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楚溪真的是變態,再配上他顯赫的家世,這到底還要不要人活了?


    “你跟著我做什麽?”


    是啊,想想這傢夥多奇怪!明明可以天天紙醉金迷,卻三天兩頭的跑來十方藥坊找師父下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想想自己在恆香齋甚至於盛興布行,搞不定與這位楚公子的“偶遇”都是有意為之,李曉香忽然有了炸毛的衝動。


    忍住!忍住!這位楚公子比金三順還要財大氣粗!小心被他碾死!


    可是忍不住啊!她怎麽會遇上這麽個變態!


    楚溪看著李曉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抬起胳膊晃了晃,所有的陶工都退了出去,隻剩下楚溪與李曉香大眼瞪小眼。


    “柳姑娘猜想的沒錯,楚某確實派了人跟著你。”


    李曉香睜圓了眼睛,她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最後還是沒按捺住說出了心裏所想:“我一姑娘家,楚公子你派人跟著我,你覺著合適嗎?”


    “確實不合適。”楚溪抬起長腿,勾過一條凳子,大喇喇坐了下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記得楚某曾經對姑娘說過,希望姑娘白手起家,開闢一番自己的天地。”


    “所以呢?”


    “所以,楚某想知道姑娘每日在做什麽,可曾遇到什麽難事?姑娘對楚某心有芥蒂,或者是因為你我二人家世懸殊,又或者因為男女有別。但楚某真心想要成為姑娘的助力。姑娘希望燒製一套用於製香的陶具,如若不是楚某,姑娘隻怕尋遍都城陶窯,無人可為姑娘製出眼前的泥胚。”


    楚溪的表情極為真誠,目光坦蕩到讓李曉香幾乎慚愧。


    但李曉香隱隱感到楚溪並不像他想像中那麽簡單。


    所謂無jian不商。楚溪雖然是富家子弟,但他背後的可是楚家。能夠運營起大夏天字號的銀樓,楚家的手段自然不用說。楚溪在這樣的家族中長大,怎麽可能是省油的燈?


    李曉香想起李宿宸的警告,她也不得不掂量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如果自己真想要做香脂生意,哪怕白手起家也得有自己的人脈。


    但楚溪到底算是她的人脈還是禍端,根本無從得知。


    這傢夥可以遊戲人間,可她李曉香重生一迴,每一個決定都無比認真。


    “李姑娘……為什麽你就不能似韓釗、蘇流玥還有陸毓那般,淡下心來與在下為友呢?為什麽一定要有如此之多的顧忌與猜忌呢?”


    楚溪的眼睛本就有著很深的輪廓,此刻微微蹙起的眉頭,使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種莫名的力度,拖拽著李曉香的思維,不斷下墜。


    她明明幾乎對他一無所知,可莫名的自己的心就似有針尖挑過,瞬時疼痛起來。


    “楚某能在李姑娘這裏得到什麽呢?權勢?地位?還是在下貪圖姑娘的美色?”


    李曉香終於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


    她沒錢、沒權、沒臉蛋身材。整一個三無產品……她還真沒什麽值得楚大公子費心思來討好。


    “如果姑娘不是對在下戒心重重,總是拒絕在下的好意,在下用得著以這種方式來了解姑娘嗎?”楚溪低頭指著泥胚道,“如果楚某沒見過姑娘所繪的圖樣,姑娘覺得有哪個陶窯能為你燒製出這樣的陶器?”


    李曉香沉默了。


    “楚某並非刁鑽刻薄之輩。能與姑娘相識也是緣分。楚某隻想問姑娘,如果他日也有人似楚某這般,姑娘是不是也要一一敬而遠之?”


    楚溪又上前一步,那氣勢是李曉香從沒見過的。


    她想要別開目光,想要向後退縮,想要解釋反駁,但在對方的注視之下,她什麽都做不來。


    宛如忽然被下了定身咒一般。


    明明是自己要拿楚溪興師問罪,這傢夥派人跟蹤一小姑娘,這多沒下限的事情啊!


    怎麽變成楚溪在她李曉香這裏受足了委屈?


    “今楚某隻問姑娘一句話。”楚溪緩緩低下身,拎起一條長凳,懸在泥胚上方,“到底楚某做得做不得李姑娘的朋友。”


    李曉香傻了。


    如果她迴答“做不得”,楚溪就會鬆手,長凳砸下來,將泥胚砸個稀巴爛。好不容易製出來用來蒸餾精油的陶器就這麽拜拜了。


    如果她迴答“做得”,那算不算迫於楚溪的威脅?


    有這麽逼著別人和你做朋友的嗎?


    公子,你是有多寂寞啊?


    見李曉香遲遲未有迴應,楚溪的目光逐漸冰涼起來。


    那種冰涼並非因為無情,而是因為失望。


    可是,她李曉香真的能和楚溪做朋友嗎?


    這裏不是現代,而是男女有別的古代。而且就算是現代,有這麽個富二代成天地關注自己,也是件需要小心謹慎的事情啊!


    楚溪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他將長凳放下,與李曉香擦身而過。


    那一刻的楚溪,有著輪廓分明的側臉。就似懸崖峭壁。


    李曉香茫然轉身,目光隨著楚溪的視線而去。


    對方的背脊挺拔,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她的眼中。


    李曉香鬼使神差地高喊出來。


    “楚溪!”


    楚溪停下腳步,卻沒有迴過身來。


    “你若真心與我為友,那麽便答應我三個條件。”


    楚溪緩緩轉過身來。他的麵容在日光之下猶如通透的玉璧,溫潤潔雅,令人目不轉睛。


    “姑娘且說。”


    “其一,楚公子不得以權勢欺人。”


    “那是自然。且至今為止,楚某也未曾做過任何恃強淩弱之事。”


    “其二,不得再遣了任何人跟蹤我!楚公子方才提及韓釗等人。他們既然是楚公子的朋友,楚公子可會派了人跟著他們,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報知?”


