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說道:“賭嘛,玩的就是不可知的東西,誰都無法預測,看的是運氣,若都心有成竹,便不是賭。就像剛才搖骰子,我們比的是運氣嗎?當然不是啦,比的是手、眼、心,還有力道,和比蠻力差不多,怪沒意思的。既然要賭,我們就賭運氣如何?你敢不敢?”


    曹核暗想,這三哥說的沒錯啊,賭可不就是比運氣嘛,我此刻若是退縮了,在這些小弟麵前下不了台,以後怎麽橫行金陵城?不如豁出去賭一把!


    “好!你要如何開這場隻憑運氣的賭局?”曹核問道。


    “這個嘛——”沈今竹信手拿起桌上的蓋碗茶茶盅,一口氣喝幹了,打開蓋子,說道:“我們賭這茶碗裏頭的茶葉是單數還是雙數?”


    這倒是新鮮,而且賭的隻是運氣,可是——曹核一笑,說道:“這個不好,數什麽茶葉啊,女人才做這種小家子氣的事情呢,再說了,我怎麽知道你事先有沒有和店小二串通好,事先數了茶葉單雙沖泡?”


    沈今竹笑道:“你說的好像挺有道理的,不過你別忘了,這店是你事先指定的,要事先串通也是你做這種事情,我可來不及呢——你想賭個大東西啊,我想想。”


    沈今竹站起來,在三樓河房上轉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指著秦淮河上行駛的各色豪奢的花船說道:“我們就賭這個吧,以一炷線香的時間,數一數經過河樓的船隻是單數還是雙數如何?誒,我可沒有耐心再想什麽提議了,你若不應戰,就是認輸。”


    這個倒也可行,花船上非富即貴,那些客人也不可能事先知道會這麽一個奇怪的賭局,誰都無法操控,賭的就是運氣。


    曹核點頭道:“好,我們就賭這個,不過隻能數大花船,小的烏篷船不算數。”


    沈今竹說道:“那是自然,萬一你的家奴見數目不對,私自下去租個烏篷船搖過去,我們就輸定了,四弟,你說一個,單還是雙?”


    李魚將身家性命全部託付給了沈今竹,說道:“三弟說了算。”


    沈今竹點頭道:“那我就圖個吉利,選雙。”


    沈今竹命店小二關閉三樓房門,說道:“不準任何人進出,免得有人使詐傳遞消息。”


    曹核見沈今竹如此,心道如此看來,這號稱三哥的心裏也是沒譜的,不然怎麽會如此謹慎,於是說道:“我就賭單數。”


    一場賭運氣的賭局正式開始,一根線香在大紅賭桌上點燃,桌上放著一盤炒黃豆,每經過一艘花船,便在骰盅裏放一顆嘎嘣脆的黃豆。


    叮叮,一顆顆的黃豆被投進骰盅,線香一指長、頭髮絲粗細,約過了一盞茶左右時間,就隻剩下黃豆長的一點點,馬上就能燒完了,輸贏即分。


    李魚緊張的冒汗了,此時骰盅裏的黃豆是雙數,但是左邊一艘三層高的大花船即將行駛過來,他幾乎都能看清站在花船上青年士子們唇上口脂了!完了完了!這是要輸啊!難道我真要脫光了橫渡秦淮河嗎?


    曹核得意洋洋的看著李魚,還有那個可惡的三哥,此時李魚已經站不穩了,額頭上浮起黃豆大的汗珠,但這個三哥卻出奇的鎮定,他坐在凳子上托腮看著花船,居然還翹著腿,那慵懶隨意的姿態,好像一副勝劵在握的樣子,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夠能裝的!


    線香一閃一閃,快要熄滅了,眼瞅著花船快要過來了,但是突然調轉了船頭,向著岸邊駛去!曹核氣急,扶著欄杆大叫道:“船家!你們搗什麽鬼!好端端的往前開著,怎麽突然靠岸了?”


    那船頭的龜奴扯著嗓子叫道:“我們船上有人打架受傷了!要送到岸邊去找大夫!”


    話音剛落,線香就燒完了,骰盅裏頭的黃豆依然保持著雙數,三局兩勝,李魚贏了。眾人先是一陣沉默,李魚迴過神來,像個孩子似的拍手叫道:“我贏了!我贏了!”


    曹核難以置信居然就這麽敗了,可正如三哥所說,這完全就是賭運氣,今天不是他運氣不好,而是這三哥運氣太好了!明明花船都要開過來,船上恰好有人鬥毆打架,要靠岸療傷,唉!這麽辦,此刻若賴帳,便要被人瞧不起,若願賭服輸,便要脫光衣服橫渡秦淮河!


    總之兩種選擇都是丟人,曹核左右為難,偏偏此刻李魚不肯放過他,說道:“願賭服輸,你脫還是不脫?”


    男子漢大丈夫,被人瞧見又不會少塊肉,脫就脫,橫豎是晚上,遊在水裏誰知道我有沒有穿褲子?曹核被激起了血性,胸脯一挺,說道:“脫就脫!今兒運氣不如你們,改日再收拾你!”


