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東北角,琴康首都瑞明。


    赤紅的朝陽從海平麵緩緩露出,照亮了這座城市的臨海港口。


    搬貨工人傑克打著哈欠邁出公寓大門,瞬間就被灌入領口的寒風凍得打了個冷顫。


    他縮了縮脖子,將自己的大衣往懷裏扯了兩下,心中有些煩悶。


    雖然說這裏每年中有大半時間都會下雪,但琴康冬天的雪,才是最為寒冷的。


    嚴寒所帶來的,也不僅是感官上的難受。


    木柴、糧食、衣物……


    各種各樣的生活必需品都隨著冬季的到來而大幅漲價,而工作機會,卻又相對開始減少。


    接下來幾個月,將是琴康普通民眾們最艱難的時光了。


    雙手揣進大衣兜裏,傑克在街頭拐角走進一家早點鋪。


    剛一進門,幾個相熟的夥計便跟他打了起來招唿。


    “傑克,今天來的有點晚啊。”


    “別提了,孩子生病了。”


    “啊?什麽病啊?不會凍著了吧?!”


    鄰近冬季,小孩又體弱,萬一得個感冒發燒,可容易出大問題。


    傑克去櫃台點了吃的,然後在幾個老夥計旁邊坐下。


    “沒發燒,前天我妻子她們紡織廠發工資,她買了點肥肉迴來,那臭小子吃多了,一直拉肚子。”


    “哦,不過拉肚子也不是什麽小事兒,你還是去診所買支迴春藥劑吧。”


    “我看不用了,那東西太貴。”


    “但也好使啊,雖說是貴了點,但之前我家孩子發燒半個月都沒好,結果咬牙買了支迴春劑,兩天就不燒了。”


    迴春劑,就是當年維吉尼亞從勒斯手中換取的春風藥劑,經勾兌稀釋後的產物,這些年在琴康推廣的十分普及。


    這時,傑克點的早餐被服務員送來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麵糊,兩個巴掌大的雜麵餅。


    賣相並不怎麽樣,也沒什麽油水,但價格也便宜,非常適合他們這些早上一起來就要開始重體力工作的人。


    傑克肚子早就餓了,伸手拿起一張雜麵餅咬了兩大口,接著喝了口摻了不少辣椒的麵糊湯,舒服的唿了口氣。


    幾個工友圍坐在桌子旁,邊吃邊開始聊天。


    “前天晚上潘西加班,被大貨箱砸死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嗎?”


    “怎麽可能沒聽說,昨天他妻子領著兩個孩子,懷裏還抱著一個嬰兒,在倉庫那邊堵了一整天,最後治安局的人來了都沒用。”


    “唉……說實話也挺可憐的,老潘西都快五十歲了,就這麽扔下她們孤兒寡母,往後可怎麽活,咱們公司那些管事,還真狠心不給賠償。”


    “我聽說他是連著加班了兩周,才一時大意被翻倒的貨箱砸中腦袋。”


    “屁,那是公司不肯賠錢才有的說法,明明就是貨架的鉚釘崩開了,誰能躲得開。”


    “行了,小點聲,上頭不讓說的。”


    “唉……”有人又歎了口氣,看著手中見底的湯碗無奈道:“前幾年聽說錫克那邊收複了,本以為這日子會越來越好,可現在看看,大家還是吃不飽肚子啊。”


    那個叫潘西的工人,要不是為了養家裏那好幾張嘴,也不至於加班時遇到這倒黴事兒。


    “是啊,我也納悶,聽人說咱們國家在外麵那是一直在打勝仗,不僅收複了當年的所有舊土,還打下了一個叫做拜庭的王國呢。


    明明一直在贏,怎麽這飯還越來越吃不起了。”


    “嗬嗬,還不是把糧食都給了錫克還有穆羅斯那邊。”有個年輕人很是不滿的對他們說道。


    “凱隆那邊跟咱們簽過協議的,每年都能進口大量的糧食迴來,結果你們看看,這幾年麵粉還是限供,價格還比以往貴了不少。


    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進口來的麵粉、馬鈴薯,都被直接運給外麵那些平原上的人了。


    到了咱們這兒,還能剩下多少。”


    這個年輕人的話,並不是傑克等人第一次聽到了。


    現在琴康有很多人都不滿於議會對糧食的分配政策,他們本土這邊明明條件最為惡劣,可好東西卻緊趕著給錫克和穆羅斯那邊。


    雖說大家都是同胞,但分家幾十年,總該有個遠近親疏吧。


    憑什麽把糧食優先給那些‘外人’?


