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一掀一落,蓋在了楚珞珈眯成縫兒的眼睛上。他很快就忘記了自己還要找鬱梟告狀說,鬱恩大哥搓他的狐頭,那股順著尾巴骨直衝後腦的酥麻感,就把他到嘴邊的話全變成了舒服的哼哼唧唧。他嫻熟地打開雙腿,纏上了鬱梟的腰,隔著內裏襯衣柔軟的布料磨蹭著他緊實的腹部。埋在他脖頸處的親吻聲很吵,卻又沒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任何出痧似的痕跡。“夠了,進來嘛。”他粗喘著央求道,誰知鬱梟卻沒能從如約他頸窩裏抬起頭來。親吻的聲音也漸漸停了下來,楚珞珈忽然睜大了他的那雙狐狸眼,不可思議地晃了晃溜光的身子,伏在他身上的鬱梟也跟著晃了晃,均勻的唿吸聲也因此而中斷了一兩下。楚珞珈徹底慌了,“等一下,你先別睡啊!你睡了我怎麽辦啊!!!”*黎憑山被押送出城的日子定在了他壽宴的當晚,臨行前,鬱香蘭親手為他做了一碗陽春麵。“吃吧,沒毒。”見他意味深長地望著自己,鬱香蘭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桌上有一台光可鑒人的銀白色燈燭,明亮的燭火在兩人之間搖曳生姿。“我相信。”黎憑山捏起筷子,挑起了細長的麵條,“你知道的,我很快就會迴來。”鬱香蘭僵硬的麵目終於被燭光柔和掉了,明媚的笑在她嘴角舒緩開,燭光卻又將她眼角的細紋烙印得無比深刻。“有個秘密,我之前從沒有告訴過你。”鬱香蘭溫柔地伸出手,把柔軟的掌心附在他傷疤斑駁的手背上,“其實我流掉第一個孩子的那天,我知道大夫人送與我的湯藥中有一味紅花。”“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她忽然發力,按住了黎憑山想要抽迴去的手,任由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的麵容一點點變得猙獰,“你明白嗎?我這輩子就算是死,都不會生下你的孩子。”隨後她就看見了像瘋狗一般被激怒了的黎憑山。六點整,鬱恩來接她去車站送行,看見她傾身上車時,脖子上裸露出來的皮膚又添了新傷。“他又打你了?”“無所謂了,”鬱香蘭聳肩笑了笑,“過了今晚就都結束了。”鬱恩雙眼空洞著凝望著結了冰霜的車窗,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隨即扭過頭發動了車子,自言自語似的點了點頭,道:“對,都結束了。”應景一般的,後座上的女人捧起了衣服上的毛領,神經兮兮地把臉埋到進了毛絨的領子裏,咿咿呀呀地唱起熟悉的調子。他們的車是在半路上被攔下來的。監察員先生從寬敞的副駕上下來,敲了敲鬱恩的車窗。天氣已經很冷了,車窗結了厚霜,一時間降不下來,鬱恩隻好熄火下了車。“我來送送總司令。”他微微欠身,客客氣氣地說道。“不用了。”監察員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司令說你們的心意他領了,戴罪之身受不起。”“哎呦,”鬱恩倒是真心實意地笑了一下,“您有所不知,內子正是司令的大女兒,臨行前想見司令一麵。”後座的車門應聲開了,黎葭怯生生地探出頭來,露出白淨的臉和通紅的雙眼。“爹爹……”她茫然地開口喚了一句,聲音幹澀而又難聽。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攔住他們的加長轎車大敞開了後門,黎憑山雙手戴著鐐銬,身上衣服沒來得及換,還沾染這鬱香蘭親手做給他的麵湯。路燈明亮,細雪紛紛。他麵上的柔情似乎也如同雪融化的速度,在臉上一閃而過。“見過了,走吧。”他擺正了頭。協同押送的士兵正準備拉上車門,隻聽那女子又哭喊著喚了一聲“爹爹”。淚水被冰封在了她兩頰瘦消的凹陷處,再無人注意到她嗓音的喑啞難聽,隻覺那聲音中的悲涼叫人肝腸寸斷。黎憑山冷硬的側臉顫動了一下,發紫的嘴唇哆嗦了良久,最後還是在押送士兵的注視下,說道:“你們先出去吧,讓我同我女兒說兩句話。”鮮少有人知道,這個周身纏繞著數不盡的戾氣與陰霾的男人,其實格外喜歡小孩子。可惜他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不成器,一個不著家,唯一貼心的女兒還早早出了嫁。他一直希望能和鬱香蘭有一個孩子,最好是個女兒,一個兒子,眉眼一定要像她那般漂亮,兒子要像他一般聰明,將來好繼承他的衣缽。“爹爹……”轎車內轉眼就隻剩下了父女二人。黎憑山看著瘦弱得不像樣的女兒,眼圈裏竟然含了一層淚。“囡囡啊,為什麽要對爹爹撒謊?”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哆嗦得厲害,連嘴唇上方的雜毛胡子都跟著哆嗦了起來,“你每次寄迴來的家書,都說自己過得好,說鬱恩對你很好,說你們很恩愛……你為什麽要騙爹爹!”“爹爹……”黎葭喃喃地喚了一聲。“還記得不,囡囡,你出嫁的前一天抱著爹爹哭,你說你舍不得爹爹,爹爹當時和你說,不想嫁大不了就在家待一輩子,爹爹養得起……”他的嗓子被竄上來的哽咽堵住了,再說不出話來。“爹爹……”黎葭又喚了一聲,似乎隻認得這兩個字一般。車外不知是誰吹響了口琴,琴聲悠悠揚揚地飄了過來,曲調是黎憑山再熟悉不過的。那是他家鄉的民歌,從他青年參軍到晚年成了一方首領,每次打了勝仗,他就會唱起這首歌。從前隻有他一個人在唱,後來陸陸續續的,他有了同伴,有了自己的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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