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退如梭。


    皎月溶溶,照耀著冷冰冰的慈和宮。這裏的景致一分未增,一分未減,隻不過退迴到了舊日模樣,為何還會感覺空落落的?江後起夜後在這殿廊裏走,覺得陌生,就問身邊提燈的宮女,“今夕何年?”宮女愣了愣,忙恭謹地迴答,“迴太皇太後,今個是靖朔元年臘月十五。”


    她恍然似的迴過神,喃喃著,“原來沒有迴去。”目光觸到地上的銀光,又沿著宮牆望到天上,又迴到月圓了。那又怎樣呢?不過又是一段殘缺的開始。他們從月圓中來,又從月缺中走,從來都無牽無掛,瀟瀟灑灑,隻剩下她。已經習慣了的,再去習慣就好,不去想便不會痛。


    可是當你不去想時,偏偏有人要提到她。


    “皇奶奶,三天後他們便要舉行宗親大會,推舉新君,如今能阻止燕王的人隻有皇奶奶了,求皇奶奶出麵為燁兒討迴公道。”白天李攸璿跪在殿外一聲聲懇求,她側躺在床上,麵朝裏始終沒有迴過頭來,燕娘勸走長公主後,望了眼那始終沉靜的簾帳,歎了口氣,關了這屋子裏的門,留給她最想要的一室清淨。


    又捱到夜晚,上官凝還在殿外點著蠟燭,外麵刮著凜冽的風,她的蠟燭點了又滅,難以在寒風中立足。江後看了一會兒,歎口氣,“進來吧,在屋裏點是一樣的。”


    她迴頭看到那不知何時立在殿裏的孑然身影,順從地進來。素茹搓著手把門關好,向江後施了禮站在一邊忍不住哈欠連連,上官凝便打發她去睡覺了,自己握著半截空燭發起呆來。被冷風吹得通紅的臉頰隱約藏了心事。


    在宮裏是不許隨意點火燭的,以免引起宮殿失火,但全宮上下均默許了她的行為,畢竟要熬過漫漫長夜,必須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過了一會兒,她從呆愣中迴神,用凍僵的手笨拙地點著火折子,將一簇小小的溫暖,援引到燭芯上,小心地托在掌中。日複一日的場景已經重複了一個多月。


    “為什麽還要堅持?”江後淡淡地,問。


    在燕娘醒來發現江後的床空了之前,她們有一段相對獨處的時光。這段時間通常都以緘默維持著,對於她的突然打破,上官凝先是愣了一愣,隨後以慘淡的笑容應對。蜷緊了僵硬的手指,勉強打起精神,說,“上次也是這樣堅持的,最後她完好無損的迴來了,這次也一樣,我相信,她會迴來的。”


    看著她臉上深陷的執迷,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從江後眉間隱現又隨浮光掠影消散了去,“如果她十年二十年不迴來呢?”


    “我便等她十年二十年。”


    “不覺得疼嗎?”


    “已經疼過一次了,不會更疼。”


    “你當值得更好的人。”


    上官凝苦澀地搖搖頭,“不會了,不會有人比她更好。”


    江後默然地看著她,仿佛在看另一個年輕時候的自己。窗外的北風與迴廊漸趨膠著,窗棱晃動的幅度仿佛在抵禦一場醞釀已久的驚風暴雨,黑暗的戾氣隨時都能破窗進來。上官凝用手嗬護著手中的蠟燭,側眼望向那人,她淡然的眉目定格在抖擻的窗影上,身後的那幅煙波浩渺的錦繡屏風,給人細水長流的安寧。她明白她心裏的痛不會比她少,但那股如影隨形的冷靜讓她望塵莫及。


    沉澱著太多她看不透的紅塵。


    “今天長公主來求見,太皇太後為何不阻止燕王?”


    江後眉頭微蹙了下,似乎不想觸碰這個話題,隻簡單的兩個字,“不必。”上官凝不明白她的意思,是不必阻止,還是來不及阻止,但見她臉色微乏,引袖遮額,掩住了那絲疲態,“哀家累了,你也早些休息。”站起身來,徐徐往內室走去,上官凝不甘心地追起來,“外麵的傳言都是真的嗎?”


    “哪些?”


    “洪清遠的死真是太皇太後指使的?”


    江後腳步微頓,須臾,“是又如何。”


    上官凝沒想到她會迴得如此幹脆,幼弟的蒙冤牽引她激動地上前一步,“太皇太後草菅人命,又嫁禍他人,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空氣瞬間的凝滯,一絲置若罔聞的輕笑從她唇上牽出,又從鏤壁上返迴,“哀家不能夠迴答你這個問題。不過,我可以推心置腹地告訴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新來過,哀家會不惜一切代價剿滅你們上官家。”上官凝心底一寒,對她的直言坦白冷冷笑了。


    “所以,你不必為了燁兒守節,你父親為你安排的出路,會給你更好的人生。”


    “更好的人生?”她憤怒地紅了眼睛,“太皇太後想要滅誰的確易如反掌,那麽請問,燕王殿下的心狠手辣是否也是遺傳自他的母親?”


    她的迴擊成功凝固掉了那抹蒼涼的姿影,然而心內卻沒有一絲勝利的快慰。“我不會放棄的。”她決絕地向那人宣示。江後掀開簾子,不複停留地往內室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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