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請留步!”一時間樂聲也跟著停了下來,眾人紛紛扭頭,瞧著中央那名舞女摘下來麵紗來,還把手中揮舞著的細長劍柄也別到了腰間,她上前一步,雙手在身前抱拳行禮,簡單的一番動作,便已告知給眾人,她是個江湖中人,不必跪燕南的皇上,不必守燕南的國法。眼看著要走出門了,卻忽然被叫住,喻恆此時的聲音難免帶了些慍氣,“皇上讓我走?你敢叫我留?誰啊你?”她迴眸朝喻恆一笑,繼續麵對皇上道:“在下春微,是一名劍客,自萬婁而來,一是想為燕南的佳節送上祝福,二是慕名大將軍出神入化的刀法已久,卻因自身武學功夫疏漏,不敢妄求指教,方才在殿外聽聞將軍被逐出宮一事,實在是難掩心中的遺憾之情,這才出言請求。”“此話怎講?”小皇帝冷聲道。“將軍所犯的大過,是擾了皇帝興致,敗了佳節的氛圍,既然如此,何不將功補過?”“那又是怎麽個補法?”“在下善用劍而將軍善用刀,皇帝可知早些年間盛行的經典舞目,刀與劍?在下雖然愚鈍,但在劍術方麵的造詣還算有些小小的傲人之處的,願與將軍共舞,於今日為皇上,為燕南的眾臣一展當年的經典,當然,在下也是有一點點小私心的,既可以保全自己不受傷,又可以近距離觀賞將軍揮刀之妙,還望皇上成全。”如果此時距離足夠近的話,小皇帝臉上不自然的緊繃感是肉眼可見,他方才在眾臣麵前動怒,下令將喻恆驅逐,如今麵前殺出來個女少俠來,話講得雖然謙遜,但這態度擺明就是來挑戰的,他雖然管不著江湖上的事情,可朝廷的臉不能丟到江湖上去。眾臣也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態,他們對喻恆,有的人厭煩,有的人不恥,有的人恐懼,但是無一例外的是,他們對自家護國大將軍的戰力那是相當自信的,此時心裏多半也在嘲諷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鄉巴佬,還劍舞?等下大將軍就教你知道知道什麽是無劍可舞。第15章 金龍宴(二)“臣也願為大將軍求情!”淵親王此時也出了列,雙手交疊朝皇上一拜,還大有皇上不同意他就不起來的派頭,“大將軍性子散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等立了戰功迴來說,擺明了就是有些人存心想拿功高震主一事做文章,不過這是不是太牽強了,我倒覺得春微姑娘的話很合情理,還能讓我等一飽眼福。”春微在他背後道了個謝,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自個兒這兒的禮數得到位。見小皇帝久久不應聲,她便揮手叫身後跟著的歌女紛紛退讓開來,把中央的舞台空出來,一麵偷瞄這小皇帝卻臉色,也沒看出半點阻止的意向,想必也是默許了。她大大方方地朝著喻恆露出一笑,“將軍請吧。”“憑啥?”卻不知那喻恆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兒,春微那一番進退得當的話並沒有換得他半點讚許,他反而像個沒長骨頭的人一樣,拿連晁當肉墊,往門邊一靠,“你上下嘴皮子輕巧兒一沾,我就得陪你耍?你是長得好看還是怎麽著?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這下春微臉上的笑容也有點繃不住了,她是聽聞過燕南現在這位大將軍有多麽荒唐,卻沒想到他能在百官麵前如此嘲諷一個女子的容貌。“在下自是不敢高看的,隻是……”她忍著氣迴道,中途還故弄玄虛地頓了頓,“家師卜恩說您一定會同意。”卜恩這個名字一亮出來,場下頓時嘩然起來,喻恆的骨頭也長了迴來,他站直的一瞬間,連晁就手腳加下巴頦一起招唿到懷裏的破佛上,生怕喻恆氣昏了頭,忘了自個兒腿瘸拔刀就衝過去。喻恆確實有那個心,但是他沒那個機會,因為一把關公刀忽地從帷帳後麵飛出來,風火輪似的在空中翻了幾圈後,尖端一下子紮進了春微姑娘足前。“小丫頭片子莫不如先會會哀家?”喻太後幾乎是從帷幕後麵衝出來的,什麽禮儀什麽體麵都拋在了腦後,皇帝有心上前勸阻,卻連她的袖袍都沒挨上就被揮開了,禁軍更是不敢阻攔。百官剛落座還沒多大一會兒,又紛紛跪倒在地,不敢抬頭直視太後的此時怒容,但如此相似的場景,卻不講道理地將人拖拽進了五年前的那場噩夢。如此相似的這個場麵,也一度把眾人帶迴了五年前那次慶國宴上。那次還是往生劍劍主首次進入到中原來,當時新皇登基,又遇開國二十周年,天下大赦,場麵辦得也是隆重,當時任軍部大將軍的正是喻恆的四哥喻槐。但這並不是往生劍與破佛刀的第一次交鋒。