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檢查哨所不遠處,平常說話大嗓門的村長,此時也壓低了嗓門,他悄悄對坐在大車上的人說:

    “我們一會過去,你們誰都不要說話,一切由我去對付!那個領頭的我認識,原先是我們村的,後來這小子當了東北兵,九一八投降了日本,混上一個小排長!這個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軟的欺硬的怕,善於看風駛船!另外喜歡奉承,誰要是奉承他兩句,他就不知北了!這個人骨子裏不壞,不是那種六親不認的人,懂得人情世故,因此很好說話!你們不要太緊張!”

    “噢,那好吧!我們聽你的!”歐陽大隊長點了點頭,便說了一句。

    盡管大嗓門村長說的很輕鬆,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大家還是有點緊張。

    車在前行,大家誰也沒有說話,兩條腿懸在車外一動不動,唯有村長的兩條腿像鍾擺似的,不斷悠蕩,還不時的朝前甩上一鞭子。

    車過了一片小樹林,然後轉彎便上了縣道,果然發現前麵縣道旁有一處燈光,道邊還有兩間房。隨著大車漸漸靠近,他們還發現有兩個挎著大槍的偽兵在道邊晃動!

    “看見沒有,那就是檢查站!你們可要注意了!千萬不要亂說話!”村長不放心又叮囑一句。

    車一直走到哨卡跟前,就聽道邊有人喝問。

    “站住!幹什麽的?”

    “籲……”村長趕忙勒住馬,身子一躍下得車來,懷抱著他那細竹子擰成麻花狀的大鞭子,來到那兩個人麵前。

    站崗的是一老一少,都是一副戰鬥臉。他們見誰都橫眉立目,就像路過這地方的人都虧他二百吊不想還似的。

    村長沒說話先笑,“嘻嘻,弟兄們辛苦了!我是二到溝村的村長,我們是送病人進城看病的,人不親土親,鄉裏鄉親的……請二位行個方便!”

    那兩個人沒有說話,隻是上下打量著他,心裏話我認識你老大貴姓,少他媽套近乎。

    老村長見兩個人不說話隻好陪著笑臉:“二位辛苦!嘻嘻!我這有煙,雖然不是太好,總比抽那蛤蟆癩強!嘻嘻,二位先來一棵?”

    村長說著從懷裏掏出一盒沒開封的煙,撕開拿出兩棵來,分給兩個人。

    “嘻嘻,煙酒不分家,都來一棵!”村長滿臉帶笑劃著火給那二位嘴裏叼著的煙點燃。然後把那盒煙順手塞到那個歲數大的口袋裏。“小意思,弟兄們不管黑天白天風裏雨裏站崗很辛苦,留著抽吧!”

    那一老一少見有煙抽,自然喜出望外,不過表麵還要裝作一副很正經的樣子,他們推辭一下。

    “這……這怎麽可以!這多不好意思,你看……”

    “咳!就一盒煙唄!給你們,你們就拿著!”

    那一老一少假裝讓了一下,也就不讓了,兩人都點著了煙吸了起來。

    “噢!二道溝村的,那可是離三塊石不遠,三塊石那可是土匪出沒的地方……”那個歲數大的說道,他猛吸了一口煙,隻見一縷青煙很快從他那酒糟鼻子的鼻孔流了出來。他說那話,是有意給那趕車的村長聽。

    “那到是……可是有什麽辦法,祖宗三輩都住在那……想搬家也搬不起,就得在那將就活著。我們老百姓和他們沒有任何瓜葛,躲他們還唯恐不及……我們都是良民!”

    “良民?……那有良民證嗎?對不起!我們得例行公事檢查!”那個年輕的說道。

    “有,有!當然有!”村長說著掏出自己的良民證遞過去,接著是老中醫,老交通……

    當檢查到黃毛姑娘時。黃毛姑娘傻了,她的良民證忘在長春了。

    “姑娘,你的良民證拿出來我看看?”

    “我?我的良民證落在新京了?”

