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票的雕版也關係到雕刻師傅的聲譽,他們從開始雕刻到雕刻結束,都會留在銀樓為他們特別準備的房間裏,直到雕刻完畢才會離開,所有用於雕刻的木材以及刻刀都不允許帶離。即便這雕版是自己所製的,在沒有原版的情況下,任何一個雕刻師傅也不可能憑著記憶雕刻出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雕版來。


    “你說的沒錯。可恰恰就有人仿造了出來。”楚厚風吸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無論對方是不是安王,能憑藉銀票就仿製出我們的雕版與印信,都一定是找到了十分厲害的雕刻師傅。”楚溪眯著眼睛,他心中十分擔憂了起來,“二十兩銀子的雕版在所有銀票中算是比較簡單的。麵額越大,雕刻就越複雜。想必仿製銀票者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僅僅仿製出了二十兩麵額的。若是他們再厲害一些,麵額到達一百兩,我們楚氏銀樓想要不垮都不行!”


    “事到如今,楚溪,你覺得該怎麽辦?”


    “首先,我們要等上一等,看看各大分號收集來的同號銀票是不是隻有二十兩。安王既然要套現我們的銀子,自然是越快越好。他若真有本事仿製更加複雜的雕版,那麽五十兩、一百兩銀子的銀票應該早就出來了,而不會等到現在僅僅放出二十兩的假銀票。倘若各地的假銀票當真隻有二十兩,那麽安王的極限估摸著也就是二十兩了。我們可以請各地官衙通報天下,就說有人在仿製我們的銀票,將麵額與票號說清楚,就是要杜絕家銀票在民間的流通。”


    “短時間內,銀樓隻怕會引來一陣擠兌風波!而安王也有可能趁亂大量兌現假銀票啊!”李曉香抓了抓腦袋。


    “是啊,當真是兩難境地。”楚厚風仰頭嘆了口氣,“老夫已將此事告知米丞相,米丞相會派出得力官員徹查此事。當然,追查的重點是安王。”


    “如若安王得知有官員查到了他的頭上,多多少少也會收斂一些。”楚溪仰麵嘆出一口氣來,“到底,我們楚家的錢銀還是入了安王的口袋,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敢大搖大擺地將官道修起來。”


    楚溪與李曉香迴到了房中,李曉香見他依舊愁眉深鎖,於是取了些香料,置於香露之上,淡淡的香氣在屋子裏蔓延開來,安撫著楚溪浮躁的心緒。


    李曉香來到他的身後,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按了起來。


    楚溪露出一抹笑,“這難得你這麽乖巧,竟然沒有跟我嗆聲。”


    “這時候跟你嗆聲,我能有什麽好處啊?”李曉香低下頭來,捏了捏楚溪的臉。


    而楚溪則順勢抬手扣住了曉香的腦袋,仰起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李曉香在他的額頭上拍了一下,假裝生氣道:“跟你說話呢!又在耍你的厚臉皮了!”


    “什麽啊,你已經是我的夫人了,我親親你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楚溪一臉正經地與李曉香討論這個問題,李曉香覺得真有點想抽他了。


    “好吧,好吧!米丞相鐵定會派人去查安王的。二十兩一張的銀票,就是一天兌一千張,也就是兩萬兩。以大夏的印刷技術,一天能不能印出一千張都是問題呢!你們楚家家大業大,在米丞相找到安王的假銀票作坊之前,你鐵定還能留下養兒子的錢!”


    “養兒子的錢?這麽說你是要給我生兒子了!”楚溪眼睛一亮,一把拽過李曉香抱在懷裏,“那你趕緊長大一點!看看你現在還跟小孩似得!我妹妹佳音都比你有曲線了啊!”


    “去死吧你!”李曉香搬起桌上的茶壺,作勢要砸楚溪。


    楚溪閉上眼睛伸長了脖子,一副“你砸啊,你忍心你就砸”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屋外敲門,逢順的聲音響起。


    “公子!少夫人!刑部來人了!將老爺帶走了!”


