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陀羅隻覺身子輕飄飄的,樹枝。飛鳥擦身而過,這種飛翔的感覺,仿佛又讓他迴到兒時坐在藥簍中被大雕攜走時的情境,隻是那時是坐在藥簍中,眼中看到的是火紅的天空,而現在是被不知是人還是神夾在腋下,抬頭看到的是潔白的天幕,不知是白發還是白須一縷縷輕撫在臉頰,癢癢的,自己的腰肋正被白袍消瘦的胯骨生硬的碰撞著,痛痛的,風在耳邊吹過,吹動著拂在臉頰的發須,一日來發生的一切如同身下的樹木和大地一般飛速的掠過腦海。母親不忍受辱慘遭屠戮,父親為取大義不知生死,小雕身受數箭生死未卜,猛虎舍命相救,最後也是生死不明。。。。為什麽會這樣?

    正在小曼陀羅神情恍惚,悲憤交加胡思亂想之時,小曼陀羅隻覺身子一沉,便覺被輕輕放在地上,小曼陀羅雙腳一著地,腿一軟竟一下撲倒在地,不由放聲大哭起來。哭聲悲慘淒切,讓人聞之心惻。哭了有時,小曼陀羅便覺肩膀被人輕輕撫摸,有個蒼老而渾厚的聲音道:“小娃兒,且莫傷心,先前見你被群狼圍攻都不曾懼怕哭啼,如今你已安全,卻為何大哭?總算是個男兒,這般沒有膽識,未免太過沒出息。”

    小曼陀羅聞聲,從地上爬起,漸漸收了哭聲,擦去淚水,仔細觀看眼前的老者,隻見老者雪鬢霜鬟,麵形消瘦,卻皮膚紅潤,全無褶皺,一副濃密的銀須絲縷必見的蕩於前胸,更是一襲雪白長袍隨風而動,雙手背後婉婉而立,當真是鶴發童顏,更有一股仙風道骨之氣彌漫左右。小曼陀羅一見先是一愣,心道此人好風骨,莫不是神仙降世,世人哪有如此清靈脫俗之氣。隨即躬身道:“多謝仙人救命之恩。”

    老者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小娃兒倒也知些禮數,隻是不想這般迂腐。神怪不過虛妄無稽之談,你小小年紀卻沉溺輕信,實不足取。”

    小曼陀羅聞言心道:此人非但風骨卓絕,還這般不墮塵論,讓人欽佩之極。於是說道:“老前輩教誨的極是,晚輩受教了。”

    “倒也孺子可教。我且問你,你為何會被群狼圍擊,竟然還能籍猛虎護衛?”老者問道。

    小曼陀羅聞言一聲哀歎,逐將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和猛虎的離奇際遇大致說於老者,最後說到自己一日來家破人亡,不免哀從中生,當真是涕淚哭訴而完。老者耐心聽完,而後道:“想不到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多不尋常的際遇。不過,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生離死別世間最尋常事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如今你意欲何往,可有安身之處?”

    “多謝老爺爺,我要迴赤霞穀尋我爹。”小曼陀羅道。

    “好,既如此,老夫就送佛送到西,再送你一程迴赤霞穀。”說完右手一覽,又將小曼陀羅攜起,展開功夫向赤霞穀飛奔而去。

    老者腳下當真健步如飛,小曼陀羅被攜在腋下隻覺耳旁風聲唿唿,樹影灼灼,未過多時赤霞穀便遠遠在望了。小曼陀羅抬頭觀看,遠遠看去赤霞穀的上空竟是煙火彌漫,濃密的黑煙漫卷著蒸騰而上,似乎聽到了大火燃燒的劈啪聲,小曼陀羅心中焦急,催促道:“前麵就是了,前麵就是了。。。。”

    老者聞言,腳步加快,幾個起落便已來到村口。小曼陀羅飛快的向家門跑去,身邊是衝天的烈焰和滾滾濃煙,眼前是被燒的漆黑的殘垣斷壁,不時一頭豬或狗的屍體橫在路中,更有血跡。殘破的弓箭。刀杈到處都是,顯示有一場慘絕人寰的激戰曾經發生在此地。小曼陀羅欲跑心中欲是絕望,本早就熟知的村莊,此時卻被大火燒的麵目全非,平日那些和藹相知的麵孔全部銷聲匿跡,連人聲都聽不到了。

    小曼陀羅一麵奔跑一麵眼淚不停地流。待他來到自家門前一看,房屋正在一片火海中焚燒著,而母親的屍體竟也不見,地上隻留下一灘灘幹枯的血跡。小曼陀羅張著嘴傻了一般望著這個昔日溫暖。如今卻正被大火無情吞噬的家,心中仿佛如萬蟻啃噬一般疼痛難當,腿一軟便跪倒在當地,眼淚映著火光一滴滴的砸在帶有血跡的大地上。

    之後小曼陀羅便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覺得那老者似乎和自己講了些什麽,而後便覺眼前樹影飛馳。耳邊風聲不斷,身體不由自主的上下起伏著。也不知沉浮了幾多時光,小曼陀羅隻覺雙腳一沉,便覺人已著地。原本恍惚的神情瞬間清醒過來,極目四顧,卻發現此時自己已是身處高高的深山之中,遠處連綿起伏的青山被一層曼妙的輕霧繚繞,輕霧在微風中遊走不定,卻始終不離不散,宛若仙境一般。

