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一會兒後,蘇賢漸漸“緩解”,手不再捂著心口,而是緊緊握著唐淑婉的小手,反過來勸道:


    “你們不用擔心,也不用去叫大夫,我就是大夫……我這個病是心病,其實也無大礙,隻要不再提那兩個字就好。”


    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腰下靠著柳惠香的身子,腦袋則枕著唐淑婉的腿,軟軟的,香香的,一時竟不想起來。


    當然,也無人催促。


    無論是唐淑婉、柳惠香,亦或唐矩、陳夫人、丫鬟小廝等,全都是一臉憂色:“當真不打緊麽?這是什麽心病?那兩個字是什麽?”


    人群外,周威著實有些看不下去,這次他腦筋轉得比較快,轉瞬便洞悉蘇賢所說那兩個字是什麽,在旁扯著嗓子喊道:


    “那兩個字就是‘南陳’!”


    “嗷……”


    話音剛落,被人群簇擁著的蘇賢,幾乎同時哀嚎,隻見他手捂心口,五官扭曲,直往唐淑婉身上亂蹭,一臉痛苦的表情。


    “夫君【賢婿、公子、國公】……”


    刹那間,眾人再一次驚慌失措,尤其是唐淑婉、柳惠香等夫人,淚珠兒跟不要錢似的,沿著臉頰簌簌而落。


    這下,大家都明白過來,原來蘇賢聽不得“南陳”二字,一聽就發病。


    另外一邊,周威親眼看著這一幕,眼皮直跳,抓耳撓腮一陣,再次扯著嗓子喊道:“師兄,你……”


    然而他才剛說一個開頭,簇擁在蘇賢身周的所有人,包括唐淑婉、柳惠香、唐矩、陳夫人,還有丫鬟小廝親衛等,全都扭頭對他怒目而視,不約而同斥道:


    “住嘴!”


    沒錯,的確是周威讓他們明白,蘇賢聽不得的那兩個字是“南陳”,但同時也是周威,讓蘇賢再一次陷入痛苦之中。


    過往之事,他們不再追究,可周威還在那邊碎嘴,這就讓人討厭了。


    “呃……”


    周威哪見過這種陣勢?一時被嚇傻在原地,剛到嘴邊的話頭愣是被他生生吞迴腹中,差點被憋死……


    “我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


    一會兒後,蘇賢的“症狀”終於緩解。


    他再次抓起唐淑婉的小手,輕輕握著,安慰道:“夫人,沒事了,別哭,明蘭快為夫人擦擦眼淚。”


    “哦,好的。”明蘭也蹲在旁邊,得了吩咐後忙取出一方手帕。


    “夫君別亂動,先躺著好好休息一會兒吧。”唐淑婉接過手帕。


    “聽夫人的。”蘇賢果然躺著不動。


    誒,老實說,靠在柳惠香與唐淑婉身上,當真是舒服,不過,他心裏總歸還是有一丟丟的愧疚……


    一旁,唐矩見蘇賢漸漸好轉,麵色不由一緊,滿是怒容,忽地轉身麵朝南陳所在的方向,大聲罵道:


    “都怪那女帝,若不是她威逼、脅迫賢婿,賢婿焉能得此怪病!”


    陳夫人緊隨其後,也大聲斥道:“都是做皇帝的人了,竟還爭搶有婦之夫,簡直下賤!她對得起南……她的列祖列宗麽?”


    有了唐矩與陳夫人牽頭,霎時間,整條官道上的人,除了周威、楊止蘭等少數幾人外,全都在大罵南陳女帝無恥。


    他們堅信,蘇賢身上的怪病,一定是南陳女帝威逼、脅迫而得!


    竟導致蘇賢對“南陳”二字有了應激反應,甚至聽都聽不得,由此可見,那南陳女帝究竟有多麽邪惡!


    就連唐淑婉、柳惠香也是一臉怒容,用手輕輕撫摸蘇賢那棱角分明的臉龐,抱怨道:“夫君受苦了……”


    周威在旁,見了這一幕,雙眼不禁瞪大,下巴都快掉落在地。


    不是吧,師兄分明就是在裝病,你們怎能將“過錯”都怪在人家南陳女帝身上?這也太令人無語了吧。


    無恥!無恥!


    盡管心中不忿,但周威有了方才的教訓,愣是不敢開口……


    相對於周威的不忿,楊止蘭卻始終麵無表情。


    其實,蘇賢第一次裝病時,她也被嚇了一跳,還真以為蘇賢出了什麽毛病。


    不過隨著局勢的發展,她漸漸明白過來,蘇賢這是在裝病博取同情呢!


