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哈桑心中一動。


    他有些遲疑的看向摩根,嘴上卻是緊閉、不發一言。


    “你心動了。”


    而摩根嘴角上揚,肯定道:“你無法拒絕。”


    “……我懂了。”


    哈桑卻笑了出來:“原來如此,我完全理解了。


    “——你自己也想要反抗災厄之紅,對吧。你殺死了銀冕之龍,還要殺死災厄之紅嗎?第一位殺死兩位柱神的使徒……你莫非想要憑借這個功業而成就天司、甚至柱神?”


    “說出來了呢。”


    摩根笑眯眯的說道:“那我們就是共犯了,親愛的。


    “就如同昔日赫拉斯爾人勝過阿爾克人一般……當初弱小的騎士能勝過巨人,所依靠的也正是‘不被人質束手束腳’的決然啊。”


    昔日圓桌騎士打下阿瓦隆的時候,可是已經幾乎沒有原住民了。


    以巨人的狡猾與卑鄙,不可能不逼迫這些居民出賣騎士、亦或是用他們的生命來進行道德綁架——他們當年就這麽做過,赫勒欽正是因此而死。


    但很顯然,圓桌騎士們編製完整。冰冷堅決的亞瑟也沒有因此而上當。


    那麽那些住在阿瓦隆,被巨人們當牲畜養著的人類下場如何,也是可以料到的了。


    摩根知道艾華斯如何看待這件事——他通曉高等神術與儀式學,定然能看出紅手黨與天堂城這場戰爭的象征:這正是災厄魔龍與銀冕之龍的象征。


    燃燒著瘋狂烈焰的反抗者,與坐在王座之上高高在上的冰冷君主。甚至災厄魔龍自己也是如此看的——亞瑟真的以為摩根是在為自己做事,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盡快消化掉體內的“威權”之力。


    就連那高高在上的柱神都被摩根瞞了過去!


    而沒有人能意識到,這個將要以十幾萬人口作為獻祭的大儀式裏,居然還嵌套著另一個隱形的儀式——


    喜歡用銀白色造物的天堂城善主,固然可以用作銀冕之龍的指代;可若是將目光放到整個安息古國,那些善主卻未必足夠契合銀冕之龍——倒是有些契合昔日阿瓦隆的巨人,也就是“阿爾克人”!


    信奉一位舊日的神明,蓄養人類奴隸作為活祭的材料,野蠻,粗魯,不講規矩——他們甚至也會吃人。比起銀冕之龍,難道這不是更像巨人王和巨人祭司們嗎?


    那麽從外國而來,擁有天司力量的碎片,又被另一位柱神當做棋子,帶領一批人試圖反抗這些“巨人”……甚至就連與亞瑟的一夜曖昧,摩根都完美無瑕的複刻了。


    反抗的勝過君臨的。文明的勝過野蠻的。新的勝過舊的。


    那是與“野蠻屠殺文明”相反的力量——


    道義之戰爭,憤怒的反叛。為了自由而不是為了征服,為了守護而不是為了掠奪,為了反抗而不是為了鎮壓。


    一處君王勝過另一處,被人們選擇的勝過被人們厭惡的……那最終獲勝的是君王?


    還是支持他的人民呢?


    就像是野蠻輕鬆擊敗了文明,卻又舍不得對方傳承多年的文化、而試圖將其吞並一樣……災厄魔龍擊敗銀冕之龍的過程也過於輕鬆,因此占據了絕對主動權的災厄魔龍,也不會舍得將銀冕之龍徹底泯滅。


    當蠻族試圖學習文明、消化對方的優點時,他們的思想就已經被活化的文明反過來漸漸操控了。


    就像是如今的災厄之紅一樣。


    他想要徹底消化銀冕之龍,因此就必須將這場戰爭打到底。因為如今世界基本已經和平,已經不剩下幾場戰爭能給他打了,更不用說還得是用來反抗威權的戰爭。


    可擊敗了吃人的壞文明,重新變成潔淨而和平的好文明,讓人們過著安定的日子的話……這不也同樣是屬於“威權”、而非是“戰爭”的概念嗎?


