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迷天 24完顏阿骨打來到了居庸關下。這位戎馬一生的金國太祖皇帝已經五十七歲了,可他依舊和將士們一起吃著最簡單的食物,冒著風雪行軍,他多年來每逢大戰必身先士卒,這才鑄就了金軍兩萬騎兵就敢衝入四十五萬大軍中的悍勇。這個時節,天祚帝在倉皇西遁,路上還不忘享樂,宋國的徽宗更是沉醉在他的千裏江山大夢中,搜刮天下供給一座汴京城。開國之君與亡國之君的對比如此鮮明。顧絳遙望著對麵中軍披甲的老者,不由想起了《天龍》的世界,那個世界的完顏阿骨打是蕭峰的刎頸之交,蕭峰被困遼國時,阿骨打出兵牽製了耶律洪基,才讓他們逃出遼國。如今眼前這位血氣如虹的老者顯然不是金庸筆下的豪邁青年,他的須發皆白,雙眼銳利,被眾多名將簇擁著,淵嶽峙,手中長槍寒光朔朔,如猛虎望山。光看外表,誰能看得出他已經因為經曆太多廝殺,傷勢積重難返,命不久矣呢?耶律大石深吸了一口氣,他雖然一直維持著平靜的表麵,但麵對完顏阿骨打,他怎麽會不緊張?遼國兩百年國祚,存亡在此一戰。攻城開始了。要攻下居庸關這樣的險關,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用人命去堆,顧絳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金兵在戰場上的悍不畏死,這是金軍素質最強的時候,女真部被遼國欺壓日久,這場滅亡遼國的戰爭對女真人來說,是沉浸了血淚的反抗,所以他們可以不顧一切。前麵的人倒下了,後麵的人踩著前列的屍體繼續向前。城牆上箭矢如雨,居高臨下放倒一片又一片人,但總有人頂著箭雨衝到城下架起攻城器械,金軍中也有不少高手,顧絳仔細看去,甚至根據發型的不同,發現了不少漢人和遼人。一時間,連顧絳都不由歎一聲“厲害”。日後的忽必烈評價他身前的兩個遊牧民族政權時,認為“遼以釋廢,金以儒亡”,即遼國因為尊崇佛教,大肆興建佛寺,禮敬僧侶而政事廢弛,金國則因為尊崇儒家學說,弱化了往昔遊牧民族的弓馬武功,才導致了滅亡。這話雖然有其爭議,但也能看出金國對儒家文化的吸收利用,為建立起鞏固的政權而收納各族人才的舉措,是從完顏阿骨打開始就確立的,以至於金國占據北地後,一步步融合中原文化,甚至和南宋爭起了“正統”。淒厲的北風中,衝關的喊殺聲震天,攻城器械撞擊著城門,雲梯架上了城牆,金兵如同潮水一樣湧上來。顧絳能感受到身邊的遼國士兵在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的氣候,還是如狼似鬼的金國士兵。幹冷的風中夾雜了熾熱的血凍幹後的餘味,幾乎要迷遮人的雙眼,地麵都因為人的廝殺而震動。不,不是攻城錘撞門而產生的震動,是火器。顧絳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底漠然冷嗤,金國現在並沒有這樣的火器技術,這些眼熟的霹靂火哪裏來的,很好猜,當然是宋國,霹靂堂多數的人才都到了顧絳的手下,但總有些死守雷氏門楣的故老,他們多數被顧絳逼到了汴京六分半堂,當然也有雷卷那樣自己創立“小雷門”,兩邊不靠的。但這些霹靂火和雷卷沒什麽關係,也不是顧絳這邊威力更大的類型,隻能是出自六分半堂和霹靂堂了。雷震雷雖然站在蔡京那邊,但他為人缺小節而有大義,他是不讚同把這些東西輸出外國的,所以他現在病重,已經很久沒有出麵了,也不知道雷媚有沒有保住她父親一條命。以他們父女不算多麽深厚的感情來看,雷媚就算保住了雷震雷一命,也多半是把他當做後手留存著。顧絳隨手殺了一個撲上來的金兵,心思還有些遊離地想著霹靂堂的事,唐門在他們的支持下,現在是唐老奶奶管家,和重整後的何家、梁家一樣,都與迷天盟關係密切,為此,顧絳在這三家裏殺了不少人,幾乎把他們原本的支柱都拆了一半,但肅清了風氣後,對家族中清正的一派人是有好處的。武林世家中三大家,雷家和唐家都被他拆得七零八落了,隻有溫家看在溫晚的份上,顧絳沒有下狠手,當然這也和溫家的本家遠在嶺南有關,即便如此,溫家也有一大批人跟著溫環到了顧絳麾下做事。