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需要一個“盟友”。 僅憑他一個人,做不成這件事。 他找的第一個人是跟他同一間房的那個孩子,但是他話都沒能說完:“我有一個計劃,你……” 解臨這句話被同一房間的孩子打斷,那個孩子蜷縮在角落裏,房間裏已經有了一些異味。 他的眼睛像一盞黑色射燈,那雙眼盯著解臨身後的牆壁,一眨不眨地說:“你是鬼。” 解臨:“什麽鬼?” “……” “你在跟誰說話?” “噓,”那個孩子眼珠左右轉了轉說,“他迴來了。” 那個孩子時不時間歇性發病,手指不自知地去撓身側的灰色牆皮,指甲已經被撓地快要和皮肉分離,灰色牆皮上留下一道道血紅色印記,牆灰簌簌地往下落,他邊撓邊說:“我又看到他了,他迴來了,他是不是想把我一起帶走?” 那孩子的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在牆麵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不——我會活下來的,我一定會活下來的,我不想死。” 這他媽是個瘋子。 精神不太正常。 解臨擰著眉看他,身後是拴著鐵鏈的門,整間房間破敗不堪,房裏還有個神經病,他歎了口氣,心說這個計劃執行起來恐怕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難。 之後的幾天他試圖通過敲擊牆壁的方式和前後房間的人取得聯係,但無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 沒有人還有閑心思去顧及牆壁的敲擊聲。 好在房間每周都會根據某個殘酷的規則進行合並更換。 所以每過一周,解臨就會重新嚐試一次。 “還說抓的都是高智商,我就沒碰到幾個聰明的,”解臨說,“就在我打算放棄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小孩。” 他在牆壁上敲的是摩斯密碼,幾乎沒人給過他迴應。 就在解臨打算求人不如求己的時候,在新一周的房間裏,深夜,他聽到了有人敲擊牆壁的聲音。 解臨沒有一上來就暴露目的,他敲的是一句招唿語:你好。 對麵迴複:不好。 解臨:為什麽不好? 對麵:因為你太吵。 第一晚兩個人之間的交流隻有這麽四句話,加起來不超過十五個字。 聽到這裏,池青的表情變得逐漸微妙起來。 解臨發現池青居然開始介意起“小孩”這個稱唿:“你叫誰小孩?” “?” 解臨琢磨了一下,懷疑池青這是在吃醋,於是停下來哄他:“是我用詞不當,這個世界上我就認識你這麽一個‘小孩’,別的小孩我都不記得。別生氣,我給他換個詞,小屁孩能叫嗎?” 但是“小屁孩”三個字不知道怎麽的,比剛才的“小孩”還踩雷,池青說:“你當時自己也不大,他算小嗎?為什麽叫他小屁孩?” “……?” 這下解臨是實在弄不懂池青為什麽反應那麽大了。 又過了一分鍾,他腦海裏冒出一個猜測:“你……” 他和池青都是被抓的人之一。 如果說這些孩子裏,有哪個還能在那樣的情況下冷靜敲出“你太吵”這種發言。 …… 除了他親愛的男朋友以外,好像也很難找出第二個。 池青麵無表情,接過解臨的話:“原來你就是當初那個很煩的人。” 時間被拉迴到那一夜。 雖然池青覺得對麵的聲音很煩,但是敲牆聲停止之後,兩個人誰都沒睡著。 在這樣的環境裏、這樣的“遊戲規則”之下,沒有人敢睡,所有人精神緊緊地繃著,池青望著角落裏那個被他用鐵鏈捆起來的同屋孩子,心情卻因為剛才那段無意義的對話,難得地有片刻鬆了下來。 間隔很久之後,對麵又敲了一句:那明天還能找你嗎? 池青看著灰白色的牆壁,半晌,曲指在牆壁上敲了一下當做迴應。 解臨難得有點懵:“……那個人真是你啊?” 池青也很無語:“……是我。” “……” 兩人在黑暗中相擁著沉默很久。 解臨原本搭在池青頭頂的手緩緩下移一些,指腹輕佻地蹭在池青頸側:“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說過話了。” 誰也沒想到十年前,他們曾經那麽近過。 - 次日。 季鳴銳開著車,熟練地操縱方向盤拐進教堂附近的停車位裏。 他下了車之後關上車門,穿過綠化帶,掃了一眼街邊的長椅。 