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蘇賢半夜醒來後,心神略恍惚,竟是久久未曾入睡。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一股困意襲來,他才重新迴到床鋪上躺好,忍著煩躁的心情去見周公。


    不知睡了多久。


    “不要!”


    蘇賢從噩夢中驚醒,滿頭大汗的從床上一躍而起,心念一動,下意識看向床側的地鋪——


    隻見昨晚還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現在已略顯淩亂。


    素色的被子隱約凸顯出一個嬌小的人形。


    蘇賢心中一喜,急將視線往上一移,便看見了楊芷蘭的腦袋,正一動不動枕在素色的軟枕上麵。


    她麵色慘白。


    蘇賢從噩夢中大叫醒來,也將她驚醒,隻是她看過來的雙眼無神,一幅勞累過度睡眠不足的困倦模樣。


    “芷蘭你終於迴來了!”


    蘇賢翻身跳下床鋪,一屁股坐在地鋪之側,仔細打量她那蒼白的消瘦臉龐一眼,笑容一收,蹙眉問道:


    “你看起來很不好,昨晚發生了什麽?你受傷了嗎?怎麽不早點叫醒我,我找人去城外的大營請禦醫……”


    “……”


    說著,蘇賢便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蘭陵公主遠赴幽州,自然有禦醫隨行。


    禦醫們不僅為公主看病,也可以為隨行的屬官、將軍、宮女等人看病。


    “公子……不用……”


    剛走沒兩步,身後便傳來楊芷蘭那虛弱的聲音。


    迴頭一看,隻見她正費勁兒的起身,動作很艱難……要知道,以前蘇賢從床上坐起的同時,她就會像一根旗杆似的筆直挺立。


    “昨晚……一言難盡,我已服藥,今日就會痊愈。”


    “你還是躺著吧。”蘇賢迴來,又將她按了下去,拉過被子蓋上,然後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凝眉道:


    “可是……”


    “無礙的,身為殺手,不需看大夫,我備有療傷妙藥。”楊芷蘭躺下後解釋道。


    “……”


    不知為何,蘇賢總感覺今早的她話很多。


    但蘇賢並未多想。


    楊芷蘭給出的理由也有一定說服力,殺手身份特殊,一般都會自己治病,而楊芷蘭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似乎怕蘇賢不信,虛弱著又說道:


    “再者,我身份特殊,不宜接觸太多人……”


    “……”


    實際上,楊芷蘭今早話很多,是為了阻止蘇賢去請大夫或者禦醫。


    真正的理由,不是因為她服過了藥,也不是不宜見人,而是怕她那每個月發作一次的怪病被人發現。


    她不想讓蘇賢知道這件事。


    因為此病無藥可醫。


    她身為內衛最厲害的殺手,其實享有一定的特權,無論是金錢還是自由度,她完全可以想方設法治好此病。


    然,此病無藥可醫。


    這是她走訪了無數名醫之後的結果。


    不過,也不是說沒有一線希望。


    隻是這一線希望太過於渺茫——


    傳說蜀國的群山之中,有個地方叫做“蝴蝶穀”,有一位“李神醫”隱居在那山穀之中,專治疑難雜症,技近乎於神。


    民間和江湖上流傳著許多李神醫妙手迴春、藥到病除的故事。


    據說他無病不治!


    然而,如此神醫卻隱居山林十餘年,無人知曉其蹤跡,就連大梁帝國的內衛都查不出此人到底藏在何處……


    楊芷蘭也曾深入蜀國的群山進行過探訪,但蜀道之難,蜀山之險,十萬大山猶如大海撈針,想找到“蝴蝶穀”談何容易!


    李神醫,宛若神話故事中的人物,縹緲不可及!


    所以說,這一線希望等於是沒有希望。


    楊芷蘭早已死心。


    不然也不會自暴自棄,一個人跑來瀛州度過餘生。


    昨晚,在隔壁那破敗的房屋中,楊芷蘭憑借強大的求生欲望挺過來後,她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衣服全部濕透。


    不能這樣狼狽的迴去。


    於是趕在天亮之前,她拖著虛弱的身體,更換了衣服,打理了頭發,無聲無息迴到差一點就永別的家中。


    至於虛弱的身體,就沒有任何辦法了,隻能慢慢恢複。


    她也想過,幹脆在外麵躲兩天,等身體徹底好利索之後再迴去,如此便可避免蘇賢的察覺。


    可是她又想到餘生所剩的時日無多,下個月的月圓之夜能不能挺過去還難說,在外躲兩天真的浪費了。


    為此,今早她多出來的那些話,已在心裏醞釀了許久。


    她見蘇賢還在猶豫,便又主動開口說道:


    “沒什麽大礙,休息一兩天就好,我以前都是這麽過來的。”


    “……”


    “那好吧。”蘇賢輕輕點頭,並在心裏暗暗決定,若今日不見好的話,明日說什麽都要請禦醫來。


    “昨晚……”蘇賢抬眸,想問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但迎著她那疲憊的眼神,蘇賢將後麵的話咽了迴去,隻說:


    “你好好休息,不要起床,我這兩天也不出門,在家伺候你。”


    “……”


    “公子……我……”


    楊芷蘭眼角濕潤,有種想流淚的可怕感覺。


    身為一個殺手,她從很小的時候就不再流淚了。


    除了昨晚……


    然後是今日,蘇賢一句話就讓她又有了那種可怕的感覺,心裏仿若被什麽東西塞得滿滿當當。


    她嘴角的肌肉“叛變”,想緩緩扯起,但向來不苟言笑的她狠狠將之忍住了。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印象模糊的父母親抱著她講故事的孩提時光。


    心裏也暖暖的,如飲甘泉,渾身的肌肉與骨骼發麻發酥,像是在自己家裏似的,得到了完完全全的放鬆。


    身體殘留的一點餘痛也消失不見。


    楊芷蘭呆呆的看著蘇賢,癡了。


    這個男人,在她短暫的生命中烙印下了深深的印記。


    自很小的時候家破人亡以來,第一次讓她有了一種“依靠”的感覺……


    蘇賢燦爛一笑,伸手摸了摸她那消瘦的額頭,起身笑道:“我去叫人準備早餐,對了你想吃什麽?”


    “烤羊排!”


    “好!”


    “……”


    ……


    ……


    神都。


    言府。


    一大清早,言大山提著一大堆禮物逃出府門,不要命似的竄上一輛馬車,連聲催促車夫道:


    “快,快快出發,莫要讓人追上來。”


    “是,郡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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