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神相贾琏》 1.真贾琏魂归荣国府 时值盛夏,蝉声嘶嘶。只披着一件月白薄衫的贾琏正站在廊檐下逗弄画眉鸟。 鸟声清脆,一声长一声短,仿佛真懂人语似的。 这时穿着大红洋缎撒花褙子的王熙凤迈过门槛往这边走来。 闻声贾琏看过去,就见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脖子上挂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下面穿着一条素白绫裙,腰上系着豆绿串珠流苏宫绦,一步一袅娜,端的是妩媚娇艳。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有《红楼梦》后期的市侩俗气,她身上还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我这才气的狠了,再者说,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二爷就是我的天,我哪里敢,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谁知二爷护的紧,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谁知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书里的贾琏,因为偷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王熙凤撞破砸了脑袋而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府里已经把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贾赦坚持请医问药一直拖着,这才等到了他苏醒。 在《红楼梦》里贾赦身上一直都被贴着好\\色\\荒\\淫等负面的标签,其实从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贾赦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书里有个情节,贾宝玉被赵姨娘和马道婆害的要死了,连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依旧坚持请医问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贾赦对贾氏子嗣是很重视的,也许这和他是贾府嫡长子有关。 对贾母他也是很孝顺的,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任由贾政一房霸占象征着家主地位和权利的荣禧堂。 想着书里贾赦的下场,贾琏唇角扬起一抹笑,桃花眼中波光涟涟。 这样想着,在不知不觉中贾母居住的荣庆堂就到了,早有打帘子的丫头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贾琏一进门就见满屋金碧辉煌,一群粉香脂艳的丫头把一个富态雍容,遍身绫罗的老太太围着,正在谈笑。 下手坐着一个衣着素淡,神情端庄,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的中年女人,这大概就是王夫人了,果真一副慈悲面容。 众人见他们进来都不说话了,贾母面带关心的道:“琏儿可大好了?” “大好了,老太太。”贾琏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这时一个丫头把两个蒲团放在了贾母跟前,贾琏就携着王熙凤的手跪下了,笑道:“这些日子让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见果真好了反而板起脸来训斥道:“依着我,你们小夫妻这事根子还在你身上,往后可不许这样,听见了没有?” 贾琏垂下头做出个羞臊乖顺的模样,“是,都听老太太的,往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只老太太得说说她,谁家媳妇像她似的恨不能压服了我往天上蹿,都是老太太偏心惯的她。” “这不用你说。”贾母转脸望着做鹌鹑状的王熙凤道:“你也有不是,你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若果真没命了,且不提我这个老婆子,你看大老爷怎么和你拼命。哪个爷们不是馋猫托生的,一星半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年轻做媳妇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要都像你似的要强耍性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下首玫瑰椅上坐的王夫人笑着道:“老太太也莫要生气,凤丫头还是年轻不知忍耐的缘故,她在家做姑娘的脾性一时半刻还没改过来呢,往后您多教导教导她也就知道了。” 贾母听罢往大红蟒缎圆枕上一歪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想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家里人宠着,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着性子来,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要小心着怕漏了怯丢了丑惹人笑话。”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错,早把自己要强的心去了一半,这会儿也不敢大声说笑卖弄自己的口齿,只觑着贾母和王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插话道:“老太太,二太太,我早已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改。” 贾母因笑道:“鸳鸯,快把你们二奶奶扶起来,可怜见的,瞧把她吓的,往日一半的伶俐都没有了,我瞧着心里还是疼她。” 鸳鸯笑着上前来扶,王熙凤和贾琏都趁势站了起来。 王夫人笑道:“瞧凤丫头这样我瞧着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不可再这样由着性子胡闹了。” 贾琏和王熙凤都低着头应下。 贾母又道:“为你的病你老爷出了大力,狠操了心,这就带着凤丫头去那边请安去吧,也是你的孝心。” 王熙凤忙道:“早就想着了。” “老太太,我们去了。”贾琏道。 “去吧。” —— 贾赦住在由花园隔出来的一套院子里,单独开了黑油大门出入。 较之荣庆堂荣禧堂的宽敞阔绰,这里多了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石桥流水,贾赦所居住的院子也小巧了许多。 美则美矣,却显得狭窄拥挤。 从风水布局上看,久住则不利身心,容易消磨人的志气,心性也会随着年深日久的风水侵蚀之下变得狭窄刻薄。 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反过来也成立,环境很能影响人,若是意志坚定还好,若是意志本就不坚定的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受到的影响就大了。 把荣国府继承人挤兑到住在这种地方,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 “二爷来了。” 候立在门旁竹帘外的丫头往里面通传了一声,随后就高高打起了帘子。 贾琏微一低头进去后就见正对面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福寿纹墨绿长衫的中年男人。 这人和贾琏一样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底虽浮肿泛青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但撇开这些细看就不难看出,这人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 而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贾赦,字恩侯的贾大老爷了。 “给父亲请安。”贾琏垂手打千,满面笑痕。 一声父亲把正佯装逗蛐蛐的贾赦喊的心里泛酸躁意上涌,“你竟也知道我是你父亲,难得!” 贾琏直起腰笑道:“若是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不知道我还是个人吗。” 贾赦乜斜着眼瞅贾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刻薄。 王熙凤忙上前道:“给父亲请安。” 似王熙凤这般伶俐乖觉,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贾琏一改了称谓她也痛快的改了,即便她心里再不屑贾赦,嘴上她都是甜言蜜语的。 “来人啊,把这妒妇给我打出去,我不要这个险些害死我儿的小娼妇站脏了我的地方。”贾赦冷冷一喝,王熙凤“刷”的一下就白了脸,身子一软就跪下了。 纵是她在贾母王夫人跟前再是百伶百俐,到了这时候也怕的一句话不敢回。 贾琏没看王熙凤,笑着上前从丫头手里捧起茶碗递给贾赦,“父亲且饶她这一回吧,她也不是故意的,往后您且瞧着,我定然治的她服服帖帖的,哪怕父亲不看我也看她给我生了大姐儿的份上。” “糊涂油蒙了心的东西。”贾赦接过茶碗啜了一口乜斜眼瞅着贾琏道:“快滚吧,还等着我赐你饭不成。” “父亲不知,我从阎王殿里逛了一圈回来想明白了许多事儿,那边再好我终归是这边的人,我待那边尽再大的心力到了也都是宝玉的。父亲纵然打我骂我,到了也是我给您摔盆哭丧,父亲的东西也都是我的。” 贾赦一口茶喷了出来,要笑不笑,要恼不恼的骂道:“贼囚根子狗娘操的,竟敢咒你老子,贪图你老子的东西,你老子还没死呢!” 贾琏笑道:“父亲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说完拉着王熙凤就往外疾走。 贾赦一想一愣,顿时气的脱下鞋就狠狠扔了出去,痛骂道:“王八羔子!” 2.小夫妻掏心锦绣帐 却说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撵出去之后就到了她在荣国府认下的干娘家里暂住。 她这干娘是余信家的,在王夫人跟前听差使唤很有些体面,却是个捧高踩低的老货,之前捧着安儿不过是看在王熙凤跟在王夫人后面管家的面子上,如今安儿做下那等不顾廉耻的事情被撵出来,余信家的本不想让安儿住在自己家里,却被安儿一番野望志气给迷惑住了。 做奴才的再体面也没有主子体面,哪怕是半个主子呢。 于是在安儿承诺一旦她成了贾琏的姨娘每年给她多少多少银子,还要提携兄弟的豪言壮语下,余新家的就找上了贾琏身边的小童兴儿,让兴儿给贾琏传话。 “二爷,奴冷眼瞧着安儿对爷倒有几分痴心,她又是那样的品貌身段,温柔贴心,二爷收了定然受用。”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说懂不懂的年纪,他哪里知道“受用”真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上摆出的笑容不知跟谁学的,分明还是懵懂纯质偏做猥琐样儿。 贾琏放下手里的书因笑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就知道瞒不过二爷。”兴儿苦着脸往袖子里掏。 “猴儿崽子,别做那个样子现眼了,二爷还能看上你那点银子不成,只我有句话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往后甭管谁给你银子能收的你收下不能收的你一点不能沾手,若是打听我的事儿、咱们这院里的事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个字不许往外说,若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的规矩,即刻就把你发卖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兴儿到底年岁小,虽有几分聪明机敏,但并不奸猾,此时给他立规矩正是时候。 却在这时王熙凤掀起大红撒花软帘走了进来,贾琏一点不奇怪,反而笑道:“我还当你要听到什么时候呢。” 兴儿却吓的了不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的瘟鸡一般。 王熙凤却没理他,眼眶一红就道:“我早想好要把平儿给你做房里人了,偏你等不及摸上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论相貌品格,安儿给平儿提鞋都不配。安儿是老太太做主撵出去的,你偏要她岂不是打了老太太的脸,再者,二爷若果真非她不可又置我于何地呢,她若回来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贾琏踹走兴儿,笑望着默默流泪的王熙凤,“你心里果真这样贤惠吗?” 此时的王熙凤哪敢炸刺,满心的想挽回贾琏的心,行的是以柔克刚的缓兵之策,因道:“你若不信我今晚就腾出地方让你和平儿圆房如何?” 贾琏笑道:“凤哥,你我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吗,别人是醋盘子醋碗你就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王熙凤娇艳的脸顿时就红了,只咬着牙等贾琏说下去。 贾琏轻笑一声把王熙凤拉到床上安坐接着道:“凤哥,打从这次从阎王手里逃出命来我算是开了几分灵窍,我就想着咱们既成了夫妻就不能相互防着、口蜜腹剑、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这实在不成个样子。何为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上品的夫妻。” 王熙凤眼中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就滚落双颊,“自来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可你偏要伤我的心。我也想学别人那样贤惠大度,可我的心每每涨疼的厉害,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在贾琏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王熙凤不知不觉就敞开了心扉,腻白的下巴微抬,红唇轻启,“二爷,凭我的容色身段家世,匹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吧,凭甚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凭甚我还要给那些狐媚你的娼妇好脸色,没打死她们就是我的慈悲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揭开了这一层纸后王熙凤似是豁出去了,挺直腰杆斜眼瞅贾琏,“自来我也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便是大大的妒妇了,凭你把我的话告诉谁去,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琏二哥,你既说咱们是从小长大的,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就是个馋嘴猫,不被我看到眼里的还罢了,你偷偷摸摸的我也不知道,若让我看到眼里的还和你没完。” 贾琏因笑道:“再用木瓜砸我脑袋不成?” 王熙凤呸了贾琏一口,哼声傍气的道:“你是爷们,我岂敢打你砸你,我不要命了不成,可我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那些贱蹄子我还整治的完,到时管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此时的王熙凤心计虽有却是年轻气盛,被贾琏几句好话就掏出了心里话。 等王熙凤真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两只眼睛都直了。 但她到底是那个凤辣子,话音一转就描补起来,拿帕子掩住嘴就故意大笑一阵,然后才道:“可是被我那些狠话吓到了吧,实话告诉你,这不过是我图嘴上痛快罢了,正像老太太说的那话,你们男人都是馋猫托生的,我若真和你较真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贾琏静静看她表演,唇角笑意荏苒。 书里的王熙凤八面玲珑、心狠手辣,她扮演的是个反面角色,可当他身临其境却发现王熙凤也有赤子之心,在她刚嫁给贾琏的时候对贾琏也是一心一意,就像现在,玲珑机变却不失妩媚可爱。 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是一天炼成的。 从她面相上看双眼波光潋滟,面带桃花气色,五官柔和,正是气运攀升之时,若按照这样的面相走下去她不会有离婚之难病亡之灾,只她天停高耸、地阁瘦薄,是少年繁荣,中年枯败之相,这不是皮肉相而是骨相,骨相却是难改。 贾琏抬起王熙凤稍尖的下巴唇露冷笑,笑的王熙凤心里发凉,“二爷你看什么?” 贾琏把王熙凤往怀里一搂,抚弄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你既和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在这家里我只你一个,那些丫头仆妇哪里配给你提鞋。平儿我也不要,往后只守着你过日子,你看好不好?” “我自欢喜,你可别是哄我的吧?”心里虽然把贾琏的话当成放屁,可又止不住的高兴。 “不哄你。只你也答应我,你要和我一心一意,凡是家里的事、你自己的事都不许瞒着我,若让我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我也不和你缠磨,一纸休书给你了事,你可能答应?”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狐疑的看着贾琏,嘴上却道:“你若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你是一点不肯吃亏。”贾琏抬手把帐帘金钩扯了下来,搂着王熙凤的腰肢就滚进了绮丛锦被中。 一时颠鸾倒凤,被翻红浪。 平儿尚且不知王熙凤想把她给贾琏的事儿,在门口听见里头的动静脸一红就端着针线笸箩守在了门外。 睡别人老婆有一种禁忌感,这一番胡搅蛮缠把王熙凤累的直喊腰疼。 完事后王熙凤迷糊着睡去,贾琏却精神奕奕。 他贾氏一脉天生神相,却逃不过短命的诅咒,所以他真正是个混吃等死的人,既决定扮演贾琏,这王熙凤这荣国府他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了。 什么天阁宽地阁瘦短命相,他说要改了王熙凤的命那就要改,他是不怕因果反噬的。 却说平儿端了水出来就撞见周瑞家的要往屋里来,她急忙把水倒在廊檐下的芭蕉树下拦住道:“周嫂子你做什么呢?” 周瑞家的笑道:“二奶奶二爷在屋里吗?二太太让过去一趟。” 平儿笑着拉住还要抬脚进屋的周瑞,“嫂子先去我屋里等会儿子吧。” 周瑞家的回过味儿来一指白亮亮的天,眯缝着眼笑道:“到底是年轻夫妻,惯会受用。我也不等了,怪不好意思的,你替我告诉一声吧。” “嫂子慢走,二太太那里……”平儿红着脸往前送了两步。 谁知这周瑞家的腿脚利索,三两步就出了门去。 3.王夫人委托管家事 外头的动静贾琏听了一耳朵,叫了平儿进去问话,得知是二太太找就由平儿服侍着穿戴完毕独自去了上房。 按照贾琏的记忆,王夫人居住在荣禧堂东面院子的小三间正房里,但白日起坐见人却是在荣禧堂里。 荣禧堂说到底只有荣国府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居住,二房贾政夫妻也是掩耳盗铃。 到了荣禧堂前,望着这五间大正房,贾琏脑海中只剩下书中描述此处时用的“轩昂壮丽”四个字。 那写在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的“荣禧堂”三个字犹然冒着星星点点的余荫金光,下头的小字和宝印如“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等呈现出一种风一吹就会消失殆尽的灰色。 这预示着当“荣禧堂”三个字上初代荣国公所赋予的庇护金光彻底消散之后,荣国府将不复存在,荣国公的不肖子孙们将会风流云散。 打帘子的赵姨娘见贾琏只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进屋就笑着卖弄道:“二爷快进来吧,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二太太在屋里念佛呢。” 贾琏看一眼娇美活泼的赵姨娘,抬脚就进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王夫人此时正坐在兽腿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佛珠,炕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佛经。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贾琏随意挑了一个坐下。 “凤丫头怎么没来?” 贾琏笑道:“累着了在屋里睡觉呢。” 此话一出王夫人就皱了皱眉,眼中厌恶之色就翻涌了上来。 贾琏忽然想到了一句评价王夫人的话“天真烂漫,喜怒出于心臆”,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日宣淫的厌恶,所以她偏喜欢袭人的形容朴素温柔和顺,宝钗的藏愚守拙素衣荆钗,不喜晴雯的风流灵巧张狂轻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锦心绣口。 这样一个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纵观《红楼梦》全书,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所以从她面相上看她一生都没有大磨难,晚年还有后福。 “你出去吧,明儿让凤丫头过来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侧了侧身子继续捻佛珠翻经页。 “二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明儿我要带着她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住些日子亲手抄些《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王夫人一皱眉牵动起了眼角数条细纹,“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让凤丫头留在家里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们过来就为了说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凤丫头一心守着你我也不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好了,也该让凤丫头重新拾起来了。” 让她继续跟在你屁股后头充当管家娘子吗,到了大厦将倾时你一句凤丫头到底是那边的人就把她打发了。 《红楼梦》中都说王熙凤是聪明人,可在他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出头椽子傻大胆。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真正的蠢。 《红楼梦》里真正聪明的人全都隐而不出心中有数,大家伙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着王熙凤拼了命的维持荣国府这艘破船表面的风光。 “二太太不知内情,我也不敢瞒着您,也不怕您笑话我没出息,打从我醒转回来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二太太若强留她我也没有办法,没得和长辈争呛,只我这才挣回来的半条命怕就要没了。”贾琏故作伤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罢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没得恶心我。”王夫人眼睛不离佛经,赶苍蝇一般一挥缠着蜜蜡珠串的手。 “侄儿告退。”贾琏恭敬而出。 —— 天上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人,把躲在门旁竹林里的看门婆子晒的酣声如雷。 安儿轻轻推开后门一出溜跑了进去,直奔通往贾琏院的夹道子。 她也不敢现于人前就偷偷躲着,直到看见贾琏从外面回来她猛的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琏的腿,“二爷你不能不要我!” 贾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呢,起来,跟我进来吧。” 安儿见状,只当是贾琏夫纲振奋要收她做小顿时眉开眼笑,心想也不枉她没脸没皮作的这一场,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恨那个母老虎拦在前头,早晚治死她我做大! 彼时王熙凤已经梳洗停当,心里欢喜就抱着大姐儿逗弄,母女两个呜呜啊啊的对话很是亲香。 待看见贾琏领着安儿进来王熙凤顿时就竖起了眉眼,但她不知道贾琏是什么打算,于是转瞬间就笑了起来。 平儿最是了解王熙凤见她这样忙把大姐儿接了过去,并担心的扯扯她的袖子。 王熙凤拍开平儿的手,站起来,笑容满靥的道:“恭喜二爷喜得佳人,我这就让人收拾西厢房去如何?” 贾琏笑道:“你该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不成。我把她带进来就是没想瞒着你。我和她的事情虽说是你情我愿两厢勾连,如今我及时抽身到底对她不住,二奶奶开恩还了她身契放她出去吧。” 王熙凤“啊”了一声呆住了。 贾琏从平儿手里接过大姐儿抱在怀里,一边笑着逗弄一边道:“平儿你去找她的身契,你们奶奶的东西你总是知道在哪里的。” 平儿心里狠替王熙凤高兴,答应一声就进了里间。 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白纸,膝行爬到贾琏脚边哭道:“二爷你不能这样没良心,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王熙凤定定神,心里欢喜无限,对跪在地上哀求的安儿反而宽容了几分,“咱们主仆一场,这样吧,我再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你就别再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了,最后一点脸皮也不要了不成?” 安儿嚎哭道:“我还剩什么脸皮,所幸我也不活了。” 话落爬起来就往墙上撞。 就在这时平儿拿了卖身契出来急忙一把抱住,劝道:“安儿,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都听见了二奶奶要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呢,有了这银子你出去后有的是人聘你为正头娘子,你自己当家做主好日子在后头呢,做什么寻死。” 王熙凤站在贾琏身旁冷笑道:“一般的人咱们安大小姐看不上眼呢。” 贾琏叹息道:“我从不觉得人往高处走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我没那个心了,做不成你攀爬的梯子,你何苦纠缠不放呢。” 王熙凤气不过瞪了贾琏一眼,“都是你招惹的好人!” 贾琏笑道:“到底也有我一半的错,二奶奶你给她寻条生路吧。” 话落抱着大姐儿就进了里间。 “二爷,二爷别不管我。”安儿瘫在地上哭嚎不止。 王熙凤反而笑道:“你接着哭,我看你能不能哭的他回心转意。” 平儿、安儿、丰儿和嫁给了来旺的宁儿都是从小服侍王熙凤长大的丫头,她们之间的情分不同一般,否则依王熙凤的性子就不是只把安儿撵出去了事了。 这会儿平儿见安儿哭的可怜就道:“你这个作死的蹄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二爷眼见是不要你了,你还不跪求大小姐给你一条生路还等什么呢。” 平儿喊出大小姐来就是想勾出王熙凤和她们之间的情分来,王熙凤自是知道,于是冷笑道:“平儿我看你是白替她操一回心了,眼见着她根本不领你的情。平日里我最恨那些自己不尊重往下流走的贱蹄子,在家时我也每常说给你们听,谁承望我自己的丫头倒打我的脸!” 安儿心一横就嚷起来,道:“你生来是主子小姐,你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卑贱人的苦楚,好不好的拉出去配小厮,若是再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就撵出去任凭去死,我偏就不甘心。二爷那样的人物,哪个见了不爱,你问问平儿丰儿她们心里有没有二爷,我不信只我一个人有这个心!她们不过是扭捏作态没机会伸手罢了!” 平儿把心一冷撒开了手,指天发誓道:“我要有那个心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王熙凤冷眼看着安儿,“平儿你何苦跟她置气,她自己下贱就打量人都和她一样呢。二爷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二爷既要给你一条生路那就按二爷说的办。平儿你去外头叫两个人来。” “是。” “让我死了吧!”安儿爬起来就又要往墙上撞。 这次平儿没拦着扭头直接出去叫人。 王熙凤笑道:“你撞啊,你撞死了我给你埋尸。” 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安儿紫涨着一张脸皮,却是失去了撞死的勇气。 不一会儿平儿领着张材家的、王兴家的进来了,王熙凤一摆手两个媳妇架起安儿就拖拽了出去。 王熙凤呆坐了一会儿就对平儿道:“把银子给她拿上。” “是。” 4.大姐儿尿撒锦绣袍 大姐儿将将五个多月,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不想被贾琏抱在怀里之后却活泼爱笑起来。 这小人专挑了贾琏和王熙凤的优点长,整个粉团子一般惹人爱,把贾琏内心里深藏的慈心都勾了出来,爱惜非常,不禁为她看起相来。 替婴孩看相要听其啼哭之声,于是贾琏拧了她小屁屁一下,大姐儿吃疼柔声细气的哭了起来,起初还有些许嘹亮渐渐的气息就细软了下来,小猫崽子似的。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王熙凤身子一软瘫在贾琏怀里,贾琏抱着她轻拍。 “如此你还想跟在二太太后面管家吗?哦,还有,你也许觉得我们贾家一门两国公,祖宗又是发了战争财的,银库里定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吧,你定然想不到,至今连我这个嫡长子都没进过银库呢,何时被人搬空了咱们俩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你合该知道的,咱们贾家的规矩,长辈屋里的猫狗都比咱们贵重,那些长辈屋里出来的嬷嬷管事们都是咱们头上的爷。宁国府的贾蓉你是见过的,他还得管赖大赖升叫赖爷爷呢。这就是我们‘钟鸣鼎食书香世族’贾家的好规矩,奴仆成了主子,正经嫡子嫡孙反成了奴仆。” “别说了。”王熙凤满身汗津津的,禁不住扯了扯衣领,“你这是全往坏处想呢,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 “你说的也对,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荣国府里有银子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日银库空了你再看。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从上到下哪个心里没有小算盘。” 王熙凤再次咬牙,“那、那咱们就没有出路了吗?” “我是有整治荣国府的心,可上头长辈层层压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咱们自己先出息了再慢慢治吧。若果然二房有了坏心从中作梗,老太太偏袒,咱们只好撂开手随着上面的长辈们一块高乐吧,千里搭长棚总有散的一日,到那时各奔前程吧。” 王熙凤冷笑:“你说的轻巧,咱们做小辈的还不是要听长辈的,他们若让咱们俩管家,咱们还真能撂开不成?” “果真逼到脚跟前了,那就提条件,彻底清查荣国府的库房和账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计。你记住了,咱们要是管家就要有绝对的权利,我主外你主内。” 王熙凤继续冷笑,“你想的倒美,咱们家那些奴婢仆妇哪个是好缠的,到时肯定四处嚼蛆。” “所以我才说,要么不管,若要管就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做事情最怕做到一半,上头强行终止。不说溃烂处更溃烂,咱们更成了笑话,从此还有威严可言吗?” 王熙凤坐直身子望着贾琏道:“那你现在可有主意?” “有。我跟二太太说了,明儿就带着你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抄《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咱们还能永远躲在清虚观不成?你这算什么主意。” 贾琏笑道:“你不是陪嫁了两个庄子三个铺面吗,咱们先把你的嫁妆经营好,别的且不管。家里头,二老爷是不通俗务的,大老爷是个只爱享受的,宝玉没长成,只我还能管管外院,咱们等着人来请就是。” 王熙凤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贾琏笑道:“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咱们自己手里要有钱。不分家咱们也不能有私产,但经营你的嫁妆却是谁也管不着的。你等着看,我保准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虽不知道贾琏说的有几分,但此时王熙凤心里高兴就笑道:“行,我就等着二爷给我赚钱了。” 贾琏笑道:“你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儿一早一家三口就去清虚观。” “都听二爷的。” 话落王熙凤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5.清虚观初露相面才 提到清虚观就不得不提观主张道士,他是贾代善的替身,先皇御口里的大幻仙人,又被当今皇帝封为终了真人,王公贵戚常以神仙称之。掌道录司印,是道教官方的掌权人。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6.闲逛街始开玉容阁 这一日贾琏来了兴致便带了王熙凤出门闲街,进了一家名叫珍宝阁的店铺便不走了,坐下暂歇。 挽了发髻穿了男装的王熙凤捏着玉骨扇使劲扇了几下抱怨道:“大热的天我说不来逛,你偏要带着我,弄的满身汗津津的不舒服,往常怎不见你这般稀罕我呢,带扇坠似的带着我。” 贾琏笑道:“我若抛下你外头逛去你又编排我偷香窃玉,我带着你出来你又嫌热得慌,我的二奶奶你终究要我怎么样呢。”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声,给贾琏扇了几下凉风道:“罢罢罢,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人呢,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两口子说着玩话珍宝阁当家掌柜就端了个用大红金钱蟒袱子垫着的黑漆圆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块一般大小的白玉牌。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掌柜的恭敬接了后退一步,然后赔笑,让跑堂的伙计续茶上点心。 王熙凤歪头凑近贾琏偷偷往他袖子里塞银票,低声道:“你弄什么鬼?你若没银子我这里有,拿去,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贾琏得了银票也不还,只笑道:“你等着看,这些玉牌我一分不花也是我的。” 此时那掌柜的已拿着图纸去了楼上,又过了两刻钟从楼上下来一位头簪羊脂玉龙头簪,身穿一袭朱红色宝相花纹长衫的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肤白貌美,体格风骚,若非他腰上缠着黄带子,真个比南风馆头牌还有风情,却又天然拥有傲于众人的贵气。 王熙凤登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拿眼睛直瞪贾琏。 贾琏也急忙站起抱拳拱手道:“荣国府贾琏不知这珍宝阁是您开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水澜晃晃手里的麻将图纸,笑道:“这麻将牌是你想出来的?” 贾琏笑道:“在下读书不行,于俗务玩乐上倒有几分天赋,因此从叶子牌上改进出了这麻将牌,若您看得上就拿去用,只当是琏二孝敬您的。” 水澜打量着贾琏“嗯”了一声,坦然拿了递给站在后面的掌柜。 “我观你相貌体格也是个不俗的人物,闲了不妨到我府上玩玩。我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也只在玩乐上下功夫。” “是。”贾琏笑应。 水澜见贾琏不卑不亢的倒是笑了,“你去吧。” 贾琏再度拱手,拉着王熙凤就走出了珍宝阁。 王熙凤此时已吓出了满身冷汗,低声问道:“他、他腰上缠的明黄宫绦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是哪位王爷你可认出来了?” “总之是位王爷,回头问问父亲吧。”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惴惴,忙道:“咱们没有得罪他吧,我瞧着这位爷倒是看得上你似的。” 贾琏把王熙凤扶上马车,随后他也跳了上去,便对驾车的男仆道:“回清虚观。” “我和你说话呢!” 贾琏笑道:“你急什么,是我的缘法怎么都跑不掉,不是我的缘法上赶着巴结也无用。”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不咸不淡的。”王熙凤薄嗔浅怒,因激动而显得两颊驼红。 “知道你一心一意替我打算,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贾琏握了王熙凤的手轻捏,转而笑道:“打从你嫁进我们家也没见你出过门,你在家时可有哪些闺中手帕交,又去过哪些地方游玩?” 王熙凤叹息一般的“嗨!”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手帕交,我最是不耐烦应付那些连说话都扭扭捏捏蚊子哼哼似的小姐们了,可别说出去玩了,不过是从我家到你家罢了。但凡我是个男的,我也天天出门逛去,今儿逛青楼明儿游胜景,我也开阔开阔眼界。可偏生我是个女的,这辈子也只能在宅子里打转悠了。” 由王熙凤便可推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的娱乐生活是匮乏的。 贾琏笑着轻拍王熙凤的手,“往后我常常带你出来可好?” 王熙凤长叹一口气,“我的爷,您说的轻巧,我若天天跟你出来逛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那里成什么人了,你心里想着我我承你的情也就罢了。” 贾琏细细打量王熙凤,笑道:“我看你嘴皮子有些干,平素都用什么胭脂膏子?” 王熙凤颇觉好笑,“怎么,你也想学宝兄弟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不成?” 贾琏笑道:“宝兄弟那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怎比得了。不过,我倒想到一门赚钱的生意,你那三间铺子现如今都在做什么用?” 王熙凤道:“我又不会做生意,又不能似男人一般出门应酬,三间铺子都租给人收租子呢,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两的进账。” “你若信我,等铺子到期就别租给人了,咱们自己做生意。” 王熙凤笑道:“你先说说你打算做哪一行生意,要是没赚头的我可不依。” 贾琏笑道:“这些日子我琢磨了许多东西,开铺子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儿,连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玉容阁,专门给女人开的铺子。” 王熙凤撇嘴斜眼,“我当你脑子里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还是满脑子女人,你色/鬼投胎的不成?” “二奶奶误会我了,铺子就算开起来也不是我管而是你管,你且听我细说。” 随后贾琏便把自己开美容院的初步设想细细告诉了王熙凤。 