    相對於周威來說,她始終都是堅定擁護蘇賢的。


    於是楊止蘭站在哪裏一言不發,存在感極低……


    蘇賢身為當事人,見狀也有些懵,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是吧,他們也太會腦補了吧?


    其實,若將過錯都怪在南陳女帝身上,的確能完美解釋他身上的怪病,對於這一點,蘇賢也不得不承認。


    但,蘇賢卻堅定搖了搖頭。


    原因有二,第一,他早有自己的計劃。


    第二,無辜冤枉南陳女帝,顯得有些不厚道,此事萬一傳入陳可妍之耳,他還得想辦法擺平。


    打定主意後,蘇賢猛地抬頭,掃視著群情激動的眾人,大聲說:“其實,我身上這個怪病,是陳帝駕崩那晚被嚇到的……”


    當下,蘇賢“添油加醋”,講解了當晚的部分經過。


    尤其是恬王在地下埋設神雷一節,那麽多神雷,一旦點燃,地上的人焉能活命?簡直太嚇人了!


    不過話說迴來,那次的危機的確超出了他的掌控。


    自身也立於危牆之下,差一點就死翹翹。


    蘇賢很怕死。


    所以自那晚之後,他便得了這個“怪病”,尤其聽不得“南陳”二字,一聽就犯病,心口劇痛。


    蘇賢這番說辭,真真假假,融合在一起,唐淑婉、唐矩等人一聽便選擇相信,因為他們都知道蘇賢的確很怕死……


    那麽這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可憐的夫君。”


    唐淑婉早將方才的“雄心壯誌”忘到天邊,低下頭去,滿臉都是憐惜之意,用手輕輕捧著蘇賢那棱角分明的臉龐,柔聲道:


    “夫君莫怕,我們已身在大梁,妾身會保護夫君的。”


    “那太好了,多謝夫人。”


    蘇賢甘之如飴,挪動身體,徑直往唐淑婉身上湊,他原本枕在人家腿上,現在卻枕著唐淑婉小腹。


    這“枕頭”軟軟的,帶著溫暖香甜的氣息,一唿一吸間,蘇賢早已目眩神迷,他真想抱著對方啃上兩口。


    他們小兩口倒是舒服了。


    可卻苦了周圍的人。


    柳惠香、羅繡娘,還有那些侍妾等,紛紛低頭不語,麵色漸漸爬上一抹暈紅。


    唐矩、陳夫人暗中對了一眼,滿臉都是姨母笑。


    丫鬟、小廝、親衛等,大多不好意思,紛紛別開頭去,不敢去看國公與國公夫人當眾撒的狗糧。


    唯獨周威,站在旁邊,眼珠都快奪眶而出,無恥啊無恥!這無恥的師兄,不僅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還輕易的搞定了嫂夫人們!


    他一直都在期待著,期待嫂夫人們出手,狠削師兄,為他報上次被整蠱之仇。


    可眼下……


    他猶豫多次,很想不顧一切衝上去,無情撕碎師兄的偽裝,讓大家看一看,這師兄究竟有多無恥!


    但,周威終究沒敢亂動。


    自上次被整蠱之後,他便再也不敢針對師兄。


    他的想法從來就是借助嫂夫人之手報仇……


    “夫君這病究竟如何?有沒有瞧過大夫?”唐淑婉忽然問。


    蘇賢輕輕握著她的小手,笑道:


    “夫人莫非忘了,為夫就是神醫,根本不需要看大夫。為夫這是心病,無藥可醫,不過夫人不用擔心,隻要好生調養,要不了十天半月就會自動痊愈。”


    “真的麽?”唐淑婉依舊十分擔憂。


    “真的,夫人若不信,可以問問周威,為夫在那邊曾專門找過禦醫,禦醫也是如此說。”蘇賢扭頭看向周威。


    霎時間,所與人都扭頭看向周威。


    周威茫然一愣,連連擺手道:“都看著我作甚?我什麽都不知道!”


    “師弟,你莫非忘了昨晚我對你的叮囑不成?”蘇賢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周威一聽這話,猛然想起蘇賢要求他打掩護之事,昨晚他的確答應得好好的,可是……糾結一番,周威終究還是咬著牙說道:


    “不錯,那邊的禦醫的確是這樣說的,再者,師兄醫術高超,遠超一般禦醫,聽師兄的話準沒錯。”


    “這就對了。”


    蘇賢滿意點點頭,然後扭迴頭來,在唐淑婉懷裏蹭了蹭。


    唐淑婉那泛著母性光輝的麵上,強忍著一縷笑意,蘇賢亂蹭的動作惹得她有些癢……


    唐矩、陳夫人等再無懷疑,不禁歎道:“賢婿此次出使,著實辛苦,犧牲也很大,好在平安返迴,此乃不幸之中的萬幸。”


    “無恥啊無恥!”


