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半夜三更的,沒有人會看見的。” 雖然在電視劇裏看到過那些大俠在天上飛來飛去的場景,可是我沒想到人真的是可以會輕功的啊!隻不過在電視裏看起來玉樹臨風帥氣瀟灑的動作,對於我這個被用詭異的姿勢抱著的人來說,那感覺就像是在飛機起飛和墜機間不斷交替,整顆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估計我臉都白了,差一點就吐在段熙和懷裏,也顧不上好看不好看,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 漫長的路程終於完結,最後一個起落後,他總算是小心地將我放了下來。我一陣反胃,彎著腰幹嘔了一會兒。段熙和拍著我的後背問著沒事兒吧,隻是那聲音裏忍笑的意味讓我恨不得給他一拳…… 接下來的路途,他繼續牽著我的袖子往前走,路上體貼地告訴我哪裏該上台階哪裏該下台階,饒是如此我還是被絆得連滾帶爬的,也不知道周圍人多不多,希望沒有人……不然真的沒臉見人了…… 最後我眼睛上的遮擋被拿下來,我發現我在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裏。屋子的牆壁都是用巨石砌成,裝飾著一些簡單的浮雕,凹凸不平的粗糲表麵看起來有種另類幽暗的美感。牆壁上每隔不遠便有一處燈龕,龕裏擺放著一尊銅人,銅人手裏捧著宮燈。那光線有些昏暗,映照著銅人帶著鏽跡的臉龐,陰晴不定的樣子,與這四下詭魅的氛圍唿應得格外的好…… 屋子裏除了我和段熙和,隻有一名刺客打扮的人守在門口,像一縷影子一樣,默不作聲地看著我們。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有點兒心神不寧地問段熙和,“這就是你們那據點?” “沒錯,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迴。” 我一下子慌了,“你你你不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吧?” “別怕,這裏很安全。”他見我眼睛不停往守在門口那個刺客身上跑,就笑著拍拍我肩膀,“放心吧,他叫閔嵐,是我的手下,不會對你怎樣的。” 說是這麽說,可是那位兄台表情太陰森了,讓我鴨梨很大啊…… “我很快就迴來,等我。”他說完就拉開門走了出去,隻剩下我和那個名叫閔嵐的人大眼瞪小眼。 這種環境實在是太詭異了……我怎麽覺得自己跟進到遊戲裏了似的…… 與那人無話可說,我便晃悠到屋內的石桌石椅前坐下來。桌上擺著茶點,但我不敢吃也不敢喝,隻好支著臉發呆。 迴想著半個月來,跟著段熙和從鹿京一路行來,路上見到了那麽多的人。他們不像宮裏的人總是穿著綾羅綢緞,就連宮侍的衣服都是錦緞織就的。他們大部分人隻有粗布麻衣,長相也大都平凡,在市集間穿梭來去。路邊的小攤位上擺著各式小吃,包子饅頭上冒著熱騰騰的氣,吆喝的聲音宛如是市井的喧嘩中的主旋律,烘托著一片生氣勃勃。 這才是真正的生活吧,就像我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過得生活一樣?簡單而瑣屑,嘈雜而擁擠,皇宮中雖然錦衣玉食不愁吃穿,可終歸不像是在過日子。那種生活是一種寂靜無聲的拚殺,那偌大的紫寰園,是看不見血的戰場。 而現在,那些勾心鬥角好像一下子離得很遙遠了似的。 剛才做了的夢,讓我又開始想家了。也不知道老爹現在怎麽樣了,我這麽久沒迴家,他是不是很擔心呢? 不過以他的性格,恨不得我趕緊消失,他好過逍遙日子呢吧…… 我撇撇嘴,卻又想起了小皇帝來。他現在在哪裏呢?是否還安全。他從小雖然是在爾虞我詐的皇宮裏長大,可是何曾受過外麵風餐露宿的苦? 越想就越急,可是急也沒有用。我隻能沉下心緒慢慢找,不能自亂陣腳。 