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太醫令是被常山王拴著鼻子,走錯了方向,才誤將陛下的病症,診斷成了狂症。


    自常山王出事以後,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就惶恐萬分。


    生怕被陛下怪罪。


    本來,關乎聖體之事,就應該是他二人的責任。


    給他二人定罪,也無不可。


    要怪,就隻能怪罪高演。


    麵對未醒的高洋,太醫令和尚藥典禦確實都慌張又擔憂。


    隻是,迴頭望向榻上的天子,又想起高洋近月以來飽受的病痛折磨,不禁又心中泛澀,羞愧難堪。


    畢竟……


    就是他們拙劣的醫術,才被高演蠱惑,將癲症誤判成狂症。


    若非自己技藝不精,無論高演如何詐惑他們,他們也不至於受人欺騙。


    所以歸根到底,太醫令和尚藥典禦,還是得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高洋如今自然是不知道二人的這番小心思。


    他正無聲地躺在榻上。


    隻不過,卻並不祥和。


    若仔細看過去,就能看到高洋眉頭緊蹙,似乎正在和病魔抗爭。


    癲狂之症,著實是折磨人。


    尚藥典禦其實也並不敢說,高洋睜眼,就一定能夠痊愈。


    因為,他突然間就想起來,醫書之上,好像還有一種可能。


    若是高洋睜眼……


    那他可得仔細看看了。


    尚藥典禦看了眼榻上正躺著的高洋,心中苦澀。


    高洋還有可能並不會如先前那般……


    康健……


    “今日,多謝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大人……”


    方才一直侍奉高洋的內侍,這時候,恭聲同太醫令和尚藥典禦說道,說著一邊又拱了拱手。


    高洋身旁的這個內侍,對兩個醫官,倒是真的有禮。


    連大人的稱謂,都直接麵不改色地喊了出來。


    要知道,大人一般是尊稱高位或族中有名望的長輩的。


    甚至官吏之家,常常以大人稱唿大父和阿耶。


    由此可見,內侍果然擔憂天子的身子骨,已經到了極點。


    不愧是高洋身旁,頗受信任的內侍,就是以高洋的一切為上,自己的臉麵,完全可以丟到一邊去。


    若有第三者在場瞧見這番場麵,定然會說,這內侍,還真是忠心。


    二人連忙迴禮,並不敢托大,於是同聲道:“不敢當,侍奉天子,乃臣等職責所在。”


    說白了,這個內侍,其實也是太極殿上數一數二的內宦。


    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可是半點都不敢得罪於人家。


    “如此……不知陛下何時能夠蘇醒……?”內侍溫聲問道。


    他可真是太擔心他的陛下了,不顧自己的身份,做小向太醫令和尚藥典禦打聽。


    隻不過,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瞧見了苦澀之意。


    他們確實也不敢肯定,高洋的身子骨,如今被癲症折磨得狠了。


    頭顱又受到重創,若是高洋這一下子,沒能醒過來,也不奇怪。


    ……


    他們到底是畏懼,沒有往自己身上攬責,最後也沒有同內侍說實話。


    就怕自己說了,若高洋真的醒不過來,到時候,他們就得殉葬了。


    殉葬和陪葬可不是一迴事。


    陪葬是給你的恩寵和榮耀,是等你正常身故之後,陪同葬於天子陵寢之中。


    比如高洋的陵寢是武寧陵,自高洋剛踐祚之時,也就是天保元年就開始修築了,如今已曆十年,倒是像模像樣。


    可殉葬,就很殘酷了。


    就是不論你是死是活,都一股腦裝進天子陵寢之中。


    當然,殉葬沒有什麽尊容可言,怎麽方便怎麽來。


    若你已然身故,就直接在武寧陵挖個大坑,埋進去。


    若你還活著……


    則也是在武寧陵裏挖個坑……把你裝進去。


    對,就是直接裝進去。


    俗稱的活埋。


    ……


    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心中都懂,若高洋此番當真崩逝,那等待他們二人的結果,就是殉葬。


    若是想要不那麽痛苦,想要保存最基本的體麵。


    一旦高洋山陵崩,他們最好還是直接當場抹脖子,這樣的話,也就不用經受活埋的痛苦了。


    ……


    “若是無事,臣二人,是否需要先迴衙收輟一番,而後再歸來?”


    太醫令和尚藥典禦,按道理來說,在高洋尚未蘇醒之前,都是不能離開此殿的。


    高洋一日不醒,他二人就得一同侍奉在此。


    擦身換衣,切脈喂藥。


    這些活計,雖然有宮人內宦幫襯,但他二人作為宮中最大的醫官,當然不能不在場。


    所以,太醫令和尚藥典禦試探地問道。


    他們也沒想著走。


    隻不過,這話還是讓高洋的內侍說起來比較好。


    果不其然,內侍淡淡拒絕道:“兩位大人,需要什麽物什,不如列個條子,奴婢會讓宮婢去給大人們提過來,倒也不必勞煩兩位大人親自跑去跑來這一趟了。”


    太醫令心想果真若此。


    其實也沒有什麽物什一定要用,因而二人隻是簡單地寫了一些,這些天留在此處,需要置辦的東西。


    這些時日,最重要的,是靜候天子蘇醒。


    其餘的瑣事,都沒有天子的禦體重要。


    事分輕重緩急,眾人如今在皇太後的宣訓宮,內宦皺眉想著,可能不太方便。


    畢竟,這個內侍,姑且也能算作高洋的親信了。


    高洋和皇太後婁昭君,二人的關係到底如何,內侍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正因如此,內侍又問道:“太醫令、尚藥典禦大人,不知陛下如今可否移動?”


    “如今……在皇太後的宣訓宮中,畢竟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內侍直言問二人。


    倒也沒有說是為什麽,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倒也沒有因為好奇而多問。


    二人隻是,低頭思索了一番,又對視一眼,都覺得可行。


    頭顱受了點傷,倒也沒有傷及內髒和筋骨,稍微移動一下,倒也並無不可。


    隻是麻煩了點。


    但禁中之人,都是侍奉高洋的,又怎麽會怕麻煩?


    見太醫令和尚藥典禦點頭,於是內侍頗為高興,連忙擺手將太極殿日常侍奉車輿之時的幾個小黃門叫了進來。


    來到高洋身前,躬身行禮後,就準備開始挪動高洋。


    高洋還未見蘇醒之態,因而小黃門們雖說畏懼高洋,但也沒有那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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