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非晚盯著對麵的隊伍看了半晌,卻見一群黑衣簇擁之中,一名白衣男子顯得尤為醒目。隻是對方頭上帶著一頂黑色鬥笠,遮住了上半張臉,僅露出一個下巴,唇色烏青詭異。  百裏渡月察覺到桑非晚的視線,直接偏頭看向了他:“你在瞧什麽?”  一群臭屍體,有什麽好瞧的。  桑非晚聞言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從身後抱住百裏渡月,皺眉憂心道:“城主,你瞧那群人,怎麽一個個陰氣森森,像鬼似的。”  百裏渡月聞言微微勾唇,冷笑一聲道:“從白骨鬼域出來的人,自然像鬼。別怪本城主沒提醒你,那司無咎脾性詭異,你若四處亂跑,小心被他煉成活死人。”  桑非晚一聽就知道他在嚇唬自己,不動聲色攬緊百裏渡月的腰身,笑著低聲道:“城主放心,非晚自然不會亂跑。”  現在天色不早,眾人都開始原地安營紮寨,生火做飯。百裏渡月和桑非晚也下了馬車,打算透透氣。  中洲乃雲境重地,簇擁在四城之間,自然不同凡響。桑非晚抬眼看向遠處,卻見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既沒有高山連綿,也沒有巍巍王城,野草連天,實在乏味無奇。  桑非晚:“我曾聽聞雲境有五絕之景,蒼都北域的千山夕照,天香南域的人間春望,白骨鬼域的洞窟魂泣,風雪銀域的寒江獨釣,中洲的萬物歸墟。這五絕之中,又以中洲為冠,怎麽今日一見,卻不如傳聞之盛。”  百裏渡月聞言頗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意味不明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過萬物歸墟之景何其盛大,自然要站在高處看,越高越好,你若落於低處,隻會成為別人眼中的‘萬物’。”  真難得,百裏渡月還能說出這麽一板一眼的正經話。  桑非晚看夠了風景,見仆役在旁邊生火做飯,不免走到旁邊多看了兩眼。百裏渡月不知為何,老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他後麵,勾唇譏笑道:  “生火做飯有什麽好看的,他生的火還沒本城主生得好。”  語罷隨手捏了一個火訣,火焰頓時躥起數丈之高,把燒飯的仆役嚇得跌了個跟頭,眉毛都燎沒了。  百裏渡月見狀卻像是找到了樂子,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桑非晚可不想吃糊飯,見狀直接在仆役感激涕零的目光中把百裏渡月拉到了一旁的湖邊。  百裏渡月見狀淡淡挑眉:“怎麽,你想遊水?”  他會避水訣。  桑非晚倒沒想那麽多,他就是單純覺得湖邊比較遠,百裏渡月應該禍害不到那兒去。聞言掀起衣袍在草地上落座,然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不如坐一會兒?”  百裏渡月瞥了一眼,卻並沒有坐在地上,而是直接坐在了桑非晚腿上,語氣不滿道:“地上如此之髒,你竟敢讓本城主坐地上?”  桑非晚故意逗他,一個翻身直接把人壓到了地上,似笑非笑反問道:“不能坐,能躺嗎?”  百裏渡月剛想說不行,結果就見桑非晚指尖一扯,忽然解開了自己的腰帶。他下意識攥住自己散落的衣領,眼見四處無人,心髒怦怦直跳,莫名有些緊張:“你……”  百裏渡月頓了頓:“你要做什麽?”  桑非晚俯身親了親他銀發下微紅的耳尖:“城主不如猜一猜?”  百裏渡月勾住他的腰身,心想自己能猜出什麽。他被桑非晚親得渾身發軟,無力倒在他懷中,目光瀲灩:“桑非晚……”  他說話帶著些許鼻音,像是在撒嬌,皺眉沙啞道:“迴馬車上去……”  桑非晚埋首在他頸間,聞言不禁悶笑出聲,心想荒郊野外的自己能做什麽,百裏渡月真是傻到家了。  “不急,再躺會兒。”  桑非晚輕輕啄吻著百裏渡月的唇瓣,然後逐漸下移,準備等飯熟了再迴去。然而就在這時,他的鼻翼間忽然多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嗅之令人神思飄忽,頓了頓,下意識出聲問道:“怎麽會有香味?”  百裏渡月身上可從沒有這種熏香。  百裏渡月也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皺眉看向遠處,卻見天際忽然吹來一陣紛紛揚揚的花瓣,漫天飄灑,剛才那股奇異的香味也愈發濃烈,熏得人頭腦發暈。  百裏渡月眯眼道:“是天香南域的人。”  天香南域,多有國色,據說那裏一年如春,有四時不敗之花,占盡天下九分春色。城中子民擅調香,喜用百花為飾。城主花侵衣更是一名少見的女修士,不過據說她天性驕奢,非錦衣不穿,非花路不走,故而每每出行,所過之途皆有百花飄落。  