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帶著喻恆去它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去見見那個整日酗酒的破爛道士,在春光爛漫時,帶他穿行於金燦燦的油菜花之中,隻是不知道那時的喻恆會不會嫌棄它換完毛之後不好看。不過它眼睛沒亮多久,就被喻恆連爪子帶腦袋一起按到了另一邊。“行吧,聽你的。”喻恆頗為遺憾地看著它說,“明天去接三哥,然後迴燕南。”第44章 水中花(二)那晚的前半夜,小狐狸是眼巴巴看著喻恆裹在被子裏的厚重背影,蜷縮在在桌案上入睡的,到了後半夜就迷迷糊糊的,被人攔胸拎起來塞進不算暖和的被窩。小狐狸沒想到它竟然這麽快就能躺迴喻恆的懷裏,一時間精神了不少。不過它心裏明鏡似的,喻恆這半夜抓它上床,八成就是因為被窩太冷睡不著,讓它過來暖床,等下被窩裏熱乎起來,它毫無疑問會被丟出去,於是半點沒猶豫就張開爪子把他身上厚重的衣服往兩邊扒楞,毛乎乎的腦袋瓜兒往他胸口上蹭啊蹭。反正也要挨扔,能多占點便宜是點。不過等它被最愛的兩瓣胸肌壓得動彈不得時,它忽然又覺得這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也沒它想象中的那樣值得渴望。起初喻恆把嫌它亂動,就想壓它一壓,沒想到暖和過來睡眠也容易的多,結果就導致小狐狸的臉被他壓得幾乎看不見了眼睛,還被迫吐出小半截舌頭來,而唯一自由的尾巴此時似乎也它切斷了聯係,不知道該怎麽擺弄好。不過最讓它頭痛的,還是自己下麵悄悄從一片白色的毛發中傲立出來的丁丁,它勾著脖子隱約能瞄到有些紅紅的尖尖,這還是它第一次在沒有被觸碰的情況下冒出來。但是直到紅紅的尖尖縮迴去,喻恆也沒有要翻身放過它的跡象。*雞鳴時,天際將亮,喻恆睜眼還有些吃力,耳畔傳來的哼哧哼哧聲卻聽得真切,露在被子外麵的肩膀,隔著厚重的衣物都能感知到異物的摩擦感。他剛想坐起身來瞧瞧,就猝不及防地被噴了一臉。這也成了這個雞飛狐狸跳的早晨的開始。小狐狸四蹄撒到最開,麵目被凜冽的寒風吹得猙獰,它幾乎把自己跑成了一張騰飛在空中的白色毛毯,畢竟後麵跟著陰沉著臉,拖著長刀出來的喻恆。它覺得它這次是真完蛋了,方才可是親眼看著,在村口拐角處,喻恆是何其兇狠地恐嚇一隻窩著身子叫兩聲春,舔兩下蛋的公貓。想起這個它眼眶子就犯淺,它覺得自己還不如那隻公貓,眼看快開春了,人家討不到老婆好歹還能自己舔兩下,自己辛辛苦苦從喻恆身子底下掙脫出來,剛蹭幾下人就醒了,嚇得它毛都立了起來,噗呲一聲就交代了。然後就被喻恆提著刀追到現在。但這能怪它嗎?它就想蹭蹭,又沒想幹別的,而且它們狐狸向來是一夫一妻製,哪裏像人類三妻四妾不說,還常常在青樓裏流連忘返。雖然喻恆不是狐狸,但它既然認準了喻恆,那就是抱著要護他一輩子周全的決心,爬到他身上蹭的,又不是蹭完甩甩尾巴走人,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硬生生給它追出了逃命的架勢。可惜心裏信誓旦旦想著護人一輩子的小狐狸,到底四個蹄子沒跑過兩條腿,氣喘籲籲地被喻恆壓了在地上。它死死地閉著眼睛,不敢看喻恆會如何對它,可是當聽到屁股後麵唰唰幾下揮刀聲,頓時感覺狐生涼了半截。