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 第1章 夕阳下,漠野一片金黄,一袭红衣在大漠中飞扬。身后,一群黑衣人像波浪一样卷来,刀光冷得刺眼。马背上的女子看着红衣上弥漫的红色,闭了眼,任凭马奔驰。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你们为什么要追杀一个受伤的弱女子?”她睁开了眼,急急叫道:“快走!不然不仅救不了我,你也会葬身于此的!”可是,话音未落,黑色的旋风已经包围了飘逸的少年。乒乓之声在天地间奏起肃杀的曲调。……一道剑影凌空而出,身形狼狈的少年掩抑不住眉宇间的神采奕奕。红衣女子睁大眼睛,道:“你——杀了——他们。”少年牵过马,没有回头:“走,我送你出沙漠。”她回头望了望,黑衣人首领的眼睛没有闭上,仿佛痴痴地望着这无尽的荒原。她叹了口气,眼前这少年杀气很重,但又觉得他是值得信赖的。 她是波斯教即将成为圣母的圣女,偶然的机会发现了教内明争暗斗的腐化黑幕,不甘成为傀儡,决心逃往广袤的中华大地寻找自己的人生。于是,她成了叛徒,刚才的一幕天天都在上演。少年问:“敢问姑娘姓名?”红衣女子答道:“水月镜花的水月。那你又是怎样的人呢?”少年顿了顿,道:“在下云生,师承龙君,是为师白云山上所拾。”话毕,一番若有所思的样子。水月像是劝慰,却又肯定地说:“云生,你定会成为一个风云人物的,就凭你手中的剑。”云生的眸子闪亮起来,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又问:“你的伤怎么样?”水月笑道:“不碍事,医药本是我必学之术。”两天了,他们渐渐不再用言语交谈,因为水袋已没有湿润的气息,然而沙漠的边缘依然可望不可及。二人一筹莫展;这时,云生奋笔疾书,把写好的信插入马背上的袋子,自言自语道:“也只能这样了。”他回头问水月:“这马识路能力强吗?”水月似乎已知道云生要做什么,点头道:“青儿行的。”云生会意地笑道:“这是我师父亲手研植的百合花,我们的驻地有一片百合花园,希望青儿能够循着气味找到它。”水月让马儿衔着百合花香袋,轻抚着马背,“到有这种香味的地方找人来救我们,青儿。”马儿长鸣一声,撒开了蹄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玉镜高悬,夜里的荒漠寒气逼人。云生和水月都很清楚,三天以后无人来救,也只有等待黄沙的掩埋了。脸色苍白的水月挨着云生,喃喃地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云生也很衰弱,还是以平静的微笑作为回答;眉宇间透着坚定。硕大的日头从地平线上升起,水月毫无生气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她好想闭上眼睛,即使她知道这一闭上也许就是永远的沉睡。云生靠在石壁上,看着她说:“千万别闭上眼睛。”水月眨眨眼表示知道,然而意识漫漫涣散,那双月儿般的眼还是支撑不住闭上了。云生发疯似地摇晃她,用干哑的喉咙吼道:“你听!青儿它的蹄声!”水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远方…… 刹那间金光万道,瑰丽的红霞在送走旧的太阳,光线从天边暗下来,一队人马近了;可是水月和云生都闭上了眼。“快!给他们灌水!”一位儒雅的中年人指挥道。喂完水后,他们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一杏衫绿裙的清丽女子焦急地踱来踱去,啜泣着:“师哥,你会没事的。”她试图把云生拉到毡子上,但怎么也掰不开云生紧握水月的手,也只能无奈地等待;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流了下来,担忧混合着猜忌。不知过了多久,云生醒了过来。他立刻唤醒水月;水月慢慢正开眼,看见了青儿,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她摇晃着站起来,端正身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吟唱着祷告词。夕阳的余晖下,一个落入凡尘的精灵悄然苏醒,旷野间寂静无声,众人心中一片虔诚,凡尘杂念随风而去,只是静静地沉浸在暮色里。 晓园 合月亭里,暮雨叹息道:“如此良夜,岂能虚度?”水月笑道:“鬼丫头,又想点子戏弄你师哥啊?”暮雨眨眨眼睛,对着水月耳边一阵嘀咕。“师哥,你看今晚月色多好,不如我们到亭子里猜猜谜,喝喝酒,水姐姐也去的。”也不管云生答不答应,暮雨已强把他拽出了房门。几杯酒下肚,还不见水月,暮雨摆摆手:“别干等了,我们先玩猜谜吧。”云生来了兴致,道好。他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没理由他一个都不中啊。这时,荷塘飘来一个白影,黑发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只发光的眼睛。暮雨附耳道:“师哥,鬼!”云生勉强睁开双眼,定了定神,带着几分醉意道:“剑——给我,让我去——会会它。”暮雨悄悄把剑藏在背后,故作惊慌道:“哎呀,剑不见了。”云生晃悠悠站起来,对着鬼就是一掌,鬼轻易地躲开了;云生一个趔趄跌入水中。暮雨跑过来,大笑不已,然而看见云生一点点下沉,顿时慌了神,“水姐姐!别玩了,我师哥他好象好象不行了。”“鬼”束起头发,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水月二话没说跳入水中,救云生上岸。暮雨问:“他没事吧?”水月切了切脉,说:“并无大碍,有可能会发烧,快把他抬回房去。”送云生回房后,暮雨闷闷不乐地说:“师哥会讨厌我的,都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水月说:“小雨,不会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他还是会和原来一样疼你的。”暮雨俏皮地笑了,使劲地点点头。 一清早,暮雨和水月就蹑手蹑脚地到云生房里去。刚推开房门,她们就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龙君正在给云生传送真气,他满脸通红,额上布满汗珠,凝聚双手的内功正传入云生经脉。而云生苍白的脸不时地抽筋,痛苦不堪的样子。一柱香后,龙君提气放手,她们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云生。“云儿太不懂事了,我一再告诫他不可下水;现在恐怕无力回天了。”正在替云生把脉的水月有些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脉搏时而细微,时而——没有,仿佛仿佛心脏收缩已不受他控制。龙君怜惜地看着昏迷的云生,陷入了回忆,”当年我因红绫之死退隐江湖,带着我和她的骨肉,小雨,隐居白云山。那天夜晚,小雨熟睡,我去山间散步,见溪中有一物闪着金甲,以为异物,飞剑出鞘,甲落却闻婴孩鸣哭。我近身看,一婴孩正沉入水中。我把他救起来时,还有呼吸。虽然云儿命大,但从那时起,他的心肺便与常人不同,不能入水。哎,那金甲本是护身金丝软甲,也因我的一时之错,里面的一封信也模糊不清,这么多年来我都只能告诉他是个孤儿。老天不应该这样对云儿,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暮雨发疯似地摇头,苦涩的泪水使话语含糊不清:”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死你啦!“忽然,她拿起剑冲出去,挥剑乱砍,晓园树倾花摧,百合碎片漫天纷飞,凄美如鸟。水月追出去,龙君摆摆手,叹气道:”不必了,就让小雨发泄发泄吧,我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暮雨余恨未消,长啸一声,向前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她哭累了,再也迈不动双脚;轻轻飞起落在一棵大树的低枝上。 不远的地方一场残酷的厮杀正在展开,血腥笼罩着整片树林;但她沉浸在悲痛中,毫无察觉。一声凄寂的鸟叫打断了她的思路,循声望去,却看见了一双有坚定眼神的眼睛,像云生。暮雨本能地走了过去,没有想到这是她人生的转折点。铺着还流淌着温热的血的尸体的地很软,而她以为只是厚厚的落叶覆盖了大地。四个掌门模样的人显得有些狼狈,其中一位脸上红色的新疤淌着血,肌肉在抽搐。对面是一个蒙面的黑衣女子,她看到的那双眼睛的主人。懂武功的人就能看出双方正处于对峙阶段,而暮雨稍微地倾向一方,胜负已分。她又看了看那双眼睛,雪亮得让人不寒而栗,再看看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虽然无法说话却投来乞求的目光。暮雨下定决心,朝那些掌门走去,轻车熟路地施展着点穴手法,然后抱拳道:“各位前辈,得罪了,一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这位姐姐看来伤得不轻,请各位放她一马。不要试图运功挣脱,可能会血气倒流。”最后一句是她胡诹吓唬人的,她哪里知道暮家点穴法真有此厉害。说完她心虚地搀扶着吐血了的女子离开。 破庙。夜晚。 黑衣女子解下沾着血的黑巾,盘腿运气;暮雨静静地抱膝坐在一旁。她差不多恢复了元气,徐徐收掌道:“你救我有什么目的?”暮雨抬起头,说:“我,看起来很坏吗?是的,我很坏,我竟然害死了我师哥。”暮雨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哽咽。女子怀疑地打量她,语气缓和下来:“我相信你是个好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上你师哥了?”暮雨脸红了,话锋一转:“姐姐,你有起死回生之术吗?”女子嘴角微微向右上翘,不无嘲讽地说:“想救你师哥吗?我只懂杀人,不懂救人。不过这世上多的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你倒说说看他得的是什么病,或许我朋友可以帮忙。”暮雨争辩道:“师哥才不是这种人呢!”接着如倾泻的洪水一样,原原本本地把关于云生的一切都讲述了,倾诉后暮雨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已是半夜,她们却都毫无睡意,火光映着两人的脸庞。女子道:“好一对青梅竹马;你若有机会与你师哥相会,千万要提防那个叫水月的女人。”暮雨笑道:“水姐姐和我们都是好朋友,她不会的。那你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女子迟疑地看向她,“我?”女子踌躇着,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吁了一口气,道:“几年前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我爹从边关返回京城,早已和边塞女子一样善骑射的我常常惹祸,那时候真是无知又快乐。一日,爹对我说:”蝶儿,明天你的未婚夫要上门提亲,不可再胡闹,丢了白家的颜面。‘我不以为然地笑说:“我要嫁一个像爹一样疼我,武功胜过我的人。’爹爽朗地笑道:”为了我的宝贝女儿,明天举行比武招亲,看看姑爷的本事。‘我暗自庆幸小计得逞,不用嫁给那个皇帝身边的红人李玉书了。 那天太阳很暖,照耀着“比武招亲‘的横幅,和煦的风吹拂着擂台上的彩旗。(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迷雾,眼神不再锋利,变得柔软)我穿着蓝布印花的练功服,发辩上系着兰色绸带,手中的九环骷髅索,是我师父所赠。他来的时候台下挤满了人,不过没人再上台,因为已经有不少高手败在我手上。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慢悠悠地落在了台上;看着这身华服我想肯定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不耐烦地问:”抱上名来!“这人很柔和地说:”玉蝶,我是玉书啊。“我楞了一下,随即拳脚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开始李玉书只守不攻,我索性舞起铁索攻他要害,逼他还手。李玉书到底是侍卫长,和我棋逢敌手;我暗自庆幸此人不赖。当他飞向花架楼时,我也随之而去,索到之处横木皆断但并无伤他之心,只使他近身不得。我们即将跳出花楼时,恍惚看见他的诡笑。”嗖——’的一声,我颈部中针,顿觉一阵头昏目眩;我身不由己开始下坠,听见耳畔一阵欢呼声,李玉书带着胜利的微笑正要接住我。卑鄙!我的信念战胜了我的疼痛,我尽全力的一击,一道寒光划过,楼倒了,李玉书的华服露出了血印。台下一片哗然,我却笑了。我忍痛拔掉毒针,朝骷髅头注视了一会儿,头脑清醒不少。师父说过骷髅宝石能够刺激麻木的神经,使神志清醒。“白玉蝶,你敢伤我兄弟,你可知他的你什么人?‘英气逼人的他跃上台,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黎黑的脸上一脸正气,束起仍显得散乱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看见他的那一刻,像一匹野马的我居然会脸红。正如我所想,他赢了我,用那泛着青光的刀。我娇羞地等待他的回答,而他正转身离去。我喝道:”喂,胜了我就想一走了之!“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为李兄教训你,并非有意冒犯,你武功不错,改日我们切磋切磋,我叫戾天。’我紧跟过去,大叫道:“戾天!你听着,我非你不嫁。‘我倒在了他的怀里,因为我的背上插着一支箭,血染红了蓝布衣的朵朵印花。我想是李玉书暗箭伤人但是他看见这样的结果一定气急败坏。——我们最终走到了一起,父亲为了成全我们而告老还乡。我随着他闯荡江湖,一天,街上不同寻常的热闹,武林人士很多。戾天说他也要去凑热闹,给我个惊喜。我笑道:”武林盟主我才不稀罕,我和你一同玩去。’戾天刮刮我的鼻子,“小蝶,我是想把那个奖品——玉蝴蝶送给你,你去了我的礼物就没意义了。我保证一个月后带个比你还大的”玉蝶‘回来,你要在忘忧林等我呀,比比你漂亮还是它漂亮。’我没想过他会有危险,靠在他肩上,“别让我等太久。‘一个月后他没来,两个月后他依然没来,我怕——在去凌云庄的路上,流言四起。”凌云庄经武林大会一役名誉尽失,哀鸿遍野,亭台楼宇焚毁坍塌,恐怕再无翻身之日啊。’“不过也有一部分人逃了出来,好象有个叫戾天的拿到了代表武林至尊的玉蝴蝶。‘(我心一紧,继续听下去)”你真是孤陋寡闻!戾天现在可是武林传奇,当时熊熊大火烧了近半个时辰,没有人想到会有人生还,却看见他从火中走了出来。(我松了口气)在火光映衬下,他清俊的脸在泪光中一片温情,手中托着一位紫衣女子,轻飘飘的仿佛一片浮云。她不是人间尤物,而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代风华,肤润如玉,清亮的容颜让人不敢相信她已死去。’“可惜我不曾见识到这般仙女,后来呢?‘”戾天抱着她到最大的天字号当铺,用玉蝴蝶当了水晶棺材,把女子放入棺材,然后扛着它到幽兰谷,不少山民见过他对着棺材饮酒,说话,除吃饭,睡觉外就是种紫丁香。’“这人空有一身武功,竟这样断送自己前程。‘”你知道什么,那女子是庄主凌云的独生女,凌紫绡。听人说凌云见罪行败露,干脆来个玉石俱焚,戾天帮助别人逃出山庄后已是神形俱惫,在决斗中因体力不支快要被凌云所杀,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凌紫绡为他挡了这一掌。凌云见自己杀了亲生女儿,悲痛得失心疯了。’“痴情女子痴心人,真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不知玉蝴蝶落到了谁手里?’——我早已无心听下去,闭上眼,我和他幸福的点点滴滴浮现,突然一张被紫纱遮住的脸遮蔽所有画面,眉宇盈盈处有一种让人心醉的美。我看着戾天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随着一片紫色的云。月圆之日,我独坐在忘忧林的小屋时,我突然明白他已经忘记了我,抛弃了我。我对月起誓,三年后的今天要一索封喉,杀了他也许就能忘了他。“白玉蝶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忽的那双澄若秋水的眼睛又变得平静,坚定了。她重新介绍自己:”我是冷面,白玉蝶已消失在从前。我是六罗刹之首,不哭不笑的冷面。“暮雨道:”你为什么不想想他可能遇到什么变故了呢?“冷面道:”那也是天谴。我跟你讲这么多,是因为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男人是仗不住的,他们总是心猿意马,而又能遇到更美,更聪慧的女子。“暮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比不上仙女一样的水姐姐吗?“冷面怜惜地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你会得到幸福的。“她顿了一下,道:”我要回忘忧林,你跟着去吗?“暮雨噙着泪,”也好,让我想想以后的路。