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黑獺北巡就是去割肉放血的。”


    高洋一針見血。


    殿內落針可聞。


    宇文泰既然決定結好諸胡以攻中原,那他此時首要目標,就是結善諸胡。


    哪來的閑工夫,管你齊國如何想的。


    他巴不得你齊國畏懼他此番北巡,以為他北巡就是是為伐齊,齊國如臨大敵,消耗齊國的軍儲和備戰精氣神。


    因而宇文泰北巡的路線,甚至不懷好意地饒了齊魏邊鄙一圈。


    然這些都是假象。


    宇文泰完全是為了結好諸胡。


    不提已經與他眉來眼去的突厥,宇文泰此番隻為結好吐穀渾。


    高洋的層層引導,句句教誨,讓三人豁然開朗。


    “原來竟是這般。”高殷撫掌而笑,心中憂慮消減不少。


    他本身性情寬厚,自己的顏麵看的也不是那般的重。知道宇文泰並不像自己之前所料想的那般與燕都勾結,隻為伐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高殷不自怨自艾,他朝高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兒受教了。”


    “罷了罷了,你是我兒,愚笨些吾也怨不得旁人。”高洋戲言。


    “你們食過早膳沒有?”


    三人五更天已至鄴都,應當是還未進食。


    高洋大手一揮:“走,去你們母後宮中,同進膳食!”


    太極殿雖也能食,但反正三人拜完他之後也要去昭信宮拜見皇後。


    那就一塊兒去昭信宮中吃好了。


    四人前後乘攆,晃晃悠悠到了昭信宮。


    晨時已過,掖庭諸嬪禦早已請晚安離去。


    皇後李祖娥接到消息,方才就一直在正宮門前候著四人。


    一見三子,險些熱淚盈眶。


    “臣妾拜見陛下,問陛下躬安。”


    “朕躬安。”


    李祖娥朝高洋草草行了一禮了事,然後把全部的精力都投給了自己的三個兒女身上。


    尤其是她一直護在手心中的嬌嬌女高寶德。


    “阿殷、寶兒、阿紹。”


    李祖娥排著拉他們看個不停,似乎是自長樂郡迴來,他們三個都變了個人一樣。


    “快些進屋罷,兒們都餓極了。”高洋怒極反笑,不顧他們四人,一腳先踏入殿中。


    四人這才相視無奈,同進殿中。


    李祖娥這一月以來,一直很擔心出遠門的三個子女。


    她數次問高洋他們的訊息,以確保他們安好。


    高洋雖說煩極了,可也每次都把最新的消息告訴李祖娥。


    畢竟是關心子女的母親。


    待兄弟妹三人同高洋坐定,李祖娥張羅宮人們上膳。


    南人喜食飯稻羹魚,北人則喜食餅飲酪。


    乳酪入口,玉液珠膠,雪腴霜膩,吹氣勝蘭。


    北人所食皆有時,春宜用曼頭,夏宜用薄壯,秋宜用起溲,冬宜用湯餅。


    高寶德見自己案上的麵食,是曼頭。


    今人一般將水煮、籠蒸、火烤、油炸的麵食通通稱之為餅。


    三春之初,陰陽交際,寒氣既消,溫不至熱,於時享宴,則曼頭宜設。


    李祖娥吃不慣諸胡的酪、***,然高洋和高紹德父子二人都很是喜吃胡食。


    他們父子二人案頭的早膳,是牛臑燔炙、曼頭與酪漿。


    曼頭煠漉出黃玉,牛臑燔炙成金牼。


    這就與高寶德、李祖娥和高殷吃的不一樣了。


    他們三人則更愛漢食。


    用膳不語,五人食畢,又陪皇後李祖娥閑聊片刻,高洋有事先行。


    厥後,考慮到車馬勞頓,李祖娥讓包括高寶德在內的四人,離開昭信宮,各歸各宮,歇息養神。


    高寶德迴到昭陽殿,沐浴更衣後,並不覺得困倦。


    月餘未見宇文邕,高寶德獨坐殿中,甚是想念。


    於是乎,她又摒離眾人,隻帶著婢姚,去往宇文邕殿中。


    上次前來,還是深冬。


    如今殿外已然有初春之感。


    殿外一角處,有金梅怒放。


    那金燦燦的一抹黃色,盡收入高寶德的眼底。


    細嗅,很香。


    高寶德都有些想重操舊業,搗花製香了。


    走到門外,就見何泉手捧書簡,出來曬書。


    高寶德咬文嚼字,說道:“此日陽正好,惟曬殿中書。”


    何泉見來人是許久未到此的高寶德,連忙放下手上的書冊,趕緊將手置於袖間摩挲幹淨,而後朝高寶德說道:“寶小娘子許久未見!我家主子甚是想念。”


    高寶德被他逗笑,也做戲言接話道:“春風拂來,想念之味。”


    何泉憨憨地不再說話,也不管地上攤折在一塊兒的書簡,轉頭就一心把高寶德領入殿中。


    新從禁中分來侍奉宇文邕的婢子們見狀,都感覺有些納悶。


    這人是誰?


    竟然與公子如此稔熟?


    不必通報就能入殿。


    想來關係匪淺。


    宇文邕雖為質子,但呆在齊宮禁中,仍然是一殿之主。


    容不得婢子置喙。


    “寶兒問郡公春安!”


    高寶德如燕鶯般婉轉的聲音,自殿門口處傳進,宇文邕聞此熟悉之語,一瞬之間還不能反應過來。


    待迴過神,高寶德已邁進殿中。


    高寶德許久未見宇文邕,宇文邕自然也是月餘沒有見過離鄴的高寶德。


    殿外的柳梢露出嫩芽,宇文邕早見入春之景。可今日,方始聞鳥雀的啼鳴之聲。


    高寶德清脆的聲音,讓宇文邕沁入肺腑。


    “邕許久未見過小娘子了。”宇文邕放低語氣,朝高寶德說。


    “還以為小娘子……”


    “還以為我怎麽了?”高寶德笑嘻嘻地問他。


    “小娘子猜。”


    “我猜不出。”


    “那邕也就不說了。”宇文邕搖頭淺笑,耍無賴道。


    “郡公慣會欺負人!”


    他今日頭戴籠冠,鶴氅內著寬博衫子,正盤腿坐於花毯之上。


    今日的宇文邕,似乎與旬月之前的宇文邕不同。


    比之月前,似乎多了些放蕩不羈與真誠摯熱。


    案上無書,不知方才宇文邕坐著在做何事。


    高寶德好奇,湊近宇文邕跟前問道:“今日和風麗日,春光甚好,郡公方才,伏案作甚?”


    “再猜猜看。”


    “郡公今日好是奇怪,讓我猜這猜那。”


    宇文邕隻笑不語。


    “郡公案上無物,不在看書,也不像是在發呆愣神。”高寶德自顧自分析道。


    抬頭一看窗外的透亮,歡快地問:“郡公方才是在賞春日美景?”


    “日出杲兮,彼美人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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