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前的記憶到此戛然而止,李攸燁緩了緩神,觀察周圍,孩子和那個假人都不見了,隻有她們二人還在。她撈起手邊的長命鎖細看,發現原來是仿造的,心裏的巨石一下子落了地,她劫後重生般唿出口氣。將身上的人搖醒,權洛穎費力地撐起來,茫茫然看了她一會兒,忽然伸手去捉她的臉,捉到真實的觸感,鬆了口氣。


    “這是哪兒?”她迷茫地打量周圍。她們居然落在一個圓滾滾的孤島上,周圍漆黑一片,惟餘這個孤島綻發著冰藍色的微光,勉強照亮了眼前的小小空間。地上鑲嵌著藍白相間的色彩,落在她眼裏隱隱有些熟悉。


    李攸燁仰麵站起來,來不及細辨身下的孤島,就被空中懸浮的各種橋吸引了。離她最近處一座半月形的木拱橋,橋欄上雕刻著精美的花鳥圖案,細致典雅,美輪美奐,旁邊的那座略微傾斜的黃色土橋,竟也雕欄畫棟,巧奪天工。距離二者稍遠的位置還有一座金色直橋,整個倒懸於空中,通體發出燦爛的光芒,更不可思議的是對麵那座耀眼的紅橋,仔細看竟是由一簇簇攢動的火焰構成的。這些精妙絕倫的橋如同星宿一般遍布天上,造型千變萬化,令人歎為觀止。眼前這四座橋離得最為接近,似乎按照某種固定的方式排列在一起。李攸燁很容易就聯想到傳說中的五行布局,隻是當中似乎還少了一座水橋。再往其他方向看,隻見其餘排在一起的橋梁組合,也都或多或少欠缺了某些元素,有的甚至隻有孤零零的一座。


    “這莫不是奈何橋?”她心頭一涼,下意識地去尋權洛穎,卻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影蹤。扭頭四顧,但見一抹淡藍色的影子,消失在孤島邊緣。


    “喂!!”李攸燁慌忙去追,身上的甲胄早已七零八落,隻餘雪白的中衣和玄色的靴子,在這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奔跑,頭上冒出層層冷汗,難道她們已經死了?怎麽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跑了這麽久,一直在原地溜達。這個島沒有邊際嗎?正慌神間,後麵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她,“喂,我在這邊!”她停住步子,立即轉身,就見權洛穎神采奕奕地從後麵跑過來,很興奮地撲進她懷裏,“真是太神奇了,簡直不敢相信!”


    她的聲音很大,混著黑漆漆的背景和詭異的環境,李攸燁登時覺得脊背涼颼颼的。又朝後麵瞅了瞅,確定那邊沒人,才試探著摟緊她,不踏實地問,“你怎麽從後邊過來了,我剛才明明看見你……”


    “笨,因為下麵是個圓球啊!”權洛穎從她懷裏鑽出來,笑著鑿了她雪額一下,“我剛才繞著這個球跑了一圈,所以,就從後麵追上來了。”


    “圓球?”權洛穎微笑著點頭,見她仍舊一頭霧水,便又拉著她走到她們最初所在的位置,指給她看,“你瞧這裏就是玉瑞,這條河是瑞江,由西向東一直流入東海,建康城大約在這個位置。身後這片藍色就代表著海洋,這白白的東西就是雲層,我剛才還在想在哪裏見過的,可不就是在飛船上看到的地球嘛。”


    李攸燁似乎也忘記了先前的緊張,蹲下來,不可思議地瞅著腳下那塊似曾相識的土地,玉瑞的山河脈絡依稀可見,重要城池位置竟絲毫不差,“就是周師傅講的地球?”


    “嗯,這個圓球直徑約有十丈,是一個縮小版的地球,重力體係和地球一模一樣,人被牢牢吸附在圓球上!”李攸燁聽著陷入沉思,這時候權洛穎卻忽然驚唿一聲,下意識地往她身邊依,“那是什麽?”


