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形形色色。自相矛盾的謠言都在京城百姓無盡的恐慌和混亂之中被炮製出來,也許越是處於恐懼和無奈之中,人們越發容易相信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

    其實仔細推敲起來,這些日子謠言紛起,未嚐沒有倪源暗中留下的人在京城推波助瀾的功勞。

    “而且隻要他平定了天下,到時候史書上怎麽說還不都是他一言而決。隻要編造說邊關之側有一條山間暗道之類的消息在民間傳誦即可。反正居禹關到墉州一帶都是山脈連綿,地勢險峻。遼人從其中找到通道也說得通。”齊皓嘲諷地一笑。

    蘇謐也輕歎了一口氣,民眾都是善於遺忘的,對於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名將,他們會自然而然地渴望為他開脫。

    “所以說,在這個亂世,什麽民心都是虛的,隻有軍隊才是最重要的。”齊皓的語氣像是在感慨,但是這種刻意的感慨,卻讓人深深感到其中的鄭重和狠厲,“如今我們留在城裏,什麽都幹不了,與城外也完全失去了聯係,甚至連倪源的兵馬如今到了哪裏都不知道,必須出城去。”

    “可是如今遼國封鎖嚴密,整個齊京之中都是許進不許出,如何能夠出城呢?”

    “這麽大的城頭,難道遼軍還能夠每時每刻守住不成嗎?隻要留心查看,不愁找不到時機。”齊皓自信地一笑,向蘇謐說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蘇謐猶豫了一下,齊皓會在今天談起這個話題,必然是有了十足的離城把握了。她是否要一起走呢?留在京城依仗她手中的勢力還是能夠保證安全的,但是困守在高高的城牆裏麵,與外界的聯係凝滯遲緩得厲害,她心中極度的擔憂陳冽以及葛澄明。溫弦他們。

    而且……

    這個天下,終究還是要離開京城才能夠把握轉機!

    她抬頭看著齊皓,展顏笑道:“好。”

    ※※※寒冬的夜晚,沒有人喜歡在外麵挨凍受涼,就算是遼軍鐵騎之中軍令森嚴,執法如山,也禁不住有所懈怠。何況已經入城這麽多日子,經過幾次狠狠的教訓之後,京城裏也沒有人膽敢不長眼色地反抗他們了。

    幾個負責守城查看的遼軍士兵躲在避風的垛口後頭,一邊跺著腳,一邊小聲議論著。

    “不是說這中原的天氣又好又暖和嗎?怎麽這幾天跟我們草原上一樣的冷啊。”

    “可不是嗎?這城頭上風特別狠,站到牆頭上都快要把人吹跑了。”

    “最見鬼的是這都什麽時候了,竟然又要下雪了。”眾人抬頭看向天空,星星點點的雪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從天上飄落。

    “媽的,移剌那小子不就是憑著他小舅子在執法隊裏頭嗎,如今就能夠抱著女人在屋裏頭快活,我們卻要在這裏喝西北風。”一個士兵小聲抱怨了一句。此話一出,幾個士兵都忍不住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座城樓小屋,裏麵隱約傳來男人的哄笑聲,間或夾雜著女子尖細的嗓音。

    幾個士兵齊齊咽了口唾沫。

    “都說這中原的妞兒生得水靈,這句話倒是不錯,別的就不用說了,光是屋裏的那個小妞兒,可真是叫人看著就想流口水啊。”那個士兵望著燈火通明的小屋,饞涎欲滴地說道。

    “呸,沒見識的。”另一個士兵啐了一口唾沫,帶著幾分賣弄的神情說道,“你們是沒有見過真正水靈的,你可不知道啊,最漂亮的都在皇宮裏麵,早都被各位將軍分了,恐怕你們連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呢。”

    “皇宮裏頭美女多我們也是知道的,我們見不到,難道你就有機會親眼見識了。”另一個士兵不屑地說道。

    “怎麽沒見過。”那個士兵得意地笑了起來,“別忘了,上一次,我可是跟著我們頭兒去宮裏複命去了。嘿,可是被領進了大殿裏頭的啊。別的不說了,就說我們大王身邊的那個吧,我的娘啊,我就看見了一眼……”

    幾個士兵都緊張地看著他,瞪大了眼睛等著他說下去。

    那個遼軍憋了好一陣子,才憋出一句,“……反正就是好看啊!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反正啊,要是能讓她陪我一夜,嘿嘿,簡直讓我短命十年也成啊。”

    “真有你說的這麽神!”

