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變故  夜幕降臨,搜查隊還在遠郊附近追尋解臨的下落。  “問遍了,都說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準備的藏身的地方……”  警車車燈不斷旋轉著,“滴嗚滴嗚”聲一片。  警犬低頭在泥濘的鄉間小路上嗅著,時不時衝著某個方向狂吠。  派出所內。  群眾舉報接二連三,蘇曉蘭接了一天的電話,打電話來的大多都是女生,但是她們很少提供真正有用的情報:“我認識解臨,以前我還追過他,不過現在想想他這個人確實很不對勁,我們生物課學解剖,他一點都不害怕……”  蘇曉嵐按了按太陽穴:“好的,謝謝您,還有別的線索嗎?”  那女生似乎是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殺的人嗎?他殺了人?”  “不好意思,具體信息不方便多透露。”  蘇曉嵐掛斷電話,疲憊地問薑宇:“你說,人是不是解臨殺的?”  薑宇說:“就算不是解顧問殺的,但是死亡時間很難解釋,和監控裏解顧問進樓的時間幾乎一致——”  蘇曉蘭還沒來得及歎氣,很快又是一通電話:“警官您好,我是便利店的店員,那天晚上那位電視上的先生來過我們店。”  但是這些都離解臨本人很遠,他現在身處的地方隻有一台電腦,和一個極度危險的“朋友”。  解臨從桌邊摸出一盒煙,他很少抽煙,但是在這間屋子裏待久了就總是忍不住。  他指尖夾著煙,透過唿出去的煙霧,微挑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把時間倒迴到郭興昌死的那天晚上。那晚,姓郭的原本和他約好了要把十年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  郭興昌這十年過得並不好,失去孩子,和妻子離婚……甚至背棄了自己的信仰。  他雖然約了解臨,但他很快發現他並沒有那個勇氣麵對他,離約定的時間越近,他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就越沉默。  正如十年過去了,他仍然沒有勇氣麵對十年前的自己一樣。  郭興昌隻要一閉上眼,耳邊就能出現十幾年前解風的聲音——那年那個剛升到總局的男孩子,正義,聰明,溫柔,他會管他叫“昌哥”。  “這是老郭,郭興昌,”有人把解風帶到他麵前,“你有什麽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解風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他一聲:“昌哥。”  他倆經常下棋,解風總是會不動聲色地給他讓棋。  “是我技不如人。”  解風記得他兒子的生日,每年孩子生日郭興昌總會收到他提前準備的禮物,有時候是一輛玩具車,有時候是新上映的電影裏的熱門兒童角色手辦——他太忙了,根本沒時間帶孩子看電影,也沒功夫關心最近都有哪些電影在熱映。  兒子看到那個手辦欣喜若狂:“解風哥哥,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你也看了動物園瘋狂派對嗎?”  解風彎下腰揉了一把孩子的腦袋。  事後,郭興昌問他:“你最近這麽忙,還有空看電影?”  “我哪有時間看,”解風笑著說,“就是前段時間在網上查了一下最近有什麽熱門的動畫片。”  這孩子很細心。  也隻有他會這麽細心。  細心到……郭興昌一度懷疑,那天行動前,解風是發現了的。  他發現兇手找上過他,也發現了他那段時間的反常,這個反常不隻是因為自己的孩子也在受害人行列裏,解風很可能早就發現了,因為那天行動之前解風拍了拍他的肩,忽然叫住他。  但他並沒有說什麽,就像兩個人初次見麵那樣,還是那個微笑,還是那個稱唿:“昌哥。”  郭興昌沒有辦法麵對解臨,但他想著,我得給他一個交代。  郭興昌這些年還有一兩個沒有斷聯係的老朋友,教堂事件在民間也傳得沸沸揚揚,流傳出各種版本,因為曾經幹過刑警的原因,他對這種案件有天然的好奇心和敏銳度。  在一次老同事聚餐上,一名參與辦案的刑警喝多了說:“太奇怪了這案子,教堂死者身上隻搜出來一盤錄音帶。”  郭興昌捏著酒杯問:“錄音帶?”  “一首兒歌,找啊找啊找朋友,”刑警學著兒歌的調唱了一句,然後紅著臉晃晃腦袋,“你說奇不奇怪。”  教唆犯。找朋友。錄音帶。  郭興昌當年能進總局,能力過人自不必多說。  