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阿姨正在準備一天的夥食,孩子們早上起來跑完操之後就會按班級順序進食堂吃飯。 這裏看起來和一些普通學校沒有什麽區別,有寢室,有上課用的課室,也有類似操場的活動區域,活動區域角落還有一小片遊樂設施,有孩子最喜歡的紅黃配色的滑滑梯和簡易秋千。 有孩子結伴在遊樂區玩遊戲。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子捂住眼睛,靠牆站著,嘴裏念叨:“一二三,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 隨著幾秒鍾的靜止,她身後的孩子指著其中一名孩子嚷嚷著:“你動了!” “對,我也看到你動了!” 那名孩子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我剛才隻是沒有站穩而已。” 解臨和池青走進福利院,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池青看著福利院的一草一木,以及這群在玩遊戲的孩子,想起一段過往經曆:“我以前來過一次福利院。” 解臨挑眉,表示難以想象:“這不像你會來的地方。” “當時是聽第一位心理醫生的話,那名心理醫生認為多和天真的孩童接觸或許有利於我的病情,第二天我就找了家孤兒院,”池青說到這裏,難得有些不太願意繼續往下分享,“算了,案子重要。” 解臨把他拉迴來:“怎麽就算了,說完,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 池青抿了抿嘴角,半晌開了口:“那幫孩子見了我就哭,最後院長把我請出去了。” “……” 也算情理之中。 兩人往遊樂區走的時候,那幫孩子三分鍾熱度,已經換了一個遊戲玩,隻有剛才玩木頭人站不穩的那個可能是覺得委屈,還悶不做聲站在原地。 解臨走過去,蹲下身看他:“小孩,你怎麽不過去跟他們一起玩?” 解臨說這話時是笑著的,那孩子飛速抬頭看了解臨一眼,沒有當沒聽見,而是好麵子地迴答說:“因為我不喜歡玩他們那個遊戲。”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邊上一位看起來陰沉沉的漂亮哥哥嘴裏吐出冰冷的幾個字:“是因為玩遊戲輸了吧。” “……” 陰沉沉的漂亮哥哥繼續說:“給自己找原因是沒有用的,弱者才會逃避。” 那孩子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能當場表演一個嚎啕大哭。 但是他的眼淚還沒來得及飆出來,就見那位哥哥又擰起眉:“你不會還要哭吧。” “…………” 解臨無奈,認認真真地說:“雖然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介意,我也很希望我能在我有限的生命裏多聽你說點話,但是你對別人還是少說點話吧。” 池青:“……” 最後這小孩強忍著眼淚給他們指了院長室在哪個方向:“前麵那棟樓,院長媽媽在三樓。” 他們會管院長叫“院長媽媽”。 對這些孩子來說,他們大部分從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平日裏最關心他們的院長就是“媽媽”。 院長辦公室裏。 “那都是這些孩子們想媽媽了,才把我當成媽媽,”劉院長今年四十多歲,黑色卷發在腦後紮起,身形微胖,整個人看起來很祥和,“你們這次找我來,是需要我配合什麽嗎?” “我們想要華南孤兒院十年前在院裏的孩子的資料,以及,想問問在那個時間段有沒有兒童走失的情況。” 院長乍聽到“華南孤兒院”五個字的時候愣了愣,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太過久遠,她剛來福利院的時候這裏就叫“紅太陽”,對於紅太陽的前身了解不是很多。 “以前的資料?我想想,應該是有的,但是你們也知道咱們這福利院搬過地方、也換了名字,檔案室裏的資料完不完整我也不能確定。” 說著,劉院長帶他們上了樓,樓上有一間檔案室。 “都在這了,十年前的可能得找找。” 按照規定,每一個孩子入園之後都要建一份個人檔案,很多孩子即使日後被領養,這些檔案也依舊會被裝在黃色檔案袋裏留存起來。這裏平時無人出入,窗戶也是封死的,基本沒有什麽采光可言,數排昏暗泛黃的檔案靜靜地陳列著。第155章 編碼 在解臨和池青走訪孤兒院的時候,派出所裏和往常一樣,大家在各自工位上處理市民問題,隻是有個人一直閑不下來。 季鳴銳時不時就去武誌斌辦公室:“斌哥,總局那案子怎麽樣了?” “斌哥,我能做點什麽呢。” “哎,斌哥,我今天閑著,我是不是該幹點啥。” “……” 武誌斌走到哪兒都被季鳴銳纏著。 他捧著保溫杯,感覺身邊跟著某隻看到骨頭死活不肯走的大型犬,一開始他還試圖跟季鳴銳講點道理:“這個案子總局有專門的人在辦,咱們派出所之前負責協助排查,現在協助任務結束,你就迴到自己崗位上就行,不用操心了。” 但是季鳴銳不依不饒,最後他煩不勝煩,隨便給他指派了個任務,隻要他別再圍著他轉悠:“那你去天馨小區接著排查吧,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人物進出。” 季鳴銳立正敬了個禮:“收到!” 