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自南麵昭信宮來,現出了宣訓宮,皇後讓諸妾各自迴宮,四散而去。


    就不必再跟從皇後迴昭信宮了。


    已近晌午。


    高寶德自然是與皇後一道乘攆,去昭信宮用膳。


    無嬪禦在側,李祖娥讓車使由西,行大路。


    狹路不穩,若非來時有嬪禦在旁同行,妃妾又不可行禦道,皇後與高寶德才不會委屈自己。


    大道寬敞,禦者車使行的穩。


    高寶德沒坐自己的輿車,反倒是與皇後同乘一輛。


    “今日怎會去忤逆皇太後,其餘公主的婚喪嫁娶,又與你無幹。”


    皇後一直瞅高寶德,見她總一臉無所謂的神情,這才好奇地出聲去問她。


    非是嗔怨,也非忡忡。


    隻是單純地有些好奇。


    不論樂安公主,還是東平公主,皇後迴想,都與高寶德並不稔熟,關係隻算平常。


    近日,愈來愈知事懂禮的高寶德,不會無緣無故插手她人恩怨。


    想知道是為何,於是李祖娥就在軿車上,眼瞅著問高寶德。


    高寶德抓過案前一粒杏肉,先塞進口中。


    鄴宮繁庶,但冬日杏肉可不多得,是稀罕物。


    酸甜可口。


    然後道:“見到樂安,我就想到我自己。”


    “樂安主是世父之嫡長,我是阿耶嫡長。文襄伯父若存,那今日陷入其中的,豈非就是我長樂主?”


    高寶德掩口胡盧而笑,卻笑得有些悲哀。


    “崔達拏其人不論如何,既出博陵崔氏,總不該以皇太後庶女妻之。”


    “皇太後以庶公主拉攏崔氏,阿耶又怎能讓她如願。”


    先前,高洋於宮宴之上,以樂安公主試探崔暹。


    不料東平公主突插一腳,致使高洋猶豫。


    崔暹態度既已明朗,願意讓崔達拏尚主,是為願意侍奉效忠高齊之意。既然如此,賠進一個嫡公主給崔氏,似乎又不太劃算。


    婁太後猜透高洋不肯吃虧的心思,將東平公主納入高洋眼簾。


    既然,高洋不太想給崔氏嫡公主,那庶公主,高歡幼女東平公主正好。


    本皆為博弈棋局上一子,樂安已入局,卻不甘心為棋子。


    她是嫡公主不假,但卻不是高洋的嫡公主,而是高洋大兄,已薨文襄皇帝之女。


    錯過眼前崔氏,誰知道下一個會是誰家何等人物?


    樂安一向有主見,她差宮人打探過崔達拏,既覺合適,便不會猶豫遲疑。


    因而,便有了樂安前番,尋高寶德求助之事。


    隻能說,高齊上下各自為主,不管是誰,都在為自己的小心思謀劃。


    都在博弈。


    高寶德麵上淡淡。


    待與皇後說後,又伸手去拿杏肉吃。


    李祖娥默默一歎,見此道:“你食少些,杏肉雖好,多食卻容易上火肚痛。”


    “知道了、知道了。”


    李祖娥遞給高寶德一碗蜜水。


    高寶德就著杏肉,一飲而盡。


    待略覺飽腹後,隨著車輿行進,高寶德掀簾。


    禦者侍奉一旁,見高寶德掀簾往外瞧,便恭順地對高寶德說:“行至銅爵園了,殿下。”


    銅爵園,是先前曹魏所建的禦園。


    園西,築有銅雀、金鳳、冰井三台,皆由磚築,上建有殿宇,以閣道相通,與園內景色交相輝映。


    銅爵園,東麵是鄴都北宮,再東麵,是王公大臣所住的戚裏。


    方才,皇後和高寶德便是乘車輿,從東麵而來。


    禦道過了銅爵園,才能到鄴宮的中軸,然後至昭信宮。


    東通建春門,西接金明門。禁中、省署、民坊各處一地,宮殿居中,省署處北。


    銅雀台、金虎台、冰井台,此三台在曹魏之朝,可謂是巍然崇舉,其高若山。


    現如今,卻顯現出荒涼破敗。


    高洋即位以來,早有修繕之意,可忙於征伐南北東西,鎮壓國內反賊,高洋一直沒有抽出民匠精力,以修繕三台。


    數年的休養生息,高洋於年節之前,已下聖諭,征召民匠三十萬,大修三台,因其舊基而高博之,預計三年可成。


    垂下簾隙,高寶德不不禁感慨:“鄴三台曾在曹魏,台高十丈,屋百餘間。後趙建武時,又增至五層高。但在我齊之前,曾受戰亂,鄴三台才至荒敗若此。”


    “如今阿耶,是想要重現銅雀飛雲之景了罷。”


    魏晉以來,都鄴的諸國,修繕鄴都三台,似乎已經成為彰顯國力與國本的必然之法。


    高洋野心勃勃,自然想讓高齊更進一層。


    可惜鄴三台修繕功成之時,已失高齊冠名,終成大周閣台。


    ……


    高寶德習慣賴於昭信宮不走。


    與皇後李祖娥一起用過膳後,李祖娥又翻起,禁中和省內的賬簿,理起宮事來。


    “阿娘不歇息片刻?”高寶德見此問。


    李祖娥莞爾,搖頭道:“年節過了頭幾日,後麵都閑暇無事,每日昏睡沒甚意思。”


    “不若翻看冊籍。”


    “你若困倦,自去寢殿休憩便可。”


    高寶德點頭:“明日有約,今日需養精蓄銳。”


    聞高寶德此語,李祖娥哂笑,與她戲言說道:“你長樂公主,每日倒是比我還要忙碌。”


    李祖娥倒也沒問,高寶德與何人有約,隻真當作遊樂戲耍。


    知道李祖娥不以為意,高寶德撅嘴哼哼,明日之約可不一樣。


    “阿娘且忙,我先去後殿休息片刻。”


    高寶德麻利起身,拍拍裙麵上,莫須有的浮塵。


    “下晌再來陪阿娘看賬。”


    “快走罷,別迴來了。”


    李祖娥氣笑。


    禁中人事、物事繁多,皇後要審閱的宮內與省中諸事雜亂。


    昭信宮雖說,設有皇後的屬臣,能輔佐皇後處理諸事。


    可是,李祖娥一貫還是會將昭信宮諸內官各自理好之事,再翻看一遍,以確保無誤。


    皇後長秋官,此時正立於殿中,待皇後看完賬目後的吩咐。


    “大長秋辛苦,平日多替阿娘分擔些。”


    高寶德欲到後殿稍躺一會兒,路過長秋官身旁,笑盈盈地說。


    長秋官側身以避,反而朝高寶德一拜:“不敢當辛苦。為小君理諸事,本為臣責。”


    北齊皇後屬官之儀上,承繼漢典,設立長秋寺卿為皇後之卿長官,秩二千石。


    本來大長秋之名,是以漢時皇後居所,長秋宮冠名之。


    但久經用,皇後屬官大長秋,便一直被叫做大長秋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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