桑非晚見狀也好似猜到了什麽,皺眉把百裏渡月從地上拉起來,一邊替對方整理衣衫,一邊無可奈何道:“罷了,咱們還是迴馬車上去吧。”  一邊香得熏人,一邊臭得要死,活不成了。第236章 帝君規矩  夜間的時候, 營地生起了篝火,隻是在兩邊香臭混合的攻擊之下,所有人的腦子都又暈又漲。百裏渡月布下的屏障似乎過幾個時辰就無效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味道愈發明顯,已經有不少人去路邊大吐特吐了。  桑非晚坐在篝火旁邊, 盯著麵前的飯食也沒了胃口。他用帕子掩住口鼻,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才會寫這種又香又臭的設定,全部都報應到自己身上來了。  他走到馬車旁邊, 掀起簾子往裏麵看了眼, 見百裏渡月靜靜伏在榻上, 睡得安穩,這才重新迴到篝火堆旁落座。  百裏渡月剛才暈過去了, 大概是另一個人格快要醒來的緣故。  桑非晚思及此處, 不由得想起了那夜湖邊遇見的地鼠精, 用樹枝有一下沒一下戳著地麵,心想原身到底是個什麽來路?  但無論如何, 對方受人指使潛伏到百裏渡月身邊,一定不懷好意。  桑非晚位置坐得隱蔽, 以至於旁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夜幕漸深的時候, 他正準備迴馬車上休息,就在這時, 遠處的樹叢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 緊接著平整的地麵凸起了一個鼓包, 往外一拱一拱的。  桑非晚見狀腳步不由得一頓, 心想該不會是上次那個“地鼠精”吧?  他思及此處, 直接從地上撿起了一個石塊, 不著痕跡藏到身後,靜悄悄走近那個土包。然而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隻聽嘩啦一聲輕響,地底下忽然鑽出了一顆人頭來,赫然是上次的那隻地鼠精。  地鼠精似乎也被空氣中彌漫著的味道熏暈了,桑非晚清楚看見他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幹嘔了一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過了許久才終於平複下來。  地鼠精沒發現桑非晚身後藏著的石頭,艱難往洞口外麵爬了爬,然後伸手抓住他的腳腕,氣喘籲籲道:“可算讓我找到你了,桑非晚,主子有事要交代你辦。”  桑非晚聞言一手藏於身後,一手掀起衣袍,傾身蹲下,聽不出情緒的問道:“哦?主子有何吩咐?”  地鼠精示意他湊近說話,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藥包,在夜幕中壓低聲音道:“明日帝君壽宴,席間必然飲酒,主子命你將此藥暗中下到百裏渡月的杯盞中,不得有誤。”  桑非晚聞言微不可察一頓:“藥?什麽藥?”  地鼠精皺眉:“這是主子的吩咐,你照做便是,多餘的不要問。”  桑非晚見他不肯說,隻好接過藥包,假意應承下來,不著痕跡詢問道:“主子現在正在何處,我什麽時候能去拜見一二?”  地鼠精瞧著憨笨,嘴巴卻不是一般的嚴,聞言狐疑看了他一眼,皺眉道:“等你辦完了此事,有的是機會拜見主子,你可要小心,千萬別在百裏渡月麵前露了馬腳。”  桑非晚見他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吐出來,無聲咬牙,隻恨不得給他一石頭。但又怕打草驚蛇,讓對方誤以為自己反叛,隻好忍了下來。  桑非晚皺眉:“我知道了,你趕緊走,別被人發現。”  地鼠精聞言環顧四周一圈,見沒人發現自己,身形立刻消失在了地洞裏。桑非晚見狀站起身,把藏在身後的石頭當啷一聲扔到遠處,然後用力在洞口周圍踩了幾腳,全當撒氣。  他不知想起什麽,低頭打開了地鼠精剛才遞來的藥包,卻見裏麵是一堆粉色的藥末,無色無味,什麽也看不出來。  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  桑非晚撇了撇嘴,直接將藥包丟進了火堆裏,眼見火焰將殘渣吞噬幹淨,這才準備迴到馬車上去。然而一轉身卻忽然發現一抹黑色的人影正靜悄悄站在暗處,腳步不由得一頓——  天罡?  對方持劍站在暗處,麵無表情盯著桑非晚,剛才那一幕也不知看去了多少。道旁的陰影落下來,將他的身形完美掩住,桑非晚和地鼠精剛才竟是沒察覺。  眼見桑非晚發現自己,天罡從陰影中緩緩走出,眼底是一種見慣殺伐的冷漠。他悄無聲息攥住劍柄,似乎隨時準備取了桑非晚的性命,冷冷問道:“桑非晚,你潛伏到城主身邊到底意欲何為?!”  