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紮針都會哭的人,手腕上被穿了釘子卻沒吭過一聲,上藥都要鬧的人,卻為了護他生生掙脫開鐵釘的束縛。楚珞珈恨透了那些人。正說著,就瞧見鬱梟麵色慘白地拉開門走了出來,仿佛剛在裏麵經受過什麽酷刑一般。他嚴嚴實實地合上了門,轉過身來就煞有介事地對著晁利安說,“他絕對是故意的。”晁利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結果引得鬱梟更加惱火。“都別攔著我,我今晚要去他床頭吹嗩呐。”他惡聲惡氣地對著門嘟噥了一句。第91章 家(二)被疼痛激怒的鬱梟像隻炸毛的大貓,不過很快就被楚珞珈癡癡傻傻的視線安撫了下來,他彎腰湊到他麵前,把自己的脖子露給他方便他摟著,也方便自己單手給他抱起來。楚珞珈不明所以,以為他找自己要親親,吧唧一聲湊上去親了他一口,正準備張開嘴來個伸舌頭的,就被鬱梟撞了腦門,晁利安哎呦哎呦的起哄聲也傳了過來。“我讓你摟脖子,沒讓你親我。”鬱梟不痛不癢地訓他。從醫院出來時夜色依然濃重,空氣濕噠噠的,似乎又要迎來新的一波秋雨。鬱梟來時穿的大衣不知道被炸到哪裏去了,身上隻穿了一件扣子沒剩下幾顆的襯衫,剛一經風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手臂把楚珞珈圈得更緊了一些,他身上無論什麽時候都熱乎乎的,穿得再少也沒見喊過冷。風有些大,三人很快上了車,緩緩從醫院的後院駛離,融入了車水馬龍的街市。這一幕也完完整整地映在了練澤林的眼裏。小七拎著晚飯進來,就看見他又把腦袋靠在窗子上,死氣沉沉地盯著下麵看,那種被生存逼得走投無路的絕望感,她也曾體會過。她笑著鄰床的幾個病人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到練澤林旁邊,想要猝不及防地嚇他一下。“開飯啦!”她表情誇張地拿起盒飯對著他搖了搖,卻不想練澤林的反應相當遲緩,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驚嚇效果。“謝謝。今天辛苦你了。”練澤林轉過頭來向她道謝,長時間扭著脖子讓他肩頸都酸疼得厲害,一時還有些正不過來。“不辛苦不辛苦,照顧你可比伺候我家少爺輕鬆多了!”小七連連擺手,胖胖的小圓臉笑起來倒有幾分憨態可掬。她和露露早上因為撞破了某些不該看見的場景,被鬱梟打發到醫院來當護工,照顧一個寡言淡漠的斷腿少年,一個昏迷不醒的心髒病姑娘,這活計簡直不要太輕鬆。練澤林似乎輕笑了一下,但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體現不出半點。小七手腳麻利得把四菜一湯擺到他吃飯用的小桌上,一邊笑吟吟地說道:“你多吃一點,瞧瞧你瘦的,我都能裝下兩個你。”練澤林沒有搭話,他的視線仿佛指南針一般,偏移了沒多久,便又執拗地落在了窗外的空地上。小七還在喋喋不休地同他講話,?像一曲聒噪的配樂。她不知道練澤林有時真想從窗子一躍而下,結束徹底他這操/蛋的人生。但他做不到,他沒有一雙可以供給他跳樓的腿,還有一個躺在病床上輸液的拖油瓶妹妹,沒錢火化的父親的屍體,在地下一樓的停屍房裏等他,殺人兇手逃之夭夭。他不止一次地和警方說過,殺死他父親的是一隻狐狸,那是他親眼所見。他看到那隻狐狸從鬱梟的車上跳出來,尾隨著他父親一同消失在了他視線死角內,不久之後槍聲響了。他沒等來他的父親,倒是等來了讓他去辨認屍體的警察。“你爹,死於槍殺,一隻狐狸會開槍?你跟我這兒逗樂呢?”鬱三聽完他的目擊證詞後如是說。其實他還想說他曾經見過那隻狐狸,它是個妖怪,有一張嚇人的臉。它在一個車燈交錯的街巷裏,化成了鬼。但他閉嘴了,因為沒有人相信。他想告訴鬱梟,他知道鬱梟肯定會信。可是從那之後,鬱梟再也沒來看過他一次。*“你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駕駛位上晁利安一邊瞄著和前麵車的距離,一邊扯著脖子喊道。路上他說起了昨晚醫院的槍殺事件,死者名叫練五福,是醫院中藥鋪舊街的一個配藥工人,鬱梟聽完臉色就白了。五福叔還有戚兒都是他童年中為數不多帶顏色的記憶,其他時候要麽是在封閉的小屋裏聽夫子念之乎者也,要麽是在被鬱香蘭追著打的路上。他想不出那樣一個貧困潦倒,顛沛了大半生的老者會與人結怨,唯一可能的解釋,或許就是他目睹了什麽人的隱私,被殺了滅口。“我剛開始也有點沒認出來,後來越看越眼熟。”晁利絮叨著,試圖勾起鬱梟對練澤林的記憶:“他小時候被他爹賣到了你家,換錢給他妹妹治病,後來鬱爺選了十二個孩子送到德國留學,其中就有他一個。”“可我為什麽完全不記得有他這號人?”鬱梟納悶道。“你好像還真沒和他說過幾句話,他那人性格特悶,還總神經兮兮的,不過成績挺好的,當時有個精神心理學的教授特別看好他,差點給他收成關門弟子,不過他那個家沒少給他拖後腿,他妹子先天心髒病,後來又查出來有哮喘,他爹一個人顧不過來,他收到家書的時候天天晚上蹲在河邊哭,我怕他一個想不開跳河,就私自做主給放他迴去了,路費還是從你生活費裏扣的。”楚珞珈心中波瀾不驚地聽著,腦子裏卻已經構思出了一百種殺人方法。他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這人不是個善茬兒,不早點除掉他指定後患無窮。晁利安把他們送到了鬱家老宅,下車之後見鬱梟還自然而然地抱著楚珞珈,完全沒有給他放下來的意思,當即不自然地湊到鬱梟耳邊,小聲和他說了句什麽,卻不想楚珞珈耳朵靈光著,給聽了個一清二楚。“你抱個男戲子的迴去,你家裏不打你?”楚珞珈笑他天真,自己不僅是個公的,還是個狐狸精。雖然他挺喜歡這個小副官,但架不住這人總妨礙他和將軍的戀情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