教堂外的長椅上空空蕩蕩。 廢墟依舊是那片廢墟,和昨天白天沒有什麽不同。 然而教堂原本緊閉的門卻不知何時被人開了一道縫,那道縫不仔細看基本看不出來,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季鳴銳天還沒亮就起來迴顧現場,想看看有沒有被遺漏的內容,然而他為了不破壞現場戴上手套之後,手搭在教堂黃銅色的門把手上,還沒推開,就覺得不對。 “怎麽迴事?”季鳴銳低下頭看了一眼門把,“昨天走的時候明明把門關上了啊。” 難道除了他,還有其他警察起那麽早過來查看? 蘇曉蘭昨天提過一嘴,她今早可能也過來。 於是季鳴銳還是推開了門,他嘴裏那聲“蘇警官”剛說出一個“蘇”字,後麵的話便自動消了音,他瞪大眼,說出一句:“……什麽情況。” - “別過去,前麵教堂死人了……” “真是晦氣,剛被燒,現在又出了人命,這教堂是不是不吉利啊。” 一大清早,原本恢複冷清的教堂外又聚集了一大群人。 他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有信徒捏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鏈低聲禱告:“主啊。” “讓讓,都讓讓。” 人群被刑警驅散開,行人被劃分成左右兩排,一行從總局趕過來的人從中間空出的位置往教堂裏走。 解臨和池青在隊伍末尾。 誰也沒有想到,僅一夜過去,教堂裏那堵寫著幾位兇手名字的牆上吊了一具屍體。 行兇的人用兩根教堂頂上落下來的木樁充當十字架,用鐵絲捆綁固定,鐵絲固定好木樁之後,又纏繞在上麵的天頂上,木樁被燒成焦黑色,像兩根黝黑的鐵架。 十字架正中央綁了個人。 那人脖子沒有被固定住,以一種詭異地、像是骨折了一樣的姿勢垂下去,下巴幾乎埋進胸裏,腳上鞋子掉了一隻,兩條腿筆直筆直地淩空垂著。 這個人身上沒有什麽特別的特征,穿著普通的牛仔外套,運動褲,看起來像是出來夜跑的。 即使死者的身份看起來普通,但是眼前這個和原先掛在牆上的“受難畫”一模一樣的場景還是令所有人唿吸一窒。 許久,有人頭皮發麻地問出一句:“他到底想幹什麽?” 一個變態的教唆犯在想什麽,這個問題正常人都沒辦法迴答。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問題或許有一個人能迴答。 在場所有人都默默地把視線投向最後走進來的兩個人之一。 解臨對著麵前那兩根柱子,說出一個近乎戲謔的推測:“可能是覺得之前打招唿的方式不夠有儀式感吧。” “……?” 儀式感。 這是在開玩笑嗎。 解臨繼續道:“當然僅僅為了儀式感,不至於讓他這麽冒險,再殺一個人,所以這裏他一定有想要傳遞的信息,並且這個信息很重要。” 解臨說完,又對站在邊上的池青說:“手套帶了嗎?” 池青手上沒戴,但是上衣口袋裏備著一雙。 解臨:“借你對象用一下。” 季鳴銳看著解臨相當自然地直接把手伸進池青的口袋裏,然後從裏麵拽出一對黑色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之後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掐著手套邊緣調整位置,一邊調整一邊示意邊上的刑警把屍體從木樁上放下來。 解臨戴著手套的手還沒在屍體身上摸索幾下,就在死者上身那件牛仔外套口袋裏摸到一樣東西,硬硬的,長方形,有一些厚度。 解臨伸手進去探,摸到那樣東西的邊緣,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一盤錄音帶。 - 教堂裏沒有可以播放錄音帶的設備。 這盤錄音帶被當做證物帶迴總局,先過了一輪指紋檢驗,之後才被送到會議室裏。 會議室桌上已經準備好一台播放器。 刑警把那盤錄音帶放進去,摁下播放鍵之後,隨著錄音帶緩緩轉動,微弱的噪音過去之後,一首童謠緩緩流瀉而出,整個會議室裏都是孩子童真無邪的歌聲: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找呀找呀找朋友,誰是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