他在现代时有一任女朋友就是美容师,他帮她开了个美容院,当时还特地托他那些权贵客户弄了个历朝历代美容古方集,不巧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过一遍都记在了脑子里。 “凭二奶奶你长袖善舞的本事,咱们的玉容阁定然会红红火火的开起来。” 王熙凤本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让她掌管玉容阁那就是老鼠钻进了米缸里,直把她欢喜的两手紧握,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想着自己即将和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王熙凤便笑道:“你这主意果然不错。这一呢咱们玉容阁可以是一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这二呢,哪个女子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惹人爱。只是这银子花费不小,我这里只有压箱底的三万两银子不知够不够?” “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贾琏却想着,做美容院怎能少得了面膜,而面膜里最关键的东西是无纺布,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定然是弄不出无纺布的,在他的计划里打算用蚕丝布代替。 在现代社会是有蚕丝面膜的,但却是徒有其名,因为那些所谓的蚕丝面膜不过是较为轻薄的无纺布罢了。 到了古代,养蚕的多了,他要弄出真正的蚕丝面膜来。 “先扩建店面。你的铺子带不带后院?” 王熙凤忙道:“有的,我那三间铺子是连在一起的,每个都有后院,就在鼓楼大街上。” “如若能建成一个园林就更好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记得二叔身边有个叫山子野的清客,他就极擅长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回头我就去把他找来。” 王熙凤连连点头,“回去后你先把美容方子抄给我,我让人去香料铺子置办材料。” 顿了一下王熙凤又道:“不行不行,我识不得几个字,到时还得让人念给我听,那不就泄露了吗,还是你去督办此事。” 贾琏笑道:“不急,咱们慢慢来。你现在知道自己不读书的坏处了吧,回去后就学起来吧。”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早知我要做大掌柜,早年在闺中时就该苦读了。” 贾琏大笑道:“现在读书也不晚,正好和咱们芃姐儿做同窗。” 却说夫妻二人回到清虚观张道长已等候多时,不为别的,只为传老太太的话让回家去。 既是老太太都开口了,张道长也不得不从命赶客了。 贾琏欣然拜别,一家三口乘车回转。 7.秦可卿初入荣国府 午后,日影西斜,两个穿绿色褙子的丫头正在凉亭里闲话,一个圆脸的,一个容长脸的。 “你看见没有,今儿来了个比二奶奶还像是神仙妃子的人物。”圆脸的道。 “怎么没看见,我当时也在呢,可巧撞见她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容长脸的道。 “如何,果真比咱们府上的二奶奶更好吗?”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8.荣庆堂再提管家事 贾母高坐在荣庆堂上,身边依旧珠环翠绕。 “琏儿你可恶!”贾母嗔怒,“凤哥,你更可恶。他平素是个没孝心的,我不管他,你每常到我跟前来尽孝,我瞧着的确是个好的,怎么一出了大门就不想回来了,还要让我们三催四请的,你往常那些孝心难道是假的不成?” 王熙凤笑着上前,“哎呦呦,老祖宗冤枉我了,我在清虚观里一时半刻的都没忘了替您老祈福消灾呢。平儿,快把我抄写的《阴鸷文》拿给老祖宗瞧瞧。” 贾母变怒为喜,打趣道:“如今你也能写一笔好字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好不好的不在字上,在我的孝心,老祖宗快瞧瞧。” 贾母果真从平儿手里接过了一沓纸,看过之后就笑着分给众人看,“你们快瞧瞧她写的这些墨团子,难为她还能写这么多张,只是我却一个字都认不得,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比泥鳅爬的还不如呢。” 大家哄笑。 王熙凤笑的更欢,“这都是人家的孝心,老祖宗不说赏赐几个反倒打趣起来,真个让人伤心。” 贾母笑声更大,伸出指头虚空里指了几下,“我便说,我这里哪一日都少不了你,有了你我还能笑几回,用饭都多吃半碗呢。”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既这么说,往后我每日都来,只怕老太太还嫌我聒噪呢。” 贾母道:“你闲了来替我老人家解闷也就是了,平常还是帮着二太太管家吧,二太太也有了年纪,她精力不济每常不能顾全,你胆大心细,正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可不许你图受用推三推四的。” 王熙凤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却拿眼睛看向贾琏。 贾琏被贾母忽视良久了,闻言就笑着插话道:“孙儿有事要单独禀告老太太,事关家族大计,老太太可愿意听?” 贾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死眼把贾琏瞅了一会儿,见贾琏并无心虚退避之状就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遂,大太太二太太领着李纨迎春等小姐仆婢们依次退出。 不过片刻,荣庆堂里只剩下贾琏、王熙凤、贾母和赖鸳鸯。 贾琏见赖鸳鸯站着不动,便笑道:“劳烦姐姐出去逛逛?” 贾母道:“她不用出去,我身边离不得她。” 贾琏笑了笑,“老太太定然是恼了我了。” 贾母哼了一声,“凤丫头都是被你带坏的!” “老太太这话从哪里来?”贾琏佯装不解。 “我只问你,为何推了二太太让你们小两口管家的事情?你自己推了也就罢了,再不济外院还有几个能干的老家人,少你一个也不至于就天塌地陷了。可你怎么也替凤丫头推了,往常她跟在二太太身边查漏补缺不是很好吗?” “老太太既然问了,孙儿也和您说几句敞亮话,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若是觉得孙儿的话大逆不道,您只当没有听见也就是了。” “你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贾母冷哼。 “老太太,我父亲才是这荣国府的袭爵人吧。” 贾母登时眯起了一双老眼,却没急着吱声。 “论理管家的该是大太太。” 贾母淡淡道:“大太太嫁进来的那年不是没让她管过,可她小门小户出身哪里管得好,这才请了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是个识大体的,她几番推辞都是我硬让她管的,你们若要怨就怨我!” 贾琏笑道:“二太太管家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下头的管事仆妇们时常不知听谁的,如此便分成了二房一派,大房一派,还有您的荣庆堂也自成一派,如此三驾马车向三个方向行驶,老太太以为咱们荣国府长此以往下去会如何?” 不等贾母说话贾琏接着道:“不外乎是一种结果,上头主子打架,下头的人钻空子,偷拿偷取肥了自己的腰包。” 赖鸳鸯猛的瞪向贾琏。 贾琏混不在意,继续笑着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硕鼠呢。这便是孙儿的薄知浅见,老太太听听也就罢了。” 赖鸳鸯冷冷的开口道:“想来二爷是拿住什么人了?” 贾琏笑道:“不曾拿住什么人。” “哦,原来是全凭您自己的揣测啊。奴婢这里也有句话说给二爷听,那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熙凤冷笑道:“鸳鸯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只是老祖宗屋里的阿猫阿狗都是比我们尊贵的,我们做小辈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听着罢了。” “鸳鸯,你出去。” 赖鸳鸯急忙跪下道:“老太太,奴婢从十岁上就进来服侍您,奴婢待您的心只有忠诚,奴婢的家人们也是一样的,绝不是琏二爷口里说的什么硕鼠。” 贾琏笑道:“我何曾特特指出是哪一个哪一家呢,鸳鸯姐姐多心了。” 赖鸳鸯脸上一白,还想自辨,却被贾母呵斥了出去。 “老太太,我的这些话很诛心,能不泄露还是不要泄露出去了吧。” “这不用你说,鸳鸯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孩子。” 赖鸳鸯双拳紧握,回应了一声“是”,垂头退了出去。 贾母似笑非笑的睨着贾琏,“琏儿,你狠敢。” 贾琏笑道:“无非仗着老太太眼光长远,识大体顾大局,不是那等只为了一己私心而置子孙后代于不顾的普通老妇人罢了。” 贾母,史老太太,她是正经侯府嫡女,生长在四王八公最辉煌的年月,其眼光见识绝对不是一味只知高乐的蠢妇。这从太子被废之后,教养元春送入宫中走外戚的路子就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元春入宫,后被封为贤德妃,延续贾府荣华十几年,贾府早已败落。 在这个时期,贾母仍旧有扶助贾府继续青云直上的心,所以才有今日他和贾母单刀直入式的对话。 此时贾母看贾琏的目光变得温和欣慰,唇角有了几分笑意,“你能想到这些就狠是不错,你出息了,我冷眼看了这些年,也只有一个你跑来我跟前和我说这些心底话。不像你的父亲,假做成了真,一味只知吃酒睡觉,他心里还要怨我偏心你二叔,偏偏的他又不肯说出口,只好自己憋在心里难受,我只冷眼看着并不排解,你知为何?” 贾琏笑道:“父亲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黑油大门里,他心里认定了,别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贾母眼中泪光一闪,招手道:“琏儿你过来,和祖母坐在一起,咱们祖孙好生说话。” “是。”贾琏恭敬顺从。 “凤丫头,你也下去。” “是,老祖宗。” 此时,偌大荣庆堂只有贾琏和贾母二人,说起话来就更直接了。 “我不曾想到,竟是你看的最明白,真的是出息了。我坐在这里,看的比你更明白些,咱们府上人口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注1]。”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有心想做些什么却是有心无力,祖母头上虽顶着个一品诰命的衔儿却终究是个内宅妇人,我管得了内宅也管不严外宅,咱们府上不能乱,你懂吗?” 怕贾琏仍旧不能明白深意,又道:“咱们府上的奴仆多是家生子,你处置了一个就有一窝子跳出来,懂吗?你们贾氏儿郎,并没有一个能真正压服他们的。当年荣禧堂的你父亲可以,如今黑油大门里的你父亲就是个一戳就倒的草包。要徐徐图之,懂吗?” 贾母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一力扶持二太太管家,那也是因为二太太身后站着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我为你求娶凤丫头也是这个道理,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我要借王子腾的势来稳住府中上下。” 9.贾相师断言寿夭命 琏二爷惹怒了老太太被打了十板子!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往荣宁二府各个角落。 贾琏趴在藤屉子春凳上被抬回了荣禧堂后面的粉油大照壁小院。 “这是怎么说的,老太太哪怕不同意呢也不能这样打你啊。”王熙凤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小盒药膏一边轻轻的抹一边气愤的道。 贾琏笑道:“老太太这是做给赖鸳鸯那些下人看呢,用老太太自己的话说,这是为了稳定咱们府中上下。” “放屁!”王熙凤磨牙恨恨不平,“早知如此,咱们管那些闲事做什么,随着上头高乐就是了。” 贾琏敛了笑,淡声道:“我是这家的长孙,你是这家的长孙媳妇,撇开是不能了。” “老太太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贾琏把和贾母的对话说了一遍。 王熙凤又惴惴不安又愤恨不平,道:“这还了得,往后纵然他们犯了错也打不得骂不得了?既如此,从今往后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吧!” 贾琏因笑道:“老太太吓唬人呢,你别慌,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贾府真正的末日是贾元春和王子腾死后,银库枯竭,才有贾政被常随糊弄丢官,奴仆联合外人入府偷盗,奴大欺主等事。 “姜还是老的辣,她老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变成了大房二房和豪奴们之间的。” 王熙凤拍拍胸口,“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拿这些话吓唬咱们狠有意思吗?!” “狠有。老人家喜欢平和并不喜欢改变,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死了我,所以让人只打了十下,我的屁股只红了一点并不见血。老人家深谋远虑,她这是给自己也给贾府留后路呢。”贾琏试着坐了起来。 王熙凤忙问,“疼不疼?”并帮着在后背放了两个大红蟒缎引枕。 “你上了药凉飕飕的不疼了,哪来的?” 王熙凤脸一红,收起小小的碧玉盒子就放到了梳妆匣的最底层抽屉里,重新坐会床边才道:“我妈给的,说是洞房花烛夜完了后用,怕你鲁莽弄坏了我,谁知你是那样温柔我并不觉得狠疼。” 她的脸已红若烟霞,可说起话来依旧干脆利落,并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扭捏羞涩。 贾琏喜欢这样的王熙凤,却也不再引逗她,怕她的脸红透了羞恼。 “虽说老太太是打了你,可也是打在我身上,把我对这府上的心也打没了,我才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个,二太太是老太太倚仗的那个,我服侍的再好再尽心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比不上宝玉,想来我更比不上将来的宝二奶奶了,真如你说的,我终究会枉费心机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曾经是真的把荣国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费心经营的,如今她看透了,她的心也冷了。 “你能真正明白就狠好。放心,往后有的你忙,咱们才不在乎府里这点权利呢。” 王熙凤被逗笑了。 正在此时平儿掀开大红撒花软帘一角低声道:“二爷二奶奶,大老爷来了。” 王熙凤被大老爷吓着了,急忙就躲避了出去。 不一会儿贾赦胳膊底下夹着一个漆雕红木匣子走了进来,在床前站住也不坐,幸灾乐祸的道:“蠢货,挨打了吧,活该。” 贾琏笑道:“儿屁股疼就不下床给父亲请安了,父亲随意坐。” 贾琏随意的态度不仅没有惹怒贾赦反而让贾赦笑哼了一声。 “拿着吧,糟践你媳妇的嫁妆算什么男人。”贾赦把漆雕匣子往床里面一扔就道:“这里头是你娘的嫁妆,够你糟践的了。你若果真出息了就做出个样子来我看,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王八羔子。” 撂下话贾赦就迈着老爷步走了。 贾琏微微一笑,打开匣子随手翻了翻里头的契书。 王熙凤抱着芃姐儿进来,笑道:“这小挨刀的不愿意平儿哄,眼睛满屋子转悠,我一看她这样就是找你呢。” “抱过来我瞧瞧。”贾琏一招手芃姐儿就笑了起来,嘴巴一咧透明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王熙凤把芃姐儿放到贾琏怀里问道:“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把我娘的嫁妆给我了,说糟践你的嫁妆算什么……” 这时平儿隔着软帘子说了一声“珍大爷过来了”。 王熙凤回头吩咐,“快请进来。” 她也没像躲贾赦一样躲贾珍,而是亲自掀起软帘迎了进来。 “珍大哥也听见我们这位被老太太打了?” “听见了,所以过来瞧瞧。是为得什么呢?老太太一向慈和悲悯,几时听她真正打过什么人呢。”贾珍在床边的交椅上坐下就问了起来。 贾琏笑道:“我也没什么能瞒珍大哥的,原本我预备下的治家的方子也用不上了,就送给珍大哥吧。” “凤哥。” 东西是王熙凤收起来了,因此她听着贾琏说起就去找了出来。 贾珍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就笑道:“难为你怎么想的,我才看了这一点就觉得狠好。” 贾琏因笑道:“你果真觉得好就按着我这方子来治家,还能俭省些,也防着被下头的人贪墨。” 贾琏细细打量贾珍,随后道:“从你的面相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亮,长眉似剑,本该是个英武果决能干一番事业的人物,可偏偏你眼含血丝,眼下泛青,是个着相于女\\色的,若戒了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若不戒,长此以往终究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贾珍笑道:“你何时会给人看相了?” 贾琏笑道:“我是经过生死的人,又在清虚观受了张道长的熏陶,有些许的心得罢了,谈不上会不会,珍大哥信不信都在你。” 转而又道:“今儿回来被老太太冷在窗户外头站了一会儿,巧合见到了一个风流袅娜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观她的面相是个容易沾惹情天孽海薄命寿夭的,若是配个软弱站不直的男子定会从了面相,若是有个英武果决的男子配她倒还能改了薄命多情相。” 贾珍心上一动,面不改色道:“可是秦氏女?” “听丫头们闲话是姓秦。” 贾珍就笑道:“那是我替蓉儿定下的媳妇。” 贾琏抬手掐算了一番脸色忽变。 贾珍也跟着提起了心。 “珍大哥,你可知道这秦氏女的生辰八字?” 贾珍没犹豫忙告诉了。 “珍大哥你的呢?” 贾珍更没有犹豫,马上都告诉了。 贾琏似模似样的掐算了一会儿道:“珍大哥,你给蓉儿换了秦氏女的庚帖没有?” 贾珍忙道:“还不曾换,今儿让秦氏女进来就是请老太太帮着相看相看的,若是老太太也满意才……” 贾琏满脸庆幸之色,忙道:“千万不可,这秦氏女和蓉儿狠不是良配。珍大哥,我算着这秦氏女乃是贵人命格,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翳,必得一个英武果断的掌家人配她才可镇得住她一身的贵气。 蓉儿是万万不可的,一则他小仍旧如孩童一般,二则他性子太软,如何镇得住那贵人?从来便是雄凤配雌凰,哪有凰鸟配雏鸦的道理。” 被贾琏明里暗里的夸成了雄凤,贾珍一腔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又听得贾琏竟算得了秦氏女的身世,由不得他不重视贾琏的相面之术。却笑道:“你这就算错了,这秦氏女不过是营缮郎秦业养生堂抱养的,家境再清寒不过,可不是什么贵人。” 贾琏道:“珍大哥哄我呢,咱们蓉儿乃是正经的宁国府嫡长孙,纵然传到他爵位又降一等,也不至于娶一个这样家世的宗妇。” “你知道了?老太太告诉你的?” 贾琏疑惑道:“什么?” 贾珍却笑着站起来道:“没有什么。你歇着吧,我去了。” 贾琏又强调道:“珍大哥记得我的话,这秦氏女绝不是蓉儿的良配,我方才合了她和大哥哥的八字,此女配大哥哥当是天作之和,地配一双。” 贾珍走到门口回身朝贾琏笑了一声,笑意深深。 却说贾珍从荣国府出去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了清虚观找张道长,找完张道长又去了天齐庙等道观寺庙,最后去了玄真观见贾敬,不知他怎么说的,蓉儿和秦氏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之后贾珍反而用娶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贵妾回来。 自她进门,尤氏便托病不出,一股脑把管家权交了出来。 贵妾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将将半个月就把宁国府上下收拢了,连着荣国府这边算在一起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倒把尤氏比到了泥里。 10.丑丫头改命遇星光 清晨,从廊檐下挂着的鸟雀鸣啭起,大厨房就开始忙碌了。 第一个先预备老太太的饭食,每日用水牌写了进上去由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选好再打回来,他们才开始动手做,期间菜蔬米面、鸡鸭鱼肉该削皮的削皮,该蒸煮的蒸煮,该拔毛的拔毛,该剔骨的剔骨。 其次就是二房,再次才是大房,李纨那处。 “大火!”炒菜的厨娘喝了一声。 蹲在木柴边上的丑丫头连忙塞了一根木头进火塘。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忙跑过去拨火添柴,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一头撞在灶台上,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不哭不闹,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放在凳子上吧。” “对了,你叫什么?”贾琏问丑丫。 丑丫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还是平儿插话道:“二爷,我问了,她死闭着嘴不肯说,我听见厨房里的人喊她丑丫。” 贾琏笑道:“丑丫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从今往后你叫天香。” 平儿听了一指头戳在丑丫的脑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得了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着贾琏。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手里托着一沓蚕丝布领着丰儿过来了,丰儿怀里抱着一瓮酒。 如此诸物齐备,贾琏用沾了酒的蚕丝布擦了擦粉刺针就开始给天香清理痘疮。 一针扎在鼓起的脓包上,别人看着都疼,天香却只皱了下眉头,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不叫一声疼。 过程有些恶心人,王熙凤、平儿、丰儿要躲出去被贾琏都叫住了。 “你们都仔细看着,往后玉容阁开张第一批客人可是需要你们兜揽的。好好瞧着我是怎么用这粉刺针的,仔细些,这可是往脸上扎的,马虎不得,使用之前一定要先用烈酒清洗。” 闻着酒味儿贾琏叹气,“这烈酒还不够使的,回头得再提炼。凤哥,咱们还有能用的人吗?你把你那些陪嫁过来的家人都从府上抽出来吧。先培训再上岗。” 王熙凤坐在一边道:“要人还不容易,府上家生子多的用不完,收拢收拢就够用了。” 贾琏笑道:“二奶奶最是能干,收拢人这事交给你,我抽空写个培训教程。” 平儿听糊涂了,忙问道:“二爷,何为先培训再上岗?” 贾琏一边给天香挤脓疮一边笑道:“就是先给他们立规矩再让他们做事。” 王熙凤笑道:“你们二爷嘴里近来多往外蹦新鲜词,我每常听不懂,问了才知道,仔细一琢磨竟狠应景。” 平儿赔笑道:“谁说不是呢。” 给天香清痘疮清了大半个时辰,弄完后用烈酒擦脸,清洗,然后又用兑了水的温酒调和桦皮散让天香吃了,嘱咐道:“这一碗桦皮散便是你的药,每日取一勺温酒调和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记住了没有?” 脸皮红肿的天香忙不迭的点头。 随后贾琏又对王熙凤道:“前儿我做成的那盒莹肌如玉散、玉容散一二三号你都拿给她,再注意一下她的饮食,忌辛辣,只能吃清淡的,我看她还有些气血不足之症,从你的份例里每日给她做个补汤调养身体……” 平儿在一旁道:“这小蹄子究竟哪来的造化让二爷为她如此费心,倒比二奶奶还金贵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你听听,还是我的丫头为我抱不平。” 贾琏笑道:“这还不是为了二奶奶的玉容阁?不过拿她做个试验,是好是歹就看她的造化了。” 天香急忙跪下想给贾琏王熙凤磕头,贾琏忙道:“你那脸可不能碰脏东西,快起来吧。记着,莹肌如玉散每次洗脸洗手用,玉容散一二三号则是抹脸的,不能混用。” “奴、奴婢记住了。” 到了晚间,在床榻上夫妻俩闲话,王熙凤便道:“今儿我打发丰儿去仓上要酒,戴良不在,他儿子戴春坐在那里打瞌睡,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贾琏问。 “那小兔崽子说到丰儿脸上,他说:不是琏二爷说的吗,库房的东西都让我们这些硕鼠偷没了,哪还有烈酒。要不是丰儿平素泼辣又有口齿抢白一通,你想要烈酒是不能了。”王熙凤冷笑:“鸳鸯那小娼妇自来会勾搭那些小子们,都是为了捧她的臭脚,打量我不知道呢。” “这你就有失偏颇了,不如说是捧赖嬷嬷一家子,底下这些家生子多是一个鼻孔出气。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冷眼看着吧。” “我娘的嫁妆里在近郊有个庄子,等你收拢好了人就把他们弄去那里,咱们也去住些日子,一为培训,二为把作坊弄起来,等一切准备停当,玉容阁那边也改建好了,咱们就开张营业。” 11.众奴仆深夜议贾琏 荣国府后廊夹道有一排挤挤挨挨的小院子,里头住着成家的奴仆。 晚上兴儿回家就对父母说起了贾琏要用人的事儿。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说是拿她做个试验,妈,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二爷忒促狭了,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二爷自从醒来之后,像是开窍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 月上云梢,贾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赖鸳鸯自然也睡不成,披着一件轻薄的绿纱小褂蹲坐在床里面,取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贾母捶腿。 “这个琏儿啊。”老太太叹气。 赖鸳鸯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议论说琏二爷明儿个要在他那个院子里选拔人才呢。今儿是琏二爷,明儿就是大老爷,没了规矩约束那还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来?圈得了一时圈得了一世吗,人心一定难更改,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者说,他要上进我做祖母的不说帮衬还拦在前头,我成个什么人了,由他去吧。” 赖鸳鸯没吱声。 “罢了,别捶了,咱们熄灯睡吧。” “是。” —— 灯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盘腿而坐,她面前摆着两个青瓷碗,碗里放着红豆,一个碗里多一些,一个碗里少一些,每念一声佛就捡一颗。 周瑞家的轻悄悄的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太太,赵姨娘那里熄灯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贾琏要做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出来了,说是为了开什么铺子选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会,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发了上头还有老太太管着呢,和咱们二房狠不相干。” “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怜的大丫头。”王夫人低喃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小姐进宫还不是为了整个贾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没一个拎得清的。” 王夫人摆摆手,“你去吧,我捡完佛豆也要睡了。” “是。” 与此同时,林之孝家也在议论贾琏。 “爹,我也到了能进去伺候主子的年纪了,明儿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碰碰运气。” 林之孝看着自己从小就颇有主意的女儿笑道:“不着急,爹早已给你盯着个坑了,再等两年就能得,琏二爷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林红玉笑道:“只冲着琏二爷能说出硕鼠那一番话来,我就觉得琏二爷是个有见识的。每常我听见你和妈偷偷议论府上的种种弊端,我就觉得主子们狠该拾掇一顿了,若想家宅长久,到底要主子强悍多智,而不是安富尊荣把什么事儿都交给下头人去办。” 林之孝家的端着洗脚水进屋来就听到了自己女儿这样一番高见,笑道:“偏你知道的多。” 林红玉笑着抿嘴。 林之孝把双脚放入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笑道:“你有这个见识也不枉费我和你妈对你的教导了。” “那明儿我就去了?”林红玉试探着道:“在家呆了这些年我都快闷出毛来了。” 林之孝家的看向林之孝,道:“我冷眼瞅着大房二房终究会起龃龉,咱们不该掺和进去才是立身之本。” 林之孝道:“让她去吧,我也觉着琏二爷自从鬼门关里闯回来就有点变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影响什么,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想了想林之孝又笑道:“说不得她还选不上呢。” “若是我选上了爹有什么说头?”林红玉骄傲的问。 林之孝笑道:“给你买两根红头绳吧。” “我的红头绳都多的用不完了,爹还是这样小气,妈你快说说爹,我睡觉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妈叫你。” 夏季天长日短,伴着蝉鸣虫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鸟雀落在屋檐上,左瞅瞅右瞅瞅,间或低头轻啄碧瓦,一道朝阳铺过来它就飞走了。 王熙凤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决定不再沾手管家事,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开店。 因此一大早就起了,亲自服侍着贾琏穿衣穿鞋,洗漱用饭,然后就急忙让平儿去开院门。 “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不知道今天能来几个人,别是一个都不来就现眼打嘴了。”王熙凤担心的揪扯帕子,“不是我说,你们满府里都是势利眼富贵心。” 贾琏一边剔牙一边笑道:“风气如此,矮子里头拔将军吧。这个时候肯投奔了来的才是拾掇拾掇能用的。” 不一会儿,平儿就欢喜着进来禀报道:“二爷二奶奶,外头来了不少人呢。” “多是看热闹的吧。”贾琏笑着打量平儿,但见她面容清俊,身量苗条,眼珠流转间极有灵气就道:“你也去玩这个游戏吧,只跟在你们二奶奶屁股后头就屈杀你了。” 坐在一边的王熙凤早在贾琏打量平儿的时候就打翻了醋坛子,“呦,这话从何说起,跟着我就委屈了?那跟着谁才不委屈?你说出来我立马把平儿给他。” 平儿的脸早已红了,恨声道:“才想着二爷戒了那不好的毛病像个人了,今儿怎么又拿人取笑起来,若不把我当个人撵出去就是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俩放心就是。我的意思是平儿姑娘是能做掌柜的材料,只做个贴身大丫头岂不是委屈了吗。” 王熙凤和平儿同时撇嘴,用眼神向贾琏诉说:仿佛前些日子偷摸安儿的那个不是你一样,哼。 被这两个女人盯着他坐不住了,笑着站起来道:“走,咱们开始吧。” 12.俏平儿初露应变才 此时朝阳落在屋脊上,天色尚早,偶有清风吹拂,气温不冷不热。 小院子里摆出了五张黄花梨木茶几,每个茶几上放着一张作画用的大宣纸,一碗浆糊。 来面试的奴仆已经排成三行站好了,第一行是丫头们,第二行是媳妇子,第三行是男仆和小厮。 贾琏站在前头,手里把玩着一柄竹骨兰花扇,桃花眼带笑,风流潋滟。 “都瞧见这五张茶几了吧,上头的东西都看清了吗?” 下头稀稀拉拉的应和“看清了”。 “东西是我亲眼看着你准备的,你知道二爷要我们做什么吗?”丰儿偷偷扯平儿的袖子。 平儿摇头,低声道:“看着吧,二爷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 “我要求你们用茶几上的东西造出一座纸屋来,谁造的最高最结实谁就是赢家,我赏二两银子。” 底下的奴仆们原本是蔫哒哒的,毕竟里头还有不情愿来的,只因是王熙凤的陪嫁不得不来罢了,如今听着有银子拿倏忽精神抖擞起来,都想着依葫芦画瓢,弄纸屋有什么难的。 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奴仆也听见了,瞅着人不注意一呼啦钻了进来,缀在了第三行后头,贾琏装作没看见,坐在交椅上的王熙凤冷哼了一声,这样的人她狠看不上。 “二爷,人这样多,准备的东西不够用啊,这又是怎么个章程?” 贾琏看向站在第三行右边排第一开口说话的男仆,见他长着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奶兄弟赵天梁,因笑道:“够用了,你们分成五组来做就可,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直至凉亭里那支香烧到底为结束。” 话落贾琏走向凉亭里坐着。 随着这一声落地,奴仆们有一瞬的安静,相互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然后下意识看向平儿,只因她是贾琏王熙凤最倚仗的大丫头。 贾琏笑道:“玩这个游戏没有大小,你们都是一样的。” 话音才罢,缀在第三行后头的后来者就往前冲,也不管撞不撞人。 几乎是一瞬间都行动了起来,纷纷抢占茶几,伸手抢夺。 有两桌发出了“嘶啦”声,宣纸被撕成了数片,顿时相互骂起来。 这个骂:“小狗操的!” 那个骂:“下作黄子剩王八。” 还有的撸袖子就要打架。 平素贴身服侍主子的丫头们原比那些媳妇子男仆小厮娇贵些,乍然见这样混账粗鲁的场面都撂开手躲在了一边,满眼鄙夷。 丰儿垂手冷笑道:“一个个都跟抢着投胎似的,不过二两银子也值当?我不要了,由得你们去。” 另一边已经有人动上手了,却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赵天梁的弟弟赵天栋。 “小狗操的,你一个二房的来我们大房占什么便宜,滚一边去吧!”赵天栋生的魁梧,平素喜欢练拳脚,猛推了何三一把就给摔了出去。 何三无赖所幸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哀嚎,“打死人了,大房琏二爷的奶兄弟欺负人了,干爹你快来啊,你干儿子快被赵天栋这个臭瘪三打死了。” 王熙凤眉目一拧站起来呵斥,“没眼睛的下作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混赖,王兴王信出来给我把他撵出去。原就是个跟红顶白占便宜没够的东西,二爷不和你计较,我眼里却揉不得沙子。” 这个何三就是后头听了有银子拿才来的。 王信王兴一听也顾不得抢宣纸了,忙忙的跑过来抬头抬脚合力扔了出去。 “把门也给我关上,我的热闹也是你们能看的,滚!” 贾琏笑看王熙凤耍威风也不吱声,只欣赏她的意气飞扬。 “你们还干看着做什么,二爷说什么来着,都混忘了吗!”王熙凤呵斥。 这一打岔,原本以平儿为首没抢上茶几的丫头们反而趁机占了一个。 平儿道:“我思忖着既然是选拔人才定然不会让咱们打成乌眼鸡,二爷又说造的最高最结实的屋子是赢家,要不这样,咱们合力造屋,得了银子平分,你们看如何?” 丰儿抱手站在一边冷笑,“谁没见过银子似的,不用算上我了,你们抢去吧。” 善姐撇嘴,“我们是没见过银子的,难不成平儿姐姐也和我们一样?偏你清高。” “好个尖嘴猴舌的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话就上了手,“我自是不敢说她,只是凭你也敢踩我,你算什么东西?!今儿不把你的嘴撕烂我还成什么人不如一头碰死去。” 善姐虽是小丫头却不是个善茬,丰儿仗着身高拧她的嘴,她就两只手伸直去抓丰儿的发髻,两人顿时闹作一团。 王熙凤见状就想呵斥,贾琏拦住了,笑道:“由着她们去,这样才能看出她们的人品和才能。” 平儿喝道:“二爷二奶奶都在跟前呢,你们像什么样子。还有你们,也不要干看笑话,她们闹狠了搅和了咱们这一组有你们什么好处,还不把她们分开!” 彩明彩哥这才恍然急忙去拉。 二人分开后,丰儿自觉没脸红着眼要走被平儿一把拉住,“你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值当你亲自上手,你只要说一声彩明彩哥是死的不成?” “我……我走还不成吗?!”丰儿委屈跺脚。 “你今儿走了有你后悔的时候,不许走,干看着也是好的。” “还有你!” 正洋洋得意的善姐哼了一声,狠是不服管教。 平儿冷笑,“知道你心气高不服我们,只是终究有个规矩在,你是我们手底下的,我们说的话你就得听,你不服又能如何?改明儿你得了造化蹿到我们头上,我们就都听你的,由着你磋磨,如何?” 善姐讪讪,两手扭在一起垂下了头。 丰儿狠是出了口气,哼了一声,却也从心底里服气平儿。 “好了,咱们也赶紧开始造屋吧,我心里已有个样子了,我说出来咱们一块动手如何?”平儿转了语气,温和的询问。 彩哥忙赔笑道:“平儿姐姐我们都听你的。” 彩明道:“咱们得快些了,那香已经烧了一半了。” 说的众人都急忙动起手来。 贾琏笑着点评,“平儿这丫头生了一双鹤眼,黑白分明,清透明秀,藏神不露,志气昂昂,富贵上眼,终是个诰命娘子的命格,你往后可倚重。” 王熙凤醋道:“她若是诰命娘子的命格除非我死了!” 贾琏笑道:“难不成你还没忘了把她给我的想头?” “呸,你想得倒美。” 一句话却把王熙凤点醒了,知道自己想差了就笑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把她聘出去做正头娘子?她果真有做诰命夫人的命?只是我却真心舍不得。” 贾琏笑而不语,轻摇折扇,一派风流懒散。 却说这茶几的分配,丫头们一个,媳妇子们一个,小子们一个,男仆一个,最后一个被冲着银子后来的人给抢占了。 林红玉虽然是林之孝的闺女,但在这个院子里却没有认识她的好姐妹,所以丫头那一几她就没站进去。 媳妇子那一几都是已经成了亲有孩子有孙子的,她一个小丫头人家也不要。 男仆那几更不用说,她混在里头也不像个样子。 反倒是小子们那一几,一人手里捏着一截宣纸谁都不服谁正吵的不可开交,她仗着自己长的俏丽干净说了几句好话站住了一角。 “你们快都别吵了,再吵下去香都烧完了,你们再看看左右人家都做出屋顶了,依着我,咱们一块动手,若果真拔了头筹银子平分一人也能得几十钱,总比白看着人家得了去好,你们说呢?” 兴儿率先把自己抢来的一截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是隆儿、庆儿、旺儿、柱儿。 林红玉笑道:“我刚才偷偷看了人家做的屋子,却想着谁说屋子一定要是四根柱子在下头呢,咱们做三个柱子,然后把房顶搓成硬硬的弄的高高的,如此又高又结实咱们就赢了,你们觉着如何?” 庆儿急的跺脚,“我看行,就依着她说的来吧,好不好的做出来了事。” 兴儿点头,“我的手大我搓屋顶。” 柱儿道:“我搓柱子。” “我也搓柱子。”为了表现隆儿急忙也揉搓起来。 林红玉道:“我知道要做成什么样子的,我来把你们弄的粘起来。” 不知不觉间阳光就从屋脊挪到了院子里人的脸上,这个时候香也烧完了。 贾琏和王熙凤走过来检查,就见除了林红玉这一几的屋子是三角形的,其余四桌都是依葫芦画瓢造出来的。 贾琏拿着林红玉做成的屋子笑道:“这是谁的主意。” 小子们自觉做的丑都红着脸不敢吱声,林红玉往前一步笑道:“二爷,是我的主意,我们的屋子又高又结实,是不是我们赢了?” 贾琏大笑,“不错,你们赢了,二爷说话算话银子是你们的了。” 结果实在意想不到,小子们高兴的蹦跳起来。 男仆那边赵天梁不服道:“二爷,谁家屋子是这样的,你不能看他们小就偏心他们。” 贾琏笑道:“我又没规定屋子一定要做成什么样子的,我只说了最高最结实的是赢家,你自己瞧瞧,人家这几做的这个不是最高最结实的吗?” 赵天梁嗨了一声,“早知还能做成这样我们也能。” “可终究你们没想到人家想到了。” “你叫什么名儿?”贾琏问。 “我爹是林之孝,我叫红玉。” 王熙凤极喜欢口齿清晰爽利胆子又大的林红玉,笑着问道:“原来你是林之孝的女孩,难为那两个天聋地哑怎么生出了一个你这样伶俐的,我很喜欢,你跟了我吧。” 林红玉笑道:“正为了服侍二爷二奶奶才来的呢,我爹还笑话我说挑不上,没得丢人现眼,这不就被二爷二奶奶挑上了吗。” “原来是你。”贾琏笑道。 “二爷知道我?我不常进来逛的。”林红玉笑道。 贾琏笑道:“你爹管着银库账房我如何不知道。二奶奶既喜欢你,你就跟在二奶奶身边吧。” 林红玉大喜,蹲身行礼,“谢二爷二奶奶赏识。” 王熙凤笑的更欢了,“俨然又是个平儿,倒是比平儿爽利。平儿你多带带她,我把她交给你了。” “是。” 13.琏二爷撞见吃胭脂 黄昏雨后,廊檐下依旧有水滴落在芭蕉上。 鸟雀停在枝头梳毛,微风后飘来几缕合欢花丝。 