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朱希林父母都不在了,倒像徐家的半個上門女婿。逢年過節都是在嶽父嶽母的瞻園度過的,帶著孩子一起在瞻園過中秋太平常不過。


    且說沈今竹負氣怒奔幹爹汪福海家,世襲的錦衣衛同知汪家宅邸就在城中的太倉園,這裏住的都是貴族,西邊鄰居是世鎮雲南的沐府,這沐家在大明西南的地位相當於徐家在江南,沐家人基本都住在昆明,但是金陵老宅子一直有人看守著,沐家的祖墳在金陵鍾山,家族重要的人去世了,都是要從千裏之外的昆明攜棺來金陵入葬的。住在對街的是寧河王府,東邊鄰居是漢王府,個個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豪宅遍地。


    相比而言,汪家這個四進的大宅院就很不起眼了,不過汪家都是一脈單傳,人丁單薄,幾乎幾代人是都是一家三口的住著,這宅院顯得寥落空蕩,直到三年前汪福海找到了丟失多年的長子,又認了李魚這個幹兒子,這宅邸院子才第一次住滿了人。


    沈今竹去了汪福海家裏,天已經黑了,看門的老蒼頭大老遠見浩浩蕩蕩一群全副武裝的騎兵打著魏國公府的旗號,簇擁著一一輛馬車而來,還以為是瞻園什麽重要的人物連夜拜訪自家主人呢,趕緊命腿腳快的小廝去通知主人汪福海夫妻。


    汪福海不敢怠慢,攜妻帶子去迎接,誰知從馬車隻跳下一個小小的身影叫幹爹幹娘,並無他人,夫妻兩個麵麵相覷,隻覺得好笑,當著眾騎兵的也不好說表露些什麽,迴到屋裏,汪夫人牽著沈今竹的手問道:“這是怎麽了?大晚上的跑到幹爹幹娘這裏來?”


    汪祿麒飛快說道:“還能怎麽了,肯定是又和徐楓吵架了,吵不過就負氣跑了對不對?”


    沈今竹強顏歡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是負氣,就跑迴烏衣巷了——我就是突然挺想幹爹幹娘,過來看看你們。”


    誰都看得出沈今竹心情不好,偏偏兒子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汪夫人瞪了兒子一眼,說道:“我和今竹說體己話,你一男孩子猴在這裏做什麽?你老子今晚要考校你們兄弟的武藝,還不快走。”


    汪祿麒還想著和沈今竹說會話呢,便賴著不肯走,“隔三差五的考校好煩啊。李魚是讀書的,夫子也沒爹爹考的勤快呢,他昨日不肯讀書,說想去錢塘江觀cháo,爹娘你們二話沒說,就立刻給他和夫子打點行李,他們今日一早就去杭州鳳凰山了,我和麟弟也想一起去啊,你們偏偏都不讓,麟弟都跳到馬車上了,爹爹硬是抱著他下來,他晚飯都沒吃,這會子還在房裏憋氣呢。”


    汪夫人嗔道:“你們兄弟兩個明年春天就要考武生了,若是像魚兒那樣考個案首迴來,我和你爹明年秋天就帶著你們去海寧觀cháo,聽說海寧cháo水更勝錢塘呢。”


    大明科舉分文、武兩科,武科舉也分縣試、鄉試、會試,縣試通過的成為武生,和文科秀才類似,鄉試考武舉人,武舉人才有資格每隔三年在京城參加會試,會試一般取前一百名為武進士,但是和文科舉不同,武進士第一名官方是不叫狀元的,所謂武狀元隻是民間的說法而已。同樣的,鄉試第一名也不是解元,縣試第一名也不是案首,是朝廷官方重文輕武的一種態度,不過民間就不管那麽多了,照樣案首解元的亂叫。


    汪夫人望子成龍,雖說家裏有從三品的世襲俸祿,總是希望兒子們有真才實學,有能力自食其力,將來才能把日子過長遠了。


    汪祿麒吐了吐舌頭,“我們兄弟兩個都能得武生就好,案首就不用想了,聽說連續三年的案首都是徐家人呢,別家都不敢和徐家人爭的。”


    此話恰好戳動了沈今竹的心思,她瞪著眼睛說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孫悟空還說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呢,不過是武生第一的案首,還能由他們徐家世襲傳下去不成?大哥何必說這種喪氣話,好好練習武藝和兵法,爭口氣把案首搶到手,汪家又不是沒得過案首?幹爹少年時就是呢。”


    提起丈夫,汪夫人也很是驕傲,她說道:“你爹爹十四歲就得了案首,二十歲考武舉,又是第一名解元,次年春又中了武進士,世襲從三品的俸祿隻是養活家人,要想延續家族的榮耀,還是要多多努力啊。別像那曹國公府李家,兩代人都躺在世襲一品公爵的位置上醉生夢死,如今敗落成那樣,連兒媳婦都被逼著改嫁一個太監,唉,不知他們配享太廟的老祖宗開國元勛李文忠會作何感想?千萬莫要走李家老路啊!”


