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福海一迴院子,就聽見汪祿麒一口一個“四弟”的叫,在普濟塔已經餓的頭暈眼花的汪福海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呢,開玩笑,昨天剛認了女兒身的“幹兒子”,怎麽可能今天又多出一個來,直到汪祿麒煞有其事的將李魚牽出來介紹,並叫李魚跪下給他端茶磕頭時,汪福海已經無語了——這大兒子是在外頭流落七年長傻了嗎?弟弟就像破爛,隨便撿一撿就往屋裏頭放嗎?


    畢竟是失散七年的寶貝兒子,汪福海不好在這時拂了他的意,隻得木然的接過茶碗喝起來,說道:“幹兒子,起來吧。”


    此時汪福海並不知道,這個幹兒子將來會連中兩元,成為南直隸史上最年輕的解元,卻在盛名崛起時看破紅塵,再次入雞鳴寺落髮為僧,若幹年後,又蓄髮還俗去京城參加春闈,一舉中了狀元,成為大明第二個連中三元的傳奇人物,在宦海沉浮多年,入了內閣,絆倒首輔,熬到了首輔大人的寶座,輔佐大明兩代君王,青史留名。


    當然,那個時候,汪福海已經成為地府常住居民了,九泉之下聽到這個消息,差點笑的從棺材裏復活:還是我大兒子有眼光啊,幫我認了兩個幹兒子,一個做了大明首輔,而另一個更不得了——


    汪福海蔫蔫的喝了茶,環視周圍,問道:“不是說你三弟——咳咳,是沈小姐來找我嗎,怎麽不見她?”


    汪祿麒說道:“哦,三弟剛才迴去了,兩個公公來找她,說她二姑姑和表哥來寺裏找她,在懷義公公院裏已經等了好一會了,就叫公公們過來催一催她迴去。”


    魏國公的家眷上山,汪福海是出塔就知道了,可是聽大兒子這一說,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他問道:“兩個公公?你以前可曾見過?”


    正如世人看小沙彌,覺得這些小光頭都長的差不多,其實看小公公也是如此,服色都是一樣,而且都閹割過,聲音都有些相似。汪祿麒想了想,說道:“公公?公公都長的差不多啊,平常的相貌,不太記得。”


    汪福海在錦衣衛多年,職業上的敏感使得他比尋常人要想的更仔細更周全些。他抓了一把盤子裏的點心墊了墊肚子,抱著茶壺一口氣喝幹了,說道:“不行,覺得有些不對勁,我要親自帶人去懷義院子裏看看去——你們兩個待在這裏都不準去。”


    汪祿麒見親爹臉色不對,那裏肯乖乖在家等,叫道:“我也要去!三弟怎麽了?”


    汪福海不說話,快步出門將親兒子、幹兒子反鎖在屋子裏,命錦衣衛嚴加看管,誰都不許進出,自己帶了一隊人馬往懷義院裏奔去。


    此時不僅汪福海覺得不對勁,雞鳴寺的黃牆綠樹下,沈今竹也隱隱有些不安,前麵引路的兩個公公穿著都是懷義院子最常見的內侍服飾,聲音也是尖細無比,可走著走著,又覺得不太對勁,這兩個公公走路的姿勢不太對啊!


    公公都是閹人,如果仔細看,他們和普通男子走路是不同的,普通男子走路腿向外邁,有點外八字,而公公是往裏收,好像是夾著腿走路似的,整個人就顯得縮手縮腳像受驚的小鳥,但走在前麵的兩個公公卻有些像普通男子邁著外八字步伐!


    難道——沈今竹心生警惕,麵上卻不顯,她停了腳步,說道:“兩位公公稍等,我——我內急,去那邊靜室一趟。”


    兩個公公轉身和顏悅色、扯著小嗓子說道:“沈小姐去吧,我們在這等著就是。”


    聽聲音、看相貌,還讓自己隨意走動。沈今竹又有點懷疑自己剛才的判斷了,心想不會誤會了吧,有些公公的姿態也有不一樣的,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小心些為好。


    “好,我馬上就迴來。”沈今竹點頭說道,往靜室而去。剛走到柱廊下,突然從柱子後麵閃出一個人來,那人在背後用帕子捂住了沈今竹的口鼻,沈今竹奮力掙紮,可惜帕子浸滿了迷藥,腿腳越來越無力,還是暈了過去。


    汪福海帶著錦衣衛去了懷義院子,院中涼棚下,懷義正在和沈佩蘭、沈三爺、徐柏三隻大小狐狸打太極鬥心眼呢,汪福海一怔,問道:“我幹兒子沒迴來?不是說兩個公公帶她一起迴來嗎?”


    今竹不是在你院裏說話麽?眾人麵麵相覷,沈三爺先反應過來,瘸著腿叫道:“汪大人,我們家今竹定是又被人綁走了!你這個幹爹要救她呀!”


