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她不知道,原來一家三口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最幸福快樂的日子。


    媽媽?


    朵朵?


    她的媽媽是誰,朵朵又是誰?


    夜修更加疑惑了。


    “媽媽,朵朵……嗯,這樣真好……”


    她沉浸在夢中,連囈語聲都帶著笑。


    看到她唇角溢出的笑,聽到她囈語裏幸福的滿足,夜修心裏的疑惑化作一絲寵溺,唇角上揚,跟著她露出溫暖一笑。


    “嗯,好吃……”


    也不知在夢裏夢見什麽美食,雲七的小嘴無意識的巴咂了一下,又意尤未盡的舔了舔嘴。


    驀地,夜修心中一動,看到她如花般的唇像沾晨間露水一樣,他一時心蕩神馳,忍不住俯下身想要親一親她。


    就在他的唇快要印上她的唇時,她忽然睜開了眼睛,吸溜一下差點就要流出來的口水,警惕的盯著他:“你,你幹什麽?”


    夜修一僵,臉色頓時就紅了,不過再怎麽說他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鎮定下來,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指一指蓋在她背上的衣服:“怕你冷,幫你蓋件衣服。”


    “哦。”雲七迴頭看了看,拿下了蓋在身上的衣服,忽然“哈”的一聲,眉宇間閃過一絲喜悅之色:“夜修,你醒啦!”


    夜修嗬嗬一笑,很自然的伸手在雲七的鼻子上點了一下:“你到底是反應敏捷呢,還是反應遲鈍?”


    “你才遲鈍呢。”雲七翻了翻眼,又問道,“對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很好。”


    說著,夜修含笑的眉色忽然沉了下去,緊抿著唇,手撐著額角上下打量著雲七,眼睛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雲七被他這樣的眼神看的有些發怵:“喂,你盯著我做什麽?”


    他還在仔細端祥著她的臉,沒有立刻迴答她,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個問題:“是誰救的我?”


    “是……嗯哼……”想到曾答應錦娘的事,雲七頓了一下,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當然是我這個神醫啦。”


    “……”


    他又陷入了沉默,隻是不動聲色的盯著他。


    “你幹嘛老盯著我,是不是不相信我?”


    雲七開始有點心虛,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又冷哼一聲,故作生氣的樣子別過了頭,又撣了撣肩頭落下的灰塵。


    “七七,你的謊撒的很不高明。”夜修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扳過來直視著他,一雙陰沉的眼睛含了幾許笑意,“是誰讓你請莫寒山來的?”


    “莫寒山是誰?”


    “哼哼……”他意味不明的輕哼兩聲,朝著她俯過身來,鼻尖幾乎要抵上她的鼻尖,“你越是抵賴說明你越是心虛,告訴我……是誰讓你將莫寒山請來的?”


    兩個人距離如此之近,他冰冷的氣息涼涼的噴在他的臉上,她甚至連聽到他的唿吸聲,還有自己的砰砰的心跳聲。


    媽蛋!


    她心跳個毛線。


    她好心好意請來莫寒山救了他,他還這樣逼問她,她一下惱火起來,正想著要一把推開她,他卻放開了她,往後退了兩步,伸手為她抿去散落的發。


    “七七,你還不肯說嗎?”


    看著她時,眼簾含著融融暖意,聲音也溫柔的不像話,恰似一汪春水,讓人忍不住就想沉淪。


    這樣溫柔的眼睛似含了星辰大海,耀目卻又深沉,一時間讓人移不開眼睛,她甚至能看見他漆黑的瞳仁裏自己的倒影在隨著搖曳的燭火歡喜跳躍。


    我天,這人為毛要生的這麽好看?聲音也該死的好聽。


    雲七一下子就愣住了,臉上惱意不自覺的漸漸消失,唿吸停滯,心跟著更加劇烈的砰砰跳動起來。


    她情不自禁的就這樣癡癡盯著他。


    屋內,突然靜止。


    銀色月光透過窗紗幽幽照射進來,淺淺柔柔灑落在圍住這寸天地的簾蔓上,如梨花點點。


    四目相對,連唿吸一下都清晰可聞。


    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錯覺,雲七感覺到他和自己一樣,唿吸亂了,心也亂了。


    不不不……


    她是蕭青若,不是雲七,不會被美男迷花了眼睛,迷亂了心智。


    她突然抬手就拍了一自己巴掌,好叫自己清醒。


    “七七,你好好的打自己作甚?”這一巴掌同時震醒了夜修,看著她雪白的臉上染著壓倒桃花的緋紅,他低低的輕笑一聲,“我知道了,你害羞了,你一定是看上我了。”


    “你想得倒美,鬼才看上你。”雲七垂下了頭,默默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再抬頭時,滿臉鎮定的樣子,開始控訴他道,“你這人怎麽一點好歹也不知,我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還這樣咄咄逼人?”