“ 忘忧林 茂密的树林,千回百转的石子路,鲜艳美丽的花儿,果子,乍隐乍现的小松鼠,果然是个好地方。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很大的竹屋在瀑布前出现。不知何时,五个女子已落在暮雨身后。她们没有蒙面,穿着素色的练功服。经冷面的引见,得知那个长相甜美,嘴角有颗美人痣的是摄魂;柳眉杏眼,貌若桃花的大家闺秀模样的竟叫无心;散发着高贵气质的窈窕女子是见血;体态丰盈,脸相艳美的是去骨;显得天真纯洁的是毒瘤。暮雨已不再惊骇,知道她们都有一个美好的过去,只是现在——这时冷面开口了:“我的约定快要到了,我会去了结心结。暮雨妹妹对我有救命之恩,希望各位姐妹好好照顾她。我不知道这次是否能全身而退,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不要插手。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用报仇,好好活下去,让那些伤害你们的人知道你们过得比他们好。”去骨流着胭脂泪,道:“好姐姐,你会回来的。”毒瘤有些胆怯地说:“玉蝶姐,你能揭开面纱吗?”在众姐妹祈盼的目光中,一张不加粉饰的脸露了出来:白里透红的脸透着江湖儿女的豪情,左脸颊有一道星子般的疤痕,像脸上的彩饰,剑眉下双目清澈,巾帼不让须眉。没有人流泪,而暮雨更没想到这会是最后一面。冷面走出忘忧林,依稀听得见琴瑟合奏的《送别》。 八月十五。幽兰谷。 “我早已隐退江湖,不问世事,你来此,所为何事?”戾天一边喝酒,一边问道。“决斗,我等了三年。”白玉蝶冷冷道。一束刺眼的白光划过冷面的双眼,戾天的刀依然快得出人意料。她定定地睁着眼,她知道他从不趁人之危。戾天站起身来,笑道:“好定力,我们点到为止。”两个身影交错着,刀在空中回旋,索像嗜血的蛇缠住戾天的刀。光影交错之中,二人一手对掌,一手接住兵器。空气瞬间凝固,两人凝神聚气,两股强大的气流相冲,四周的草木狂舞。冷面已然支持不住了,身子飘到了半空,但她继续用内力顽抗,一口血喷了出来。戾天收掌,“你没事吧?”不料虚弱的冷面风一般的速度冲过来,铁索盘旋穿插,冷箭万发,不能回旋。戾天的惊异转瞬即逝,没有恐慌,可是骷髅头划过他的颈部时戛然而止,淡淡的血印慢慢变绿,上面有毒。黑纱滑落,冷面道:“让你死个明白,你看我是谁。”戾天问:“我想不起,你,你到底是谁?”冷面一阵心寒,他真的忘了。她强忍住眼中的泪,咬着牙关道:“白玉蝶。”戾天盯着他,头痛了起来,三年来那个蓝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转过身了,和眼前的女子一模一样,记忆开始蔓延,他和她的画面快速地翻转,然后他为她去夺玉蝴蝶,后来他遇到紫绡——戾天的眼睛像荡漾的深潭,白玉蝶想起他走的时候眼神很温暖。他孩童般惊喜又变得愧疚地说:“小蝶,对不起,我没有为你带回玉蝴蝶,让你空等。当年那场血与火中,我一心想夺到玉蝴蝶。决斗时,当我等待死亡的时候紫绡的血覆盖了我的眼睛,那一刻我什么也想不起,脑中一片空白,只有眼前的紫绡,她要我守护她,我以为她是我一生的最爱。但是在守墓的时候总有一个女子的蓝色身影,一想头就痛,我甚至怀疑过紫绡并不是我爱的人。现在我记起来了,你一直在我记忆深处,守侯着我。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说明你心中有我。小蝶,忘了我对你的伤害,好好活。”戾天安静地闭上眼,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毒已深入体内。白玉碟的手颤抖着,铁索掉在了地上,几年来积聚的泪终于涌了出来。她伤心欲绝,躺在戾天的臂弯里用泛着青光的刀刺进身体。原来幸福如此容易,她笑着闭上眼。秋风萧瑟,半空月儿正圆,一对爱侣团圆了。 忘忧林 “冷面不会回来了,都快一个月了,”摄魂梳着长发道。暮雨不相信地说:“我们去找她吧。”见血凝重地说:“不行,无论是死是活,我们都不能打扰她,这也是她的心愿。”无心柳眉轻锁:“选首领吧,不能这样碌碌无为。”见血抽出系在衣带上的剑,薄如蝉翼;银蛇剑舞得眼花缭乱,似乎化为千万束,但目标只有一个——无心。无心身形一顿,在剑光里闪躲,以拂石指弹向见血,打在银蛇剑上迸出眩目的火花。片刻后,二人两败俱伤:见血脸色忽红忽青,正打坐运功;无心被她的银蛇剑伤到手臂,也好不到哪里去。突然众人眼前为之一亮,去骨走出了房间,她一身七彩丝裙,更绣有百鸟朝凤,宛如皇宫中雍容华贵的娘娘,手握一鹅毛团扇跳起舞来。众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渐渐地身入亦真亦假的幻境,看见她们刻骨铭心的过去和姐妹们在冷面带领下的暗杀生活。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无心只想为爱人报仇,为父母血恨后隐退江湖。摄魂和毒瘤希望能够舍弃所拥有的一切,换得平凡而美满的生活。见血想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做一名大夫。暮雨吐出个“我”字顿了一下,问道:“你呢?”去骨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吃了一惊:痴迷状态下竟有如此思维,以后必是个翻云覆雨的人物。一分神,幻术也慢慢涣散。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幻景中苏醒过来。原来去骨最厉害的不是暗杀术,而是幻术。去骨听命于冷面,是因为冷面的骷髅头能不受幻术迷惑。于是,所有人一致推举去骨为新六罗刹之首。出人意料,去骨郑重宣布:“暮雨将继承冷面,成为新首领,我第一个拥护,如有不服者可以向我挑战;我相信冷面当日的嘱托也有此意。”鉴于对冷面的追念,去骨的强势,暮雨似乎又天真得很,五人也无异议。 去骨恭敬地对暮雨说:“请随属下来。”进入一间竹屋,是冷面生前的房间,和绣楼女儿的闺房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镜子。去骨道:“今后您将是忘忧林的主人,请您暂且住在冷姐姐的房里吧。”暮雨扑闪着眼睛,道:“去姐姐,你开玩笑吧?我对这个可没兴趣,况且冷姐姐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去骨柔声道:“看着我。”暮雨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没戴黑纱的冷面身上插着一把刀,她身旁的男人没有伤痕,似乎走得很释然。她伸手想去救人,挣扎了几下,睁开眼却还在冷面房里。她一脸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冷姐姐她——”去骨叹了口气道:“是她临终前给我的梦境。那个男人是曾经辜负过她的人,本来他已败于冷面之手,可惜冷面被他一时花言巧语所蒙蔽,让他有可趁之机,也是报应,那男人最终还是死了。”暮雨想起男人临终前的表情有些怀疑,不过也未多想,只是为冷姐姐可惜了。 东方发白,暮雨竟不告而别;去骨预言:“她会回来的,她将继承冷面。” 第2章 晓园 面对依然恬静淡雅的景致,暮雨的心境却再也无法同十几天前一样心静如水。大厅里不见暮龙君,合月亭也没有,暮雨有些失望。当她推开云生的房门时,一个月前的景象历历在目。龙君坐在床边,父亲高大的背影竟然有些佝偻,缓缓转过头来,眼里分明滚动着浊泪,“小雨,你回来了。”暮雨扑在暮龙君怀里,泣不成声:“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龙君替她揩着泪。暮雨平静下来,在龙君身旁坐下,又道:“师哥他,他好些了吗?”龙君点头,让女儿宽心,再道:“你走以后,水姑娘提出悄悄潜回波斯找同她要好的圣女为云生医治。本来我也同去,一来有个照应,二来保护他们,可你迟迟不归,水姑娘要我寻你去,并发誓会救云儿的命。她总没辜负我们的希望,使云生的病有了起色。她一个女儿家,拖着云儿过沙漠,哎,想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可惜她在赶回中原时被发现了行踪,根据她留的暗记我找到了云儿,她自己却身馅囹圄。她们教中行事隐秘,我无法查到执刑地点,水姑娘至今生死未卜。”“师哥呢?我想看看他,”暮雨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云生睁开了眼睛问道:“是水月吗?”暮雨看见瘦削却有了生气的云生时,明明为他的重生而高兴,眼泪偏偏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轻声道:“师哥,你恨我吗?对不起。”“怎么会?傻丫头。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云生转而凝重地问暮龙君,“师父,水月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龙君很清楚他徒弟的性格,很容易冲动,所以能瞒着就瞒着。云生咳了几声,动作缓慢地穿鞋,不顾身体虚弱想要外出。龙君吼道:“回来!以你现在的样子除了任人宰割,能做什么!”云生毫无惧色:“水月对我有救命之恩,有患难与共之谊,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眼看两个男人互不相让,暮雨的心缩紧了,头脑中救人方案一一被否决,突然她想到了忘忧林,喝住他们道:“师哥!其实爹已经查到水姐姐被关在哪个地方,不久我们就会实施营救,难道你不相信师父的武功?”暮龙君随即会意,假意称是。 忘忧林 “主上,有什么可效劳的?”去骨嘴角有一丝诡笑。暮雨冷漠地说:“查出波斯教的执刑地,协助我救出水月。”去骨道:“我想冷姐姐应该警告过您当心那个叫水月的女人,您何苦给自己添麻烦。”半响,暮雨没有回应。去骨道:“属下遵命。”暮雨又道:“去姐姐,请不要显露我们的关系,我很感激你们的帮忙,但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解决。”去骨道:“属下明白。”便很快消失在丛林中。“爹,孩儿无意中查到了水姐姐被关押的地方。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暮雨认真地说。暮龙君惊谔于事出突然,但立刻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天空一片惨淡,空气有些阴冷,然而这并不能挡住人们看执刑的热情。水月被绑在柴堆中央的圆柱上,白皙的脸,血红的衣,黑色的眼眸没有凄凉。一个裹着白纱的女人拿着火把,道:“只要你从初级圣女做起,听从圣母的旨意,圣母愿意免你一死。”另一位同样装束的女子做完祷告仪式,也上前道:“你说你追求自由,幸福,可你冒死救回的人怎么不来救你?男人只配做奴隶,你不要执迷不悟了。”水月道:“你们受圣母影响太深,可能永远也不能理解付出总有回报,爱情可以是一个人的事。自己的命运如若不能自己掌握还不如去天堂寻找出路,执刑吧!”举着火把的女子慢慢点燃了柴堆,只觉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打湿了面纱,是泪吗?执刑圣女看着渐渐被火海淹没而依然平静的水月,以前执行使命的神圣,光荣感荡然无存,她们的信仰小小地动摇。正当她们感慨万千时,龙君已卷起地上尘土,以万钧之势压住火焰,并一招纵云梯踏入空中,救走已然昏迷的水月。那边暮雨早已和圣护法交上了手(六罗刹暗中协助),并略占优势。龙君赶来援手(六罗刹撤退),暮雨没了六罗刹的掩护因实战经验少而处于下风。暮色将至,暮龙君与两位圣护法势均力敌,清醒过来的水月发起突击。圣护法败了,败于一招,但水月恳求不要杀她们。然而,他们转身的一瞬间,地上一片腥红,圣护法双双自杀。水月没有回头,只道:“我知道,她们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使命是她们的生命,自杀可以保存她们的尊严。”她的眼里含着泪。 晓园 云生倚在柱上,张望,看到他们,笑了,道:“你们回来了。水月,你还好吧?”水月显然还在为刚才那幕惨剧而哀伤,勉强一笑。龙君道:“现在没事了,你们几个小辈聚聚,我就不去扫兴了。” 合月亭 荷塘。月色。三人举酒。自斟自酌了一阵,云生打破了沉默:“皓月当空,佳人在侧,酒不醉人自醉。”暮雨忍俊不禁,敲了他一记:“叫你耍嘴皮子。”水月看着两人,微笑,道:“小雨,这么厉害,小心云生不要你。”暮雨安分地坐下来,看水月的眼神很陌生。水月还想说说什么,瞧瞧她,低下了头。云生凝望着水月,道:“我真的想不到平素温柔的水月会有这样的韧性。大漠里她拉着驮着我的马匹;异域她屈尊忍辱求别人——”水月抬头,不经意地看见暮雨眼中的火焰,忽然像做错了事般慌乱,道:“云生,你什么时候和小雨成亲?”云生吃惊地看着她:“我?成亲?”而羞红脸的暮雨却听成了“我成亲”。着场聚会不欢而散。水月走得很急,可云生还是追上了她:“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一个坚强,善良的红衣女子。”水月道:“水中月,镜中花,还是珍惜眼前的幸福好。你不也对我说过你是喜爱你的师妹的嘛。你和小雨真的很配。”水月匆匆关上房门,听着云生失魂落魄的脚步声,强忍住的泪早已打湿衣裳。 两周后 晓园张灯结彩,贴着“喜”的红灯笼,红艳艳的剪纸,清幽的百合花都因此热闹起来。“诸位,欢迎光临寒舍。今日是小女大喜之日,也是我的徒儿女婿出师之时。”暮龙君抱拳道。座下议论纷纷“隐居多年的暮龙君竟然现身了,也不知是何意图”“这小子可真走运”——龙君大喝一声:“云生!夺剑!”云生施展轻功轻点壁墙,从龙君手中争夺玉龙宝剑。但见龙君今日招数奇杂,不同寻常,云生一边应付一边铭记于心。末了龙君聚力于一指弹出宝剑,不料云生现学现用,以同样的指法接住宝剑。龙君很满意爱徒的悟性,颔首微笑:“方才我已将剑法最后十招和玉龙剑传与你,我已无技可授,全凭你今后的造化了。”旁人暗想:此人身手不凡,得留意他了。夜深,云生喝得大醉,他在去洞房的路上一深一浅地走着,跌了一跤,昏昏沉沉地爬起来,道:“水月,你怎么不来喝喜酒?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我不要水中月,我有幸福了,我要忘记——”话在嘴边却怎么也不想吐出来,一滴冰冷的泪落了下来。他抹抹脸,快步走进新房—— 晨,正对镜梳妆的暮雨对睡意朦胧的云生说:“云大哥,昨夜你不住地叫”月儿‘,可是梦见月亮了?“云生一惊,睡意早醒了,郑重其事地说:”小雨,既然师父把你托付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两片红晕飞上暮雨的脸颊。 二人梳洗完毕,来到大堂,龙君已等候多时。他迎上去,道:“小雨,过几日,爹要和云儿到江湖上走走,解决一些事情。哦,听说你请过大夫,身体无恙吧?”暮雨蓦地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像以前的白玉蝶,答道:“大夫说我有了身孕。”又道:“你们何时回来?”龙君道:“云儿他不久就可回来,我可能同他一道,也可能四处云游,不回来了。”暮雨说笑道:“爹,您想游山玩水,甩开我们俩啊。”龙君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女儿哪里知道自己是要去解决二十年前的恩怨,这样说只是不想让女儿担心。 “爹,我们这是去哪儿?”云生问道。“少林。”龙君扬着马鞭答道。 稀疏的树林间一条卵石铺成的路隐现,路旁有碑“少室山”。佛门清净之地,有鸟语无花香,白云缭绕的塔上洪钟声不绝于耳。云生也觉胸怀中一片清幽,莫名地肃然起敬。龙君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并加快了脚步。少林寺前,一僧上前问道:“施主远道,不知有何贵干?”龙君道:“在下求见方丈。”守门僧合掌道:“施主,方丈近几日在等待一位故人,不便见客,请回吧。”龙君气运丹田,仰天长啸:“故人暮龙君求见空宁大师。”声音如雷贯耳,回荡山间,惊飞了胆小的鸟。吱——厚重的木门一扇扇打开,空宁方丈走了出来,身后是十八罗汉。龙君笑道:“老规矩,过十八铜人阵吗?”方丈浑浊的眼放出犀利的光:“暮施主,十九年前你残害少林护法,潜入藏经阁偷阅经书,偷盗少林至宝又假意寻找尔后归还,你名扬江湖,少林却丢尽颜面。近日听闻你女儿已出嫁,也是你我一搏的时候了。出家人本不该手染血腥,但为了少林的名誉,老衲不得不生死相搏,惩治你这伪君子。我们有言在先,若老衲死于你之手,你不得为难少林僧众,十八罗汉誓死保卫少林。”云生不解地望着暮龙君,龙 君颇有深意地说:“人言可畏。”决斗在后山进行,云生和掌门师弟在场。方丈问龙君:“你的剑呢?”龙君答道:“已送给徒弟,况且你也没有兵器,我也不能拿。”呼——二人同时跃起,在空中对掌。龙君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卷着疾劲的旋风围住空宁,空宁移形换影,交替双手错开他的攻击,一时难分上下。方丈跳出圈子,回身使出大力金刚指,龙君一招春回大地树起能量屏障,在接触点消散了金刚指的威力。方丈忙不失迭地连出几掌,掌风杀机隐现,狂风扫落叶般卷向暮龙君。龙君后发制人,马踏飞燕凌空使出御剑术,内力化为剑状气流刺破冲击波,空宁的攻势溃散。龙君慢慢反客为主,掌握先机——方丈猛的喷出一口血来,败局已定。他在弟子搀扶下,稍稍喘了口气,道:“你果然是个练武奇才。