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和鬧得沸沸揚揚的誠意伯府洗女三代有關啊,沈義斐立刻有了興趣,閉著眼睛想了想,說道:“如今有個兩個可能,第一是誠意伯府想要把峨嵋認迴去,像世人說明他們家並非有如此惡行,而是當年陰差陽錯被匪徒或者惡人搶走了嫡長孫女,第二是有人無意中發現了峨嵋的身份,將她綁架了,去找誠意伯府換贖金。”至於是否有情感糾葛,沈義斐在沈今竹描述峨嵋身材長相中基本排除了這個想法。


    沈義斐當即就帶了鋪頭的衙役出門,尋訪峨嵋的蹤跡,也不隻是為啥,看見沈義斐出手了,沈今竹心中莫名有些安心之感,大堂哥並非浪得虛名之人,應該能找到峨嵋吧。


    出了縣衙門,天色已經不早了,沈今竹迴客棧換了一套簇新的玄色通袖袍,咽喉處貼了一個假喉結,臉上用灰色的易容粉塗了塗,扮成男子的模樣去饕餮樓赴宴,今日懷義公公領著全海澄縣有頭有臉的大商人們宴請孫縣令,她當然要給麵子的,何況宴會也是商機,大家可以互通有無,打聽消息。


    宴會座位排序很簡單明了,是按照財力排座次,大堂擺了十六張八仙桌,沈今竹奉陪末坐,離孫縣令很遠,在燈光下,連他的麵部表情都看的很模糊,沈今竹將這個人的模樣刻在心裏,四年前的那個雨夜,他和有孕的妻子無意間當了替死鬼,一對恩愛夫妻從此陰陽兩隔,沈今竹心裏隱隱有些負罪感。


    這時懷義站起來舉杯,眾商人皆跟著站起來,一起敬了孫縣令一杯酒,沈今竹尚在孝期,她杯子裏的是清水。孫秀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開始講話了,出乎意外的是,這位兩榜進士出身的年輕縣令很平易近人,沒有說那些文縐縐、矯揉造作的話語,通篇都是雄心勃勃,勵精圖治的大白話“……孫某是帶著皇上的旨意和期望來的,臨行時我立下了軍令狀,三年之內,必定將海澄縣建好,百姓富庶,安居樂業,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否則我就在月港投海,以命謝罪。”


    眾人皆唏噓不已,還有會演戲的當場落下淚來,紛紛說道:“孫大人有如此決心,定會給皇上一個海晏河清的海澄縣啊。”


    “孫大人不愧為是海澄縣的父母官,真真是先海澄之憂而憂,後海澄之樂而樂。”


    “吾等定當追隨孫大人,海澄富我們才能富,海澄安定,我們才能樂業。”


    沈今竹在末座不吭聲,反正隔得老遠,她說話孫大人也聽不見。


    孫秀斟了一杯酒,反過來敬出席晚宴的商人們,“諸位都是海澄縣名流大亨,都是士農工商,但是孫某看來,都是大明百姓,都為國家繳納賦稅,並無貴賤之分。實不相瞞,孫某家裏也是從商的,家在鬆江華亭縣有織布作坊,我家的鬆江三梭布也在月港碼頭遠渡重洋賣到了海外,家鄉百姓大多以織布為生,方才有人說海澄富你們才能富,其實這話說反了,藏富於民,百姓豐衣足食,年年有餘,海澄縣才算是富有,我們海澄土地稀薄,不堪墾種啊,所以輕賦稅,重工商,尤其是諸位商人們齊心協力,共同建設海澄縣,才能使得海澄四海揚名……”


    聽到孫秀一番話,眾商人如同吃了顆定心丸似的,紛紛摩拳擦掌,欲放手大幹一番,一起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宴會正酣時,大堂中央開始起了鼓樂,歌舞助興,先是一群波斯妖姬搖擺著肚皮和柔軟的腰肢熱舞,而後上來一個臉上塗滿了胭脂、櫻桃小口一張嘴、如女鬼般的日本國舞姬開始舞蹈了。


    在三味線的伴奏下,日本舞姬雙手拿著扇子跳著一種很古怪的舞蹈,表情如木偶一般,盡管如此,沈今竹總感覺這個舞姬的目光總是掃在自己身上。


    第127章出雲國舞姬拋金扇,捐銀子今竹迎好運


    開場跳舞的妖媚波斯妖姬們舞蹈的動作很大,基本是旋轉、跳躍、扭腰、拋著媚眼。看得在場的男人們熱血沸騰,礙於孫縣令在尊位上坐著,不敢放肆衝過去抱著妖姬們共舞。


    而這個日本舞姬全身被厚重的綢緞包裹著像個粽子,如同集市賣的倭國娟人娃娃似的,唯一暴露的是脊背,她下腰揮扇時,依稀可以看見曲線優美的腰線——隻是她連脊背都刷了一層厚重的粉,整個人就像一具女屍般慘白,所以集中在舞姬身上的目光好奇多過了情慾。


