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走了好嗎?這宮裏隻有我一個人了。”


    上官凝突然迴宮,李攸燁驚喜之餘,發現她對自己冷淡了許多。


    上官凝仿漢朝李夫人重生之作,在屏風後以舞姿模仿江後日常,成功吸引李攸燁的親近。某日趁李攸燁上朝之機,偷翻出上官夫人的血書。刺激之中拿著血書去找李攸燁。與她在朝堂外激烈爭執。


    “你為什麽不看這封血書,這是我母親臨死前最後的忠言。我爹爹是被陷害的,那日夜晚,他被突然召進宮,所謂捉拿刺客,隻不過是容王和曹妃為了把他拉下水,為他們效力。你為什麽不問青紅皂白就賜我爹爹死,真正的兇手是你的親哥哥,你為什麽不懲罰他們。”


    “他帶兵阻撓朕進城是事實。他派兵去圍剿輪尊的兵馬有二十萬之多,難道他會不知道朕在裏麵嗎?”


    “他派去的都是些什麽人?不是領兵的草包,就是對你有忠心的人。否則,就憑單倫尊那點兵馬,怎麽可能把你送出重圍?”


    “……”


    “我爹爹為了錄兒和我的事,的確對你們有怨言,但他一生光名磊落,絕不會做出謀害你的事。當初扶持燕王完全是被迫為之,你駕崩突然,他必須在燕王和容王之間選擇一個,難道要他去效忠和我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顏妃之子?”


    她據理力爭,手中的血書仿佛指責李攸燁殘忍無情的鐵證。


    李攸燁雙目瞠瞠地瞪著她,“但我皇奶奶已經死了!”


    “所以,這才是你的理由!你為了泄憤寧願錯殺一個正臣,但是真正的兇手你偏偏殺不得!”


    “誰說我殺不得!朕可以殺他們一千次!”她的這些話挑起了李攸燁的怒火,也戳中了她現在的困局,有些人想殺的確殺不得。


    “那你就去殺,我拭目以待!”


    李攸燁拂袖而去。


    上官凝與李攸燁在朝堂外的爭執,重新挑起了朝臣敏感的的神經。紛紛將矛頭對準了上官凝。而且李攸燁對她的不歡而散,被有心人視為疏遠皇後的信號。便趁機上疏上官凝乃逆臣之女不足以母儀天下。


    李攸燁氣憤得摔了奏章。


    隨後瞞著上官凝,在滿朝文武的麵前,宣稱她和蓋世侯實為結義姐弟。將她有罪的父族皇親國戚頭銜全部廢除,改封倫尊為國舅,鄂然為國舅夫人,以穩固上官凝在後宮中的地位。


    一後兩戚的現象在玉瑞從未有過,不僅朝堂上群臣反對,上官凝知道後,變本加厲地與她抗爭。寧死也不攀附他族。


    李攸燁陷入內外交困。


    在她處心積慮為單府親眷加官進爵的過程中,那位狠心將鄂然賣入青樓的生父亦從中受益。得了一個很小的官職。不過後來,他還是惡性難改,因犯了法被朝廷查辦,判了斬監後。據說查辦當日他命人到單府求救。其時蓋世王已去世多年,鄂然以“孤兒寡母,連王府都看顧不過來,管不了許多外人的事”為由,直截了當地將其拒之門外。這件事在玉瑞流傳甚廣,許多不明情由的人,紛紛指責王夫人此舉有違孝道。不過王夫人對此絲毫不以為意。後來又興起了一種說法,說是鄂父曾欺單家母子孤弱,想圖謀單王府家業,被王夫人堅決抵製才作罷。其時鄂父就曾說過,“孤兒寡母,看顧不過來碩大的單王府,需得有父兄扶持才能保王府萬無一失。”王夫人隻不過是拿他奪府時恬不知恥的言論原封不動奉還給他。也不知道傳言是真是假。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父女間早已無半點情分可言。後來鄂父未等到秋後處決便憂懼交加死在了牢中。