    “怎麽沒有?難道我還會說瞎話不成,不是最漂亮的能夠陪在我們大王身邊嗎?”

    “不過上一次我還聽說宮裏頭還在搜查一個更漂亮的……”

    幾個遼軍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話題扯到了女人身上,幾人談論得更加入神,聲音也逐漸變大了。絲毫沒有察覺有人正從他們頭頂的城樓牆上躍過。

    夜色低迷,趁著夜色,齊皓帶著蘇謐在城頭上潛身奔行了一段時間,兩人已經到了兩處城樓的中間。

    齊皓警惕地查看著四周的動靜,守衛如今都集中在城樓上的避風處,寒冬的天氣沒有任何人向這邊注意。

    今年的齊京,天氣格外的冷,都已經三月份了,竟然又下起雪來,大雪紛紛揚揚,整個齊京都格外的淒冷難耐。巡視城牆的遼軍士兵匆匆地從城頭上走過,就一溜兒小跑迴了避風的屋子。

    眼看周圍沒有了遼人的耳目,齊皓沒有時間遲疑,他飛快地懸掛起鉤鐮,將長長的繩索拋了下去。

    雙手緊了緊繩索,他縱身從城頭上跳下,無聲無息地順著繩索爬了下去。蘇謐伏在他的背上,走到一半,看著他熟練的身手,忍不住在他的耳邊低聲笑道:“動作這樣的嫻熟,真懷疑你以前是不是做過賊呢。”

    帶著淡淡暖香的氣息在齊皓的耳邊縈繞,宛如玉蘭花般寧靜剔透,齊皓覺得心頭一熱。

    “這不是正在做賊嗎?”他忍不住笑道,“還是個采花賊,如今戰利品就在身後呢。”

    “哈哈,說什麽呢?沒有絲毫的正經。”蘇謐忍不住好笑地伸手捶了他一拳。

    如今前路茫茫,大雪紛飛,可是身下緊貼的身體卻是溫暖而堅實,讓蘇謐一陣安心,也許天地之間都是冰雪交加,但是卻還有這樣一份溫暖讓她可以去信賴,去依靠。

    齊皓已經順著鉤索爬到了城下。

    蘇謐仰頭看去,黝黑巨石堆砌而成的城牆高聳入雲,幾乎接著天際。從這樣貼近的角度向上望去,那城牆好像是要壓下來一般充滿了深重的魄力。被這樣的城牆所緊緊圈起的像是一個看不到邊際,也看不到希望的深淵。

    自己終於從這個牢籠之中脫離出來了,她忽然恍惚地想到。她踏入這個城池是在兩年前的初春,那是一個讓她的生活徹底改變的春天,而在兩年之後,一個同樣寒冷的初春,她又離開了這座城池。

    這兩年的時光,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似乎發生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蘇謐轉過頭,身後的那一方,冷月寒夜,大雪迷蒙,清冷的月光揮灑在潔白得近乎刺眼的雪地上,泛起朦朧的光輝,讓人看著看著,隻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天地之間似乎隻餘下一片雪色。長路漫漫,飄雪紛飛,蒼茫無措。

    牆裏和牆外,截然是兩個世界了。

    齊皓沒有閑著,將手中的繩索一抖,鉤鐮從城牆上飛了下來,他伸手接住,塞進懷裏。

    “在看什麽?”齊皓迴過身來看著她,打斷了她的沉思,他笑道,“我們快走吧,一會兒,過來巡查的遼軍就要經過了。”

    說著,他拉住蘇謐的手。

    讓人安心的溫暖和力度從兩人緊握著的雙手處傳來。蘇謐點了點頭,至少,她現在還不是孤單一個人。

    兩人拉著手,伴著茫茫的月色踏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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