    再迴望腳下卻是萬丈懸崖,身邊正有一片弱水平靜的流淌著,那水下的石塊在水麵頂起一個個圓潤玉包,但水流突然變急,瞬間被石塊撕裂,而後便咆哮著衝向萬丈懸崖。崖下正是一條白色玉帶自崖頂直掛山腳,玉帶奔騰不息,開始還團團合抱的水流,越向下卻被風吹散,待將至山腳已是化作團團飛霧,自山頂遠遠望去,仿佛水帶未至山底便被蒸騰了一般,更有數道七色彩虹若隱若現的掛於瀑邊,宛如為玉帶鑲嵌的繽紛花邊,真是人間勝景,美不勝收。

    小曼陀羅看了少卿,迴望右側,卻見對麵正有一座山崖與自己所在的山崖突兀並起,高聳入雲的兩座絕崖中間卻似被利劍斬斷一般,一條寬十餘丈的山澗生生將兩座山崖分離,澗深不可測,隻看得到澗中雲霧繚繞,對麵山崖的草木曆曆在目,卻感覺遠在天邊遙不可及。再看山澗之上正有一條碗口粗的鐵鏈橫貫而過,生鐵打造的鐵鏈這邊牢牢綁縛於一塊巨石之上,捆綁之處巨石磨損,竟被勒出一條近尺深的溝槽,鏽跡斑駁的鐵鏈便走行其中,顯然鐵鏈巨石鐵鏈在此時日久遠。再看對麵,鐵鏈正連於一棵古鬆之上,古鬆蒼須虯枝,枝幹粗壯便是十餘人難以合抱,鐵鏈綁縛之處,樹皮脫落,鏽跡斑駁的鐵鏈周圍卻早已生滿青苔。再順著目光遠望過去,便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樹木蔥翠,鳥語花香。越過密林,再遠處卻看到一股巨大的煙塵升騰直上,煙塵時濃時疏,濃密之時卻能聞到好似滾雷般轟鳴的巨響,響聲低沉卻有力,傳出甚遠。小曼陀羅踮腳眺望許久,卻不得其解。

    再迴頭觀望,見那老者棄了自己,沿著水流而上,走向依山而建的一座石屋。石屋依山朝陽,四周綠樹環抱,石屋便若隱若現的臥於蔥翠之間。石屋前是一大片空地,一棵千年古樹歪歪斜斜的蹲踞於空地中間,古樹枝繁葉茂灑下一片綠蔭,樹蔭之下安放著張石桌並幾個石凳,桌凳古跡斑駁,綠苔環生,顯得古樸而自然。小曼陀羅心中納罕,不想這高山之上竟還有如此一個林泉悠悠之地。但小曼陀羅側目一看,心中便是一驚,隻見古樹不遠之處正有鼓囔囔的幾個石包,石包之上密草叢生,每個石包之前皆立了一個數尺高的石碑,石碑之上筆走龍蛇的刻了一排排的字,小曼陀羅離得甚遠,不能辨別所書何文,但他卻清楚地明白這幾個“石包”乃是幾個墳墓,如此一個清幽恬淡之處,竟如此不合時宜的赫然添出幾座枯草蔓延的墳墓,宛若一個白碧紅顏的嬌嫩臉龐之上突兀生出幾個破潰的膿包,讓人觀之不禁動容。

    再見那老者大步來到古樹之下,白袍一甩便坐定石桌之旁。老者方坐定,隻見石屋之中鑽出一人,隻見此人四十歲上下年紀,卻步履蹣跚,左胳肢窩下柱了條拐杖,一條左腿竟齊膝而下斷去,空蕩蕩的褲管隨著他蹣跚的步伐來迴擺動。一身灰色布衣,汙穢肮髒,胡亂的披在身上,一頭亂發好似枯草一般,被一根布條攏在腦後。下巴上枯黃的一縷稀須隨著蹣跚的步伐一翹一翹,他右手之中卻正端了一個青花瓷碗,瓷碗素雅清新,釉質細膩,碗邊花飾,雲蒸霞蔚的青霧之中,兩條青色花蛇吐舌含信,互相殘繞著追逐眼前的一棵火焰炙燃的青珠,青霧。青蛇。青珠栩栩如生,仿佛正於碗壁之上遊動一般。時常瓷器有飾魚者,有畫龍者,有雄雞。嬌花者,更有山泉林水。書畫文俗者,卻似這般繪有青蛇者不是多見,雖是精美雅致,讓人觀之心中不能舒爽。而此人似乎甚是留意手中的瓷碗,很是小心翼翼的端在手中,一雙眼睛一會兒看一眼路一會兒看一眼手中的碗,生怕那碗會無端消失一般。

    也許是由於太過專注手中的瓷碗,未曾留意拐杖,一拐正好杵在一個石塊上,石塊一滑,黃胡須立馬一個趔趄,幸好他反應甚快,一個踉蹌之後竟仍舊安穩站立,並未摔倒,但手中青瓷碗卻因此灑出一些液體,隻見液體濺出,飛落在地,隨之便聞一陣“嗞嗞”之聲,那液體四周的一尺見方的山石立刻披上一層寒霜,暑天六月之際竟瞬間迴到寒冬臘月一般,但那液體卻並未結冰,繼續匯作一起順勢流淌著,所過之地草木掛霜,讓人驚異。

    白袍老人聞聲迴頭觀看,眉頭不禁皺了皺,卻並未說話,轉頭繼續看著遠方。那瘸腿黃須不知是害怕還是痛惜,臉露懊惱之色,還偷眼看向白袍老者。過了片刻適才重新鎮定,又一瘸一拐的向老人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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