    話說迴來,就在李攸燁陷入兩廂為難的時候,上官凝心灰意冷,正籌劃著隨老夫人一起遠離京城是非之地。


    與李攸燁真正訣別的時候,那些仇恨反倒真正淡了。將留書放在顯眼位置,上官凝最後去禦書房外看了眼正和大臣議事的李攸燁。室內雕飾輝煌,她端然坐在禦座之上,與眾人侃侃而談,儼然一個恩威並施的君王。


    一個君王是不會對任何人有私情的。


    上官凝沒有進去打擾,轉身悄無聲息的離開。


    城外黃沙漫漫。依稀記得當年上官家遷來京城時,天家欽賜的儀仗,華車頂蓋,綿延數裏,是何等的風光,如今物是人非,兩台簡陋的馬車,托舉著整個上官家的沒落,往黃土飛揚中前行,亦或是埋沒。


    老夫人臉上並無悲喜,相反始終平靜安詳。上官凝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看淡一切,這一輩子老人家經曆的血雨腥風最多,受到的傷害也最多,到頭來反倒是最心平氣和的那一個。


    “真的決定走了嗎?”最後老夫人不放心地問。


    “恩。我怕我再留下去,隻會更恨他們。”


    “這樣也好,暫時離開這塊是非之地,換個環境靜下心來想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數月後。


    當上官凝再次踏足這片皇城的時候,已經到了夏天,蟬聲正盛的時候。


    午間宮裏空蕩蕩的,來接駕的宮人來了一批又一批,將她安頓妥當,獨不見李攸燁身影。


    她見自己所在的房間布置和離開前一模一樣,竟一絲一毫都未改變,眼中早已蒙上水霧。


    李攸燁仰躺在玉清湖畔涼亭裏的搖塌上納涼,搖椅吱吱悠悠搖晃著,前宮傳來的動靜絲毫沒有動搖她繼續乘涼的雅興。


    突然,覆在臉上的折扇突然被人拿開。


    “皇嫂已經迴來了,還要躲到幾時?”


    李攸燁不理,拽迴扇子繼續睡,“真沒勁!”李攸玳訥訥道,瞥眼見涼亭那頭上官凝正過來,忙拍拍她的肩,“這迴是真來了,皇兄保重哈。”自己興奮地溜之大吉。


    再相見。


    上官凝看著李攸燁對她置之不理,心中明白她在為她上次不辭而別惱恨。


    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李攸燁不耐煩,她才開口道,“我們講和吧。忘掉上一代的仇。”


    李攸燁拋開扇子,憤怒而起,“你究竟想要什麽?!”


    上官凝眼睛瞬時紅了,咬著唇聽她發泄怒火,


    “你不願意依附單家,朕可以答應你,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你想為你父母叫屈,朕可以給他們恢複名譽,懲罰那些該懲罰的人。你留書出走是什麽意思?朕有沒有跟你說過,凡是離開朕的人,休想再迴到朕身邊!”


    李攸燁負氣而走。此後與她分宮而居,竟再未過來看她一眼。


    終有一日。素茹闖宮含淚向她泣訴,“皇上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快死了。”


    她所說非虛,上官凝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會千裏迢迢趕迴宮來,想死前再見李攸燁一麵。李攸燁本來就有些後悔對她說了那些狠話,隻是自己撇不下臉麵去求和,這番聽到上官凝快死的消息,立時像被人潑了盆冷水,心都涼了。


    李攸燁連夜返迴堯華殿,悄悄來到床榻邊,上官凝正側身睡著。薄薄的黃色紗帳,將她消瘦的輪廓半遮,她睡得極不安穩,不時咳嗽,顯是夢裏也被病痛折磨。李攸燁移步床榻邊,她忽然驚醒了,以為是素茹,便嚶嚶地要水喝。李攸燁連忙扶她起來,把水喂給她喝。上官凝並未察覺異樣,直到解了渴,看見嘴邊那條錦帕上麵的雙兔圖案,這才抬頭看到李攸燁。當即淚如雨下。


    李攸燁知道她心裏有很多委屈,她何嚐不委屈,


    “你以後不要再一聲不響地就走了,有什麽氣當麵撒到朕身上,我不會不聽你的。你不知道朕當時急壞了,就怕你出事。”


    兩人和好如初。李攸燁並不提她的病勢,暗中派人尋訪名醫,快馬送進京城。


    情勢不容樂觀。有一晚,李攸燁從夢中醒來,發現上官凝正往她懷裏鑽,十分不安地樣子,她伸手撫上她的臉,接觸到滿掌的冷汗,心裏一驚,忙問她怎麽了?