    懷義暗暗叫苦:定是有人假裝我院裏的人,把今竹哄出去綁走了,嗚嗚,釣魚不成,魚餌弄沒了,沈佩蘭這眼神,好像是要吃了我啊!


    沈佩蘭站起來,對著汪福海行了一禮,說道:“求汪大人救救今竹。”汪福海那裏敢受二品誥命夫人的禮,忙抱拳說道:“夫人客氣了,今竹也是我幹兒子,又是在我院裏被人騙走的,我定要救她脫險,事不宜遲,我要去搜寺了,越早行動,今竹越安全。”


    汪福海一陣風的來了,又一陣風的走了,徐柏扯了扯母親的衣袖,低聲道:“娘,會不會是——”


    沈佩蘭藏在衣袖裏的拳頭攥的緊緊的,說道:“隨我去找你大伯和大伯娘,和今早一樣,偷偷將今竹被綁一事透露給徐碧若和徐楓知道,他們姐弟倆都是火爆脾氣,不把這雞鳴寺翻過來才怪。”


    “我也去。”沈三爺杵著拐說道。沈佩蘭搖頭道:“你行動不便,留在公公院裏吧,起碼他們不敢動這裏。”


    又對懷義說道:“公公,我就把我家三弟的安危交給你了。”


    懷義已經弄丟了一個沈今竹,若是連沈三爺都保不住,他這張臉以後就別想出現在大明皇宮了,懷義點頭不迭,送走了沈佩蘭,懷義臉色一變,召集他的徒子徒孫大小公公以及寺廟的和尚,連大廚房火頭僧都不放過,命他們分了地方仔細搜查寺廟,若有任何發現,趕緊通知他。


    不一會,一個小內侍拿著一個香囊過來了,說是在一個靜室柱廊那裏找到的,這香囊與寺廟其他人腰間避蟲蛇的荷包不同,這個專門送到皇宮用的內造之物,用金線銀線繡的富貴牡丹,裏頭的香料配比也更精緻名貴,懷義掌管南京銀作局,很多這種精緻的小玩意,昨晚他特地挑了最好的送給沈今竹驅散蚊蟲毒蛇,沈今竹很是喜歡,說自己最怕毒蛇了,又向懷義要了一個,將兩個香囊都隨身攜帶。


    如今落在地上的這個香囊是掙紮中無意掉下來的,還是沈今竹故意扯下來示警用的?懷義將香囊收在掌心,對小內侍說道:“我們去找汪大人,借他們錦衣衛的獵犬一用。”


    兩個香囊從繡工到香料的配比都一模一樣,又跟著同一個主人,氣味必定有所牽連,獵犬說不定能追蹤到這個味道呢。


    懷義很快找到了汪福海,錦衣衛牽著數十條獵犬全部出動,聞著沈今竹遺失的香囊,幾乎同時選擇往東邊跑去,有戲!懷義和汪福海對視一眼,緊跟著獵犬前行。


    與此同時,魏國公的幕僚將這一幕瞧瞧告知了主子,魏國公騰的站起,問道:“宋校尉那裏還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幕僚搖頭道:“尚無,估計迷藥下的分量太重了,小孩子受不過,一時半會醒不來——誘供還需要時間呢。”


    “來不及了,叫宋校尉快點,我要立刻知道金書鐵卷所在。”魏國公說道:“已經驚動了汪福海和懷義,四悌婦和徐柏都在從中搗亂,壁若和楓兒這兩個傻瓜還告訴了敏兒,現在連敏兒都不顧千金小姐的矜持了,跟著壁若和楓兒騎馬到處找人,這沈今竹到底有什麽特殊的?這麽多人不分敵我為她四處奔走相救。事情鬧的太大了,不好收拾啊。”


    幕僚說道:“屬下這就通知宋校尉趕緊行事。”幕僚寫了一個紙條,綁在鴿子腿上放出去。魏國公看著飛走的鴿子,若有所思,突然目光一定,說道:“要陸指揮使過來,還有——”


    魏國公耳語了幾句,那幕僚先是一驚,而後說道:“公爺行事周密,如此一來,既能找迴金書鐵卷,也能對他們都有個交代,消除疑心。屬下自愧不如,屬下這就去做準備,確保萬無一失。”


    幕僚退下,魏國公拿起佩劍,目光滿是殺機,一切到此為止了。


    啊!指尖劇痛,沈今竹猛地驚醒,頭依舊暈沉,先是宿醉喝斷片了似的,眼皮子像是壓著千斤巨石,想睜都睜不開,一個苦苦的藥丸子被塞進嘴裏,一個老者的聲音溫和說道:“表小姐,快吃了這個丸子,很快就解了迷藥了。”


    沈今竹趕緊嚼碎了咽下,那老者還遞過一碗清水餵給沈今竹,咕咚咕咚喝下,過了片刻,沈今竹像是覺得靈魂和肉體重逢了似的,可以自由的活動手腳了,她睜開眼睛,隻見一個老者端著一碗泉水遞給她,和藹可親的說道:“嘴裏還有苦味吧,要不要再喝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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