    沈今竹看得倒是饒有興致,她覺得這個日本舞姬的舞蹈就好像一個提線木偶,以前沒見過,二來是舞姬的目光似乎總在她身上流轉,難道此人認識我?不過舞姬臉上塗的脂粉實在太厚了,如同罩著一個麵具似的,哪怕是熟人也瞧不出來。


    舞姬跳了一半,收起扇子,開始舞動一個帕子來,她輕啟朱唇,一口貝齒咬著帕子中段,雙手甩動,眼神調皮稚氣,好像嬌俏少女耍小性子似的,沈今竹看著覺得有趣,噗呲一下笑出聲來,那個舞姬也飛過一個媚眼,她將沾著口脂的帕子係在扇子上,往空中輕輕一拋,扇子朝著沈今竹麵門而來。


    沈今竹眼疾手快,穩穩接過了扇子,四周商人們有大笑鼓掌的、也有吃醋說風涼話的,反正都在末席,前麵的懷義公公和孫縣令都聽不見,也不算造次了。


    “這位是那個商行的少東家?真是口味獨特啊,和扶桑女子眉來眼去的,敢抱著女鬼上牙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若是牡丹花也就罷了,明明是被女鬼壓床啊。”


    “誒,不要隻看表麵嘛,幾桶清水洗去身上、臉上的胭脂,肯定是個清純脫俗的美女。”


    “那粉刷得比牆還厚,幾桶水不管用,起碼要在池塘裏泡一泡,嘻嘻……”


    沈今竹尷尬的拿著扇子,暗暗叫屈,我不是要和她勾搭啊,她的扇子快要砸到我腦袋了,我不接能行嗎。這時伴奏的三味線戈然而止,日本舞姬和琴師謝幕而去,沈今竹拿著扇子追出去,在走廊上叫住了舞姬,“澆搗蠛蝶(等一等的意思,日本話音譯),你的扇子。”


    舞姬停住了腳步,她笑著用大明官話說道:“我與沈小姐十分有緣,這扇子就送給有緣人吧。”


    沈今竹不敢要,迴去不好和徐楓解釋啊,而且她尚在孝期,和一個舞姬交往是說不過去的,她走上前去,將扇子插在舞姬寬厚的腰帶裏,說道:“我不能要陌生人的東西。”言罷,轉身就走了。


    豈料舞姬的腳步十分輕快,她鬼魅般的攔在了去路,將腰間的扇子遞過去,微笑道:“我們不是陌生人,我知道你是日月商行的沈老闆,我叫做出雲阿國,是來自日本國的歌舞伎,你瞧,我們現在不就是互相認識了嘛。沈老闆覺得出雲的舞姿如何?”


    舞姬靠的實在太近了,沈今竹都聞得到她如堆雲般假髮髻上的桂花頭油味,便警覺的後退了兩步,心想我不過是個奉陪末座的小商人,她應該去找坐在前麵的豪門巨賈啊,幹嘛對我這麽熱情?難道是我長的太帥了?


    沈今竹不想和舞姬糾纏,於是冷淡的說道:“覺得不怎麽樣,倒像是街頭巷尾裝神弄鬼跳大神的巫婆神漢。”


    誰知舞姬不僅不生氣,反而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激動說道:“沈老闆真是慧眼啊,我以前就日本出雲國的巫女,為神社跳神樂舞,本來就是祭奠各方神靈的舞蹈。”


    居然跳大神跳到大明來了,沈今竹驚訝問道:“你來大明作甚?”


    出雲阿國說道:“我是來大明尋找唐朝的舞譜和樂曲。我們日本國的雅樂左部叫做唐樂,有《春鶯囀》、《萬歲樂》、《太平樂》、《皇帝破陣樂》等,可惜在我們戰國時期亂得太久,有許多都失傳了,剩下的也殘缺不全,甚至以訛傳訛。如今德川幕府重新統一了日本國,復興雅樂,我來唐樂的發源地尋找唐朝時期的舞譜和樂曲殘本或者刻本,沈老闆見識多廣,可否幫出雲尋找?”


    天下興,則禮樂興,天下衰則禮樂廢,連日本國也是如此啊,沈今竹說道:“我對禮樂一竅不通,我的商行也不涉及古書籍,出雲姑娘另請高明吧。”


    出雲阿國說道:“沈老闆放心,不會讓您白忙的,我會給豐厚的酬勞,一本舞譜,我可以出銀百兩。”


    一百兩銀子一本舞譜?搞藝術比造大船還燒錢啊。不過沈今竹覺得這個出雲國巫女全身都透著古怪,一個舞姬而已,怎麽那麽有錢,而且說一口流利的大明話,看起來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不是尋常人。於是說道:“我是個生意人,哪有有錢不賺的道理?不是不願,是不能也,術業有專攻,做生意也是如此,出雲姑娘還是去找書坊和古董鋪子的老闆吧,他們或許能幫到你。”


    出雲阿國微微一笑,不過這一次她的笑容沒有溫度,方才溫柔和順的姿態消失不見了,恍如美人畫皮變臉似的,她固執的將倭金扇遞給沈今竹,“沈老闆打開看一看,或許就改變主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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