    琴康所擁有的一切,明明就是他們這些在凍土上艱難生存的人打拚出來的,結果現在情況好了,卻是那些外人先享受。


    ……


    “我們要吃飽!”


    “本土工人的利益高於一切!”


    “我們要更多的糧食!”


    勒斯本以為,當他來到琴康首都瑞明的時候,就算沒有民眾的夾道歡迎,至少也會看見幹淨寬敞的街道。


    但實際上,正與科波菲爾同乘馬車進城的他,隻看到了擁堵在城門口、手裏舉著各種條幅的遊行示威者。


    “貴國首都的風格,還真是令人有些意外。”


    議會派來接人的馬車上,勒斯打趣的對身旁那位副議長閣下說道。


    科波菲爾活了幾十年的老臉不禁一紅,很是尷尬的解釋道:


    “本來聽說您不喜歡刻意組織民眾歡迎,所以我們也沒準備在城外設立歡迎儀式。


    至於現在這個情況,我暫時還不清楚……”


    勒斯笑了笑:“沒關係,隻要不是衝著我來的就行。”


    “當然不是,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副議長閣下起身道:“我這就去看看是怎麽迴事。”


    “您請便。”


    科波菲爾下了馬車,看了眼不遠處被治安局的人攔住的遊行隊伍,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他沉聲向助手問道:“這是怎麽搞的?!不是提前通知瑞明這邊要淨街嗎?!”


    助手對此也並不清楚,此時緊張解釋道:“副議長閣下,咱們抵達之前我已經通知了四五遍,治安局的人說都已經安排好了的,哪成想竟然遇到遊行。”


    “趕緊去前麵把負責人給我叫來,治安局那幫人真是無能!”科波菲爾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勒斯是琴康眼下最尊貴的外賓,剛到首都卻被一幫遊行抗議的本國市民給堵在了城門大道上,簡直讓琴康丟盡了臉麵。


    這就好像是邀請客人來家裏吃飯,結果剛到就發現家裏人自己打起來了一樣。


    科波菲爾相信勒斯這種人物不會在意些許小事,但他自己卻感到十分丟臉。


    很快,在遊行示威隊伍前方阻攔的治安局長一路跑到了科波菲爾麵前,低頭行禮道:


    “副……副議長閣下……”


    科波菲爾沒空追究他的責任,語氣冰冷的命令道。


    “給你十分鍾,不許鬧出騷亂,趕緊把路給我清出來。”


    “是、是!”


    科波菲爾轉身迴到馬車,過了一會兒,那名治安局長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居然真的在十分鍾內讓遊行民眾離開了城門大道,讓車隊得以通過。


    來到琴康安排好的使館門前,科波菲爾依然歉意道:


    “耽誤您的時間實在抱歉,一路舟車勞頓,請先休息一晚,明天我們會安排正式的歡迎宴會。”


    勒斯不以為意道:“科波菲爾閣下,您太客氣了。”


    “那我就不打擾了,您好好休息。”


    “嗯,明天見。”


    “明天見。”


    兩人行禮告別,勒斯帶著手下們便要進入使館。


    科波菲爾也正要坐上馬車離開。


    而這時,一隊士兵卻出現在了使館大樓門前。


    穆爾帶領的魔騎士立刻變換站位,將己方人員擋在身後,黑袍法師們的精神力也瞬間放出,鎖定了來人。


    “諸位,請等一下。”為首的軍官上前說道:“我是琴康軍事法庭的執行官,現在需要帶走古蘭奇·馮·巴克利先生,他目前涉及到一項十分嚴重的指控。”


    說話間,這位軍官銳利的目光穿透人群,直指被魔騎士保護在身後的古蘭奇。


    科波菲爾麵無表情走了幾步,擋在這個軍官麵前。


    “你知不知道,我身後這些是什麽人?”