暮龙君,今日一战,从前恩怨不再,施主多年隐居修为大增,掌风悠远绵长,无暴戾之气,老衲自愧不如。”龙君道声:“承让,后会有期,”又侧耳对云生道,“我们速速下山。”云生亦知此地不宜久留,与师父施展轻功赶快下山,快马加鞭奔出少林寺的范围。 傍晚。客栈。 龙君一脚踏进客房,一口鲜血已扑出来。他虚弱地说:“云儿,快把门关上。”云生扶住他,关切地问:“师父,你方才不是好好的,为何——”龙君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我的内力并不比空宁深厚,也受了内伤,只是不想让他察觉,以免他纠缠不休。我并没打算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只要好生调养,并无大碍。好了,我总算躲过一劫了。”云生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龙君在床上打坐调息。嗖——一支飞镖穿破窗户钉在床柱上。云生看见一黑影晃过,跳窗循声而去。就在此时,一黑衣女子鬼魅般闪了出来。龙君闭目道:“英姬,是你吗?”那女子道:“家母的名讳你不配叫。”黑袍一拉,白色的樱花和服垂地,女子一身东洋打扮。暮龙君心定了下来,道:“六罗刹之擅长暗杀术的去骨,看来你也精通幻术喽。想暗杀我,可惜这招对我无用。”去骨鄙夷地看着他,道:“是我高估你了,原以为你是个多了不起的人,原以为你会心存愧疚,可是现在,我真的为母亲不值。你听着,我,幸岛英子,家母幸岛英姬一代芳华,因一个叫暮龙君的无耻男人毁于一旦。”暮龙君的心猛的一颤,尘封的记忆鲜活起来:他和一个穿着白色缀花和服的美艳女子在林间嬉戏——“你为何杀我朋友?‘”因为他冒犯我。’“不可理喻,只是想为你戴花而已。‘——”龙君,你要回去吗?’“是的。‘”可我有了你的孩子呢?’“英姬,不要再用幻术迷惑我了,我把你当作我的好妹妹,以后你会遇到适合自己的人的。珍重。‘”暮龙君,你会后悔的。’——龙君仔细端详去骨,眉眼果然有几分神似,只不过英姬的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情,而她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恨。其实,这件事了结后,他就准备去看看这位故人,大家都已步入中年,一切情仇都变成了怀念。他问道:“英姬还好吗?”去骨冷笑,道:“好的很。你走以后,母亲怀了我,遭到亲友的歧视,将军也就是我的祖父为了保存颜面,要母亲堕胎,嫁到南部,毕竟母亲有惊艳的容颜。但母亲为了保住我,离家出走。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将军,他因为爱母亲甚至接受了我。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一天,母亲上街买东西,天黑也没回来。我和叔叔去找她,夜深了,像一尊巨大的兽吞噬了日月。我们找到母亲时,灯笼下她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偶,苍白如纸,冰冷的暗红的血像嗜血的虫爬满了她白色的和服。叔叔抱着妈妈,不敢相信,然后一声长问:”是谁暗杀了你?‘童年在那一刻冻结。叔叔成亲后让一个诡异的老太太照顾我,给我一个女孩应该有的一切,是她教会了我幻术。但是我不开心,我想学暗杀术。有一年生日许愿,我求他。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一定吗?’我看着他的眼睛,决意。他不敢看我,道:”英子,其实我擅长暗杀术,也知道当年杀害英姬的人是谁。‘我哭了,对我百依百顺的叔叔,像山一样高大的叔叔,竟然骗我,我不敢再想。我冲出门外,要一去不返时,重重的抨击声,叔叔跪下了,像一座轰然倒下的山。我停住脚步,时间凝固。杀害母亲的是他现在的夫人荆国莲。莲夫人是天皇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高贵而美丽,不像普通贵族子女般头脑简单,她的暗杀术同样高深莫测。十七岁,我具备一个杀手所需的一切。当我穿上白色的缀满樱花的和服时,叔叔抑制不住的激动,他一直没忘记母亲。我挑战莲夫人,她以为叔叔会帮他,却听见叔叔在我耳边轻吟:“英姬,小心。’我和她的幻术差不多,但她的暗杀术比我想象中高明。她一刀划过,我的衣袖血迹斑斑,我没有退缩,虽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一道惨白的光刺花我的眼睛时,我已无法逃避,血,流淌的血,不过不是我的,是叔叔的。我血液沸腾,武士刀带着气流穿过了她。她倏的笑了,容颜凋零:”十年了,十年了,你忘不了她,如果我不是天皇的女儿,你还会娶我吗?当年我教你暗杀术,你发誓不会外传——我不怪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尽力呵护英子,尽管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她注定的我的克星。我想你有一天会原谅我的,或许到了髦耋之年你会关心我的。‘叔叔温柔地看着她,道:“会的。’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莲夫人爬到他身边,轻轻地说:”有你这句话,死亦何哀。‘我不恨她,因为最可恨的人是你!你造成了三个人的悲剧,不,是四个人!现在,我自信即使不能杀你,也能和你同归于尽。真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至死不渝,痴心不改。叔叔是那么好的男子。把你的破萧还给你,从此你与家母,与我,再无瓜葛。“龙君喉咙有些发涩,抚摩着旧物,道:”英子,你要如何折磨我,我决不还手,只希望你放下仇恨,过自己的生活。“去骨道:”用你自己的武功废掉你的功力,万一你出耳反耳了?“龙君照办。去骨大笑道:”暮龙君,你可知你女儿是新六罗刹头领,我会利用你的死好好折磨她。“龙君哀叹了一声,道:”小雨是你亲妹妹,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姊妹残杀的好。“去骨又道:”怎么会?你快快自刎,用你自己的剑法。难道你想让我动手,想让全武林知道你的女儿弑父,让我忍受象母亲那样的待遇吗?“龙君道声”一路走好“后无限留恋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没看见去骨嘴角的诡笑,她跳出窗,湮没在浓墨的夜色里。 云生一路追击,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后立马赶回客栈,他推开房门,已经晚了:师父躺在地上,一剑割喉。他检查完尸体,悲痛之余不禁纳闷:当今武林,有谁能不通过打斗废掉师父武功,谋害他老人家。莫非是师父的意愿?可这怎么可能?云生隐隐约约觉察到这其中蕴藏着大阴谋,担心起暮雨,连夜快马加鞭带着师父火化的骨灰赶往晓园。然而回到晓园,并没见到腆着大肚子的暮雨,只见她白衣胜雪,在百合花丛中练着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剑术,她心爱的百合被撕裂成碎片,扬起,散落。云生叫道:“小雨,师父他——”话音未落,暮雨的泪已夺眶而出,她扬起脸,质问:“云生!你。你到底为什么杀我爹?因为他隐瞒你的身世?还是因为因为你要将他取而代之?爹待你如亲儿,把他最珍爱的东西都给了你,我和玉龙,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云生不知她是如何得到噩耗,急忙辩解道:“小雨,你不要妄信他人。爹不是我杀的,我也在查找凶手,爹死的时候——”暮雨打断他的话,道:“一剑毙命,用的是暮家剑法,身上完好如初,却武功尽失。如果不是特别信任的人,是不会有机会下手的。你甚至为了掩盖罪行,把爹的遗体迅速化为骨灰,是不是?”云生愈发奇怪,道:“这些你是从何而知?但爹真不是我杀的。”暮雨无力地摇摇头:“我最爱的人杀了最爱我的人,我活着都是一种耻辱。”云生抱住她,在她耳畔轻语:“不是这样的。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暮雨顺从地点点头,昏倒在他的怀里,以为噩梦已经过去。祸不单行,空宁方丈率武林各派来访,推举暮龙君为武林盟主。云生把暮雨抱回她的房间,放下骨灰盒,出去应付。空宁方丈笑容可掬:“暮施主武艺超群,侠肝义胆,老衲推举他为盟主,请令师出来一议。”云生道:“各位英雄好汉,家师上月远行,至今未归,各位请回吧。”众人只好作罢,正欲散去,一壮汉高喊道:“是不是他不敢出来啊?我们可是听到消息才来的。大师慈悲为怀,卖你个人情,我们才不愿当傻子呢!”人群一片混乱,叫嚣声此起彼伏——方丈扬声道:“大家不要吵。云施主,武林同道也不是来闹事的。暮施主胜我一事是事实,我也不想再多纷争,听闻他近日已归家,特来拜访。成与不成,一切遵循令师意愿。”方丈说得诚恳,云生本想说出实情,转念一想怕惹出更多麻烦,凛然道:“家师让我代他老人家挑战各位,请教了。”少林,武当不参与比武。刚开始是一对一的公平竞争,可是云生不但没有被车轮战拖垮,反而越战越勇的架势引起了各门派的恐慌。此时的云生满腹的仇怨无处可说,面对一些所谓正派的暗器,诡计,他把所有人都看成了陷害的人。他的心随着剑飞舞,撕杀的快感,心跳的狂热,喘息的姿态,看着身上一片片殷红,,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大笑,一种天地我最大的狂笑。空宁从遍地哀号中走了出来,道:“云施主,放下屠刀吧!”云生似笑非笑,剑指地地,没有罢战的意思。二人对视,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风无故呼啸,一柄长刀带着一白衣女子刺向云生,方才无坚不摧的云生像深秋的落叶,瞬间枯萎。那女子便是暮雨。当她醒来看见暮龙君的牌位,仇恨战胜了理智。才初春的晓园仿佛已是秋风萧索。方丈带众弟子为死者念起了“往生咒”,各门派作鸟兽散。暮雨再次离开了晓园,去了忘忧林。一位红衣女子匆匆赶来,看见这荒凉的景象,摇头叹道:“晚来一步。”她发现奄奄一息的云生,把他推上马儿。她的心在挣扎:是用自己的自由来换他的命,还是舍弃他?唉,遇见他是上天注定,既然他为我求得自由,我也应该成全他的幸福。谢谢他陪伴的日子,那些拥有他的记忆也就足够了。她俯下身子,拍拍马儿,道:“青儿,麻烦你了,我们又要回魔窟一趟,这次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第3章 圣殿 她带着云生来到圣殿,座下圣女惊恐不已。圣母眼中杀机毕露:“大胆水月,你想来惊扰神明吗?”水月伏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低着头说:“仁慈的圣母啊!我乞求无所不能的神明救救这个苦难的人吧。”圣母只瞟了一眼云生,道:“他不是本国国民,我无须为此贱民伤神。你又和他是什么关系,冒着生命危险来求救?”水月露出莲藕般白嫩的玉臂,那梅花状的印记分外鲜明。她头贴地道:“至高无上的圣母,只要您救她,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他是我的恩人,我不得不报答。”圣母并不回答,手轻轻一抬,两侧的护法会意地向他们飞去,色影单纯的裙裾飘逸,如同凌空而下的九天玄女,不容抗拒,一个带走了水月,一个带走了云生。 两周后 云生醒了。他看着粉色的碧纱橱和异国风味的圆桌,看着自己渐渐愈合的致命伤口,以为到了西方极乐土。他环视四周,雪白的墙挂着金色流纹的兽皮,一切都是如此新奇。一位皮肤白皙的漂亮侍女进来道:“尊贵的客人,我是您的仆人朱丽娅。”云生很舒服地撑了个懒腰,问道:“朱丽娅,能带我去见我认识的人吗?”朱丽娅支支吾吾:“水姐姐她去波斯教总坛了。”云生才意识到不对劲,问:“那,是谁救了我?”朱丽娅道:“是万能的圣母。”云生眉头一皱,又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救我吗?”朱丽娅面有难色,显然有人吩咐过。云生知道多说无益,想来到异国总要见识见识,径自出门到街上逛逛。朱丽娅慌慌张张地跟着他。绾着头巾,穿着泡子的商人正在贩卖布匹和骆驼;穿着色彩明艳裙衫,戴着叮当铜镯的女人顶着瓦罐——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热闹。忽然,吵闹声戛然而止,人们纷纷让道,云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粉红的花瓣从天而降,几位教徒凌空抛撒;她们后面是十来名蓝纱曳地的女子托着宝座。铺着丝绸的宝座上卧者一位白衣女子,她头戴镶有蓝宝石的华冠,蓬松的公主裙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她玲珑的体态,长发自然垂下,散落在洁白的披肩上。可当云生看到她的脸时,心里的虔诚就一扫而光了。干净的脸上玉琢的五官,澄若秋水的眼眸分明还透着似曾相识的执着,嘴角那一抹浅笑如此清朗,是水月!浩浩荡荡的队伍仍在前行,云生站在街中央忘了动弹。后座的圣母飞起,缓缓落在众圣女牵出的纵横交错的红绸上。圣母盛装打扮,使风韵犹存的她光彩照人,她朱唇轻启,声音轻柔而庄重:“我宣布水月为波斯教圣母的继承人。善良的人们,为真主的节日欢呼吧!”人们夹道欢呼,有的手舞足蹈,有的欢快地喊着什么。云生像遇到了个霹雳:原来水月是为了当上圣母才离开我的,什么“水中月”“幸福”都是假的。他怒火中烧,玉龙出鞘,一名红衣侍女应声倒地,人群中一阵骚动。水月张开双臂,飞下宝座。二人对峙,云生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骗我?”水月怕他冲动,故意道:“不知道你这刁民说什么。”云生舞动宝剑,情绪失控;而水月正偷偷看圣母,她明白圣母是在考验她。如果云生要带走她,圣母会颜面扫地,波斯教护法不可能不采取行动,到时候二人必死无疑,毕竟这次大典圣母出动了所有死忠的高手。水月想到其中厉害,改守为攻,丝带化为游龙。云生的剑术已今非昔比,水月哪是他的对手,只有近身打斗时轻语:“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云生轻蔑地说:“怕我杀了你,让你做不成圣母吗?我不会杀你的,但是今天我们要把话说清楚,阻挠的我的人我可不会手软。”水月对贴身侍女使了个眼神,使尽平身解数,靠着胜他一筹的步法拖延时间。云生察觉到了杀气,护法准备采取行动。正当他提气运功时,冷不防朱丽娅的红唇压在了他的唇上,接着水月的影象变得模糊,手不听使唤,他昏倒在地。朱丽娅跪在地上,解释道:“这是我丈夫阿朗,他今天喝多了,惊扰了圣典,看在神明的份上宽恕他吧。”还没等人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已带着云生离开了。圣母长舒一口气,向隐蔽处一黑袍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人趁着混乱遛到水月宝座下面,他是罗马来的魔术师。当水月支撑着飞回宝座时,一道闪烁着金黄光芒的圆弧在她身后闪现,宝座上乳白色的地毯缀满了幽蓝的宝石,水月缓缓张开手臂微笑着问候人们,一如深海里月亮的化身。人们虔诚地祈福,空气肃穆而宁静,圣典很顺利。 清晨 云生睁开了眼睛,起身坐起来,守在床边的朱丽娅也醒了,问道:“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吗?”云生摸摸腰间的宝剑,斥道:“不用你假慈悲,你到底想干什么?”朱丽娅脸红红的:“昨天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在唇上涂了迷药。你这样闹下去,水姐姐和你都活不了。”云生打量她,道:“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朱丽娅道:“我是她从前的侍女,水姐姐是个好人,我俩情同姐妹。”云生冷静下来,问:“那你起初为什么要隐瞒?”朱丽娅嗔怒道:“你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水姐姐用她梦寐以求的自由换来你的性命又不想让你知道,你却让她为难,要杀她——她好傻。”云生忆起他被暮雨刺中要害,回天乏术,后来身处异国,被圣母所救,真是匪夷所思,有了水月的帮助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他陷入深深的自责。良久,他站起来,紧紧握了握朱丽娅的手,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的确是不知好歹。”随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朱丽娅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我终于明白水姐姐为什么可以放下所有,因为她心中已拥有一切。” 入夜 云生悄悄潜入波斯教,到伙房“问”到了水月的住处。他确认水月房间没有其他人后,翻窗进去。水月看见他喜忧参半,还有些惊异,他立刻解释道:“别害怕,我不是来闹事的。 昨天怪我糊涂,我已经有一个万全之策解救你。“水月突然一掌推开床侧的墙壁,道:”有人来了,你先走。“云生前脚刚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果然,是圣母。