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霧中徑(二)打從撞見那臭道士,小狐狸心裏就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還好它處在換毛期,那人伸手揪它,就隻薅掉了脖子上一點毛。那股預感,在它無限靠近冰湖的時候,被放到最大,上山前著急,都沒能好好瞧一瞧四周,直到這時才看見,那冰湖已經被破壞的麵目全非。它哆嗦著蹄子朝那邊走,湖畔那個負刀而行身影,它是怎麽看怎麽熟悉。小狐狸慌了神,連滾帶爬地朝坡下衝去。喻恆怎麽能這樣走了?他不要刀了嗎?也不要它了嗎?小狐狸不懂,它從嗓子裏擠出綿長的嚶嚀聲,可惜隻一下就被山風吹散了,它此時多希望,自己也能如那些山林猛獸一般,發出嘹亮的狐鳴,將這山川都震上一震。不過它叫不出那麽大聲。從它有限的狐生裏隨便拽出來一段嚶嚶,都比不上遠處從馬背上摔下來的阿玉哭嚎聲大,還使得喻恆一瞧見她就翻身下馬,單手給她拎了起來。阿玉顯然也是哭了一道,胖乎乎的小臉又紅又腫,像掉進紅染缸裏的肉包子,眼淚鼻涕也全都凍在了臉上,見到喻恆之後,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鼻腔一下子用力過猛,直接噴出了幾塊冰碴兒來。“少爺嗚嗚嗚嗚嗚哇……少爺……”她話講不利索,膽子卻大了不少,一頭紮進喻恆懷裏,眼淚鼻涕全抹在了他矜貴的大衣上麵。喻恆罕見地沒惱,還在她後腦勺上輕輕拍了拍。“城裏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她從喻恆懷裏抬起頭,眼睛哭成了一條縫,大哭大叫著喊道:“有一金甲紅衣的禁衛軍帶兵闖了將軍府,說少爺您要和淵親王起兵造反,他奉旨捉拿!”“金甲紅衣?”喻恆確認性地反問了一句。經年苦戰之後,燕南城裏物資疲憊,好裝備基本全給了他的護國軍,皇宮內的禁衛軍都要縮減用度,如今城裏能享受金甲待遇的,恐怕也就長青侯府的獨苗趙繼一人。“想不到那孫子這麽快就忍不住了,我這還沒死呢。”雖說戰爭來得早了些,但此種情形還在他預設的範圍內,城內有連晁帶著他的兵,城外還有迂迴包圍著燕南的邊塞軍,再加上二王爺淵親王坐陣,勝利還是偏向他們這一邊。喻恆終歸是受不了這阿玉哭哭啼啼,吭哧半天也講不明白話,他可是趕時間的,於是怎麽將阿玉拎起來,又怎麽將她放迴到馬背上,還貼心地幫她把兩隻手臂圈在馬脖子上,翻身與她同乘一匹馬,擒著韁繩引馬兒朝南走。“別哭了,再哭煩了,打起來未必是壞事,少爺我腿腳健全得很,還能輸不成?”喻恆敷衍地安慰她道。比起讓那些蟲子繼續藏在下水溝裏惡心人,倒不如一次性給他們逼出來,省得後患無窮。“你先別哭了,同我講講皇宮裏的情況?”他深知那姓趙的奉的不可能是皇上的旨意,但他們的人也做不到將整個禁軍換血,小皇帝若是不出來發聲,十有八九已然被限製了自由。雖說他現在對先帝的怨氣不是一般的重,林三娘不願讓他迴去也是為這個,但他心裏清楚,老子是老子,兒子是兒子,真論起血緣,他還是小皇帝的親舅舅,放著小皇帝和他阿姐不管這種事,他做不出來。放著城裏被這場設計好的戰爭殃及的百姓不管,一個護國大將軍也做不出來。“不、不曉得……”阿玉還是一抽一抽的,喻恆兇了她幾句不準哭都沒能給她嚇迴去,“知秋姐姐讓我來一路向北尋少爺……我好、我好害怕,不知道姐姐她們怎麽樣了?我好擔心啊少爺我……”“知秋也真是心大,讓你一個人跑這麽老遠,也不怕你半路餓死,她自己怎麽不來?還打算一輩子不見我?”“府裏……隻剩下我了,她們都……都,姐姐拚了命才放我跑出來的……”“你說什麽玩笑話?我心裏有數,就趙繼手下那幫人,還不夠連晁練箭的,再加上二胖的兵,怎麽還用得著府裏姑娘動手?也不嫌丟人?”誰知喻恆這話一出來,阿玉便哭得更兇了。“連大人……連大人沒了!”喻恆被她哭得更煩了,冷哼一聲,語氣不善道:“他怎麽著?這麽大人了什麽局勢看不清,還和我慪氣不成?”他知道那次試探傷人得很,可這歉也道了,禮也送了,還非要他親自跪下求原諒不成?而且若一直向射燕方麵傳遞情報的就是白巧兒,那消息也確實是從連晁這邊走出去的,他懷疑的方向是沒錯,隻是搞錯了目標對象。但在此時這些都不重要,這是最關鍵的一仗,連晁明明是知道的,怎麽還能在這兒耍上脾氣。“真的……連大人他死了,他被人殺了。”馬蹄似乎被突起的冰塊絆了一下,一時間將喻恆震得恍惚了一瞬。可他又極快地否定道:“不可能,這燕南城裏就沒人近的了他身。”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甚至直接被阿玉的哭聲掩蓋了。“他,他來府裏之後,又迴他自己家了嗎?”“連大人沒來府上,他死在自己家裏了,懷著身子的連夫人在驚嚇中生下一子,然後……然後她就瘋了……”阿玉嚎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喻恆僵硬地擒著馬韁。濃厚的陰霾漸漸爬上了他的眼白。第49章 不歸途(一)白巧兒瘋了。昔日繁華的街道上,如今隻留下殘存的烽火,被抖落下來的雪一蓋,便再也冒出一綹煙來。北方的初春並不暖和,她卻隻穿了一件染了血的單衣,兩眼放空行走在街上,往來清掃戰場的禁衛軍見了她隻是微微點頭敬禮。她對連晁撒了一輩子的謊,演了一輩子戲,裝了一輩子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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