    她看到了天上那些詭異的橋。李攸燁覺得這姑娘的後知後覺,有時候讓人無奈,她搖搖頭站起來,憂慮地望著天,喃喃說,“我想我們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間了。”她清楚的知道,人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去,絕無生還的可能,這個地方即使不是地獄,也多半是個類似的幽冥。


    無人能體會她此時此刻的心急如焚,她的這番墜崖明顯是被人精心設計,那人會發動怎樣的陰謀她還尚不知情,但是皇奶奶,她若得知自己出事的消息,不知會有多傷心。還有很多人、很多事,沒有去做,沒有去愛,也沒有去道歉,命運仿佛跟她開了個玩笑,突然一下子,什麽都來不及了。她不甘心。


    權洛穎眼裏一下子浮出水色,側首去看李攸燁,染了血的雪白中衣鬆鬆垮垮地掛在她身上,被不知哪裏來的風貫得飄飄蕩蕩,仿佛要隨時脫體的靈魂,她下意識地勾住她的胳膊,又挨進她懷裏依依環著她的腰身,生怕她就這樣飛走了。


    李攸燁被她突然的擁抱撞得跌了一下,一股莫名惆悵打斷了她的思緒。感覺到她的緊張,伸手拍拍她的背,半分苦笑半分玩笑地說,“你是不是覺得這番跳下來虧大了,不僅人沒救成,連自己的小命也搭上了。”


    她不說話,卻有隱隱的抽泣聲從肩上傳來,夾著瑟瑟的鼻音。李攸燁低頭去看她的臉說,“若你擔心棲梧以後沒人照顧,那大可不必,會有人照顧好她的,她會平安長大。”她不說還好,一說那人的眼淚就下來了,用力捶了她一拳,嗚嗚道,“別人怎麽能照顧好她……都是你……為什麽要跳……不知道是懸崖嗎……”像是控訴,又像委屈,死死箍著李攸燁的脖子,哭得傷心極了。李攸燁真是歎笑著搖搖頭,“好了,跟你開玩笑的。是我的不好。我也沒料到世上竟有與你長得一樣的人,當時她借你的口跟我決裂,我氣極了,就犯了糊塗。”


    “還不是你笨……”她嚎啕道。


    “好了,是我拖累你了,拖你後腿了,總行了吧。”好容易將人哄住了,李攸燁把她帶出來,拎起袖子擦了擦臉,“別哭了,我們去找找有沒有出路,或許能找到也說不定。”權洛穎提起衣袖粗粗地抹了抹眼睛,生氣地把她推到一邊,從懷裏摸出通訊儀,試圖給魯韞綺傳遞信息,大概累了,幹脆蜷腿坐了下來,李攸燁無奈地看她搗鼓了半天,漸漸要哭出來,心知必不管用,就打算去四處看看。誰知剛一動身,那人就登得站起來,“你去哪裏?”


    “找出路啊。”


    “我跟你一起去。”


    李攸燁笑,“好。”


    “你說我們是不是真死了?”


    “如果說有個托碗的老婆婆出現在橋上的話,我們多半就死了,現在還不一定。”


    “她會不會是去吃飯了,所以現在還沒出現?”


    “她哪裏用得著吃飯,光喝湯就夠了。”


    權洛穎覺得有道理,也笑,緊了緊握她的手,二人在這大圓球上摸索了半天,除了無盡的虛空一無所獲。又迴到原地,累得坐下來,李攸燁怔怔望著腳下那隔著一層玻璃似的故國疆域,和近在咫尺卻無法觸及的建康城,心中充斥著一股無能為力的沮喪。權洛穎倚在她肩上,泫然欲泣地望著天際那些星宿樣的橋,無限眷戀的淚珠在眼眶裏滾蕩。


    “你在想什麽?”她喃喃,聲音很輕,像要睡著了。


    “很多。”


    “最多是什麽?”


    “迴去。”她的目中瑩瑩有淚,眼皮一沉一沉,眼前的景象一明一暗,終於緩緩垂了下去。就在這時,天空上的五行橋開始緩緩移動,有道光線落了下來,不多時又重歸於寂。


    “醒醒,醒醒……”


    李攸燁被一陣輕聲喚醒,睜開眼,一個藍衣女子正笑著看她。她身後停著一座紅得耀眼的火橋。她嚇了一跳,抱著權洛穎往後縮,“你是誰?”