現在北川已經淪陷了,我必須要進入現在被祈國占領的地區,一個不小心小命就沒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如果穩不住,不僅找不到小皇帝,還賠上自己,實在是不劃算。 忽然,門扉輕響。我以為是段熙和迴來了,抬頭看去,卻見一個身穿靛藍錦服的陌生人站在門口正看著我。他身形高大,麵容英俊,隻是神色陰沉冰冷,一雙狼一樣的眼睛,看得人心底生寒。我正納悶他是誰,就見那名叫閔嵐的人見了門外的人,連忙恭恭敬敬單膝跪下,垂首道,“屬下參見宮主。” 宮宮宮宮主?!!! 我愣了三秒,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可是站了起來以後又不知道該幹嘛,隻好幹瞪著一雙眼,半晌憋出來倆字:“……你好……” 說完就恨不得抽我自己一嘴巴…… 他沒有搭理我,就那樣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微微欠了欠身,“在下閔清平,有幸得見賢公子。” 他那種欠身的方法,絲毫沒有向我低頭的感覺,這輩子像他這樣一身倨傲霸者之氣的,我隻見過祈國王子朱染一個…… 我也不能太掉鏈子……這麽想著,也趕緊拿出該有的架子來,向他微微頷首,“早聽聞清平宮主大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凡。” “公子過獎。”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我就有種被什麽食肉動物盯上了一樣的感覺…… 他邁步走近,我便看了看他身後,沒有看見段熙和。 “公子是在找穀雨殿主麽?”閔清平冷不丁地問。 “他說是去拜見你,怎麽沒和閣下在一起?” 他抬起一邊嘴角,“本座讓他在廳裏候著。公子是我飄渺宮一大主顧,如今前來,本座理應親自來見。” “啊,說起來這些日子承蒙貴派相助。隻可惜這次來的倉促,也沒能備上薄禮。” “大可不必。公子每一單生意付的酬勞就已經足夠。我飄渺宮不會多拿主顧們一分錢。” 我幹笑兩聲,“不愧是江湖第一情報組織,厲害,厲害……” “公子日前要我飄渺宮保護的人方子冀就在此處,不知公子想見他否?” 方子冀……就是那個唯一知道小皇帝秘密的人麽。 見不見他沒有多大意義,而且如果讓他知道是我在調查他,日後難保不會再出什麽紕漏。於是我說,“不必了,本公相信貴派會圓滿完成任務。” “嗬嗬,多謝公子信任。不過……公子打算讓我們保護他到幾時?” “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閣下。”其實所謂的時機是什麽,我也不清楚。按道理現在皇亞父已經被軟禁了,小皇帝已經奪得了大權,基本上不會有威脅了,可我還是不能放心。 其實最簡單的方法,是殺了那個名叫方子冀的人。 可是我還沒有狠到那種地步……明知自己其實就是個為了權勢地位不擇手段,甚至願意傷人害命的陰險小人,但是到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著什麽,隻知道不到最後一刻,不能就這麽殺了這個人。 “這樣啊……”他望向我的眼睛裏,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讓我心中一陣陣地沒底。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向他們求助,“宮主,其實……本公還有一件事,想拜托貴派幫忙。” “公子請說。” “日前晏國北川城被破,本公希望貴派能調查一下破城那晚的詳細情形,還有城裏現在的情形。” 我沒有直接讓他們幫我找小皇帝。他既然知道我是賢公子,便一定能猜到我這迴出來是為什麽。我已經有太多把柄在他們手上,而這件事關係到當朝皇帝的人身安全,如果再由他們全權代理,總是讓人不放心。 小皇帝的行蹤,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現在我隻需要知道北川城裏的情況,然後自己去找,這樣比較保險。 “此事,交給飄渺宮就好了。”他答應得倒是痛快,隻是那看起來有些陰翳的笑容,讓我有些不安。 第56章 段熙和還沒有迴來。我坐在原地等著他,心裏莫名地沉重起來。 剛才與閔清平的會麵,總讓我感覺到飄渺宮不隻是一個中立的組織這麽簡單。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多次認識到飄渺宮的能力。他們的眼線遍布晏國的每一個角落,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掌握著如此龐大的信息網,這樣的能力比世上任何能力都來得強大,如果他們願意的話,甚至可以任意挑動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操控時局都不是問題。 照現在看來,凡是由他們經手的事,多半都是見不得光的,而見不得光的秘密才是真正驚人的秘密。作為整片大陸上最有聲望的刺客組織,說不定所有龐大的勢力都有一些這樣的秘密在他們手中。這樣一個可怕的組織對於任何國家來說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然而他們卻可以安然存在至今,一定有著嚴密的教令和信條,保持的絕對的中立和神秘,同時在不同的勢力之間巧妙周旋。 然而在有些時候,當時局失衡的時候,他們的位置就會變得十分微妙。比如說現在,三國混戰,就連元國也在蠢蠢欲動。閔清平卻在這個時候親自來見身為晏國賢公子的我,甚至主動提供幫助,難道是想偏向晏國嗎? 可是晏國現在的情況勢如危卵,再怎麽樣也不應該選我們吧? 段熙和一次次地給予我幫助,真的隻是把我當朋友這麽簡單嗎?他們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啊? 我隻覺得心中煩悶得不行。為什麽總是有這麽多需要懷疑的東西?什麽時候才能簡簡單單的相信一個人啊? 到現在我才知道,多疑是一件多麽痛苦無奈,也是一件多麽孤獨的事。我現在忽然愈發的嫉妒已經死去的向離了,他即使是在那樣爾虞我詐的深宮裏,還是能那麽簡單地相信一個人,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一種感覺。 此時,門扉再次開啟,段熙和走進來,眼中含笑,“小楊,等得不耐煩了吧?” 我收斂起紛亂的思緒,衝他掛上笑顏,“啊,沒有,剛才見到你老板了。” “我已經聽宮主說了,本來還怕你被我們宮主嚇暈,沒想到你還挺有膽識的嘛~” “切,皇亞父都沒嚇到我,你們宮主還差得遠呢。”此時那個看守我的刺客已經不在了,所以我才敢如此放肆地評論閔清平。 “嗬嗬……”段熙和搖著頭笑笑,“那是你沒看見他殺人的樣子。” 殺人啊……說起來,我都快忘了段熙和是個殺手這件事兒了……他總是那幅笑嘻嘻的樣子,整個一陽光少年,無論怎麽想象也想不出他殺人的樣子。 難道,他在刺殺目標的時候,也是這樣笑著的麽? . . . 從槐露城出來,一路往北行去。兩側的景致也在隨著旅途逐漸變化著。穿越過一片片的丘陵,地勢開始爬升,高大的樹木也在逐漸減少,連綿成野的農田景致已經漸漸找不見了。然而視野卻逐漸開闊起來,天空宛如一片傾斜的藍色幕布,毫無褶皺地無盡延伸,從蒼藍逐漸變作海洋般的浩淼的淺藍。地平線的方向有壯闊起伏的山川,山頂上白色的積雪與空中的浮雲模糊在一起,宛如是漂浮在海麵上的仙島,在日輪的光暈裏朦朧隱現。 然而路途上的難民卻多了起來。我看到很多衣衫襤褸的人拖家帶口,拉著破破爛爛的手推車,車上堆著唯一殘留下來的家當。他們的麵容被塵土覆蓋,看起來筋疲力竭,像是失去了靈魂似的在路上慢慢的走著。偶爾會看到餓死在路邊的屍體,像是不值一提的牲畜一般在太陽下暴曬著,一輩子就這樣黯然收場。甚至有小孩在一旁哭泣著,徒勞而恐懼地喊著“爹”,那情景甚是慘淡。 我掀著車簾看到這些,偶爾會讓段熙和停下車,給那些乞丐一些銀兩。