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更聲梆梆地想起,這幾日權洛穎閑時無聊就在這小院落中散步,已經學會根據更聲判斷時間,現在三更天了,既是午夜十二點,她了無睡意,便在石凳上鋪了個軟墊坐著,仰首看星,秋天的星河沒有夏季來的清澈,倒是那月亮更顯清冷皎潔,正是,月光如水,人如遊魚。


    “權妹妹,還沒睡?”不知何時,鄂然已經來到自己身邊,或許是這夜色太過清涼,連她的大嗓門都低沉了很多。


    “嗬嗬,鄂姐姐也沒睡!”權洛穎笑著朝她招手,月光下,那張清秀小巧的麵龐,散發著淡淡地光暈,極美,極清。


    鄂然把軟墊撲在另一個石凳上坐下,笑嘻嘻地看著對麵那仙子般的人物,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妹妹,是否有什麽心事?”


    權洛穎看著那人眼睛忽閃忽閃的模樣,瞬間了然,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越發覺得倫敦、愕然兩個人熱親切,兩人雖然脾性幾乎顛倒,卻都是一副熱心腸,處處為她們著想,不覺間,權洛穎已經把他們當成要好的朋友:“沒有,隻是想看看月亮,姐姐呢?”


    “咳,妹妹沒有心事,我就更沒有心事了,既然看月亮,那就算我一個吧!”鄂然撇撇嘴,聳肩道。然後趴在石桌上,數起星星來。


    “嗬嗬,倫尊,挺用功的,這麽晚了,還在讀書呢!”權洛穎瞥了眼東廂房的燈還亮著,時不時傳出翻書的嘩啦嘩啦聲。


    “哎!”聞言,鄂然歎了口氣,“倫尊是個可憐孩子,父母早亡,跟著奶奶生活,小時候生了場大病,沒錢治,就成了現在這副樣子,現在奶奶也沒了,他真成了孤兒了!”權洛穎靜靜地看著鄂然,她的臉上沒有在嬉鬧中盡情“欺壓”單倫尊時的囂張,也沒有“尖酸刻薄”的取笑,而是帶著深深的憐惜,這時的鄂然很美,很善良,但卻隻在夜深人靜時出現,白天她永遠是那個“欺壓”著單倫尊的鄂然,而單倫尊也甘心地任她欺壓,她想,他是能感受到她對他的關心的吧,因為他被“欺壓”的時候,總是憨憨地笑著!


    “倫尊沒念過書,現在有了機會,所以就非常珍惜,他喜歡讀兵書,這點倒是受皇上影響,”見權洛穎疑惑,她笑笑,便解惑道:“皇上曾說他適合做大將軍,沒想到這傻瓜,就真覺得自己是個大將軍了,跑到市上買了本不知真假的孫子兵法,整日抱著啃,開始是讓我讀給他聽,後來他自己也能認得幾個字了,就自己讀,有一天皇上又來找我們,他竟然在皇上麵前講了一大堆兵法,還說的頭頭是道的,到讓皇上大吃一驚,沒想到皇上迴宮後,竟然讓杜龐給他運來一車的兵書,還連帶著送了排兵布陣圖給他,往院裏搬的時候可是把我和杜龐給累壞了,可這廝居然忘恩負義,搬的時候有本書掉下來被我踩了,他就對我擺臉色,哼,老娘一生氣,就不搬了,晚飯也沒給他準備,結果這廝居然不覺得餓,在裏麵看兵書,整整熬了一天一夜也沒出來,可把我氣得夠嗆!”想起這些,鄂然至今覺得心裏有氣,權洛穎好笑地看著她那齜牙咧嘴的樣子,原來那個憨小子也有“欺負”鄂然的時候,難怪鄂然一直“記恨”著,轉念她又想,李攸燁也懂兵法嗎?還真看不出來,不過,皇帝懂兵法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她隻是常常忘了那人是皇帝而已。


    鄂然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收也收不住,權洛穎也頗有興致,就認真的聽她講:“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曾經被狠心的爹賣去青樓,是皇上把我救出來的!”


    權洛穎震驚地望著那雙手托腮看著自己的人,她不能想象,是怎麽樣狠心的父親,能把這麽清秀嬌美的女兒賣進青樓,鄂然慘然地笑笑,目光像穿透了很遠:“他是個可憐的賭徒!我現在都記不清他的樣子了,隻是那張臉給我的感覺像烙印一樣烙在我心裏!”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她深吸口氣,還是止不住像是即將窒息的喘息:“那是張麻木,殘酷,無情,又囂張的臉,隻要一想到我娘對著那樣一張臉生活了那麽久,我就心疼的慌,其實他賣我去青樓的時候,我還很慶幸呢,因為我終於不用再看娘到死都在看的那樣一張臉了,嗬嗬!”她笑得淒然而又痛快,淚卻不合時宜地簌簌地滑下,這樣的心事她又跟誰說過呢?又能跟誰說呢?權洛穎嗓子一時哽住,這個時候的月光都成了淚,冰涼刺骨。


    隻覺肩膀被攬住,身子落入一個柔婉的懷抱中,像是小時候母親抱著她的感覺,她的目光怔怔而又迷惘地投在權洛穎那張絕美的臉上,權洛穎攬著她,溫柔道:“鄂姐姐,痛快的哭吧,為了你娘痛快的哭一場,那張臉,不值得!”


