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池青記得他睡覺那會兒應該是周五。 “你休息?”池青問,“今天幾號?” 季鳴銳:“我看你睡覺睡蒙了吧,難怪這兩天給你發消息你也不迴,今天都月底……” 池青這才發現自己足足睡了有兩天,季鳴銳的嘴一張一合叨叨個沒完,幫他把東西塞好之後,池青揉著後腦勺,通過季鳴銳的聲音反應過來季鳴銳進他家叨叨那麽久,除了季鳴銳嘴裏發出來的聲音以外,他並沒有再聽到其他聲音。 房間裏難得地安靜。 他沒有聽到季鳴銳在想什麽。 也沒有從四麵八方湧來的樓棟內其他住戶的聲音。 “嗒。” 周遭歸迴安靜以後,他甚至能清楚聽到牆上壁鍾指針跳動的聲音。 看來日曆上那堆黑色的“x”不需要再劃下去了。 季鳴銳覺得奇怪:“你怎麽了,站著幹什麽。” “……沒事,”池青迴過神說,“隻是酒醒了。” 季鳴銳不疑有他:“你不是不怎麽喝酒麽,難怪睡到那麽晚,喝多是容易睡覺。” 十幾分鍾後,池青戴著手套送他去地下車庫,地下車庫裏往來車輛很多,要是以前他肯定覺得煩,但是這會兒有了先前滿世界都充斥著說話聲作為對比,這點聲音還不至於影響到他。 季鳴銳走到停車位邊上的同時,隔壁停車位上那輛黑色轎車剛熄火,從車上下來一個人,男人指間拎著車鑰匙,西裝褲腿挺括,很隨意地倚在車門上朝他們看過來:“正好想上去找你。” 解臨又說:“薛梅男朋友再過半小時到總局,助理先生,一塊兒去一趟?” 薛梅男朋友和照片裏看起來差不多,體型普通、樣貌也普通,但是會打扮,耳朵上戴了一枚耳釘,年紀也比較輕,他是真心喜歡過薛梅,即使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兩人大吵一架起分手,不希望她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他在辦公室裏坐了良久,見到有人進來,急忙問:“是案件有什麽結果了嗎?” “很抱歉,”解臨帶著池青在他對麵坐下,“目前還沒有。” 薛梅男朋友不解:“那你們找我來幹什麽,我知道的上次都已經說了。” 他上迴是在派出所裏錄的口供,想不通這次這麽鄭重其事的找他來是為了什麽。 解臨:“沒什麽,就是還有一些細節需要補充,畢竟你是她最熟悉的人……你不用緊張。” “我們是在商場認識的,她在櫃台工作,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店裏員工把折扣優惠算錯了,我當時挺生氣的,她後來主動幫忙墊錢解決,就加了微信。” “……後來聊著聊著發現她人不錯,長得也漂亮,就在一起了,” “我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工程師,有項目的時候挺忙的,迴消息迴得不及時,她總是因為這一點跟我生氣,說萬一哪天她出事了我都不能第一時間趕過去。我感覺她特別沒有安全感。” “她沒有跟你說過感覺有人在看她?”解臨問。 “沒說過,”薛梅男朋友說,“可能知道就算說了我也會覺得她疑神疑鬼吧。” 薛梅男朋友不知道他和薛梅之間的事情還有什麽好說的:“大概就是這樣。”他語調低下去,“我現在想明白了,真不怪她跟我吵,我對她的關心確實不夠。” 池青聽到這裏隱約覺得不對。 邊上負責記錄的人看到第二顧問一直低垂著的眼忽然抬起,直視對麵的人。 記錄人員:“怎麽了嗎?” 池青:“邏輯不通。” 記錄員低頭看看自己在記錄冊上逐字逐句寫的口供:“邏輯……挺通的啊。” 這相知相愛相戀吵架的過程,稀鬆平常,這還需要什麽邏輯嗎。 “你們兩之間過夜的事情呢?”解臨問。 薛梅男朋友耳朵一紅,沒做好把那麽私人的內容透露出去的準備,但還是配合道:“我們,額,交往大概四個月的時候,我第一次去她家……那天我跟她都喝了不少酒,就……” “不是問你這個,”解臨打斷道,“你對她關心不夠,消息也迴複得不及時,工作又忙,卻還能經常忙完工作深夜三四點特地過去找她,有這個時間來迴奔波,平時應該不會沒時間迴她消息吧。” 薛梅男朋友一愣:“啊?” “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麽,我也沒有三四點去她家過夜,我有時候是會在她家過夜,但通常都是當天約會完,或者提前約好去她家吃飯,她下廚做飯給我吃……我忙工作的時候都忙到沒時間迴家睡覺,怎麽可能還特地去找她。” “而且你們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薛梅男朋友問,“半夜三四點,誰看見了?” 記錄員筆尖猛地一頓,字跡狠狠劃拉出去一筆。 他終於知道剛才池青說的邏輯不通是什麽意思了。 這明顯和住隔壁那位偷窺狂之前說的不一樣。 這個情況眼下隻有兩種解釋,一是偷窺狂在說謊,至於第二種……第二種光是想想都讓人後背發涼。 偷窺狂看到的壓根不是同一個人——他在用牆壁上那個小孔偷窺薛梅那麽長的時間裏,很可能早就見過兇手。