可是這樣兩三次後段熙和便告誡我最好不要再這麽做了。正是戰亂的年代,如果錢財外露,很容易被人盯上。為了盡快找到小皇帝,還是盡量不要給自己找麻煩比較好。 一路上行來隻遇到過一次打劫的,不過被段熙和收拾掉了。我明白自己現在是在他的保護之下,聽他的話總是沒有錯。 我從包袱裏拿出前幾天買的幹糧,鑽出車廂坐到車轅上駕車的段熙和旁邊,把水袋和吃的遞給他。 “謝謝。”他接過水袋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擦擦嘴,“再走上幾天,就到了北疆的地界了。想好從哪裏入手了麽?” 我抿抿嘴,“我想先裝成難民,混到北川城裏去找找線索。” “裝成難民啊,倒是個可行的辦法。不過可是很危險呐。” “你們宮主說了,會幫我事先打探好城裏的情況。現在有消息了嗎?” “有是有。”他咬了一口玉米餅,眯著眼睛看著塵沙飛揚的前路,“那一晚突襲北川的是祈王子朱染麾下的一支輕騎兵,名喚貪狼軍。這一隻隊伍隻有五千人,但是個個都是祈國騎兵中最拔尖的人物,能夠以一當百。加上那一次突襲迅速而狠辣,守將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弓手們幹掉了。當時大軍正在外麵與祈國大軍正麵衝突,迴轉不及,北川王隻好暫時棄城。趙雁書當時命令守將先將百姓疏散,隨後才開始撤離王府。不過那時候貪狼軍已經打進來了。北川王本想將追兵引開,這才和趙雁書分開行動,可沒想到事後當他撤到扶木城的時候卻失去了趙雁書的消息。” 我努力消化著他告訴我的信息,然後問,“那現在駐守在北川的是貪狼軍麽?” “不是,貪狼軍隻是負責突襲,在得手後便由朱染率領的軍隊接手。不過你放心,朱染並沒有下令屠城,反而嚴禁他軍中的士兵傷害城中百姓,所以北川總體上來說還算是平安。” “那他們在突襲成功到後來封城,中間有多少時間的間隔?” “大概六個時辰左右。” 隻用了半天時間嗎?那麽如果小皇帝逃出了城,也就隻有這半天的時間。過後北川城就被封了,任何人也出不去。 “那杜冷的軍隊現在在哪裏?” “杜冷率領著大軍主力迴撤到了潼關附近,打算伺機奪迴北川城。但是目前還沒有動作,估計是考慮到皇帝失蹤可能會影響軍心,不敢貿然出戰吧。不過他之前連勝三場,倒是把夏國和祈國給唬住了,現在算是在僵持吧。” 也就是說暫時還不會打起來。這樣就好,這樣就給我爭取到了一定的時間。 北川王,也就是小皇帝的叔叔,似乎一直是站在小皇帝這一邊的。此次宮變,大將軍那一邊主要就是因為北川王的軍隊向其施加壓力,祝闌才不得不按兵不動,眼看著小皇帝攬迴大權。小皇帝應該是很信任他的,如果他能逃出北川城,沒道理不去找他會和。 他多半還是在城裏…… 我的心緊緊地揪起來,已經快要兩個月了,他真的還沒有被祈國抓到嗎?這兩個月,他究竟要怎樣生活啊? “段熙和……”我猶豫著,跟他說,“你……你就不要跟我進北川城了,太危險……” 他斜眼瞥我,“這句話應該是我跟你說才對吧?我可是穀雨殿殿主,武功高強著呢,別看不起我啊。” “我的意思是說,你願意送我這麽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了。真的不用跟我一塊兒犯險。” 他爽朗一笑,“行了吧,我幫你是把你當朋友。我可是很講義氣的。” “可是……”我把心一橫,幹脆把話說開了,“你幹嘛一直要幫我?我可是什麽都沒幫過你啊。” “怎麽沒幫我?這兩年來我們穀雨殿賺的錢可是往年的兩倍啊,這可多虧了你一直找我做生意。” 看他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我卻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相信,他就是這麽簡單地拿我當朋友。 可是仔細想想,我身上有什麽值得他圖的東西呢?貌似確實沒什麽啊…… 或許我真的不應該再繼續這麽多疑下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