    “副議長閣下,卑職隻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令?”科波菲爾冰冷看著他。


    軍官不卑不亢,微躬道:“軍事法庭負責處理所有軍人的違法行為,卑職當然是奉軍紀軍律的命令,同樣是也是奉行琴康法典的章程。


    最高議會在上月初下達指示,前線戰場總指揮官古蘭奇中將違令進攻,導致大量無辜平民死傷,先需要押入軍事監獄,等候擇期判決。”


    副議長閣下淡淡道:“這件事中存在誤會,我已準備在議會發起提案重新討論,古蘭奇中將如今並不是犯人。”


    “這恐怕不行。”軍官執意道:“在您未發起提案並討論出新結果的現在,古蘭奇先生就是戰犯。”


    科波菲爾皺起眉頭,這個軍事法庭的人油鹽不進,事情有些難辦了。


    規矩就是規矩,副議長也是要按照行事章程來辦事。


    他現在真是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在逮捕古蘭奇的命令上簽署自己的名字了。


    可那時誰又能想到,魔法議會竟然要力保一個琴康人。


    他轉身看了看勒斯,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聽勒斯先一步說話了。


    “閣下倒不必為難,古蘭奇既然涉及到一些誤會,我覺得說清楚就好了。”


    這時,早已褪下軍裝,換成常服的古蘭奇也主動走上前。


    “是的,副議長閣下,我相信公正的軍事法庭能徹底查明真相,還我一個清白。”


    科波菲爾詫異的看著兩人。


    勒斯不清楚也就是算了,古蘭奇能不知道,軍事法庭屬於本傑明所在黨派的勢力範圍。


    他這一進去,想要脫罪可就難了。


    但麵對古蘭奇那平靜的麵龐,科波菲爾也沒必要再說什麽。


    他剛才已經表明傾向於勒斯這邊的立場了,但真要搞定巴克利家族的麻煩,還需要對方做出更明確的承諾後,自己背後的黨派才會真正發力運作。


    古蘭奇被那隊士兵和軍官的看押下帶走,科波菲爾隨後也離開了。


    勒斯帶著手下隨即進駐了使館,安頓下來。


    一間豪華的書房內,勒斯隨手翻看書架上的典籍。


    維吉尼亞自顧自的倒了杯白酒,靠在沙發上品嚐著。


    勒斯看到她的樣子,故作不滿道:“喂喂喂,這是你們琴康為我準備的吧,怎麽最後還進了你的肚子。”


    維吉尼亞懶得理他,轉而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麽打算的,為什麽他還自己去了軍事監獄?”


    勒斯翻著手中一本名叫《巴克利家族史》的書,隨口答道:


    “我們根本就沒打算做什麽。”


    “嗯?”


    “琴康有它自己的規則,魔法議會如今是掐著它的命脈,但我們畢竟是外來勢力。”勒斯淡淡道:“由我出麵強行保下古蘭奇,必然會引起某一部分人的抵抗心理。


    他們會覺得,琴康都這麽強大了,怎麽還會受外人威脅,從而給我們造成不必要的額外麻煩。


    但如果由科波菲爾所在的保守黨出麵,這就隻是內部爭鬥,比較容易達成一致。”


    “保守黨?科波菲爾所在的黨派叫複興黨。”


    “這是我跟古蘭奇聊過之後,給他們起的名字,因為風格相對保守。”


    琴康議會裏黨派眾多,但主要就是兩位副議長所在的複興黨和前進黨。


    風格一個保守、一個激進。


    至於正牌議長,琴康的情況有些特殊,暫時可以當他不存在。


    就單說這兩個黨派,複興黨主要致力於管理民眾生活,提高民生水平,一切比較求穩。


    這次琴康的糧食危機和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主要就是他們的失誤和疏忽。


    而前進黨,則是由激進分子和軍方高層所組成的黨派,他們熱衷於擴大領土和琴康在大陸的影響力,行事幹脆果斷,一直負責對外事務。


    像是之前對拜庭的出兵,以及錫克與穆羅斯兩大平原的收複,都是他們所主導和推動的。


    現在勒斯手裏的籌碼——魔法麥種,對科波菲爾所在複興黨非常重要,所以直接以此為條件,讓複興黨動用自己的力量,在議會上擺平針對古蘭奇和巴克利家族的勢力就可以了。


    這就是勒斯和古蘭奇的計劃。


    至於什麽親自下場,與本傑明等人針鋒相對、你來我往的對抗,完全沒有必要。


    維吉尼亞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但卻不怎麽放心。


    “可如果複興黨哪怕全力施為都沒辦法給古蘭奇脫罪,那又該怎麽辦?”


    勒斯‘啪’的一聲,將手裏的書本合上,語氣平靜道:


    “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叫魔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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