圣母夸奖了水月的随机应变,说她是忠心于教会的,最后切入主题。圣母神情暧昧,道:”今晚你去王宫觐见国王,明早我派人接你。好好服侍他,这关系到你以后的统治,“圣母看到她眼里的愤怒,语气硬道,”别忘了你带来的那小子还在我控制范围内,我既然可以救他,也可以毁了他。“水月咬得牙都快断落,挤出个”好“字。她哭了,她知道那一刻起,她的一切都由别人来支配。 水月回来时,带回了马车装的金币和一张赋予大臣权力的令牌。其他圣女都羡慕不已;水月低头看着早已隐去的梅花状印记,心头涌起一种耻辱感。 云生动身离开波斯,圣母遵守承诺,不加阻挠。他返回中原,一路北上,他不想面对暮雨那令人心碎又令人心动的面孔。念及水月,他心急如焚,日夜兼程,此时身在塞外的他已是累极,靠着一株柳树睡了。才歇息了一会儿,一个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他。他警觉地察看周边环境,看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于是,他立即跳水救人。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粗布麻衣,腰间却系着香囊和玉佩。少年醒了,看见一张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有几分沧桑的脸,还有他身边不凡的剑。云生问道:“小兄弟,你为何自寻短见,是否家道中落?”少年拧着湿衣服,答道:“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是在练轻功,可结果你也看到了。”云生也觉好笑:基本功都没学,就想学上乘功夫“蜻蜓点水”。他忍住笑,问道:“不知怎么称呼?出自何门何派?”少年聚精会神地打着水漂,道:“吴寒。我自学成才,爷爷不准我练武,真羡慕你们这些江湖人。大哥,你呢?”云生只是望着他的玉龙,不说话。吴寒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不愿说算了。听说现在武林崛起一新门派:忘忧林。忘忧林的主人是个美丽的少女,二当家去骨,四大护法不仅身怀绝技而且各个都是国色天香。成立之日各大门派一名弟子被暗杀,自从冷面死后的罗刹女重振声威,新罗刹之首是暮龙君之女暮雨。”云生一惊,痴痴地念着:“师父,小雨,小雨她——是谁的错?”吴寒见他神情激动,问道:“你认识她?她是你什么人?”云生念叨着:“她是我什么人?”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羞答答的新嫁娘,那个时候杏衣绿衫的小雨,那时候的纯真年代多好啊!于是他想到了水月,改变这一切的人,遇见她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吗?云生定了定神,想到水月还在受苦,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能这样想!今生再也不能负她!他问吴寒:“你知道”雪域药圣‘吗?“吴寒问:”吴心吗?你找他干什么?“云生道:”救一个好姑娘。“吴寒轻松一笑:”算你找对人了。看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带你去吧,不过救人以后你我两不相欠,不要再来找“雪域药圣’了。”云生笑道:“一言为定。”他霍地站起来,对吴寒道:“看好了!”云生左臂夹住马,运气,一招“水上漂”飞过了湖,接着又携吴寒飞渡。吴寒跑进湖中,兴奋地大叫:“奇迹啊!今天是我不凡人生的起点!”那带着豪气和稚气的声音在风中扯得好远。二人马不停蹄,半个月后到达雪谷。白雪皑皑,一望无际,很难想象这里竟会有人居住。吴寒倒是轻车熟路,摸到一座巨大的雪峰,用手扒开雪,一个凸起的石块露了出来,按下石块,石门洞开,另一番光景隐现。穿过光滑的大理石路,温度渐渐升高,室中芳草萋萋。吴寒高声叫道:“爷爷,寒儿回来了。”从里面传来有个苍老的声音:“怎么有外人?”云生扬声道:“前辈打搅了,我是前来求药的。”里面的声音严肃起来:“来者何人?”云生不卑不亢:“暮龙君传人云生是也。”火光闪动,老人的身影慢慢清晰。吴寒附在老人耳边嘀咕了一阵,老者转过身来,一张不修边幅的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既然对寒儿有恩,说吧,你想要什么奇药?”云生道:“让人进入假死状态的药。”吴心微微一笑:“谁又想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啊?”云生眉头微皱:“恕晚辈不能如实相告。”说事迟那时快,一圆形物体旋转着击向云生,云生绕过此物,二指正好夹住。药圣转过身,大笑道:“既已得五味子,还不离去?寒儿跟着你,我也放心。”“砰”一道石门关闭,药圣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云生问吴寒:“你一定要随我去波斯吗?我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前路艰险——”吴寒打断他的话道:“云大哥,我知道你去救人,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何况,你知道五味子的用法吗?”云生无语,挥鞭疾驰。 深夜,无月。 云生小声对吴寒道:“等会儿我救的人会先出来,你接应她,我们在城门外的驿站会合。”吴寒道:“等多久?”云生道:“等到她来,小心,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吴寒撇撇嘴:“大哥,你是不是在考验我?办完事后,你可要教我轻功,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哦,对了,五味子只能含在口中,不能吞下去。”云生拍拍他的肩膀,翻过围墙——“谁——”水月一声娇喝,掌风袭人。云生移形换影躲过了,道:“小声点,我是云生。”水月匆忙穿好衣服,点上灯。云生大略讲了逃生的方法,水月前后思量,问:“方法可行,人可靠吗?”云生想到吴寒,笑了:“吴寒啊,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水月躺在床上含着五味子,神态安详宁静。云生在小心翼翼地在茶杯口印上毒药粉末,然后倒入茶水,造成水月刚喝水的假象。办妥一切后,他从床侧的暗门离去。他故意从守卫面前晃过,引他们到水月的门前。守卫们见房间有光亮,便敲门询问,久久没有回音。他们找来圣女的侍女,替她熄灭火烛。侍女来到水月床边时,看见她的脸白得泛青,她颤抖着把手指伸向水月的鼻前,没有丝毫气息。她惊慌失措地跑出房间,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魔鬼夺走了圣女的命!”沉睡的古堡一层层地苏醒。圣母刚梳妆完,护法已回来复命:“比禀告圣母,圣女所饮用的茶杯口沾有毒粉,所以圣女——”圣母对这种教派内的斗争司空见惯,叹息道:“国王一直很欣赏她,她才有机会当上圣母继承人,想不到红颜薄命。接着,圣母当机立断,下了一道密令:看见水月遗容的,杀。一场风波似乎已经平息,她又暗访未选圣女,让一个貌似水月的接任她,耳后叫了来魔法师,吩咐一二。至于水月,已由亲信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了墓地。次日,一场盛大的水月死而复生的戏剧在青天白日下展开。 趁着这空当,云生加紧掘墓。他救活水月,道:“换上衣服,教堂旁的树林,有个少年接应你。”水月点头道:“万事小心,青儿识路,它带你出来会快些。”云生应了一声,忙着填平土堆。吴寒一夜未眠,正在打瞌睡,恍惚中看见有人向他跑来,还以为是波斯教护法,吓了一跳,急中生智,驾着马冲向那“男子”。乔装成男子的水月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站在那儿,没动,马却没有停住的意思。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水月蓦地鹊起,落在马背上。吴寒心想:难道是“他”?可云大哥不是说是个女人吗?他反手抓住水月的手,细皮嫩肉的,笑呵呵地说:“姐姐,我们在驿站等大哥。”水月抽回手,压低嗓子问:“兄台贵姓?”吴寒顿时昏厥过去:“我的天!是太监!”当他醒过来时,已经在驿站了。坐在床头的水月正向他喷洒提神醒脑的花露水。吴寒看见换回女装的水月,惊为天人,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你怎么来的?我方才遇到个太——武功太强的人。”水月忍俊不禁:“是吗?”倦极的云生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吴寒,你干嘛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水月笑着走向他,道:“从现在起,吴铪没就是我弟弟,谁欺负他可要小心喽。”吴寒把手放在胸前,作痛苦状:“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情绵绵无绝期。”言毕朝着云生挤眉弄眼。三人悄然回到中原,探寻暮龙君的死因。吴寒虽是医药世家,却学艺不精,经水月感染,渐渐迷上医药,刻苦钻研爷爷坚持要他随身携带的两本书。其中一本只是很普通的中草药录,吴寒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吴寒在水月协助下研制出的紫雪散偶然洒在那本书上时,突然出现了另外的字眼,插图,是“雪域刀诀”!原来爷爷用心良苦,希望孙子可以自己领悟。只有新配制的药物洒在普通的药物书上,证明吴寒的医术已走上正轨,才能修炼武功,这样练功也会更容易,不会走火入魔。吴寒在武艺飞速进步时,与云生,水月情好日密。 黄昏。山中。 “还有多久才有人家!我们不会在深山露宿吧?”吴寒叫苦道。“小弟,你少安毋躁,这夕阳山景难得一见,云生会在天黑前找到客栈的。”水月道。云生笑道:“还是月知我心。”吴寒装作不屑道:“少臭美,月亮还没出来呢!”林中笑声荡漾。 深夜。旅店。 三人酒足饭饱后围坐在圆桌旁讨论暮龙君的死因。“师父是个侠义之人,隐居多年,武功修为不在话下,除非神仙妖魔,武林之中不可能有人一招之内既夺命又废武功,”云生道。“会不会是情杀,暮前辈是不是生前负了谁?”他本来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水月认真地说:“对,这完全有可能。我们可以从龙伯伯年轻时的经历查起。”云生皱皱眉头:“那为何暮雨和少林寺也知道这件事。他们不谋而合地为我制造了一个陷阱。还有小雨似乎事先就与忘忧林有联系,师父尸骨未寒,她已成为忘忧林的主人。”水月也馅入了沉思:“如果小雨不是龙 伯伯的女儿,她是最值得怀疑的人。莫非她受人控制?但小雨的样子又不像,难道有神秘人操纵整个事态?“——吴寒拍着桌子嚷着:”喂!我要睡觉了。“云生和水月异口同声道:”吵死了,你干脆睡地板。“吴寒早趴在桌上睡着了,二人无奈,只好回房熄灯就寝。 太阳升得老高了,云生才慢腾腾地起来。他穿戴好后到楼下吃早点,半天不见吴寒和水月,这下真急了。云生问掌柜:“您看见一位美丽女子和一个带到男人了吗?”掌柜点着头,递给他一封信,道:“他们一大早就走了,那位姑娘表情很痛苦,俊俏后生丢下银子和信就走了。”云生拆开信:云兄,水姑娘恶疾复发,小弟要带她赶赴雾凇山采药医治,我们分头行事,继续查找暮前辈死因。事出突然,原谅不辞而别。勿念,吴寒。言辞恳切,应该不假,云生却隐约觉得这是个谎言,抛下惆怅伤感,独自上路了。能知晓武林百事,人物来历的当推梦湘先生,传言他是个怪人,许多侠客慕名南县却不得其踪,当地人又称他是位教书先生。云生想去碰碰运气。 到南县第一天,一无所获。第二天,云生出发前先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不是瞎子,说话有点结巴,“公——公——子,若——若——问行——行程大——吉——吉。”云生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拿出一两碎银给他:“托你吉言。”路旁有一女子穿着孝服哭泣,却无人理会。云生远远瞧去觉得好生可怜,走近一看:天哪!满脸雀斑,如缝,那体形更是叫人不敢恭维,胸前一快牌“小女乌丫卖身葬母”。云生丢下银两正欲转身,那女人忽然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公子,小女愿为奴为婢,报答您的恩情。”这时人群像蜜蜂见了蜂蜜般围了过来。“这丑婆娘,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位公子已仁至义尽,真是贪得无厌。”“如此俊朗的公子哥怎会看上她?”——云生安慰她道:“姑娘,施恩不图报,况且我也并非富家子弟,不需要什么奴婢,你好生安顿你娘哪。”可是这女人只是哭,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云生只觉右臂逐渐不能动弹,一股气流直冲他体内。这女人不简单。云生当即用左手点住右臂的麻穴,使她的内力无法对麻木的手臂起作用。他低头对那个女人道好!我现在就带你走。“远离市集后云生问她:”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女人一抬衣袖,两枚竹签迸出,直射向他,云生笑着躲开,谁知这玩意儿竟追着他不放,直到碰到他才应声落地。那人一声怪笑,”哇哈,我的追捕器成功了!“待云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孝服的人迅速飞向深山,不远处有女人的假发。”难道是梦湘先生?“云生追了过去。就快追上时,那人突然转过头来,云生还未看清他面目就落入机关。云生用聚环指击打遮住洞口的石板却不起作用,他只好在黑暗中摸索着。 离洞口不远处,一所极其隐蔽的小舍中。 那人脱下孝服,扯下面具,原来是个小老头。一旁温文尔雅的书生道:“师父,您为何引他来此?”老头道:“虽说江湖传言此人凶残至极,但我看不像,若他真如我所想,你就替他解疑。”接着附耳说如此。书生点头称是。黑暗中划出一道白光,又渐渐弱了下去。“徒儿,为师来看你了,”恍惚中一个影子说。云生一惊,激动地握住虚空:“师父,你走得好突然,徒儿好苦,您到底为谁所害?徒儿正蒙受不白之冤,小雨也不知怎地成了忘忧林主人,我又要如何帮她?”“龙君”道“时候未到”就消失了。云生睁开眼时已置于小舍了。一书生一边抚琴一边问:“云少侠所问何事?”云生明了他才是梦湘先生,有礼道:“梦湘先生,我想了解我师父暮龙君的来历及成名经历。”梦湘先生道:“赠君一纸,愿君自知,莫扰清闲人。”云生接住折子,一目十行,道:“谢先生,待我无事时请你喝酒。”于是欣喜地下了山,他已经知道他的目的地:东瀛。 去东瀛想必先到威海。可真到了威海,云生又犯愁了:这远渡重洋,来日方长,而我又不识水性,水月他们也不知我的消息,若三人同去,有个照应多好。云生放飞了信鸽,在海边住下。时常他在海边望着浩瀚的海思绪万千。一天傍晚,他照旧在海边漫步,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云生!”。云生以为是水月,笑着转过头却发现妩媚的暮雨。暮雨抱住他道:“苍天有眼,你活过来了,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让我们重新开始。我的肚中有了你的骨肉,真的。”云生淡淡地说:“那么上次所谓的”喜脉‘是假的喽。忘了告诉你,这次水月舍生救我,我——“暮雨推开他,打断他的话,道:”为什么每次我们在一起,你总要提她。我是你明媒正取的妻子,而她只不过是你人生路上的风景,只有我完全属于你。“云生望着大海,慢慢地说:”其实当初我也这么想,可是她三次救我后,我才知道她爱我的方式和你不同。我不能负她。“暮雨的泪流了出来,打湿脸上的浓妆,”你——你也说过——你答应过爹要——照顾我——给我幸福的。“云生手足无措地替她擦着泪,”我——我——对不起。“暮雨低头看着自己的罗裙,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休憩?我怀了孩子,对武林宣称闭关修炼一年,专心生产,门中之事皆由去骨和众姐妹代理。“云生稍稍镇静下来,不相信地问:”你真是忘忧林的主人?你教里的宗旨是什么?“暮雨不禁自豪地说:”当然。宗旨是成为天下第一大派,让所有男人臣服在忘忧林脚下。“在云生惊愕的表情里暮雨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随即温柔地说:”只是替被欺负的女子讨回公道罢了。我可是心甘情愿臣服在你的脚下哦。“云生轻揽住暮雨的肩,指着海道:”我欲到东海查寻证明我清白的证据,看到你没有误入歧途,我也放心了。“暮雨轻笑:”何必这样麻烦。想要洗脱罪名,以我现在的能力,帮你找只“替罪羊’还不容易。新春伊始,我们就重返武林,我辅佐你争夺武林盟主,你不是一直想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名振江湖吗?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了。”她陶醉地闭上眼,却没发现云生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十月转瞬即过。