    “此事是楚某做得欠妥,姑娘所言極是。”


    李曉香沒想到楚溪又是這般坦蕩,心裏忽然不知道第三個要求該提什麽了。


    看她良久沒有再說話,楚溪反倒開口了,“姑娘,你方才所說是三個條件。你已說明了兩個,請問第三個條件是什麽?”


    李曉香撇了撇嘴,第三個條件有些難以啟齒,但不說又不行。


    畢竟王氏和李宿宸都如此介意,她現在十三歲,可明年呢?後年呢?


    雖然自己琴棋書畫樣樣不同,涵養品味壓根沒有,臉蛋長得也是一般般,但有句話說得好,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萬一他楚溪不愛海參鮑魚,就喜歡路邊的野菜呢?


    李曉香候著臉皮開口道:“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得對我有非分之想!”


    果然,楚溪的表情僵住了。那種想笑又壓抑著沒有笑出來的模樣,讓李曉香又想衝上去胖揍他一頓了。


    這要求怎麽了?


    這要求明明很合理不是!


    “好吧。既然李姑娘向楚某提出三個條件,楚某也應禮尚往來。但楚某的條件隻有一個。”


    楚溪抱著胳膊,唇上是一抹淺笑。


    比起剛才他帶給自己的壓迫感,李曉香必須承認自己更喜歡他此刻皮笑肉不笑的王八樣。


    “楚公子請說。”


    楚溪向前走了半步,在李曉香的麵前傾下身來。


    這是李曉香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著對方的眼睛。他的眼眸中是難以言喻的深度,世間萬物包羅其中。


    也包括她,李曉香。


    “無論你發生什麽,無論我問你或者沒有問你,隻要你覺得苦惱,遇到了麻煩,請你告訴我。”


    李曉香眨了眨眼睛,她沒有想到楚溪提出的條件竟然是這個。


    “你確定?”


    楚溪,你就快趕上太陽了!燃燒自己散發光和熱!


    “否則當姑娘苦悶煩惱之時,身為友人的楚某卻毫不知情,那麽楚某與姑娘並非朋友,隻是泛泛之交而已。”


    李曉香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但她的苦惱,有些會告訴他,有些自然不會。


    楚溪在李曉香的麵前伸出手掌,朗聲道:“擊掌盟誓。”


    李曉香伸出手,有些猶豫。但楚溪的手掌已經拍了上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一刻,有什麽塵埃落定一般,李曉香忽然覺得天塌下來當被蓋,有啥好擔心的!


    “曉香,我已經拜託了陶窯的工匠,製作出三、四個一模一樣的泥胚,再以不同火候燒製,看到底哪種火候的泥胚成形之後最合你的心意。”


    楚溪的“曉香”二字與王氏還有李宿宸不同。


    王氏的聲音輕柔,濃濃的寵愛之意。每當王氏喚起她“曉香”,她就覺得自己仿佛落入一大團棉花裏。


    而李宿宸,總是帶著幾分戲謔之意,以及屬於兄長的穩重。她在他的心裏,就是一個小孩。


    但是楚溪的“曉香”,仿佛從時光的另一頭傳來。撥開層層塵埃,一切恢復到最原本的樣子。


    哪怕自己和楚溪現在是“朋友”了,他一個男人這麽稱唿自己這個未出閣的女子也是不合適的。但李曉香卻不由自主忽略了這個問題。


    李曉香點了點頭,“多謝楚公子了。”


    “今日時候也不早了,楚某送姑娘迴清水鄉吧。”


    “不用了。江嬸還在都城的集市上賣凝脂呢。楚公子若真要送我,將我送去江嬸那裏便可。她的凝脂若未及賣完,我也好在一旁幫一幫她。”


    楚溪點了點頭。


    李曉香上了楚溪的馬車。


    當車簾落下時,李曉香才發覺自己與楚溪竟然獨處於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她不禁窘迫了起來。


    不知該望向何處,李曉香隻得掀起窗欞前的布簾,望向窗外。


    楚溪的馬車十分沉穩,絲毫不見搖晃。車內瀰漫著淡淡的檀香氣息,令人心曠神怡。李曉香已經在盤算著,如果陶器燒製得當,自己就能著手用那些檀香木的碎屑蒸餾精油了!


    “曉香,如今江嬸可是每日都在天橋下的集市擺攤販賣凝脂?”


    “是的,不過每日都有些不夠賣。”


    李曉香點了點頭,老實說氣氛有些沉悶尷尬,還好楚溪打開話題,不然真的要悶到死了。


    “那麽每日能賣出多少罐?”楚溪撐著下巴,手肘壓在窗沿的另一側。


    李曉香一側目,便對上楚溪含笑的眼睛。他閑適淡然,全然不似李曉香的窘迫。


    “這幾日均是十幾、二十罐。一些老顧客隻要看見會時不時來買,還會帶來一些新客人。”


    二十罐的凝脂,都是芝麻油為底料的,從前是一罐五文錢,後來李曉香照著客人們的反映,調製了不同配方的凝脂,將價格提到了八文一罐。二十罐就是一百六十文。比每日賣菜要賺得多。江嬸的幹勁越發充沛。現在是李曉香不在鄉裏的時候,江嬸會自行上山採集製香常用的花糙。像是石蠟紅、清心糙、鼠尾糙之類,江嬸會自行蒸餾好了等李曉香迴來調配。


    兩人的默契漸佳,李曉香存在王氏的小錢庫也是越來越沉甸甸了。就在前兩日,王氏將銅錢送到都城的楚氏銀樓,兌了五兩紋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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