這些人在戰場上,有時候比雷家的人更可怕。溫環掐斷了攻擊自己的金軍的脖子,笑著問道:“七爺,看起來遼國是撐不住的,要幫他們一把嗎?”他說的幫一把不是讓鐵甲雲騎上陣廝殺,而是往關下撒一把毒藥,反正這裏沒有自己人,撒一把下去,毒死誰都不虧,比起自己人上陣時要顧忌誤傷,這樣坐山觀虎鬥時插一手,是最隨意的。顧絳搖頭道:“沒必要”他話還未說完,突然腳下大地震動起來!天搖地動,山石滾落,房屋倒塌,是地龍翻身了!就在這個金兵攻城的關鍵時刻,地震來了。在發現山石滾落,地震發生的瞬間,完顏阿骨打就站起了身,他的傷病已經很重了,雖然用魔功壓製,加以千金難買的藥物治療,但也隻是讓他的狀態勉強保持平穩,一旦動手,傷勢必然會反複,所以他的弟弟和兒子們都不讚成他繼續上戰場,可他依舊來到了這裏。一開始攻城,他的確沒有動手,這是一個漫長的拉鋸戰,完顏阿骨打已經做好了隊伍傷亡的準備,也是磨練新兵隊伍的過程,他有底氣和自信贏下這一場。完顏阿骨打聽說關木旦到了,他帶來了自己的親兵,並沒有讓人幫助耶律大石守城,而是屯兵一處,保持觀望。他也覺得關七不會下場,這位宋國的“雲州王”隻是來看看情況的,也許要根據這場戰役最終的勝者來決定自己在未來的變局中,要押寶在哪一方的身上。當然,也有可能,占據雲州的關七顧慮到唇亡齒寒,他已經決定了要幫助遼人抵抗金軍,現在屯兵不動,隻是在等待時機介入戰場。現在,這個時機到來了。麵對突如其來的天災,完顏阿骨打決定走出中軍,去到陣線的最前方。地龍翻身,人的本能都會慌亂,金軍會,遼人更會,但他相信隻要自己在,金國就能穩定住軍心,這是率領軍隊趁亂攻克居庸關的最好時機!老者拋下披風,手握長槍,策馬向前。城頭上,耶律大石的眼中泛起了血色。地動了,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地動?!他斬殺了幾個試圖離開前線的守軍,依舊震懾不住慌亂逃竄的遼兵。身為遼國第一高手,他可以殺人,可以殺光所有逃竄的人,可他無法抵抗天災,不能令山河安定,地龍伏從。他挽救不了遼國崩毀的結局。連天命都不在他。耶律大石的身上湧起一股慘烈的氣息,他沒有再管四下逃竄的守軍,而是獨自逆著人潮,衝向敵陣!幾乎同時,完顏阿骨打也率領一隊親衛到了陣前,他運功喊道:“地龍翻身,是天意罰遼!遼國將滅,眾人隨我攻城!”“順從天命,攻城破國,在此一戰!”蒼老的聲音響徹居庸關,方才還不知如何是好的金人找到了主心骨,紛紛不顧山石地震,追隨著完顏阿骨打的旗幟再次衝上居庸關,他們應和著金主的呐喊,群聲高唿:“滅遼!滅遼!”“攻城破國!在此一戰!”“攻城破國!在此一戰!”耶律大石慘笑一聲,就要躍下城頭,就在此時,一直袖手旁觀的關木旦抓住了他的肩頭:“耶律兄,你先緩一緩,穩住陣腳,我對這位金國之主聞名已久,這一遭,讓我一步。”說著,一襲白衣的迷天七聖便迎著風雪,落下了城關。顧絳的白衣仿佛融入了燕山飛雪中,他足不落地,仿佛也是一片雪花,吹向金軍。也有弓箭手見有人下城,齊齊彎弓搭箭,試圖趁他在半空中將人射殺,然強弓勁弩都無法將箭矢射到他身周一丈內,就連金國的幾員大將都無法攻破他的護身真氣。完顏阿骨打抬手示意他們住手,自己向著來人高聲道:“關木旦,我金國與宋國有海上之盟,約定一起攻遼,燕雲之地是宋國約定所要的土地,我們今日是受宋國所托攻燕,來日這裏的土地是要交換給你們宋國的。”“你身為宋人,竟要幫助遼國攻伐盟友,阻撓宋國收迴燕地嗎?!”顧絳落在了插在前陣的旗幟上,笑道:“國主難道以為我是汴京城內的那位官家嗎?真要以盟約論,宋遼自檀淵之盟起有百年兄弟之盟,更在金國之前,至於燕雲之地的歸屬,我已占據雲州多年,國主要實現此諾,先攻燕地,下一步豈不是攻占雲州?我與國主,已注定有一戰了。”完顏阿骨打看向輕若鴻羽立在旗杆高處的男子,他就像是個誤入戰場的書生公子,還是一派宋人的文雅氣度,好像他腳下不是屍橫遍野的戰場,而是宋國的藍橋風月一般。他沉聲道:“關七,你是稀世的文武全才,宋國不能用你,才讓你遊蕩江湖,據州自顧,但以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抵抗大勢的,如果你願意入我麾下,完顏阿骨打在此承諾,我可以把燕雲之地都給你!