    “什麽!”


    楚溪與李曉香一起出了門,眼睜睜看著楚厚風被刑部的人帶走。


    “到底怎麽迴事?我的天啊……老爺!老爺!”楚夫人趕了出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楚厚風被帶走。


    楚溪拽住了一位前來押人的侍衛,對方告訴楚溪,那就是北地的藩王恆王謀反了!大軍開拔,直逼都城!


    而他們的輜重糧餉竟然全都來自楚氏銀樓!


    ☆、第86章


    楚溪知道攔不住刑部的人,隻能看著他們將楚厚風帶走。


    李曉香一陣心驚,來到楚溪的身邊,對於眼前的場麵她也不知道到底怎麽迴事,想要安慰楚溪卻不知道說什麽。


    楚溪沉默不語,隻是用力地扣住李曉香的手指。


    李曉香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楚厚風雖並非朝堂中人,但楚氏銀樓對於大夏皇室來說始終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刑部竟然堂而皇之將楚厚風帶走,沒有皇上的旨意,是決不可能的。


    “你在家裏替我照看娘親,我要去拜望米丞相。”


    “嗯,你放心!”


    楚溪離了楚府,上了馬,當他趕往米丞相府的路上,都城中軍隊正在調撥。


    迎麵而來的是韓釗父子。韓釗身著戎裝,手握兵刃,與楚溪對麵而立。


    “三弟!楚伯父的事情為兄已經聽說了!皇上命我韓家軍即刻前往北塞抵禦恆王叛軍!若能活捉恆王,為兄定撬開他的嘴巴叫他說出真話!”


    “謝韓兄!”


    韓釗帶領軍士與楚溪擦身而過,肅殺之氣在空氣中蔓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韓釗在都城中蟄伏得夠久了,這一次前往北塞,便是利劍出鞘,勢不可擋。


    楚溪吸了口氣,望著韓釗的軍隊漸行漸遠,這才揚鞭快馬來到米丞相府。剛下馬,就看見丞相府的總管立於門前似乎恭候多時了。


    “楚公子來了,請進。”


    總管領著楚溪來到米丞相的書房,米丞相為人低調,他的丞相府不大,最為講究的也不過他書房裏的三千六百冊藏書罷了。此時的米丞相似乎正在下棋。


    他低頭沉思,舉起未定。聽見楚溪的腳步聲,並未抬頭,隻是手指點了點棋盤道:“都說這天下沒有人能算過楚家。對弈,也是計算的一種,你可有興趣陪老朽也下一盤棋啊?”


    “晚輩學藝不精,隻怕丞相大人掃興。”楚溪的聲音平穩,聽不出忐忑與不安。


    “謙虛什麽?若當真不精,楚家自然就垮在你的身上。棋盤上的勝負,也不過爾爾。”


    楚溪在米丞相的對麵坐了下來,低下頭時,他才發覺棋盤之上已經完全是一麵倒的局勢了。


    黑子被米丞相所執的白子圍攻,雖有一線生機,但寡不敵眾,楚溪知道就算自己的棋藝再精湛,拖得了五十步,拖不了上百步。


    “老朽知道你會算,而且算的很清楚。隻是,你還要試一試嗎?”


    “丞相大人,許多事情本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因為能不能做到,而是應該要做。”


    米丞相嘆了口氣,“本以為楚氏銀樓為假銀票所擾,乃是安王從中作梗,沒想到恆王卻竄了起來,甚至還一口咬定楚家也參與謀逆。無論是真是假,你父親都是要入獄待查的。”


    “家父說了,清者自清。”


    米丞相落子,楚溪的白子以至絕路,“孩子,局勢總是在變,哪怕最初勝券在握,也沒有誰肯定自己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丞相大人?”