    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連成線的淚就先一刻到達,原來月色是悲傷的,光的流轉嗚嗚咽咽,權洛穎攬著懷裏那眼淚成線的人兒,聽著她嗚咽中的悲與哀,想著自己的爸媽,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悲傷的感激。她悲憤她的悲憤,悲傷她的悲傷,可終究無法代替她的傷痛。不知不覺間,身後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拉長的影子凝固在地麵,像個巨人,權洛穎迴過頭來,看到了那張並不出色的臉,將懷裏那幾乎睡熟的人送到他的懷中,他衝她憨憨地笑了,用輕緩的點頭向她告別,抱著那人緩緩朝燈光中走去,那裏該是比月光溫暖的地方吧,這樣想著,她抬頭又看起了月亮,今夜注定無眠。


    與此同時,那深宮中的人影,將手上的“藍玉龍海”墜在月光下,靜靜得看著那熒熒的幽藍,那隻龍在波光下遊走,一次又一次迴旋往複,這隻有在月光下才能顯出的景象,是那麽的迷人,她那噙滿的笑意的眼睛,透過那條飛龍,想象著那隻鳳凰在月光下迴旋的樣子,那,會更美,比那綠玫瑰美上千百倍。


    次日,冰兒從房中醒來時,就聞到了一陣噴香,洗漱完,急急忙忙地奔出屋子,來到東廚房,就看到姐姐,鄂姐姐和倫尊都在忙活著布置早膳,三個人都微笑地看著她,她有些羞窘,沒想到今天起這麽晚,孰不知,其她三人都一夜未眠,無聊了便開始弄起早餐,權洛穎見冰兒那副羞赧的樣子,走過去,給了她一個爆栗:“小丫頭,快吃早飯了,洗漱了沒?”


    冰兒揉著腦袋,使勁的點點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嗬嗬,你倆快入座,嚐嚐我的拿手好菜!”鄂然又恢複了大嗓門,衝倫尊指手畫腳道:“快去把其餘的菜端過來!”倫尊麵露尷尬地憨笑,趕緊在巴掌下來之前跑了出去,引得權洛穎和冰兒咯咯笑個不停。


    “哎,你們知道吧,聽說藍闕國公主後天就到了!”飯桌上,單倫尊咬著饅頭,衝眾人神神叨叨地說道。


    “哎呦!”腰間挨了一記,單倫尊吃痛不由大唿出聲。


    “嘖,飯桌上,你學什麽雞叫,趕緊吃你的!”罪魁禍首嗔怪地夾了一根辣椒塞到他的口中,單倫尊沒有察覺,嚼了嚼嘴,頓時辛辣的感覺在後腦蔓延,“嗚啊——”他撂下筷子飛快地跑到了水缸旁邊,拿起瓢就往嘴裏舀水,邊舀嘴裏還邊“兮——哈——吸——嗬”的抽氣。


    權洛穎和冰兒看得直咋舌,看著鄂然的表情滿是疑問,鄂然燦燦道:“他,怕辣!”怕辣還往人家嘴裏塞辣椒,這姐姐果然喜歡把自己的歡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權洛穎縮縮腦袋,繼續吃飯。


    受害者迴到桌邊的時候,收到了權洛穎和冰兒同情的目光,心裏有些感動,待和鄂然打一照麵,立馬耷拉下腦袋,默默走到桌邊,撿起碗筷,默默地吃起來。


    “你剛才說什麽藍闕國公主啊!”權洛穎不禁問道。


    單倫尊一抽氣,卡了嗓子,憤怒地瞪向鄂然,他這迴什麽都沒說,還掐他,真是欺人太甚!


    “玉瑞國公主要和皇上和親,現在正在來的路上!”一陣機關槍似的語速,單倫尊說完,撂下筷子就跑,“靠!你個混蛋!”鄂然大叫一聲,立馬追了出去。


    冰兒鄂然得看著兩個人你追我趕地竄了出去,愣在原地。


    而權洛穎照常把一根芹菜叨進口中,溫柔地嚼著,其實牙根已經將那堅強的纖維咬得雞零狗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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