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暗道:原來是因這世上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規則,都是對男子有利,所以我那個終日吃齋念佛、而且還強迫他人吃素的朱外祖母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下輩子能投個“男胎”!因為生為男子,就意味著要比女人得到更多的機會。


    唉,我說,大家都是人,一樣的眼睛鼻子,說同樣的語言,怎麽就那麽不公平呢?


    吳敏鬥誌滿滿,決定迴去和外祖父商量如何揭發陳家罪惡行徑、要他們為盂蘭盆會枉死的無辜百姓謝罪,將魏國公暗示她試探沈今竹的事情忘的一幹二淨,吳敏這塊石頭是投出去,可石頭太有自己的主見,問錯路了,無功而返,反而被藏在密室的元寶偷聽,一五一十記下來,自己親自送去給幹爹懷義邀功去。


    吳敏走後,沈今竹在小書房陷入了思考:對啊,其實男女是一樣的,都是爹生娘養的,就拿吳敏吳訥姐弟倆來說,女人的智力和能力並不遜於男子,可是這世道的規則就是對男子有利,男人能給家族帶來更多的利益,而女子往往就被犧牲了,因為即使她們付出數倍的努力、無論她們證明自己多麽優秀,都會輕易的被一句“可惜不是男人”來推翻否定,每當遇到難題時,第一個被推上去、或者自願的犧牲掉。


    沈今竹並不知道,她現在所想的內容在後世被稱為“女性覺醒”,這覺醒對她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好處,因為在規則顯失公平的年代,覺醒的越早就越迷惑,越痛苦,因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必須按照這個規則生活的,突然跳出一個人來說,這個規則是錯的,就會被人視為異端、瘋子,隻能將這疑惑深埋在心底,看著一幕幕不公的悲劇發生在眼前。


    哪怕是到了現代社會,規則不再那麽顯失公平,但覺醒的人也隻是少數。女人的成功大多也被定義為有個好父親、嫁個好丈夫、生個好兒子,女人一生悲喜都因男人決定,其實無論這個男人誰,哪怕是親生兒子呢,都沒有你的悲喜由自己決定來的痛快吧?


    甚至許多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性,在畢業時的互相祝願上,也大多是“早日找到一個好歸宿”。什麽是歸宿?無非是嫁個好男人而已,其實為何歸宿就一定是嫁人,而不是其他,例如事業什麽呢?


    這時外頭小內侍來報,說沈三爺醒了,要尋沈今竹說話,沈今竹趕緊離開書房,向三叔所居住的客房走去,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了上個月醉遊三叔家的拂柳山莊時做的怪夢來:好像有個老神仙將船撐到了天上,問她看見了什麽,她低頭一瞧,昔日繁華的金陵城被攻破,焚燒房舍,人不如狗畜,那火燒連城的景象,居然和昨夜放生台海燈被撞翻、以活人為燈芯的慘狀差不多!


    那個老神仙說了什麽來著?好像是山河破碎,昔日溫柔鄉變黃泉路,我再入紅塵,或許能助金陵城度過劫難?沈今竹絞盡腦汁的想著,好像還有一句瞎改的打油詩,朱雀橋邊定三生,今萍峨嵋禦紅塵。舊時王謝堂前燕,風雨涅槃上青雲?


    “今竹!沈今竹!”


    沈三爺的唿喊打斷了沈今竹的迴憶,沈今竹趕緊快步跑去,推開房門,那沈三爺一把撲過來將侄女摟在懷裏,嗚嗚哭道:“三叔我做了個噩夢,夢見你掉進放生台火海裏頭,嗚嗚,三叔萬念俱灰,也跟著跳進去了,那火燒的倒也不疼,就是渴的慌。”


    沈今竹安慰沈三爺說道:“您是昨夜受驚了,大夫人說您失血過多,除了要喝補藥,平日裏也要經常喝湯水,這口渴就是提醒您要喝水啦,不用擔心,你瞧我好好的呢。”


    且說沈今竹給沈三爺伺奉湯藥,雞鳴寺最高處的五層普濟塔上,幾個金陵城的大人物齊聚在這裏商議大事。坐在最上首的是南京守備大太監懷忠、左邊是南直隸兵部尚書蔻大人、右手處是世鎮南京的魏國公,依次往下是南京錦衣衛同知汪福海、應天府尹駱大人,南京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至於懷義、陸指揮使等人,在這根本就沒有座位,都各自站在頂頭上司的後麵。


    第50章朱希林追兇金陵城,群英會推出癩頭黿


    金陵城大佬們齊聚普濟塔的最高層,雞鳴山風光淨收眼底,可以清晰的看見青山下的孝陵和太廟,在太祖爺夫妻和諸位開國元勛的長眠之地發生這樣的慘案,此刻這些歷經風雨的大佬們要說不害怕,那都是假的,每隔半個時辰,便從山半腰傳來一個新的統計傷亡數字。數字幾乎是成倍疊加的,到了巳時(上午九點),小沙彌上樓送來一個新書信,當然是先交到守備太監懷忠一閱,懷忠展信一瞧:死亡五百七十九名,重傷三百九十七,另有殘肢若幹,輕傷者六百三十七名已領取湯藥費迴家。


    “你們自己看。”懷忠將信件給了南直隸兵部尚書寇大人,信件很快在眾人手裏轉了一圈,眾人隻是看,都沒開口說話,這時奉陪末座、火燒屁股了的應天府尹終於端不住了,咳咳開說道:“各位大人,天災人禍已經發生了,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啊!”