第38章 驗證 幾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會兒。 最後解臨問:“薛梅那位鄰居人呢?” 邊上負責記錄的人員迴答:“拘留期結束,交了罰款,人已經放迴去了。” 寸頭今天輪休,正在家裏穿著秋衣秋褲打電腦遊戲,電腦邊上擱著一桶剛泡開不久的泡麵,冒著氤氳熱氣。 他泡麵沒吃兩口,門鈴響了。 透過門縫,他看到半片西服衣角,襯衫袖口被男人折上去幾折,手指上戴了枚戒指。解臨透過門縫跟他打招唿:“吃飯呢?我們上迴見過,還有印象吧。” “記得,”寸頭開了門:“你們怎麽來了?” 來的人不止解臨一個,除他以外、他身後還有三名身穿製服的辦案刑警,外加一名上次和他一起在路上被警方逮捕的戴手套的男人。 寸頭看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 他手背局促地在褲腿上擦了擦:“那什麽,除了偷窺以外,其他的事兒我可是一件都沒幹過啊……” 幾人沒理他,讓他把門打開之後挨個往裏頭走。 隻有一個人依舊站在門外沒動彈。 解臨進門之後也發現少一個,迴過頭,見池青一步都沒動:“怎麽不進來?” 池青掃了一眼寸頭的房間,語氣冷淡,眼底的嫌棄毫不遮掩:“房間小,人多,屋內不整潔。理由夠充足嗎?” 寸頭:“……” 解臨心說誰讓自己找了個這麽難搞的助理:“夠。” 他又說:“你在門口等一會兒。事發突然,沒考慮到你這個特殊情況,下次我會記得給你帶瓶消毒水,走到哪兒噴到哪兒,噴到你滿意為止。” “……” 倒也不用。 池青提供另一個解題思路:“不用那麽麻煩,你可以直接選擇不帶我。” “那不行,”解臨張口就來,“我寧願麻煩點。” 說話間,其中一名刑警已經進去轉了半圈,最後在牆壁麵前停下。 刑警指指牆壁問:“那個孔,怎麽堵上了。” 臨近傍晚,薛梅房間沒開燈又窗簾緊閉,暗得一絲光線都沒有,牆壁上那個黑黝黝的小孔看上去異常深邃,像一雙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睛似的掛在牆上。 那個孔被寸頭暫時用東西給堵上了——在得知隔壁發生過一場兇案之後,他再也不敢往那個孔裏看。 “我害怕啊警察同誌,”寸頭苦著臉說,“隔壁畢竟死過人,誰想一抬眼就能看到兇案現場,那不是心理變態麽。” 刑警奇道:“你都偷窺人家了,不就是心理變態麽。” 寸頭:“…………” 寸頭仍舊猜不透他們這次過來的原因,直到他們讓他把洞裏的東西拿出來,然後讓他將自己房間裏的光源調配成之前半夜偷窺薛梅的狀態,他半夜偷窺時害怕被發現,所以會將房間裏的燈悉數關上。 關上燈後一室漆黑。 他什麽也看不見,隻能聽到解臨那把辨識度極高的聲音:“所以你的房間不開燈,那薛梅的房間呢?” 寸頭迴憶道:“她睡得早,十一點就上床了。” 解臨:“她也沒開燈?” 寸頭:“有時候不開燈,有時候會開一盞床頭燈吧,反正不怎麽亮堂,幹什麽事兒都看不太清。” 按照他說的,刑警把薛梅房間那盞床頭燈打開,直到兩間房的光源狀態變得和寸頭以前偷窺薛梅時一樣,解臨才示意寸頭上前幾步:“過去。” 寸頭:“——啊?” 解臨:“以前怎麽偷看的就怎麽做,趴過去。” 寸頭不明所以,心說這幫人大老遠來一趟就是想看看他表演偷窺嗎。 但他再疑惑也隻能乖乖照做。 過往偷窺史讓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也能憑記憶精準找到偷窺孔的位置,他摸著牆過去,蹲下身把眼睛湊上去,黑白分明的眼珠對準牆孔,從他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散發暖黃色微光的那盞床頭小燈,以及薛梅以前躺過的那張床。 幾秒後,薛梅緊閉的房門被人打開。 寸頭努力將眼睛瞪大,以便看得更清晰一些,他看到動靜後說:“有人進來了……” 解臨:“繼續。” “還看到什麽了。”解臨繼續道。 “那是……薛梅男朋友?”寸頭把眼前的場景複述一遍,“我看到他在房間裏走了一圈,又出去了,哦,然後又推開門進來了。然後就沒動靜了,不是,警察同誌,你們到底是要我看什麽啊?” 他們其實在做測試。 第一次進門的人的確是薛梅男朋友,但是他出去之後再進去的男人,是他們特意找的和薛梅男朋友身形相似的另一個人。 很顯然在光源不充足的情況下,寸頭無法分辨出兩個身形相似但長相截然不同的人。 他們不由地想起寸頭當初在審訊室裏說過的那兩句聽上去普普通通的話。 ——“她男朋友來的頻率很高,隔三差五會過來,來的話一般都會過夜。” ——“有時候晚上很晚了,薛梅都睡下了他也會過來看看她,擁著她睡覺。” 所以他通過那個隱蔽的小孔,以為自己看到的人是薛梅男朋友,但其實他看到的一直都不是同一個人。和薛梅男朋友身形相似的兇手經常在夜裏偷偷潛入,明目張膽的和薛梅同床共枕……寸頭在深夜幾次三番偷窺對麵房間的時候,兇手隻跟他隔著一堵牆,他看不見對方的臉,聽不到對方的聲音,隻能看見他鬼魅般安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