其间两人开始还试图劝服对方放弃对方坚持要走的路,后来很少交流,相安无事。常常在夜阑人静时,暮雨悄悄起床,还醒着的云生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谈论门中事务。直到暮雨的肚子明显隆起才没有人来访。而云生此时除了照顾暮雨就跑到海边自饮自酌,想着水月,想着吴寒,然后无望。十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是二人最欣喜的日子,孩子生下来了!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待到暮雨身子渐渐恢复了,云生对她说:“我是时候去东瀛了。你和孩子平安,我也放心了,孩子就辛苦你了。小雨,这条路,慎重。”暮雨逗着小孩,道:“你舍得我们母女吗?你连名字都没给她取!”云生望着静得像快蓝宝石的海面,道:“就叫清许吧,希望她心清如水。”暮雨抬起头,道:“若你一定要去,你放心得下水姐姐和你的兄弟吗?”云生无言。暮雨心里有些酸楚,依然嫣然一笑:“回去吧,至少让他们为你饯行再走也不迟啊!”既然暮雨提起,云生也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欣然应允。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回到中原,暮雨带着清许回到忘忧林,分别时她神秘地笑着说:“他们就住在城西晓湖村,代我替他们问好。”云生兴冲冲地点点头就走了。暮雨快步走向忘忧林深处,去骨已等候多时。暮雨高兴地说:“去姐姐,事情发展得很顺利,真要谢谢你。”去骨说:“傻妹妹,我是不想看到你独自伤心,只要按计划行事,云生就会回到你身边的。”暮雨使劲点点头说:“那我把孩子交给你,千万别让外人发现了,现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去骨接过孩子说:“这小家伙真可爱。”待暮雨远去后,去骨恶狠狠地捏住清许的脖子,她顿时嚎啕大哭,那抽泣声分外凄凉,去骨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仰望着天说:“娘,孩儿不行了,她是无辜的,一切罪过让暮龙君的女儿来承受吧!”云生在街上挑了一只蝴蝶发钗,又买了一坛好酒,才赶往晓湖村。他问田埂上正在休息的老农:“老伯,你们这里最近来了两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吗?”老农神采奕奕地说:“你是他们的朋友吧?那对小夫妻真是好人,医 第4章 月夜 云生和水月穿着喜庆的红色,跪在庭院的空地上,以手向月,道:“天地为证,吴寒为媒,今云生与水月结为夫妇,永生永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吴寒打趣道:“哪有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的月老啊!”二人走进临时布置的新房。吴寒独自坐在小院里,脸色严肃而平静,他望着天空中一弯星月,道:“水月,你注定与高高在上的云为伍,可曾注意到地上有个叫吴寒的傻瓜对你痴心仰望?” 早晨 水月醒来习惯地朝床边的摇篮看看,空的。她惊叫道:“孩子呢?孩子呢?”云生醒了过来,安慰道:“别着急,或许是吴寒抱走了。”水月急忙穿好衣服,对他说:“小寒不会开这种玩笑。”果然,搜遍了整个院子,也不见孩子踪影。水月睁着眼睛,一言不发,身子不停地颤抖,云生的叫唤也听不到。云生和吴寒在大堂来回地走着,想种种可能。云生突然叫道:“孩子会不会在暮雨那儿!”水月疯了似的奔出去,云生和吴寒紧跟着。三人拼尽全力,攻破道道防线,来到风雨堂。 妖艳而凝重的暮雨端高高在上,两侧分别站着摄魂,无心,见血,毒瘤,而站在暮雨身旁的去骨手中举着一个婴孩。水月注视着暮雨,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疯狂与慌乱。暮雨大笑,道:“水姐姐还是这样镇定自如呀!”水月淡淡道:“你想怎么样?”吴寒早已不耐烦,怒吼道:“女魔头,受死吧!”云生拦住出离愤怒的他,道:“小雨,我知道你是冲我来的。那么一切罪过由我承担,不要连累他人。”暮雨猛地站起来,双目如雷:“云生!我一再迁就你,你却一再负我,就连你的亲骨肉你都忍心弃之不顾,反而接纳别人的孩子。你喜新厌旧也就罢了,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然后让我彻底失望!”云生一时哑口:“我——我。”吴寒诧异地看着他。水月道:“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这份爱情,信任,互相支持是爱的基础。”暮雨勃然大怒:“住口!你横刀夺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孩子被吓到了,“哇哇”大哭。暮雨坐下来,语气缓和了些,道:“云生,回到我身边,终生不与水月来往,我可保他们母子平安。我,我为此可以放弃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云生没有应声。“第二条路嘛——”她向左右使了眼色,摄魂,无心,见血,毒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云生,吴寒的穴。暮雨问:“你到底答不答应?”云生道:“我会尽父亲的责任,我也会不辜负师父的嘱托,好好照顾你。但你我夫妻已名存实亡,何必牵强?水月已经是我的人,我不能负她。”她见云生试图用内力冲破穴道,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她们的独门点穴手法。”水月问:“你想怎么样?”暮雨弹给水月一颗丸子,道:“吃下它,就放过你孩子。”云生,吴寒都叫着“不要听她的!”水月却毫不迟疑地吞了下去,然后目光呆滞地望着暮雨。暮雨给她一把刀,道:“走到那个白衣男子面前(云生),坐在地上,用刀砍自己的腿,快点!”水月毫无知觉地挥舞着大刀,白嫩的腿血肉模糊。尽管云生闭上眼,但仍能感觉到血星子溅到他的脸上,眼泪流到了嘴角,很苦。吴寒哭喊着“不要啊!”直到声嘶力竭。水月终于痛得昏了过去。暮雨命左右解开他们的穴道,把孩子还给他们。暮雨对云生说:“你可以走了。随时随地欢迎你,毕竟她成了包袱。”云生努力地控制自己,挡住了杀红了眼的吴寒,道:“鉴于师父对我无以回报的养育之恩,我不会杀你。但是,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我再来忘忧林,也是为了报仇。二弟,我们走。”他轻轻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水月,暮雨示意不要阻拦他们,尽管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力量能够一举歼灭他们。她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泪水开始无声息地流了下来。看着镜中那个疲惫的女人,她摔碎了镜子,不经意间想到了冷面的房间没有镜子。暮雨想:或许她也不想看到自己每次流泪后的倦容吧。云生再来,恐怕已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是我错了吗?一开始就错了吗?其实我根本没想过过这种生活,当时是什么迷住了我的眼?让我没有退路,不再有退路。 一日后 水月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问:“我的孩子呢?”吴寒赶紧把孩子抱过去,她激动地迎上去,却发现——坐在她旁边的有年生扶住她,道:“月儿,你和孩子都没事了。”水月失声痛哭,自言自语道:“我成了废人——,我成了怪物了。”两个大男人也感同身受,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在房里来回地走着。吴寒突然吼道:“哭有什么用!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云生对吴寒抱以感激的一笑,柔和地说:“你并不是废人,你的武功还在,只要我们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定你还可以更上一层楼了!”水月抽泣着,显然对未来有了希望。本来水月就是坚强的,现在为了丈夫,儿子,朋友,更需要坚强。一个月后,三人改造的轮椅成功。轮椅顶部安装了一块铁皮包的木板,挡风遮雨;左边的扶手经能工巧匠铸造,能发射射程较远的暗器;右边扶手暗藏毒药和解药;下方有块隔板,放行李。一两个月后水月不仅能熟练运用轮椅,而且把武功同装备结合在一起。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笑容。 三人继续前往东瀛,但已不像先前有说有笑了。快到忘忧林时,云生道:“月儿,那条路一样可以到达海边,不如我们走那条路吧。”水月顺着他的指间望去,回过头来看看青儿,道:“这山间小路的确美丽,可惜我不能骑马。”青儿仰头长嘶,刨着泥土,仿佛感叹天地间再也没有识它,爱它之人。云生走到轮椅边,抱起水月连着轮椅一起放在青儿背上,用绳子固定,拍拍它的头道:“青儿,行吗?”青儿的大眼睛眨了眨,稳稳地走向那条泥泞小路。尽管路途远了些,但三人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可是跋涉几日后,他们的去路被无月城阻住了。无月城原本是座荒废的城堡,传说这个地方曾是个被满门抄斩的王爷的府邸,天阴雨湿声啾啾,路人通常只在白天通过。两年前,镇上来了五个人,盲人,聋子,哑巴和两个侏儒。他们总是五个人在一起,不管干什么。到这儿没多久,他们就向官府买下了整个无月城,官府也乐意卖出这块无人问津的地。令人惊讶的的是,他们投入巨资修建华丽的房屋,楼阁,亭台,植树种花,凿井开渠。他们在行人必经之路经营一家客栈,菜肴鲜美,价格适宜,生意不错。当地知县知道后,经常派人索要银两。他们倒是和气,给差役银两后还再三叮嘱转告县太爷下次大驾光临。知县觉得还有油水可捞,就去了。哪知县太爷摆架子,说一个人吃清静,要把其他客人赶走。可他们挂了减价的牌子,招来更多百姓。知县火了,破口大骂他们的残疾。他们不动声色,众目睽睽之下,盲人移到知县身旁,绕了一圈,当他离知县两三米时,手上已多了县令的大印和几锭银子。他把银子抛给百姓后,县太爷恼羞成怒道:“快把大印还给我,我要把你们这些刁民送进牢房。”两个侏儒快步点上了衙役的穴位,这下县令可懵了,哆哆嗦嗦地求饶。坐在客房里三人听完小二的话,都赞许地点头。吴寒笑道:“竟有这等奇人,好!”小二说到兴头上,又道:“我们老板还有个怪脾气,凡经过无月城的武林中人,若他们问起,需如实说出姓名,目的地什么的。”吴寒撇撇嘴,道:“这就不好玩了,人人都有秘密,私事,凭什么告诉他们。”小二道:“客官,说来也怪,他们有时还能猜出这些,遇到投缘者有银两相送呢。”吴寒晃着脑袋,笑道:“送少了我才不稀罕!” 次日,他们重新踏上旅程。正在结帐时,两个侏儒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其中一个问:“客官尊姓大名?欲前往何地?有何贵干?”云生看着他,道:“我们兄妹几个是去海边游玩的。在下吴云,弟弟吴寒,小妹吴月。”另一个侏儒笑着摇摇头,见云生不愿多想,开口道:“吴寒小兄弟可以走了,你们要留下。”云生把手按在剑上,形势一触即发。侏儒巧妙地按住云生的手,云生觉察到他是个内家高手。他没有松手,道:“年轻人,不要冲动。其实你就是武林中堕落的新星云生吧?或许我可以帮你查找你的身世。你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想来她应该是为你背叛教会的圣女吧。你说”吴寒‘时言语中很是信任,说明你和他是好兄弟。“云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道:”别逼我出手。“水月止住他,对侏儒道:”我们到厢房细谈。“一行人来到一间隐秘的地下室,一个侏儒支开水,吴二人,对云生道:”这就是你的身世线索。“云生接过包裹,打开,一个金色的东西冲出,融入云生体内,金光瞬间熄灭。云生闭上眼睛,头中出现了个一位拿着手杖穿着黑袍的长发男子,感觉熟悉亲切。男子道:”我的孩子,你是未来的王,三星连线的时刻就是你重返地国的时机,那里的灵魂等着你拯救,他们被地狱阻隔着,苦,苦——“许多红着眼的人在黑暗中呼唤:”我的王,救我!“最后的画面是一个和他眉眼相似的男子,笑声让人悚然,又变成了一个四五岁的童子。云生睁开眼,一脸迷惑,问那个侏儒:”可我还是不明白。“侏儒眯着眼睛道:”该做的我也做了,既然你已被证实是恩人之子,往后就看你的造化了。“另一个侏儒长舒一口气,道:”终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吴寒听得云里雾里,问水月:”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吗?“水月摇摇头。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云生不知犹豫着是否告诉他们自己所见的一切,毕竟地狱并非什么好去处。水月担心自己会成为他们的负担,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吴寒头次离家怎么久,有些想爷爷,他对暮龙君了解不多,出于兄弟情谊才陪同云生远渡重洋,他最想做的只是把爷爷的医术发扬光大,练好武功为水月报酬。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 海边 云生与船家谈好了价钱,就要开船,水月和吴寒在岸上等待。吴寒道:“水月,快开船了,要不我帮你下马。”水月神情有些慌张:“你先上船,我想和青儿多说说话。”可是忽听马鸣,水月驾着青儿离开,声音被风儿拉得长长的留在空中:“云生,小寒,我不想成为包袱,你们路上小心,有缘再见。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忘了我,我已无法回到从前的水月。”吴寒痴望着她的背影,走进船舱,拍拍云生的肩膀,道:“大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曲终人散,落花无言。”云生笑笑,很是无奈。吴寒仰头喝酒,接道:“纵是路过也枉然。”云生接过酒坛,摇摇头:“不思量,自难忘啊!”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却再也没有说话。船行中途,忽遇大风,船家大呼:“真是怪事,海上风暴怎么带着沙尘!”云生向窗外张望,竟隐隐约约看见一艘大船在快速行驶,一个人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衣发飘扬。云生想:他不惧风暴吗?再看时,觉得那人好象也在朝他看,云生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镜头:两个小男孩在一个有很多小水坑的地方玩耍。他很想继续,但是只有一片空白,那只大船也不知何时消失了,眼前一片风平浪静。他不禁想:难道那艘船能够驾驭风暴吗? 暮雨自从云生离开后,一门心思全放在忘忧林。她作出随大流维护武林和平的姿态,暗地发展本门势力,潜心修武,拉拢一些高深莫测的新起门派。派摄魂,无心去服侍达官显贵,刺探朝廷命官的秘密,获得官府支持。见血,毒瘤去查探各大门派的动向。去骨作为她的心腹,则去查找云,水,吴三人的下落。除去骨外,暮雨给其他四人下了剧毒,若任务失败或背叛组织,下场只有死。暮雨倒是落得清闲,练功,到后山禁地的园子里看看小清许。据乳母说小清许很乖,很少哭。暮雨有时候抱着她,讲自己的心事。一天,暮雨独自上街,一眼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穿深蓝色衣衫,红色披风的男人,他的身上有种煞气。那个男人察觉了似地转过头来,暮雨惊异于他有一双和云生极其相似是眼睛,他觉得暮雨让他感到久违的熟悉。还没等他回味,暮雨已消失在人海里。她想:尽管他和云生有这么多相似之处,但他终究不是他。 三月后,摄魂,无心,见血,毒瘤都回来复命了,惟有去骨迟迟不归。暮雨害怕众叛亲离,不再用毒药威逼她们,表面依然严厉,却私下关怀。忘忧林没有扩充教徒,只收经受过大灾难,一心复仇的女子。因为她觉得既然命运相似,目的自然相同。 就在忘忧林蒸蒸日上发展的时候,毒瘤竟消失了。忘忧林消息灵通,很快查到她在龙泉镇。暮雨把教务交给三人,自己亲自去找毒瘤。暮雨在客栈待了三天,也不见毒瘤的踪影,便寻思:毒瘤莫非隐于山野?暮雨心情郁闷,到龙泉镇的枫叶山游玩,走到半山腰听见嘹亮的山歌,出自一个年轻樵夫之口:“艳阳高照好时日啊,石榴小妹从天降啊!”不知不觉,爬到山顶已将近中午,暮雨想下山,却在这山顶迷了路,看见那樵夫顺利地下了山,疾呼道:“砍柴的,带一下路。”樵夫双手合成喇叭状,道:“忘路了,抬头看树,沿着有镖的树走。”暮雨抬头一看,果然如此,转念一想:这么高的位置,樵夫如何能射上去?她摘下飞镖,三步并作两步,用镖按住他的脖子,道:“说!这镖是什么人射下来是?是不是你?若是你,你又为何伪装成樵夫?”樵夫道:“你这姑娘人长得挺俊,说话怎么莫名其妙。”暮雨根本不信他,压紧飞镖,道:“走,带我去见你的同伙。”樵夫一手指向深山:“那儿,我家就只有一间草房和我的老母亲,女侠饶命。”