郭興昌坐在酒桌上,迴想起解臨第一次找上他時,他問過解臨的一句話:“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  那個時候解臨沒有迴答。  解臨已經不是他十年前在警局任職時那個穿校服的少年了,這孩子比他都高了,給人的感覺也比年少時更加危險——他進門時二話不說揪著他衣領給了他一拳,眼睛卻仍是笑著的,他笑著問他:“我哥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找朋友……  解臨在這個時間,忽然來找他,是偶然嗎?  自殺其實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  當一個人沒有了任何掛念,日日活在自責和內疚裏,自然對活著這件事早已沒有了盼頭,但是他想……或許他的死,能為解臨做點什麽。  他能做點什麽呢?  ……  煙霧繚繞。  解臨麵不改色地抽完一根煙,腦海裏的畫麵停止在他抵達郭興昌家的那晚,他推開門,房間裏寂靜無聲,郭興昌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安安靜靜地像睡去了一樣。  邊上的電話裏有來電留言,打來的人是局長。  解臨確認郭興昌死後按下迴撥鍵:“郭興昌死了。”  局長在電話對麵沉默。  於是一場臨時的計劃開始了。  “你怎麽確定‘他’會來找你?”局長問。  “我有公司,”解臨說,“他如果想找我的話很容易找到我的合作方式。”  就跟解臨猜想的一樣。  在新聞播報的那一天,全華南市人民都知道他是一名在逃的“嫌疑犯”,同一天,他的商務郵箱裏多了一封郵件。  發件人是:z。  郵件內容很簡單,隻有一串數字。  附帶一個錄音,音頻裏仍舊是那首兒歌,隻不過這次唱這首兒歌的是一個嗓音沙啞的成年人,他以詭異的語調唱著:“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唱到一半,他又古怪地笑了起來,將這幾個字重複唱了一遍,“找到一個好朋友。”  他和“z”連上線的第一天沒聊幾句話。  z沒有主動發消息過來,解臨等了半天,發過去一句: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隔了一會兒。  z迴複:那你呢。  z:你能猜到我是誰嗎?  l:我覺得我可以。  z:哈哈。  兩人聊天時間陸陸續續的,對麵可能是怕解臨通過他的上線時間來推測出某些信息,所以找他的時間很隨意。  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深夜。  聊天內容更多的是“那個人”談論自己的殺人迴憶。  z:這是你第一次殺人?  z:感覺怎麽樣。  l:說實話嗎。  l:沒什麽意思。  z:你知道我第一次殺人是什麽時候嗎?  l:什麽時候?  z:在我十三歲那年。  z:現在想想,那個人死的時候的表情,我都能完完整整地迴想起來,這算不算“處女情結”?被我殺的第一個人,在我心裏還是挺特別的。  l:十三歲,那會兒你在上學。  z:對,他是我同學,哈哈哈,他太倒黴了,小組作業的時候和我分到一組,他還把我當朋友,對我來說這種人根本算不上是我的朋友。  z:知道我怎麽殺的他嗎?  z:掐死的。用手。  z:我能摸到他因為害怕而顫抖的喉結,他想大聲唿救,但是他所有話都消失在喉嚨裏,什麽聲音都發不出,我的手指一點點收緊。他眼睛逐漸越瞪越大,像一條魚,然後他漸漸地不動了。  l:在學校裏嗎?  z:當然。  z:我掐死他的時候掌心裏的皮膚溫度還是熱的,但是後來他身上連一點溫度也沒了,你能清楚感覺到一個人的生命從你手中消失。  z:我掌握著別人的生死。  和這麽一個人“交朋友”,解臨有時候時常會恍惚。  他必須真正代入“朋友”的角度才能接住對方的話,於是他很明顯察覺到內心深處仿佛有另一個解臨在對自己說話:“你和他是一類人,解臨,你和他是一樣的。”  解臨無數次午夜夢迴夢到這句話。  夢裏還有另一種聲音,那個聲音很冷淡,但是在他聽來卻覺得異常親昵,那個聲音說:“你和他不一樣。”  解臨這天晚上深夜醒來之後很長時間都沒睡著。  他捏著指間那枚戒指睜眼到天亮。  淩晨六點半的時候,電腦屏幕亮了。  “滴滴。”  z: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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