    哈桑不會看到,他注視著摩根的瞳孔之中燃燒著血紅色的火焰。


    那正是屬於戰爭道途的道途共鳴,是災厄之紅不斷對他注入力量、影響他的思想的證明。


    而此刻,在摩根左手握持的法杖之中,一條潔白的小龍靈魂正躁動的在前麵的晶石裏旋轉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鱗羽之主曾經做出過預言——


    “……摩根必將殺死亞瑟,紅龍必將勝過白龍。”


    另外一邊,天堂城中,艾華斯正低聲念誦著鱗羽之主的預言。


    這是他這兩天查到的資料……在如今災厄之紅勝利的情況下,這資料並不難查。災厄之紅到處將這個預言散布出來,以此證明祂的勝利是天命所歸。


    姑且不提這舉動看起來有多麽心虛……艾華斯總覺得這預言的內容哪裏有問題。


    當然,竊取了“八卦之爻”之權柄的鱗羽之主所做出的預言,就是無法改變的未來本身——那是已被注定的命運。


    命運的力量屬於虛無。


    沒有能夠突破虛無封鎖的奇跡之力,即使是柱神也無法改變注定的命運。


    而很顯然,無論是銀冕之龍還是災厄之紅,都沒有能夠拚湊成“奇跡”的源河之力……這意味著祂們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但是……命運的牢籠也有其縫隙所在。


    鱗羽之主並沒有仔細提出,這預言將會發生在何種時刻,摩根所殺死的又是哪個亞瑟。


    “被她所射殺的銀冕之龍,在真正的亞瑟出現之後……祂不應該叫伏提庚嗎?”


    艾華斯呢喃著,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銀冕之龍的“死亡”,可能是一個陰謀!


    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就完全能理解為什麽他會主動被災厄之紅吞噬、為什麽他盡力保存圓桌騎士的完整編製……


    因為真正的亞瑟,似乎正是——


    “——戰爭之主,災厄之紅。”


    與此同時,摩根對哈桑伸出了手:“如果你也不希望戰亂席卷大地……那就與我合作吧。”


    “……和你嗎?還是你們?你有什麽同伴嗎?”


    哈桑毫不遲疑的同樣伸出了手,對叛逆柱神這種行徑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是口中充滿了質疑:“我覺得這不像是你能想出來的計劃。”


    “確實如此。”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是一個哈桑從未見過的精靈女人。而在短暫的模糊過後,她又成為了男性巨魔,隨後是女性矮人,男性半精靈……


    “……奧托呂科斯?”


    哈桑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開口問道:“怎麽是你?”


    ——那正是真正使用天司碎片的那個“聰明人”。一個被魔匠從夢界召喚過來,束縛在手臂之中的幻魔。


    這是在他得到天司碎片之前的事。


    是在葛朗台先生為他構建出義肢手臂的時候,就已經陪伴在他身邊的朋友。是寄宿於哈桑的義肢手臂之中,唯有他能看到的“幻覺”……是一個被魔匠的工藝壓縮,從而竊取了力量的幻魔靈魂。


    那個靈魂自稱奧托呂科斯,是一位愛之道途的欺詐師。雖然是欺詐師,他卻有著真摯的心靈、重視弱者的道德觀、以及一顆願意為他人而奉獻的心靈。


    雖然他們也有過對彼此的不信任與懷疑,但後來漸漸也習慣了。在漫長孤獨的跋涉,以及在異國他鄉的學習中,唯有他們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再加上對方讓哈桑都為之欽佩、聰明到能夠得到幾何天司碎片認可的頭腦,這位“不可視的幕僚”已經給哈桑出過了許多點子,甚至幫他作弊了幾次考試。


    他早就已經和這位與自己綁定的靈體,成為了多年的好友。


    “——既然有了亞瑟,就得有梅林嘛……這才像話,不是嗎?”


    奧托呂科斯笑眯眯的說道:“當然,為表誠意……不妨讓我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好了。


    “人們叫我灰天司,非真非假之天司,無聲無言之天司——嗯,至少是灰天司的一部分。


    “而奧托呂科斯……這就是我的本名。絕無半分虛假,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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