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瘸腿黃須一個趔趄以及碗中濺出燙液的奇特,小曼陀羅全數看在眼中,甚感奇妙,緊走幾步,與瘸腿同時來到大樹之下。

    瘸腿恭敬地將青花瓷碗放到石桌之上,而後腋下夾定拐杖騰出雙手抱拳對老者道:“師傅您迴來了?”

    老者看了他一眼,鼻中“嗯”了一聲,算是應聲了。那黃須繼續道:“師傅,早知道您要迴來,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嗯。”老者看了眼桌上的青瓷碗,那青瓷碗中正有半碗清水,水清無色,正蒸騰的翻滾著,顯是剛煮沸,一股股熱氣冒出,“我不在的這些時日,那畜生沒有什麽異動吧?”

    “迴師傅的話,那畜生依舊每隔七日出洞覓食一次,而後便返迴火洞,未有異常。皮是前日蛻的,看樣子又長粗了不少。依著師傅所說,我在其蛻皮之後,即刻收集了近角處的鱗皮放於銅壺中,在火炭中炙烤了這兩日,知道師父今日要迴來,便早早取了龍泉水,在烈火上煮了半日。師傅您趁熱服了吧。”黃須畢恭畢敬的答道。

    老者似是讚許的點了點頭,而後端起青瓷碗看了片刻,如飲酒一般一口氣將半碗沸水一飲而盡,完全不顧那滾水的燙熱。老者飲畢,雙眼緊閉,隻見老者立時臉麵掛霜,本就霜白的須眉,此刻更被一層冰霜籠罩。老者卻神色泰然,宛若睡著一般。又過了片刻,便見老者麵頰發紅,那層冰霜開始解融,化解的冰水如汗水般順著額頭流下,更有一股股蒸汽自老者額頂冒出,整個人也如同火爐一般。小曼陀羅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心道這老爺爺這是怎麽了,莫不是生病了。醫術有雲:麵紅耳赤,身似火爐,這是熱症啊。可先前他麵掛寒霜,冰冷似鐵,分明又是寒症。這寒熱互替,到底是得了什麽毛病了?自己淺涉醫藥,終是見識淺陋,不能辨別症候。再看那黃須卻一臉平靜的看著眼前老者的變化,好似司空見慣一般,毫無驚訝擔憂之色。

    正在小曼陀羅驚異不定之時,卻見老者已恢複常態,掏出手帕擦淨頭麵,而後對黃須道:“鑠兒,這十餘年來師父把你困在山上不許你下山,你可怨恨師父?”老者道。

    “徒兒哪敢怨恨師父?都是徒兒當年無知,鑄下大錯,闖了大禍。師父懲罰徒兒也是為了徒兒著想,鑠兒感激師父還來不及,哪裏敢怨恨師父。”黃須連忙道。

    “你既知錯,說明你已悔過。也罷,師父就網開一麵,你就此下山去吧,你該受的懲罰也都已經領受了。不過切記一句話:人之為善,雖百善而不足;人之為惡,一惡足矣。”

    黃須聞言甩開拐杖一下拜倒在地道:“師父……”竟悲切從生,感激而涕,“師父,弟子鑄成大錯,雖百死而難贖其一。弟子當年答應師父二十年不踏出此山半步,而今師父慈愛原諒了徒兒,可徒兒又豈能如此輕易繞如自己。十餘年來,弟子靜心反思,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又豈是短短二十年的光陰所能償還的。弟子心意已決,待二十年期限一滿,弟子便會攜帶眾掌門遺物,親自登門謝罪,雖死不足惜。”

    老者聞言起身道:“好,不枉師父多年來的教誨。你既心意已決,我也不強求。好自為之吧。”說完丟下小曼陀羅和黃須向石屋走去。

    小曼陀羅並不理會老者,隻專注於那個青花瓷碗。先前見黃須不小心灑出的液體分明寒如冰霜,濺落在地草木掛霜,山石結冰,可待走近一看,卻是一碗滾滾蒸騰的廢水,一冰一沸,小曼陀羅著實迷惑不解了。再看老者飲下這冰沸水,竟也是先寒後熱,可見先前所見不假。可這寒熱乃是天生相克,不能相容的事物,如何卻能溶於一碗?小曼陀羅越想越是不能明了。於是就端起那青瓷碗認真觀看,青瓷碗底猶自殘留些許老者未曾飲淨得湯水,小曼陀羅伸出一隻手指便要探試一下,手剛伸出還未觸及碗底,卻聞得一聲起:“你是誰啊?哪來的小子?”聲音傲慢,不含友善。

    小曼陀羅少年心性,聞言竟反問道:“你是誰啊?哪來的小子?”