    “不認識我了嗎?”


    “認……識。”才害怕。來人竟是蘇念奴。


    “那就跟我來。”她竟自顧轉身上了橋,那熊熊烈焰對她竟毫發無傷。李攸燁喚不醒權洛穎,隻好抱起她,猶豫地站在原處。她在橋上驀地止住步子,迴頭,“怎麽不走?哦,別怕,你是水闕主位,這些火傷不了你,快上來,晚了她會有危險。”


    李攸燁驚疑不定地望著她,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最後一句聽清楚了,試著往橋上觸了觸腳,這些火焰不像她想象中的熾烈,於是便踏上來。


    “跟你說要你別怕了,我還會害你不成?”李攸燁一句話不敢迴,周圍的火焰來來去去,像在燈籠裏鬼舞的燭影。後者略懂,抿嘴笑了笑,“跟我來吧。”就拖著藍色的長裙朝橋的另一邊走去。


    李攸燁在後麵小心翼翼跟著,懷裏的人臉頰燒得通紅,發裏都冒了汗氣出來,可是她自己絲毫未覺得熱。不禁想起那人提的“水闕主位”字眼,下意識地去吻她的額頭,聽到她舒服地嚶嚀了一聲,唿吸跟著緩了下來,她心裏一喜,連忙將她貼身抱緊了些。


    終於走到橋的盡頭,前邊已經沒有路了,可那人仍繼續往前走,李攸燁正要詢問,話到嘴邊被眼前突然展現出的景象驚住了。原來這座橋的對麵連著一條路,由精美的彩石鋪就,一直延伸到遠處那座宏偉的宮殿,宮殿籠罩在一片火焰中,一眼望去好似雲中赤霞,兩座高聳的闕樓,簷角飛展,將烈火托上了天際。天空澄澈明淨如倒映的海水,有和煦的陽光輻照大地,亦有蓬鬆綿軟的雲團,安寧地暢遊其中。路邊開放了各色奇異的花草,芬香撲鼻,繽紛的彩蝶和蜜蜂於花間循舞,林木中傳出黃鶯和畫眉的鳴叫聲。一條婉轉的河流,從青山那處汩汩繞來,幾頭壯碩的犀牛倒頭在河邊咀水,一群白羊在對岸咩咩吃草,幾隻纖細的白鷺閑立在淺水處,忽然張開無可比擬的雪白羽翅,往雲中飛去。仿佛自然界的輪迴般,隨著幾聲咕吱咕嘎的脆聲,又有一群白天鵝從雲中返迴,優雅地落在了河麵那座粉白色的小石橋下麵,收了羽翅,愜意地順水鑽過橋洞,在水麵自在地享受對影的樂趣,也有幾隻淘氣戲水的,不慎將水波帶入了一對鴛鴦占有的蘆葦塘,被素愛清靜的後者嫌棄地攆飛出去。


    這景狀好似一片鳥語花香、安寧祥和的世外桃園,蘇念奴在前麵輕快地走著,衣裳隨風飄動透著一股子水墨詩香才有的神韻,儼然畫中的人物,清淡柔和。


    “這裏美嗎?”她忽然淺笑著迴頭,似曾相識的眉眼,多了絲愜意在裏頭,“這些是我後來弄的,你娘自己在這裏呆了十多年,竟想不到裝弄一下自己的前院,我剛來時,陪著她過了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實在看不過去了,就叫來契闊、惠靈好歹打理了一番,怎麽樣,還過得去嗎?”


