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月不象江北那樣的明亮,特別是今晚雲在不住地飄,看樣子一會得下雨!

    那一輪圓月忽隱忽現,小蓬山上也就時明時暗。但是當酉時末徐繼祖一如往日聚會一樣把掛於小蓬山四處的燈籠點燃後,整個小蓬山就被紅朦朦的燈光籠罩。想來如果從天空往下看的話,那這小蓬山就象是嵌在金陵城中的一顆光芒大盛的紅寶石!

    我撲!這得數百上千盞燈籠吧?這景象可比去年太原盛府迎接李岩的排場大多了!從沒有享受過奢糜生活的黃飛不禁為徐府的排場感歎。

    現在那蔥鬱的樹木被燈籠紅光照得豔豔欲滴,而那些凋殘的春花則仿佛又恢複了往日的嬌容;假山怪石在這紅朦朦的燈光中仿若玉石砌成一般,亭台樓榭也如夢似幻。

    此時的小蓬山恍若蓬萊仙境,這才是小蓬山名稱真正的來曆吧!黃飛心裏暗暗揣測道。

    今晚的娛樂方式是經過眾人機杼百出後由錢謙益一錘定音決定的,就是仿古人來個“曲水流觥”。

    於是徐繼祖又讓人在那蜿蜒曲折的人工小溪邊安排幾案酒食。另外也在溪邊的垂柳上多加了燈籠,把那段小溪照得遊魚可見!    黃飛雖然腹誹這些名士東施效顰,不過心下也很是羨慕他們。這才是富貴生活,這些人就算經過改朝換代墜入清貧也值了!

    在安排就坐時黃飛自然是與卞賽、錢謙益夫婦湊在一起。而卞賽當然也不會忘記了黃飛的主要目的,在邀請歸祚明攙著醉熏熏的閻爾梅過來後也把鄭森招唿了過來。

    不過黃飛心下卻有些鬱悶。自已與鄭森可是沒多少共同語言,而閻爾梅又是一幅頹廢而神智不清的樣子,看來在這個卞賽費盡心機發起的聚會上與二人是談不了些什麽的!

    心裏雖然如此想,不過黃飛還是向歸祚明沒話找話地說道:“閻兄特行獨立,還真是有名士風度!”

    歸祚明聞言苦笑一下後向卞賽致歉道:“歸某在此代閻兄向卞姑娘道歉了!本來難得接到卞姑娘的邀請貼,閻兄上午接到時很是歡喜的,說一定會來捧場。。。。但在這樣子,卻實在是對不住了!”

    “沒事!沒事!閻兄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煩惱事才會借酒澆愁的!”卞賽善解人意地說道:“上午我聽下人說閻公子正準備去拜訪馬丞相,是因為。。。。。。。”

    “因為江北清軍?”錢謙益緊張地小聲問道。

    歸祚明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昨天傍晚閻兄從揚州史督師那裏迴來,正是稟承史督師意向朝庭稟報揚州防務太過空虛的事情,並求要馬丞相加緊調軍駐防揚州。因為閻兄說在他離開揚州時城外已經有了清軍的探子在活動!”

    “啊!”旁邊的柳如是聞言吃驚得叫了出來。鄭森也神色一緊,卻沒有說什麽。

    而卞賽聞言後不禁想起了去年在北京時黃飛的判斷,也就神色黯然:看來這次又要被黃大哥說中了!如果清軍破了揚州,那這金陵也怕是不保的!

    “那馬丞相怎麽說?”錢謙益剛問出口後就發現自已問了個很傻的問題。如果馬士英答應調兵駐揚那閻爾梅還會這樣借酒澆愁麽?

    想到這裏錢謙益不禁感到憋屈,自已這個禮部尚書也實在窩囊!如此大事居然到現在才在聚倒上知道。不過隨後他又不禁自嘲地想道,給自已通報了又如何?難道自已這個要兵沒兵、要權沒權的禮部尚書還能拿出辦法不成?現在朝庭上是馬士英一手遮天,自已連皇上的麵也見不著,就更別說唱反調了!要知道昨天中午馬士英才砍下幾百顆唱反調的腦袋呢。

    歸莊沒有說答話,木然著臉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可是往日若甘泉的美酒今晚似乎特別的苦澀!

    在此處除黃飛外其他人都心情沉重陷入了沉默時,靠著大樹的閻爾梅似乎清醒了些,但開口卻是直嘟囔:“酒?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何以解憂?。。。。”

    歸莊聞言忙倒了杯酒對著閻爾梅的嘴灌了下去。隨後閻爾梅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又靠在了樹上閉起了眼睛,也就安靜了下來。

    也就在此桌錢謙益、歸莊、柳如是、鄭森喝了幾杯悶酒後,今晚的“曲水流觥”遊戲開始了。

    隻見上遊徐府的丫環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木杯裏斟上了酒,再把這個杯子放入緩緩流動的小溪當中,接著這個木杯就伴隨著溪中偶爾的一片花瓣、打著轉兒順流而下。但這條人工小溪修建得也很為曲折,中間還有些凸出水麵的鵝卵石,因此這個木杯隻能在水中拐來拐去、磕磕碰碰地前進。

    這樣子倒讓錢謙益、柳如是、歸莊和卞賽都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憂愁,更別說那些士子佳人了,所有人都緊盯著那個酒杯想看最終是誰喝這第一杯酒?這第一杯酒會不會走空?

    黃飛在看得有趣時也很是當心酒杯給這樣磕磕碰碰的會不會撞翻或是進入了水。如果被撞翻了那未免太過掃興!如果進了水那不知道這酒的味道又會如何?