    她踟躕了一下,說,有些冷。李攸燁心裏一沉,現在正是酷暑難當的時節,她怎麽會感覺冷?沒有追問,把被子給她蓋嚴。見她在裏麵縮成一團,像個無助的小動物。李攸燁想了想便鑽進被子裏把她抱緊,忍著酷熱問,“還冷不冷?”她搖了搖頭,安心的偎在她身上,沉寂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夢到你掉到懸崖裏,我怎麽伸手都抓不到你。”


    “你看清楚,我現在迴來了。”


    李攸燁心裏十分內疚,明白她定是嚇醒了。


    “那你還會走嗎。”


    “不會。”


    李攸燁覺得她之所以做惡夢,和白天精神的萎靡有關,便決心改變這一切。這日,她興衝衝地叫她起來,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看似是去枕霞宮的路,卻在半山處停下了。上官凝正奇怪著,李攸燁抱她下轎,一徑朝山裏走。直到看見那三麵圍石的藥泉,上官凝才恍然大悟,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李攸燁笑著把她放下來,道,“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


    怎麽會不記得。想起當時相見的情景,她衣不蔽體的樣子,上官凝不禁一陣臉紅。李攸燁卻笑道,“當時你很兇啊,還要我轉過身去。”


    上官凝啐了她一口,臉更加紅了,小聲道,“你也不想想那時候,自己莫名其妙闖進來,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我沒讓侍衛去抓你就是好的了。”


    “是嗎?這麽說我喝了小姐的洗澡水,還要感謝小姐的不殺之恩了。”見她如此顛倒是非還裝作無辜的樣子,上官凝又羞又惱地給了她一拳。氣唿唿道,“你是不是一直這樣……這樣……”


    “這樣什麽?”


    她本想說很沒正經,想了想那次她是無心闖進的,也算情有可原,就臨時改成了“嬉皮笑臉”。自己氣的背過身去,卻是為了掩飾臉上越來越惱人的紅。


    熟料李攸燁順勢便耍起無賴了,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麽一順不順地盯著你嗎?”上官凝被她的氣息吹在脖子裏,身子顫了一下。


    “因為初見小姐芳容,小生頓時驚為天人,所以情難自禁,心想若能娶此女為妻,那此生將是死而無憾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地解她的衣帶。上官凝臉紅到脖子根。李攸燁越發沒了正型,解完了她的又解自己的,兩人隻剩下雪白中衣,李攸燁便抱她心照不宣,慢慢走進藥泉。


    泡在溫暖的泉水中,非但感覺不到燥熱,反而覺得有陣陣清涼滲入四肢百骸中,不愧是藥泉。李攸燁幾乎要昏昏睡去。上官凝看著她的下巴在水麵上一磕一磕的,這些日子為了要照顧她,從未睡過安穩。怕她淹著自己,便把手托在她下巴上。李攸燁自是感覺到了,不過她沒有睜眼,伸手把她拽到自己懷裏,像個大懶蟲似的從背後抱著她,把下巴耽在她肩上,竟心安理得地唿唿大睡。


    上官凝心裏一動,自然地倚在她身上,


    “去年紅葉花開的時候,我一直很想看,可惜沒有看成。”


    十一、二月的紅葉正是最好看的時候,去年因為李攸燁的“駕崩”,失去了欣賞的意義。


    “今年一定能看成。我陪你一塊看。”李攸燁果然在裝睡。


    “那你說話算數。”


    “好。”


    七月二十七日,小公主行周歲禮。


    李攸燁帶上官凝一起參加。抓周時候,女兒家的女紅針鑿、琴棋書畫擺滿了一地,小公主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就是不拿起來。這可急壞了一大批拭目以待的長輩。