    隨著原李七夫人何氏改嫁太監的消息傳開,曹國公府已經金陵城勛貴世家嘴裏“別人家的熊孩子”反麵類型了。金陵城父母們教訓孩子幾乎都是一個模式:“兒砸!千萬莫要學曹國公府的紈絝子,一事無成,還荒唐無恥,連媳婦都被逼的寧可改嫁給太監,也不願當公爵府的夫人。”


    沈今竹說道:“幹娘放心,大哥和二弟都是不是胡混的人,您就等著明年春的好消息吧——大哥,你一定要努力,把案首從徐家人手裏搶迴來,博幹娘一笑,這比什麽彩衣娛親強多了。”


    汪祿麒笑著正欲接茬呢,外頭汪福海已經開始吼道:“麒麟!你們兩個臭小子還不快滾出來練武!是要等到明天早上聞雞起舞嗎?”


    汪祿麒吐了吐舌頭,趕緊跑出房間,汪夫人慈母心腸,追問道:“你弟弟晚飯都沒吃,這會子不知還有沒有力氣呢,兄弟對招時,你多讓著他點。”


    汪祿麒轉身笑道:“娘放心,我方才去瞧過了,麟弟一被窩全是點心渣子,早就偷吃過了,餓不著他。”


    汪祿麒一陣風似的跑了,汪夫人無奈搖頭嘆道:“這兩個混小子,真是不讓人省心。”又看看安靜坐在一旁剝石榴籽的沈今竹,覺得還是女孩子好呀,聽話懂事和母親貼心——當然了,汪夫人是沒見過沈今竹和繼母朱氏相處時的那個火花四濺,她揉搓著沈今竹的短髮,抓了一把在手指間轉著圈圈,潤澤的烏髮在手指打了兩圈就滑落了,汪夫人嘆道:“難得一頭好頭髮,就是太短,又長的慢,同樣在三年前是光頭,麒兒的頭髮比你長兩倍呢——當年那些綁你的歹人太過分了,為了藏著你的身份,居然把你的頭髮全部剃光,唉,都十二歲了,頭髮還梳不成髻,我給你留的首飾都用不上,放著過兩年式樣就都不時興了。”


    汪夫人隻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沒有女兒,便就當真把沈今竹這個幹女兒當半個閨女看待了,平日得了什麽精巧的首飾玩意兒、小姑娘時興穿什麽樣子的衣衫,都留心給她收著,等沈今竹每月過來看她時,就拿出來像裝扮木偶娃娃似的往她身上套,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今竹也不例外,很配合汪夫人給她穿衣打扮,衣服很合身,就是無奈頭髮太短了,基本用不上什麽首飾。


    沈今竹笑道:“不時興了重新融了再請匠人新作就是,我二姑姑每年都要換好幾匣子首飾呢,金銀融化換新花樣,寶石都摘下來重新鑲嵌,穿戴出去可好看了。”


    汪夫人也笑道:“你二姑姑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重容貌,會打扮,保養的好。她比我大好幾歲呢,可我們站在一起,她居然還比我更顯小些,真是不得不服人家。”


    汪夫人人到中年,有些微微發福,下巴快要成雙了。而沈佩蘭到了四十後嚴格控製飯食,還學會舞劍打拳,腰腹間的贅肉慢慢消失了,整個人更顯得精神,時光好像在她臉上凝固了般,走出去依舊是年輕時的纖腰一束,身姿窈窕,眼角也幾乎不見細紋,很得汪夫人這樣金陵貴婦們的稱羨。倒是她繼子媳婦秦氏三年前生了次子後一發不可收拾,身材再也收不迴來了,加上時常與丈夫徐鬆吵鬧,脾氣暴nuè古怪,長子長女也漸漸與她疏遠,心情更加煩悶,反而顯出老態來。


    “我二姑姑青春永駐,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呢,那天您送我迴去瞻園時,和我二姑姑好好聊一聊那些美顏經,我二姑姑是個熱心的,定會毫無保留的告訴幹娘,不過呢——”沈今竹麵露痛苦之色,“說起來美顏經來容易,照著做就難了啊,我二姑姑捨得對自己和別人下的狠手,我反正是吃了好多苦頭的,比如——”


    沈今竹將三年前她剛迴金陵皮膚黝黑,沈佩蘭為了盡快要她皮膚變白,不知從那裏找出一堆古怪的方子,一股腦的往她身上招唿的事情講給汪夫人聽,令她至今都心有餘悸的是取七月七日烏雞血,再摻進去二月桃花粉攪拌,將這種泥糊狀的東西用刷子蘸著,塗滿了沈今竹的身體,而且要過一個時辰才能清洗!


    “幹娘,你說可怕不可怕?”沈今竹以為汪夫人會嚇得大驚失色,但是她太低估女人對美麗追求的執著了,汪夫人卻反問道:“最後有沒有變白?”


    沈今竹欲哭無淚:難道重點不是那種熱騰騰帶著血腥味的泥糊狀東西塗在身上難不難受嗎?沈今竹哭喪著臉說道:“好像是變得白了些,估計是被嚇白的吧,反正就那一次了,之後我堅決不肯再用,便罷了。還有啊,我三年前頭髮不是都沒了嘛,這三年,二姑姑天天都命丫鬟敲五個核桃給我吃,說生發用。大核桃吃膩了就吃小山核桃,小核桃吃膩了就磨成粉摻進我的飯食中,或者炸一炸,裹上糖漿,做成拔絲核桃當點心吃,我現在是聽見核桃就反胃想吐啊,也就出門這幾天沒吃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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