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神龍奮幽蟄,天星落如雨;


    群兇彌宇宙,此物在風塵。


    九州,佐賀城。


    佐賀藩府邸。


    太上皇放下拂塵,吩咐道:「朕日理萬機,不能親去殺人。幕府守衛森嚴,要殺德川龜孫,須先殺盡妖僧,他們自詡是清高人,必藏在名山洞府,大川真境。」


    「所以,先在周圍名山仙境,尋覓一遭,找到禿驢春申,宰了他,再去刺殺德川家光。」


    太上皇不知春申主持的厲害,如果知道,也不會隻派這幾人去刺殺。


    他確實抽不開身,相對於妖僧春申,現在還有更強大的敵人需要太上皇去對付。


    「昨晚真武神托夢於朕,京都有大事發生,北方兵團對此一無所知,還在往南進攻,朕不能坐視不管。」


    太上皇閉上眼睛,恢複打坐姿勢,宛若神像。


    眾人麵麵相覷。


    裴大虎養病在家,已不能出戰,眾侍衛中,算起來吳霄經驗最為豐富,隻好硬著頭皮道:


    「陛下,以三人之力,恐不能以入江戶,請多派人手。」


    李自成心直口快,脫口而出道:


    「正是,當年開原五虎都不是那妖僧對手,何況我們三個······」


    劉招孫微微點頭,這才想起林宇已經不在,他的中軍衛隊也已傷亡過半。


    況且此次任務極為兇險,一般人很難勝任。


    東方祝在旁低聲道:「陛下,林將軍的兒子林振羽從琉球趕來,那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想著為父親報仇,可以讓····」


    太上皇揮手打斷大總管,微微搖頭:「十歲的孩子,讓他去江戶送死嗎?」


    吳霄聽見兩人對話,側目而視,隱含殺氣。


    大總管沒有注意到吳霄的怒意,繼續舉薦林振羽。


    「陛下貴人忘事,林振羽雖是十歲少年,卻和他爹一樣,高大威猛,人熊般的身子,普通戰兵不是他對手,報仇心切,必能為大齊所用。」


    太上皇舉起拂塵,大殿之上狂風驟起,牆壁上的鯨油燈全部熄滅。


    東方祝見太上皇不悅,連忙止住話頭,不再提及此事。


    「朕還是人,不是神。人就得講良心,林宇生前將他孩子托付給了朕,朕現在豈能讓林振羽赴死?這孩子若有一絲一毫損傷,朕飛升之後,有何顏麵去見林宇。」


    太上皇眺望東方,悠悠然道:「為一己之私,讓孩子上戰場赴死,這種斷子絕孫的事,朕還做不出來。」


    東方祝滿臉慚愧,連連口稱萬死。


    吳霄抱拳道:「陛下如此厚待林家,臣替林兄弟謝過陛下。」


    太上皇大手一揮:


