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一天,太上皇在襄王府召見了老臣喬一琦,商議齊明議和之事。


    一起前來的還有前明崇禎皇帝朱由校。


    朱由校剛從均州天心城工地趕迴襄陽,工匠們提供的卯榫材質不達標準,需從雲貴采伐一批上好的金絲楠木,他這次迴來就是向武定皇帝奏明此事。


    劉招孫給兩人賜座,詢問朱由校工程進度,在得知一切還算順利後,武定皇帝龍顏大悅。


    “朕本寬仁,不忍誅殺前朝藩王,奈何襄王助紂為虐,鐵了心要與大齊為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顯國威。”


    一臉滄桑的朱由校在聽太上皇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變化,等到劉招孫說完,隻是朝他禮節性拱了拱手:


    “聖上仁慈,待朱明仁至義盡矣,臣隻願安心建造天心城,不再過問世事。”


    一旁侍立的東方祝見崇禎對太上皇頗為怠慢,怒目而視道:


    “大膽!陛下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你竟敢如此托大!找打!”


    東方祝正要上前,劉招孫揮手製止。


    “住手!不得無禮!”


    東方祝立即退下,劉招孫殺氣騰騰道:


    “朱明皇帝既活在人世,便是紅塵中人,如何能不問世事?除非真的死了。”


    這話充滿威脅意味,按照慣例,隻要太上皇說話時是這種語氣,便是又要大開殺戒了。


    朱由校不卑不亢,臉上表情沒有什麽變化,還是那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這也難怪,但凡任何人處在他這個位置上,經曆如此多事情,都不會對眼前的太上皇有任何好感。


    太祖朱元璋留給朱由校的江山,讓這個嗜殺成性的武夫奪走,不僅被劉招孫奪走,劉賊還殺了他的胞弟——天啟皇帝朱由檢——篡權中被屠戮的大明文臣武將更是不計其數。


    朱由校不是晉惠帝那樣的癡兒,也不是樂不思蜀的劉阿鬥。


    當初被流放朝鮮濟州島、備受當地漁民欺負,木匠皇帝暗暗下定決心,等有朝一日奪迴大權,定要為父兄報仇雪恨,給劉招孫也來一個“躲貓貓死”,或者讓這武夫生不如死。


    奈何劉賊太強,不僅是大齊文官武將,連各地百姓,都選擇支持齊國,很多人喊出了“齊軍來了不納糧”的口號。


    皇天不負有心人,京師鼠疫爆發,李獻忠圍攻京師,王恭廠爆炸,流賊與劉賊同歸於盡。


    崇禎皇帝認為這些都是天譴,是上天對劉賊懲罰。


    沒想到劉招孫竟大難不死。


    他不僅沒有死,從地底下鑽出來後,反而更加強大,得到更多擁護,齊國的統治已經牢不可破。


    木匠皇帝心中忐忑,他不知道劉招孫這次召自己來襄陽所為何事,難道僅僅隻是向他解釋為何淩遲襄王?


    終於,武定皇帝說話了。


    “朕不忍殺戮過甚,給朱常灜留下條活路,派遣馬尚書與南朝和談,消弭兵禍,希望朱常灜能體察到朕的良苦用心,朕聽聞你和弘光皇帝有過交往,希望……”


    站在旁邊的喬一琦微微側目,朱由校聽到這裏,終於明白武夫在打什麽算盤,無非是想利用大明皇帝的血統,要挾弘光朝廷,進一步打壓談判對手,從而在與南明的談判中占據有利地位。


    崇禎說話語氣不卑不亢,仿佛他還是皇帝,劉招孫還是他的大臣。


    “聖上想讓臣做什麽?協助馬尚書議和?前往南京招降弘光皇帝?”


    經過章東馴化,現在已經沒幾個人敢這樣和劉招孫說話了。


    “如何?可否願意替朕跑一趟?”


    劉招孫充滿期許望向木匠皇帝。


    朱由校斬釘截鐵道:“恕難從命,臣亡國之君,已蒙受奇恥大辱,不堪再受辱了。”


    劉招孫微微一愣,沒想到朱由校直接拒絕自己,這位前明皇帝膽子也夠大。


    “罷了,罷了,不強求你。召見你之前,朕確有此意,不過現在覺得,你還是去均州督造蓋房子吧,那裏更適合你。”


    東方祝安排小太監抬上來金銀布帛,皇帝重賞崇禎,獎勵他營造天心城之功,朱由校推辭一番,都收下了。


    “你在襄陽休養些時日,等雲貴深山裏的木材運到,再隨船隊一起返迴均州,”


    朱由校領旨謝恩,退了下去,繼續從事他的木匠事業去了。


    劉招孫抬頭望向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喬一琦,知道喬大嘴已經憋了很久。


    “喬尚書,今日招你入宮,也是為和議之事,你有什麽話想說?”


    喬一琦迫不及待道:“陛下,提出這般苛刻條件,逼人太甚,朱常灜會答應嗎?


    喬一琦在得知馬士英給南明使團提出的議和條件後吃驚不已,他知道這是武定皇帝的意思,所以第一時間跑到襄王府,劉招孫對喬一琦的到來並不吃驚,如果說大齊上下官吏皆被馴服,成為帝國滾滾向前的戰車的一部分,那麽,喬一琦屬於例外,此人不慕榮利,也不懼威逼利誘,更關鍵的是,穿越者並沒有下定決心對喬大嘴下手。


    “他們當然會答應,不止會答應,還會將鄭芝龍的人頭送到襄陽,送到朕的麵前。”


    喬一琦立即想到了南宋當年紹興和議,金國兵臨長江,威脅南宋,趙構和秦檜立馬將嶽飛殺死,以向金人祈和。


    此時此刻竟如彼時彼刻。


    “他們像鐵血強宋一樣,朱常瀛就是趙構。”


    喬一琦反問道:“是嗎?鄭芝龍是什麽東西,也配和嶽武穆相提並論?”


    “他當然不配,不過朕要讓他死,他就得死。”


    這個在大清洗運動中幸存下來的異類,處處表現的與其他人不同,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喬一琦,那就是少年感。


    “喬監軍,你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你要相信,明國文官的苟且,他們,會比你想象的更加無恥。”


    武定皇帝很想和喬一琦聊聊當年宋金和議的故事,告訴喬大嘴,後世鍵盤曆史學家們對宋金合議的評價,如秦檜其實是曲線救國,嶽飛有謀反之心……


    “聖上,馬士英是不是又給阮大铖送了銀子?讓他替大齊說話,南朝送來這麽多金銀珠寶,也是阮大铖的主意?”


    太上皇不置可否的笑笑。


    喬一琦對馬士英頗為不滿,不止是對馬士英,喬監軍對新近上位的官吏都有意見。


    正是這些人的存在,康應乾和喬一琦才被排擠出核心權力層。


    劉招孫覺得沒必要和這位老友隱瞞:


    “不止是阮大铖,南明小朝廷的六部官員都送了,他們現在,身在曹營心在漢,準確說是在大齊。章東不僅給他們送銀子,還送女人。”


    武定皇帝神色自得的靠在圈椅上喝茶。


    沒有最爛,隻有更爛。這是一個比爛的時代。


    “朕要的,是兵不血刃占據江南,現在,朕知你在江南人脈甚廣,議和離不開你,把弘光和議簽訂好,便讓你和康監軍告老還鄉,安享晚年,康應乾家眷也可保存性命。”


    劉招孫放下茶杯,若有所思道:


    “伴君如伴虎,接下來,大清洗還會繼續,朕不想你們兩個,最後也落得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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