    “落在新京了?誰信呀?沒有良民證……那就對不起了,哪來的迴哪去吧!”那個年輕的毫不客氣的說了一句。

    村長一見這種情況馬上上前。

    “別,別!姑娘大老遠來的,她可是病人的親屬,沒她跟著怎麽能行!另外病人還需要她照顧……求你們行行好!給個方便!高抬貴手,我們就過去了。”

    村長趕忙說道。

    他是連說好話,帶作揖。

    那個年輕的卡哨,皺了一下眉頭。“這怎麽能行!”說著把頭轉過去不理他。

    這一碗閉門羹,給村長弄的好沒麵子。他看求這個年輕的不行,又去求那個歲數大的。

    “這位大哥你看……”

    那個歲數大的見村長焦急的樣子,好像有了惻隱之心,便對那個年輕的說道:

    “咳,算了!管那麽多幹什麽?一個黃毛丫頭有沒有那良民證能怎麽的?……有就不是土匪了?行了!快去看看車上躺著的那個人是怎麽迴事?若真是病人,別耽誤人家治療,趕快放行!”

    那個年輕當兵的聽這老兵油子這麽一說,雖說不是那麽情願,但是還是丟下黃毛姑娘,去檢查車上躺著的那個人。

    他彎腰掀開被子,讓他吃了一驚,這病人好像昏迷不醒……他這是得的什麽病?好像很嚴重……這身上怎麽還有血跡,他伸手撩開密探的衣襟,啊!隻見這個人胸部纏滿了繃帶,看樣子……這好像是……

    那個年輕人不禁迴頭問了村長一句。

    “這是怎麽迴事?這病……這是外傷啊?是和人打架了?打架也不至於傷的這麽嚴重……看子也不像,估計可能是槍傷!那他怎麽會有槍傷?”

    “這……”村長沒想到這小子檢查會那麽認真,沒有思想準備,一時不知怎麽說好,他連忙用眼睛找尋歐陽大隊長,可是就在這關鍵時刻,他竟然發現歐陽大隊長不見了!正當需要他拿主意的時候他怎麽不見了?村長很奇怪,這一會他能上哪去?不是怕檢查良民證躲起來了,再不就是到路邊方便去了?真是……

    他把疑問的目光投向車上的人。

    車上的人光注意應付檢查證件的事了,誰也沒注意到歐陽大隊長會……大家也奇怪,東瞧西看也沒看著,他會上哪去了呢?

    此時著急也沒用,那個年輕的問話已出口,不能不理不睬不迴答。

    “槍傷?你說槍傷?是嗎?”村長故作驚訝。“我還不知道……那可能是上山打獵受的傷……”村長慌忙的迴了一句。

    也許是慌忙的原因,未免漏洞百出。

    “這麽一會,怎麽又成打獵受的傷?若是打獵受的傷……那就更奇怪了!打獵?誰打誰呀?那獵槍還打在自己身上了?……不是他不想活了?想自殺?”

    “這……對,對!也許吧!……其實我也不清楚,我隻是負責趕車送人去醫院的!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

    “那你們這裏誰知道?”

    車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敢迴答。

    這臨時編瞎話,要想編圓滿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村長無奈的又用乞求目光看了一眼那歲數大的老兵油子。那意思是想那個老兵油子出頭幫他說句話。

    那個老兵油子哪能不明白村長的意思,俗話說的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煙也不能白抽!現在是用他的時候,他能看著不管?於是他對年輕的說道。

    “啊呀!行了,咱們吃幾碗幹飯!管那麽多閑事幹什麽!還能靠這個升官發財怎麽的?多積點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了!”

    這一迴那個年輕的可不幹了。

    “不是我多管閑事!這可是大事!萬一要是放掉土匪,出了事,讓我們排長知道了,問將起來,你我吃不了就得兜子走!弄不好幹飯吃不成,還不得吃槍子!”

    那個老兵油子聽小兵這麽一說,也害怕出問題。他張了張嘴,也不敢再說什麽。他對著村長將兩手一攤,頭一歪,嘴咧一下,那意思是:“你看,我也無能為力!”

    車上的人一看這種情況,都垂頭喪氣沒了主意!他們都在想,若是歐陽大隊長在就好了,是死是活也能有個主意,可是……

    大夥這個急呀,他們四處看,周圍黑黢黢的,什麽都看不到,這可怎麽辦好!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時間長了非露餡不可……大家都在急切盼歐陽大隊長早點出現。

    就在他們大眼瞪小眼,兩方麵都瞪眼的時候,忽然從道邊兩間房子裏,走出兩個人來,為首的披著衣裳,後邊的那個人緊跟其後,前邊那個人還故意咳嗽兩聲,那意思是提醒這邊的人注意。

    果然,使得這邊的人都把頭轉了過去。

    隻見那兩個人向這邊走來,走近了才看清,那個為首的村長認識,正是他在道上叮囑他們時說的那位,就是這哨卡帶班的排長,後麵的那個……不看便罷,一看讓村長他們大吃一驚!竟然是歐陽大隊長!他怎麽……

