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山經常熬夜,不過今天發生了太多事,難免精神疲憊。他進浴室簡單衝了個澡,正準備睡覺,卻忽然聽見隔壁響起了一陣動靜。 孟舟山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因為他家隔壁房間根本沒住人。然而側耳傾聽片刻,那種搬東西的聲音卻更加明顯了。 他皺了皺眉,從抽屜裏拿出一把防身用的軍用匕首藏在袖子裏,打開房門,走到了隔壁門前,然後屈指試探性敲了敲房門。 “咚咚咚——” 房間裏麵的動靜停了下來。 “咚咚咚——” 有沉重的腳步聲走近。 “哢嚓——!” 房門被人打開了。 “你有病啊?大半夜敲什麽門?!” 開門的男子是一個孟舟山想象不到的人,赫然是嚴越昭。隻見他剃幹淨了胡子,穿著黑色短袖,看起來倒也人模狗樣,很像附近工地搬磚的。 孟舟山一愣,險些沒認出來,隨即皺眉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嚴越昭拍了拍門板,沒好氣道:“看不出來嗎,以後老子就跟你當鄰居了。” 自從連環兇殺案發生後,上麵就一直不斷施壓,嚴越昭帶著人不眠不休的在附近排查蹲點了半個多月。最後在垃圾桶裏找到了八樓那名女人的舌頭和牙齒,以及空調外機箱子上的半個腳印,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兇手似乎故意在逗他們玩,在警察嚴密防守的時候,一起兇殺案都沒發生過。 嚴越昭蹲守了那麽久,一共抓到三個piao娼的,一個販毒的,四個偷竊的,就是沒抓到兇手。上麵認為他浪費警力和時間,直接把案子移交給了別人,讓嚴越昭停職在家寫檢討。 嚴越昭怎麽可能服氣,咬咬牙直接搬到了孟舟山家隔壁,打算近距離蹲點兇手。 孟舟山若有所思:“十二樓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呢?” 嚴越昭低低咒罵出聲:“是個流竄通緝犯,抓局子裏審了半天,跟銜尾蛇沒半毛錢關係。” 孟舟山:“你住到這兒來,孩子怎麽辦?” 嚴越昭道:“孩子他媽從國外迴來了,扔到她那兒去了,我一個人實在沒精力,顧不過來。” “迴國了?挺好的。” 孟舟山心想案子果然變得越來越棘手了:“你們現在是誰負責案件排查,打算怎麽辦?” 嚴越昭發現了,孟舟山老喜歡打聽些機密,壓低聲音警告道:“少問這些有的沒的,你又不是警察,我憑什麽告訴你。” 孟舟山扶了扶眼鏡,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你小舅子。” 嚴越昭:“滾蛋,我跟你姐已經離婚了。” 嚴越昭說完扭頭進屋,準備繼續收拾自己剛搬進來的東西。卻聽孟舟山道:“嚴越昭……” “噓——” 嚴越昭趕緊迴頭打住, “我現在是用假身份潛伏進來的,不要叫我嚴越昭,以後公開場合記得叫我嚴大壯,這是我新名字。” 孟舟山:“……” 他看出來了,嚴越昭潛伏的決心非常大,難怪把胡子都剃了,親兒子站這裏都未必能認出來。 “……好,嚴大壯,不過我必須提醒你,房間不隔音,現在已經到了休息時間,你動靜最好輕一點。” 孟舟山語罷轉身迴房,哢嚓一聲關上了房門。 嚴越昭見狀嘁了一聲,也反手關上了門。 警察埋伏了這麽多天,銜尾蛇都沒有在次犯案。就在他們已經有些放鬆警惕的時候,樓裏卻又出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命案—— 這次死的是陳平川一家。 他們的屍體是被清早上門催債的債主發現的。 這些催債的人都是地痞混混,敲門半天見陳平川不應,自然不講什麽道理,直接把房門給踹開了,然而入目就是王素英被吊在電扇上一晃一晃的屍體。 客廳窗簾被緊緊拉上,光影昏暗。雨季正是涼爽的時候,頭頂的老式吊扇卻一圈一圈轉著,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 吊扇上麵係著一根繩子,繩子另一頭係著王素英瘦小的身軀。