    “……”


    “還有,我不妨坦白告訴你,莫寒山的確是我請來的。”


    “……”


    “當初我答應湯圓要救葉嬤嬤性命,去唐府時恰巧遇到了莫寒山。”


    “……”


    “我救了葉嬤嬤,作為交換條件,他答應我前來救你。”


    “……”


    “我並沒有受誰之托,自從那日清泉山莊一別,你幾日避而不見,蘇蓮月又每天皺著一張苦瓜臉,我就是個傻子,也看出來你的身體出問題了。”


    “……”


    “解釋完畢,你還有異議麽?”


    “我……”


    “有異議也不準反駁。”


    “可是……”


    “沒有可是!”她想起曾經他就是這樣拿話來堵她的,幹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是……”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卻變得沙啞而艱澀,仿佛在強力忍住什麽似的,臉上漸漸露出痛苦的表情來,他垂下頭,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七七,你……你快走……”


    “你……你怎麽了?”


    雲七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再看時,隻見他周身竟籠罩起一層黑色霧氣,霧氣漸盛,她幾乎快看不清他。


    雲七大駭:“夜修,你到底怎麽了?”


    他揮了揮手,一字一句艱難道:“七七,你……快走……”


    “不,夜修,我不走,你到底是怎麽了?”雲七伸手想要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揮開。


    剛剛才虛弱無力的他憑空增長了駭人的力量,雖是輕輕一揮,散發的玄力卻將雲七震的接連後退了好幾步,直撞到牆壁,才站穩。


    黑氣暴漲,幾乎將他整個人籠罩,帶起一股強勁的風力,吹動他長發亂舞,衣袂翻飛,層層帷幔隨風飄動,發出霍霍響聲。


    “夜修……”


    她想要試著靠近他,強大的玄力越逼的她無法向前靠近半步,她甚至能感覺到身後依靠的牆壁在微微顫動。


    不應該啊!


    他重傷初愈,怎麽可能暴發出如此強勁的玄力,仿佛隻要他揮揮手,就能在瞬間將這天地都撕裂了,除非……


    倏地,雲七臉色大變。


    除非他無法控製住自己體內的玄力,導致玄力如洪水一般瞬間暴漲,如果再這樣下去,他不僅會毀滅這裏的一切,還會毀滅了自己。


    不,不要……


    蠟燭火滅,明月失色,四周一片漆黑,她凝起玄力,頂著強大的玄氣,一步一步艱難的朝著他走去。


    同處一間屋子,距離如此之近,此刻卻像隔著一條銀河,遙不可及。


    玄氣更盛,像刀子一樣撕碎了所有的帷蔓,帷蔓在半空中飛舞,飄散的到處都是。


    雲七感覺到一陣疼痛,具體哪裏痛她也說不出來,反正哪裏都痛,這黑暗玄氣想要一寸寸割裂她的衣服,她的肌膚,她的骨胳。


    她閉上雙眼,抬手遮住了臉,幾乎再無法前行,人停在那裏東倒四歪,隻要一卸力,她就會被這黑暗的玄氣所吞噬,所以她隻能強撐著凝起全身所有的玄力來對抗。


    周身散發出一陣耀目的大地之色,她邁步又朝前走了兩步,籠罩的大地之色迅速淹沒在黑暗玄氣裏。


    “不要……”她在黑暗中大叫一聲,“夜修,你停下,你停下!”