走在夹道上的贾琏展开竹骨扇接了一朵把玩,笑念道:“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 跟在后面的兴儿忙赔笑道:“二爷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贾宝玉羞涩的嘿笑,也不怕人,反而道:“我一见了女孩便觉亲近,女孩干干净净是水做的,我想着我生来是浊臭的男人,这已是不能改的了,多和女孩子亲近也能沾些干净气,岂不好吗?” 贾琏笑道:“宝兄弟说的狠是,然而宝兄弟不知,真正的尊重女孩子是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便如那池塘里的水,咱们看它它是干净清澈的,一旦下手去搅动就把水搅和的浑浊不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宝玉踯躅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想放下又舍不得。 “宝兄弟只想着沾染女孩子们的干净气,莫非没想过女孩子会被你熏坏吗?破坏了那一池清水便是宝兄弟心中所愿不成?” 读红楼时他便知道贾宝玉是个听不得劝的,所以不能用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等规矩去劝他,既然如此他就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孩子。 依贾宝玉对漂亮女孩子天然的喜爱他也许会听。 “宝兄弟读过《爱莲说》没有,里面有一句话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相信宝兄弟喜欢这些女孩子就像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远观才是对她们真正的喜欢,宝兄弟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上。 “琏二哥,人都说你是不知读书的……” “不知读书的什么?”贾琏笑道:“浪荡子可对?” 贾宝玉嘿笑,撒开女孩的手跑到贾琏跟前,“我才知琏二哥可为我之知己!” 贾琏摸摸贾宝玉的脑袋笑道:“能为宝兄弟之知己是琏之荣幸。” 贾宝玉看着贾琏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你长的竟是如此丰神俊美,如此好人物,旧日是我自误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往后可常来寻我,咱们兄弟二人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 二人之间的对话似禅机,兴儿听不懂,那女孩更听不懂,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贾琏看向她笑道:“你叫什么?” “琏二哥,她叫金钏,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 原来是她。 贾琏笑道:“你可知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能给别人吃吗?” 刹那,金钏的脸红了,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跑了出去。 贾宝玉的脸也红了。 14.赦老爷诞辰七月半 贾母歪在罗汉床上怀里搂着贾宝玉摩挲,笑问:“你和宝玉叽咕什么呢?你是成了亲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兄弟还有私密话说不成?” 坐在下首玫瑰椅上的贾琏笑道:“我问宝兄弟有没有读过《爱莲说》,问他可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句,难为宝兄弟这样小就涉猎广泛,竟是比我强出百倍来,把整篇背诵了出来,我正要说给老太太听,还是您老人家会调理人。” 老太太笑道:“我的宝玉自是比你强的,这还用你说。你自小可恶,让你读书比杀了你还难。”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15.地官赦罪神鬼莫侵 既叫了贾赦还是三缺一,于是叫来了贾珍。 等人到齐之后四人规整坐好,贾琏先说了一遍规则,然后就带着他们打,如此两圈下来除贾政还不开窍,贾赦贾珍这两个玩家的祖宗就都会了。 “老二你磨蹭半天了,出牌啊。”贾赦这个急脾气恨不能以身替了他。 贾政急出了满头汗,手一会儿放在二饼上一会儿放在东风上,又问道:“大哥你方才出了什么牌?” 贾赦翻了他一个白眼,“东风!” “那、那我也出东风。” 贾琏把头一歪看了一眼贾政的牌面顿时笑的不行,“二叔,你有两张东风,可以碰了。” “琏兄弟,观棋不语真君子!”贾珍笑道。 “二饼!”贾政一咬牙把牌扔了出去。 “糊了!”贾珍把牌面一推,笑哈哈的伸手朝贾赦贾政贾琏要银子。 贾政是个敦厚老实的,在玩乐上如何干的过贾赦贾珍他们,自觉没趣,也把牌一推站起来道:“不和你们玩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打小就这么可恶!” 话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贾赦做主分了贾政放在桌面上的银子大笑道:“老二,不是我们欺负你,是你太笨了,榆木脑袋不知变通,打小就笨,没想到长到这个岁数上还是这样笨。” 贾政转过身来,气的鼻子都红了,“论玩乐我自是比不过你们的,不如咱们比比读书如何?” 贾赦啧啧两声笑道:“你会读书,你怎不考个进士出来打我们的脸呢?” “你!” 贾琏贾珍两人连忙起来拦在中间做和事老,贾珍笑道:“不过是咱们叔伯兄弟聚在一起玩乐谁还能当真呢,要不咱们把银子都还给政叔?” 贾政一听越发气闷,扔下一句“愿赌服输”就大步走了出去。 气走了贾政,贾赦高兴的了不得,嚷嚷着喊人填补贾政的空位还要继续打。 这时老太太那边来叫人,贾赦贾珍连忙让人提了属于自己那套麻将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贾琏摸摸鼻子,只好跟了来人去回贾母。 此后麻将在宁荣二府扩散开来,极得后宅女眷们的喜欢。 忠信王府给贾琏送完礼后珍宝阁也开始往外售卖麻将,麻将之风从京都刮向了全国各地。 忠信王凭此狠赚了一笔又是后话了。 —— 立秋之后,各地庄头送了租子过来,七月半这天两府在一起祭祖之后便各自回院,紧闭门窗。 今夜鬼门大开,活人回避。 月凉如水,银辉遍地,花枝柳叶的影子落在地上,扭腰摆动间像是张牙舞爪的孤魂野鬼。 贾琏捧着蛋糕走在花影摇曳的鹅卵石小径上头也不回的道:“大门外已为你们设了供桌,还不快去!再敢打他的主意,小心我灭了你们!” 随着贾琏这一声落地,树冠上似有数团黑影哄然散开,冥冥之中阴戾婉转的唱腔也远盾了。 很快贾琏来到了贾赦的卧房,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蜷缩在被窝里的贾赦便觉身上一轻,也不觉得冷了。 “父亲,儿子来给您过生辰了。” 贾赦“嚯”的一下掀被坐起,怒目圆瞪,“王八羔子你来做什么,快滚!” 屋里点了很多蜡烛,满屋灯火通明。 所以贾琏一下就看到了贾赦通红的眼睛。 像是哭过的样子。 贾琏心中想道:这位七月半生的倒霉蛋不会每年都这样度过的吧? “滚滚滚!”贾赦鞋也没穿,光脚跳下地就把贾琏往门外推搡。 贾琏手里托着蛋糕灵巧的躲开,不退反进,笑道:“父亲别怕,那些孤魂野鬼都走了,我在大门外设了供桌烧了纸钱。” 贾赦呆滞的看着贾琏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屋里瞅了一圈贾琏暂时把蛋糕放在了床榻上,而后搬下了一盆兰花,把花几挪到了床前,然后才把蛋糕放了上去。 “父亲,过来坐,儿子给你过生日。” 贾赦僵直身躯站在那里竖起耳朵听了听,见果真没有鬼笑声了这才回过神拿捏起了父亲的样子来。 “小畜生,你这是做什么?”贾赦大马金刀坐到床沿沉着嗓音问,眼睛却好奇的瞅着贾琏把细细的蜡烛插\进了圆盘一样大的糕点里。 “父亲,许个愿吧。” 贾赦嫌弃的瞪贾琏。 贾琏继续笑道:“父亲,往后每年儿子都这样给您过生日可好?” 贾赦撇嘴,两腿盘起来,耷拉着眼皮道:“你老子我是七月半生的,你就不怕被我克死了?为这个,自你妈死后你就被二房弄去教养,和我不亲倒像是仇人,哼!” “那时年轻不知事,死过一回才知父亲终究是我的父亲。何况,父亲有所不知,我死过去后进了阎罗殿,阎王老爷说我不是他那里的鬼,往我脑袋上打了一下我就醒过来了,醒来后却像是开窍了似的,能相面会驱鬼。” “当真?!”贾赦又惊又喜的望着贾琏。 “怎敢欺骗父亲呢。”贾琏含笑望着贾赦。 “那、那你果真看见了有、有鬼围着我这间屋子?你可听见鬼哭鬼笑了?” “看见了也听见了,它们怕我呢,所以我一来它们就跑了,以后也不敢再来惊扰父亲了。” 贾赦捏紧双拳,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琏儿你过来。” 贾琏凑近,蓦地就被贾赦抱在了怀里。 贾赦也不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只紧紧抱着贾琏。 贾琏不曾被人这样抱过,上辈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妈妈和她的情人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又因他早熟的原因,别的孩子哭着喊着向院长争宠求抱,只有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躲着。 原来被人抱,被父亲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啊…… 贾琏抬起手,慢慢的、慢慢的回抱了他。 片刻后贾赦把贾琏推开,用哈哈大笑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来来来,许愿许愿。” 贾琏也收起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笑道:“父亲,许愿要闭上眼睛的。” “囚囊操的,事儿真多。”嘴虽毒,却乖乖闭上了眼睛。 少顷,贾赦睁开了眼,“行了行了,许完了,还要我做什么?” “吹蜡烛。”贾琏笑道。 贾赦照做,然后探头嗅了嗅蛋糕,“闻起来真香甜,我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糕点,能吃吗?” “能吃。”贾琏用特制的海棠木刀切了一块放在白瓷碟子里递给贾赦并送上了同款的海棠木勺子。 贾赦尝试吃了一块眼睛就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吃。” 贾琏也陪着吃了一块,笑道:“父亲既觉得好吃那便是真的好吃了。父亲以为我拿这糕点出去卖如何?我打算开个糕点铺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四季斋,父亲可有兴趣帮我?” 贾赦吃完一块自己又切了大大一块,乜斜眼瞅贾琏,“你果真不想要荣国府了?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为着荣国府自己人斗的乌眼鸡似的反倒让外人看了笑话,让那等硕鼠钻了空子。我曾开诚布公的和老太太说过,老太太不允我改造荣国府,依旧偏着二房,我的心就凉了,荣国府拱手送给二房又如何,账面我门清,早已是入不敷出了。与其陷进去还不如及早抽身,仗着荣国府的势做些赚钱的生意岂不好?” 贾赦冷笑,“你倒是大方。” 贾赦耷拉眼皮吃了大大一口奶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家里的事儿有我看着呢,外头你放开手脚做就是,若果真能赚钱,咱们大房由此起来了,你再看老太太是个什么嘴脸,我那老娘比谁都精明。” 贾琏笑而不语。 贾赦拿木刀挑了一朵奶油花填进嘴里,被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完全征服了,享受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吗?” “有呢。往后四季斋开起来种类更多,但凡出了新品一定头一个送给父亲品鉴。”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拍拍肚子就躺下了。 “我睡了你守着我。” “好,父亲安睡,有琏儿在神鬼莫侵。” 16.贾相师相面史太君 午后,斜阳的光辉铺在了院子里,香甜的气味从西厢房传了出来,兴儿昭儿等小幺儿一呼啦都钻了进去。 “妈,给我尝一个小猴子的鸡蛋糕。”昭儿仗着自己年纪小率先讨要。 兴儿妈高高举着烤盘用自己肥硕的屁股挤开他,笑骂道:“主子都还没吃呢你倒要的紧,滚一边去。”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一眼瞅不见就作妖,都给我出来,教你们的九九乘法表可背会了?”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我没骗你吧,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孟大娘,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都做好了,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17.临行话别内闱教妻 贾母晕厥把贾赦贾政都惊动了,一得了消息都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荣庆堂上地下侍立的丫鬟媳妇扎堆,罗汉床前贾赦贾政垂手哀伤。 靠在二太太怀里的贾母哭道:“我这辈子唯你们兄妹三人,你们两兄弟自落地起就在我跟前一刻不曾远离,但有磕碰,我眼里心里不觉得疼,独她自从跟着夫婿去了扬州任上,我们母女一别数年,我总想着还有相见之日,谁承望她年纪轻轻就那么撒手去了,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拿刀子在割我的心啊。” 贾母疼的捶胸,二太太连忙帮着平抚,泣道:“老太太节哀。” 看见老母亲如此伤心贾赦贾政早已红了眼睛。 贾赦道:“妹妹已是去了,回天无望,母亲千万顾惜自己。” 贾政亦道:“母亲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千万保养自己不可大恸过伤。” 邢夫人干巴巴的劝道:“老太天节哀顺变。” 贾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养育长大的女儿,从她猫儿崽子那样大到亭亭玉立,我亲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就能过去了的?!” 贾赦怒瞪邢夫人,“你闭嘴,滚出去。” 邢夫人只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伸张,用帕子遮着脸羞愧退了出去。 见了邢夫人的下场王熙凤张张嘴急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并屏息凝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见状更不敢随意吱声了。 “琏儿你过来。”贾母借着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缓声道。 贾赦急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并训斥道:“好生回老太太的话,仔细你的皮。” 贾琏眉眼淡淡望着床上的老人,道:“您请说。”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贾母一瞬不瞬的盯着贾琏的脸,仿佛要从这张不见丝毫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 贾赦贾政早已被告知是贾琏气晕了贾母,因此贾政就道:“孽障,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头怀里窝着呢,我儿子自有我这个老子管教,究竟怎么回事先听他怎么说吧。” 贾政被挤兑的没脸,一甩袖子远离了贾赦。 贾赦就问道:“丫头说是你气晕了老太太可对?” 贾琏淡淡道:“哪个丫头说的让她出来我和她对质。” 揽着宝玉在怀的袭人一听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老太太,果真是我气坏了您吗?”贾琏直接看向贾母。 贾母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过去了。 贾琏便道:“那位说是我气晕老太太的丫头你那两只眼睛看到了没有,再让我听到什么‘气晕老太太’的话就要仔细了,我堂堂嫡长孙撵个丫头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顿时荣庆堂上鸦雀无声。 贾琏哪里是说给那个丫头听的,他是在警告荣庆堂上的所有人。 当今以孝治国,一个不孝的名头太大了,贾琏虽不惧可终究不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二太太咕哝了一下嘴终究没在这时候说什么。 王熙凤这时站出来道:“老太太,姑妈去了咱们这边可要派人去吊丧?” 贾母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的道:“琏儿,你去一趟扬州把你姑妈仅剩的一点血脉带回来。林家长辈早逝,她一个丧母的女孩无人教养我实在不放心,你姑妈既已去了,我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 “是。” 贾母哭了一场心神俱伤,无力的摆手道:“都散了吧,乌泱泱的都围着我做什么。” 众人应“是”,各自散了。 —— 此时天已擦黑,华灯初上,因老太太的缘故晚膳也往后挪了。 贾琏和王熙凤相对坐着用膳,不一会儿王熙凤吃好了用帕子擦擦嘴就道:“咱们原本是想着铺子开张请她老人家和妹妹们去逛逛,谁知让姑妈的丧音搅和了,你这又领了去扬州的差事,开张的日子只能延后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唉。” 贾琏吃着酸笋鸡皮汤好就多吃了半碗,放下后才道:“玉容阁原本也不是普通妇女消费得起的,趁着我去扬州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向认识的内宅妇人推荐咱们的产品,若用的好了,口碑打出去,不开张也是开张了。” “听你的。”王熙凤又叹气道:“只你不在家我也不能常出门,无外乎回娘家,忍耐忍耐也就罢了,等你回来再说。” 贾琏点头。 一时彩哥彩明端了金盆上来,平儿丰儿分别去了王熙凤贾琏身边帮着卷起袖子。 盥洗毕,二人挪去了里间说话。 “已是立秋,天气渐凉,你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带上几件厚毛衣裳吧。” 贾琏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芃姐儿笑道:“你看着拾掇几件吧。” 听着话音平儿就上前来帮忙,打开柜门抱出了一摞,王熙凤亲自点看了一遍就点头示意平儿去打包,她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看着贾琏笑道:“旧日也不见你这样稀罕我们芃姐儿,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贾琏亲了亲芃姐儿的小手笑道:“这便是我和她的缘分了,想着我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再见,我人还没走就怪想的了。又担心人有旦夕祸福,我这一去说不得就和你们娘俩永别了。” 王熙凤起先还笑,乍然听见他又说什么“永别”等语心口一疼就捂住了他的嘴,骂道:“作死的挨千刀的,不过是出门一趟怎么就说这样丧气的话。” 贾琏拿下她的手笑道:“你不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又得了相面驱鬼之术,此术逆天,我个人的命运便是诸多坎坷,命薄易折了,说不得喝口水都能噎死。” 王熙凤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一颗心狂跳不止,两只凤目泪光闪闪急躁非常。 “倒不如不要这逆天之术!” 贾琏握着她的手笑道:“老天爷给的,又岂会因我不想要就不要的。我知你速来刚强多智,胆大泼辣,自以为不输男儿,时常要别人的强压别人一头才甘心,恨不能占了所有的好处,不懂得吃亏退让……” “我……” “嘘……”贾琏含笑用手指堵住王熙凤的嘴,“你听我说完。” “凤儿,我赠你一首曲子,你要时常参悟,可愿意?” 王熙凤急忙点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注1】” 贾琏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搅和的人头晕目眩。 他每念出一句王熙凤便觉心上重一层,直至最后一句念完,王熙凤捂着胸口撇开头就呕出了一大口血。 平儿吓个半死急忙来看,“二奶奶你吐血了!” 贾琏推开平儿,一手扶住王熙凤的肩膀就喝道:“你可悟了?!” 声如雷音,醍醐灌顶。 王熙凤死死揪着自己的领口看着贾琏,眼眶热红,泪落如滚珠,低喃道:“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注2】。” 贾琏含笑点头,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心想果真是十二金钗之一,本性空灵,一点便悟。 平儿见状便忍泪退了出去。 “二爷,我、我……”王熙凤哽咽。 “不急,你慢慢说。” “往日我是绝不信因果报应的,总以为什么事我说行那便行,依仗着自己那点子聪明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总以为凭我娘家和国公府的势谁还能欺了我去,我不欺人便是好的了,方才听你念的那些词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就出现了许多图画,大厦倾颓,人亡流散,我得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我如何下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令我深深怕了的是咱们的芃姐儿,她、她……我便想着凭什么都报应到了她的身上,我……” 如此说着王熙凤推开贾琏又吐出了一口血。 贾琏轻拍她的背脊,笑道:“你能有此觉悟还有救,到底有一副慈母心肠,这便是你的一线生机了。” 王熙凤浑身软软的又趴在贾琏怀里哭了一阵子说了一大车的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夜尚不安稳,不知她又做了什么梦,眼泪沾湿了枕巾。 贾琏睁着眼守了她一夜,也行了一夜祖传的呼吸法,到了翌日清晨不见疲态反添了几许从容仙逸。 王熙凤却哭肿了双眼。 临行前贾琏告别了贾母贾赦等长辈,回头见王熙凤紧紧抱着芃姐儿不撒手眼巴巴瞅着他,他终究心软,不顾贾母等人劝说带走了她们母女。 18.秋意浓浓连下扬州 有日到了扬州,秋雨淅沥,林家派了大管家林福来接,贾琏并王熙凤母女连带着服侍的平儿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进了林家,林如海早已等在了厅堂上。 王熙凤母女自是被林如海的妾接进了后宅,贾琏则被留在了厅上说话。 却说贾琏在没进林家大门前远远的掀开车帘往这边一看就见雨中五股黑气冲天,在林家大宅上空形成了阴煞黑云,心中已有了底,后又乍见骨瘦如柴,周身黑气缭绕的林如海也便什么都明白了。 林家这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但见他修眉俊眼,人物风流,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多病多灾,少眠多梦,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林如海惊诧,细细打量贾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 “姑父也不必疑心,待雨停后给我一碗黑狗血就都明白了。” 林如海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静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贤侄远道而来旅途劳累,且去歇息一番,雨停后咱们再叙。” 贾琏道:“从京都到扬州所耗时日长久,姑母可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林如海点头,面上哀戚难掩。 “明日天气若好侄儿想携妻女去给姑母上香,姑父可愿陪同?” “我来安排。”林如海背过身,语带沙哑,“贤侄去吧,外头有林福引路。” “人死不能复生,姑父节哀。”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贾琏自去。 贾琏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便道:“姑父,侄儿此来的目的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黛玉入京教养,不知可方便让侄儿先见见黛玉?” 林如海此时已收拾好了情绪便转过身来道:“自她母亲去后她便病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生怕她也随着去了,只好令她在房中好生休养,你若要见便见吧,随我来。” 见主人出来外头窗前候着的林福和男仆便撑开了油纸伞。 贾琏站在廊檐下望了一眼朦胧细雨接过了男仆手里的油纸伞,“你在这里避避吧,我自去便可。” 话落便迈步入了雨中追着林如海而去。 —— 林黛玉年幼,未曾独居一院,贾敏在时她住在主院三间抱厦里,如今贾敏去了,她思念亡母更是不愿离了这里另开院子,林如海疼惜这个仅剩的骨血无不依允。 贾琏和林如海到时王熙凤、林姨娘正陪林黛玉哭,三个大小女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贾琏便佯装训斥道:“林表妹正在养病心绪不宜剧烈起伏伤身,你怎么又招惹她痛哭。” 王熙凤忙起身要解释林黛玉伏在床榻上泣道:“原不是表嫂的过错,是我时常思念母亲,每想起时便要落泪,如今见了母亲的娘家人情不自禁罢了,还望表哥勿怪。” 贾琏忙道:“并不是怪她,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瘦的可怜,林表妹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姑父好生爱惜自己才是,逝者已矣,生者尚需你仔细服侍,尽心孝顺。” 听了这话林黛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林如海,父女四目相对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父亲……” 林如海忙道:“你不必说什么,父亲明白你的心。现如今你外祖母派了你琏表哥和表嫂来接你,你就随着他们去吧,也好解了父亲顾盼之忧。” 碍于贾琏王熙凤在场林黛玉没有当场拒绝只是低着头哭泣无声反抗。 林如海急道:“你母亲一去也把我的心带去了一半,如今唯顾惜着一个你罢了,况为父已年过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年小病弱,留在家中上无长辈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如何不孤单可怜,倒不如随你琏表哥表嫂入京,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姐妹去,如此父亲也能稍稍放心全力放在政务上,如此熬上两三年父亲请旨致仕,你我父女便能在京都相见以享天伦了,你如何不愿意呢?” 林黛玉哭道:“我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 林如海轻斥道:“怎是父亲一个人,你林姨娘她们不是人吗,好孩子,去吧。” 贾琏劝道:“表妹乍然失母,孤单影只,惴惴难安,又怎怪她不愿离了姑父呢,如今世上也只剩下姑父父女二人至爱至亲罢了。如是我,我也是不愿的。” 林如海叹息又红了眼睛,背过身走了出去。 “谢、谢谢琏表哥。”林黛玉哽咽伏在枕上对贾琏叩首。 王熙凤连忙扶了起来,爱惜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如此弱骨纤纤却又懂事知礼孝心昭昭的林黛玉一下就击中了王熙凤的慈母心,禁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安抚怜惜。 贾琏见了悄然退了出去。 彼时雨已停了,天际出现了一道霞光,贾琏便对身旁的林如海道:“姑父可看见那道彩虹了?” 林如海点头,脸上仍有凄然痕迹,并不愿意在此时和贾琏看什么彩虹,碍于礼数淡淡敷衍着。 “你们只看得见虹光霞彩,我却还看见了黑色雾气,姑父,实不瞒你,你这座宅院上空被黑云遮蔽已透不过天地清气了,你和黛玉表妹以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一呼一吸的皆是阴气,阴气入体极伤身体本源,如我所言不差,姑父家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极其容易得病,可对?” 话落贾琏看向候在一旁的大管家林福。 林福小心查看了一番林如海的神色,而后就疾步走到了贾琏身边,低声道:“表少爷说的丝毫不错。只说近一年中,府上仆婢的身子都像是纸糊的,天气稍稍一变就卧病在床不能起身服侍主子了,起先还只是一两个,到了最近一两个月来一病就是七八个。” 此时由不得林如海不惊异,“此事你怎没有回禀给我知道?” 林福低下头道:“自主母仙去老爷日夜思想,哀戚不绝,老奴如何忍心拿这些小事烦您,恨不能让您连政务也不要管了,只安心在家休养生息。老爷,您的身子也是小病不断大病催逼啊。” 说到最后这老奴已是哽咽难言。 林如海长叹,走过来拍了拍林福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管家,给我准备一碗黑狗血吧。”贾琏抬头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淡淡道。 林福再次小心看向林如海,林如海踱步走动了一会儿犹豫不决,像是在怕什么又期望着什么。 贾琏淡淡道:“姑父迟迟不决,可是不愿意相信姑母之死源于我口中所谓的阴煞?可姑父内心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人用厌胜之巫术算计,可对?” 林如海蓦地回头看向贾琏,定定注视良久之后道:“贤侄体察人心之术已小成了,如此,你去吧。” “你去吧”三字,是对贾琏说的更是对林福说的。 林福一听急忙给身边的年轻男仆打手势,男仆见状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黑狗血。 林如海诧异,贾琏了然轻笑。 林福羞愧,垂着头道:“表少爷和老爷在厅上说话提起黑狗血那会儿老奴便很以为然,那时就让林安撒下人去寻了,请老爷恕老奴擅专之罪。” 说着林福就跪了下去。 林如海道:“府中异常你早往厌胜邪道上想了不成?” 林福摇头,如实禀报,道:“老奴的浑家信道,房中供奉着道德天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三清神像,表少爷一提老奴心中就是一震,想起府中上下得病的不知多少可只有老奴一家始终康泰,如此便有所了悟,所以才让林安遵照表少爷所请去寻了黑狗血。” “罢了,你的忠心我领受了,咱们主仆原就不比旁人。”林如海看向贾琏拱手,“贤侄,有何神通请施展出来吧。” “雕虫小技罢了。”贾琏接过黑狗血,又求一只毛笔,少顷毛笔奉上,贾琏站在太阳底下,以笔饱蘸黑狗血,凌空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画了四副像画又像符的图,分别对应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林如海等人却见,血图凌空而立散发太阳金光,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贾琏笑道:“中间还缺一副三清降魔印。” 语笑嫣然间三清降魔印完成,随着他落下最后一笔四方神兽恍然活了过来,空中似乎传来了龙吟虎啸清唳轰雷之音,青龙舒展身躯向东方飞去,白虎一个跳跃往西,朱雀展翅而南,玄武引颈迈步向北,四方神兽各展神威。 到了此刻林如海等人脸上便不止惊骇了更添七分恭敬。 倏忽,天上滚雷,林如海等人望去就见宅院上空出现了一团黑云,黑云完整的遮蔽了太阳。 林如海大惊失色,“贤侄,这、这如何是好?” “姑父稍安勿躁。” 一声龙吟,黑云之中隐现青龙长躯; 一声虎啸,白虎扑杀; 一声清唳,朱雀吐火; 一声轰雷,玄武踏天。 刹那,滚雷如珠,天上闪电飞光。 一番争斗之后,黑云散去,阳光洒了下来。 院中,海棠树下陡然冒起了一股黑烟,林如海等人陡然惊惧纷纷看向贾琏。 贾琏道:“这是中间一处,还有四处,请姑父派人去宅院之中冒起黑烟之处挖掘必然有所收获。” 见识了贾琏的本事林如海如何不听,急忙让人去挖,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林福便带人挖出了五口黑漆小棺材,打开看时里面只有乌黑的粉末。 却是极度枉死之人的骨灰无疑。 极度枉死之人便是死前受了大磨难之人,死后煞气冲天,又被烧毁封印在小小的棺材之中便形成了这五鬼阴煞阵。 19.剪烛夜话闲论命相 既知府中上下病因林如海便询问贾琏破解之法,贾琏便道:“院中散养些壮年大公鸡可破,公鸡打鸣便是日升之时,红日当空,阳气冲天,任何邪祟莫敢不避,时日久了,公鸡所在之处的阳气便渐渐养回来了。” 林如海听罢急命林福去办,少不得便把原本养在院中的仙鹤梅花鹿等送去了别处给大公鸡腾地方。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林如海便把贾琏请来了书房叙话。 花影移窗,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20.闲逛街偶遇阮织娘 自贾敏入梦之后林如海父女不再哀戚,生活仿佛重新有了朝气,小黛玉脸上有了笑容,林如海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贾琏便趁机说了自己要在姑苏待几天寻织娘带去京都的事情,林如海便安排贾琏一家在自家祖宅住下,他自己则因要托病辞官之事翌日就乘船返回了扬州,却把黛玉留下了,托给王熙凤照管。 贾琏之所以说寻织娘而不是买织娘倒不是他的现代思想作祟,做不出买卖人口的事情,而是因为织娘基本上买不到。 织娘有手艺傍身,卖自己的织品便能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大家子,犯不着自卖自身。 再有一种织娘便是纺织大户家里养的家生子或签了死契的,这种除非大户犯事倒闭才会有奴仆被当街发卖,否则平日里见都是见不着的。 贾琏之所以选择在姑苏寻找织娘乃是因为姑苏丝绸甲天下,纺织业发达,织娘不说遍地都是,家家户户大概都是有织机的。 而他要找的就是能替他织出蚕丝布的织娘,带回京都,培养成专门织面膜布的织娘。 他这也是没办法,面膜布不能机器化生产只能人工一张一张的织出来。 市面上的绸绢纱等料子不是厚了就是硬了,不是密了就是疏了,敷在脸上效果并不如意。 这日风和日丽,贾琏带了王熙凤出来碰运气,遇到布庄绸缎庄就进,见了喜欢的料子就买,倒像是专门逛街来的,不知不觉就买了一马车。 大抵买买买是女人的天性,原本说买够了的王熙凤在看见一匹香妃色花蝶纹绫的时候又心动了,手在上面摸来摸去,犹犹豫豫的想买又觉得不该买。 贾琏觉得好笑直接对不停的在王熙凤耳边推销的伙计道:“这匹也要了。” “好嘞!这位老爷,您夫人就是有眼光,这匹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王熙凤啐道:“方才那匹宝蓝色缠枝牡丹花的绸你也是这样说的。” 伙计嘿笑,忙忙道:“都是镇店之宝,都是,夫人您放心,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时兴的,宫里的娘娘都穿呢。” 王熙凤笑着撇嘴,“少说那些听着漂亮的淡话,哄你娘呢,快把我要的布匹都包起来送到外头我们的车上去。” “好嘞,您稍等!”伙计利索的笑应一声。 这时一个头上包着蓝花布,怀里抱着布匹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贾琏似有所感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团鬼气。 一般来说,鬼气在大太阳底下是不能聚集的,除非鬼气侵蚀人体钻进人的血肉。 显然,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已经成了鬼气的人肉巢穴。 “阮娘子,你这绸……说句不好听的,白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收,但是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五十文钱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谢谢、谢谢您。” “阮娘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是你亲自送来的我都不相信这样的绸是你织的。” 阮娘子羞愧的不敢看人拿了钱转身就想走,贾琏出声道:“这位娘子请留步。” 王熙凤听见贾琏挽留一个妇人也不吃醋,只因这位阮娘子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那脸也是又干又黄,贾琏再不挑也看不上这样的风干货,因此她也摆出了一副大方端庄样儿。 “我看出娘子身上有不妥之处,恰好我专治你这样的病症,不若娘子随我们夫妻二人去旁边的茶馆坐坐?” 王熙凤虽然不知贾琏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却知道贾琏不会无的放矢,遂笑着上前挽住阮娘子的手,亲亲热热的道:“这位姐姐,你看看我们夫妇的穿戴狠不像拐子骗子吧,只他是个多管闲事的,既看出你身上的不妥之处自然要帮一帮的,再者说我看姐姐面善,倒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既然有缘聚一聚何妨呢?” 王熙凤这张嘴,但凡是她折腰想亲近的人就没有亲近不了的,几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说说笑笑就把人拉去了茶馆雅间。 贾琏跟在后面笑的了不得。 主宾安坐之后贾琏直奔主题,“你被鬼缠上了吧,身上的鬼气连太阳都晒不散了。” 阮娘子大惊失色,因瘦而导致凸出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眼白上的血丝清晰可见。 “你、你,你你你……” 她脸上出现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还是个色鬼。”贾琏打量着她因精气流失严重而泛黄的眼珠子肯定的道。 阮娘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因羞愧而落泪,泪水吧嗒吧嗒的击打着桌面。 这样一副有苦难言的可怜模样倒惹得王熙凤起了恻隐之心,“你有什么话不好告诉男人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告诉他。” “我……”阮娘子一张嘴眼泪流的更凶了。 王熙凤急的拍桌子,“你光哭有屁用,你倒是说啊,哎呦,可急死我了。” 贾琏好笑的看着她道:“让她缓缓。” “我有驱鬼之术,之所以喊住你还看中了你纺织的本事,我需要织娘替我纺织一种蚕丝布,你若答应随我入京我便替你驱鬼,自然,你不答应我也会替你驱鬼的,只当是日行一善。” 阮娘子停止了哭泣,开始打量贾琏和王熙凤。 贾琏笑道:“我是京城荣国府的公子,她是我妻子,我们正筹备开一间铺子,类似胭脂铺,总之是替你们女人美容颜的,需要一种蚕丝布,所以我来姑苏寻织娘,签订契书后专门替我们做事,不是死契,是活契,你可以选择五年的、十年的和二十年的都可以。” 王熙凤有些不赞同,但有外人在她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追随着贾琏。 “我、我如何能信你们?” 王熙凤脸上虽笑话却犀利,“你现在这个模样,我们还能贪图你什么呢?” 阮娘子脸一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袖子上的蓝花布补丁。 贾琏道:“也许你心中自有珍宝,然而咱们萍水相逢,我们如何知道,既然不知,又如何算计?只是看中了你是一位织娘罢了。” 贾琏站起身来道:“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吧。” 王熙凤也站起来道:“姑苏别的不多,织娘有的是,咱们狠不必在她这棵树上吊死。” 眼见贾琏夫妻要走阮娘子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了,“恩人,求你们帮帮我吧,若果真驱走了他,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贾琏王熙凤相视而笑,王熙凤抬起下巴道:“妹子,前头带路吧,咱们先去你家替你驱鬼,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相公的本事。” 21.鬼相公一朝魂飞散 可是阮娘子跪在地上没有动,她开始抖抖索索的解自己的盘扣。 王熙凤怒斥,“你在做什么?!” 阮娘子哭着哀求,“夫人你小点声,小点声莫要吵醒了他。” 王熙凤惊愕,下意识的问,“谁?” 贾琏道:“那只色鬼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阮娘子慢慢扬起自己的脖子,颤巍巍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王熙凤猛然撞见那只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几不曾吓死过去。 