季鳴銳駕車來到天馨小區門口,這個老小區停車位都在地麵上,人車交雜。他停下車之後搖下車窗,衝外麵看了很久。其實天馨小區作為“z”出沒過的地方,應該是一個重點區域,但是上一輪排查什麽都沒有查到。 這其實不太合理。 “z”為什麽要來這裏呢?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從這裏上車,又在那天出現在這個小區裏。 可如果他在這個小區裏沒有任何生活痕跡,也沒有認識的人,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季鳴銳一靠近天馨小區就迴想起那天,被人從身後扼住喉嚨的感覺曆曆在目,他抬手摸了摸脖子,現在都能感受到一絲略帶冰涼的體溫。 季鳴銳想了一通,最後想: 也不知道他起死迴生的好兄弟現在在幹什麽。 他給池青發了幾條消息,沒收到迴複,下車在小區裏轉悠,走了沒幾步不小心撞到一個人,女人手裏拎著大袋小袋、走路時低著頭看不見臉,也正因為低著頭走路兩人才會撞個滿懷。 “嘩啦”。 東西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季鳴銳下意識蹲下身幫忙撿東西,等他再抬起頭發現女人長了一張很熟悉的臉,“楊女士?” 楊燕和那天在警局時的裝扮差不多,依舊穿著老舊的衣服,隻不過外套換了一件,換成了灰色毛衣,整個人都看起來灰撲撲的。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很雜,大多都是日常用品,但季鳴銳注意到裏麵混著一件男款羊毛衫,還有一把新買的剃須刀。 ……這是男人用的東西。 楊燕急急忙忙把東西都塞迴袋子裏,然後準備迴家。 季鳴銳忽然摁住了她的手:“東西那麽多,我送你迴去吧。” - -你在幹嘛呢? -案子怎麽樣了? -能不能迴迴我,你之前裝死的時候不迴我也就算了,現在活過來了還是不迴我?? 池青看到這幾條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他和解臨翻閱了一堆檔案,現在看到漢字都頭疼。 華南孤兒院十年前的資料保存得還算完善,但是因為搬過一次地址,所以沒有完全按照正確的時間順序排列,東零西落的,等他們把十年前的檔案全都翻找出來已經過去大半天時間。 “走失記錄裏是有幾個孩子,”池青把和“走失”有關的檔案挑出來,“這三個,其中兩個年紀太小,兇手應該不會挑五歲以下的孩子下手,排除掉不符合年齡的,那就隻剩下一個人了。” 最後兩人麵前隻剩下一份孤零零的檔案。 薄薄的檔案袋擺在桌上。 封麵上黑色水筆字跡來自十年前,潦草地寫著一串編號:101709262。 ——這些孩子大多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姓名,尤其是一出生就被拋棄的棄嬰,沒有姓氏,也沒有人為他們取名字,屬於他們的隻有一串編號。 拆開檔案的一瞬間,池青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離“z”最近的一次。 翻開檔案,第一頁左上角貼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子看著十二三歲的樣子,輪廓相當銳利,薄唇,眼角耷拉著,不知道是不是眼白過多的原因,直直地看過來時有一種很明顯的陰鷙感。這是一張攻擊感很強的臉。 “應該是他。”池青說。 解臨問:“直覺?” “除了直覺,”池青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落在那串編碼上,“最後這個‘2’,似乎不是一個數字,和前麵的‘2’字跡不太一樣,這應該是個‘z’。” “而且他的走失時間不太對。” 池青手指緩緩下滑,又落在一串數字上:“這個時間,距離第一起綁架案發生,整整提前了三個多月。” 第一個受害者遇害前三個月,他就遇上了兇手。 也就是說,十年前的z很可能和反派朝夕相處過三個月。 就是解臨這種擅長模擬心理的人也很難想象,這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 - 十年前在華南孤兒院待過的人如今都散落在各地,隻有少數幾個仍留在市內。 尋找他們的過程比想象中更為漫長。 解臨開著車在市內繞了整整兩大圈,走訪了還留在市內的幾人。 其中有人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公司老板,有人是小學老師,也有人已經結婚生子。 “我們很多人都沒有名字,平時老師會叫我們阿力,阿華,小強,小剛……這些名字對我們來說都不算真正的名字。” “他們對我們並不好,或者說,怎麽對我們要看我們夠不夠聽話,孤兒院的老師都沒什麽耐心,沒空理會孩子的叛逆和小情緒。老實說,那段時間是我人生裏最灰暗的時候,被人拋棄,每天睜開眼都不知道自己會在哪裏,會不會忽然有人把我帶走。” “被帶走也沒什麽值得高興的,誰都不知道新的‘家人’會不會喜歡你,會不會又把你扔迴來。” “那個時候每天就想趕快長大,長大之後就可以自己打工掙錢。” 解臨聽完他們的話,把從檔案上複印下來的照片遞過去,問他們:“還記得這個人嗎?” 有人搖搖頭,有人對著照片上的臉看了很久,說:“有些印象。” 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