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徐楓不耐煩的說道:“我們來見自己外甥,這你也要管。”


    三小姐徐碧若穿著一身男裝,一頭青絲全都束在玄色鑲白玉莊子巾裏頭,頭戴一頂抽去帽頂、隻剩下帽簷的遮陽大蓑笠,大半個臉遮在蓑笠底下,隻露出尖翹的下巴,和一段如天鵝般欣長潔白的頸脖,守關卡的朱希林見了,不禁一怔。


    徐楓趕緊騎馬上前一步攔在姐姐跟前,遮攔這些兵士驚奇的目光,說道:“看什麽,趕緊放行!”


    朱希林迴過神來,守在關卡前說道:“卑職奉命守山,若無諸位大人手諭,在下不能放行。”


    齊三前日在懷義的威壓下自扇三個耳光的紅腫依然還在,心想懷義公公也就罷了,你一個北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也敢給我下馬威,還真是——齊三衝過去當馬前卒,板著臉說道:“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這是我們魏國公府的馬車,裏頭坐著一品誥命夫人!我們家夫人要去寺裏瞧外孫,你也敢攔著?”


    魏國公夫人出行排場大著呢,一百名騎兵護送著中間四匹駿馬拉的車駕,打著魏國公徐家的旗號,旗幟鮮明,鮮衣怒馬,這金陵之地誰能有這個排場?朱希林又不是瞎子!但是上頭下的命令如此,朱希林也不敢違抗,隻得拱手說道:“魏國公夫人在此,請恕卑職無禮了,軍令如此,莫不敢違,卑職這就命人上山通報,他們拿著國公爺的手令下來,卑職即可放行。”


    齊三繼續展開豪奴嘴臉噴道:“呸!既然知道我們夫人上山是早晚的事情,你幹嘛還巴巴的守在這裏?這大中午頭的,天氣又熱,你敢叫我們夫人在這裏幹等著嗎?還不快打開路障!耽誤了啊!三小姐你——”


    隻聽見馬嘶蹄響,帶著寬簷鬥笠的三小姐徐碧若突然打馬飛奔過來!快要衝到路障時,胯下駿馬猛地騰空而起!嗖的一聲連人帶馬跨過路障,守住路上的軍士連同朱希林都怕被馬蹄傷到,紛紛蹲下身來——剛才都聽見是國公爺的千金,誰都不敢動刀劍傷馬阻止。


    朱希林蹲在地上抬頭,隻見從上空掠過黑色駿馬的馬腹,騎在上頭的徐碧若將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以減少空氣的阻力,頭上的鬥笠受不住突然的加速,旋轉著掉了下來,朱希林就地一滾,將鬥笠接在手裏。


    咚!黑駿馬穩穩落地!在地上捲起一陣塵土,這塵土和著風襲來,迷了眾人的眼睛,馬上的徐碧若頭也不迴的繼續拍馬前行,朱希林愣愣的拿著鬥笠看著一騎紅塵朝山上飛奔而去,就在這時,一個兵士拉著朱希林再次蹲下,叫著“指揮使小心!”


    又是一陣馬嘶蹄叫,還剃著光頭的八少爺徐楓以同樣的手法,也拍馬飛越了路障!直追著姐姐的方向而去!徐楓騎的是一匹純白色的蒙古駿馬,隻見那白馬很快追上了徐碧若騎的黑馬,兩匹馬幾乎是並轡而行,沿著山道往雞鳴寺方向而去!


    “指揮使大人,我們還追不追?”兵士問道。朱希林手裏還拿著尚有佳人體溫的鬥笠,那豪奴齊三也迴過神來了,叫道:“我家少爺和小姐都過去了,你還不放行?”


    朱希林很是為難,若放,那剛才“隻有手諭才能通行”的話是在放屁不成?若說不放,這路障已經被國公爺的公子千金都闖過去了——說句粗俗點的話,褲子都脫了,你還矯情個啥?


    朱希林左右為難,唉,做什麽指揮使大人,還是以前當副手的時候輕鬆啊,橫豎上頭有人頂著。


    且說朱希林正新官難為,前方豪華馬車裏頭的魏國公夫人看著剛才那一幕,嚇得捂著胸口連連說道:“孽障!兩個都是我前世的孽障!居然敢就這樣闖進去,要是有什麽閃失,我——唉,都是冤孽啊!”


    昨晚雞鳴山慘案已經傳遍金陵城,徐碧若和徐楓吵著要來,魏國公夫婦那裏敢放這兩個冤家來這個是非之地?但魏國公夫人心裏惦記著親外孫吳敏吳訥,便命原管事和齊三偷偷套了馬車出門,特地瞞著徐碧若和徐楓,誰知馬車到了雞鳴山腳下,這兩個冤家突然就跳出來!原來一直偷偷跟在車隊後麵呢!


    心腹陪房原管事安慰說道:“夫人放心,都說將門無犬子,小姐和少爺都是五六歲就學騎馬,騎術當然不會差的。”


    魏國公夫人喝了半杯茶水壓驚,說道:“楓兒倒也罷了,男孩子隨便他怎麽皮,橫豎有他爹和他哥哥收拾他!連壁若也——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就這麽拋頭露麵橫衝直撞的,若傳出去,將來怎麽嫁的出去啊!”


