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嘲笑連晁沒眼力價,得罪三少爺以後沒好果子吃,連晁也心疼他們一輩子出不了幾次府,沒下過窯子,沒看過看不穿衣服的漂亮姐姐,沒砸過場子,沒搶過侍郎官家閨女的糖葫蘆。人生啊,總要有點出格的記憶才好。平心而論,少年時期的喻恆雖然行事荒誕,總連累他受苦,但到底對他還算不錯,帶他見識很多凡人一輩子也見識不到的場麵,並且在知道他暗戀白念的親妹子白巧兒多年,二話不說主動幫他牽了紅線。不然憑他的那時候的腦子,討媳婦兒著實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於是自從那日白巧兒在櫻花樹下對著他含羞一笑,眉目似春更勝春。他對喻恆的印象也從一個能作妖的瘟神逐漸穩固到大戶人家的敗家少爺上。但這個敗家少爺興趣比較獨特,打小就喜歡看不穿衣服的漂亮妞兒,還是像一個古板的老先生,在潛心研讀書卷的那種看。年長了些之後,不僅看,還一邊看一邊畫,搞得連晁在旁邊捂眼睛捂得手都酸了,但他還是沒敢放下,他打心底裏覺得不能對不起他家沒過門兒的巧兒。他那時候也奇怪,權貴的兒子,不愛舞刀弄槍,也不愛舞文弄墨,所好之中和風雅沾那麽一點邊的就是這畫,但他他媽畫得東西完全就跟風雅這倆字背道而馳。這以後可拿什麽帶兵打仗?跑人家地盤畫穢圖消磨敵國鬥誌,擾亂敵國軍心嗎?“關我什麽事?我才不當將軍。”少年時期,連晁也曾把自己杞人憂天的想法給喻恆說過,當時他正用短刀削蘋果吃,一雙帶著異域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載滿了一萬種不屑與難以置信。“爹是爹,我是我,憑什麽他生我就要我照他打的樣兒活?少爺我又不愛打打殺殺。”連晁癟癟嘴,在心裏想,是是是,你是不愛打打殺殺,你頑劣不堪,你作惡多端。但說話那時,他還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能親眼看著那個人人唾棄的瘋狗喻恆,從他四哥的手裏接過沾滿鮮血的刀柄,從他效忠的君王那裏接過無上光榮的帥印。*“別說傻話了。”臥榻裏,喻恆忽然發笑,“我可是燕南的大將軍,你盼著我好不了是幾個意思,想謀反啊?”連晁不理他的玩笑話,自顧自從上方的抽匣裏取了三根合香,依次點燃,隨後畢恭畢敬地朝佛像拜了三拜。“你明知道沒那可能。”他上前把合香插好,才迴過身幫喻恆歸攏被子,“準備幾時進宮?”“明個兒一早。”手上的動作忽然就停了,他忍不住起身,訝異道:“不必這麽急吧?你有什麽打算可以先同我說,我代你往宮裏傳信,等你腿腳好些再去麵聖也不遲,你曉不曉得,如今府外一圈拎出來十個,九是各路派來的眼線,都盯著你呢!現在讓他們知道你行動不便豈不危險?”喻恆把兩手插在袖口裏,傷腿往高處一擺,大大咧咧地靠在床頭問他,“那我好幾日不出府,不露麵,他們就不曉得了?”“可府裏畢竟比外麵安全的多啊!”“你是不是忘了明兒個是什麽日子了?”“明兒?明兒個是……”連晁愣了,“三十?”“那你再迴憶迴憶明晚有什麽安排?”“……金龍宴。”“那你再想想我是誰?”“……皇上親舅舅。”“那你……”“行了別說了,”連晁氣得把袖子揮得嘩嘩響,打斷他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左右晚上也得去麵對那些牛鬼蛇神,倒不如白天先和皇上通通氣,你一早說清不就得了,賣什麽關子啊,神經病!”“連晨遠你給我講話客氣點,你自己也說了,我是皇上親舅舅,小心我明天麵聖時候告你禦狀,讓皇上治你的罪。”“爛人,你就在這兒攤著吧你!”連晁看著他小人得誌的德行,就差往他身上啐一口,“我明早來接你,別睡過了!不然你就跟在馬車後麵單腿蹦吧!”說完他又不解氣似的踹了塌板一腳。*狠話他是放出去了,但同時也做好了這姓喻的不守時的準備,果不其然第二天在門口守了小半個時辰,也沒把那家夥盼出來。他以為喻恆又是對著鏡子臭美臭過頭了,於是對著守門的侍衛故技重施了幾遍,準備進去好好責問責問,誰知卻看到另一幅畫麵。原本應該待在雞窩裏孵蛋的小狐狸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到喻恆的臥房前了,而且比之前還要猖狂,兩條前爪抱著喻恆受傷的那條腿不撒開,屁股又像灌了鉛一樣坐在地上不起來,還仰著小腦袋瓜兒朝著他嗷嗷叫喚。喻恆也罕見地沒發飆,但眉眼間已經有了濃厚的不耐煩,他往前挪一步,小狐狸就跟著他往前挪屁股,昨兒夜裏下了一晚上的雪,也不知道他倆僵持了多久,從臥房的門口開始,就拖出來一條又深又長的印兒。“你又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那小狐狸在連晁眼裏還算個半吊子靈狐,所以一見這場麵,他幾乎下意識地就認為是喻恆挑事在先。“怎麽就傷天害理了?我不過是不小心踩著它尾巴了,它還沒完了。”“你有病啊?你一個瘸子沒事踩人家尾巴幹嘛?”連晁不明所以。“我又不是故意的!”喻恆難得體會一次遭人誣陷的滋味,指著它腦袋的手都哆嗦了一下,“它在門口把它自己團成一團兒,昨兒又下了雪,我下腳的時候哪知道雪底下有隻狐狸,打著燈籠都看不著它在那好嗎?”“真的?”連晁隨口接話道,其實他說第一句的時候連晁就信了,喻恆幹完壞事被發現時,要麽直接甩鍋,要麽供認不諱,很少有狡辯的時候。況且他也見過這狐狸睡覺時候的模樣,毛茸茸的大尾巴往臉上一蓋,近看都和那雪球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喻恆還是走路不看路的主兒。而且他一瘸一拐的,靈活度可比那狐狸差上一大截,犯不著故意去踩它。喻恆也不走了,就帶著腿上這麽個毛絨掛件看著他,一副你愛信不信,老子沒轍兒的樣兒,連晁就朝他撇撇嘴,彎下腰就變了副慈眉善目的臉,對小狐狸說,“狐仙大人,我瞧著他真不是故意的,要不咱就算了,這皇上還等著呢。”小狐狸不聽,又轉過頭衝他叫喚兩聲。連晁也沒轍了,尋思尋思還是伸手把小狐狸給抓了起來,“狐仙大人,小人多有得罪,但請您諒解,今兒個是真的有事兒,不大方便,趕明兒帶些小魚幹來給您賠罪。”說完,他就把狐狸扔到那邊的雪堆裏,扶著喻恆往馬車那邊走。但是那小狐狸很快又從雪裏鑽出來,黑鼻頭上頂著一小堆晶亮的雪,撒開蹄子跑,幾下又衝過來,咬著喻恆的衣擺一頓狂甩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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