暮雨将信将疑,朝那个方向眺望,樵夫趁此吹起了呼哨,哨声紧促,像是警戒。暮雨反身一掌,打死樵夫,立刻朝樵夫所指的相反方向跑去。山脚不远处有一茅屋,暮雨踢门而入,一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近道:“女侠,喝杯茶吧。”暮雨打翻茶杯,厉声道:“你的同党已被我所灭,你从实招来,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可以饶你不死。”老妇人干笑几声,老泪纵横,气喘吁吁地从柴房出来,把火把往外堂堆放的干草上一扔,又哭又笑道:“你杀我儿,老身要与你同归于尽。”暮雨急忙冲出茅屋,老妇见机抓住她的腿。火势渐大,拖在地上的老妇已死,手却不肯放,暮雨震断她的经脉,破屋而出。暮雨脱身,听见远处马蹄声急,大叹:“中计!此人才是关键人物。”暮雨几缕发丝被灼断,衣衫不整,从衣袋中搜出信号弹,点燃,召唤本地门徒。等待时,暮雨独自待在此处,心中不免害怕,拜了拜烧毁的茅屋,自圆其说道:“老太太,是你和你儿子坚持掩护我的敌人,谋害我,不关我事,要怨就怨你们收留错人。我不知道你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才杀了你们。别怪我,我多给你们烧几柱香好了。”过了一会儿,分舵派人来了。舵主亲自前来,迎道:“望门主恕罪,属下护主不周。我等已发现四使者的下落,她现在正在鄙舍。”暮雨道:“将功抵过,暂且饶你,快带我去见毒瘤。”暮雨上了轿,众人应道:“是,恭迎门主。” 客房中 暮雨拉起毒瘤的手,道:“姐姐为何不辞而别?”毒瘤跪下,诚惶诚恐地说:“当日我发现一高手欲对芒忧林不利,跟到龙泉镇却跟丢了。因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及时通报,请门主恕罪。”暮雨看着她,笑道:“是吗?”毒瘤字字铿锵:“岂敢欺骗主上。”暮雨沉吟良久,笑盈盈地扶起毒瘤:“我们姐妹一场,何必拘泥于诸多礼节。”毒瘤站起身来,道:“门主,天也不早了。听说此镇有一枫叶山,红妆绿裹,待到日落,与晚霞相映,实乃人间奇景。不知门主有兴趣同去赏玩吗?”暮雨想起老妇人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惨相,不寒而栗,毒瘤叫了几声后才回过神来,道:“哦,我今天太累了,姐姐你再邀他人去好了。”毒瘤心中窃喜,快马加鞭赶到枫叶山,两指放入嘴中,吹起了呼哨,可无人应答。毒瘤环顾四周,暗自奇怪:房子都烧毁了,他们躲哪儿去了?为什么没人应答呢?这个暗号只有我们知道呀。毒瘤不经意地朝山上一瞥,看见仿佛有日趴在草丛中,就一边喊一边朝那里跑去:“大山哥,我是石榴啊。坏人都跑了,我们今晚快逃吧!”待石榴触到他冰冷的身子,泪如雨下:“今天我就可以答应你了,为什么你这么没耐心呢?今天我们就可以逃过魔掌,远走高飞了,为什么你抛下我不管了呢?”她解开他的上衣,借着灯笼,看见胸前一个青白色的掌印,脱口而出:“龙行手,果然是暮雨。”她拖着大山的尸体走下山,又细细察看了茅屋的残骸,恨恨地说:“好,你够心狠手辣。阿哥,大娘,我一定要手刃这魔女。”她久久坐在茅屋前,回忆,感伤,悲恸。待到东方发白,毒瘤擦干泪,一脸平静地回到住处。 次日,暮雨与毒瘤返回忘忧林。途中饥渴,她们到一小店歇脚。二人点了几盘小菜和一壶茶。暮雨对毒瘤道:“你先吃吧。”毒瘤明白她的意思,每样菜都夹了点,又自斟自酌。暮雨故意把自己的杯子打破,道:“姐姐,不如把你那酒杯给我喝。小二!再拿个杯子!”二人吃得正欢,暮雨的腹部突然疼了起来,毒瘤也是头疼脑沉,恍惚中看的店家,两个伙计从袖中抽出刀来。暮雨先发制人,一招“大浪滔天”震退三人,哪知那三人虽不是内家高手,却死命搏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暮雨的小腹忽然不疼了,不下十回合,三人暴毙。她把毒瘤拉上马,不敢再耽搁,连夜赶回忘忧林。 快到风雨堂时,毒瘤颠簸得醒了,朦朦胧胧看见暮雨坐在前面,忍着剧烈的头痛拿出随身携带的毒镖,用尽力气飞向暮雨颈上,可是由于太虚弱,镖打在了暮雨肩上。她痛得摔下马来,毒瘤连带着掉下马来。暮雨忍痛拔掉飞镖,咬着牙问她:“为什么?”毒瘤虚弱得不能回答,只是脸上露出的美丽笑容,圣洁如雪莲花,纯净如童稚。 夜里,暮雨不断梦见死去的老婆婆和毒瘤的笑容,冷汗直流,睁开眼迎来无心关切的目光:“门主,你终于醒了。”暮雨点头,问道:“毒瘤呢?”正从门外进来的摄魂答道:“她中了”七日草‘,现在醒来了,身体还是很虚弱。“暮雨的左手忽然莫名地颤抖,痛得她直在床上翻滚。无心和摄魂赶紧扶住她,止住她的穴道。暮雨急急叫道:”快!快找毒瘤拿解药!“无心和摄魂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毒瘤下的毒?“暮雨虽被止了穴但感到药力越来越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她吼道:”罗嗦!快去!“当无心急冲冲跑回来时,暮雨已经知道答案了:毒瘤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暮雨反而镇静了,不紧不慢道:”解开我的穴道,召集门徒,随我去前厅,我想有更重要的事吧。“无心疑惑地照办了,风雨堂前铜锣敲响,弟子集合,毒瘤也在见血的搀扶下来到大厅。暮雨下意识地看了毒瘤一眼,云袖一挥,不偏不倚地侧躺在铺着裘皮的梨花椅上。众人跪拜:”恭迎门主!我等终生追随门主,誓死保卫忘忧林。“暮雨微笑道:”若你们中间有人不忠,勾结外人,该论何罪?“长使者无心上前一步,道:”废除此人武功,逐出忘忧林,终生不准再进。“暮雨颔首道:”那私通男人呢?“二使者见血道:”如此无耻之举,损我门门规,当杀此男子,重罚此徒。“暮雨? 第五节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暮雨再问:“不知刺杀门主又该如何处置呢?”三使者摄魂道:“本门并未作此规定,属下认为忘忧林不会有此无情无义之辈。”暮雨笑道:“可这事偏偏发生了,姐妹们认为该如何处理呢?”众人哗然,大堂上闹开了锅。毒瘤倚在椅子上,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死罪。”暮雨扬手示意教众安静,大笑道:“我的四使者,贼喊捉贼啊。”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在毒瘤身上,毒瘤反而微微一笑。暮雨笑容收敛,拍案而起:“现在就是你们表达忠诚的时候了,找到解药的人将成为首席大弟子,”然后一手指向毒瘤,“就是她这个叛徒害人未遂,二次投毒加害于我!”众门徒先是一愣,随即涌向毒瘤,群起而攻之。无心,见血,摄魂纷纷出手,想解救毒瘤,可是依然阻挡不了教众的狂热。暮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这出戏。 毕竟寡不敌众,毒瘤的衣衫被拉扯得残破不堪,解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衣衫的内袋里掉了出来,弟子们又各显神通地争夺起来。装着解药的小瓶在哄抢中飞出门外,恰逢最小的弟子,流浪小女孩小莲在外头玩耍。她伸手一抓,小瓶轻巧地落在她小手里。众人又欲上前,暮雨喝道:“好!本门首席大弟子就是小莲。小莲,从此叫暮清涟。到这儿来,小涟。”小涟跌跌撞撞地走向暮雨,奶声奶气地说:“大姐姐,什么事?”暮雨摸摸她的头,道:“把这个小瓶子给我,你站在此处别动。”小涟把瓶子递给她后,道:“不准动吗?那我就不能和清许妹妹玩了。”暮雨笑着点头,让她离开。大家也笑了,方才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 毒瘤眼睁睁地看着暮雨吃下解药却无能为力,气得昏厥过去。无心三人立即跪下,恳求道:“门主,我们姐妹一场,您高抬贵手吧!相信她也是一时乱了心智,才做出这等糊涂事。”暮雨笑得高深莫测,一抬手,一道气流射向毒瘤,毒瘤醒了过来。暮雨厉声道:“平日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毒害我?”毒瘤忍辱负重,忏悔地说:“门主,当时我头昏眼花,误把您当做贼人,错伤了您;而我没给您解药也是一时糊涂。您千万不要把我逐出忘忧林!我不想无家可归呀!”暮雨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怒道:“还不肯讲真话吗,那让我告诉你吧!我们先前在小店吃饭时,你在茶壶里下了毒,那时候我就给了你机会,幸亏我福大命大,敌人下的毒恰好与你的毒相克,所以一阵绞痛后相安无事,而你却着了他们的道。第二次在忘忧林中,你来这里的时间比我都长,难道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尤其你是用毒高手,嗅觉灵与常人,不可能闻不出这里特有的竹香味。”一席话驳的毒瘤哑口无言,后说道:“门主真是英明!不过不知是谁残忍地杀害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老妇更是被大火烧的尸骨无存,又是谁逼我以身试毒。没错,我是想杀你。你知道那老妇人是谁吗?她是小时候收养我的义母,那名男子与我青梅竹马。本来我去龙泉镇确是为了追踪那个高手,但我遇到他们之后,才知道生活也可以这么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平凡的妇人的生活。但倘若忘忧林的姐妹有难,我一样会挺身而出,不是畏惧你门主的威严,而是为了朋友之间的情谊。现在好了,什么念想都没了。” 暮雨冷哼一声,道:“说道残忍,怎么比得上你啊。十九日晚季家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惨遭灭门,均是中毒而死,一家之主季川横显然经过一番挣扎后死去,身上有刀斧伤痕,真正的致命伤口是飞镖穿喉。你的过人之处更在于,你连夜将季家的财报运进黑山寨,把这件事丢给官府处理。也许众姐妹不明白你为何痛下杀手,但是我终于想通了:你是为了《浮生大法》!江湖中人只知其中一招‘星禾毒子’,却不知它藏身何处,而‘禾’‘子’恰是个季字,对吧?”毒瘤笑道:“门主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是会读心术?当初是我最至高无上的门主委我以重任,告诉我这个秘密,我才做出这等糊涂事的吧。” 这时一名弟子进来,道:“启禀门主,四使者房间搜到一本名为《浮生大法》的秘籍。”暮雨已不再看她,微微晃动右手,一道难以觉察的气流冲入毒瘤体内,毒瘤的眼睛渐渐失去色彩。大堂鸦雀无声,暮雨细汗淋淋,良久,道:“厚葬四使者吧。” 待其他人都离去后,无心跪在坟头抚摸着墓碑,哭诉着:“妹妹,想当初你我姐妹流浪江湖多逍遥自在,因为铁萧离开的事我没问过你,加入了忘忧林。这些你,你为我,为友谊奔波,其实你一直不快乐。我不是个好姐姐,对不起!”她咬破手指,指天发誓:“小妹,姐姐一定会让暮雨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 “啪啪”一阵掌声从身后传来,来人竟然是失踪已久的去骨。无心惊讶不已,又恐是暮雨派来试探自己,毕竟她曾是暮雨的心腹。去骨道:“姐姐若要报仇,可随我离开此地,从长计议,我们的目标一致。”无心冷冷道:“我对门主忠心不二,你不要妖言惑众。”去骨笑得花枝乱颤,“门主?这是我为她埋的墓,但是她的心机和能力比我想象中厉害许多倍。以你的力量,怎么斗得过她,结局只能和毒瘤一样。你若并非真心为妹报仇,那刚才那番话算我白说。”去骨拂袖而去,无心愣了愣,随即跟上,二人消失在忘忧林深处…… 第1章 魑魅搏人应见惯,却输她翻云覆雨手 一年后,一个新的门派崛起,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给江湖带来恐慌:地狱门,门主孤焚。地狱门组织并不庞大,但是无人知晓他们的组织究竟蕴藏着多大能量。每个成员的身形手法如同鬼魅,闻所未闻,杀人于无形,近人于无息。武林中只见过两个人,一位是门主孤焚,泥土色的长袍在风中与尘土似融为一色;一位是门中惟一的女人凝双雪,鲜黄色的头巾,风情万种的黄纱,似狐媚般妩媚,也似狐媚般聪慧。 “双雪,你说忘忧林和我素无瓜葛,这次公然挑衅时何用意?”孤焚抚摩着她的脸庞,问。凝双雪嫣然一笑,计上心来,附耳说如此。孤焚抱起她转了几个圈,大笑,凝视着她想:或许她真的是狐狸精转世吧。三年前,她败于他之手,道:“我是你的人了,一年内我要让你名震江湖,我叫凝双雪。”从此,无论他愿不愿意,她都形影不离,直到被他和他的部下接受。她从未提及自己的过去,也不曾问他。就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子,没有食言,一年后地狱门就与忘忧林,无月城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亦正亦邪的三大门派。 决斗 场地上并不开阔,看台上坐着武林泰斗,十来个紫衣女子持剑而立。孤焚想:这倒不像决斗,有点像卖艺了。他闭上眼,站在比武场地中央。一缕夹着花香的气息从后方飘来。他猛地睁开眼,左手聚气,承影剑出。众人还未看到他有什么举动,身后的暮雨已印躲闪不及,口吐鲜血。她止住流血的伤口,惊恐地望着这个有云生气息的男人,喃喃道:“无影之剑,无形之伤。难道他真的来自阴曹地府!”孤焚笑了,深深地望她的眼。暮雨心一颤,立即用浮生心法护住心神,隐约听见他在和谁说什么,却不敢分心,害怕心智大乱。 好一会儿,暮雨确信自己已然安全时,才定下神来,却发现五大门派正带着群雄将她围住。她顿知不妙,又不知所以然。林掌门开口了:“方才地狱门门主都告诉我们了,你和他约定要联手消灭我们,一统武林,只可惜孤门主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华山派掌门愤然道:“想不到你一介女流之辈竟有如此狼子野心,真是妄为暮兄之女。”暮雨本想给地狱门一个下马威,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恼羞成怒:“孤焚,是我低估你了,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手上。你真以为这群蠢货能置我于死地?”她把手伸入衣内,搜了几下,竟空无一物。暮雨顿时花容失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嵩山派掌门张开手掌,是几个小瓷瓶和信号弹。然后,他稍加内力,俱成粉末。鸿观道长道:“暮门主果然是细心周到,青蛇毒汁,红蝎卵,烟幕弹都随身携带。”此时,暮雨突感急火攻心,竟昏了过去。 缘灭 她醒了,四周是无望的黑,身旁一堆篝火热烈地舞动着,直冲云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她咬咬牙,苦笑着想:这里应该是地狱吧,像自己这样的恶人才会遭受孤寂,烈焰。一个杀手的警惕让她察觉到远处有脚步声,但她马上放松下来:已经来了这儿, 除了任人宰割还能干什么呢?当她无力地睁开眼睛时,看见的,看见的竟然是——云生?云生不语,只是默默地烤肉,她不自觉地靠在他的肩上,重新闭上眼,幸福得忘记了所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一片刺眼的白亮,更令她情何以堪的是:她以一种自己不能忍受的姿态,依偎在孤焚的怀里。她揉揉眼,真的是孤焚。难道昨夜救她的人不是云生?难道昨日之地不是地狱?她抱着头挣扎,孤焚被她痛苦的呻吟惊醒。暮雨不愧为暮雨,很快理清了头绪,平静下来。 昨晚她饥痛难忍,头晕脑胀,错把孤焚认作云生,以致难以自拔,却引发孤焚对她的怜惜。果不出所料,孤焚走进她,关切地抚着她散乱的秀发。她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功力不足三成,不如先委屈求全。孤焚看她似乎在想什么,便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陷害你又救你。”他站起身,向远方望去,道:“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寻找一个无从知晓的亲人吗?而你是第一个让我在这个不知所措的地方感到熟悉的人。作为一个首领,竟然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救人,是不是很可笑呢?”暮雨感到瞬间的迷惑,为他的自言自语感伤起来:我连他都不如啊!他可以为一时的感动救人,而我呢?剑只会染血,从来不会留命。她的心底升起深深的凄凉—— 一支竹花像流星划过,刺入孤焚的胸膛。暮雨勉强站起来,道:“对不起,你太强大了,我们注定是敌非友。”她没有回首,是不忍吧,没有人可以逃过化骨粉。 丛林中,一个眼神沉静如水的老头对一男子道:“主公,女人是可怕的,注入野心的女人比野兽更恐怖。”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风雨堂 ——“报!门主!”“什么事?”暮雨抬手道。一名白衣弟子屈膝道:“老盟主西去,当着众豪杰的面把玉蝴蝶传给了他的儿子王锋。”暮雨顾不得旧伤未愈,霍然站起,道:“什么?他竟然徇私!那——武林盛会岂不取消了?我等了三年的机会,三年的努力都白费了!这只老狐狸,死了都要和我作对,看着你儿子吧,我会让你死不瞑目的,哈……”一阵尖锐的混着野心,失意,兴奋的笑声刺破长空。 “不要这样了,锋!”王锋新婚不久的妻子宁芙终于忍不住了。王锋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怀疑:她到底爱的是我,还是我手中的玉蝴蝶。三年守孝虽然因为自己是武林盟主的身份搁浅了,但父子之情岂是人走茶凉的事。想当初父亲极力反对我娶她,唉,父亲的过早离去也有我的不孝吧。宁芙见他目光迷离,知道他又陷入回忆与自责中了,轻轻地扯扯他的衣袖,道:“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呢,华山等一些五岳掌门不知所踪;忘忧林与地狱门包藏祸心;大漠刀客大批南下,非大财团是请不动他们的,必有大事。” 王锋喝住她:“够了!我那巧笑灵兮的芙儿不是这样的,我那善解人意的芙儿不是这样的。你想当武林盟主你去当啊!”沉默了这多天,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宁芙的脸色很奇怪,困惑?恐惧?疼惜掺杂着喜忧参半。当然没有人去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王锋没听见哭声,哪怕是小声的抽泣也没有。他猛地抬头,看见宁芙石像般的脸,心里一阵绞痛。他站起身,苍白的脸泛着青光,几日来不眠不休仅靠清水维持,是怎样的悲痛支撑着。王锋摇摇晃晃地走到宁芙面前,呢喃道:“芙儿,芙儿,别这样对我,我现在只有你了。”宁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一丝怜悯和忏悔无意流露在脸上。她还未启清唇,王锋已经晕倒了。 翌日,依旧脸色苍白却面带红晕的王锋早早地坐在了聚英堂的虎皮椅上,身旁是满脸笑意的盟主妇人。 第2章 重过闾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光阴如梭,斗转星移。 云生和吴寒回到中原。二人脸上没有丝毫兴奋,倒是写满了疲惫和疑惑。良久,吴寒开口了:“大哥,我要先去看看爷爷,你呢?”云生抬头望了望天空,沉声道:“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亲人已不在,我能去哪儿,一道吧。”途中,吴寒对云生道:“大哥,方才我看见 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与当年的你有几分神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生的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头像,确实似曾相识,他的心一紧:莫非是我的女儿清许?不可能,暮雨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呢。日升日落,连夜兼程,终于来到雪谷。吴寒轻车熟路地来到雪峰后,摸索着机关,按下一块凸起的石头,门户洞开。 吴寒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呼道:“爷爷,寒儿回来了!”来到芳草园,但见吴心背对着他们坐在花草中间。云生忽的腾空而起,剑从后面刺入。吴寒颤栗道:“你——”云生一把推开他,喝道:“小心!”一股毒辣的掌风扑向吴寒刚才的位置。吴寒这才醒悟过来,做好防御架势。云生隐约听见“主上,他们武功虽高,却非我们所寻之人。既然药圣已死,我们也有所收获,撤吧。”空中扬起一阵大笑:“后会有期!”吴寒瞥见二人已在十丈之外,奈何不得。云生道:“二弟!爷爷醒了!”吴寒急忙跑到吴心跟前,只见一穿心剑伤,心中隐隐作痛,强压着怒火,说:“大哥,你既然知道是我爷爷,为何还痛下杀手?” 云生正欲解释,吴心摆摆手,虚弱地说:“寒儿,你错了,是他救了我。原本我已被他们炮制成活死人,听任他们摆布。幸而这位兄弟刺伤我的心脉,我得以恢复本性,否则我就成了干坏事的工具,方才还差点伤了你。寒儿,当日你不辞而别,我一等就是十多年。这期间江湖形势大变,粉饰太平,即使你自诩武功高强也不要涉足江湖。记住,把吴家医术发扬光大。你年纪也不小了,成个家,爷爷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吴寒急忙问道:“爷爷,是谁把您折磨成这样的?”吴心摇摇头,道:“他们不是人,是从地狱来的,切记不要为我报仇,不要惹武林三大亦正亦邪的门派。爷爷不想你为仇恨活一生。” 话音未落,吴心的生命戛然而止。他两眼圆睁,空洞的眼神还留恋地望着他放心不下的孙儿。吴寒道:“爷爷,寒儿起誓,不再涉足江湖恩怨,将吴家医术发扬光大。”然后轻轻阖上吴心的眼。尔后,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爷爷的尸首旁,云生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五六天后的一个清晨,吴寒突然仰天长啸:“爷爷——”音波把岩石震得纷纷陷落。会意的云生拽着呆立的吴寒飞身而出。一连数日都未流泪的他早已泪流满面,吴寒在心里默念:“爷爷,再见了。” 云生试探着问他:“二弟,你准备去哪儿?”吴寒笑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马儿带我到何方,天欲留我在何方。爷爷生前我没多陪陪他,这次我不想离他太远。”云生问:“可若是你隐居,又怎能把医圣的医术发扬光大呢?”吴寒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倒是白费了这身武功喽!”云生见他已化悲痛为力量,亦笑言:“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真的成了''医神'',还是有人想宰了你这头肥猪的,到时候你别忘了你的一身功夫啊。”二人依依不舍,尽量忘却离别的惆怅。 就在快要进城时,马儿突然朝郊外跑去,那里有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地,吴寒跳下马,抱拳道:“大哥,在此别过。我这''医神''还得靠你宣扬呢!”云生此时却笑不出来,见他去意已决,拍拍他的肩膀道:“二弟,我们永远是好兄弟。”吴寒点点头,道:“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兄弟我的地方,我——”云生摇摇头,他不愿吴寒违背他爷爷的遗愿,卷入江湖纷争。云生一扬马鞭,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吴寒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仿佛一眨眼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夜深了,云生穿着夜行衣,穿梭于忘忧林内,一切恍如隔世。当他经过暮雨的闺房时,不禁忆起了当日“若我再回忘忧林,也是为了报仇”的誓言。云生搜遍整片树林,竟未发现去骨的踪影,东方泛白,他不得不离开了忘忧林。云生百思不得其解:去骨若真要害暮雨,为何不继续潜伏在她身边。但现在的暮雨早已今非昔比,也许去骨从长计议。唉,知道真相后反而比当初更迷惘,这到底是谁的错?师父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她们自相残杀吧。杀了去骨也不能唤醒师父,冤冤相报何时了。当下云生已放下复仇的屠刀,懂得该如何做了。 第3章 客从东方来,衣上灞陵雨 且说吴寒到碧草青青的寒水村后,开了一家“天下第医馆”,并公然立下规矩:少钱少收,多钱多收、由于他医术高明,为人慷慨仗义,很快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吴寒买下一个靠着山的院落,闲暇时邀文人雅士赏花吟月,下棋弄琴。他知道是时候实行第二个计划了。他广放信鸽至各门各派,信上曰:“凡疾非我不能治,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天下第医馆敬上。”虽然言语文邹邹的,但那份胆气正合江湖人的胃口。忙碌的事物让他没时间回忆过去,甚至觉得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吴寒刚刚迎来事业的巅峰期时,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他是从后山的院落进来的。吴寒那天正好无事,呵斥道:“大胆毛贼,敢到这儿偷东西!”但见那人眼神迷离,虚弱地说:“我是来看病的,不想和你吵。”吴寒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眼睛不大却很清澈,可能是因为长途跋涉,发鬓上布满灰尘。吴寒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挺有趣,便捉弄她:“小兄弟,看你这样也非穷苦人家,先交银子再看病。你该不会想先到我家拿点东西,再交给我吧?”女孩没听出他的挖苦,不耐烦的说:“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看完病后我又得赶路,只能够给你一两碎银,神医爱看不看。”吴寒接过银子,朝屋里叫道:“李妈,带这位客人去洗梳,换套干净衣裳。” 女孩狐疑地看着他,没动,道:“我可没带这么多银两。”吴寒笑着回答:“这是我的待客之道。”洗了澡,换了件灰白布衣和干净的靴子,除了那张稚气的鹅蛋脸,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武林中人。女孩没理会吴寒的疑惑,大大咧咧地说:“多谢,靴子可以诊病了吧。”说着便刷起衣袖,露出胳膊。吴寒暗想:莫非真是个男儿,怎会如此坦然?他把了把脉,脉象平稳,心跳有利,只是偶尔有一股类似真气的气流在徘徊,发出细微的撞击声。吴寒陷入了沉思,女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大夫,好冷,你快点!”吴寒应声望去,她的手冰凉发紫,手臂汗毛竖起,起了疙瘩。吴寒怜惜地握住她的手,运气抵御她体内的寒气。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悄悄偷看这位自称“天下第一”的脸,一张不只是俊朗而透着成熟与傲气的脸。 吴寒猛地忆起什么,站起身来,道:“你,你好像我的朋友。那眉眼,那怪异的脉象!”他快速地隔空点穴,厉声道:“说!暮雨派你来干什么?想从我口中知道大哥的下落,不可能!看在你是大哥女儿的份上,误入歧途,我不会伤你,你走吧。”吴寒背过身来,没听到动静,转身却见女孩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她断断续续地说:“你这个庸医,见……我没钱,就……想法赶我走,用……用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骂我。”她愤愤地抽下发髻上的簪子,“啪”地摔在地上,咒骂道:“都是谬种!”便大步朝外走去。 天色已晚,乌云密布,吴寒有些担心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瞬间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女孩走在雨中,泪水混着雨水,大叫一声,发泄怒气,霎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迸发出来,十步之内皆遭破坏。吴寒听见一声尖叫接着是什么倒塌的声音,再也坐不住了。他在土灰中救起那女孩,幸好只是皮外伤。回到屋内,吴寒见她疼的哇哇大叫,不像演戏,便道:“方才是误会,现在请姑娘先去就寝吧。” 原来,吴寒心生一计,来试探她。深夜,吴寒悄悄潜伏到女孩门前,点燃信号弹,呈现竹子的节状,倘若是忘忧林门徒,必然知道。女孩果真跑了出来,吴寒有些许惋惜:你的天真有趣果然是装出来的,不然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呢。然而女孩叫嚷着:“哪个家伙半夜放烟花,还让不让人睡啊!”看着看着又道,“这烟花倒蛮漂亮的,怎么没有了?”吴寒舒了口气,笑着回到自己房间。 正堂,晨 吴寒坐在竹椅上看书,女孩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有些迟疑道:“神医,昨天您还没告诉我我的病症,就,今天就不要另付诊费了吧。”吴寒暗暗好笑,道:“诊费可以不要,但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还会继续为你医治。”女孩换上笑脸,道:“医治倒不必了,病情请如实相告,您问。”吴寒道:“好,爽快!姑娘乃何方神圣,此去有何目的?”女孩面有难色,仔细打量他后,道:“看你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宋名清许,小字一多,家在骊州珍珠村,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小镇。本姑娘此次离家出走,是想拜访一下我心中的圣地,然后痛痛快快地离开尘世。”吴寒有些迷惑:“你年纪轻轻,为何自寻短见?” 清许转过头,望着天空,道:“你见过我这样的丫头吗?你说我能在这个世上立足吗?我本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却被赋予斑驳迷离的思想。我生就一无所长,无力回报父母大人与阿姐之恩情。”吴寒放下书,微笑道:“只要你不是暮清许,你我有缘,我定会助你克服心魔。”清许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像是普通的大夫,你究竟是谁?”吴寒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我将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夫。我帮你是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另外你很有趣。我也需要个伴,你我都寂寞。” 第4章天地寂寥山雨歇,几声修得到梅花 云生这些天心情由于闲散有些压抑,即使是在小客栈,依然嗅得到江湖的血腥味。他去打探消息,竟是八大门派联合兴起的地狱门围剿忘忧林!回到客栈,他突然觉得心神疲惫,他甚至想:自己生存的意义是什么?云生对自己说:“到时候再决定吧。” 云生潜伏着,静观风云。 竹林蜿蜒在路上,没有风的吹动,一片死气沉沉。八大门派带领他们的弟子训练有素地前行,尽量不发出声音。干燥湛蓝的天空阳光很刺眼,但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神经绷的太紧。“叭!”竹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迸裂声,一个个轻盈的影子应声而出。避免不了的一场厮杀,瞬间爆发。毕竟寡不敌众,忘忧林的女弟子死伤无数,各大门派也苟延残喘。又是骇人的寂静!他们踩着亡者的尸体走过。“呼——呼——”像是风声,循声望去,几个巨大的布满竹尖的木夹子在林间晃荡,让人防不胜防。崆峒派掌门一声惨叫已被万箭穿心,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几只老鸦叫得无比凄厉,在强光照耀下有些晕眩。 一个苍白而强烈的决定冷冷地漫过云生的心头:暮雨生死与否,绝不插手。这听天由命的战斗结束后,只剩数十人,个个神形疲惫。为首的空宁方丈虽然面若平湖,,但眼中流露出的杀机凌厉之极。杀!存货下来的武林正派从未有过的齐心!一直尾随其后的云生也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杀气,然而他绝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群形同鬼魅的家伙躲闪在不远处的树上,静观其变。 “风雨堂”三个金色大字没有了昔日的光彩,仿佛预示着山雨欲来。暮雨高卧玉座,没有了平日的气势。摄魂,见血分立一旁。双方皆按兵不动。空宁道:“我佛慈悲,若女施主们愿束手就擒,定会放条生路。嵩山派耐不住性子,道:“大师,和这些女魔头有什么好说的,她杀了我们多少兄弟,罪恶滔天,千刀万剐都难解我们心头之恨。”暮雨冷哼一声,眨眼间一根无形冰针已穿入嵩山派掌门的口中。只见他面部扭曲,哆哆嗦嗦,不得不盘腿坐下,运功逼毒。另外几大掌门也坐下输真气给他,助他一臂之力,却更见严重。方丈怒火中烧,禅杖一指:“妖女!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暮雨神色傲然:“谁叫他多嘴多舌,又遇上你们这帮愚人。冰针并无大碍,但遇热溶化就会钻进五脏六腑,冰冻而死。救他呀!害死他的恰恰是你们这些伪君子!”武林正道眼睁睁看着嵩山派掌门痉挛而死却无能为力。武当掌门与青城掌门已联手攻向暮雨。青城剑法以毒、辣、快为长;武当剑法以正气、柔、内力见长,刚柔并济,势不可挡。暮雨水袖一舞 第1章 无月城 紫峰阁 松松地斜插着簪的一位白衣女子,脸上披着纱,坐在木椅上,清澈的眸子盯着手上的书,忽闻衣袂鼓动的声音,提声道:“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启禀城主,罗幕有事禀告。”