    原管事也覺得徐碧若這次鬧的太過了,訕訕的不知道該怎麽勸,好在魏國公夫人幾乎天天被小女兒氣的叫“怎麽嫁的出去”,已經形成口頭禪了,一天不說就像是少了點什麽似的,所以原管事保持沉默,魏國公夫人也沒覺察出來,就在這時,前方路障開始打開了,原管事撥開門簾,問外頭候著的齊三,“怎麽了?那看門的小兵開竅了?”


    齊三低聲道:“開什麽竅?這廝又臭又硬,始終不肯放行。是我爹在我們出發前飛鴿傳書了國公爺,國公爺的幕僚看見了紙條,就拿著手諭下來接咱們了。”


    原管事笑道:“還是你爹考慮的周到,我就想不到這個,耽誤了夫人出行。”


    齊三暗道:你雖是夫人心腹,但畢竟是個內宅婦人,嫁的丈夫也平庸無能,在二門裏頭玩心眼討好夫人在行,可是到了外頭,卻比不過我爹一個手指頭呢!


    心雖如此想著,齊三還是坐在車轅子上陪著笑說道:“原管事您過獎了,都是為瞻園當差,分什麽你我呢,隻要伺候好主子們就成了。”


    原管事打趣道:“瞧你這張小油嘴,對著鐵鍋裏頭吐口唾沫,就能炒盤菜呢,都說你娘子流蘇的嘴甜,我瞧著你的嘴更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齊三又暗道:若隻是聽這原管事一麵之詞,還以為她和我家娘子關係有多親密呢!明知道我娘子在鳳鳴院當差,她還故意塞一群刺頭七仙女進院子給我娘子添麻煩,不就是記恨冰糖那丫頭不肯嫁你的色鬼兒子嘛!關我娘子什麽事?真是討厭!


    齊三含沙she影說道:“原管事說得對,我和流蘇這緣分是命中注定的,夫唱婦隨,般配著呢,可不比那些強扭的瓜。”


    原管事似乎沒聽出來,笑了笑,便關上門簾陪魏國公夫人去了。


    且說朱希林接到魏國公幕僚送來的手諭,趕緊移開路障放行,還親自上馬,帶著兩對手下沖在前麵,有一百全副武裝的騎兵護送,魏國公夫人的馬車必是安全的,但是前方公子千金已經先行了,沒有人保護,須知雞鳴山的毒蛇鱷魚還沒清理幹淨呢,萬一出了什麽事情,恐怕朱希林在北城兵馬司指揮使的位置還沒有捂熱,就立刻被踢下去。


    朱希林一行人跑在車隊前麵,騎到快半山腰時,赫然見到徐碧若和徐楓騎在馬,操控著黑白兩匹駿馬輪流用鐵蹄猛踢一隻大鱷魚的頭部和腹部!那大鱷魚發出類似小狗似的低沉咆哮聲,長著血盆大口欲咬徐碧若黑馬的腿部!


    不好!朱希林一邊催馬前行,一邊單手從馬背上拿出弓弩,對準大鱷魚張開的嘴巴she去!嗖嗖嗖連發三箭,有兩箭命中!那大鱷魚痛苦的閉上嘴巴,像嚼油條似的用利齒咬斷箭矢,咽了進去,就在這時,徐碧若拉緊韁繩,黑馬長嘶一聲,高高揚起兩條前腿,高昂的馬頭直聳雲霄,像個人一樣用兩隻後腿站立著,然後對準了大鱷魚的腦袋重重踩下來!


    啪嘰!一聲脆響,但見大鱷魚的腦袋像雞蛋似的被黑駿馬的鐵蹄踩的稀爛,迸出紅白相間的腦漿!


    朱希林冷吸了一口氣,似乎被踩碎腦袋的不是大鱷魚,而是他朱希林似的。這時,從放生池裏突然又竄出一條大鱷魚來,朱希林叫道:“徐家公子小姐快走!這鱷魚交給卑職對付!”


    徐楓和徐碧若都像是沒聽見似的,又開始調動著馬頭去踢踩鱷魚!朱希林無奈,隻得催馬加入圍攻中,最終是八少爺徐楓的白馬踢中了大鱷魚最脆弱的腹部,鱷魚疼的在地上瘋狂的翻滾,歪打正著的又掉進放生池中,隻見水花四濺,不一會便翻出青灰滿是疙瘩的肚皮飄在水麵上。


    這水麵上除了鱷魚,還飄著數不清的各色魚類屍體,層層疊疊的,連浪都翻不起來,放生池上飄著一股難聞的惡臭味,朱希林看著那麽多翻著白眼囫圇個的魚,氣急敗壞的喘著粗氣質問手下:“你們——是誰容許你們在放生池裏投毒?萬一這放生池的水源連著山下的泉眼,毒到平民百姓怎麽辦?蠢貨!這無辜的魚都毒死了,大鱷魚還能在裏頭撒歡!誰幹的這種蠢事?”


    士兵愣了愣,說道:“是指揮使大人——不,是以前的指揮使大人,昨晚出事後,放生池的鱷魚最多,太兇猛了,我們又不敢跳進池水裏捕撈,他便說幹脆下毒毒死這些大鱷魚,免得我們被咬傷了,結果——結果您也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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