蓦地,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正看见眼前的王熙凤,刹那惊为天人,色气弥漫,“兰香,我要她,你快点抱住她,我要上了她!” 那语气当真是急色恶鬼才有的,又猥琐又腻歪。 王熙凤柳眉倒竖,又惧又怒。 贾琏把王熙凤拉到身后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长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贾琏,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艳福不浅,都跟老子回家去。” 话落一股艳红的烟雾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弄了贾琏一头一脸。 阮娘子惊惧,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贾琏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烟雾散去笑道:“何必如此,我亦是色中饿鬼,咱们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你这老婆尚有几分姿色,不若咱们一起玩玩?” 眼睛狰狞起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臭婆娘找来对付我的?” 贾琏轻摇扇子,笑容满面,“已经告诉你了,咱们是同道中人,怎么,你怕我不成?” 眼睛冷哼,“谁怕谁是孙子,我看是你不敢来找我吧。” “阮娘子,前头带路,我与这位仁兄一见如故,自该一见。” “臭婆娘,快带他来,还有他身后那个细皮嫩肉的一块带来。” 话落眼睛里传来舔嘴咂舌的声音。 王熙凤被恶心的想吐,紧紧拽着贾琏的衣襟不敢放开。 一边跟着阮娘子走贾琏一边开始撕自己的扇子,把扇骨一根根抽了出来,王熙凤奇怪的看他,贾琏却只是笑。 看一眼前面被鬼控制的阮娘子王熙凤没吱声。 阮娘子住的地方就在这条街前面的巷子深处,走了小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彼时日落西山,阳气衰弱了下去,阴气渐盛,整个小院往外冒着艳红发黑的靡靡鬼气,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 进门之前贾琏用竹扇骨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点在了王熙凤的眉心,已受到鬼气影响的王熙凤登时灵台清明。 “跟紧我。”贾琏道。 王熙凤意识到这不是好玩的赶紧点头,越发亦步亦趋的跟在贾琏身后,以往倒从没见她这样乖过,反显得楚楚娇艳起来。 在贾琏夫妻进门的那一瞬,“咚”的一声门自动关上了,一个三岁稚儿从屋里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操着纤弱奶音喊“娘”。 “平安莫怕娘回来了。”阮娘子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艳红鬼气翻涌,屋门口幻化出了一个美人,那美人手扶着门框搔首弄姿却是王熙凤的模样。 王熙凤虽看不见鬼气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惊惧之下张大了嘴。 “来啊,你进来啊。”美人脱衣,浑身光滑如初生的婴儿,抖胸张腿。 贾琏一副痴迷的样子,幽魂一样走了过去,“娘子,我来了。” 王熙凤见状急的了不得,“二爷,你回来,那是鬼!” 想要伸手去拽却被迷雾困在了原地。 色鬼把贾琏迷进了屋,正要朝他下手却猛然看到贾琏对他笑了,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色鬼立刻心生警惕却已是晚了,沾血的竹扇骨凌空而现摆出了一个八卦诛邪阵,他进攻,使出浑身解数,却在碰到结界的一瞬被金光灼伤痛的嚎啕尖叫。 鬼气凝聚而成的美人形溃散,摆在桌子上写着赵大强三个字的牌位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谶粉。 “你到底是谁,何故多管闲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诛邪阵里的鬼影陡然消失,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鬼叫。 贾琏背手在后踱步出去就见阮娘子身上金光炽盛,而那企图夺舍的鬼已被烧的魂飞魄散。 原来他在给予王熙凤血珠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一滴血弹在了阮娘子的身上,一旦色鬼夺舍就会被反噬。 金光盛耀之下,院子里的鬼气都燃烧了起来,火焰艳红冒着黑烟不一会儿就干净了。 落日余晖,把这个贫瘠的小院子染成了金黄色。 阮娘子只觉身上一轻,寄生了眼睛的地方又热又痒,她下意识的去抓,还来不及恐惧就抓下了一把恶心的碎屑。 她一愣,然后就急忙摩挲自己的脖子。 “色鬼已除,魂飞魄散了,从今往后你可安心生活。” 王熙凤猛的扑到贾琏怀里大哭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贾琏笑着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小小色鬼安能动我。” “除、除掉了?”阮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除掉了。” “这色鬼是你相公吧,抱歉,把他的牌位弄坏了。” 阮娘子把孩子放下地,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赵大强,你不是人!” 喊声凄厉,透着无尽的仇恨。 “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啊。”阮娘子哭喊。 许是心上的威胁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遭遇来,通过叙说来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 她本是靠山村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凭纺织的手艺把她和两个弟弟拉扯大,她也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本事,时常和母亲一块往城里卖织品,有日被赵大强这个无赖碰见了,赵大强看上了她,亲自去她家提亲,她母亲见这个人长得丑又心术不正自然不答应,却不想他起了坏心,寻着机会就把她强\\暴了。 不仅如此,他还去靠山村宣扬这件事,毁她的名声,她想上吊一死百了,他却威胁她说只要她敢死他就杀她全家。 无奈她只得嫁给了他。 此后她的灾难才真的来了,赵大强不仅嗜赌好色他还喜欢打人,每次输了钱都会打她。 她过的生不如死,可又不敢死,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苦挨着,后来她生了平安,有了孩子她更不能死了,直到那天有人来家告诉她说赵大强马上风死了,她高兴的了不得,心想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却不想头七的时候他回来了。 自从他回来以后就日日夜夜的纠缠她,她起过请和尚道士驱鬼的念头,可他就像是知道一样,绕着她的孩子飞、怪笑,分明是警告她,如果她敢请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她怕了,日日夜夜忍受着,渐渐的她便觉自己的身子出现了毛病,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她的眼睛,每当织布的时候就花的厉害,可她还有孩子要养活,勉力织就成品很烂。 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鬼害了,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邻居,却发现自己被鬼控制了根本张不开嘴。 直到遇见贾琏,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老天爷终于睁开眼可怜她了,所以她跟他们去了茶馆。 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也是因为她怕自己没出狼窝又入虎穴,她自己如何都好,可她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要养活,如若她出了事,平安又该怎么活呢? 最终,在意识到贾琏并非非她不可的时候,她放心了,决心一试。 “恩人,谢谢、谢谢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为你立长生牌位,一辈子供奉你。”阮娘子跪下“咚咚咚”就给贾琏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都有一点金光飞到贾琏的身上。 贾琏习以为常,从容受了,道:“你若想通了就去清平街林宅寻我们,你好好想,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凤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王熙凤点头,“早该走了,芃姐儿一天见不着咱们还不知怎么折腾平儿呢。” 林家马车就等在巷子头上,夫妻二人上车之后,王熙凤还在咂摸味儿,深觉自己开了大大的眼界,并对贾琏崇拜不已。 “你看我做什么?”贾琏好笑的问。 “二爷,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莫不成是神仙托生的吧?” “雕虫小技罢了。” 王熙凤娇嗔,“你这些本事若是雕虫小技,那些混吃混喝的神棍又算什么。二爷,那鬼真是色鬼吗,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鬼,它还轻薄我呢,哼,幸好你把它打的魂飞魄散了。” 话落两只丹凤眼看着贾琏亮晶晶的冒光。 贾琏笑道:“色鬼,以男女精气为食,食尽九九八十一个男人,九九八十一个女人之后便可化形为色魔,魔难除,幸好这只色鬼还没成气候。” 王熙凤一阵后怕,小媳妇一样偎依着贾琏不再说话。 22.油尽灯枯如海离世 姑苏多烟雨,楼台浸润中。 这日用过早膳闲来无事贾琏便讲了一个仙草还泪的故事。 听书人有王熙凤、平儿、林黛玉以及一个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芃姐儿。 “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注1】” 贾琏娓娓道来,声音清爽有灵性把听书人都带入了情境中,仿佛亲眼所见了一般。 “最终一个泪尽而亡,一个出家做了和尚。好了,故事讲完了。”看着她们还沉浸在里头出不来,贾琏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顷刻,王熙凤先醒了过来,撇嘴道:“说什么互为知己,依我看那个宝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多大点就和丫头……” 顾忌着林黛玉王熙凤没说出来,转了个话音又接着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见了姐姐忘了妹妹,有了妹妹还想要姐姐,吃着碗里的还眼巴巴望着锅里的,就没一个够!” 平儿擦擦眼泪道:“那宝玉也算难得的了。” 王熙凤冷哼,“还不是又娶了旁人,说什么痴情痴意,我看都是放屁!他若立即做和尚去我倒还服他。他做男人的撑不起来,只一味儿的在内闱厮混玩乐,吃好的穿好的,临了临了家族败落时他一扔三四五做和尚去了,真真是一个于国于家无望,腹内原来草莽的不肖东西。” 这三个听书人林黛玉入戏最深,此时还在落泪,听了王熙凤贬斥宝玉的话禁不住道:“依嫂子他竟是一无是处的人了,可在我想来他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子,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罢了。” 贾琏看向林黛玉,心想,他们果然是知己。 王熙凤道:“世人有何错,千百年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没有他那样的,我是看不上的。” 平儿怕王熙凤林黛玉吵起来伤了亲戚情分忙拦在中间笑道:“依我说,让这个宝玉一辈子都做个富贵子弟也就完了,无论他想怎样都由着他去,如此大家都欢喜。” 林黛玉道:“平儿姐姐又错了,他能决心做和尚去又岂是耐不住贫寒的,他不过是和别人都不同罢了。” 贾琏笑道:“他大抵是想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却不知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我们每个人都想如宝玉一样沉浸在女孩们的净土上,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却终究是谁为我们挡去了外面的风刀霜剑呢。黛玉妹妹说的不错,他看不惯世俗经济那一套,所以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是的,他和别人不同,可他终究是此间的人,是人便要柴米油盐酱醋茶。 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就变成死珠了;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那么,是什么把无价宝珠磨成了鱼眼睛呢。” 林黛玉似有所悟,喃喃自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王熙凤平儿也在咀嚼这句话,厅上安静极了。 贾琏又笑道:“不过闲谈罢了,黛玉妹妹不必当真,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合该无忧无虑的嬉笑玩闹,柴米油盐风刀霜剑都是大人该背负的。”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叹气,“做个世间人真难啊。” 贾琏笑道:“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只当是修行吧,难不成还去死吗?死易活难,勇往直前罢了,也许前面风景更好呢。” “琏表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熙凤哈哈笑道:“哎呦我的妹妹你才多大点呢。” 林黛玉也笑了,脸上有些微的羞涩之意,“嫂子方才我……” “嗨,多大点事,我早忘了。” 平儿反应过来笑道:“二爷,奴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编排宝二爷呢?” 贾琏笑道:“哪有,你这丫头就会多想。”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笑着轻推了他一下,“宝玉也有一块宝玉呢,可真是巧了。” 林黛玉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顿时心里一咯噔,偷眼瞥贾琏,并暗自把故事里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和自己比较了起来。 这时兴儿来回外头有个叫阮兰香的织娘携家带口的来求见。 贾琏便道:“把人领进来吧。” 转脸就对王熙凤笑道:“你瞧,织娘不是来了吗,帮了一个来了一家子。” 王熙凤早已笑逐颜开,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意味缠绵。 平儿侧目,心上说不出的羡慕和……失落。 一个故事说完外面的毛毛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屋脊上霞光万丈。 见过阮兰香敲定了十年契之后翌日清晨是个好天气就启程回了扬州。 —— 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已经开始实施了,外人都已知道林如海已是病的起不来床了。都在传林如海命不久矣,他京城来的妻侄已做主开始变卖林家的产业,听说只要林如海一死就带着偌大家产和林家孤女回京城她外祖母那里教养。 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本就是万众瞩目的,林如海出事几乎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 又过了小半个月林如海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甄应嘉,圣上放在江南的耳目。 他是带着圣旨和太医来的,见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油尽灯枯模样的林如海关怀备至,急命太医救治。 太医只看了看林如海的病容便知他不大好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上手诊断了一番,而后就对甄应嘉摇了摇头低声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甄应嘉脸上露出凄色,握着林如海的手宽慰道:“你好生养病圣上记着你呢,我带来了圣上给你的圣旨,特令你可以躺着听旨。” 林如海却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伏在枕上叩首听宣。 甄应嘉见他如此忠诚模样心里实在可怜他,急忙上前去抱着,展开了圣旨给他看。 林如海看罢心里欢喜,面上不露,伏在枕上泣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应嘉是性情中人,不免陪着落了两滴泪。 却见林如海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顿时生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呼唤道:“如海兄、如海兄?”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女孩兴奋的呼声,“父亲,有药了,有药了,你有救了。” 林黛玉手里拿着一棵冒着金光的草跑了进来,见林如海跪在那里不动立时吓的哭了出来。 “甄大人,林大人去了,咱们把人放平吧。”太医叹息一声道。 “我父亲才没有死!”林黛玉记着贾琏交待的话急忙爬上床跪在林如海身边掰着他的嘴把金光闪闪的草塞了进去。 太医见状想要阻止却见那草入口便化成了一道金光钻入了林如海的喉咙里。 甄应嘉骇然,太医惊奇之下问道:“女公子你给令尊吃的什么?” 林黛玉哭着道:“我原在屋里哭着睡着了,梦见了一个乞丐,那乞丐说我父亲对他有一饭之恩,知道我父亲有此一劫特来送上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绛珠草一棵救命,我醒来时手里就拿着这棵草了,我以为自己梦遇了神仙就急忙拿来给我父亲服用了。” 林如海悠悠转醒,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喃喃道:“我在哪里呢?” 林黛玉扑在林如海怀里哭道:“父亲你没事就好了。” 甄应嘉让开位置给太医使眼色,太医急忙上前诊脉,一诊之下大为惊奇,“甄大人,林大人生机已复。” 林如海咳嗽两声抱着林黛玉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甄应嘉便把林黛玉献药之事说了一遍。 林如海回忆了一番道:“仿佛是随手救过一个乞丐,原本想带回府中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再去找时却已不见了,竟原来是有大来历的仙人吗?” 甄应嘉急忙问道:“敢问女公子,那仙人可告知仙乡何处了吗?” 林黛玉红着脸低下头,“只恍惚记得恩情还罢,缘分已尽八个字。” “可惜了。”甄应嘉叹息。 林如海既然醒了太医复上前诊脉,随后道:“林大人虽然死而复生,却已是伤了根基了,于寿数上有所损益。” 林如海紧紧抱住林黛玉感激的道:“能捡回一条命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海不敢奢望更多,唯求在有生之年能看着她平安顺遂罢了。” 圣旨已经下了,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甄应嘉又和林如海说了几句话便携太医告辞而去。 既然选择了装病骗皇帝便一定要装的像,所以林如海是下了狠心的糟践自己的身体,方才昏迷那一下子更不是装的,他是实实在在闭过了气去。 这一遭看似林如海赚了文定伯的爵位,却实在是他用自己的寿数换来的。 不一会儿贾琏走了进来,笑问:“可成了?” 林如海感激的笑道:“成了。” “贤侄,那绛珠草哪来的,我吃了后通体舒泰,浑身暖洋洋的实在是好。” 贾琏瞥一眼林黛玉,笑道:“我可没有绛珠草,那是取了黛玉表妹的一滴心头血我画了幻灵符,绛珠草是幻化而成的。” 林如海顿时疼惜的抚摸林黛玉柔软的头发,“亏了你了。” 林黛玉摇头,两手抱紧林如海,抿嘴笑了起来。 23.贾雨村谋求青云路 天气渐冷,京城荣国府来信催促贾琏启程回返,于是他决定在河水结冰之前回去。 这一日贾雨村来访。 “……那日偶遇旧友,告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事,我便想着去京中寻些机缘,又闻听东主也要启程回京便想着我能否与你们同行呢,路途遥远,船上品茗论道寥慰寂寞也是好的。” 林如海一抚须笑道:“纵然时飞兄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请的,小女幸蒙兄训教之恩,我心里正思图报,如今有机会一同入京弟心中已有筹划,兄放心便是。” 贾雨村面上露出一丝笑,心里已然明白林如海会举荐他,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荣国府的政老爷。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只缺一个进仕之阶,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约定了启程之期,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恰见贾琏站在窗前,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林如海便问道:“琏儿,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额骨隆然而起,高耸厚实,面阔口方,直鼻权腮,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24.宝二爷摔玉博关注 船上光阴慢,有日到京都,荣国府派了赖大来接,带了贾母的话说务必要把林如海父女接来府上住着,林如海推辞不过只好顺从。 那贾雨村见贾琏始终不曾邀请他住下便觉没脸心内存了气,又顾忌着自己还有所求便忍耐了下来,他虽在京都没有根基,倒有两个故旧,于是辞别几句一径去了。 贾琏林如海相视而笑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回到贾府之后,贾琏携王熙凤芃姐儿一一拜见过长辈后便去祭祖告知远行之子已平安归来,林如海拜见贾母奉上了扬州金陵等地的土产手信之后便被贾赦贾政请去了厅上说话,黛玉则被留在了荣庆堂。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25.迎姑娘被偷金璎珞 林如海去吏部交接之后被圣上召见,问询了一番绛珠草起死回生的事情,林如海如实说了,而后又让太医当面诊了诊脉,和甄应嘉密折里奏报的一丝不差,圣上便勉励几句又赏赐了一座伯爵府下来。 当今二圣临朝,林如海的圣上是老圣上,原本已经因病退位了,龙体渐好之后见新皇年轻办事不稳妥就又在诸多老臣的劝谏下临朝听政起来。 既得了伯爵府就没有在荣国府住下去的必要了,原本林如海也没想寄居,林家在京都有一座三进的老宅子,不过是碍于贾母这个长辈的苦留而勉强住下罢了,现如今正是时候走了。 这日雪化天晴,阳光明媚,林如海来荣庆堂请安时就提出了告辞。 “你已是一位伯爷了,你去我不能拦着,但黛玉要留在我身边教养。”贾母不容拒绝的道。 见林如海沉吟不语,贾母觉得自己语气可能太硬了,缓了缓就边拿帕子抹眼睛边道:“敏儿到死我都没能见上一面,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了,好在还有一个玉儿肖似其母可廖解我思女之痛,你如何不能够成全了我这样一个老年痛失爱女的老人呢。” 闻言,林如海深感愧疚,又想起贾敏在时那些好处来,想着:如若敏儿还在会不会把黛玉交给她外祖母教养,兴许是会的吧。只是我如今也只剩黛玉一个命根子了,一想到要分离心就绞痛起来。 原和迎探惜三姐妹躲在暖阁里的王熙凤见外头胶着住了,想了想就笑着走出来劝道:“嗨,怎么就把老祖宗和姑父都难住了呢。老祖宗,你只想着自己可解思女之痛,怎么也不想想姑父膝下如今也只有黛玉妹妹一个骨血罢了。依着我,把黛玉妹妹从碧纱橱里挪出来,单独给她开个院子,我看姑父现住着的梨香院就很合适,有开在街上的小门单独出入,姑父哪怕天天过来看望呢谁又能挑礼,也方便黛玉妹妹每日里来给老祖宗晨昏定省,如此,岂不两厢便宜?” 贾母到底是真心疼爱黛玉的,便道:“不可,梨香院靠大街,她小孩家家自己住着我绝不能放心。这样吧,上半月让黛玉住在我这里,下半月你就接了家去,如此你可愿意?” “也只能如此了。”林如海起身拱手,勉强同意。 “你那伯爵府想来还没收拾妥帖,这半个月依旧让黛玉跟我住吧,等你那里拾掇出来再来接。” “是。” 商议定了之后,林如海叫了黛玉出来交待几句,然后就告辞去了。 王熙凤又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完了今日的晨请便准备回去,临走看了一眼迎春,招手寻她屏风外说话。 “二嫂子寻我何事?” “方才在暖阁里我没好意思说,她们两个今日都戴了金璎珞出来见客,你怎么戴了这个流苏的出来?你们姐妹三个不是常做一样打扮的吗?” 迎春把头低了下去,瓮声瓮气的道:“搁忘地方了,今早上起来没找着就临时戴了这个出来。” 王熙凤侧目,“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姑娘的首饰也能混放的,你告诉我,她们是不是服侍的不尽心,等我回了你二哥哥,让你二哥哥都放了她们出去了事,回头再给你换好的使唤。” 迎春把头垂的更低,素手搅弄衣带子,“丫头们都是尽心服侍的,是我自己放的,我来时嘱咐她们在屋里找呢,就那么大点地方这会儿子肯定找着了。” 王熙凤见她一味儿的息事宁人也不好逼迫,只得道:“既如此我就知道了。你在这边过活也不必怕什么,若过的不如意了就回大老爷那边去,你二哥哥时常嘱咐我说:‘我统共就这一个同父的妹妹,她自比别人强些,没得反被别人压了一头吃委屈,你平日多看顾着些。’我回他说:‘我也只这一个正经的小姑子,不用你说我也会多照看的。’” 王熙凤见迎春依旧弄她的衣带子屁话不知道说一句,心里不禁烦得慌,但想着这是她的小姑子,是贾琏嘱咐过要看顾的,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又嘱咐道:“你若有事就来寻我,或派身边的丫头也使得,记着了没有?” 迎春只顾点头,那嘴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王熙凤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摆手让她回去了。 丰儿上前来给王熙凤披上石青羽缎斗篷,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荣庆堂,站在窗外候立的丫头媳妇子们顿时围上来,簇拥着王熙凤回去了。 进了屋,脱去了斗篷,王熙凤便道:“不是我说嘴,咱们迎姑娘真真是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逆来顺受死不张嘴的性子究竟像了谁,从大老爷到你再到你那小兄弟琮儿谁也不是这样的,莫非是像她死了的姨娘?” 这会子兴儿、昭儿、隆儿、柱儿、庆儿、旺儿六个猴儿正排成一行趴在暖榻上练字,贾琏手里拿着根马鞭子巡海夜叉一样监督着,但凡看见有耍滑的就照着小背脊抽一下子,听见王熙凤抱怨就笑道: “她姨娘我还有些印象,嫁进来就是贵妾,虽不要强掐尖却也并不懦弱,迎春那性子大抵也不是天生的,她生下来姨娘就死了,那时我娘也早早去了,大太太还没嫁进来,她就被老太太做主抱给了二太太养育,不过两年又有了探春惜春。 探春是个带刺的玫瑰谁也惹不得,惜春是东府嫡出的小姐身份不同一般,也是敢说敢言的,探春有个亲姨娘,虽说不着调常惹事却得宠,惜春有嫂子三不五时的照看,就剩了个迎春大太太不管,大老爷不问,我那时年少不懂事也不大理会她,府上奴仆又大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东西,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奴大欺主呢,可不就挤兑的她像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小可怜吗。没人撑腰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有委屈只能自己忍了吗。” 听了贾琏一席话王熙凤也可怜起迎春来,却道:“若搁在我身上我绝不能混成她那样,惜春虽是嫡出却是东府里的,狠不与我相干,和探春比,探春姨娘不过是个婢妾,我姨娘却是贵妾,我亲爹还是世袭一等将军的当家人,没有嫡出的,我就是府上正经的大姑娘,纵然长辈少了几分看顾,我也能摆起大小姐的架势来,别的不会,狐假虎威还不会吗,迎春还是太懦弱了。” 贾琏望着骄傲如孔雀,精明如猴儿的王熙凤禁不住灿然一笑。 倒把王熙凤笑的不好意思起来,转念就把迎春没带金璎珞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瞧她那个忍气吞声的模样保不齐被她奶嬷嬷摸去了,咱们家里这些奶嬷嬷个顶个的都是祖宗。” 话说到这里贾琏就想起“懦小姐不问累金凤”那个情节来,不用问,这金璎珞大抵也有了去处了。 沉吟了片刻就拿马鞭轻敲了一下兴儿的头,“去把赵天梁赵天栋叫进来。” 兴儿扔下笔高兴的一溜烟去了。 昭儿隆儿等还趴在那里练字的都羡慕的了不得,都恨不得也把笔一扔出去玩。 “今儿写不完明儿罚一倍,明儿再写不完就扣你们月钱,外头多少贫家子想有这等好事还找不着呢,你们倒不知惜福。” 几个小幺儿顿时哀嚎不绝。 “你做什么去?”王熙凤见贾琏往身上披靛青毛边斗篷就走过来服侍。 “寻父亲商量事去,那起子奴大欺主的该放良了。” 王熙凤一听暗自后悔自己多嘴,忙忙的拦在前头,“兴许就是迎春自己搁忘了呢,大年底下的你少生些事吧,老太太不喜,没得惹人嫌。” 贾琏笑着捧起王熙凤的脸,“怎么是我生事,我不过替我妹妹撑腰罢了。” 话落里间传来芃姐儿的哭声,贾琏在王熙凤脸上左右各亲一下一径去了。 王熙凤还要跟时就听见里头平儿叫:“奶奶,大姑娘叫妈呢。” 47.芃姐儿偶得守护仙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那、那我也出东风。” 贾琏把头一歪看了一眼贾政的牌面顿时笑的不行, “二叔, 你有两张东风,可以碰了。” “琏兄弟,观棋不语真君子!”贾珍笑道。 “二饼!”贾政一咬牙把牌扔了出去。 “糊了!”贾珍把牌面一推,笑哈哈的伸手朝贾赦贾政贾琏要银子。 贾政是个敦厚老实的,在玩乐上如何干的过贾赦贾珍他们, 自觉没趣,也把牌一推站起来道:“不和你们玩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打小就这么可恶!” 话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贾赦做主分了贾政放在桌面上的银子大笑道:“老二,不是我们欺负你,是你太笨了, 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打小就笨,没想到长到这个岁数上还是这样笨。” 贾政转过身来,气的鼻子都红了,“论玩乐我自是比不过你们的, 不如咱们比比读书如何?” 贾赦啧啧两声笑道:“你会读书, 你怎不考个进士出来打我们的脸呢?” “你!” 贾琏贾珍两人连忙起来拦在中间做和事老,贾珍笑道:“不过是咱们叔伯兄弟聚在一起玩乐谁还能当真呢, 要不咱们把银子都还给政叔?” 贾政一听越发气闷, 扔下一句“愿赌服输”就大步走了出去。 气走了贾政, 贾赦高兴的了不得, 嚷嚷着喊人填补贾政的空位还要继续打。 这时老太太那边来叫人,贾赦贾珍连忙让人提了属于自己那套麻将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贾琏摸摸鼻子,只好跟了来人去回贾母。 此后麻将在宁荣二府扩散开来,极得后宅女眷们的喜欢。 忠信王府给贾琏送完礼后珍宝阁也开始往外售卖麻将,麻将之风从京都刮向了全国各地。 忠信王凭此狠赚了一笔又是后话了。 —— 立秋之后,各地庄头送了租子过来,七月半这天两府在一起祭祖之后便各自回院,紧闭门窗。 今夜鬼门大开,活人回避。 月凉如水,银辉遍地,花枝柳叶的影子落在地上,扭腰摆动间像是张牙舞爪的孤魂野鬼。 贾琏捧着蛋糕走在花影摇曳的鹅卵石小径上头也不回的道:“大门外已为你们设了供桌,还不快去!再敢打他的主意,小心我灭了你们!” 随着贾琏这一声落地,树冠上似有数团黑影哄然散开,冥冥之中阴戾婉转的唱腔也远盾了。 很快贾琏来到了贾赦的卧房,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蜷缩在被窝里的贾赦便觉身上一轻,也不觉得冷了。 “父亲,儿子来给您过生辰了。” 贾赦“嚯”的一下掀被坐起,怒目圆瞪,“王八羔子你来做什么,快滚!” 屋里点了很多蜡烛,满屋灯火通明。 所以贾琏一下就看到了贾赦通红的眼睛。 像是哭过的样子。 贾琏心中想道:这位七月半生的倒霉蛋不会每年都这样度过的吧? “滚滚滚!”贾赦鞋也没穿,光脚跳下地就把贾琏往门外推搡。 贾琏手里托着蛋糕灵巧的躲开,不退反进,笑道:“父亲别怕,那些孤魂野鬼都走了,我在大门外设了供桌烧了纸钱。” 贾赦呆滞的看着贾琏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屋里瞅了一圈贾琏暂时把蛋糕放在了床榻上,而后搬下了一盆兰花,把花几挪到了床前,然后才把蛋糕放了上去。 “父亲,过来坐,儿子给你过生日。” 贾赦僵直身躯站在那里竖起耳朵听了听,见果真没有鬼笑声了这才回过神拿捏起了父亲的样子来。 “小畜生,你这是做什么?”贾赦大马金刀坐到床沿沉着嗓音问,眼睛却好奇的瞅着贾琏把细细的蜡烛插\进了圆盘一样大的糕点里。 “父亲,许个愿吧。” 贾赦嫌弃的瞪贾琏。 贾琏继续笑道:“父亲,往后每年儿子都这样给您过生日可好?” 贾赦撇嘴,两腿盘起来,耷拉着眼皮道:“你老子我是七月半生的,你就不怕被我克死了?为这个,自你妈死后你就被二房弄去教养,和我不亲倒像是仇人,哼!” “那时年轻不知事,死过一回才知父亲终究是我的父亲。何况,父亲有所不知,我死过去后进了阎罗殿,阎王老爷说我不是他那里的鬼,往我脑袋上打了一下我就醒过来了,醒来后却像是开窍了似的,能相面会驱鬼。” “当真?!”贾赦又惊又喜的望着贾琏。 “怎敢欺骗父亲呢。”贾琏含笑望着贾赦。 “那、那你果真看见了有、有鬼围着我这间屋子?你可听见鬼哭鬼笑了?” “看见了也听见了,它们怕我呢,所以我一来它们就跑了,以后也不敢再来惊扰父亲了。” 贾赦捏紧双拳,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琏儿你过来。” 贾琏凑近,蓦地就被贾赦抱在了怀里。 贾赦也不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只紧紧抱着贾琏。 贾琏不曾被人这样抱过,上辈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妈妈和她的情人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又因他早熟的原因,别的孩子哭着喊着向院长争宠求抱,只有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躲着。 原来被人抱,被父亲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啊…… 贾琏抬起手,慢慢的、慢慢的回抱了他。 片刻后贾赦把贾琏推开,用哈哈大笑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来来来,许愿许愿。” 贾琏也收起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笑道:“父亲,许愿要闭上眼睛的。” “囚囊操的,事儿真多。”嘴虽毒,却乖乖闭上了眼睛。 少顷,贾赦睁开了眼,“行了行了,许完了,还要我做什么?” “吹蜡烛。”贾琏笑道。 贾赦照做,然后探头嗅了嗅蛋糕,“闻起来真香甜,我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糕点,能吃吗?” “能吃。”贾琏用特制的海棠木刀切了一块放在白瓷碟子里递给贾赦并送上了同款的海棠木勺子。 贾赦尝试吃了一块眼睛就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吃。” 贾琏也陪着吃了一块,笑道:“父亲既觉得好吃那便是真的好吃了。父亲以为我拿这糕点出去卖如何?我打算开个糕点铺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四季斋,父亲可有兴趣帮我?” 贾赦吃完一块自己又切了大大一块,乜斜眼瞅贾琏,“你果真不想要荣国府了?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为着荣国府自己人斗的乌眼鸡似的反倒让外人看了笑话,让那等硕鼠钻了空子。我曾开诚布公的和老太太说过,老太太不允我改造荣国府,依旧偏着二房,我的心就凉了,荣国府拱手送给二房又如何,账面我门清,早已是入不敷出了。与其陷进去还不如及早抽身,仗着荣国府的势做些赚钱的生意岂不好?” 贾赦冷笑,“你倒是大方。” 贾赦耷拉眼皮吃了大大一口奶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家里的事儿有我看着呢,外头你放开手脚做就是,若果真能赚钱,咱们大房由此起来了,你再看老太太是个什么嘴脸,我那老娘比谁都精明。” 贾琏笑而不语。 贾赦拿木刀挑了一朵奶油花填进嘴里,被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完全征服了,享受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吗?” “有呢。往后四季斋开起来种类更多,但凡出了新品一定头一个送给父亲品鉴。”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拍拍肚子就躺下了。 “我睡了你守着我。” “好,父亲安睡,有琏儿在神鬼莫侵。”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我这才气的狠了,再者说,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二爷就是我的天,我哪里敢,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谁知二爷护的紧,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谁知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书里的贾琏,因为偷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王熙凤撞破砸了脑袋而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府里已经把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贾赦坚持请医问药一直拖着,这才等到了他苏醒。 在《红楼梦》里贾赦身上一直都被贴着好\\色\\荒\\淫等负面的标签,其实从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贾赦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书里有个情节,贾宝玉被赵姨娘和马道婆害的要死了,连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依旧坚持请医问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贾赦对贾氏子嗣是很重视的,也许这和他是贾府嫡长子有关。 对贾母他也是很孝顺的,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任由贾政一房霸占象征着家主地位和权利的荣禧堂。 48.王世子迷恋软绵身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娓娓道来, 声音清爽有灵性把听书人都带入了情境中, 仿佛亲眼所见了一般。 “最终一个泪尽而亡,一个出家做了和尚。好了,故事讲完了。”看着她们还沉浸在里头出不来,贾琏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顷刻,王熙凤先醒了过来, 撇嘴道:“说什么互为知己,依我看那个宝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多大点就和丫头……” 顾忌着林黛玉王熙凤没说出来, 转了个话音又接着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见了姐姐忘了妹妹,有了妹妹还想要姐姐, 吃着碗里的还眼巴巴望着锅里的, 就没一个够!” 