    “迴去吧。”


    楚溪本還想說什麽,可終究沒有說出口來。


    迴到府中,整個楚家陷入一片愁雲慘澹。楚夫人一口飯菜也吃不下去,請了許多人打聽楚厚風的情況。


    恆王的部下在北塞被俘,押解入都城。皇上一直奇怪,北方比起安王的封地西川六郡,物產並不豐富,來往商旅也不發達,水患頻發,朝廷每年都要撥派糧食。恆王哪裏來的謀反資本。


    皇上親自審問被俘的叛軍,沒想到這幾個叛軍竟然眾口一詞,說一切都是楚家與恆王裏應外合。


    當初楚家請工匠師父前來雕刻雕版之時,就刻意留下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雕版,並將其中一個贈與恆王。恆王則用這個雕版私自印製銀票,從楚氏銀樓兌出銀兩,以此密謀大事。


    楚家明知道銀票是假的,卻仍舊源源不斷地將銀子送出去,為的就是資助恆王。


    皇上雖覺得這些叛軍所言極為可笑,但滿朝文武接請奏聖上嚴查此事。


    隻是楚厚風被刑部帶走的消息一旦傳出,楚氏銀樓假銀票之事也是不脛而走,頓時許多百姓商鋪都前來楚氏銀樓兌換現銀,生怕手中的銀票有問題。


    都城中的票號被圍到水泄不通,甚至出現白銀庫存不足,不得不休市。


    楚溪坐在總號的帳房之中,低下頭便是人cháo湧動,一些鬧事者甚至不顧一切帶著百姓們沖入銀樓內庫。文掌櫃不得已,隻好將銀庫打開,讓所有人相信銀樓中當真一文錢都沒有了。


    這時候,李曉香來到了帳房,見楚溪的目光飄得很遠,她悄聲從身後輕輕摟住了他,“孽障,看本姑娘收了你!”


    楚溪笑了笑,卻沒有出聲,而是抬手攏了攏小妻子的鬢髮,“你們溢香小築的銀子也存在楚氏銀樓,你就不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楚氏銀樓垮了,你的溢香小築也會血本無歸。”


    “隻要我還能製香,就永遠不會有血本無歸之說。”李曉香輕輕靠在楚溪的耳邊,在他的額角親了一下,“就算有一日楚氏銀樓垮了,我也能養活你,養活你全家!你就安安心心做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吧!”


    “楚氏銀樓一垮,欠的就是天下。你如何養得起?”


    “我從沒想過要富甲天下,天下養不養得起,與我何幹?”李曉香離開楚溪,倚樓而立,垂首望向那些著了魔般的人流,“這些人裏麵一定有不少是其他銀樓唆使而來的。他們以為楚氏銀樓倒了,他們的銀樓就能扶搖直上,簡直笑話。就連楚氏銀樓都能垮台,百姓們真的還敢將錢財存在其他銀樓之中嗎?”


    這就是妥妥的信任危機,在現代一個銀行一旦信用破產,那就要拜拜了。


    “楚溪,如今北方已起戰事,朝廷的人是不可能去到恆王那裏調查假銀票的事情。就算將恆王活捉了,他若有心陷害爹,爹還是洗不清啊。”


    “誰說要去北方查?”楚溪的拳頭握緊,發出咯咯聲響。


    “難道說這件事還是安王?恆王不過是他的馬前卒?”李曉香的腦子轉了起來。這些爾虞我詐的事情她不喜歡多想,但事到如今卻不得不想。


    楚溪卻沒有迴答她的問題,“時候不早了,你的肚子應該早就餓了。走吧,迴去吃飯。”


    他起身,撣了撣衣袖,仍舊帥氣得沒邊,任由銀樓下亂成一團,他卻自在地拉起李曉香從銀樓後門離開。


    晚飯時,隻有楚溪與李曉香。李曉香一邊吃著菜,一邊用眼睛的餘光望向楚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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