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喝足了,陳蕎墨擦幹淨手,問李攸燁:“小燁,幹娘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幹娘隻管說就是了,我能辦的一定幫您辦!”李攸燁狼吞虎咽中騰出個空迴答。


    “幹娘向你謀個差使怎麽樣?”


    聞言,權洛穎拿起手絹擦擦嘴,豎起耳朵聽她們的對話。


    “嗯,嗯?”李攸燁抿著嘴角的醬汁,抬頭疑惑地問:“幹娘想謀個什麽差使?”餘光瞥見魯韞綺伸長了手又要偷吃自己盤子裏的肉片,李攸燁迅速的打掉那支爪子。把盤子往自己這邊撥撥。又對上陳蕎墨的臉。


    “隨便什麽都行,隻要讓幹娘去欽天監!”陳蕎墨麵帶微笑,眼中冒出狡詐的光芒。


    “哦?”李攸燁還以為她那麽好的醫術會去太醫館呢,就問:“幹娘為什麽要去欽天監?”


    陳蕎墨朝李攸燁旁邊挪挪椅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菜葉道:“這麽說吧,我跟那個欽天監的周成說(契闊)是舊相識,可是中間我們發生了一些誤會,就失去了聯係,那天我逛皇宮的時候,又遇到他,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居然在欽天監,於是,你知道的,幹娘不喜歡和人有過節,有過節就要去開解,可是呢,那個周成說(契闊)又不願見幹娘,所以幹娘隻好來拜托你了!”


    “哦,原來是這樣,”李攸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了想欽天監也不是什麽軍機重地,安一個閑職應該可行,於是便道:“這麽著吧,我派人去打聽打聽欽天監有什麽空餘的職位,到時候幹娘直接去就行了!”


    “哎呀,幹娘先謝謝小燁了!”陳蕎墨笑意不經流出,連眸子都摻了喜悅的神色。她撫摸著李攸燁的腦袋,仿佛摸一枚金元寶。怪不得人說,丈母娘看金龜婿越看越歡喜呢。有這麽一個芝麻開門的女婿,她還用愁做不成隨心所欲的阿裏巴巴?周契闊,呃,不,現在應該是周成說,你以為改個名字還改在同一首詩的下半句老娘就不認識你了?你就是化成灰老娘都認得你。


    權洛穎不動聲色地擺弄著碗裏的小勺,覺得老媽的行為最近越來越反常了。那個什麽周成說是何許人也?她從來沒有聽說過老媽有這麽個舊相識,隱隱覺得這個人可能和歸島有很大聯係。但又想不通,何以提起這人,陳蕎墨連眉眼間的神態都變了,變得……她瞅一眼愣神的陳蕎墨……很詭異!


    李攸燁將最後一片菜葉意猶未盡地塞進嘴裏,那邊三人已經開始撤餐具了。她想到以後可以常常在自己寢宮開小灶,就不用怕皇奶奶的高壓政策了,不覺間滿麵春風得意,連魯韞綺故意抹過來的醬汁都笑納了。這個時候,任誰見了她那副飽嗝四溢、心滿意足的模樣,仿佛羽化成一隻湖麵飄著的慵懶的白鵝,都會覺得她這輩子就這麽出息了。


    權洛穎懶得去理會她,將三個火爐熄滅,耳邊突然傳來一句怪異的嗓音:“大江東去!”見其餘三人全然沒反應,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繼續熄火。


    “大江東去——”這次更大了。權洛穎聽清楚了,確實有聲音。


    李攸燁突然神遊似的醒過來,一激動差點從凳子上掀下來,隻見她像陀螺一樣開始慌不擇路地在原地打轉,權洛穎狐疑地看著她。


    “哎呀,皇奶奶來了,完了完了,要是讓她知道我在這吃東西,我就得挨罰了!”


    其餘三人恍然大悟,但都被她感染了緊張情緒,莫名其妙地慌亂起來。


    關鍵時刻還是陳蕎墨處事老道,她喊了一句:“趕緊隱形!”率先在眾人麵前消失。權魯二人被點醒,皆使出渾身解數,放下手上的所有活計,開隱形鏡,自個逃命去了。


    “你……你們!”李攸燁指著這三個沒良心的人消失的地方,手抖得厲害,這是j□j裸地拋棄啊:“你們就算不帶我,拜托把爐子帶走也行啊!”