    村長非常奇怪,他張開嘴,礙著這麽多人的麵,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還沒走近,隻聽那個走在前麵的排長說話了。

    “我說你們兩個……竟沒事找事給我添麻煩!這又怎麽的了?你們是不是在揩人家的油!”那個排長邁著兩條大長腿,背個手走到大車旁,頗有點自以為是。

    “報告長官!卑職發現車上躺著的那個人很可疑?他身上有槍傷,我懷疑是……”

    那個年輕的急於報功。

    “哦?掀開被子讓我看看……”那個排長說道。

    那個年輕的趕忙上前,掀開被子。他滿以為會得到排長嘉獎和讚許,卻不料那個排長在他臉上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記耳光,打的那個年輕的直門眨巴眼睛在發愣。

    “我還以為……真他媽的是有眼不識泰山!混蛋!你弄清他是誰了嗎?他是日本特務隊的密探,你知道他是怎麽受的傷嗎?他是去三塊石執行特殊任務時受的傷!你們不問青紅皂白,競敢攔他的駕,這要是告到原田特務隊那去,我們都得吃不了兜子走!該死的!……我看你們都不想活了!還他媽的在那傻愣愣的幹什?快給我向人家賠不是,請人家走吧!耽誤了治療,你們誰能擔當得起這個責任?不要腦袋了!”

    “這……是,是!卑職眼拙……”

    那個年輕的被打的一頭霧水,一心想得獎賞的他,沒想到會適得其反,挨了一記耳光,還有一頓臭罵,更沒想到事情會那麽嚴重惹了禍……趕忙鞋跟一磕,朝他們的排長打了個立正:

    “是!長官,屬下實在不知,多有冒犯和得罪!還望長官恕卑職無知!”

    那個老兵油子,方才對這個年輕的沒能聽他的話很是不滿,一見這種情況,他不失時機想報複一下,便在一旁鹹不鹹,淡不淡說上兩句。

    “哼,我就讓他別多管閑事,他不聽……這道上什麽人沒有!你知道會得罪誰?黑道的,白道的……咱們都得罪不起!誰知這小子真還把自己當盤菜!說實在的,咱們就是貼在門上的門神,嚇唬嚇唬來往客商,收點小費,孝敬孝敬……誰想到……貪上這麽個四六不懂的小子!”

    “行了,胡說些什麽!……他還年輕,不像你,老兵油子老於世故,老奸巨猾!本站長不知者不怪……都還瞪著眼幹什麽?趕快放人呀!”

    說著他轉迴身,立刻變作一副笑臉,朝歐陽大隊長,把腰一彎,手一引。

    “嘻嘻,屬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您海涵!小弟願意和您這樣的人交朋友!將來再過此地,言語一聲就得了!現在請自行方便,請趕路吧!”

    “那就讓你費心了!改日再見!”

    歐陽大隊長緊了緊他那寬寬腰帶,向著村長他們一揮手,村長高興的一片腿上了車,其餘的也都上了車,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歐陽大隊長最後上的車,還是坐在車廂後耳板子上。

    老村長見大家都坐好了,得意的把鞭子一揚,那馬四蹄蹬開,向前奔去……

    就這樣,他們一行人順利通過檢查站,直向撫順市區而去。

    他們迴頭望去,眼見後麵的哨所越來越小,直到在他們眼睛裏消逝。

    “大隊長,你是用什麽方法,把那個排長治的像個奴才似的對你服服帖帖?”

    “對什麽樣的人就得有什麽樣對待,對這樣軟的欺硬的怕,為非作歹的混蛋們,光來客氣的不行,他們有時會給臉上鼻梁!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我見他們刁難黃姑娘,我就知道他們不是省油的燈,另外我也沒有良民證,還是個老通緝犯,正是他們要找的目標,所以……”