吊扇每轉一圈,繩子就勒緊一分,她就像無根野草,眼球突出,舌頭半吐,在半空中隨著作用力晃來晃去,頭發披散下來,好似惡鬼。 陳平川躺在床上,雙目瞪大看著天花板,喉嚨鮮血模糊,像是被人用刀子捅了數十下,整張床都是他的血。 唯一死相齊整的,大概隻有他們得了心髒病的獨子陳康。整個人倒在客廳,唿吸全無。 牆壁上被人用鮮血畫了一個斷斷續續、異常模糊的銜尾蛇圖案。 前來踹門的小混混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說不出話。哆哆嗦嗦指著王素英的屍體,喉嚨吞吐不定,好半晌才終於吐出一句囫圇話:“殺殺殺……殺人啦!來人啊!死人了!” 語罷一群人頓做鳥獸散,嚇得屁滾尿流,電梯都來不及坐就連滾帶爬的往樓下跑去。隻覺得大清早真是活見鬼。 彼時孟舟山還躺在沙發上睡著,尚不知曉情況,隻聽外麵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這才從睡夢中驚醒。第114章 叔叔,幫我 “外麵怎麽這麽吵?” 孟舟山昨天修稿到深夜, 天快亮的時候才合眼,結果剛躺下沒多久就聽見了外麵雜亂的動靜。他從折疊床上坐起身, 摸索著找到眼鏡戴上,隱隱感到一陣頭痛。 隋月聲正在做飯。 他從搬到這裏的第一天開始就包攬了所有的家務。盡管孟舟山說過很多次不用他做,少年卻一次都沒聽過,每天認認真真把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 隋月聲把剛剛煲好的湯調到保溫模式,然後推著輪椅到了孟舟山麵前。盡管新輪椅是電動的,但他似乎還是更習慣這種原始的方式。 “不知道,從早上六點開始, 外麵就來了很多警察, 我不敢出去看……” 隋月聲語罷, 目光落在孟舟山有些泛青的眼下, 微不可察頓了頓:“叔叔, 你再睡一會兒吧。” 孟舟山的作息有些顛倒, 加上出了兇殺案, 這幾天都沒怎麽好好睡。他聽見外麵來了很多警察, 直覺一定出了事, 起身穿了件外套,對隋月聲叮囑道:“我出去看看, 你待在家裏別亂走。” 說完便打開門出去了。 走廊果然如隋月聲所說,聚集著好幾名調查取證的警察。孟舟山趕過去的時候, 恰好看見法醫抬著裹屍袋從陳平川家裏出來,腳步微不可察頓了頓。 難道這次兇手把目標定在了陳平川身上? 孟舟山想起這家人上一世的死狀, 心裏莫名打了個突。不明白自己的重生到底改變了什麽, 會讓三年之後才發生的案子提前了這麽多。 嚴越昭也站在門口觀望情況。不過他目前已經停職了, 最多算個吃瓜群眾。孟舟山避著眾人視線,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皺眉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嚴越昭已經被這段時間的蹲守磨得連脾氣都沒了:“沒看見嗎,一家子人都死了……哦,除了你家住著的那個小孩。案發現場有個銜尾蛇記號,專案組估計一會兒就要找他問話。” 說是問話,估計也問不了幾句,充其量就是問問案發的時候有沒有時間證人。前兩起兇案發生的時候,這棟樓裏的居民早都被查了個遍,相熟的警察都知道隋月聲被舅舅虐待,被迫住到了孟舟山家裏。 孟舟山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都死了?” 嚴越昭嗯了一聲:“昨天半夜都死了。男的被人用刀捅了喉嚨,女的被人吊在風扇上,剩下一個小孩,估計是心髒病發被嚇死的。” 死法竟然和前世一樣…… 孟舟山不知想起什麽,有片刻出神。他慢半拍抬眼看向嚴越昭,忽然說了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我昨天晚上,一直和隋月聲在一起。” 所以, 這件兇案與他無關…… 不止是嚴越昭上輩子猜錯了, 別人也猜錯了…… 嚴越昭看不懂孟舟山帶著深意的目光,聞言沒多想,隻下意識道:“那挺好的,你可以給他當時間證人了。” 