    那黃須聞言心中怒起,自己堂堂一武林人士卻被一乳臭未幹的小子喚作小子,如何便不生氣,怒道:“小兔崽子好猖狂!小心大爺要了你的小命!”

    “小兔崽子好猖狂,小心大爺要了你的小命!”沒想到小曼陀羅竟依樣畫葫蘆原話迴了他。

    黃須立刻大怒,“混賬東西,老子一杖拍扁你。”舉拐杖便向小曼陀羅打來。

    小曼陀羅連忙搖手止道:“慢著!慢著!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一字未變的把你的話說給你聽,你就不樂意了,你可想到你說這話的時候別人就樂意了嗎?”

    黃須聞言甚覺有禮,所謂理直氣壯,理屈就失了底氣,一時間想要發怒卻不知說什麽,隻能道:“還……還……小屁孩牙還沒長全就子曰詩雲了,少在這裝蒜。”

    “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先,師不必長於弟子。這道理你都不懂嗎?虧你胡子一大把了。”小曼陀羅不依不饒,反唇相譏。什麽師不必長於弟子分明是在諷刺他連作自己的弟子都不夠格。

    黃須一時卻未能領會,卻明白這小兔崽子牙尖嘴利,口舌之上自己討不到什麽便宜,就說道:“小子猖狂無知,大爺懶得和你一般見識。”說完拂袖而去。走不多遠,轉身對小曼陀羅道:“小子被怪我沒提醒你啊,那可是碗瓊漿玉液,不是你這賤命能消受的,不可亂動,小心我要你的狗命。”說完轉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小曼陀羅聞言心道還瓊漿玉液!你不讓我動,我偏動,看你能把我怎麽樣。一抬手仰脖,竟將那剩下的瓊漿玉液一飲而盡。

    半口湯水入口,小曼陀羅隻覺並無太大異常,溫潤中帶有少許莫名的腥澀之氣,待湯水入腹,小曼陀羅自仔細品味了一翻,也未有什麽異常,口中便喃喃道:“瓊漿玉液?哼哼,瓊漿玉液……”但話還未說完,隻覺從口經吼至腹一股寒涼之氣瞬間生起,好似三伏天不經意間飲了一碗極其寒冷的冰水,本來溫熱的吼口一時間不能適應冰冷,竟格外的感到寒意逼人,讓人有股窒息的痛楚。小曼陀羅隻道這股寒氣或許過不片刻便會消失,卻不曾想,那股寒意竟是越積越濃,並開始向周身擴散,小曼陀羅開始渾身抽起冷子,寒意卻如同毒蛇般伴著冷子向全身百骸遊走,片刻之後整個人便如墜冰窟,全身抖作一團,一股股寒氣在周身升騰而起,須發瞬間覆蓋一層寒霜,上牙打著下牙咯咯直響,又過了片刻,小曼陀羅隻覺眼前一黑,人便如木樁般“哐當”一聲摔倒在地,震落身上一層寒霜。

    小曼陀羅睜開雙眼,隻覺時已入夜,自己整躺在張石床之上,石床寒涼,卻並為鋪陳被褥,人便直直的臥在石板之上,上方是留有斧鑿痕跡的石洞之頂,頂高數丈,一眼望去竟覺有些眩暈,身旁正有一盞油燈晃動,順燈光觀看四周,卻發覺此刻自己正置身於一個碩大的藏書閣中一般,可這分明又是個山洞,洞內空間廣闊,四周洞壁之上火把燃燒,一眼望去竟是金碧輝煌的宮殿,眼前卻是一排排高丈餘的書架,書架依次排開整齊列隊,一排排向前伸去,竟有數丈之長,足足有十餘排之多,書架之上鱗次櫛比的排滿各種書籍,書簡浩繁,直如汪洋,汗牛充棟之喻猶有不及。小曼陀羅漫步書海之中,隻把雙眼看得滾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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