    這下可怎麽辦才好,火爐鐵架一樣不少地遺留在原地,那經久不散的肉香,正滿院子繚繞,揮之不去,真是鐵證如山。


    “燁兒!”正當李攸燁在這巨大的黑鍋麵前走投無路,江後那威嚴的聲音出現在腦後,她身子迅速弓成個蝦米。


    李攸燁木偶一樣迴過頭來,脖子一縮,看向俯臥在江後腳邊,哆嗦得不成人樣的另一隻蝦米。意識到事情好像比她想象中更嚴重。


    “杜龐,你跟哀家解釋解釋,什麽叫‘大江東去’?”江後臉色微慍,不理會李攸燁,往那凳子上一坐,打算事無巨細,先一樣一樣來。


    杜龐已經嚇得冷汗連連,“大江東去”是他和李攸燁之間聯絡的暗號,“江”就代表著江後,李攸燁說江後總是搞突襲,於是便想出了這種預警策略來應對。不過這些都是不能在江後麵前招供的:“啟稟太皇太後,是這樣的,奴才一時興起就想念首詩,於是就念了,念的是《念奴嬌赤壁懷古》!”好在李攸燁設想到了這一層,給他籌劃過各種緊急情況應對計謀,他雖然聲音在抖,但目光還算鎮定。


    “哦?”江後瞄了眼神情緊繃地李攸燁,又對杜龐道:“你把這首詞都背一遍我聽聽!”


    李攸燁立馬鬆了口氣,心放迴肚子裏,得意地聽杜龐搖頭晃腦地把整首詞一句不拉地背出來。“一樽還酹江月”以後,主仆倆相視一笑,就差熱淚相擁了。這可是她為了以防萬一,集多少個日日夜夜督促杜龐背下來的,如今果然派上用場了,好在杜龐不笨,要是江後還想考他每句意思,他還是能答出個一二的!李攸燁為自己的萬全之策內心在撫掌大笑。


    “沒想到杜總管興致蠻高的嘛!”江後臉色沉了又沉,這是明擺的事兒,現在卻被李攸燁和杜龐攪和的跟詞過不去了,氣都氣滿了,她也懶得計較了,對杜龐和一眾侍女揮袖:“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杜龐見江後揮手的弧度裏囊括了自己,心裏那個激動垂淚,想不到會背詩就能逃脫一劫,他以後可得努力念詩,白天黑夜的念,可嚇死他了今個。


    待杜龐等人退下,李攸燁笑麽嘻嘻地湊到江後麵前,恃寵撒嬌:“皇奶奶!”


    江後斜睨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挽著袖子,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鐵架子,還有底下的那三個小火爐,旁邊的一幹鍋碗瓢盆,自被她收入眼底。


    “皇奶奶,孫兒知錯了!”李攸燁自是知道江後一開始就拆穿了她的小計倆,隻是不和她計較而已,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可是江後仿佛根本都沒聽她說什麽,摸了摸這個架子,還有些燙手。


    “那個,孫兒也不該偷偷吃東西!”李攸燁跟在江後身邊圍著架子打轉,把什麽都從實招來了,順便對那三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人暗自腹誹,仗著可以隱形,把她一個人撂在這裏,簡直是欺負她嘛。


    “這個是怎麽弄的?”江後突然轉過頭來,指著這些“飯後餘燼”,眼睛亮亮地問她。


    “啊?”李攸燁先是一呆,隨即脖子一挺,嘴巴抿著開始慎重思考起來,不久後,腦袋中的燈泡一亮,迅速把江後拉到旁邊椅子上安穩坐了,大言不慚道:“皇奶奶,你在這看著,孫兒給您做噴香的肉吃!”


    江後的眼睛明顯更亮了,點點頭,表麵平靜但內心緊張地看著李攸燁像模像樣地忙活開來。


    李攸燁像個奔忙的店小二,先把架子上的一幹殘餘東西弄幹淨,然後開始點爐子上的火。火折子一吹,直接扔進爐子裏,興奮地盼著木炭燒起來。可惜事與願違,她蹲得腳都麻了,也不見火被引出來,十幾根火折子燒完,她的耐性也使完了,瞄著那仍無動於衷的爐子,就想給它一拳。


    隱了形的三個人無語地看著她撅著屁股,毫無章法地做活,沒有產生臨陣脫逃的一丁點愧疚,反倒是連番白眼毫不猶豫地送上。


    終於權洛穎看不下去了,在李攸燁眼皮子下麵把那爐門給打開。


    “咦?點著了!”以為是自己的幽怨眼神感動了天地,李攸燁狂喜。又去倒騰下一個爐子,無奈,權洛穎隻好一個一個再給她打開爐門。


    “嘎,皇奶奶,孫兒把爐子點好了!”李攸燁那副踩到狗屎運的表情,讓旁邊深諳此中真諦的三個人毫無理由的相信,以後她再生火隻要默念阿彌陀佛就行了。


    江後送她一個讚許的眼神,本就有心在江後麵前表現的李攸燁,作風更加雪上加霜。權洛穎看著她把一塊整肉,用腰間的軟劍切得薄如蟬翼,本來還想讚歎她的技術,卻沒想到,那些透明的肉被她生生的用烈火都考成了黑團。