    「再調撥些人手幫助你們,去吧,朕乏了,要修仙了。」


    ~~~~


    李自成、吳霄、江流兒三人接受皇命,去三大兵團各自挑選五名戰兵,皆為三軍勇士,共計十八人,當日離了佐賀城,一路向東,往倭寇巢穴江戶去了。


    走了兩日,抵達九州與本州邊界,關門海峽,對麵便是著名的下關城(牛關)。


    十八年前,太上皇代表明國在這裏與德川幕府簽訂了著名的《牛關條約》,取得了對日本的宗***。


    如今,物是人非,《牛關條約》被倭國廢棄,大齊在日本的統治秩序也被破壞殆盡。


    是時候恢複大東亞新秩序了。


    眾人扮做高麗紙商,進入牛關城中,街道上熙熙攘攘遍布慵懶的武士浪人,仿佛戰爭離這裏還有很遠。


    沿路也無人盤問三人,走了一段路,但見路邊掛著招幌「


    居酒屋一休」。


    李自成扮做道童模樣,立住腳道:「吳大哥,買碗酒吃。」


    吳霄道:「你酒德不好,不能吃太多,否則說漏了嘴,我等便有危險。」


    江流兒也低聲道:「吳大哥說的是,本州是幕府的地盤,暗樁很多,凡事小心一些。」


    李自成怒視江流兒,道:「進去吃些肉也不行?江流兒,你的母老虎呢?我不信它也不吃肉!」


    江流兒正要發作,吳霄見天色已晚,便道:「都不要聲張,既來了,且尋客店宿了,明日早行,肉會有的。」


    說著,眾人找了間客店歇了。


    江流兒找來掌櫃的,讓挑出五間客房,再備十幾個人的飯菜,說完給了把碎銀。


    掌櫃伸手接了,拿手裏掂量一下,約莫三兩,眼睛笑成條線,讓夥計牽馬去後院喂草料,自己去廚房準備飯菜。


    很快,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端了進來。


    李自成瞥了一眼,炒羊肉,章魚燒、燒香菇,天婦羅、味噌湯、刺身····皆是島國風味。


    隻是沒有酒。


    眾人趕了一日路,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各人食指大動,風卷殘月,狼吞虎咽。


    李自成一人端著碗素飯並一碗菜湯,在旁邊悶悶的吃。


    吳霄道:「你如何不吃魚肉?」


    李自成應道:「沒酒喝,嘴裏淡出鳥來。」


    吳霄尋思道:「這廝必然要偷著喝酒。」於是奪過素飯。


    李自成叫道:「木天理了!連飯都不給吃!」


    吳霄卻悄悄李自成討兩角酒,一盤牛肉,讓他在那裏吃。


    李自成吃的口順,咕嘟嘟把兩角酒喝得精光,昏沉大睡。


    到次日五更時分,等他醒來,發現眾人已經離去,連忙起身去追。


    此時天色微明,朦朦朧朧,也不知吳霄他們去了哪裏。


    背後忽然傳來木屐踏地的清脆聲,李自成連忙躲在酒屋後麵,但聽街道上有人在喊:


    「韃齊細作在這裏,抓住他們!」


    片刻之後,百十名手舉火把的武士浩浩蕩蕩衝了過去,武士刀在寒夜中泛著寒光。


    「韃齊細作進城了,抓住他們!」


    李自成躲在一間茅草屋後麵不敢高聲。


    「奶奶的,跑出去也不和餓說一聲,江流兒,老子要把你母老虎煮了吃了,」


    他邊抱怨,邊緩緩往茅屋角落退去,那裏距離街道更遠,不易被人發現,退了幾步,身子忽然撞見個人。


    「誰?」


    李自成低吼一聲,短刀已砍向那人脖頸。


    黑夜中傳來微弱的啜泣,好像是個女人。


    一牆之隔的街道上還有武士浪人經過,李自成不敢去拿火折子,握持短刀的手一動不動,抵在那人脖頸上。


    「入你媽媽的毛!是誰?不說話餓宰了你!」


    「雅蠛蝶!」


    倭國女人不用聽懂李自成的陝北強調,不過,此刻那把短刀已經劃破她的頸部,隨時都能要了她的命。這比任何語言都有說服力。


    李自成在東征前接受過簡單的倭語培訓,雖然學得很差,不過也知道雅蠛蝶是什麽含義。


    他環顧四周,什麽也看不清,猛地收迴短刀,左手上前扼住女人咽喉,右手捂住她嘴。


    「別聲張,聲張就殺了你······能聽懂嗎?」


    黑暗中那雙明亮動人的眼眸充滿生之渴望。


    女人點點頭。


    「你是酒屋掌櫃的女兒?」李自成連比帶劃,用一種古怪的發音說出一句日本話。


    「私は農民の娘です(我是附近村姑)」


    「既然是農民,為何會出現在牛關城內。」


    女人擦了擦眼角淚水,麵露戚容:「五年前,父親被長州藩主調去修堡壘,再也沒有迴來,田中代官把我家的餘糧都收走了,說是父親還欠藩主的錢····母親上月病死,村子裏經常有馬賊強盜路過,還有打敗仗的武士,我要活下去,隻能進城過活····」


    街道上火把越來越多,茅草屋周圍的光線顯得明亮了一些。


    等女人說完,李自成終於看清對方容顏,他忽然發現這個女人雖然身材嬌小,頗有幾分姿色。


    「你叫什麽名字?」


    「久垣結衣。」


    李自成摸了摸頭頂上的道冠:


    「這名字好,」


    他說著,尷尬笑道:「好,你是種田的,我也是種田的,你在倭國,我在陝北。你和幕府有仇,我也是,今日相聚是緣分,你走吧,我不殺你,」


    女人朝李自成躬身行禮,轉身要離去。


    李自成一把拉住久垣結衣:


    「等會兒,等餓走了,你才能走。」


    街道外麵的火把漸漸遠去,李自成和久垣結衣並排坐著。


    夜空澄澈,星星很大。


    李自成第一次和女人挨得這麽近,新恆結衣抱膝坐著,衣不遮體。


    李自成看這女子與自己妹妹年齡相當,漸漸升起惻隱之心。


    「這裏有些碎銀,給你,倭國快要完了,」


    結衣望著李自成手中的銀兩,淚水止不住的流,她猶豫片刻,準備褪去原本就不多的衣服。


    氣氛有些不對。


    李自成連忙揮手打斷,低聲道:「餓走了,你耗子尾汁吧。」


    說罷,從陰影中走出,頭也不迴往東走,留下久垣結衣一人在星空下悵然若失。


    ~~~


    牛關城是個小去處,那土城苦不甚高,就女牆邊望下,李自成先把雁翎刀虛按一按,刀尖在上,刀鞘向下,托地隻一跳,把刀鞘一拄,立在濠塹邊。


    月明之下,看水時,隻有一二尺深。


    此時正是十一月天氣,各處水泉皆涸。


    立足未穩,城牆上喊聲大作,嗖嗖幾支利箭朝李自成射來。


    李自成不敢停留,連忙繼續向東邊跑去。


    「奶奶個腿,早晚迴來撕碎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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