平儿擦擦眼泪道:“那宝玉也算难得的了。” 王熙凤冷哼,“还不是又娶了旁人,说什么痴情痴意,我看都是放屁!他若立即做和尚去我倒还服他。他做男人的撑不起来, 只一味儿的在内闱厮混玩乐, 吃好的穿好的,临了临了家族败落时他一扔三四五做和尚去了, 真真是一个于国于家无望, 腹内原来草莽的不肖东西。” 这三个听书人林黛玉入戏最深, 此时还在落泪, 听了王熙凤贬斥宝玉的话禁不住道:“依嫂子他竟是一无是处的人了,可在我想来他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子,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罢了。” 贾琏看向林黛玉,心想,他们果然是知己。 王熙凤道:“世人有何错,千百年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没有他那样的,我是看不上的。” 平儿怕王熙凤林黛玉吵起来伤了亲戚情分忙拦在中间笑道:“依我说,让这个宝玉一辈子都做个富贵子弟也就完了,无论他想怎样都由着他去,如此大家都欢喜。” 林黛玉道:“平儿姐姐又错了,他能决心做和尚去又岂是耐不住贫寒的,他不过是和别人都不同罢了。” 贾琏笑道:“他大抵是想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却不知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我们每个人都想如宝玉一样沉浸在女孩们的净土上,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却终究是谁为我们挡去了外面的风刀霜剑呢。黛玉妹妹说的不错,他看不惯世俗经济那一套,所以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是的,他和别人不同,可他终究是此间的人,是人便要柴米油盐酱醋茶。 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就变成死珠了;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那么,是什么把无价宝珠磨成了鱼眼睛呢。” 林黛玉似有所悟,喃喃自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王熙凤平儿也在咀嚼这句话,厅上安静极了。 贾琏又笑道:“不过闲谈罢了,黛玉妹妹不必当真,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合该无忧无虑的嬉笑玩闹,柴米油盐风刀霜剑都是大人该背负的。”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叹气,“做个世间人真难啊。” 贾琏笑道:“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只当是修行吧,难不成还去死吗?死易活难,勇往直前罢了,也许前面风景更好呢。” “琏表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熙凤哈哈笑道:“哎呦我的妹妹你才多大点呢。” 林黛玉也笑了,脸上有些微的羞涩之意,“嫂子方才我……” “嗨,多大点事,我早忘了。” 平儿反应过来笑道:“二爷,奴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编排宝二爷呢?” 贾琏笑道:“哪有,你这丫头就会多想。”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笑着轻推了他一下,“宝玉也有一块宝玉呢,可真是巧了。” 林黛玉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顿时心里一咯噔,偷眼瞥贾琏,并暗自把故事里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和自己比较了起来。 这时兴儿来回外头有个叫阮兰香的织娘携家带口的来求见。 贾琏便道:“把人领进来吧。” 转脸就对王熙凤笑道:“你瞧,织娘不是来了吗,帮了一个来了一家子。” 王熙凤早已笑逐颜开,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意味缠绵。 平儿侧目,心上说不出的羡慕和……失落。 一个故事说完外面的毛毛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屋脊上霞光万丈。 见过阮兰香敲定了十年契之后翌日清晨是个好天气就启程回了扬州。 —— 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已经开始实施了,外人都已知道林如海已是病的起不来床了。都在传林如海命不久矣,他京城来的妻侄已做主开始变卖林家的产业,听说只要林如海一死就带着偌大家产和林家孤女回京城她外祖母那里教养。 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本就是万众瞩目的,林如海出事几乎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 又过了小半个月林如海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甄应嘉,圣上放在江南的耳目。 他是带着圣旨和太医来的,见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油尽灯枯模样的林如海关怀备至,急命太医救治。 太医只看了看林如海的病容便知他不大好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上手诊断了一番,而后就对甄应嘉摇了摇头低声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甄应嘉脸上露出凄色,握着林如海的手宽慰道:“你好生养病圣上记着你呢,我带来了圣上给你的圣旨,特令你可以躺着听旨。” 林如海却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伏在枕上叩首听宣。 甄应嘉见他如此忠诚模样心里实在可怜他,急忙上前去抱着,展开了圣旨给他看。 林如海看罢心里欢喜,面上不露,伏在枕上泣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应嘉是性情中人,不免陪着落了两滴泪。 却见林如海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顿时生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呼唤道:“如海兄、如海兄?”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女孩兴奋的呼声,“父亲,有药了,有药了,你有救了。” 林黛玉手里拿着一棵冒着金光的草跑了进来,见林如海跪在那里不动立时吓的哭了出来。 “甄大人,林大人去了,咱们把人放平吧。”太医叹息一声道。 “我父亲才没有死!”林黛玉记着贾琏交待的话急忙爬上床跪在林如海身边掰着他的嘴把金光闪闪的草塞了进去。 太医见状想要阻止却见那草入口便化成了一道金光钻入了林如海的喉咙里。 甄应嘉骇然,太医惊奇之下问道:“女公子你给令尊吃的什么?” 林黛玉哭着道:“我原在屋里哭着睡着了,梦见了一个乞丐,那乞丐说我父亲对他有一饭之恩,知道我父亲有此一劫特来送上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绛珠草一棵救命,我醒来时手里就拿着这棵草了,我以为自己梦遇了神仙就急忙拿来给我父亲服用了。” 林如海悠悠转醒,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喃喃道:“我在哪里呢?” 林黛玉扑在林如海怀里哭道:“父亲你没事就好了。” 甄应嘉让开位置给太医使眼色,太医急忙上前诊脉,一诊之下大为惊奇,“甄大人,林大人生机已复。” 林如海咳嗽两声抱着林黛玉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甄应嘉便把林黛玉献药之事说了一遍。 林如海回忆了一番道:“仿佛是随手救过一个乞丐,原本想带回府中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再去找时却已不见了,竟原来是有大来历的仙人吗?” 甄应嘉急忙问道:“敢问女公子,那仙人可告知仙乡何处了吗?” 林黛玉红着脸低下头,“只恍惚记得恩情还罢,缘分已尽八个字。” “可惜了。”甄应嘉叹息。 林如海既然醒了太医复上前诊脉,随后道:“林大人虽然死而复生,却已是伤了根基了,于寿数上有所损益。” 林如海紧紧抱住林黛玉感激的道:“能捡回一条命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海不敢奢望更多,唯求在有生之年能看着她平安顺遂罢了。” 圣旨已经下了,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甄应嘉又和林如海说了几句话便携太医告辞而去。 既然选择了装病骗皇帝便一定要装的像,所以林如海是下了狠心的糟践自己的身体,方才昏迷那一下子更不是装的,他是实实在在闭过了气去。 这一遭看似林如海赚了文定伯的爵位,却实在是他用自己的寿数换来的。 不一会儿贾琏走了进来,笑问:“可成了?” 林如海感激的笑道:“成了。” “贤侄,那绛珠草哪来的,我吃了后通体舒泰,浑身暖洋洋的实在是好。” 贾琏瞥一眼林黛玉,笑道:“我可没有绛珠草,那是取了黛玉表妹的一滴心头血我画了幻灵符,绛珠草是幻化而成的。” 林如海顿时疼惜的抚摸林黛玉柔软的头发,“亏了你了。” 林黛玉摇头,两手抱紧林如海,抿嘴笑了起来。 晚上兴儿回家就对父母说起了贾琏要用人的事儿。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49.花柳缠身梦嫣一场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 但还能用, 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 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 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 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 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 没有半分怠慢, “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 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 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 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掌柜的恭敬接了后退一步,然后赔笑,让跑堂的伙计续茶上点心。 王熙凤歪头凑近贾琏偷偷往他袖子里塞银票,低声道:“你弄什么鬼?你若没银子我这里有,拿去,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贾琏得了银票也不还,只笑道:“你等着看,这些玉牌我一分不花也是我的。” 此时那掌柜的已拿着图纸去了楼上,又过了两刻钟从楼上下来一位头簪羊脂玉龙头簪,身穿一袭朱红色宝相花纹长衫的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肤白貌美,体格风骚,若非他腰上缠着黄带子,真个比南风馆头牌还有风情,却又天然拥有傲于众人的贵气。 王熙凤登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拿眼睛直瞪贾琏。 贾琏也急忙站起抱拳拱手道:“荣国府贾琏不知这珍宝阁是您开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水澜晃晃手里的麻将图纸,笑道:“这麻将牌是你想出来的?” 贾琏笑道:“在下读书不行,于俗务玩乐上倒有几分天赋,因此从叶子牌上改进出了这麻将牌,若您看得上就拿去用,只当是琏二孝敬您的。” 水澜打量着贾琏“嗯”了一声,坦然拿了递给站在后面的掌柜。 “我观你相貌体格也是个不俗的人物,闲了不妨到我府上玩玩。我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也只在玩乐上下功夫。” “是。”贾琏笑应。 水澜见贾琏不卑不亢的倒是笑了,“你去吧。” 贾琏再度拱手,拉着王熙凤就走出了珍宝阁。 王熙凤此时已吓出了满身冷汗,低声问道:“他、他腰上缠的明黄宫绦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是哪位王爷你可认出来了?” “总之是位王爷,回头问问父亲吧。”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惴惴,忙道:“咱们没有得罪他吧,我瞧着这位爷倒是看得上你似的。” 贾琏把王熙凤扶上马车,随后他也跳了上去,便对驾车的男仆道:“回清虚观。” “我和你说话呢!” 贾琏笑道:“你急什么,是我的缘法怎么都跑不掉,不是我的缘法上赶着巴结也无用。”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不咸不淡的。”王熙凤薄嗔浅怒,因激动而显得两颊驼红。 “知道你一心一意替我打算,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贾琏握了王熙凤的手轻捏,转而笑道:“打从你嫁进我们家也没见你出过门,你在家时可有哪些闺中手帕交,又去过哪些地方游玩?” 王熙凤叹息一般的“嗨!”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手帕交,我最是不耐烦应付那些连说话都扭扭捏捏蚊子哼哼似的小姐们了,可别说出去玩了,不过是从我家到你家罢了。但凡我是个男的,我也天天出门逛去,今儿逛青楼明儿游胜景,我也开阔开阔眼界。可偏生我是个女的,这辈子也只能在宅子里打转悠了。” 由王熙凤便可推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的娱乐生活是匮乏的。 贾琏笑着轻拍王熙凤的手,“往后我常常带你出来可好?” 王熙凤长叹一口气,“我的爷,您说的轻巧,我若天天跟你出来逛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那里成什么人了,你心里想着我我承你的情也就罢了。” 贾琏细细打量王熙凤,笑道:“我看你嘴皮子有些干,平素都用什么胭脂膏子?” 王熙凤颇觉好笑,“怎么,你也想学宝兄弟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不成?” 贾琏笑道:“宝兄弟那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怎比得了。不过,我倒想到一门赚钱的生意,你那三间铺子现如今都在做什么用?” 王熙凤道:“我又不会做生意,又不能似男人一般出门应酬,三间铺子都租给人收租子呢,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两的进账。” “你若信我,等铺子到期就别租给人了,咱们自己做生意。” 王熙凤笑道:“你先说说你打算做哪一行生意,要是没赚头的我可不依。” 贾琏笑道:“这些日子我琢磨了许多东西,开铺子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儿,连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玉容阁,专门给女人开的铺子。” 王熙凤撇嘴斜眼,“我当你脑子里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还是满脑子女人,你色/鬼投胎的不成?” “二奶奶误会我了,铺子就算开起来也不是我管而是你管,你且听我细说。” 随后贾琏便把自己开美容院的初步设想细细告诉了王熙凤。 他在现代时有一任女朋友就是美容师,他帮她开了个美容院,当时还特地托他那些权贵客户弄了个历朝历代美容古方集,不巧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过一遍都记在了脑子里。 “凭二奶奶你长袖善舞的本事,咱们的玉容阁定然会红红火火的开起来。” 王熙凤本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让她掌管玉容阁那就是老鼠钻进了米缸里,直把她欢喜的两手紧握,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想着自己即将和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王熙凤便笑道:“你这主意果然不错。这一呢咱们玉容阁可以是一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这二呢,哪个女子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惹人爱。只是这银子花费不小,我这里只有压箱底的三万两银子不知够不够?” “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贾琏却想着,做美容院怎能少得了面膜,而面膜里最关键的东西是无纺布,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定然是弄不出无纺布的,在他的计划里打算用蚕丝布代替。 在现代社会是有蚕丝面膜的,但却是徒有其名,因为那些所谓的蚕丝面膜不过是较为轻薄的无纺布罢了。 到了古代,养蚕的多了,他要弄出真正的蚕丝面膜来。 “先扩建店面。你的铺子带不带后院?” 王熙凤忙道:“有的,我那三间铺子是连在一起的,每个都有后院,就在鼓楼大街上。” “如若能建成一个园林就更好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记得二叔身边有个叫山子野的清客,他就极擅长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回头我就去把他找来。” 王熙凤连连点头,“回去后你先把美容方子抄给我,我让人去香料铺子置办材料。” 顿了一下王熙凤又道:“不行不行,我识不得几个字,到时还得让人念给我听,那不就泄露了吗,还是你去督办此事。” 贾琏笑道:“不急,咱们慢慢来。你现在知道自己不读书的坏处了吧,回去后就学起来吧。”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早知我要做大掌柜,早年在闺中时就该苦读了。” 贾琏大笑道:“现在读书也不晚,正好和咱们芃姐儿做同窗。” 却说夫妻二人回到清虚观张道长已等候多时,不为别的,只为传老太太的话让回家去。 既是老太太都开口了,张道长也不得不从命赶客了。 贾琏欣然拜别,一家三口乘车回转。 午后,斜阳的光辉铺在了院子里,香甜的气味从西厢房传了出来,兴儿昭儿等小幺儿一呼啦都钻了进去。 “妈,给我尝一个小猴子的鸡蛋糕。”昭儿仗着自己年纪小率先讨要。 兴儿妈高高举着烤盘用自己肥硕的屁股挤开他,笑骂道:“主子都还没吃呢你倒要的紧,滚一边去。”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一眼瞅不见就作妖,都给我出来,教你们的九九乘法表可背会了?”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我没骗你吧,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孟大娘,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都做好了,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50.琏二爷降龙名远震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那贾雨村见贾琏始终不曾邀请他住下便觉没脸心内存了气, 又顾忌着自己还有所求便忍耐了下来, 他虽在京都没有根基,倒有两个故旧, 于是辞别几句一径去了。 贾琏林如海相视而笑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回到贾府之后,贾琏携王熙凤芃姐儿一一拜见过长辈后便去祭祖告知远行之子已平安归来,林如海拜见贾母奉上了扬州金陵等地的土产手信之后便被贾赦贾政请去了厅上说话, 黛玉则被留在了荣庆堂。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 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 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 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 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 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 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 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 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窗内,荣庆堂灯火通明,十二扇紫檀山水人物屏风挡在门前把明堂分割成了两部分,这一边跟着服侍主子的仆婢候在门侧垂手听宣,那一边贾母高坐上位身后燕翅排开八个丫头,下面两溜楠木官帽椅六对,左边坐着贾政王夫人,右边坐着贾赦、邢夫人和贾琏。 此刻一个老嬷嬷坐在贾母跟前的绣墩上正笑着说话,“……外头是那么好过活的吗,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怎么的就能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二爷放他们的良本是好心却不知是好心办坏事,倒还不如立时打死了,既出了气又干净。” 贾琏笑道:“听嬷嬷说的这样吓人,外头那些成千上百万的庶民又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能活得好好的,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就活不得了?” 赖嬷嬷笑道:“琏哥儿,你也太较真了,到底还是年轻,要都依着你犯点错都撵出去也不怕寒了人心吗?” 贾琏一展棉袍翘起腿,笑道:“好好好,依着嬷嬷又该怎么处置呢?” 51.顺王爷恨极打龟孙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这时穿着大红洋缎撒花褙子的王熙凤迈过门槛往这边走来。 闻声贾琏看过去,就见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脖子上挂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下面穿着一条素白绫裙,腰上系着豆绿串珠流苏宫绦,一步一袅娜,端的是妩媚娇艳。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有《红楼梦》后期的市侩俗气, 她身上还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 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 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 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我这才气的狠了, 再者说, 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 二爷就是我的天,我哪里敢,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谁知二爷护的紧,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 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 “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谁知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书里的贾琏,因为偷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王熙凤撞破砸了脑袋而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府里已经把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贾赦坚持请医问药一直拖着,这才等到了他苏醒。 在《红楼梦》里贾赦身上一直都被贴着好\\色\\荒\\淫等负面的标签,其实从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贾赦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书里有个情节,贾宝玉被赵姨娘和马道婆害的要死了,连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依旧坚持请医问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贾赦对贾氏子嗣是很重视的,也许这和他是贾府嫡长子有关。 对贾母他也是很孝顺的,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任由贾政一房霸占象征着家主地位和权利的荣禧堂。 想着书里贾赦的下场,贾琏唇角扬起一抹笑,桃花眼中波光涟涟。 这样想着,在不知不觉中贾母居住的荣庆堂就到了,早有打帘子的丫头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贾琏一进门就见满屋金碧辉煌,一群粉香脂艳的丫头把一个富态雍容,遍身绫罗的老太太围着,正在谈笑。 下手坐着一个衣着素淡,神情端庄,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的中年女人,这大概就是王夫人了,果真一副慈悲面容。 众人见他们进来都不说话了,贾母面带关心的道:“琏儿可大好了?” “大好了,老太太。”贾琏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这时一个丫头把两个蒲团放在了贾母跟前,贾琏就携着王熙凤的手跪下了,笑道:“这些日子让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见果真好了反而板起脸来训斥道:“依着我,你们小夫妻这事根子还在你身上,往后可不许这样,听见了没有?” 贾琏垂下头做出个羞臊乖顺的模样,“是,都听老太太的,往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只老太太得说说她,谁家媳妇像她似的恨不能压服了我往天上蹿,都是老太太偏心惯的她。” “这不用你说。”贾母转脸望着做鹌鹑状的王熙凤道:“你也有不是,你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若果真没命了,且不提我这个老婆子,你看大老爷怎么和你拼命。哪个爷们不是馋猫托生的,一星半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年轻做媳妇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要都像你似的要强耍性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下首玫瑰椅上坐的王夫人笑着道:“老太太也莫要生气,凤丫头还是年轻不知忍耐的缘故,她在家做姑娘的脾性一时半刻还没改过来呢,往后您多教导教导她也就知道了。” 贾母听罢往大红蟒缎圆枕上一歪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想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家里人宠着,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着性子来,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要小心着怕漏了怯丢了丑惹人笑话。”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错,早把自己要强的心去了一半,这会儿也不敢大声说笑卖弄自己的口齿,只觑着贾母和王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插话道:“老太太,二太太,我早已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改。” 贾母因笑道:“鸳鸯,快把你们二奶奶扶起来,可怜见的,瞧把她吓的,往日一半的伶俐都没有了,我瞧着心里还是疼她。” 鸳鸯笑着上前来扶,王熙凤和贾琏都趁势站了起来。 王夫人笑道:“瞧凤丫头这样我瞧着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不可再这样由着性子胡闹了。” 贾琏和王熙凤都低着头应下。 贾母又道:“为你的病你老爷出了大力,狠操了心,这就带着凤丫头去那边请安去吧,也是你的孝心。” 王熙凤忙道:“早就想着了。” “老太太,我们去了。”贾琏道。 “去吧。” —— 贾赦住在由花园隔出来的一套院子里,单独开了黑油大门出入。 较之荣庆堂荣禧堂的宽敞阔绰,这里多了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石桥流水,贾赦所居住的院子也小巧了许多。 美则美矣,却显得狭窄拥挤。 从风水布局上看,久住则不利身心,容易消磨人的志气,心性也会随着年深日久的风水侵蚀之下变得狭窄刻薄。 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反过来也成立,环境很能影响人,若是意志坚定还好,若是意志本就不坚定的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受到的影响就大了。 把荣国府继承人挤兑到住在这种地方,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 “二爷来了。” 候立在门旁竹帘外的丫头往里面通传了一声,随后就高高打起了帘子。 贾琏微一低头进去后就见正对面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福寿纹墨绿长衫的中年男人。 这人和贾琏一样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底虽浮肿泛青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但撇开这些细看就不难看出,这人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 而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贾赦,字恩侯的贾大老爷了。 “给父亲请安。”贾琏垂手打千,满面笑痕。 一声父亲把正佯装逗蛐蛐的贾赦喊的心里泛酸躁意上涌,“你竟也知道我是你父亲,难得!” 贾琏直起腰笑道:“若是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不知道我还是个人吗。” 贾赦乜斜着眼瞅贾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刻薄。 王熙凤忙上前道:“给父亲请安。” 似王熙凤这般伶俐乖觉,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贾琏一改了称谓她也痛快的改了,即便她心里再不屑贾赦,嘴上她都是甜言蜜语的。 “来人啊,把这妒妇给我打出去,我不要这个险些害死我儿的小娼妇站脏了我的地方。”贾赦冷冷一喝,王熙凤“刷”的一下就白了脸,身子一软就跪下了。 纵是她在贾母王夫人跟前再是百伶百俐,到了这时候也怕的一句话不敢回。 贾琏没看王熙凤,笑着上前从丫头手里捧起茶碗递给贾赦,“父亲且饶她这一回吧,她也不是故意的,往后您且瞧着,我定然治的她服服帖帖的,哪怕父亲不看我也看她给我生了大姐儿的份上。” “糊涂油蒙了心的东西。”贾赦接过茶碗啜了一口乜斜眼瞅着贾琏道:“快滚吧,还等着我赐你饭不成。” “父亲不知,我从阎王殿里逛了一圈回来想明白了许多事儿,那边再好我终归是这边的人,我待那边尽再大的心力到了也都是宝玉的。父亲纵然打我骂我,到了也是我给您摔盆哭丧,父亲的东西也都是我的。” 贾赦一口茶喷了出来,要笑不笑,要恼不恼的骂道:“贼囚根子狗娘操的,竟敢咒你老子,贪图你老子的东西,你老子还没死呢!” 贾琏笑道:“父亲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说完拉着王熙凤就往外疾走。 贾赦一想一愣,顿时气的脱下鞋就狠狠扔了出去,痛骂道:“王八羔子!” “大火!”炒菜的厨娘喝了一声。 蹲在木柴边上的丑丫头连忙塞了一根木头进火塘。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忙跑过去拨火添柴,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一头撞在灶台上,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不哭不闹,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放在凳子上吧。” “对了,你叫什么?”贾琏问丑丫。 丑丫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还是平儿插话道:“二爷,我问了,她死闭着嘴不肯说,我听见厨房里的人喊她丑丫。” 贾琏笑道:“丑丫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从今往后你叫天香。” 平儿听了一指头戳在丑丫的脑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得了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着贾琏。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手里托着一沓蚕丝布领着丰儿过来了,丰儿怀里抱着一瓮酒。 52.荣禧匾夜深忽坠毁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外头的动静贾琏听了一耳朵,叫了平儿进去问话,得知是二太太找就由平儿服侍着穿戴完毕独自去了上房。 按照贾琏的记忆,王夫人居住在荣禧堂东面院子的小三间正房里, 但白日起坐见人却是在荣禧堂里。 荣禧堂说到底只有荣国府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居住, 二房贾政夫妻也是掩耳盗铃。 到了荣禧堂前, 望着这五间大正房,贾琏脑海中只剩下书中描述此处时用的“轩昂壮丽”四个字。 那写在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的“荣禧堂”三个字犹然冒着星星点点的余荫金光,下头的小字和宝印如“某年月日, 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等呈现出一种风一吹就会消失殆尽的灰色。 这预示着当“荣禧堂”三个字上初代荣国公所赋予的庇护金光彻底消散之后, 荣国府将不复存在, 荣国公的不肖子孙们将会风流云散。 打帘子的赵姨娘见贾琏只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进屋就笑着卖弄道:“二爷快进来吧,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二太太在屋里念佛呢。” 贾琏看一眼娇美活泼的赵姨娘, 抬脚就进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 堂前黼黻焕烟霞。王夫人此时正坐在兽腿罗汉床上, 手里捏着佛珠,炕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佛经。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贾琏随意挑了一个坐下。 “凤丫头怎么没来?” 贾琏笑道:“累着了在屋里睡觉呢。” 此话一出王夫人就皱了皱眉,眼中厌恶之色就翻涌了上来。 贾琏忽然想到了一句评价王夫人的话“天真烂漫,喜怒出于心臆”,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日宣淫的厌恶, 所以她偏喜欢袭人的形容朴素温柔和顺, 宝钗的藏愚守拙素衣荆钗, 不喜晴雯的风流灵巧张狂轻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锦心绣口。 这样一个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纵观《红楼梦》全书,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所以从她面相上看她一生都没有大磨难,晚年还有后福。 “你出去吧,明儿让凤丫头过来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侧了侧身子继续捻佛珠翻经页。 “二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明儿我要带着她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住些日子亲手抄些《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王夫人一皱眉牵动起了眼角数条细纹,“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让凤丫头留在家里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们过来就为了说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凤丫头一心守着你我也不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好了,也该让凤丫头重新拾起来了。” 让她继续跟在你屁股后头充当管家娘子吗,到了大厦将倾时你一句凤丫头到底是那边的人就把她打发了。 《红楼梦》中都说王熙凤是聪明人,可在他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出头椽子傻大胆。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真正的蠢。 《红楼梦》里真正聪明的人全都隐而不出心中有数,大家伙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着王熙凤拼了命的维持荣国府这艘破船表面的风光。 “二太太不知内情,我也不敢瞒着您,也不怕您笑话我没出息,打从我醒转回来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二太太若强留她我也没有办法,没得和长辈争呛,只我这才挣回来的半条命怕就要没了。”贾琏故作伤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罢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没得恶心我。”王夫人眼睛不离佛经,赶苍蝇一般一挥缠着蜜蜡珠串的手。 “侄儿告退。”贾琏恭敬而出。 —— 天上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人,把躲在门旁竹林里的看门婆子晒的酣声如雷。 安儿轻轻推开后门一出溜跑了进去,直奔通往贾琏院的夹道子。 她也不敢现于人前就偷偷躲着,直到看见贾琏从外面回来她猛的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琏的腿,“二爷你不能不要我!” 贾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呢,起来,跟我进来吧。” 安儿见状,只当是贾琏夫纲振奋要收她做小顿时眉开眼笑,心想也不枉她没脸没皮作的这一场,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恨那个母老虎拦在前头,早晚治死她我做大! 彼时王熙凤已经梳洗停当,心里欢喜就抱着大姐儿逗弄,母女两个呜呜啊啊的对话很是亲香。 