沈今竹笑道:“怎麽了?忘記你的三根手指是為何沒的嗎?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好讓你記得其實不是在戰爭中失去的。”


    卡洛斯收起了嬉皮笑臉,很認真的說道:“很遺憾,你見到了我最落魄、最墮落的時光,你討厭我,覺得我下流無恥,其實這不是我的本性。我出身葡萄牙布拉幹薩家族,這是個很古老、尊貴、富有的家族,我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十二歲就進了英國伊頓公學學習,我是個很上進好學的學生,這一點絕對不是吹牛,否則伊頓公學的老師和校友會立刻揭穿我,這樁醜聞是無法遮掩的,我沒有必要冒險吹噓。我是個有冒險精神的人,從伊頓公學出來後沒有迴葡萄牙家鄉過平靜安逸的生活,而是加入了東印度公司大航海,我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我父親突然去世,母親改嫁給了堂叔,家裏的產業也全部被堂叔和母親奪走了,家人的背叛,母親的無情放蕩,我很受打擊,用酒精、女人和殺戮來麻痹自己。在北大年見到你的時候,正是我最糟糕的狀態。現在想想,我都很後悔為自己的言行臉紅。”


    沈今竹不為所動,笑道:“如此說來,你決定放下三根手指的恩怨,原諒我了?”


    卡洛斯點點頭,說道:“所以,沈小姐願意嫁給我嗎?”


    沈今竹搖搖頭,說道:“不,我是一個有原則的生意人,在商言商,不會把合作夥伴和盟友當成情人和丈夫。卡洛斯,這兩年我們的合作很愉快,用金錢維繫的關係比婚姻和愛情牢固多了。”


    卡洛斯說道:“你太多疑了,是擔心結婚後,我殺了你,謀奪你的產業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在婚前寫一個放棄繼承權的協議。沈小姐,你我都是孤獨的人吶,即使不相愛,也能惺惺相惜,互相支持度過一生,這兩年我們在生意很默契。”


    沈今竹笑道:“我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弗朗克斯合作也會很愉快啊,難道我也要嫁給他不成?其實不僅僅是這個原因,我不想染上梅毒爛成一灘臭水。”


    卡洛斯身體一僵,而後笑道:“居然是這個原因,其實我的病已經好了,自從跟隨凱薩琳女王之後,我就沒有碰過酒精和女人,一直在吃藥,現在症狀已經消失了。”


    沈今竹低聲說道:“你是凱薩琳女王殿下的人,對她最了解不過了,你的一切,包括婚姻都是女王的籌碼,你是個葡萄牙人,所以你的妻子八成會是西班牙貴族,這次宴會上就有來自西班牙貴族少女,就看女王屬意誰了。你這個混蛋,明明知道你未來的新娘就在這些西班牙少女中間,卻故意裝楚楚可憐的樣子激發我的同情心,想引誘我上床做你的情婦是不是?”


    被識破了真相,卡洛斯絲毫不覺得難為情,他笑道:“我精心準備好久的台詞居然都沒有打動你。不過,沈小姐,我剛才說的話,除了求婚,其他的都是真的,如果你覺得寂寞無聊了,我隨時都可以奉陪,人生如此短暫,要及時行樂啊。”


    當晚半夜鍾聲響起,聖誕假麵舞會夜隨之結束,眾人摘下了麵具,凱薩琳女王宣布澳門總督、葡萄牙人卡洛斯和西班牙無敵艦隊阿隆索司令的孫女安娜訂婚的消息,卡洛斯和滿臉紅暈,像是喝醉了似的安娜跳起了最後一支舞曲。


    沈今竹看見安娜頸脖處有一顆紅痣,正是宴會上戴著蝙蝠麵具、癡迷卡洛斯遊記的天真無邪少女,暗嘆這門典型的政治婚姻,少女恐怕不會一直天真下去了,總有一天,她會慢慢發現真相,她愛的遊記裏的卡洛斯,真實的卡洛斯會讓她失望,甚至痛恨。女人通常在對男人一次次的失望中看清現實,開始學會自我療傷和成長。


    弗朗克斯走到沈今竹低聲說道,“試探的如何?”弗朗克斯是受了堂侄威廉的邀請來澳門的。


    沈今竹說道:“卡洛斯是個有野心的人,不可能一直馴服在凱薩琳女王腳下,他是葡萄牙貴族,不會滿足一直當澳門總督。女王用聯姻來控製卡洛斯,但你我很清楚,婚姻是無法拴住一個男人的野心。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貴族和商人通過聯姻在慢慢融合,但是兩國的矛盾無法化解,我親眼看見一群葡萄牙女人言語刻薄的擠兌安娜,葡萄牙總有一天會從西班牙獨立出去的。我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你們荷蘭人更是盼望如此吧?對付西班牙人都吃力,何況再加上一個葡萄牙,逐個擊破比較輕鬆一些。”