    不過這從晉代以來就屢經實踐證明的“曲水流觥”是可行的,最終讓黃飛白擔心了。因為這第一杯酒在一個秦淮歌妓麵前撞了撞就卡住不再動彈!

    那歌妓喜笑顏開地伸出手撈起了酒杯,對眾示意共飲後說道:“賤妾才疏學錢就不作詩貽笑大方了!賤妾就為大家唱一支曲助興如何?”

    “好!”眾人在她的男伴帶頭下都哄然應道。

    於是那歌妓就取過身邊的琴稍調了調後清了清嗓子自彈自唱了起來。

    她唱的是一首無名元曲。

    “他生得臉兒崢,龐兒正。

    諸餘裏耍俏,所事裏聰明。

    忒可憎,沒薄幸。

    行裏坐裏茶裏飯裏相隨定,恰便似紙幡兒引了人魂靈。

    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元曲《普天樂·失題》)

    這個歌妓把這首曲兒給反複唱了兩遍,邊唱時她那雙似水剪眸還不斷望向旁邊的男伴。這倒算唱出了心聲,宛轉的聲音很是勾人魂兒。

    等最後一遍要完了時,她男伴也微閉上雙眼搖頭晃腦和唱道:“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

    眾人哄然大笑!

    那歌妓羞紅了臉,而眼裏的春水似乎都要滴了出來,在謝過眾人之後就緊偎在她男伴懷裏。看樣子今晚迴去後兩人是少不得又要領略那個中滋味的!

    有意思!黃飛大笑之餘也感慨,難怪這些士人要留連青樓楚館、參加聚會帶“小蜜”了。這些“小蜜”還真是知情識趣,就是兩人的閨房之樂當眾說說也是大大方方的,這種情調又豈是家中那正堂妻子能帶來的?

    話說當那歌妓飲完了杯中酒後自然有徐府的丫環接過酒杯。等那士子歌妓表演完才藝之後上遊的徐府丫環又在酒杯中裝滿酒放入溪中。

    第二次遊戲開始。這次酒杯經過磕磕碰碰之後停在黃飛對岸的一個士人麵前。

    黃飛在稍打量了一下對方後更來了興趣。原來此人就是卞賽曾指給黃飛看的易釵而弁姑娘之一,另外一人現在則坐在她下遊不遠處。兩人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多說話,一幅神神秘秘的樣子!

    看你怎麽玩這個遊戲!黃飛好奇地想到,你總不可能與旁邊的丫環也來個“個中滋味”吧!

    當然這姑娘能來參加這樣的聚會,也總是有兩把刷子的!隻見她大大方方撈起酒杯向眾人示意一下後一口幹了然後學著男人一樣清了清嗓子用北地口音說道:“黃嘉在此見過各位高士姑娘!”

    在場的眾名士除了黃飛外哪個不是在脂粉堆裏打滾的人物?因此在看她第一眼時就知道她是一個小妞、而且還是一個雛。現在聽她口音帶有北地口音,眾人也隻是猜想她可能是北邊那個逃難到金陵的貴族家小姐偷出來玩罷了!因此見她故作男子氣概對眾人抱拳見禮就都覺得很有意思。

    於是一個年輕士子故意打趣地說道:“兄弟你不會是一個姑娘吧,怎麽扭扭捏捏的?你就不要禮來禮去的了,我們都等著欣賞你的文才呢!”

    “咳咳!”那黃嘉聞言臉略紅了紅,但隨即就鎮定下來大大方方且虔誠地說道:“我在此就學作一首詩,望各位高士指點!”

    眾人見她說得真誠也都正色地點點頭,等著看一個女兒家的佳作。

    “朱門次弟繡成堆,

    魏晉風流處處遺。

    欲借華章歌感慕,

    可歎無一不含悲!”

    此女的《詠金陵》一出,滿場皆驚!倒不是因為黃嘉的詩寫得多好,而是其中的意思在這個敏感時期讓人不得不驚!

    這真的僅是一個富紳小姐寫的詩麽?不說一二句有些大氣華貴,就說第三四句雖然其中有濃濃的崇慕、婉惜感情,但怎麽聽怎麽覺得其中有深意!那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說錢謙益等文士滿臉驚疑不定地望著黃嘉,就是黃飛也驚疑不定!如果按照前世曆史發展的話朱由崧的南明政權結局自已是再清楚不過的。

    “本。。。。本人看了很多關於金陵的書,因此一時遊曆南京有感就獻醜了。拙作實在不入大家法眼!”

    黃嘉再大方也被眾多驚疑的目光看得有些慌亂,差點就嚷出了“本宮”二字!

    黃嘉,即皇家!此女自然就是愛新覺羅·東莪了。原來多爾袞雖然厭惡漢學,但他這個女兒卻對漢學情有獨鍾!在纏著範文程、寧完我等漢儒學習了些年月後,倒也可以作作打油詩的。當這次來到江南後終於看到了詩中“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江南風景,也就愈發喜歡這漢家江山!因此在輾轉聽說有這樣一次聚會也就混了進來。

    雖然明清是敵國,但是東莪倒是真的喜歡這鍾靈毓秀、物華天寶的南京城。她自然是知道清軍不久後就會兵臨城下,因此昨天在臨街樓上就一時有感構思了這首有濃濃感慨之意的小詩。結果呤出來後還果真語驚四座!

    “欲借華章歌感慕,可歎無一不含悲!”黃飛身邊的醉鬼閻爾梅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嘴裏喃喃念了兩遍後眼光更是迷茫,嘴裏又開始嘟囔道:“酒!酒!何以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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