待看见贾琏领着安儿进来王熙凤顿时就竖起了眉眼,但她不知道贾琏是什么打算,于是转瞬间就笑了起来。 平儿最是了解王熙凤见她这样忙把大姐儿接了过去,并担心的扯扯她的袖子。 王熙凤拍开平儿的手,站起来,笑容满靥的道:“恭喜二爷喜得佳人,我这就让人收拾西厢房去如何?” 贾琏笑道:“你该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不成。我把她带进来就是没想瞒着你。我和她的事情虽说是你情我愿两厢勾连,如今我及时抽身到底对她不住,二奶奶开恩还了她身契放她出去吧。” 王熙凤“啊”了一声呆住了。 贾琏从平儿手里接过大姐儿抱在怀里,一边笑着逗弄一边道:“平儿你去找她的身契,你们奶奶的东西你总是知道在哪里的。” 平儿心里狠替王熙凤高兴,答应一声就进了里间。 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白纸,膝行爬到贾琏脚边哭道:“二爷你不能这样没良心,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王熙凤定定神,心里欢喜无限,对跪在地上哀求的安儿反而宽容了几分,“咱们主仆一场,这样吧,我再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你就别再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了,最后一点脸皮也不要了不成?” 安儿嚎哭道:“我还剩什么脸皮,所幸我也不活了。” 话落爬起来就往墙上撞。 就在这时平儿拿了卖身契出来急忙一把抱住,劝道:“安儿,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都听见了二奶奶要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呢,有了这银子你出去后有的是人聘你为正头娘子,你自己当家做主好日子在后头呢,做什么寻死。” 53.刀图腾破邪镇华表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这日雪化天晴,阳光明媚,林如海来荣庆堂请安时就提出了告辞。 “你已是一位伯爷了,你去我不能拦着, 但黛玉要留在我身边教养。”贾母不容拒绝的道。 见林如海沉吟不语, 贾母觉得自己语气可能太硬了, 缓了缓就边拿帕子抹眼睛边道:“敏儿到死我都没能见上一面,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了, 好在还有一个玉儿肖似其母可廖解我思女之痛,你如何不能够成全了我这样一个老年痛失爱女的老人呢。” 闻言,林如海深感愧疚, 又想起贾敏在时那些好处来, 想着:如若敏儿还在会不会把黛玉交给她外祖母教养, 兴许是会的吧。只是我如今也只剩黛玉一个命根子了,一想到要分离心就绞痛起来。 原和迎探惜三姐妹躲在暖阁里的王熙凤见外头胶着住了,想了想就笑着走出来劝道:“嗨,怎么就把老祖宗和姑父都难住了呢。老祖宗,你只想着自己可解思女之痛, 怎么也不想想姑父膝下如今也只有黛玉妹妹一个骨血罢了。依着我,把黛玉妹妹从碧纱橱里挪出来,单独给她开个院子,我看姑父现住着的梨香院就很合适, 有开在街上的小门单独出入, 姑父哪怕天天过来看望呢谁又能挑礼, 也方便黛玉妹妹每日里来给老祖宗晨昏定省,如此,岂不两厢便宜?” 贾母到底是真心疼爱黛玉的,便道:“不可,梨香院靠大街,她小孩家家自己住着我绝不能放心。这样吧,上半月让黛玉住在我这里,下半月你就接了家去,如此你可愿意?” “也只能如此了。”林如海起身拱手,勉强同意。 “你那伯爵府想来还没收拾妥帖,这半个月依旧让黛玉跟我住吧,等你那里拾掇出来再来接。” “是。” 商议定了之后,林如海叫了黛玉出来交待几句,然后就告辞去了。 王熙凤又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完了今日的晨请便准备回去,临走看了一眼迎春,招手寻她屏风外说话。 “二嫂子寻我何事?” “方才在暖阁里我没好意思说,她们两个今日都戴了金璎珞出来见客,你怎么戴了这个流苏的出来?你们姐妹三个不是常做一样打扮的吗?” 迎春把头低了下去,瓮声瓮气的道:“搁忘地方了,今早上起来没找着就临时戴了这个出来。” 王熙凤侧目,“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姑娘的首饰也能混放的,你告诉我,她们是不是服侍的不尽心,等我回了你二哥哥,让你二哥哥都放了她们出去了事,回头再给你换好的使唤。” 迎春把头垂的更低,素手搅弄衣带子,“丫头们都是尽心服侍的,是我自己放的,我来时嘱咐她们在屋里找呢,就那么大点地方这会儿子肯定找着了。” 王熙凤见她一味儿的息事宁人也不好逼迫,只得道:“既如此我就知道了。你在这边过活也不必怕什么,若过的不如意了就回大老爷那边去,你二哥哥时常嘱咐我说:‘我统共就这一个同父的妹妹,她自比别人强些,没得反被别人压了一头吃委屈,你平日多看顾着些。’我回他说:‘我也只这一个正经的小姑子,不用你说我也会多照看的。’” 王熙凤见迎春依旧弄她的衣带子屁话不知道说一句,心里不禁烦得慌,但想着这是她的小姑子,是贾琏嘱咐过要看顾的,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又嘱咐道:“你若有事就来寻我,或派身边的丫头也使得,记着了没有?” 迎春只顾点头,那嘴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王熙凤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摆手让她回去了。 丰儿上前来给王熙凤披上石青羽缎斗篷,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荣庆堂,站在窗外候立的丫头媳妇子们顿时围上来,簇拥着王熙凤回去了。 进了屋,脱去了斗篷,王熙凤便道:“不是我说嘴,咱们迎姑娘真真是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逆来顺受死不张嘴的性子究竟像了谁,从大老爷到你再到你那小兄弟琮儿谁也不是这样的,莫非是像她死了的姨娘?” 这会子兴儿、昭儿、隆儿、柱儿、庆儿、旺儿六个猴儿正排成一行趴在暖榻上练字,贾琏手里拿着根马鞭子巡海夜叉一样监督着,但凡看见有耍滑的就照着小背脊抽一下子,听见王熙凤抱怨就笑道: “她姨娘我还有些印象,嫁进来就是贵妾,虽不要强掐尖却也并不懦弱,迎春那性子大抵也不是天生的,她生下来姨娘就死了,那时我娘也早早去了,大太太还没嫁进来,她就被老太太做主抱给了二太太养育,不过两年又有了探春惜春。 探春是个带刺的玫瑰谁也惹不得,惜春是东府嫡出的小姐身份不同一般,也是敢说敢言的,探春有个亲姨娘,虽说不着调常惹事却得宠,惜春有嫂子三不五时的照看,就剩了个迎春大太太不管,大老爷不问,我那时年少不懂事也不大理会她,府上奴仆又大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东西,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奴大欺主呢,可不就挤兑的她像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小可怜吗。没人撑腰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有委屈只能自己忍了吗。” 听了贾琏一席话王熙凤也可怜起迎春来,却道:“若搁在我身上我绝不能混成她那样,惜春虽是嫡出却是东府里的,狠不与我相干,和探春比,探春姨娘不过是个婢妾,我姨娘却是贵妾,我亲爹还是世袭一等将军的当家人,没有嫡出的,我就是府上正经的大姑娘,纵然长辈少了几分看顾,我也能摆起大小姐的架势来,别的不会,狐假虎威还不会吗,迎春还是太懦弱了。” 贾琏望着骄傲如孔雀,精明如猴儿的王熙凤禁不住灿然一笑。 倒把王熙凤笑的不好意思起来,转念就把迎春没带金璎珞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瞧她那个忍气吞声的模样保不齐被她奶嬷嬷摸去了,咱们家里这些奶嬷嬷个顶个的都是祖宗。” 话说到这里贾琏就想起“懦小姐不问累金凤”那个情节来,不用问,这金璎珞大抵也有了去处了。 沉吟了片刻就拿马鞭轻敲了一下兴儿的头,“去把赵天梁赵天栋叫进来。” 兴儿扔下笔高兴的一溜烟去了。 昭儿隆儿等还趴在那里练字的都羡慕的了不得,都恨不得也把笔一扔出去玩。 “今儿写不完明儿罚一倍,明儿再写不完就扣你们月钱,外头多少贫家子想有这等好事还找不着呢,你们倒不知惜福。” 几个小幺儿顿时哀嚎不绝。 “你做什么去?”王熙凤见贾琏往身上披靛青毛边斗篷就走过来服侍。 “寻父亲商量事去,那起子奴大欺主的该放良了。” 王熙凤一听暗自后悔自己多嘴,忙忙的拦在前头,“兴许就是迎春自己搁忘了呢,大年底下的你少生些事吧,老太太不喜,没得惹人嫌。” 贾琏笑着捧起王熙凤的脸,“怎么是我生事,我不过替我妹妹撑腰罢了。” 话落里间传来芃姐儿的哭声,贾琏在王熙凤脸上左右各亲一下一径去了。 王熙凤还要跟时就听见里头平儿叫:“奶奶,大姑娘叫妈呢。” 天气渐冷,京城荣国府来信催促贾琏启程回返,于是他决定在河水结冰之前回去。 这一日贾雨村来访。 “……那日偶遇旧友,告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事,我便想着去京中寻些机缘,又闻听东主也要启程回京便想着我能否与你们同行呢,路途遥远,船上品茗论道寥慰寂寞也是好的。” 林如海一抚须笑道:“纵然时飞兄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请的,小女幸蒙兄训教之恩,我心里正思图报,如今有机会一同入京弟心中已有筹划,兄放心便是。” 贾雨村面上露出一丝笑,心里已然明白林如海会举荐他,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荣国府的政老爷。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只缺一个进仕之阶,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约定了启程之期,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恰见贾琏站在窗前,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林如海便问道:“琏儿,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额骨隆然而起,高耸厚实,面阔口方,直鼻权腮,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天老爷啊,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想做什么,反了天了,杀人了!”刚被泼醒的王奶母还在发懵就下意识的撒起泼来。 彼时赵天梁领着兴儿、昭儿、隆儿三个小幺儿开始翻箱倒柜。 王奶母见状越发疯魔起来,“快来人啊,家里进强盗了,来人啊。” 王兴家的笑道:“我劝你别扯着嗓子瞎叫唤了,你叫破了天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是我们琏二爷下的令,谁让你不长眼的偷摸了我们迎姑娘的金璎珞呢。” “梁哥,你看看是这个不是?”兴儿举着一件环佩叮当的金项圈给赵天梁看。 “我也没见过,大抵是这个,她一个下人不能有这样好的东西。” 王信家的在一旁认出来了就道:“这就是金璎珞,得了,咱们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昭儿捧着两把金锞子银锞子红宝石的耳坠子金簪子邀功一般的举到王奶母的眼跟前,笑嘻嘻的道:“老奶奶,这也都是主子赏你的?” 王奶母没有丝毫偷东西的羞愧,反而叫嚣道:“小兔崽子鳖孙子都给我放下,放下,那都是我的!” 隆儿从床底下的炕洞里抱出一个磕了口沿的天蓝釉柳叶瓶,也笑哈哈的举到王奶母跟前,“老奶奶,这古董瓶子也是主子赏你的不成?” 赵天梁道:“行了,都别废话了,拿上脏物压着她快走,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 迎春、探春、惜春都住在王夫人屋后头的三间抱厦里,三姐妹一人一间,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琏过来也没进屋,拎着马鞭背手站在院子里和屋里的迎春说话,“我知妹妹是个‘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性子,你丢的金璎珞我给你找回来,你不必言语也不必怕什么,一切在我身上。” 站在门口的迎春满脸惶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大丫头司琪急忙拿了迎春的黄铜水仙手炉作势递给贾琏,“二爷,我们姑娘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谢二爷,只不知二爷是闹这一回借题发挥耍耍威风还是从今往后都是我们姑娘的依靠呢?” 贾琏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高壮丰满的丫头,“你叫司琪可对,好锋利的口齿,你好生服侍,服侍得好了我允你一件事。” 司琪大喜,忙蹲身行礼,却依旧不放过贾琏,“二爷还没回答奴婢呢。” 54.赵姨娘引魔入室来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赦道:“妹妹已是去了, 回天无望, 母亲千万顾惜自己。” 贾政亦道:“母亲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千万保养自己不可大恸过伤。” 邢夫人干巴巴的劝道:“老太天节哀顺变。” 贾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养育长大的女儿,从她猫儿崽子那样大到亭亭玉立, 我亲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就能过去了的?!” 贾赦怒瞪邢夫人, “你闭嘴,滚出去。” 邢夫人只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伸张, 用帕子遮着脸羞愧退了出去。 见了邢夫人的下场王熙凤张张嘴急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并屏息凝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见状更不敢随意吱声了。 “琏儿你过来。”贾母借着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缓声道。 贾赦急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并训斥道:“好生回老太太的话, 仔细你的皮。” 贾琏眉眼淡淡望着床上的老人,道:“您请说。”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贾母一瞬不瞬的盯着贾琏的脸, 仿佛要从这张不见丝毫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 贾赦贾政早已被告知是贾琏气晕了贾母, 因此贾政就道:“孽障,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头怀里窝着呢,我儿子自有我这个老子管教, 究竟怎么回事先听他怎么说吧。” 贾政被挤兑的没脸, 一甩袖子远离了贾赦。 贾赦就问道:“丫头说是你气晕了老太太可对?” 贾琏淡淡道:“哪个丫头说的让她出来我和她对质。” 揽着宝玉在怀的袭人一听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老太太,果真是我气坏了您吗?”贾琏直接看向贾母。 贾母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过去了。 贾琏便道:“那位说是我气晕老太太的丫头你那两只眼睛看到了没有, 再让我听到什么‘气晕老太太’的话就要仔细了, 我堂堂嫡长孙撵个丫头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顿时荣庆堂上鸦雀无声。 贾琏哪里是说给那个丫头听的, 他是在警告荣庆堂上的所有人。 当今以孝治国,一个不孝的名头太大了,贾琏虽不惧可终究不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二太太咕哝了一下嘴终究没在这时候说什么。 王熙凤这时站出来道:“老太太,姑妈去了咱们这边可要派人去吊丧?” 贾母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的道:“琏儿,你去一趟扬州把你姑妈仅剩的一点血脉带回来。林家长辈早逝,她一个丧母的女孩无人教养我实在不放心,你姑妈既已去了,我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 “是。” 贾母哭了一场心神俱伤,无力的摆手道:“都散了吧,乌泱泱的都围着我做什么。” 众人应“是”,各自散了。 —— 此时天已擦黑,华灯初上,因老太太的缘故晚膳也往后挪了。 贾琏和王熙凤相对坐着用膳,不一会儿王熙凤吃好了用帕子擦擦嘴就道:“咱们原本是想着铺子开张请她老人家和妹妹们去逛逛,谁知让姑妈的丧音搅和了,你这又领了去扬州的差事,开张的日子只能延后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唉。” 贾琏吃着酸笋鸡皮汤好就多吃了半碗,放下后才道:“玉容阁原本也不是普通妇女消费得起的,趁着我去扬州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向认识的内宅妇人推荐咱们的产品,若用的好了,口碑打出去,不开张也是开张了。” “听你的。”王熙凤又叹气道:“只你不在家我也不能常出门,无外乎回娘家,忍耐忍耐也就罢了,等你回来再说。” 贾琏点头。 一时彩哥彩明端了金盆上来,平儿丰儿分别去了王熙凤贾琏身边帮着卷起袖子。 盥洗毕,二人挪去了里间说话。 “已是立秋,天气渐凉,你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带上几件厚毛衣裳吧。” 贾琏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芃姐儿笑道:“你看着拾掇几件吧。” 听着话音平儿就上前来帮忙,打开柜门抱出了一摞,王熙凤亲自点看了一遍就点头示意平儿去打包,她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看着贾琏笑道:“旧日也不见你这样稀罕我们芃姐儿,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贾琏亲了亲芃姐儿的小手笑道:“这便是我和她的缘分了,想着我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再见,我人还没走就怪想的了。又担心人有旦夕祸福,我这一去说不得就和你们娘俩永别了。” 王熙凤起先还笑,乍然听见他又说什么“永别”等语心口一疼就捂住了他的嘴,骂道:“作死的挨千刀的,不过是出门一趟怎么就说这样丧气的话。” 贾琏拿下她的手笑道:“你不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又得了相面驱鬼之术,此术逆天,我个人的命运便是诸多坎坷,命薄易折了,说不得喝口水都能噎死。” 王熙凤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一颗心狂跳不止,两只凤目泪光闪闪急躁非常。 “倒不如不要这逆天之术!” 贾琏握着她的手笑道:“老天爷给的,又岂会因我不想要就不要的。我知你速来刚强多智,胆大泼辣,自以为不输男儿,时常要别人的强压别人一头才甘心,恨不能占了所有的好处,不懂得吃亏退让……” “我……” “嘘……”贾琏含笑用手指堵住王熙凤的嘴,“你听我说完。” “凤儿,我赠你一首曲子,你要时常参悟,可愿意?” 王熙凤急忙点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注1】” 贾琏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搅和的人头晕目眩。 他每念出一句王熙凤便觉心上重一层,直至最后一句念完,王熙凤捂着胸口撇开头就呕出了一大口血。 平儿吓个半死急忙来看,“二奶奶你吐血了!” 贾琏推开平儿,一手扶住王熙凤的肩膀就喝道:“你可悟了?!” 声如雷音,醍醐灌顶。 王熙凤死死揪着自己的领口看着贾琏,眼眶热红,泪落如滚珠,低喃道:“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注2】。” 贾琏含笑点头,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心想果真是十二金钗之一,本性空灵,一点便悟。 平儿见状便忍泪退了出去。 “二爷,我、我……”王熙凤哽咽。 “不急,你慢慢说。” “往日我是绝不信因果报应的,总以为什么事我说行那便行,依仗着自己那点子聪明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总以为凭我娘家和国公府的势谁还能欺了我去,我不欺人便是好的了,方才听你念的那些词不知怎么的我脑子里就出现了许多图画,大厦倾颓,人亡流散,我得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我如何下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令我深深怕了的是咱们的芃姐儿,她、她……我便想着凭什么都报应到了她的身上,我……” 如此说着王熙凤推开贾琏又吐出了一口血。 贾琏轻拍她的背脊,笑道:“你能有此觉悟还有救,到底有一副慈母心肠,这便是你的一线生机了。” 王熙凤浑身软软的又趴在贾琏怀里哭了一阵子说了一大车的话,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夜尚不安稳,不知她又做了什么梦,眼泪沾湿了枕巾。 贾琏睁着眼守了她一夜,也行了一夜祖传的呼吸法,到了翌日清晨不见疲态反添了几许从容仙逸。 王熙凤却哭肿了双眼。 临行前贾琏告别了贾母贾赦等长辈,回头见王熙凤紧紧抱着芃姐儿不撒手眼巴巴瞅着他,他终究心软,不顾贾母等人劝说带走了她们母女。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55.勇探春深入喇嘛庙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 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我没骗你吧, 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 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 脸上笑容一点不减,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孟大娘,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 都做好了,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 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 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 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 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 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 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自贾敏入梦之后林如海父女不再哀戚,生活仿佛重新有了朝气,小黛玉脸上有了笑容,林如海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贾琏便趁机说了自己要在姑苏待几天寻织娘带去京都的事情,林如海便安排贾琏一家在自家祖宅住下,他自己则因要托病辞官之事翌日就乘船返回了扬州,却把黛玉留下了,托给王熙凤照管。 贾琏之所以说寻织娘而不是买织娘倒不是他的现代思想作祟,做不出买卖人口的事情,而是因为织娘基本上买不到。 织娘有手艺傍身,卖自己的织品便能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大家子,犯不着自卖自身。 再有一种织娘便是纺织大户家里养的家生子或签了死契的,这种除非大户犯事倒闭才会有奴仆被当街发卖,否则平日里见都是见不着的。 贾琏之所以选择在姑苏寻找织娘乃是因为姑苏丝绸甲天下,纺织业发达,织娘不说遍地都是,家家户户大概都是有织机的。 而他要找的就是能替他织出蚕丝布的织娘,带回京都,培养成专门织面膜布的织娘。 他这也是没办法,面膜布不能机器化生产只能人工一张一张的织出来。 市面上的绸绢纱等料子不是厚了就是硬了,不是密了就是疏了,敷在脸上效果并不如意。 这日风和日丽,贾琏带了王熙凤出来碰运气,遇到布庄绸缎庄就进,见了喜欢的料子就买,倒像是专门逛街来的,不知不觉就买了一马车。 大抵买买买是女人的天性,原本说买够了的王熙凤在看见一匹香妃色花蝶纹绫的时候又心动了,手在上面摸来摸去,犹犹豫豫的想买又觉得不该买。 贾琏觉得好笑直接对不停的在王熙凤耳边推销的伙计道:“这匹也要了。” “好嘞!这位老爷,您夫人就是有眼光,这匹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王熙凤啐道:“方才那匹宝蓝色缠枝牡丹花的绸你也是这样说的。” 伙计嘿笑,忙忙道:“都是镇店之宝,都是,夫人您放心,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时兴的,宫里的娘娘都穿呢。” 王熙凤笑着撇嘴,“少说那些听着漂亮的淡话,哄你娘呢,快把我要的布匹都包起来送到外头我们的车上去。” “好嘞,您稍等!”伙计利索的笑应一声。 这时一个头上包着蓝花布,怀里抱着布匹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贾琏似有所感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团鬼气。 一般来说,鬼气在大太阳底下是不能聚集的,除非鬼气侵蚀人体钻进人的血肉。 显然,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已经成了鬼气的人肉巢穴。 “阮娘子,你这绸……说句不好听的,白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收,但是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五十文钱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谢谢、谢谢您。” “阮娘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是你亲自送来的我都不相信这样的绸是你织的。” 阮娘子羞愧的不敢看人拿了钱转身就想走,贾琏出声道:“这位娘子请留步。” 王熙凤听见贾琏挽留一个妇人也不吃醋,只因这位阮娘子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那脸也是又干又黄,贾琏再不挑也看不上这样的风干货,因此她也摆出了一副大方端庄样儿。 “我看出娘子身上有不妥之处,恰好我专治你这样的病症,不若娘子随我们夫妻二人去旁边的茶馆坐坐?” 王熙凤虽然不知贾琏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却知道贾琏不会无的放矢,遂笑着上前挽住阮娘子的手,亲亲热热的道:“这位姐姐,你看看我们夫妇的穿戴狠不像拐子骗子吧,只他是个多管闲事的,既看出你身上的不妥之处自然要帮一帮的,再者说我看姐姐面善,倒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既然有缘聚一聚何妨呢?” 王熙凤这张嘴,但凡是她折腰想亲近的人就没有亲近不了的,几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说说笑笑就把人拉去了茶馆雅间。 贾琏跟在后面笑的了不得。 主宾安坐之后贾琏直奔主题,“你被鬼缠上了吧,身上的鬼气连太阳都晒不散了。” 阮娘子大惊失色,因瘦而导致凸出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眼白上的血丝清晰可见。 “你、你,你你你……” 她脸上出现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还是个色鬼。”贾琏打量着她因精气流失严重而泛黄的眼珠子肯定的道。 阮娘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因羞愧而落泪,泪水吧嗒吧嗒的击打着桌面。 这样一副有苦难言的可怜模样倒惹得王熙凤起了恻隐之心,“你有什么话不好告诉男人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告诉他。” “我……”阮娘子一张嘴眼泪流的更凶了。 王熙凤急的拍桌子,“你光哭有屁用,你倒是说啊,哎呦,可急死我了。” 贾琏好笑的看着她道:“让她缓缓。” “我有驱鬼之术,之所以喊住你还看中了你纺织的本事,我需要织娘替我纺织一种蚕丝布,你若答应随我入京我便替你驱鬼,自然,你不答应我也会替你驱鬼的,只当是日行一善。” 阮娘子停止了哭泣,开始打量贾琏和王熙凤。 贾琏笑道:“我是京城荣国府的公子,她是我妻子,我们正筹备开一间铺子,类似胭脂铺,总之是替你们女人美容颜的,需要一种蚕丝布,所以我来姑苏寻织娘,签订契书后专门替我们做事,不是死契,是活契,你可以选择五年的、十年的和二十年的都可以。” 王熙凤有些不赞同,但有外人在她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追随着贾琏。 “我、我如何能信你们?” 王熙凤脸上虽笑话却犀利,“你现在这个模样,我们还能贪图你什么呢?” 阮娘子脸一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袖子上的蓝花布补丁。 贾琏道:“也许你心中自有珍宝,然而咱们萍水相逢,我们如何知道,既然不知,又如何算计?只是看中了你是一位织娘罢了。” 贾琏站起身来道:“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吧。” 王熙凤也站起来道:“姑苏别的不多,织娘有的是,咱们狠不必在她这棵树上吊死。” 眼见贾琏夫妻要走阮娘子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了,“恩人,求你们帮帮我吧,若果真驱走了他,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贾琏王熙凤相视而笑,王熙凤抬起下巴道:“妹子,前头带路吧,咱们先去你家替你驱鬼,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相公的本事。”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56.阿姐鼓含怨共沉沦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母高坐在荣庆堂上,身边依旧珠环翠绕。 “琏儿你可恶!”贾母嗔怒, “凤哥, 你更可恶。他平素是个没孝心的, 我不管他, 你每常到我跟前来尽孝,我瞧着的确是个好的, 怎么一出了大门就不想回来了, 还要让我们三催四请的, 你往常那些孝心难道是假的不成?” 王熙凤笑着上前,“哎呦呦, 老祖宗冤枉我了,我在清虚观里一时半刻的都没忘了替您老祈福消灾呢。平儿, 快把我抄写的《阴鸷文》拿给老祖宗瞧瞧。” 贾母变怒为喜, 打趣道:“如今你也能写一笔好字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好不好的不在字上, 在我的孝心,老祖宗快瞧瞧。” 贾母果真从平儿手里接过了一沓纸,看过之后就笑着分给众人看, “你们快瞧瞧她写的这些墨团子,难为她还能写这么多张,只是我却一个字都认不得, 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比泥鳅爬的还不如呢。” 大家哄笑。 王熙凤笑的更欢, “这都是人家的孝心, 老祖宗不说赏赐几个反倒打趣起来,真个让人伤心。” 贾母笑声更大,伸出指头虚空里指了几下,“我便说,我这里哪一日都少不了你,有了你我还能笑几回,用饭都多吃半碗呢。”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既这么说,往后我每日都来,只怕老太太还嫌我聒噪呢。” 贾母道:“你闲了来替我老人家解闷也就是了,平常还是帮着二太太管家吧,二太太也有了年纪,她精力不济每常不能顾全,你胆大心细,正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可不许你图受用推三推四的。” 王熙凤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却拿眼睛看向贾琏。 贾琏被贾母忽视良久了,闻言就笑着插话道:“孙儿有事要单独禀告老太太,事关家族大计,老太太可愿意听?” 贾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死眼把贾琏瞅了一会儿,见贾琏并无心虚退避之状就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遂,大太太二太太领着李纨迎春等小姐仆婢们依次退出。 不过片刻,荣庆堂里只剩下贾琏、王熙凤、贾母和赖鸳鸯。 贾琏见赖鸳鸯站着不动,便笑道:“劳烦姐姐出去逛逛?” 贾母道:“她不用出去,我身边离不得她。” 贾琏笑了笑,“老太太定然是恼了我了。” 贾母哼了一声,“凤丫头都是被你带坏的!” “老太太这话从哪里来?”贾琏佯装不解。 “我只问你,为何推了二太太让你们小两口管家的事情?你自己推了也就罢了,再不济外院还有几个能干的老家人,少你一个也不至于就天塌地陷了。可你怎么也替凤丫头推了,往常她跟在二太太身边查漏补缺不是很好吗?” “老太太既然问了,孙儿也和您说几句敞亮话,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若是觉得孙儿的话大逆不道,您只当没有听见也就是了。” “你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贾母冷哼。 “老太太,我父亲才是这荣国府的袭爵人吧。” 贾母登时眯起了一双老眼,却没急着吱声。 “论理管家的该是大太太。” 贾母淡淡道:“大太太嫁进来的那年不是没让她管过,可她小门小户出身哪里管得好,这才请了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是个识大体的,她几番推辞都是我硬让她管的,你们若要怨就怨我!” 贾琏笑道:“二太太管家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下头的管事仆妇们时常不知听谁的,如此便分成了二房一派,大房一派,还有您的荣庆堂也自成一派,如此三驾马车向三个方向行驶,老太太以为咱们荣国府长此以往下去会如何?” 不等贾母说话贾琏接着道:“不外乎是一种结果,上头主子打架,下头的人钻空子,偷拿偷取肥了自己的腰包。” 赖鸳鸯猛的瞪向贾琏。 贾琏混不在意,继续笑着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硕鼠呢。这便是孙儿的薄知浅见,老太太听听也就罢了。” 赖鸳鸯冷冷的开口道:“想来二爷是拿住什么人了?” 贾琏笑道:“不曾拿住什么人。” “哦,原来是全凭您自己的揣测啊。奴婢这里也有句话说给二爷听,那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熙凤冷笑道:“鸳鸯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只是老祖宗屋里的阿猫阿狗都是比我们尊贵的,我们做小辈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听着罢了。” “鸳鸯,你出去。” 赖鸳鸯急忙跪下道:“老太太,奴婢从十岁上就进来服侍您,奴婢待您的心只有忠诚,奴婢的家人们也是一样的,绝不是琏二爷口里说的什么硕鼠。” 贾琏笑道:“我何曾特特指出是哪一个哪一家呢,鸳鸯姐姐多心了。” 赖鸳鸯脸上一白,还想自辨,却被贾母呵斥了出去。 “老太太,我的这些话很诛心,能不泄露还是不要泄露出去了吧。” “这不用你说,鸳鸯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孩子。” 赖鸳鸯双拳紧握,回应了一声“是”,垂头退了出去。 贾母似笑非笑的睨着贾琏,“琏儿,你狠敢。” 贾琏笑道:“无非仗着老太太眼光长远,识大体顾大局,不是那等只为了一己私心而置子孙后代于不顾的普通老妇人罢了。” 贾母,史老太太,她是正经侯府嫡女,生长在四王八公最辉煌的年月,其眼光见识绝对不是一味只知高乐的蠢妇。这从太子被废之后,教养元春送入宫中走外戚的路子就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元春入宫,后被封为贤德妃,延续贾府荣华十几年,贾府早已败落。 在这个时期,贾母仍旧有扶助贾府继续青云直上的心,所以才有今日他和贾母单刀直入式的对话。 此时贾母看贾琏的目光变得温和欣慰,唇角有了几分笑意,“你能想到这些就狠是不错,你出息了,我冷眼看了这些年,也只有一个你跑来我跟前和我说这些心底话。不像你的父亲,假做成了真,一味只知吃酒睡觉,他心里还要怨我偏心你二叔,偏偏的他又不肯说出口,只好自己憋在心里难受,我只冷眼看着并不排解,你知为何?” 贾琏笑道:“父亲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黑油大门里,他心里认定了,别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贾母眼中泪光一闪,招手道:“琏儿你过来,和祖母坐在一起,咱们祖孙好生说话。” “是。”贾琏恭敬顺从。 “凤丫头,你也下去。” “是,老祖宗。” 此时,偌大荣庆堂只有贾琏和贾母二人,说起话来就更直接了。 “我不曾想到,竟是你看的最明白,真的是出息了。我坐在这里,看的比你更明白些,咱们府上人口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注1]。”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有心想做些什么却是有心无力,祖母头上虽顶着个一品诰命的衔儿却终究是个内宅妇人,我管得了内宅也管不严外宅,咱们府上不能乱,你懂吗?” 怕贾琏仍旧不能明白深意,又道:“咱们府上的奴仆多是家生子,你处置了一个就有一窝子跳出来,懂吗?你们贾氏儿郎,并没有一个能真正压服他们的。当年荣禧堂的你父亲可以,如今黑油大门里的你父亲就是个一戳就倒的草包。要徐徐图之,懂吗?” 贾母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一力扶持二太太管家,那也是因为二太太身后站着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我为你求娶凤丫头也是这个道理,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我要借王子腾的势来稳住府中上下。” “妈,给我尝一个小猴子的鸡蛋糕。”昭儿仗着自己年纪小率先讨要。 兴儿妈高高举着烤盘用自己肥硕的屁股挤开他,笑骂道:“主子都还没吃呢你倒要的紧,滚一边去。”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一眼瞅不见就作妖,都给我出来,教你们的九九乘法表可背会了?”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我没骗你吧,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孟大娘,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都做好了,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57.立华表荣国齐信仰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 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 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 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 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 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 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 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 我有一屋子的书呢, 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王熙凤身子一软瘫在贾琏怀里,贾琏抱着她轻拍。 “如此你还想跟在二太太后面管家吗?哦,还有,你也许觉得我们贾家一门两国公,祖宗又是发了战争财的,银库里定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吧,你定然想不到,至今连我这个嫡长子都没进过银库呢,何时被人搬空了咱们俩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你合该知道的,咱们贾家的规矩,长辈屋里的猫狗都比咱们贵重,那些长辈屋里出来的嬷嬷管事们都是咱们头上的爷。宁国府的贾蓉你是见过的,他还得管赖大赖升叫赖爷爷呢。这就是我们‘钟鸣鼎食书香世族’贾家的好规矩,奴仆成了主子,正经嫡子嫡孙反成了奴仆。” “别说了。”王熙凤满身汗津津的,禁不住扯了扯衣领,“你这是全往坏处想呢,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 “你说的也对,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荣国府里有银子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日银库空了你再看。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从上到下哪个心里没有小算盘。” 王熙凤再次咬牙,“那、那咱们就没有出路了吗?” “我是有整治荣国府的心,可上头长辈层层压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咱们自己先出息了再慢慢治吧。若果然二房有了坏心从中作梗,老太太偏袒,咱们只好撂开手随着上面的长辈们一块高乐吧,千里搭长棚总有散的一日,到那时各奔前程吧。” 王熙凤冷笑:“你说的轻巧,咱们做小辈的还不是要听长辈的,他们若让咱们俩管家,咱们还真能撂开不成?” “果真逼到脚跟前了,那就提条件,彻底清查荣国府的库房和账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计。你记住了,咱们要是管家就要有绝对的权利,我主外你主内。” 王熙凤继续冷笑,“你想的倒美,咱们家那些奴婢仆妇哪个是好缠的,到时肯定四处嚼蛆。” “所以我才说,要么不管,若要管就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做事情最怕做到一半,上头强行终止。不说溃烂处更溃烂,咱们更成了笑话,从此还有威严可言吗?” 王熙凤坐直身子望着贾琏道:“那你现在可有主意?” “有。我跟二太太说了,明儿就带着你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抄《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咱们还能永远躲在清虚观不成?你这算什么主意。” 贾琏笑道:“你不是陪嫁了两个庄子三个铺面吗,咱们先把你的嫁妆经营好,别的且不管。家里头,二老爷是不通俗务的,大老爷是个只爱享受的,宝玉没长成,只我还能管管外院,咱们等着人来请就是。” 王熙凤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贾琏笑道:“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咱们自己手里要有钱。不分家咱们也不能有私产,但经营你的嫁妆却是谁也管不着的。你等着看,我保准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虽不知道贾琏说的有几分,但此时王熙凤心里高兴就笑道:“行,我就等着二爷给我赚钱了。” 贾琏笑道:“你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儿一早一家三口就去清虚观。” “都听二爷的。” 话落王熙凤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却说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撵出去之后就到了她在荣国府认下的干娘家里暂住。 她这干娘是余信家的,在王夫人跟前听差使唤很有些体面,却是个捧高踩低的老货,之前捧着安儿不过是看在王熙凤跟在王夫人后面管家的面子上,如今安儿做下那等不顾廉耻的事情被撵出来,余信家的本不想让安儿住在自己家里,却被安儿一番野望志气给迷惑住了。 做奴才的再体面也没有主子体面,哪怕是半个主子呢。 于是在安儿承诺一旦她成了贾琏的姨娘每年给她多少多少银子,还要提携兄弟的豪言壮语下,余新家的就找上了贾琏身边的小童兴儿,让兴儿给贾琏传话。 “二爷,奴冷眼瞧着安儿对爷倒有几分痴心,她又是那样的品貌身段,温柔贴心,二爷收了定然受用。”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说懂不懂的年纪,他哪里知道“受用”真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上摆出的笑容不知跟谁学的,分明还是懵懂纯质偏做猥琐样儿。 贾琏放下手里的书因笑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就知道瞒不过二爷。”兴儿苦着脸往袖子里掏。 “猴儿崽子,别做那个样子现眼了,二爷还能看上你那点银子不成,只我有句话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往后甭管谁给你银子能收的你收下不能收的你一点不能沾手,若是打听我的事儿、咱们这院里的事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个字不许往外说,若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的规矩,即刻就把你发卖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兴儿到底年岁小,虽有几分聪明机敏,但并不奸猾,此时给他立规矩正是时候。 却在这时王熙凤掀起大红撒花软帘走了进来,贾琏一点不奇怪,反而笑道:“我还当你要听到什么时候呢。” 兴儿却吓的了不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的瘟鸡一般。 王熙凤却没理他,眼眶一红就道:“我早想好要把平儿给你做房里人了,偏你等不及摸上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论相貌品格,安儿给平儿提鞋都不配。安儿是老太太做主撵出去的,你偏要她岂不是打了老太太的脸,再者,二爷若果真非她不可又置我于何地呢,她若回来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贾琏踹走兴儿,笑望着默默流泪的王熙凤,“你心里果真这样贤惠吗?” 此时的王熙凤哪敢炸刺,满心的想挽回贾琏的心,行的是以柔克刚的缓兵之策,因道:“你若不信我今晚就腾出地方让你和平儿圆房如何?” 贾琏笑道:“凤哥,你我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吗,别人是醋盘子醋碗你就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王熙凤娇艳的脸顿时就红了,只咬着牙等贾琏说下去。 贾琏轻笑一声把王熙凤拉到床上安坐接着道:“凤哥,打从这次从阎王手里逃出命来我算是开了几分灵窍,我就想着咱们既成了夫妻就不能相互防着、口蜜腹剑、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这实在不成个样子。何为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上品的夫妻。” 王熙凤眼中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就滚落双颊,“自来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可你偏要伤我的心。我也想学别人那样贤惠大度,可我的心每每涨疼的厉害,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在贾琏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王熙凤不知不觉就敞开了心扉,腻白的下巴微抬,红唇轻启,“二爷,凭我的容色身段家世,匹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吧,凭甚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凭甚我还要给那些狐媚你的娼妇好脸色,没打死她们就是我的慈悲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58.秦可卿跪求救生父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天气渐冷, 京城荣国府来信催促贾琏启程回返,于是他决定在河水结冰之前回去。 这一日贾雨村来访。 “……那日偶遇旧友, 告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事,我便想着去京中寻些机缘,又闻听东主也要启程回京便想着我能否与你们同行呢, 路途遥远,船上品茗论道寥慰寂寞也是好的。” 林如海一抚须笑道:“纵然时飞兄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请的, 小女幸蒙兄训教之恩,我心里正思图报, 如今有机会一同入京弟心中已有筹划, 兄放心便是。” 贾雨村面上露出一丝笑, 心里已然明白林如海会举荐他,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荣国府的政老爷。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 只缺一个进仕之阶,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 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 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 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放在心上, 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 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 约定了启程之期, 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恰见贾琏站在窗前,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林如海便问道:“琏儿,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额骨隆然而起,高耸厚实,面阔口方,直鼻权腮,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但见他修眉俊眼,人物风流,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多病多灾,少眠多梦,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林如海惊诧,细细打量贾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 “姑父也不必疑心,待雨停后给我一碗黑狗血就都明白了。” 林如海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静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贤侄远道而来旅途劳累,且去歇息一番,雨停后咱们再叙。” 贾琏道:“从京都到扬州所耗时日长久,姑母可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林如海点头,面上哀戚难掩。 “明日天气若好侄儿想携妻女去给姑母上香,姑父可愿陪同?” “我来安排。”林如海背过身,语带沙哑,“贤侄去吧,外头有林福引路。” “人死不能复生,姑父节哀。”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贾琏自去。 贾琏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便道:“姑父,侄儿此来的目的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黛玉入京教养,不知可方便让侄儿先见见黛玉?” 林如海此时已收拾好了情绪便转过身来道:“自她母亲去后她便病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生怕她也随着去了,只好令她在房中好生休养,你若要见便见吧,随我来。” 见主人出来外头窗前候着的林福和男仆便撑开了油纸伞。 贾琏站在廊檐下望了一眼朦胧细雨接过了男仆手里的油纸伞,“你在这里避避吧,我自去便可。” 话落便迈步入了雨中追着林如海而去。 —— 林黛玉年幼,未曾独居一院,贾敏在时她住在主院三间抱厦里,如今贾敏去了,她思念亡母更是不愿离了这里另开院子,林如海疼惜这个仅剩的骨血无不依允。 贾琏和林如海到时王熙凤、林姨娘正陪林黛玉哭,三个大小女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贾琏便佯装训斥道:“林表妹正在养病心绪不宜剧烈起伏伤身,你怎么又招惹她痛哭。” 王熙凤忙起身要解释林黛玉伏在床榻上泣道:“原不是表嫂的过错,是我时常思念母亲,每想起时便要落泪,如今见了母亲的娘家人情不自禁罢了,还望表哥勿怪。” 贾琏忙道:“并不是怪她,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瘦的可怜,林表妹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姑父好生爱惜自己才是,逝者已矣,生者尚需你仔细服侍,尽心孝顺。” 听了这话林黛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林如海,父女四目相对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父亲……” 林如海忙道:“你不必说什么,父亲明白你的心。现如今你外祖母派了你琏表哥和表嫂来接你,你就随着他们去吧,也好解了父亲顾盼之忧。” 碍于贾琏王熙凤在场林黛玉没有当场拒绝只是低着头哭泣无声反抗。 林如海急道:“你母亲一去也把我的心带去了一半,如今唯顾惜着一个你罢了,况为父已年过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年小病弱,留在家中上无长辈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如何不孤单可怜,倒不如随你琏表哥表嫂入京,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姐妹去,如此父亲也能稍稍放心全力放在政务上,如此熬上两三年父亲请旨致仕,你我父女便能在京都相见以享天伦了,你如何不愿意呢?” 林黛玉哭道:“我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 林如海轻斥道:“怎是父亲一个人,你林姨娘她们不是人吗,好孩子,去吧。” 贾琏劝道:“表妹乍然失母,孤单影只,惴惴难安,又怎怪她不愿离了姑父呢,如今世上也只剩下姑父父女二人至爱至亲罢了。如是我,我也是不愿的。” 59.琏大爷成立办事厅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你已是一位伯爷了, 你去我不能拦着,但黛玉要留在我身边教养。”贾母不容拒绝的道。 见林如海沉吟不语,贾母觉得自己语气可能太硬了, 缓了缓就边拿帕子抹眼睛边道:“敏儿到死我都没能见上一面, 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了, 好在还有一个玉儿肖似其母可廖解我思女之痛, 你如何不能够成全了我这样一个老年痛失爱女的老人呢。” 闻言, 林如海深感愧疚,又想起贾敏在时那些好处来,想着:如若敏儿还在会不会把黛玉交给她外祖母教养, 兴许是会的吧。只是我如今也只剩黛玉一个命根子了, 一想到要分离心就绞痛起来。 原和迎探惜三姐妹躲在暖阁里的王熙凤见外头胶着住了,想了想就笑着走出来劝道:“嗨, 怎么就把老祖宗和姑父都难住了呢。老祖宗, 你只想着自己可解思女之痛, 怎么也不想想姑父膝下如今也只有黛玉妹妹一个骨血罢了。依着我, 把黛玉妹妹从碧纱橱里挪出来, 单独给她开个院子, 我看姑父现住着的梨香院就很合适, 有开在街上的小门单独出入,姑父哪怕天天过来看望呢谁又能挑礼, 也方便黛玉妹妹每日里来给老祖宗晨昏定省, 如此, 岂不两厢便宜?” 贾母到底是真心疼爱黛玉的,便道:“不可,梨香院靠大街,她小孩家家自己住着我绝不能放心。这样吧,上半月让黛玉住在我这里,下半月你就接了家去,如此你可愿意?” “也只能如此了。”林如海起身拱手,勉强同意。 “你那伯爵府想来还没收拾妥帖,这半个月依旧让黛玉跟我住吧,等你那里拾掇出来再来接。” “是。” 商议定了之后,林如海叫了黛玉出来交待几句,然后就告辞去了。 王熙凤又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完了今日的晨请便准备回去,临走看了一眼迎春,招手寻她屏风外说话。 “二嫂子寻我何事?” “方才在暖阁里我没好意思说,她们两个今日都戴了金璎珞出来见客,你怎么戴了这个流苏的出来?你们姐妹三个不是常做一样打扮的吗?” 迎春把头低了下去,瓮声瓮气的道:“搁忘地方了,今早上起来没找着就临时戴了这个出来。” 王熙凤侧目,“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姑娘的首饰也能混放的,你告诉我,她们是不是服侍的不尽心,等我回了你二哥哥,让你二哥哥都放了她们出去了事,回头再给你换好的使唤。” 迎春把头垂的更低,素手搅弄衣带子,“丫头们都是尽心服侍的,是我自己放的,我来时嘱咐她们在屋里找呢,就那么大点地方这会儿子肯定找着了。” 王熙凤见她一味儿的息事宁人也不好逼迫,只得道:“既如此我就知道了。你在这边过活也不必怕什么,若过的不如意了就回大老爷那边去,你二哥哥时常嘱咐我说:‘我统共就这一个同父的妹妹,她自比别人强些,没得反被别人压了一头吃委屈,你平日多看顾着些。’我回他说:‘我也只这一个正经的小姑子,不用你说我也会多照看的。’” 王熙凤见迎春依旧弄她的衣带子屁话不知道说一句,心里不禁烦得慌,但想着这是她的小姑子,是贾琏嘱咐过要看顾的,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又嘱咐道:“你若有事就来寻我,或派身边的丫头也使得,记着了没有?” 迎春只顾点头,那嘴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王熙凤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摆手让她回去了。 丰儿上前来给王熙凤披上石青羽缎斗篷,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荣庆堂,站在窗外候立的丫头媳妇子们顿时围上来,簇拥着王熙凤回去了。 进了屋,脱去了斗篷,王熙凤便道:“不是我说嘴,咱们迎姑娘真真是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逆来顺受死不张嘴的性子究竟像了谁,从大老爷到你再到你那小兄弟琮儿谁也不是这样的,莫非是像她死了的姨娘?” 这会子兴儿、昭儿、隆儿、柱儿、庆儿、旺儿六个猴儿正排成一行趴在暖榻上练字,贾琏手里拿着根马鞭子巡海夜叉一样监督着,但凡看见有耍滑的就照着小背脊抽一下子,听见王熙凤抱怨就笑道: “她姨娘我还有些印象,嫁进来就是贵妾,虽不要强掐尖却也并不懦弱,迎春那性子大抵也不是天生的,她生下来姨娘就死了,那时我娘也早早去了,大太太还没嫁进来,她就被老太太做主抱给了二太太养育,不过两年又有了探春惜春。 探春是个带刺的玫瑰谁也惹不得,惜春是东府嫡出的小姐身份不同一般,也是敢说敢言的,探春有个亲姨娘,虽说不着调常惹事却得宠,惜春有嫂子三不五时的照看,就剩了个迎春大太太不管,大老爷不问,我那时年少不懂事也不大理会她,府上奴仆又大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东西,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奴大欺主呢,可不就挤兑的她像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小可怜吗。没人撑腰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有委屈只能自己忍了吗。” 听了贾琏一席话王熙凤也可怜起迎春来,却道:“若搁在我身上我绝不能混成她那样,惜春虽是嫡出却是东府里的,狠不与我相干,和探春比,探春姨娘不过是个婢妾,我姨娘却是贵妾,我亲爹还是世袭一等将军的当家人,没有嫡出的,我就是府上正经的大姑娘,纵然长辈少了几分看顾,我也能摆起大小姐的架势来,别的不会,狐假虎威还不会吗,迎春还是太懦弱了。” 贾琏望着骄傲如孔雀,精明如猴儿的王熙凤禁不住灿然一笑。 倒把王熙凤笑的不好意思起来,转念就把迎春没带金璎珞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瞧她那个忍气吞声的模样保不齐被她奶嬷嬷摸去了,咱们家里这些奶嬷嬷个顶个的都是祖宗。” 话说到这里贾琏就想起“懦小姐不问累金凤”那个情节来,不用问,这金璎珞大抵也有了去处了。 沉吟了片刻就拿马鞭轻敲了一下兴儿的头,“去把赵天梁赵天栋叫进来。” 兴儿扔下笔高兴的一溜烟去了。 昭儿隆儿等还趴在那里练字的都羡慕的了不得,都恨不得也把笔一扔出去玩。 “今儿写不完明儿罚一倍,明儿再写不完就扣你们月钱,外头多少贫家子想有这等好事还找不着呢,你们倒不知惜福。” 几个小幺儿顿时哀嚎不绝。 “你做什么去?”王熙凤见贾琏往身上披靛青毛边斗篷就走过来服侍。 “寻父亲商量事去,那起子奴大欺主的该放良了。” 王熙凤一听暗自后悔自己多嘴,忙忙的拦在前头,“兴许就是迎春自己搁忘了呢,大年底下的你少生些事吧,老太太不喜,没得惹人嫌。” 贾琏笑着捧起王熙凤的脸,“怎么是我生事,我不过替我妹妹撑腰罢了。” 话落里间传来芃姐儿的哭声,贾琏在王熙凤脸上左右各亲一下一径去了。 王熙凤还要跟时就听见里头平儿叫:“奶奶,大姑娘叫妈呢。” “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注1】” 贾琏娓娓道来,声音清爽有灵性把听书人都带入了情境中,仿佛亲眼所见了一般。 “最终一个泪尽而亡,一个出家做了和尚。好了,故事讲完了。”看着她们还沉浸在里头出不来,贾琏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顷刻,王熙凤先醒了过来,撇嘴道:“说什么互为知己,依我看那个宝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多大点就和丫头……” 顾忌着林黛玉王熙凤没说出来,转了个话音又接着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见了姐姐忘了妹妹,有了妹妹还想要姐姐,吃着碗里的还眼巴巴望着锅里的,就没一个够!” 平儿擦擦眼泪道:“那宝玉也算难得的了。” 王熙凤冷哼,“还不是又娶了旁人,说什么痴情痴意,我看都是放屁!他若立即做和尚去我倒还服他。他做男人的撑不起来,只一味儿的在内闱厮混玩乐,吃好的穿好的,临了临了家族败落时他一扔三四五做和尚去了,真真是一个于国于家无望,腹内原来草莽的不肖东西。” 这三个听书人林黛玉入戏最深,此时还在落泪,听了王熙凤贬斥宝玉的话禁不住道:“依嫂子他竟是一无是处的人了,可在我想来他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子,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罢了。” 贾琏看向林黛玉,心想,他们果然是知己。 王熙凤道:“世人有何错,千百年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没有他那样的,我是看不上的。” 平儿怕王熙凤林黛玉吵起来伤了亲戚情分忙拦在中间笑道:“依我说,让这个宝玉一辈子都做个富贵子弟也就完了,无论他想怎样都由着他去,如此大家都欢喜。” 林黛玉道:“平儿姐姐又错了,他能决心做和尚去又岂是耐不住贫寒的,他不过是和别人都不同罢了。” 贾琏笑道:“他大抵是想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却不知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我们每个人都想如宝玉一样沉浸在女孩们的净土上,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却终究是谁为我们挡去了外面的风刀霜剑呢。黛玉妹妹说的不错,他看不惯世俗经济那一套,所以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是的,他和别人不同,可他终究是此间的人,是人便要柴米油盐酱醋茶。 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就变成死珠了;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那么,是什么把无价宝珠磨成了鱼眼睛呢。” 林黛玉似有所悟,喃喃自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王熙凤平儿也在咀嚼这句话,厅上安静极了。 贾琏又笑道:“不过闲谈罢了,黛玉妹妹不必当真,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合该无忧无虑的嬉笑玩闹,柴米油盐风刀霜剑都是大人该背负的。”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叹气,“做个世间人真难啊。” 贾琏笑道:“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只当是修行吧,难不成还去死吗?死易活难,勇往直前罢了,也许前面风景更好呢。” “琏表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熙凤哈哈笑道:“哎呦我的妹妹你才多大点呢。” 林黛玉也笑了,脸上有些微的羞涩之意,“嫂子方才我……” “嗨,多大点事,我早忘了。” 平儿反应过来笑道:“二爷,奴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编排宝二爷呢?” 贾琏笑道:“哪有,你这丫头就会多想。”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笑着轻推了他一下,“宝玉也有一块宝玉呢,可真是巧了。” 林黛玉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顿时心里一咯噔,偷眼瞥贾琏,并暗自把故事里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和自己比较了起来。 这时兴儿来回外头有个叫阮兰香的织娘携家带口的来求见。 贾琏便道:“把人领进来吧。” 转脸就对王熙凤笑道:“你瞧,织娘不是来了吗,帮了一个来了一家子。” 王熙凤早已笑逐颜开,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意味缠绵。 平儿侧目,心上说不出的羡慕和……失落。 一个故事说完外面的毛毛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屋脊上霞光万丈。 见过阮兰香敲定了十年契之后翌日清晨是个好天气就启程回了扬州。 —— 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已经开始实施了,外人都已知道林如海已是病的起不来床了。都在传林如海命不久矣,他京城来的妻侄已做主开始变卖林家的产业,听说只要林如海一死就带着偌大家产和林家孤女回京城她外祖母那里教养。 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本就是万众瞩目的,林如海出事几乎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 又过了小半个月林如海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甄应嘉,圣上放在江南的耳目。 他是带着圣旨和太医来的,见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油尽灯枯模样的林如海关怀备至,急命太医救治。 太医只看了看林如海的病容便知他不大好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上手诊断了一番,而后就对甄应嘉摇了摇头低声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甄应嘉脸上露出凄色,握着林如海的手宽慰道:“你好生养病圣上记着你呢,我带来了圣上给你的圣旨,特令你可以躺着听旨。” 林如海却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伏在枕上叩首听宣。 甄应嘉见他如此忠诚模样心里实在可怜他,急忙上前去抱着,展开了圣旨给他看。 林如海看罢心里欢喜,面上不露,伏在枕上泣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应嘉是性情中人,不免陪着落了两滴泪。 却见林如海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顿时生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呼唤道:“如海兄、如海兄?”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女孩兴奋的呼声,“父亲,有药了,有药了,你有救了。” 林黛玉手里拿着一棵冒着金光的草跑了进来,见林如海跪在那里不动立时吓的哭了出来。 “甄大人,林大人去了,咱们把人放平吧。”太医叹息一声道。 “我父亲才没有死!”林黛玉记着贾琏交待的话急忙爬上床跪在林如海身边掰着他的嘴把金光闪闪的草塞了进去。 太医见状想要阻止却见那草入口便化成了一道金光钻入了林如海的喉咙里。 甄应嘉骇然,太医惊奇之下问道:“女公子你给令尊吃的什么?” 林黛玉哭着道:“我原在屋里哭着睡着了,梦见了一个乞丐,那乞丐说我父亲对他有一饭之恩,知道我父亲有此一劫特来送上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绛珠草一棵救命,我醒来时手里就拿着这棵草了,我以为自己梦遇了神仙就急忙拿来给我父亲服用了。” 林如海悠悠转醒,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喃喃道:“我在哪里呢?” 林黛玉扑在林如海怀里哭道:“父亲你没事就好了。” 甄应嘉让开位置给太医使眼色,太医急忙上前诊脉,一诊之下大为惊奇,“甄大人,林大人生机已复。” 林如海咳嗽两声抱着林黛玉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甄应嘉便把林黛玉献药之事说了一遍。 林如海回忆了一番道:“仿佛是随手救过一个乞丐,原本想带回府中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再去找时却已不见了,竟原来是有大来历的仙人吗?” 甄应嘉急忙问道:“敢问女公子,那仙人可告知仙乡何处了吗?” 林黛玉红着脸低下头,“只恍惚记得恩情还罢,缘分已尽八个字。” “可惜了。”甄应嘉叹息。 林如海既然醒了太医复上前诊脉,随后道:“林大人虽然死而复生,却已是伤了根基了,于寿数上有所损益。” 林如海紧紧抱住林黛玉感激的道:“能捡回一条命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海不敢奢望更多,唯求在有生之年能看着她平安顺遂罢了。” 圣旨已经下了,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甄应嘉又和林如海说了几句话便携太医告辞而去。 既然选择了装病骗皇帝便一定要装的像,所以林如海是下了狠心的糟践自己的身体,方才昏迷那一下子更不是装的,他是实实在在闭过了气去。 这一遭看似林如海赚了文定伯的爵位,却实在是他用自己的寿数换来的。 不一会儿贾琏走了进来,笑问:“可成了?” 林如海感激的笑道:“成了。” “贤侄,那绛珠草哪来的,我吃了后通体舒泰,浑身暖洋洋的实在是好。” 贾琏瞥一眼林黛玉,笑道:“我可没有绛珠草,那是取了黛玉表妹的一滴心头血我画了幻灵符,绛珠草是幻化而成的。” 林如海顿时疼惜的抚摸林黛玉柔软的头发,“亏了你了。” 林黛玉摇头,两手抱紧林如海,抿嘴笑了起来。 可是阮娘子跪在地上没有动,她开始抖抖索索的解自己的盘扣。 王熙凤怒斥,“你在做什么?!” 阮娘子哭着哀求,“夫人你小点声,小点声莫要吵醒了他。” 王熙凤惊愕,下意识的问,“谁?” 贾琏道:“那只色鬼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阮娘子慢慢扬起自己的脖子,颤巍巍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王熙凤猛然撞见那只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几不曾吓死过去。 蓦地,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正看见眼前的王熙凤,刹那惊为天人,色气弥漫,“兰香,我要她,你快点抱住她,我要上了她!” 那语气当真是急色恶鬼才有的,又猥琐又腻歪。 王熙凤柳眉倒竖,又惧又怒。 贾琏把王熙凤拉到身后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长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贾琏,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艳福不浅,都跟老子回家去。” 话落一股艳红的烟雾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弄了贾琏一头一脸。 阮娘子惊惧,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贾琏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烟雾散去笑道:“何必如此,我亦是色中饿鬼,咱们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你这老婆尚有几分姿色,不若咱们一起玩玩?” 60.荣宁府花园合开宴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 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 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 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 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 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 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 可毕竟不是, 何苦得罪了她们, 让她们心怀怨恨, 你好时还罢了, 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 “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 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 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 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看见老母亲如此伤心贾赦贾政早已红了眼睛。 贾赦道:“妹妹已是去了,回天无望,母亲千万顾惜自己。” 贾政亦道:“母亲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千万保养自己不可大恸过伤。” 邢夫人干巴巴的劝道:“老太天节哀顺变。” 贾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养育长大的女儿,从她猫儿崽子那样大到亭亭玉立,我亲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就能过去了的?!” 贾赦怒瞪邢夫人,“你闭嘴,滚出去。” 邢夫人只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伸张,用帕子遮着脸羞愧退了出去。 见了邢夫人的下场王熙凤张张嘴急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并屏息凝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见状更不敢随意吱声了。 “琏儿你过来。”贾母借着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缓声道。 贾赦急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并训斥道:“好生回老太太的话,仔细你的皮。” 贾琏眉眼淡淡望着床上的老人,道:“您请说。”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贾母一瞬不瞬的盯着贾琏的脸,仿佛要从这张不见丝毫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 贾赦贾政早已被告知是贾琏气晕了贾母,因此贾政就道:“孽障,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头怀里窝着呢,我儿子自有我这个老子管教,究竟怎么回事先听他怎么说吧。” 贾政被挤兑的没脸,一甩袖子远离了贾赦。 贾赦就问道:“丫头说是你气晕了老太太可对?” 贾琏淡淡道:“哪个丫头说的让她出来我和她对质。” 揽着宝玉在怀的袭人一听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老太太,果真是我气坏了您吗?”贾琏直接看向贾母。 贾母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过去了。 贾琏便道:“那位说是我气晕老太太的丫头你那两只眼睛看到了没有,再让我听到什么‘气晕老太太’的话就要仔细了,我堂堂嫡长孙撵个丫头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顿时荣庆堂上鸦雀无声。 贾琏哪里是说给那个丫头听的,他是在警告荣庆堂上的所有人。 当今以孝治国,一个不孝的名头太大了,贾琏虽不惧可终究不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二太太咕哝了一下嘴终究没在这时候说什么。 王熙凤这时站出来道:“老太太,姑妈去了咱们这边可要派人去吊丧?” 贾母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的道:“琏儿,你去一趟扬州把你姑妈仅剩的一点血脉带回来。林家长辈早逝,她一个丧母的女孩无人教养我实在不放心,你姑妈既已去了,我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 61.义戴权委婉透信息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有家有口的奴才住在哪里都是有数的, 稍一打听就得了,因此正当迎春的奶母喝的烂醉躺在床上打鼾的时候就被闯进来的王兴家的和王信家的逮个正着。 “天老爷啊,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想做什么,反了天了,杀人了!”刚被泼醒的王奶母还在发懵就下意识的撒起泼来。 彼时赵天梁领着兴儿、昭儿、隆儿三个小幺儿开始翻箱倒柜。 王奶母见状越发疯魔起来,“快来人啊,家里进强盗了, 来人啊。” 王兴家的笑道:“我劝你别扯着嗓子瞎叫唤了,你叫破了天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是我们琏二爷下的令,谁让你不长眼的偷摸了我们迎姑娘的金璎珞呢。” “梁哥,你看看是这个不是?”兴儿举着一件环佩叮当的金项圈给赵天梁看。 “我也没见过, 大抵是这个, 她一个下人不能有这样好的东西。” 王信家的在一旁认出来了就道:“这就是金璎珞,得了, 咱们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昭儿捧着两把金锞子银锞子红宝石的耳坠子金簪子邀功一般的举到王奶母的眼跟前, 笑嘻嘻的道:“老奶奶, 这也都是主子赏你的?” 