    弗朗克斯笑道:“你為什麽要幫助我們荷蘭人對付西班牙和葡萄牙倒黴呢。”


    沈今竹笑而不語,心想我希望你們都倒黴,你們自殺自起來,無暇他顧,我才有便宜可賺啊,我已經從卡洛斯的城堡裏偷到了一袋咖啡原豆種子,這種黑色黃金生長在呂宋島和香料群島,我需要從你們歐洲國家手裏搞出一塊地方開闢咖啡種植園。如今我也有自己的船隊和艦船了,不能總是當一個青花瓷的二倒販子吧。


    第139章為前途施展離間計,新海澄繁華勝吳越


    聖誕假麵晚會以澳門總督卡洛斯的訂婚喜訊結束,客人們披上華麗貴重的毛皮大衣離開了凱薩琳女王的城堡,沈今竹和弗朗克斯坐在同一輛馬車,雖說澳門的冬天沒有雪花,半夜三更還是挺冷的,沈今竹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熊皮大氅裏,很溫暖,跳了大半夜的舞蹈很累人,她很想躺在馬車裏打個盹,可是身上穿著的束身衣和寬大的鯨魚骨裙撐讓她隻能像一尊花瓶般姿態優雅的坐在馬車裏。


    沈今竹說道:“弗朗克斯,我要脫下這該死的束身衣和裙撐,請紳士的轉身吧。”


    這不是沈今竹第一次在他麵前換衣服,弗朗克斯習慣的轉身坐著,身後傳來窸窣的脫衣聲,匕首割斷束身衣和裙撐的聲音,“好了,可以轉過來了。”


    弗朗克斯看見鯨魚骨裙撐如枯骨般堆在車廂裏,上麵蓋著被割成布條子的束身衣,他趕緊別過臉說道:“哦,一個淑女不應該把這些私密的物件放在紳士麵前。”


    沈今竹幹脆將這兩樣東西從窗戶裏扔出去,說道:“你在大明三年了,應該聽說過西遊記孫悟空的故事吧,這個束身衣和裙撐就是女人穿在身上的緊箍咒,通過束縛女人的身體來潛移默化的禁錮我們的靈魂,什麽時候女人可以自由的選擇著裝而不被人非議,靈魂才能慢慢自由。”


    弗朗克斯點頭說道:“我聽說過孫悟空的傳說,好像是一隻猴子在天堂大吵大鬧,打敗了一群天使,最後被耶穌基督收復了,信了教,走了很多地方終於找到了聖經教化世人。”


    啥?沈今竹想了想,西遊記裏是道教和佛教混合的產物,而弗朗克斯是基督徒,他這樣理解的更容易一些,於是啞然失笑道:“這就是為什麽我至今不信教的原因,太容易在教義中迷失自我了,總是用教義來生搬硬套思考和解釋現實的問題,其實就是慢慢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不要在任何東西麵前失去自我,教條,權力,金錢,親情,愛情,都會讓人對自我產生懷疑和動搖。”


    弗朗克斯笑道:“你太絕對了,你現在的行為不就是在追逐金錢麽?”


    沈今竹說道:“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啊,教條,權力,金錢,親情,愛情也能幫助我堅持自我啊,自我不是在屋裏坐井觀天的空想和空談,是要做點實際的事情來支撐自我,追逐理想是自我的一部分,像我的祖輩那樣,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就是理想之一。”


    弗朗克斯的目光焦距在沈今竹身上的熊皮大氅上,揶揄一笑,說道:“這件衣服很熟悉啊,我記得三年前你在廣州市舶司和情人夜裏約會迴來時就披著這件衣服,這是你情人的衣服,還在想著他嗎?”


    “麻煩你在情人前麵加上‘前任’兩個字,他已經結婚啦,我不會碰已婚的男人。”沈今竹擺著手笑道:“習慣冬天披著這件大氅出門了,夠大夠暖和,就像披著一件被子。至於想不想他——弗朗克斯,你的妻子去世幾十年了,你忘記她了嗎?”


    弗朗克斯怔了怔,說道:“雖然都快不記清楚她長什麽模樣了,不過一直沒忘記她。”


    沈今竹說道:“是啊,真的愛過了,恐怕用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忘記一個人。愛情將他的一切都鐫刻進了我的靈魂,除非我像祖母那樣腦筋和身體一起衰老,漸漸喪失了記憶,才會真的忘了吧。有時候起了風,都會覺得是風在嘆息相愛的人不能相守。”


    弗朗克斯捂著胸口說道:“這裏很疼吧。”


    沈今竹無奈的點點頭,“愛過了,也努力為了在一起奮鬥過了,最後痛一場,但是人生還要繼續,和心愛的人相守是我的目標之一,但不是我全部的理想,這個目標沒有完成,那就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完成其他事情吧。”


    弗朗克斯問道:“你恨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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