往生劍的持主姓卜,原非什麽名門大家,隻是在萬婁群山中隱居的一個俠客,為人仗義,樂善好施,在萬婁一代頗受好評,也深得那時萬婁領主的青睞,隻是領主三番請他出山相助都遭婉拒,稱自己性好自由,不喜拘束。往生劍成名也是因為在二十年前的萬婁屠城戰役之中,雖然萬婁的落敗已成定局,他卻以一人之力單抗老將喻坤數百迴合,二人最終耗盡了體力戰成平手,喻老將軍欣賞他的劍風,最後向先帝求情,替他保下了萬婁山河之中的那一隅山頭。那一戰之後,民間話本也沒敢落後太久,大將軍尚未迴歸,城裏就開始流傳,長刀破佛與重劍往生的傳奇故事。畢竟親眼目睹的那一戰的人是少數的,人們漸漸不滿足於話本上的繪圖,以及說書人嘴裏的片語,他們渴求更加真實的,能夠展現在眼前的交鋒,於是那天,也忘了是誰先起的哄,邀兩位名器的持主比武助興,附議者如潮,而小皇帝當年不過十歲,拗不過民意便默許了那次比試。而那場助興的比武,也成了一切殺戮的開端。*春微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丫頭,麵對從天而降的關公刀也隻是略微向後錯開一步,朝著大踏步走來的喻太後彎下了腰,“不知在下說錯了那句話,竟然能讓太後如此失了體麵,太後若要殺我便殺,在下絕不反抗,隻是還望死個明白。”喻太後也不管她那些花腔,走上前去一把將刀抽出來,“五年前,你師父在慶國宴上殺了哀家胞弟,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你說哀家為何動怒!”“在下惶恐!實在不知太後所言故技謂何?五年前我師父應邀前來祝賀,比武一事也是貴方的主意,況且當日擂台場沒有上萬人也得有八千,這些人可都是證人,不過是一場表演性質的比武助興,喻將軍雖然敗,但明眼人都曉得那是給我家師父麵子,才佯做未能擋住最後一劍,可家師又何嚐敢真下手,二人下場時分明連盔甲都未曾損傷半點,太後不能僅僅隻是因為貴國的將軍死在了當晚,就空口汙我師父殺人啊,要知道當晚家師可一直留在皇宮中,與聖上談心,太後難不成是懷疑自己兒子!”她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咆哮出來的,因為喻太後的刀刃已經抵在她的額頭上了。“而且!”她見有效果,一邊說一邊往後撤著步子,“既然無故技,又哪裏談得上重施,在下實在想不通太後如此激動的原因,太後難道覺得,我一個初出茅廬的弱女子,既無家師的功力,也無往生劍在手,隻身在中原,還能殺得了喻小將軍?那您可是太高看在下了!”喻太後隻是搖頭,手一鬆,那柄關公刀也隨之墜落下去,她眼裏再看不見那個信口胡說的瘋丫頭,隻剩下整齊劃一跪在地上的眾臣。一時間洶湧上腦海裏的恨意退下去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已經害了喻恆。自從他墜崖的消息傳迴京城以來,人人都在關心大將軍的傷況,隻是出發點各有不同。燕南從領土時期到如今建立王朝,在武這一方麵向來是喻氏一家獨大,燕南的百姓早就適應了喻家的庇護,而喻恆作為喻家的最後一個家主,若他已經無力擔任這大將軍一職,再尋良將恐怕也得費上一番功夫,然而當今局麵尚未明朗,此次北上固然是取得了勝利,但是跑了至關重要的人質,隻要組織者不死,那些亂賊始終如遊水一般,打散了換個地方就又能重新聚起來。百姓想要喻恆活,更想要他健康的活,哪怕他隻是待著,隻要他還拿著破佛,坐在大將軍的位置上一天,那些人就要忌憚上一天,他們就能安心的入睡一晚。而喻太後此時的失態無疑已經在向眾人表明,那個全盛姿態的大將軍已經不在了,現在的喻恆,連一個江湖上的黃毛丫頭都不敢敵對。往後的事情,她不敢想。“是在下唐突了,弄巧成拙擾了貴國的佳節,實在過意不去。”她忽然收起了身上的戾氣,虔誠地跪拜到喻太後腳邊,又朝著皇上跪了下去,“民女這就離開,擇日再來致歉。”“來人。”喻太後抬起手拍了兩下,喚那些禁軍聽令,隻是聲音聽上去有些有氣無力的。“殺。”事已至此,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一把年紀了,活也活夠了,她不怕落人話柄,隻怕過了今夜,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太後今日在這兒殺我,可考慮過以後!”春微顯然也沒料到她能破罐子破摔,她腰間雖然別了把劍,可劍未開封完全起不了什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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