    忽然,周威突兀一聲大吼,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卻原來是他著實沒忍住,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蘇賢明白他在說什麽,兩眼不由一瞪:“師弟,你在說什麽?什麽無恥?師兄對此可是十分好奇呢。”


    “呃……沒……對了,我說的是厲王,我說厲王無恥,不僅無恥還不孝,陳帝剛駕崩就出來造反,簡直太無恥了!”周威急忙解釋。


    “厲王的確挺無恥的。”蘇賢淩厲的眼神漸漸緩和:“不過,這種眾所周知的事,師弟就不用再說了吧?”


    “是,師兄說得是。”周威趕緊閉上嘴,再也不敢胡言亂語。


    蘇賢見狀,滿意一笑。


    不過剛鬆口氣,唐淑婉卻又說:


    “夫君,正所謂醫者不自救,那邊的禦醫妾身也信不過,依妾身看來,還需得請師父他老人家親自出馬,再診一次方可。”


    柳惠香立即表示讚同:“唐妹妹所言甚是,隻有師父他老人家親自診過一次,妾身等方能放心。”


    唐矩、陳夫人等,雖不知李青牛的真實身份,但也知李青牛治好了女皇的舊疾,而禦醫們對此曾毫無辦法。


    於是紛紛附和:“不錯,不錯,賢婿啊,還需請李大夫出手再診一次方可,這種病千萬不可小覷。”


    周威本已“認命”,通過嫂夫人之手修理師兄的計劃,算是破得不能再破。


    但一提到師父,他頓時來了精神,兩眼放光。


    師父可不是那麽好忽悠的,若師兄的偽裝被無情戳穿,那麽一定會十分有趣,知道真相的嫂夫人們一定會為他報仇的。


    周威不禁期待起來……


    蘇賢擦了擦額頭上沒有的冷汗。


    的確,以李青牛的脾氣,若果真為他診脈的話,大概會無情將他戳穿。


    不過好在,這裏是城南三十裏處,而李青牛住在城內的衛國公府,蘇賢可以趁入城這段時間,提前給李青牛打好招唿,讓他不要亂說。


    至於如何說服李青牛,他自有辦法。


    相信以李青牛在唐淑婉、柳惠香、唐矩等人心目中的地位,若李青牛說他有病,那他就真的有病。


    哈哈,計劃完美!


    蘇賢漸漸放下心來,笑著對唐淑婉說:


    “的確是該找師父把把脈,不過也到等到迴城之後,我看天色已然不早,這裏也不是久留之地,我們還是先迴府吧!”


    說著,蘇賢便欲起身。


    唐淑婉小手卻將他按住,溫言道:“夫君不用擔心,師父就在後麵的馬車上呢,馬上就能為夫君診脈。”


    “夫人你說什麽?師父就在……附近?!”


    蘇賢眼皮劇烈一跳,心頭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麵色當場就變了。


    “不錯,師父在家閑居無聊,因見我們出城迎接夫君,於是便跟著一起出城,也好散散心。”唐淑婉點頭。


    蘇賢心頭大唿“糟糕”,若李青牛就在附近,那他就沒辦法事先與之串通,那麽……謊言勢必被戳穿!


    糟了!


    這次是真的糟了!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罵道:“好你個糟老頭子,不在家裏好好陪著師娘們,沒事兒到處亂跑作甚?你個糟老頭子!”


    不過在轉念之間,蘇賢又冷靜下來。


    這一定是唐淑婉的陰謀,她在使詐!


    因為“李青牛在附近”的說法太不合理。


    蘇賢知道,有一位師娘懷上了身孕,李青牛萬分寶貝呢,恨不得天天守著,怎麽可能丟下懷孕的師娘私自出城呢?


    這不合理!


    然而,蘇賢剛鬆口氣,那邊就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越來越近:


    “好徒兒,此次出使倒也當真難為你了,不用怕,為師在呢,待為師給你把把脈,保管你藥到病除!”


    蘇賢聞言麵色當即大變。


    他認得這個聲音,不是李青牛是誰?


    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扭頭看去——


    隻見李青牛身著青色道袍,頭戴四方帽,身材略微發福,嘴上兩撇胡須,正一步一步走來,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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