    兵部尚書寇大人是兩榜進士出身,要說南京六部基本都是擺設,但兵部卻是個例外,這兵部尚書管著南直隸地區的軍事防控,位高權重,連魏國公都要接受兵部尚書的調遣,這寇大人最頭疼的是倭寇擾南直隸地區海邊小鎮的問題,昨晚雞鳴山大火燒的北邊都是紅彤彤的,他還以為是倭寇混在盂蘭盆會搶劫殺戮呢,匆匆帶人趕在這裏,聽說不是倭寇,心中稍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抿了一口香茗,說道:“什麽天災人禍?何為天災?洪水、幹旱、蝗災這之類的才是天災,入夜盂蘭盆會慘案,是有人釋放毒蛇猛獸,製造混亂,引起放生台的海燈被推翻而引起火災,分明就隻是人禍!你身為應天府尹,居然連這都分不清,有何麵目當金陵城的父母官!”


    應天府尹被如此當眾打臉,卻也口服心服,對著寇大人拱拱手,說道:“下官慚愧,第一次遭遇如此慘案,一時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查起,還請寇大人指點迷津。”


    這寇大人是一品大官,候補的內閣大臣,當然了,許多人“候補”了一輩子都沒真正入閣,可是寇大人今年才四十五,正值壯年,官路順風順水,假以時日,就是熬資歷,即使不走動關係,這入閣是必然的了。


    應天府尹是三品官,今年已經六十多了,這大明朝各個地區的父母官,有兩個地方是最難做的,首當其衝的當然是京城順天府,其次就是金陵應天府了,這兩個地區都是高官雲集,勛貴輩出,皇室宗室就更不必說了,說是父母官,可經常恨不得反過來叫這群人祖宗。在權貴雲集之地還能把父母官當得風生水起的古今隻有一人——宋朝的開封府尹包拯包青天!


    都說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應天府尹也是極能忍辱負重的,被比自己少二十多的寇大人訓的像個孫子似的,居然臉不改色,巴巴的搖尾乞憐求計策。應天府尹的姿態放的如此之底,旁人倒不好再說什麽了。


    隻要不是倭寇打進來了,其他都好說。寇大人無事一身輕,說道:“昨晚出了那麽大亂子,負責秩序的北城兵馬司就一點東西都沒查到?一個嫌疑人都沒抓到?”


    “這個——”應天府尹向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使了個顏色,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立刻出列,說道:“迴大人的話。剛剛接到的消息,今早,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已經以死謝罪了!”


    什麽?!


    在座的大人們都有些驚訝:居然這麽快!這人也太有眼力見、死的也太是時候了!主要責任人以死謝罪,立馬就會緩解民怨、緩解朝廷的憤怒,剩下的善後工作就好辦多了。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繼續說道:“幸虧發現的早,被屬下從房樑上放下來,此刻已經救活了,就是傷了脖子,不能說話,他已經寫了辭呈,按照規矩,如今是由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兼任指揮使一職。”


    呸!什麽東西!縮頭烏龜!假裝要死要活的,藉以推脫責任,你以為就會這樣輕易逃脫嗎!大人們都恨不得時光倒流,那指揮使能多在房樑上吊片刻,一了百了。


    應天府尹氣的臉紅了,問道:“那新的指揮使是何人?”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說道:“是朱希林。”


    眾人一聽姓朱,心下有了判斷,對皇室最為了解的懷忠問道:“可是魯王的後裔?”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點頭說道:“正是,朱希林是慶豐元年恩科時考的武進士,履歷表上寫的是魯王後裔,宗室出身。”


    話說太[祖爺朱元璋在建國以後將兒孫們分封在各地,賜給宅邸給予俸祿養著,“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且不可參合士農工商四民之業”,簡單的說,就是國家包養你們,但前提是你隻能當全職小三,不能出去工作。


    隻是他太低估老朱家的繁衍能力了,兒孫在家裏呆的無聊,飽暖思那啥,便成天忙著生孩子,過了一百多年,國家財政已經養不起那幾十萬人了,成為最沉重的負擔,而且這負擔隻會越來越大,先帝在位時,便下了旨意,同意爵位在奉國中尉以下的宗室自願參合四民之業,士農工商都可以做,前提是空有宗室的身份,但國家不再出一分錢養活你們,而且一旦選擇,就沒有迴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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