    這下子,三個人都看不下去了。在李攸燁手忙腳亂的空隙,調火的調火,添炭的添炭,翻肉的翻肉,加油,加鹽,忙得不亦樂乎。


    當一盤烤好的鮮嫩欲滴的肉呈到江後麵前時,李攸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麽好的手藝。要知道,她之前烤出來的肉都是糊了的。在旁邊累壞了的三人,掐吧死李攸燁的心都有了,這個家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淨添亂去了,其破壞力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顯然,江後也被李攸燁震驚到了。那微張著嘴、難以置信又眼見為實的複雜表情與李攸燁如出一轍。無視李攸燁充滿虛榮的邀寵,隱形廚師三人小組也充滿期待地等著江後發言。


    “等等!”就在江後眾望所歸即將品嚐這具有爭議性的勞動成果之時,李攸燁突然製止了她,然後去做了一件狗尾續貂的事。


    她去調了碗醬汁。


    據目測,那碗醬汁如果抹在肉上,能夠成功驅走肉的鮮美、火候、以及人的食欲。李攸燁將它放在江後的手邊。


    江後優雅的拈起筷子,叨了一片肉,很英明地沒有沾醬,眾人鬆了口氣。她吃了一口,不住的點頭,笑道:“哀家沒想到,原來自己也可以做飯吃!”說完還補充了一句:“哀家還以為,隻有禦膳房的人才能做出好吃的東西來呢!”


    這應該是誇獎了吧,可三人為什麽覺得這麽淩亂呢!


    江後心滿意足地離開,沒有再提李攸燁私自開小灶的懲罰,李攸燁樂得高興,腮幫一直紅紅的。江後臨走前敲了她一個爆栗,迴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院子,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款款地離開了。


    魯韞綺不由打了個哆嗦:“我怎麽感覺她發現我們了呢?”


    “她早就發現了,要不然也不會不吃小燁那碗醬了!”陳蕎墨合理地推理道:“這個女人真的是讓人又敬又怕!”迴頭把權洛穎拉到身邊,有些擔憂道:“她現在拿捏不住我們的身份,所以對我們有些忌憚,可一旦她知道我們的來曆,小穎,你有沒有想過,小燁畢竟是皇帝,江後不會允許一個不確定的人呆在她的身邊,你們在一起的機會有多大?”


    權洛穎有些茫然甚至緊張地看著她:“媽……”


    “你放心,媽不會阻止你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或事,媽隻是給你分析一下事實,其餘的都要你自己考慮清楚,”見女兒臉漲得有些紅,陳蕎墨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意,隻是在心裏歎了口氣,歸島的計劃,最終到底能不能實現,她不得而知。原諒她的無奈吧,她隻不過是想替女兒留條後路而已。魯韞綺也沉默了。


    “權姐姐,幹娘,那個誰,你們還在嗎?”李攸燁東張西望地叫道。


    “喂,你叫小穎權姐姐叫的那麽親熱,叫我就叫那個誰,你什麽意思?”魯韞綺不滿地掐住李攸燁的耳朵,義憤填膺道。


    李攸燁疼得倒抽涼氣,耳邊傳來:“乖乖叫一聲韞姐姐,或是綺姐姐,或是韞綺姐姐,我就放了你!”


    不叫,堅決不叫,李攸燁逃開她的魔爪,大義凜然道:“要我叫你姐,不是不可以,隻不過你穿的太像個葡萄了,我管你叫葡萄姐好了!”這是她的一貫的作風,外出散心的江玉姝曾經因為酷愛穿綠色衣服,被贈與蘋果妹的稱號。


    “你想死是吧,葡萄是圓的,姐姐我圓嗎?你敢詛咒我!”魯韞綺臉都紫了,十爪擴張,就去抓李攸燁。


    “圓有什麽不好?天圓地方,你能嫌天胖嗎?”李攸燁說起歪理來,那嘴也是利索的緊。見魯韞綺這麽在意自己的身材,她不禁想到那天在東暖閣看到的場景,就這麽咂摸著不懷好意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托著腮幫:“葡萄姐身材不錯哦,光滑白嫩,前凸後翹……”沒等天馬流星拳打到臉上,她撒丫子就跑!


    這算什麽?調戲不成反被調?魯韞綺歇斯底裏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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