    欄杆下就是秦淮河,曹核果真翻過三樓的欄杆,當眾就脫了衣服,好在這欄杆高低恰到好處,正好遮住了他臍下三寸的關鍵部位,曹核咬咬牙,赤條條的舉首赴清池了。


    按照李魚了解的關於曹核的德行,還以為他會百般推脫了,沒想到居然這麽慡快的脫衣了,李魚正待衝過去遮攔三哥越來越圓睜的眼睛,卻還是遲了一步,一個黑影嗖的一下迅速站在三哥前麵,寬闊的肩膀正好擋住了三哥的視線。李魚收身不住,撞在黑影身上,他身形略單薄,被反彈了迴去,差一點沒倒地。


    李魚昂首一瞧黑影,訕訕的打了聲招唿:“楓哥。”此人便是魏國公的老來子、徐家八少爺徐楓,徐楓和李魚都是深秋九月底的生日,就大幾天而已,比沈今竹小兩個多月,那時已經下霜了,霜葉紅於二月花,徐家這一輩人排行從木,便取名叫做徐楓。


    李魚求助三哥沈今竹,沈今竹欣然赴約幫助四弟,沒想到這徐楓居然也跟來助陣,李魚覺得憑藉徐楓的戰鬥力,簡直是大炮打蚊子,多此一舉嘛,而且還要委屈徐楓充當小嘍囉站在後麵助威,連座位都沒有,也委屈他了,沈今竹是三哥,結義兄弟之間不用那麽客氣,可是徐楓他並不熟悉,欠了人家這麽大一個人情,以後怎麽還呢?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李魚今日請來給自己助陣的大多是今年春天參加秀才考試的同科好友——五六個十來歲就考中秀才的天才小少年,論讀書都是天才,但論打架賭博基本都是戰五渣,他們為李魚助陣對抗曹核,一來是平日被曹核欺壓夠了,引起了公憤,二來是書生意氣,初生牛犢也不怕曹核這個虎犢子。


    在場能真正幫上忙的首當其衝是賭技高超的沈今竹,其次是武力值和身份都壓得住場子的大哥汪祿麒,汪祿麒是錦衣衛同知的長子,也正因有他在,曹核不敢隨便對李魚動粗。而身份最高的小霸王徐楓是隱去了瞻園八少爺身份來為他助陣的。


    此時曹核的狐朋狗友見老大脫衣服跳下去了,趕緊抱起他的衣服,跑下樓去雇了一艘烏篷船撐到對岸,以接應光溜溜的曹核。


    沈今竹饒有興致的撥開擋住視線的徐楓,伸著脖子朝外看去,夜色下的秦淮河雖然被過往的花船照亮,但畢竟是夜晚,曹核跳進水裏,隻看見他赤裸的肩膀和脊背,偶爾也瞧見白花花的雙腿,關鍵部位一概淹沒在河水裏,沒啥看頭(老實說,舟本來想寫點啥的,可是突然接到了編輯的站短,說是淨網行動又開始了,脖子以下一概不準寫,於是曹核就被河水包裹的嚴實了)。


    李魚忙扯著沈今竹的衣袖,在眾好友麵前,他不好點破沈今竹的女兒身,隻得勸道:“三哥,這個不好看的。”


    沈今竹搖頭道:“曹核桃有什麽好看的?我在看快要靠岸的那艘花船上的兩個人,身材模樣很熟悉啊,那個穿淺紅色程子衣的,像不像我二堂哥?”


    李魚等人順著沈今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場有三個人都認識沈家二少爺沈義然,分別是李魚、徐楓,還有大哥汪祿麒,汪祿麒眯fèng著眼睛看去,說道:“真有些像呢,隻是這些人都穿的差不多,塗脂抹粉的,距離又遠,看不真切啊。”


    沈今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人,“好像真是他,還有五天就要秋闈了,二哥跑到花船裏做什麽?我有一月沒迴烏衣巷了,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


    秋闈開始時間是八月初九,今日八月初四,論理,沈義然確實不應該出現在花船上的。有一個小秀才嘟囔道:“在花船上還能做什麽?當然是——”


    “吟詩啦!”李魚趕緊接話,生怕小秀才說出什麽不好意思的話臊著女扮男裝的沈今竹,但是按起葫蘆浮起瓢,另一個小秀才又說道:“才不是呢,他們在——”


    “喝酒啦。”汪祿麒接話,又趕緊轉移話題,“今日事畢了,這曹核肯定能消停一陣子,不過你們也別太宣揚他今日出糗了,免得他惱羞成怒,又找你們麻煩,時間不早了,都趕緊迴去吧,你們不也都參加今天的秋闈,要趕迴去溫書麽?”


    說起功名,終於把小書呆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不再糾結在沈義然在花船裏做什麽。一個小秀才嘆道:“我們也是僥倖通過生員考試而已,秋闈報了名,是為去探探路,今科必定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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