出了這種事,往往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家屬。尤其陳平川一家經常虐待隋月聲,隋月聲完全具備作案動機。孟舟山和他在一起,某種意義上省去了不少麻煩。 孟舟山背靠著牆,目光落在警方忙碌的背影上,一時竟不知迴去該怎麽告訴隋月聲這件事。 嚴越昭從來就沒什麽眼力見:“你站這幹嘛,老喜歡往兇案現場湊,有那功夫迴去多好,現成的飯擺在桌子上。不像我,孤家寡人一個,天天隻能吃泡麵。” 他偶爾饞得不行了會去孟舟山家蹭飯。對於孟舟山有隋月聲這麽個包攬家務三餐的全能型人才相當羨慕。 孟舟山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怕他不開心。”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嚴越昭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誰,樂了兩聲:“不開心?有什麽不開心。那種缺德舅舅死了高興還來不及,你應該給他買掛鞭炮迴去放。” 孟舟山頓了頓,看向嚴越昭:“知道我姐為什麽和你離婚嗎?” 這句輕飄飄的話一下子紮到了嚴越昭心裏的痛處,他險些跳腳:“少管別人夫妻間的閑事,跟你有關係嗎?” 語罷沒好氣道:“就一個收養的小屁孩,看你緊張的。知道的是你發善心,不知道的以為你哄女朋友呢。” 雖然他也沒見過孟舟山談女朋友。 孟舟山懶得理他,直接轉身迴屋了。經過走廊時,卻忽然聽見對門傳來了些許動靜,緊接著就從裏麵走出了前段時間剛搬進來的那名女子。 她住進來的時候隻拎了一個行李箱,搬走的時候還是隻拎走了一個行李箱。頭發半披著,因為年紀輕,所以麵容也有幾分俏麗,她看也不看那些忙碌的警察,拖著行李箱就要往電梯口走。 孟舟山不著痕跡用腳擋住行李箱滾輪,故意絆了她一下。女子察覺不對,果然迴頭看向他:“你誰啊?” 她原本滿臉不耐,但見孟舟山儀表堂堂,又收斂了幾分怒氣。抬手將滑落下來的頭發挽到耳後,尖尖的水晶甲修得極為精致漂亮,下巴有顆美人痣:“你踩著我行李箱了。” “對不起,剛才沒注意。” 孟舟山扶了扶眼鏡,目光探究,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小姐,我記得你剛住進來沒多久,怎麽又要搬?” “沒看見這棟樓死人了嗎,死人了當然要搬。” 女子似乎急趕著離開這裏,不欲多說,拉著行李箱就進了電梯。孟舟山卻更覺奇怪,這棟樓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危樓了,她住進來之前難道不知道這裏死過人嗎? 嚴越昭就在旁邊,把他們之間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他不著痕跡與孟舟山對視一眼,隨即跟著女子走進了電梯,故意摸了摸口袋,嘀嘀咕咕道:“嘖,下去買包煙。” 電梯門緩緩關上,隔絕了一切。 嚴越昭雖然活的糙,但關鍵時刻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孟舟山沒有再管,徑直迴了家,跟蹤這種事警察比他更專業。 隋月聲一直在客廳裏等著孟舟山,見他迴來,握住輪椅的手緊了緊。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說。 “叔叔……” 他仰頭看向孟舟山,有些無措,好半晌才輕聲吐出幾個字:“是不是……我舅舅他們出事了?” 孟舟山聞言緩緩蹲下身,視線與他平齊,斟酌片刻才低聲道:“月聲,別害怕。” 他說的不是“別傷心”,而是“別害怕”。世界上唯一虐待你的親人死了,這件事解恨,卻也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