    “你怎麽成了老通緝犯?”黃毛姑娘不解的問。

    “我在日本殺了兩個人受通緝,迴國殺鬼子不計其數,還受通緝,難道不是老通……緝犯嗎?嗬嗬!我知道我的麻煩不會少,如其乖乖讓他檢查,不如讓他們乖乖的聽我們話……俗話說的好,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我乘誰都不備,悄悄溜進他們住的那兩間房裏,我看這小子在那打牌吆五喝六的,不用說就是當官的,我想擒賊先擒王,來個先下手為強,我衝上前去,他還沒反映過來,我暗中已用槍頂住他的心口窩,我低低的也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不準動!動一動我就打死你!這一下子不要緊,我看他們的臉立刻嚇白了!我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那些陪他打牌的偽兵一見這種情況也傻了,不知怎麽辦好!我見有這麽多偽兵在,說話不方便,我就逼著他,讓他把匪兵都趕到裏屋去,不準出來!這樣剩他一個人就好辦多了。他敢不聽話,就把匪兵都趕進了裏屋!我看剩他一個人就亮出自己的身份,並把密探的情況實話實說,讓那小子陪我們演好這場戲!這小子怕死,見我給他麵子,連連答應,遂跟我出來,便有方才你們看到的那些事!”

    “歐陽大隊長!你真行!你膽真大!稱得起是一名孤膽英雄!真讓我從心裏往外佩服!我們還以為你……”

    “臨陣脫逃是不是?”

    “嘻嘻……”黃毛姑娘笑了。“你方才說,你在日本殺過兩個人……那是為什麽?”

    “姑娘,我看你……你肯定是個很善良的姑娘……我是不是給你一個殺人成性,麵目猙獰,十惡不赦的殺人狂?”

    “聽來有那麽一點,若是沒見到你和藹可親,威武雄壯的本人……真以為你是青麵獠牙殺人的惡魔!”

    “哈哈!”

    “你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大英雄不敢當,要說除暴安良,我還能沾點邊!我在日本殺的是當地兩個惡棍,若不是他殺了我師父,燒了我們中華武館,我也動不了殺他們之念!我那也是被惹激了!”

    “噢,那你殺了人就不怕……你是怎麽從日本逃迴來的?”

    “你要是問這個,我就得提到王盛烈了,是他還有他的同學……他們的名字我還記得,一個叫康明瑤一個叫王言大,還有日本友人,一個很有正義感的警長,還有他們的老師,及老師的女兒,那個可愛的龍子姑娘,是他們大力幫忙,我才偷渡逃離了日本,迴國便參加了抗聯!”

    “你是說還有老師的女兒可愛的龍子姑娘?她……”

    “我是借盛烈的光……她和盛烈一起遊園……”

    “他倆還在一起遊園?她……”

    “是啊……”歐陽視乎覺察到什麽?“哈!姑娘,你別多心,盛烈隻是把他看成是老師的女兒,是小姑娘,沒有非分之想!”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長的漂亮嗎?”黃毛姑娘顯得很不自然,臉紅了一下。。

    “憑心而論,她長的白白淨淨的,很討人喜歡!那些留學生都很喜歡她!姑娘,你問這個幹什麽?”

    “噢,我是隨便問問……怪不得你說和盛烈有生死之交,原來是這麽迴事!”

    “姑娘,你不要多想,盛烈既然托我找你,說明他心裏隻有你,沒有別人!如今我有一事不明白,你們之間那麽好……你怎麽還要和他斷絕來往呢?這未免有點……”

    “你是說我有點冷酷無情是嗎?不!我之所以要那樣是為他好,愛一個人就要為他的事業著想,我是怕因為我們之間感情,影響他的學習,我才斷然割斷情絲!我是忍痛割愛……你以為我這樣作好受嗎?”

    “你這可是有點……我不信彼此思念就影響他的學業……那要看怎麽對待,處理好了,說不準還是學習動力呢!你不給他寫信,也不讓他給你寫信,連地址也沒給他留下,難道這樣就能斬斷情絲嗎?我不信!難道你就那麽鐵石心腸,就一點不想盛烈!”

    “我想,當然想!怎麽能不想!心裏的痛苦,隻有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太自私!我喜歡他,我就要為他著想!爺爺的死讓我報仇心切,我放棄了和他去日本學習的機會,毅然投身抗日……鬥爭之殘酷你也知道,說不定哪天就壯烈了……我不能因為我讓他痛苦!等抗日勝利再說吧,如果我和他真的有緣,我相信我們會等到那一天的!”

    “你這姑娘!我真不知說你什麽好!你有點……這終身大事怎麽可以……咳!那就看你們的緣分吧!”

    “大隊長,你別老問我的私事,你,你如今還孤身一人嗎?”

    “我?哈哈!我問你,你倒問起我來了!你這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我的那點事對誰也沒說,今天你問到了,那我就跟你說說!那也是藏在我心裏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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