    最後小公主居然坐了下來,咬著手指,直勾勾盯著李攸燁身上的玉佩。


    李攸燁便把隨身玉佩解了下來,放在一堆物器中間。小公主不說二話爬過去把它撿了起來,握在手裏把玩。眾人皆大驚,那是玉瑞君王世代相傳的龍海玉佩,與藍玉滄凰本是一對,一向是玉瑞帝王的象征。


    沉寂之中。上官凝站了出來,把自己隨身玉佩也解下,放在地上,那是一塊普通的玉佩,小公主同樣把她抓了起來。這時候戚太後忽然笑道,“原來小公主喜歡的是玉。”


    眾人放鬆了神經,紛紛大笑起來。一場尷尬才被化解。


    李攸燁私下握緊上官凝的手,表達自己的感激。上官凝迴以微笑,看著棲梧若有所思。


    一日。她從奶娘那裏抱來了棲梧,到禦花園散步。走到玉清湖角亭時,便在亭中坐著歇腳,臨時屏退了眾人。


    小公主似乎很喜歡那湖水,翹著腦袋湖裏看。上官凝便起身,把她抱到欄杆旁。突然,她的雙手又往欄杆外挪了一點,小公主整個騰空在水麵上,似乎意識到了危險,她開始嚎啕大哭。如果她就此放手,棲梧立時就會沒命。


    這時候一個藍影突然出現在了角亭裏,一把從她手中搶下棲梧,把她抱在懷裏,不住地安哄。抬眼怒視著造成這一切的人。想不到她會有如此歹毒的心腸。


    上官凝十分平靜地笑對她,“你終於出現了,權姑娘。”


    權洛穎一愣,這才明白,她故意針對棲梧,原來是為了要引她出來。不過,她並沒有放下戒備,剛才的情形實在太危險了,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容忍這樣的行為。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在棲霞寺的時候。權姑娘對小公主的愛護之情,讓人十分感動。”說完又看著滿臉鼻涕淚水的棲梧,關心地問,“她沒事吧。”


    權洛穎勉強一笑做迴應。棲梧對權洛穎十分親近,在她的安哄下很快安靜下來,這是長期分別的母女根本無法做到的。上官凝便也放下心來,悠悠地坐到桌前,伸手示意她也坐。


    兩人竟心平氣和地和她說起話來,“其實,你總是突然離開,又突然出現,我老早就開始懷疑了。看樣子,權姑娘不像是這裏的人。”


    “你猜對了,我的確不是這裏的人。不過,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鬼怪或神仙。”


    上官凝一笑,“我並沒有把權姑娘當做鬼怪。要真是鬼怪,怎麽能生下如此可愛的女兒。”


    她對棲梧的喜愛倒也不像是假的。


    沉默了一會兒。權洛穎終於問,“你找我出來,究竟有什麽事?”她知上官凝一向倔強,不會無緣無故地找她。宮中發生的一切她都曆曆在目,她的病說到底和她不無關係,因此十分抱歉道,“其實你的病不一定無藥可醫,魯姐姐正在盡力研製新藥,她一定會找出有辦法的。”


    上官凝對她的出手相救沒有感到意外,但她對自己的狀況比誰都清楚。因此搖了搖頭,“多謝魯姑娘好意,隻是生死有命,也不必刻意強求。我刻意找權姑娘出來,實是有事相求。”


    上官凝歎了口氣,“你說吧。”


    “姑娘要先答應我。擊掌為誓。”


    權洛穎想了想,“好吧。”兩人當即三擊掌。上官凝方徐徐道,


    “在我離開人世後,請權姑娘讓她忘掉關於我的記憶。就像她上次忘掉你一樣。”


    權洛穎驚訝地望著她,在一刹那,便理解了她的做法。心中百感交集,也酸楚難當。她是在向自己示威嗎?在她走後,她終於贏得了李攸燁的心。隻有怕一個人傷心,才會要她忘記。維持住最後一點自尊,權洛穎道,“我不會答應的,你這樣做,對她不公平。”


    “不公平?”上官凝嘲諷似的一笑,“公不公平隻有你我清楚。難道你願意看到她永生永世活在對別人的愧疚裏?”


    “你想清楚了?失去一個人的記憶,她便永遠不會想起你。”


    上官凝起身,靜立好久,決然道,“權姑娘不要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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