    聽到她隨口道出的人名,李攸燁非常驚愕,不知該迴什麽。感覺兩臂有些酸了,就把懷裏的人往上托了托。蘇念奴笑了下,便不再多言,直接領她過了石橋,到了那赤宮腳下,李攸燁抬眼望去,這宮門樓比遠處看時更加恢弘壯麗,正中兩扇券門高約數丈,左右各開兩間輔門,中門上懸一鳳匾,題了“為霜宮”三個字,便知是紀為霜的所在了。


    “蘇姨,這到底是哪裏?”她終於謹慎地開口,道出一路上的懷疑。


    “這裏是藍祗仙闕,以前喚作神祇仙麓,不過,那是很久遠的事了,你先隨我來,待會兒我再告訴你所有事情,現在把她先安置好,否則她會有危險。”蘇念奴目著權洛穎再次強調,李攸燁雖疑慮未消,但也不敢耽擱,跟她進了宮門。


    權洛穎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一張陌生的床上,李攸燁不在,空氣很熱,像個大熔爐,她想下床透透氣,腳剛伸出帳外,忽覺滋溜一痛,縮迴時,發現襪子上竟燙出個洞,又去觸其它地方,無一不灼熱駭人。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試著喚人,李攸燁這時進來了。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適?”權洛穎見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燙傷的位置,大驚,“你不覺得燙嗎?”


    李攸燁了解似的,抿嘴一笑說,“我比較耐熱。”權洛穎表示很懷疑,無意間觸及她的胳膊,感覺涼涼的,非常之舒服,竟不舍的鬆開了。李攸燁沒說什麽,笑笑把她攬過來,“靠著有沒有涼快一些?”的確涼快了不少,權洛穎納悶地撇撇嘴,“你身上為什麽這麽涼?”


    “你要是覺得涼快就貼近一點。”


    權洛穎聽話地往她懷裏貼,臉蹭在她脖子裏,訥訥問,“這是哪裏?我們怎麽會在這兒?”


    短暫的沉默過後,李攸燁說,“這是我娘所在的地方。”


    權洛穎驚愕地抬頭,“你是說這裏是……你娘呆的地方?”那不就是死了嗎?她一瞬間聯係到李攸燁冰涼的體溫,仿佛驗證了心中的假設,麵色一下子轉呈慘白,流了眼淚出來。


    “怎麽哭了?我帶你四處逛逛。”


    李攸燁抱著她離開溫度極高的白露宮,到了外麵的草地上。一路上她都訥訥不語,偶爾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路過的風景,其餘時間都安安靜靜勾著李攸燁脖子,而且越來越緊。李攸燁很奇怪,在河邊的一個小山坡上把人放下來,就陪她賞景聊天,並告知她前因後果,“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傳說是盤古開天辟地時,從宇宙混沌中裂開的無數小空間之一,曾經有一些遊散神仙棲居在此,就把這裏叫做神祇仙麓。後來據傳,遠古有一通靈奇人和她的後裔,開啟了人間與神祗仙麓之間的法門,從此凡人也可以到達這個空間,與神仙一起過著永恆的生活,不過這一切實現要等到魂靈與*脫離之日。”


    “這些流散於民間的傳說,常被世俗斥為無稽之談。而事實上真實的情況是,在遠古時代的確存在一支氏族窺破了神祇仙麓的所在,並且將這一能力通過血脈一代一代地傳了下去。這支氏族在人間建立了一個延綿幾千年的王朝,死後又借魂靈來到神祇仙麓棲居,以期獲得億萬年的永恆與享受。”


    “後來,原先居住在這裏的神仙一代代消滅,終至亡盡,於是這裏就成了這支氏族徹底掌控的地域,她們為之改名——藍祗仙闕。”


    聽到這裏權洛穎頗為意外,欲言又止一迴,但見李攸燁靜靜望著坡下流淌的河水,“你猜的沒錯,這支氏族,就是藍闕。”


    她款款道,“□□皇帝建國初年,藍闕國曾發生過一次宮廷政變,我朝□□也參與進來,支持了發動政變的藍闕旁係,並趁機興兵劫掠了藍闕都城。當時的藍闕女王隻有十四歲,在政變當日產下一女嬰便死了,後來這女嬰的下落一直成了謎。有傳說她沒能逃過叛亂者的血洗,被叛軍殘忍殺害了,也有傳言,這位小太女被人趁亂送出了宮,成功逃過一劫。”


    “那她究竟有沒有逃脫?”


    “這個小太女就是我的高外祖母。”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諸事繁瑣。耽誤更新。十分無奈。望擔待。再次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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