桑非晚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想都怪那隻壞事的地鼠精,什麽時候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被天罡逮了個正著。十二闕可不是普通的護衛,他們說的話在百裏渡月麵前還算有些分量,萬一……  桑非晚思及此處,連忙打消了腦海中那個可怕的念頭。他淡定直視著天罡,抖了抖袖袍,一派從容:“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桑非晚打算裝傻,雖然這個辦法有些不要臉,但天罡一沒有人證二沒有物證,也拿他無可奈何。  “裝傻充愣!”  說時遲那時快,天罡手中長劍忽然出鞘,寒意逼人,一道濃鬱的青綠色光芒閃過,竟是一名分神境二重天的高手。  桑非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長劍漂浮在空中,劍鋒直指著自己。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一邊不著痕跡後退,一邊笑著出言勸道:“天罡首領,你莫不是想在這裏殺了我?容我提醒你一句,事後城主醒了,你隻怕是不好交代。”  他說的是實話,百裏渡月醒來,如果發現自己出了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天罡麵無表情盯著他,不言不語。  那柄長劍漂浮在半空中,直指桑非晚,既不刺出,也不收迴。  桑非晚見狀便知曉天罡心中定然難下決斷,畢竟沒有人證物證,鬧到百裏渡月麵前,吃虧的隻會是天罡。  “首領若不動手,我便迴馬車上去了。”  桑非晚語罷輕笑一聲,直接轉身步上馬車,掀開簾子鑽進去了,看起來可恨至極。而天罡冷冷盯著他的背影,隻得心不甘情不願撤迴了長劍,打算下次把桑非晚捉個人贓俱獲。  彼時馬車裏的百裏渡月剛剛才悠悠轉醒,他迷迷糊糊睜開眼,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懷中就忽然一沉。垂眸看去,卻見桑非晚忽然抱住了自己。  百裏渡月下意識問道:“怎麽了?”  他以為桑非晚被人欺負了。  “……”  桑非晚就是剛才死裏逃生,心裏有點虛,本能想抱住什麽尋求一點安全感。他見百裏渡月醒來,頓了頓,忽然出聲問道:“明日帝君壽宴,城主會帶我一起嗎?”  百裏渡月皺眉,覺得這個問題奇奇怪怪:“你自然與本城主一起。”  桑非晚:“寸步不離?”  百裏渡月聞言隻當桑非晚去了那種場合,人生地不熟害怕,語氣罕見緩和了幾分:“自然寸步不離。”  桑非晚聞言終於放心了,寸步不離就好,可千萬不能給天罡任何告小黑狀的機會。他把百裏渡月拉入懷中,順便蓋上被子,在光線昏暗的馬車中道:“時辰不早了,城主早點休息吧。”  百裏渡月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空氣也安靜了下來。就在桑非晚以為對方已經睡著時,耳畔忽然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聲音:  “你不必怕,此處雖是中洲,有我在,旁人自然傷不了你分毫,也不敢輕視你分毫……”  “……”  桑非晚沒吭聲,他不知道該如何迴應這句話,也不知該如何迴應這句話背後承載的分量。他靜靜盯著車頂,心想就當自己睡著了吧,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而百裏渡月想起明日赴宴中洲,心緒亦是起伏不定。他閉眼強迫性讓自己入睡,然而昏昏沉沉間,腦海中全是一片猩紅暗沉的破碎畫麵。  那是一間光線昏沉的房間,四周用鐵欄加固,好似囚牢。正中間是一塊純黑色的石床,上麵躺著一名遍體是血的藍衣男子。  他傷勢極重,胸膛每每起伏一次,嘴裏就會咳出一口鮮血。四肢被鐵鏈鎖住,動彈不得,頭頂上方有一縷極淡的紫氣盤繞遊走,然而卻愈來愈淡。  “看來你怕是熬不了幾日了……”  空氣中忽然響起了一道低沉的男聲,幽森好似鬼魅,  “天衍高手,不過如此……”  牢門暗處靜靜走出了一名看不清麵容的紫袍男子。他盯著石床上瀕死的人,似乎頗為滿意對方的痛苦,手持一柄短匕首,一點點地、慢慢地、刺入了對方的丹田——  利器劃破血肉的沉悶聲令人牙酸。  然而紫袍男子卻沒有絲毫停頓,麵無表情擰動刀尖,似乎在裏麵翻找著什麽,全然不顧藍衣男子痛苦的掙紮和抽搐。  “當啷——”  一顆金珠忽然順著刀尖的力道被挖了出來,彈跳著滾落在地,拖曳出一道斑駁的血痕。  石床上的男子身形陡然一僵,雙目倏地瞪大。頭頂紫氣散盡,麵色蒼白發青,好似痛苦至極,幾息痙攣之後,直挺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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