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的布局可分為四塊區域,自進大門開始,依次向後推進,首先是會客區,包括第一進前院,第二進堂屋,以及第三進的書房、內堂及議事廳。


    過了會客區,便是秦王一家的生活區,其中第四進院為秦王夫婦及側妃侍妾的住處,第六進院為秦王孩子們的住處,家中的學舍也在此處,中間相隔的第五進院子是一個小園,其內有演武場、弓弩場,秦王有時會在此處教習孩子拳腳工夫、騎射本領。


    會客區之後,便是府兵的駐紮區了,秦王府守衛的營房就在第七進院內,他們有單獨的廚房。


    穿過駐紮區,便是閆寸此刻所在的後園,文學館就設在後園內,學士、謀臣們每日自後門進出,可以少走許多冤枉路。


    閆寸的目的地是駐紮區的廚房。


    若今日混進天策上將府的是秦王兵馬,廚房必要準備他們的飯食。若他們是混進來對付秦王府的,則飯菜數量照舊。


    閆寸自小在軍營長大,廚房儲備了多少人的飯食,他大眼一瞧,就能知道大概。


    問題是,想要混入秦王親衛的地盤可太難了,閆寸縱然有了身像樣的衣服,也不敢貿然靠近。


    他很快想到一個主意。


    閆寸自藏身的廊柱後轉出,飛奔向了駐紮區。


    跑到近前,不待守衛詢問,他先嚷嚷道:“生菜籽油!快啊!問你們的廚房借些生菜子油!”


    守衛兵卒被他嚷得一愣,但還是將他攔住了,問道:“做什麽?”


    “救人!有人燙傷了。”


    將生菜子油澆到燙傷部位,再抹上蒼術粉末,乃是治療燙傷的常用方子,行伍之人皆知,因為攻城戰中少不了被潑油燒傷的戰友。


    因此,閆寸這樣一說,守衛就明白了事情緊急。


    “看看吧,還不知我們廚房裏有沒有生菜籽油哩。”守衛一邊引著閆寸往廚房走,一邊問道:“這大白天的,不點燈不生火,怎就燙傷了?”


    “嗨,別提了。”閆寸道:“世子老師剛迴去就開始翻箱倒櫃,說是有本書要拿給世子看,卻怎麽都找不到了。最後他端著燈台去雜物間翻那舊書箱。


    沒成想,有隻老鼠自擱架上躍下,直撲向世子老師的麵門。


    這一嚇,燈台脫了手,油全潑在了身上,火又點著了油。


    幸虧文學館離水近,撲救及時,否則……哎,應國公府前兩天剛走了水,你聽說了吧?”


    閆寸嘮嘮叨叨,和那守衛一同進廚房翻找著。


    “聽說了,王府燒了大半呢。”守衛接話道。


    明明隻燒了三間房,看來傳話的後果必然是誇大事實,估摸著明天再打聽,就會變成整個應國公府付之一炬。


    閆寸當然沒工夫計較這些,因為守衛提出了建議:


    “走水可不是兒戲,得趕緊報王妃……”


    “不必不必,”閆寸打斷他道:“不算走水,屋子和屋內的一應物件都沒事,就是把人給傷了……我們合計過,秦王今早才剛離府,我們就弄出這檔子事兒,驚動王妃,實在……不好。


    兄弟,幫幫忙,千萬幫我們瞞住……”閆寸打開腰間的錢袋,抓了三小串銅錢,向守衛賽著:“你收著,你幫了我們的大忙,應該的。”


    “好吧,我不上報就是了。”守衛一本正經地推讓道:“但錢我不能收,秦王親衛怎可被人利誘。”


    閆寸繼續推讓,那守衛生了氣,道:“你我皆為主分憂,為何這般羞辱我?”


    閆寸隻能收起錢來,連聲道歉。


    守衛終於找到了一小瓶生菜籽油,他並未將瓶子遞給閆寸,而是道:“不報秦王妃可以,但我需與你同去文學館,要知道,明火亦滅暗火難防,天幹氣躁,凡事須得小心。”


    “好。”閆寸隨守衛出了廚房,又出了駐紮區域。


    他主動走在前頭帶路,到了文學館近前,兩人需沿文學館外牆繞至門口。


    “走後門,後門近。”閆寸招唿著。


    守衛並未多,跟著閆寸轉到了背人的一麵。


    再往前三步就是世子師所躺的地方了,閆寸迴頭看了那守衛一眼,“哎呀”一聲。


    “怎的?”守衛腳步不停。


    “莫動莫動,蟄蟲!”閆寸指著守衛一側肩膀道。


    “多大點事。”


    這話守衛沒說出口,但毫不在意的神色表明了他的想法。


    他抬手,朝著閆寸所指的那一側肩膀拍去,他對自己蒲扇大的巴掌很有信心,認為這一擊勢在必得。


    此刻,\b守衛一手托著裝生菜籽油的瓶子,一手拍向自己的肩膀,兩隻手都占住了。


    閆寸也抬了首,手刃砍向了守衛的脖子。


    這一擊真假難分,當守衛意識到閆寸不是幫他拍打蟄蟲,而是實打實的攻擊,已經晚了。


    閆寸上前,一手扶住昏倒的守衛,另一隻手接住了裝生菜子油的瓷瓶。


    “對不住了兄弟。”


    此刻,閆寸已弄清了一件事,廚房一切照舊,並沒有因為突然多出一隊人馬而擴大采購的跡象。


    那人是偷偷混入秦王府的!


    閆寸腦海中有一個念頭,概括起來可以稱為“屠殺”。


    奪嫡之爭,落敗的一方往往要落個滿門屠盡的下場。


    這是不是說明,秦王此行亦有著巨大的風險?這已混入秦王府的人,是否正在等待秦王殞命的消息?一旦這消息送到,屠殺就要開始了。


    管,還是不管?


    閆寸低頭看了看昏倒在腳邊的侍衛。


    他是那麽年輕,他的忠誠是那麽熾烈,這樣的人不該死,隋末已死了太多這樣的人,到了唐,他們不該再白白送命。


    閆寸很快說服了自己,或者說,他需要一個理由來管這天大的閑事。


    又道了一句“對不住”,閆寸開始脫侍衛的衣服。


    他將世子老師的衣服蓋在侍衛身上,然後,自己穿上了侍衛的鎧甲。


    穿戴好,閆寸抽出侍衛的佩刀,在自己小臂上劃了一道,將血塗了滿臉,又往沒塗上血的地方狠狠抹了一把土。


    捯飭完,他重新衝向駐紮區,口中叫嚷著:“不好啦!清河王府的人在前門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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