它也確實涼了半截身子,一扭頭發現屁股後麵立著個凍久了的雪塊,喻恆揮著他的大長刀笨笨哢哢地在雪塊上雕著什麽,被他削去的雪大多落在了小狐狸的後半身上,等喻恆將那東西拿到它眼前來的時候,它才發現那是一隻奇醜無比的雪狐狸。喻恆揪著它的耳朵,拎它起來,拿自己親自操刀產出的雪狐狸,在身上蹭了兩下,隨後手上力道一鬆,雪狐狸自然下落,沒等摔在小狐狸麵前變得粉粹,就被筆直刺下的長刀貫穿了身體。小狐狸順著喻恆揪它耳朵的方向歪斜著身體,不明所以地看著喻恆,心想這追它跑了二裏地,難道就是為了給它表演這個?“再敢蹭我,你就跟它一下場。”還好喻恆氣場夠足地附帶了一句解說,小狐狸才想明白這就是那所謂的殺雞給猴看,隻是雞被換成了一隻醜陋的雪狐狸,而猴是漂亮的它自己。*後來它就被喻恆一路提了迴去,一進門就聽見那林三娘沒好氣地從灶房探出頭來罵:“一大早死哪去了?拎著刀到處跑,不愛待趕緊滾!正好老太婆我眼不見心不煩!”喻恆沒理她,直接從她旁邊擠進了灶房,蹲下來就開始自顧自地找東西,小狐狸跟著他大起大落的,還摔了個屁股蹲。“你找什麽!”“繩子,結實點的。”喻恆頭也不迴道。“滾屋裏去!淨給我添亂,就你那麽翻猴年馬月能找著?”林三娘對他也不客氣,抬腿就是踹,“等我忙完給你找!有那閑工夫滾過去看看你大侄兒迴來沒有!”喻恆從小挨打也挨慣了,這幾年沒經了打倒還不太習慣,隻是此時比起這一腳,那一句大侄兒仿佛更能在他心頭撞上一撞。三娘背對著他站著,身上穿著正紅色的粗布衣裳,一頭黑白相間的發在腦後盤得依舊整齊,隻是頭上的花花首飾少了很多,看上去遠沒兒時瞧著那般沉重。“元宵?”他最後才注意到三娘手上忙活著的簸箕,好些個初具形態的大圓球從江米麵裏跳躍出來,在換個地方被接迴去,喻恆好奇便湊上去瞧了一眼,可還沒等他看清,就被三娘一腳踩了腳,還挨了句罵。“滾開,沒點眼力價!”林三娘給他撞開,自己抓過漏網,把幾個圓球趕鴨子上架似的,劃著弄到漏網裏,隨即又放到蘸了四五次的水裏滾了一遭,就有一股腦地丟進簸箕裏繼續滾。“別再這兒礙我事,去看看鍋裏水開沒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三娘甩了個白眼給他,手上抖簸箕的動作幅度驟然加大了幾分。喻恆不情不願地側身過去看鍋,從前在府裏時,他三娘和人吵架就不曾輸過,如今隻怕這道行更深,他還是別張那個嘴的好。沒等掀開蓋子,就能看出鍋裏的水早就開透了,咕嚕咕嚕地從周圍一圈縫隙裏冒著熱氣,再等等怕是要把蓋子頂翻。“水開了。”他道,掀開蓋子的一刹那,熱氣一下子湧了上來,幾乎埋了他半個身子。“今年立春和元宵撞了。”林三娘聲音忽然放柔和了些,“晚上一起賞個月吧?十五的月亮圓。”第45章 水中花(三)湯底被火煉成濃鬱的白,大個兒元宵沉在白瓷碗底,小狐狸扒著桌子站起來,挪著它的黑鼻子,躍躍欲試地往碗邊湊了湊,剛嗅到一絲芝麻花生的香氣,小蹄子上就挨了一筷子。一瞥頭,就瞧見林三娘掐著腰蹬它,嚇得它當即縮縮起來脖子。它心裏有些怕這個老婦人,來這兒之前它見慣了別人對喻恆畢恭畢敬的樣子,像這樣又打又罵竟還沒惹得他發火的人,估計就連那叫連晁的副官,都沒見過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