金國存在一日,你的權位就永不動搖!”此言一出,金國將領中有所意動,但他們都未曾當場質疑完顏阿骨打的決定。顧絳歎了口氣:“國主此舉,是要我和宋朝決裂,全心投入金國,以保住裂土封王的權柄。”完顏阿骨打高聲道:“你們宋人有一句話,叫做‘良禽擇木而棲’,我聽聞你在雲州任用良才,以賢能取才,不忌出身民族,難道也和那些酸人一樣覺得‘非我族類’嗎?既然沒有族類分別之心,那投入我金國,豈不勝過你宋遼的天子百倍?!”顧絳聞言大笑:“國主想要做我的主君?哈哈哈,好!隻不過我和那些擁君以望天下的人不一樣,所謂的權柄於我而言不過身外之物,在我看來,塵世如潮,人心如水,潮起潮落就是大道輪轉。”“國主要我臣服,隻有以武勝我,以道服我,隻要國主能做到,關某為閣下驅策,又有何妨?”顧絳長笑如風,縱身直下,落入金軍陣中,他未曾取刀劍,一掌震斷身邊金兵的心脈,反手抽出他的臂骨,化作白骨劍,戰場上飛濺的鮮血都被凝固成刀,隨著他手起手落,金兵成片得倒下,有金國高手阻攔,卻被他一掌拂過,就全身枯槁得倒下。白骨劍、化血刀、搜魂手。正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要克製魔功,最好用的恰恰是境界更高的魔功,而《大悲賦》在顧絳多年所見中,堪稱魔道第一,不在它被世界所限製的殺傷力,而在它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囂狂真意。以顧絳如今的境界用來,真有天血雨,鬼夜哭的滔天魔威!魔音陣陣,血流成河,地龍震動,昏天號哭。陰陽逆轉,天地同悲!便是在戰場上百戰不退的金軍,在麵對《大悲賦》的奇詭效果時,都不由膽寒,偏偏他們傷不到此人分毫,卻在他輕描淡寫中立斃當場。白衣人纖塵不染,踏過屍山血海,麵上依舊帶著淺笑,可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世上最可怕的魔頭。度過情關,神意具足的同時,魔意也完滿,才能稱“一體”。天下皆知,關木旦練武出錯,走火入魔,至今宿疾未痊愈,而顧絳身邊的人默認了這一點,因為他由神入魔的森羅之相,在他們看來,是關七時不時還是會發瘋的表現。顧絳閑庭信步般走到了完顏阿骨打的麵前,迎麵而來的是破風的槍聲,如同烈日東升的意向帶著酷烈無情的霸道試圖磨滅這場殺戮的源頭。而顧絳雙掌橫推,化血神刀幾乎凝成一把直刃,穿過槍纓,別開槍頭,他微微側身後,反手一刀劈下!染血的槍頭被他當場斬斷。【作者有話說】關於雷媚和雷震雷,在《雷損的損》裏溫瑞安提過一下,其實當年雷損是和雷媚勾結,一起反雷震雷的,他們倆根本不算殺父之仇,隻是分贓不均,否則雷損根本不會因為雷媚和他的關係放過她,不得不說,她能和方應看混在一起,也是正常,都是帶孝子啊【】第75章 迷天 25“公子,這是需要您過目的消息。”說話的男子個子十分高挑,容貌俊朗,言談儒雅,正是金風細雨樓的總管楊無邪,被他稱為“公子”的隻有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蘇夢枕察覺到楊無邪平靜的神情下異常激烈的情緒,接過白樓整理出的消息,冊子的第一條就寫著金軍攻遼,耶律大石據守居庸關,恰逢地動,關木旦入陣,殺金國國主完顏阿骨打,並大將數人,金兵暫退。一時間,連蘇夢枕都陷入了沉默。金國國主死了。蘇夢枕沉默後就思考起這件事的得失,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蘇夢枕對金國的態度和關七一致,他聽出使金國的人說過對女真族的印象,他們對女真的感覺其實都不好,甚至直言勸諫過徽宗,認為金人不可與之謀,當然,趙佶是聽不進去的,他已經被收迴燕雲十六州的功業迷住了雙眼,一心和金人聯合瓜分遼國。結果整個遼國都被金人吞並,宋沒有撈到半點好處,還被西夏、高麗等國視為撕破盟約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