女子放松了戒备,道:“罗长老,请进。”罗幕虽是个盲人,但凭着多年的苦练,轻功和耳力比起江湖上的成名人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抱拳道:“城主,忘忧林已被新盟主率领的六大门派联合地狱门共同剿灭,听说暮龙君传人云生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女子的心泛起一圈涟漪,又正色道:“那暮雨呢?”罗幕答道:“据可靠消息,她已被废去内力,随地狱门门主走了。” 罗幕又把打探到的整个事件完整地说了一遍。“暮雨竟然把她的两个忠实使者打发走了?”城主问道。罗幕道:“千真万确。”城主舒了口气,笑言:“长老,见到小儿梦天了吗?”罗幕亦笑答:“看肯定是看不见,倒是经过芙蓉小苑时听见令公子在和小川嬉戏。”女子心领神会,微笑着说:“口误,别往心里去。”两个侏儒走进门来,很随意却很诚恳地说:“水姑娘,你也该畅怀了。” 另一个侏儒对他道:“阿眸,不要对城主无理。”黄眸辩道:“大哥,我们几兄弟对水姑娘这十年的建树也是有目共睹,城内一百多个城民看似平凡,与普通百姓无异,却是个个身怀绝技,改过自新的恶名传播的奸邪之徒。然而,不只是我,我们都希望你多为自己想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云生他回来了!” 此时,聋长老杨晋,哑长老夏鑫不知何时也进来了,五人做着同一个手势:“追寻你的爱!”原来这蒙纱女子,正是无月城城主水月。正当水月尴尬不已时,“不识时务”的云梦天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娘,小川和严伯伯要出城采药,守卫不同意,他们大打出手,几次我竟看见言伯伯的手指忽青忽白,你们快去看看吧!”众人皆心知肚明,言旭乃使毒高手,与“药王”平分秋色;绿酥手是他的必杀技,忽青忽白说明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当年若不是水月救下他妻女,恐怕他早已坠入魔道。 事不宜迟,众人赶紧到城门口去看个究竟。小川水灵灵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皓齿不停地咬着修长的手指。言旭和“荒狼”雷通打得不可开交。水月双手一撑轮椅,恰好飞到他们中间,一环手,把二人的兵器打落在地,然后几乎是跌落在轮椅里。因为双腿残废,水月从未离开轮椅,所以施展轻功显得格外力不从心,但也是一时情急。水月在城中是极有威信的,她一落座,众人立刻围过来嘘寒问暖。言旭和雷通也不自觉地停了战。水月一开口,就气势逼人:“事情的原委是什么?无月城十年来的祥和生活岂容你们破坏!”言旭气鼓鼓地,但不吭声。雷通抱拳道:“城主,属下是奉命行事:凡出城者,需城主亲自批定。但他不但没有您的批文,而且一个劲想逃走;属下便自作主张,想拿下他。”水月平静下来,道:“说吧,言大叔,你想干什么,绝非采药那么简单。” 言旭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低头道:“城主,我很感激你的再造之恩,可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安宁的生活,外面的世界更让我心动,一个江湖人的生命是终结在江湖上的。”他的声音在末梢有些激动。一阵沉默,水月放佛看见无数闪亮的眸子,闪着异彩。一片羽毛随风落在水月的手背上,水月若有所思地说:“就像这片羽毛,无论它落到地上多少回,它永远相信下一刻等待它的就是随风扬起,与白云为伍,仰望透明的蓝天。” 一个个清晰,美妙的字符从她的口中流出,在场的人眼前出现了一片尽情释放的白羽,轻盈而快乐。水月默默地转着轮子,向敲钟的高台走去。沉重的钟声响彻全城,它已安静好久了,突然的敲打,钟也会痛吧。 别云殿前,一眨眼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 “肃静!”黄眸,黄垠高声道。水月坚定不移地望了一眼天空,庄重地说:“事至极必反,我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言大叔一言惊醒梦中人。如果无月城只是你们一时的避难所,不是你们的心灵家园,我也不想束缚你们的自由!”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伤感:“曲终人散,落花无言,纵是路过也枉然。相识一场,城民们,不!侠盗们,虽然无月城未曾参与江湖斗争,但也有自己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无月城无月,要离开请在天黑前动身,出城门即非无月城人,但仁义还在。”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骚动,先前与老百姓无异的郎中、掌柜、小商贩、菜农眼中燃起了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但没有人敢动。水月的眼神又澄澈起来,水袖一摆,不带丝毫感情的说:“凡愿者,无月城不会阻拦。”一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齐声鞠躬道:“多谢城主。”说完便如水中的游鱼般散尽了。 言一川随着父亲言旭走出城门,她突然发疯似的往回跑,一些人停下来看了看她,又继续走自己的路。恰巧,小川看到了正在人群中寻觅什么的梦天,激动地奔了过去,梦天抚着她颤抖的肩头,一种不同于友情的异样感情涌上心头。小川哽咽着:“以后,真……的……再……也不能回来了吗?”梦天握住她的手,答非所问:“就算是母亲,就算是母亲也不能阻止我见你。”言旭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很平常的语气,但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父亲的威严,“小川,要走了。”小川伴着太阳余晖消失在出城大军中,留下云梦天回味着那份惆怅。 第2章 梦湘先生 夜幕降临,虽然没有月光,但由居民自己制作的各式各样的灯却成了城中的“第二个月亮”。同样的灯火辉煌,今晚却有种说不出的冷清与萧索。 别云殿 水月平静地问道:“长老,城中所剩人数是多少?”杨晋抱拳道:“连翁媪、幼童,你我在内共七十四人,城主接下来有何打算?”水月揉揉发胀的太阳穴,道:“他们遇见你有跟你说什么吗?”杨晋想了一会儿,道:“大家都故作镇静,极力恢复以前的生活,只有‘混江龙’刘大义一看见我就嚷嚷‘杨长老,大家都希望’,”在场的其他长老,都凝神听着,“‘望’字还没落地,就被他夫人黑牡丹一个小施惩戒的飞镖震闭了嘴。”大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又是讨论一番,依然毫无头绪。 第3章 夕岚山——寂路 我出生在季府,在夕岚山长大,然而季府的记忆却更加深刻,因为幸福而短暂,或者是因为师父命令我不断地回忆,那快乐的还有残酷的。山中的记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留下片段。 跑!不能停!当我没命地越过山岭,就要到师父面前时,一枝可恶的带刺的野花绊倒了我,抽不出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炷香的最后一点红光黯淡下去。师父生硬地拔出刺,撕下衣服的布,为我包扎,道:“迟了,没有任何借口,受罚吧。”他把我倒挂在树上,手里必须举着鸟窝,有着一圈毛茸茸的雏鸟的窝。从未像现在渴望夕阳西下,因为太阳回家我也可以回家了。然而,时间像凝固般,定格在阳光里。手僵硬了,头往下坠,毫无知觉。等我再次清醒过来,小鸟,那刚才还唧唧喳喳的小鸟死了,摔死了,凌乱的一团羽毛和着红的黄的东西,我一片晕眩,腥腥的眼泪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师父的声音清楚地传来:“万事万物都是要死的,弱者甚至连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我恨太阳,恨它那耀武扬威而刺眼的光芒。师父只管训练、吃饭,我的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在命令下吃完饭,便独自一人越过红砖墙,绕过碧绿的菜畦,走向冷水河:鸳鸯翩翩飞过平野,薄薄的雾霭浮起来,淡淡的一弯弦月升起。这儿才是我真正的家,河边的巨石垛着厚厚的 稻草——我的床。今夜,我的眼睛有些泛潮,没什么,那可能是一滴山野中的夜露。 我不知道冷水河的源头在哪里,我听师父说它发源于岩洞,冷冰冰的,故名“冷水河”;师父说我也一样,我注定这一生要走一条寂寞的路,我叫寂路。冷水河流过我的年华,那年我十五。师父总是提醒我过生日,我却不愿想起,每年这一天,不能停止训练,哪怕是生日,不过有一盒珠宝,闪耀着太阳般炫目光芒的废物。 晚景变成月色,黑夜来临,四周的山影,重叠叠阴森森的,我和师父坐在牢固的红砖房里。师父的眼神和平日不同,有些疲惫,和柔情。他伸出他唯一的一只手,像老朋友一样拍拍我瘦削而坚硬的肩,道:“寂路,我叫花楼。”我冷漠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曾经说过你是我师父已足够了。” 师父看着我,目光仿佛穿透我的脊梁,道:“公子少爷,十六弱冠,你比他们强,十五岁已有肩膀承受生命之重了。你应该记得你举家上下的惨死,我不容你又丝毫模糊,尽管这对你很残忍。小子,你好好听着!你父亲是季家二十九代传人,《浮生大法》继承者,季川横;你母亲出身名门,下嫁于你父亲,芳名向如愁。《浮生大法》乃武林中人觊觎的宝物,拥有者难免招来杀身之祸。所幸你父亲虽筋骨奇佳,却不爱习武,精通琴棋书画,与你娘安乐度日。命中注定,你父亲遇见我这个灾星。当年,我好美姬佳酿,袭一奇人随心剑法, 浪迹天涯。不想一日偶遇你娘,遂觅芳踪。你娘当时虽已为人妇,但天真烂漫,美若少女,尤其是一手酿酒技艺让我怦然心动。季兄实为通情达理之人,听完如愁控诉后,不管竟要求同我洽谈,也不管他人劝说我是江湖中人,” “川横如此气度,使我羞愧难当,朝夕相处下来,舞文弄墨,弹琴阅经,我们结拜兄弟。那段其乐融融的日子,是我此生最后的快乐时光。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叫暮雨的女人,”他的眼神开始空洞,“我不知道她是忘忧林的主人,不知道她曾经被遗弃过,没有任何借口,只因我一时意乱情迷,竟告诉她季家的终极秘密。美丽女人一下子变得比野兽更可怕,其实她当时已猜到传说中的‘星禾毒子’寓意一个家族的姓氏‘季’,只是无从查起,最后锁定了我,这个游历了大半个天下的游侠。我永远忘不了我捅破她真实身份时她那双冷得没有丝毫波澜,平静的眼睛,” “‘傻瓜一旦觉醒,就只有死,痛苦地死!’她为斩草除根,甚至带来三大护法,另一护法趁机焚庄掠书。随心剑法随人心而定,善者正气凛然,恶者戾气冲天。直到她砍下我左臂,削断我发梢,剑法随心境而变,似人间炼狱,鬼哭狼嚎。我无心恋战,趁胜直奔川横家,可惜迟了,季家老小,无一幸免,除了三岁的你。当时事发前你不慎落入空井中,幸免于难。我将你救起后,用手遮住你的双眼,可你狠狠咬了我的手,便看见了血染的府上和目瞪口呆的父母。若你不忍忘却,那就得付出代价。夕岚山的月阴了又晴,我想你可以不走这条寂寞的路的,今天你已是男子汉,为自己的人生做个选择吧,走亦留?每年你得到的一盒珠宝,皆价值连城之物,你完全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我问:“什么叫新的生活?”师父命令道:“到你房间换上新衣。”我的房间,那个精致、华丽,放着百家书、围棋、茶桌、碧纱窗的小屋,我不喜欢,但我还是穿上了,没有任何借口。第一次离开夕岚山,师父雇了一辆马车,缓缓前行,才发现世界如此喧闹。琳琅满目的商品,形形色色的人。原来珠宝、黄金在外面如此有用,可以买玩物、刀剑、房子,还有女人或者人心。师父的长发散在白色的绸缎衣服上,独臂举着酒,他的眼里只有酒,任我在外游荡。我想起了《锦瑟》,那首很美却不解其意的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半个月后,我找到师父,告诉他:“我选留。”师父脱下自己的白缎衣,载上我,自己驾着马车扬长而去。回到夕岚山,师父对我说:“开始训练,老规矩。”我有些迟疑,问:“今天吗?”师父答非所问:“没有第二次选择,人生也是如此。 ” 三年后,师父为我践行,道:“暮雨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个疯狂的女人居然这么就被扳倒了。她虽然武功被废,但并未销声匿迹,让她死,最好让她生不如死,至于怎么办你自己去想。”我握紧了拳头。师父漫不经心的说:“如果你恨我,可以杀了我”是他先出的手,我们用的是同样的剑法。他输了,语气不减:“杀了我,没有任何借口,这是命令。”十分奇怪,我真的刺了进去。他倒地,笑着说:“再也没有任何命令,没有束缚,去走那条寂寞的路吧,收放随心,不要太过执着,生若地狱,死乃天堂。”这个男人嘴角那抹笑意如临风摇曳的蓝色野花,放荡不羁。 我走了,竟然没有解脱的惬意,眷恋地望了望夕岚山上的小屋和不远处日夜奔腾的冷水河,大步流星地朝前方走去,但潜意识告诉我:这里才是我永恒的故乡。 第4章 俯首对花影摇动 都是东风在捉弄 云梦天好不容易才说服娘放他下山,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临走前,特意买了怪老头店里的点心,想带给一川。水月毕竟是位母亲,悄悄来到城门送别梦天,再三叮嘱:“一切依计划行事,不可一意孤行,无论到哪里,先与无月城的人取得联系再办事,一路小心,娘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能为我分忧,是吗?”梦天自信地说:“娘,您宽心吧!再说,梦湘叔叔在您身边,我也放心了。”水月轻拍他的头,微笑不语。 城外与城内并没有什么差别,至少梦天是这么认为的,他驾着洇染多多云状花纹的骏马,向鹿山驰去。鹿山种百草,言旭身为“毒王”,肯定会出没在附近,一川肯定也在这儿。一想到这儿,梦天就高兴得昏了头,忘了去拜见望叔——鹿县分舵舵主。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兴奋一冷下来,人倦了,马也累了,梦天只好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过夜了。生起火,烤着带着的干粮,把马系在不远处的树上,梦天得意地笑了笑。师承五位长老的他,尤其对罗长老的耳力训练感兴趣,他知道有一人在接近他,轻功不怎么样。 第五章 女子掩面笑道:“小哥,借借火。”梦天挪了挪身子,问:“姑娘可是江湖中人,大半夜的还在赶路。”女子坐在火边,边烤火边答道,“初来乍到,虚度二十年光阴,还未闯出一条路来。”梦天点点头,道:“我十九,唉,真得叫你姐姐了。姐姐,不,女侠,如何称呼?”女子玩着肩上垂下的发丝,道:“叫我清涟就行了。”梦天自言自语道:“水中莲花,倒是人如其名。”清涟接道:“我才没有莲那么清高,是水纹的意思。对了,小兄弟,敢问尊姓大名。”梦天正欲回答,忽想起母亲嘱咐过外人面前不能提自己的姓氏,要是自己真姓“梦”该多好,梦湘叔叔比母亲对我还好,人又英俊,还通晓天文地理,幽默风趣,可惜他母亲她——,想到这里他套拉着头道,“梦天。”清涟笑道:“要编个漂亮的假名字也不用这么久啊。”梦天没好气地说:“有必要骗你吗?我本来就姓梦名天!”清涟也不争执,道:“梦天,你不是中土人士吧?”梦天道:“你真是越讲越离谱,我自幼就是在中土长大。” 清涟再次细看了他微卷的发,棕色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高耸的大鼻梁,分明是番邦人。梦天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小声说道:“清涟,我困了。”清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不远处的一棵树走去,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梦天跑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强制地盖在她身上,清涟神经一紧,袖中银针隐现,问:“你要干什么?”梦天憨憨地笑:“夜里天凉,还是你睡火边吧,穿得这么单薄;虽然是我生的火,总要尽地主之谊吧。”清涟被他的话逗笑了,任由他推着回到火边。清涟忽然回身抓住他的左手,用娇小的手指点着他的掌心,道:“瞧!好人有好报,你的三根命线都那么长,”然后把他的大手合起,“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了。好了,祝你今晚做个好梦。”说完一蹦一跳地来到火边,躺下睡了。梦天靠在树背上,梦见满天星辰望着他,手上还残留着清涟小手的温度。 已是日上三竿了,梦天醒来,环顾四周,没发现清涟的身影,白驹已不耐烦地刨起脚上的土来。难道是梦?深夜来访,仔细回想确实不可思议。梦天整装待发,却看见地上的外套,笑道:“神仙姐姐。” 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