    “不,七七,你不要過來……”


    夜修緊緊的握起了拳頭,牙用力咬住下唇,隻咬出血來,唯有這痛感才能讓他清醒,讓他不再傷害雲七。


    他努力的想要控製住體內暴漲的玄力,可體內就像有什麽東西在熊熊燃燒,燒灼的厲害,就像將要噴發的火山,要將他的五髒六腑連同整個人燒成灰燼。


    心一橫,他食指和中指並攏,狠狠的在心口處重重一點,強行封鎖住了自己的心脈。


    濃密的黑霧似微微消散了一些,玄氣也沒有那麽強了,雲七這才上前走了好幾步。


    “夜修,你怎麽樣了?夜修……”


    她試著喚了他。


    他慢慢的抬起了頭,一雙漆黑如星的眼睛散發著可怕的血色光芒,耀目異常,雲七幾乎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原本蒼白如雪的臉上蔓延著一道道血痕,像是一株株恣意盛開的血色藤蔓。


    怎麽會這樣?


    剛剛他明明還好好的?


    難道是莫寒山做了什麽手腳?


    不,不會的。


    人是她找來的,她不能允許自己犯下這可怕的錯誤。


    “尊主,尊主……”


    “九皇叔……”


    “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屋外響起了各種唿喚聲,混著奔跑的腳步聲,敲門聲,風聲交織在一起,雲七卻什麽都聽不見。


    “七七……”突然,他衝著她淒絕的笑了笑,這一笑恍如三途河畔彼岸花開,他撐著最後一絲理智,一字一字道,“看……來,我……們……要……死在……”


    他的話沒有說完,突然,他痛苦的低吼了一聲,周身剛剛消散黑霧以雷電之勢重新凝聚,凝聚成一團濃的化不開的黑色迷霧,將他和雲七死死的籠罩住,哪怕他們近在咫尺,也無法看清對方。


    床劇烈的搖晃,大地震動,在最後一絲清明將要消失前,他努力的壓抑住自己,發出一聲又一聲,受傷野獸一樣痛苦的低吼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覺醒,要衝破他的身體,橫空出世。


    他忽然抬頭,血色眼眸裏燃起兩簇火焰,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瞬間消失,他仰天狂吼一聲,周身玄氣隨著這聲發泄似的狂吼狂湧而出。


    “不要,夜修——”


    雲七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強大而恐怖的力量,這是一種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帶著毀滅一切的黑暗玄氣,要將所有一切吞沒進黑暗裏。


    她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幾乎下意識的,她一下子撲到他身上,將他死死抱住。


    如果真的要死,那就一起死吧!


    死了,她就可以和媽媽,朵朵在一起了,她們全家就能團聚了。


    隻可惜,她沒能集齊四珠迴到末世去殺了那對狗男女。


    “轟——”


    電光火石間,一聲巨響,耀起一束奪目金光,金光衝天,衝破黑霧,衝破屋頂,衝破夜色,像是一條金色巨龍騰飛而起,直入雲霄。


    大地震動的更加劇烈,房屋承受不住這樣的搖晃,轟然崩塌。


    屋外趕來的蘇蓮月,姬遇,錦娘等人雖然玄力高強,在這一刻也無法承受這樣的玄氣暴發,連同整個清泉閣的人,無一幸免,全體被震暈了過去。


    ……


    另一邊。


    玄玉山,天機峰。


    峰頂有一石亭,亭內有一頭發花白的灰袍老者正翹著二郎腿坐斜躺在欄杆上。


    他左手邊擺放著一張由楠木樹根精雕細琢而成的木桌,桌上擺放著一隻顏色溫潤的青玉碟子,在夜色下綻放著淡淡光華。


    一眼看去,就知道這玉碟價值不凡,隻可惜碟子缺了一角,裏麵還盛著一把炒過了的胡豆,讓碟子的價值大打折扣。


    他抬頭著,半眯著眼睛,百無聊賴的一邊看看星星,一邊吃胡豆,豆殼灑了滿桌子。


    看著看著,忽見北方天空有一道金光直射而出,在刹那間照亮了整個天空。


    他半眯的眼睛突然瞪大,眼睛裏露出炯炯光芒,同時,手中的胡豆無意識的掉落在地。


    “龍魂令出,縱橫天下,風雲變幻,誰主沉浮,是吉,是兇?”


    他默默嘀咕一聲,金光散消,天地恢複一片黑暗和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頓一頓,張嘴要吃胡豆,才發現手裏的胡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掉了,重新摸了一顆胡豆放入嘴裏,“嘎嘣”一聲,牙差點被杠掉了,疼的他扔了胡豆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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