王奶母没有丝毫偷东西的羞愧, 反而叫嚣道:“小兔崽子鳖孙子都给我放下,放下, 那都是我的!” 隆儿从床底下的炕洞里抱出一个磕了口沿的天蓝釉柳叶瓶, 也笑哈哈的举到王奶母跟前, “老奶奶,这古董瓶子也是主子赏你的不成?” 赵天梁道:“行了,都别废话了,拿上脏物压着她快走,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 迎春、探春、惜春都住在王夫人屋后头的三间抱厦里,三姐妹一人一间,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琏过来也没进屋,拎着马鞭背手站在院子里和屋里的迎春说话,“我知妹妹是个‘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性子,你丢的金璎珞我给你找回来,你不必言语也不必怕什么,一切在我身上。” 站在门口的迎春满脸惶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大丫头司琪急忙拿了迎春的黄铜水仙手炉作势递给贾琏,“二爷,我们姑娘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谢二爷,只不知二爷是闹这一回借题发挥耍耍威风还是从今往后都是我们姑娘的依靠呢?” 贾琏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高壮丰满的丫头,“你叫司琪可对,好锋利的口齿,你好生服侍,服侍得好了我允你一件事。” 司琪大喜,忙蹲身行礼,却依旧不放过贾琏,“二爷还没回答奴婢呢。” 贾琏又笑道:“我统共就这一个正经同父的妹子,我不替她撑腰还有谁,你们主子正经是这府上世袭一等将军的大小姐,谁还能比她尊贵,往后都给我拿起架子来。” 司琪喜不自胜,“如此奴婢就知如何行事了。” 话落深行一礼,举着手炉道:“天寒地冻的外头站着冷,二爷您拿着暖暖手。” “谢你的好意我不冷,拿回去给你们姑娘用去吧。” “是。”司琪也没多让再行一礼转身去守着迎春去了。 贾琏的动静如何瞒得过王夫人,因此不过片刻就由周瑞家的搀扶着站在了后廊上。 “琏儿,你又闹什么?” 那满面的不喜喷薄而出,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怒了。 “二太太说错了,哪里是我闹的,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王夫人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赵天梁打头,王信家的王兴家的压了王奶母过来,后头还跟着抱着赃物的兴儿昭儿隆儿。 “二爷,二姑娘的金璎珞找着了。”兴儿蹦跳着跑过来邀功。 “拿去给二姑娘看看是不是丢失的那个。” “是。” 迎春没接司琪接了,大声道:“回二爷是我们姑娘丢的金璎珞。” 王奶母自看见迎春就激动起来,嚷嚷道:“二姑娘你是吃了我的血化成的奶长大的,你不说敬着护着,怎么白白看着旁人糟践我,旁人糟践了我你又有什么脸面。” 司琪站出来冷笑道:“你是老奶奶,论理我们该尊你敬你,可你也不看看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还怎么叫人看在眼里!” 王奶母怒道:“你是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贱蹄子,如今也轮得到你来踩我了!二姑娘你快看看,你可怜的奶母被人糟践成什么样了,你但凡有点血性就该站出来维护我,维护我就是维护你自己的脸面了。” 迎春面上不悲不喜,漠然道:“我便是没有血性的了,我若有血性就不会看着你偷摸我的东西不言不语了。往常我不看不听不管你做了什么,如今我也不会为你跟谁讨情,你自作自受,与我不相干的,更别说什么维护你就是维护我自己脸面的话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说完迎春转身就回屋里躺着,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太上感应篇》闲看。 终究是她的事情,她倒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探春惜春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去安慰迎春,倒都聪明的没卷进去。 贾琏便笑望王夫人,“二太太听明白了没有?若是没听明白,这里还有从这老婆子屋里搜出来的罪证呢。” 王奶母又大声嚷嚷道:“什么罪证不罪证,哪个姑娘少爷身边的人没得这样的好处,若只抓我一个我不服!” “真聒噪,跟老乌鸦一样。”贾琏笑着走向王奶母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登时王奶母惨叫,老脸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檩子,看向贾琏的眼神也真正畏惧起来。 可贾琏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痕,然而正是这样看起来无害温柔的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害怕来。 王夫人也不例外。 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从她跟前长大的孩子,从心底生出了畏惧和防备。 那软团子一样大的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长成了一头成年凶兽,当他爆起时能伤人。 他甚至冲破了无形中给他的枷锁,什么长辈孝道,你瞧他都敢当着她的面打人了,嘴里对她无一丝敬意,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想翻身做主不成?这还了得?! 压,一定要想法子压压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这荣国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隔着窗纱探春看到了一切,回身就和床边的迎春惜春道:“我若生做男儿身我也要像二哥哥这般静若青松,动若雷霆。” 那一双文采精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之情。 “你想如何,打死她不成,她再不堪也是迎春丫头的奶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咱们家对下从来慈悲宽和,万不能行那等恶毒之事。”王夫人盯着贾琏淡淡道。 贾琏把玩着马鞭笑道:“似我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人打死呢,即便她犯了错我也给她开个恩典,放她一家子出去做良人可好,哦,对了,还包括和她家沾亲带故的,一并沾光放出去吧。” 王奶母一听“嚎啕”一声就开始撒泼,“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好二爷你打我一顿吧,打吧打吧,求您了。” “把她嘴堵上。” 王信家的一听脱下王奶母的鞋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时,夕阳如血,金鸳鸯快步走了过来,“传老太太的话:我知道迎丫头受委屈了,只是到底那是她奶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那些搜出来的东西也给她一家子带走,放出去好生过活吧。” 贾琏一听便知贾赦那里把贾母说通了,却到底打了折扣,没把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也弄出去。 他见好就收,笑着道:“听老太太的,把东西都给她。” 转脸又看向王夫人,“二太太,她一家子的卖身契何时给,我看就今日吧,明儿一早让赖大跑一趟衙门销号收尾。” 王夫人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很好。” 这时金鸳鸯道:“二太太、琏二爷,老太太请你们过去说话。” 替婴孩看相要听其啼哭之声,于是贾琏拧了她小屁屁一下,大姐儿吃疼柔声细气的哭了起来,起初还有些许嘹亮渐渐的气息就细软了下来,小猫崽子似的。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62.悠悠逛深夜遇焚尸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只缺一个进仕之阶, 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 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 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 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 也没放在心上, 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约定了启程之期, 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恰见贾琏站在窗前, 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林如海便问道:“琏儿, 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 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 额骨隆然而起,高耸厚实, 面阔口方, 直鼻权腮, 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说是拿她做个试验,妈,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二爷忒促狭了,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二爷自从醒来之后,像是开窍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 月上云梢,贾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赖鸳鸯自然也睡不成,披着一件轻薄的绿纱小褂蹲坐在床里面,取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贾母捶腿。 “这个琏儿啊。”老太太叹气。 赖鸳鸯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议论说琏二爷明儿个要在他那个院子里选拔人才呢。今儿是琏二爷,明儿就是大老爷,没了规矩约束那还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来?圈得了一时圈得了一世吗,人心一定难更改,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者说,他要上进我做祖母的不说帮衬还拦在前头,我成个什么人了,由他去吧。” 赖鸳鸯没吱声。 “罢了,别捶了,咱们熄灯睡吧。” “是。” —— 灯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盘腿而坐,她面前摆着两个青瓷碗,碗里放着红豆,一个碗里多一些,一个碗里少一些,每念一声佛就捡一颗。 周瑞家的轻悄悄的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太太,赵姨娘那里熄灯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贾琏要做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出来了,说是为了开什么铺子选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会,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发了上头还有老太太管着呢,和咱们二房狠不相干。” “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怜的大丫头。”王夫人低喃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小姐进宫还不是为了整个贾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没一个拎得清的。” 王夫人摆摆手,“你去吧,我捡完佛豆也要睡了。” “是。” 与此同时,林之孝家也在议论贾琏。 “爹,我也到了能进去伺候主子的年纪了,明儿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碰碰运气。” 林之孝看着自己从小就颇有主意的女儿笑道:“不着急,爹早已给你盯着个坑了,再等两年就能得,琏二爷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林红玉笑道:“只冲着琏二爷能说出硕鼠那一番话来,我就觉得琏二爷是个有见识的。每常我听见你和妈偷偷议论府上的种种弊端,我就觉得主子们狠该拾掇一顿了,若想家宅长久,到底要主子强悍多智,而不是安富尊荣把什么事儿都交给下头人去办。” 林之孝家的端着洗脚水进屋来就听到了自己女儿这样一番高见,笑道:“偏你知道的多。” 林红玉笑着抿嘴。 林之孝把双脚放入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笑道:“你有这个见识也不枉费我和你妈对你的教导了。” “那明儿我就去了?”林红玉试探着道:“在家呆了这些年我都快闷出毛来了。” 林之孝家的看向林之孝,道:“我冷眼瞅着大房二房终究会起龃龉,咱们不该掺和进去才是立身之本。” 林之孝道:“让她去吧,我也觉着琏二爷自从鬼门关里闯回来就有点变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影响什么,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想了想林之孝又笑道:“说不得她还选不上呢。” “若是我选上了爹有什么说头?”林红玉骄傲的问。 林之孝笑道:“给你买两根红头绳吧。” “我的红头绳都多的用不完了,爹还是这样小气,妈你快说说爹,我睡觉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妈叫你。” 夏季天长日短,伴着蝉鸣虫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鸟雀落在屋檐上,左瞅瞅右瞅瞅,间或低头轻啄碧瓦,一道朝阳铺过来它就飞走了。 王熙凤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决定不再沾手管家事,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开店。 因此一大早就起了,亲自服侍着贾琏穿衣穿鞋,洗漱用饭,然后就急忙让平儿去开院门。 “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不知道今天能来几个人,别是一个都不来就现眼打嘴了。”王熙凤担心的揪扯帕子,“不是我说,你们满府里都是势利眼富贵心。” 贾琏一边剔牙一边笑道:“风气如此,矮子里头拔将军吧。这个时候肯投奔了来的才是拾掇拾掇能用的。” 不一会儿,平儿就欢喜着进来禀报道:“二爷二奶奶,外头来了不少人呢。” “多是看热闹的吧。”贾琏笑着打量平儿,但见她面容清俊,身量苗条,眼珠流转间极有灵气就道:“你也去玩这个游戏吧,只跟在你们二奶奶屁股后头就屈杀你了。” 坐在一边的王熙凤早在贾琏打量平儿的时候就打翻了醋坛子,“呦,这话从何说起,跟着我就委屈了?那跟着谁才不委屈?你说出来我立马把平儿给他。” 平儿的脸早已红了,恨声道:“才想着二爷戒了那不好的毛病像个人了,今儿怎么又拿人取笑起来,若不把我当个人撵出去就是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俩放心就是。我的意思是平儿姑娘是能做掌柜的材料,只做个贴身大丫头岂不是委屈了吗。” 王熙凤和平儿同时撇嘴,用眼神向贾琏诉说:仿佛前些日子偷摸安儿的那个不是你一样,哼。 被这两个女人盯着他坐不住了,笑着站起来道:“走,咱们开始吧。”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63.活佛寺众僧染恶业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鸟声清脆,一声长一声短,仿佛真懂人语似的。 这时穿着大红洋缎撒花褙子的王熙凤迈过门槛往这边走来。 闻声贾琏看过去,就见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 脖子上挂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下面穿着一条素白绫裙,腰上系着豆绿串珠流苏宫绦,一步一袅娜, 端的是妩媚娇艳。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有《红楼梦》后期的市侩俗气,她身上还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 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 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 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我这才气的狠了,再者说, 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二爷就是我的天, 我哪里敢, 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 谁知二爷护的紧, 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 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 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谁知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书里的贾琏,因为偷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王熙凤撞破砸了脑袋而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府里已经把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贾赦坚持请医问药一直拖着,这才等到了他苏醒。 在《红楼梦》里贾赦身上一直都被贴着好\\色\\荒\\淫等负面的标签,其实从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贾赦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书里有个情节,贾宝玉被赵姨娘和马道婆害的要死了,连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依旧坚持请医问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贾赦对贾氏子嗣是很重视的,也许这和他是贾府嫡长子有关。 对贾母他也是很孝顺的,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任由贾政一房霸占象征着家主地位和权利的荣禧堂。 想着书里贾赦的下场,贾琏唇角扬起一抹笑,桃花眼中波光涟涟。 这样想着,在不知不觉中贾母居住的荣庆堂就到了,早有打帘子的丫头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贾琏一进门就见满屋金碧辉煌,一群粉香脂艳的丫头把一个富态雍容,遍身绫罗的老太太围着,正在谈笑。 下手坐着一个衣着素淡,神情端庄,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的中年女人,这大概就是王夫人了,果真一副慈悲面容。 众人见他们进来都不说话了,贾母面带关心的道:“琏儿可大好了?” “大好了,老太太。”贾琏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这时一个丫头把两个蒲团放在了贾母跟前,贾琏就携着王熙凤的手跪下了,笑道:“这些日子让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见果真好了反而板起脸来训斥道:“依着我,你们小夫妻这事根子还在你身上,往后可不许这样,听见了没有?” 贾琏垂下头做出个羞臊乖顺的模样,“是,都听老太太的,往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只老太太得说说她,谁家媳妇像她似的恨不能压服了我往天上蹿,都是老太太偏心惯的她。” “这不用你说。”贾母转脸望着做鹌鹑状的王熙凤道:“你也有不是,你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若果真没命了,且不提我这个老婆子,你看大老爷怎么和你拼命。哪个爷们不是馋猫托生的,一星半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年轻做媳妇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要都像你似的要强耍性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下首玫瑰椅上坐的王夫人笑着道:“老太太也莫要生气,凤丫头还是年轻不知忍耐的缘故,她在家做姑娘的脾性一时半刻还没改过来呢,往后您多教导教导她也就知道了。” 贾母听罢往大红蟒缎圆枕上一歪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想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家里人宠着,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着性子来,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要小心着怕漏了怯丢了丑惹人笑话。”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错,早把自己要强的心去了一半,这会儿也不敢大声说笑卖弄自己的口齿,只觑着贾母和王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插话道:“老太太,二太太,我早已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改。” 贾母因笑道:“鸳鸯,快把你们二奶奶扶起来,可怜见的,瞧把她吓的,往日一半的伶俐都没有了,我瞧着心里还是疼她。” 鸳鸯笑着上前来扶,王熙凤和贾琏都趁势站了起来。 王夫人笑道:“瞧凤丫头这样我瞧着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不可再这样由着性子胡闹了。” 贾琏和王熙凤都低着头应下。 贾母又道:“为你的病你老爷出了大力,狠操了心,这就带着凤丫头去那边请安去吧,也是你的孝心。” 王熙凤忙道:“早就想着了。” “老太太,我们去了。”贾琏道。 “去吧。” —— 贾赦住在由花园隔出来的一套院子里,单独开了黑油大门出入。 较之荣庆堂荣禧堂的宽敞阔绰,这里多了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石桥流水,贾赦所居住的院子也小巧了许多。 美则美矣,却显得狭窄拥挤。 从风水布局上看,久住则不利身心,容易消磨人的志气,心性也会随着年深日久的风水侵蚀之下变得狭窄刻薄。 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反过来也成立,环境很能影响人,若是意志坚定还好,若是意志本就不坚定的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受到的影响就大了。 把荣国府继承人挤兑到住在这种地方,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 “二爷来了。” 候立在门旁竹帘外的丫头往里面通传了一声,随后就高高打起了帘子。 贾琏微一低头进去后就见正对面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福寿纹墨绿长衫的中年男人。 这人和贾琏一样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底虽浮肿泛青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但撇开这些细看就不难看出,这人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 而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贾赦,字恩侯的贾大老爷了。 “给父亲请安。”贾琏垂手打千,满面笑痕。 一声父亲把正佯装逗蛐蛐的贾赦喊的心里泛酸躁意上涌,“你竟也知道我是你父亲,难得!” 贾琏直起腰笑道:“若是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不知道我还是个人吗。” 贾赦乜斜着眼瞅贾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刻薄。 王熙凤忙上前道:“给父亲请安。” 似王熙凤这般伶俐乖觉,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贾琏一改了称谓她也痛快的改了,即便她心里再不屑贾赦,嘴上她都是甜言蜜语的。 64.枯骨藤吸髓断龙气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于是在安儿承诺一旦她成了贾琏的姨娘每年给她多少多少银子,还要提携兄弟的豪言壮语下,余新家的就找上了贾琏身边的小童兴儿,让兴儿给贾琏传话。 “二爷, 奴冷眼瞧着安儿对爷倒有几分痴心,她又是那样的品貌身段,温柔贴心,二爷收了定然受用。”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说懂不懂的年纪, 他哪里知道“受用”真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上摆出的笑容不知跟谁学的, 分明还是懵懂纯质偏做猥琐样儿。 贾琏放下手里的书因笑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就知道瞒不过二爷。”兴儿苦着脸往袖子里掏。 “猴儿崽子, 别做那个样子现眼了,二爷还能看上你那点银子不成, 只我有句话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 往后甭管谁给你银子能收的你收下不能收的你一点不能沾手,若是打听我的事儿、咱们这院里的事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个字不许往外说, 若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的规矩,即刻就把你发卖了, 你听明白了没有?” 兴儿到底年岁小, 虽有几分聪明机敏, 但并不奸猾, 此时给他立规矩正是时候。 却在这时王熙凤掀起大红撒花软帘走了进来, 贾琏一点不奇怪, 反而笑道:“我还当你要听到什么时候呢。” 兴儿却吓的了不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的瘟鸡一般。 王熙凤却没理他,眼眶一红就道:“我早想好要把平儿给你做房里人了,偏你等不及摸上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论相貌品格,安儿给平儿提鞋都不配。安儿是老太太做主撵出去的,你偏要她岂不是打了老太太的脸,再者,二爷若果真非她不可又置我于何地呢,她若回来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贾琏踹走兴儿,笑望着默默流泪的王熙凤,“你心里果真这样贤惠吗?” 此时的王熙凤哪敢炸刺,满心的想挽回贾琏的心,行的是以柔克刚的缓兵之策,因道:“你若不信我今晚就腾出地方让你和平儿圆房如何?” 贾琏笑道:“凤哥,你我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吗,别人是醋盘子醋碗你就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王熙凤娇艳的脸顿时就红了,只咬着牙等贾琏说下去。 贾琏轻笑一声把王熙凤拉到床上安坐接着道:“凤哥,打从这次从阎王手里逃出命来我算是开了几分灵窍,我就想着咱们既成了夫妻就不能相互防着、口蜜腹剑、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这实在不成个样子。何为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上品的夫妻。” 王熙凤眼中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就滚落双颊,“自来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可你偏要伤我的心。我也想学别人那样贤惠大度,可我的心每每涨疼的厉害,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在贾琏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王熙凤不知不觉就敞开了心扉,腻白的下巴微抬,红唇轻启,“二爷,凭我的容色身段家世,匹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吧,凭甚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凭甚我还要给那些狐媚你的娼妇好脸色,没打死她们就是我的慈悲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揭开了这一层纸后王熙凤似是豁出去了,挺直腰杆斜眼瞅贾琏,“自来我也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便是大大的妒妇了,凭你把我的话告诉谁去,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琏二哥,你既说咱们是从小长大的,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就是个馋嘴猫,不被我看到眼里的还罢了,你偷偷摸摸的我也不知道,若让我看到眼里的还和你没完。” 贾琏因笑道:“再用木瓜砸我脑袋不成?” 王熙凤呸了贾琏一口,哼声傍气的道:“你是爷们,我岂敢打你砸你,我不要命了不成,可我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那些贱蹄子我还整治的完,到时管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此时的王熙凤心计虽有却是年轻气盛,被贾琏几句好话就掏出了心里话。 等王熙凤真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两只眼睛都直了。 但她到底是那个凤辣子,话音一转就描补起来,拿帕子掩住嘴就故意大笑一阵,然后才道:“可是被我那些狠话吓到了吧,实话告诉你,这不过是我图嘴上痛快罢了,正像老太太说的那话,你们男人都是馋猫托生的,我若真和你较真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贾琏静静看她表演,唇角笑意荏苒。 书里的王熙凤八面玲珑、心狠手辣,她扮演的是个反面角色,可当他身临其境却发现王熙凤也有赤子之心,在她刚嫁给贾琏的时候对贾琏也是一心一意,就像现在,玲珑机变却不失妩媚可爱。 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是一天炼成的。 从她面相上看双眼波光潋滟,面带桃花气色,五官柔和,正是气运攀升之时,若按照这样的面相走下去她不会有离婚之难病亡之灾,只她天停高耸、地阁瘦薄,是少年繁荣,中年枯败之相,这不是皮肉相而是骨相,骨相却是难改。 贾琏抬起王熙凤稍尖的下巴唇露冷笑,笑的王熙凤心里发凉,“二爷你看什么?” 贾琏把王熙凤往怀里一搂,抚弄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你既和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在这家里我只你一个,那些丫头仆妇哪里配给你提鞋。平儿我也不要,往后只守着你过日子,你看好不好?” “我自欢喜,你可别是哄我的吧?”心里虽然把贾琏的话当成放屁,可又止不住的高兴。 “不哄你。只你也答应我,你要和我一心一意,凡是家里的事、你自己的事都不许瞒着我,若让我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我也不和你缠磨,一纸休书给你了事,你可能答应?”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狐疑的看着贾琏,嘴上却道:“你若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你是一点不肯吃亏。”贾琏抬手把帐帘金钩扯了下来,搂着王熙凤的腰肢就滚进了绮丛锦被中。 一时颠鸾倒凤,被翻红浪。 平儿尚且不知王熙凤想把她给贾琏的事儿,在门口听见里头的动静脸一红就端着针线笸箩守在了门外。 睡别人老婆有一种禁忌感,这一番胡搅蛮缠把王熙凤累的直喊腰疼。 完事后王熙凤迷糊着睡去,贾琏却精神奕奕。 他贾氏一脉天生神相,却逃不过短命的诅咒,所以他真正是个混吃等死的人,既决定扮演贾琏,这王熙凤这荣国府他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了。 什么天阁宽地阁瘦短命相,他说要改了王熙凤的命那就要改,他是不怕因果反噬的。 却说平儿端了水出来就撞见周瑞家的要往屋里来,她急忙把水倒在廊檐下的芭蕉树下拦住道:“周嫂子你做什么呢?” 周瑞家的笑道:“二奶奶二爷在屋里吗?二太太让过去一趟。” 平儿笑着拉住还要抬脚进屋的周瑞,“嫂子先去我屋里等会儿子吧。” 周瑞家的回过味儿来一指白亮亮的天,眯缝着眼笑道:“到底是年轻夫妻,惯会受用。我也不等了,怪不好意思的,你替我告诉一声吧。” “嫂子慢走,二太太那里……”平儿红着脸往前送了两步。 谁知这周瑞家的腿脚利索,三两步就出了门去。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有《红楼梦》后期的市侩俗气,她身上还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我这才气的狠了,再者说,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二爷就是我的天,我哪里敢,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谁知二爷护的紧,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65.琏大爷回京复圣命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 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 说是拿她做个试验,妈, 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 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 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 “二爷忒促狭了,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 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 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 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 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 二爷自从醒来之后, 像是开窍了似的, 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 月上云梢,贾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赖鸳鸯自然也睡不成,披着一件轻薄的绿纱小褂蹲坐在床里面,取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贾母捶腿。 “这个琏儿啊。”老太太叹气。 赖鸳鸯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议论说琏二爷明儿个要在他那个院子里选拔人才呢。今儿是琏二爷,明儿就是大老爷,没了规矩约束那还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来?圈得了一时圈得了一世吗,人心一定难更改,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者说,他要上进我做祖母的不说帮衬还拦在前头,我成个什么人了,由他去吧。” 赖鸳鸯没吱声。 “罢了,别捶了,咱们熄灯睡吧。” “是。” —— 灯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盘腿而坐,她面前摆着两个青瓷碗,碗里放着红豆,一个碗里多一些,一个碗里少一些,每念一声佛就捡一颗。 周瑞家的轻悄悄的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太太,赵姨娘那里熄灯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贾琏要做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出来了,说是为了开什么铺子选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会,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发了上头还有老太太管着呢,和咱们二房狠不相干。” “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怜的大丫头。”王夫人低喃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小姐进宫还不是为了整个贾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没一个拎得清的。” 王夫人摆摆手,“你去吧,我捡完佛豆也要睡了。” “是。” 与此同时,林之孝家也在议论贾琏。 “爹,我也到了能进去伺候主子的年纪了,明儿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碰碰运气。” 林之孝看着自己从小就颇有主意的女儿笑道:“不着急,爹早已给你盯着个坑了,再等两年就能得,琏二爷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林红玉笑道:“只冲着琏二爷能说出硕鼠那一番话来,我就觉得琏二爷是个有见识的。每常我听见你和妈偷偷议论府上的种种弊端,我就觉得主子们狠该拾掇一顿了,若想家宅长久,到底要主子强悍多智,而不是安富尊荣把什么事儿都交给下头人去办。” 林之孝家的端着洗脚水进屋来就听到了自己女儿这样一番高见,笑道:“偏你知道的多。” 林红玉笑着抿嘴。 林之孝把双脚放入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笑道:“你有这个见识也不枉费我和你妈对你的教导了。” “那明儿我就去了?”林红玉试探着道:“在家呆了这些年我都快闷出毛来了。” 林之孝家的看向林之孝,道:“我冷眼瞅着大房二房终究会起龃龉,咱们不该掺和进去才是立身之本。” 林之孝道:“让她去吧,我也觉着琏二爷自从鬼门关里闯回来就有点变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影响什么,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想了想林之孝又笑道:“说不得她还选不上呢。” “若是我选上了爹有什么说头?”林红玉骄傲的问。 林之孝笑道:“给你买两根红头绳吧。” “我的红头绳都多的用不完了,爹还是这样小气,妈你快说说爹,我睡觉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妈叫你。” 夏季天长日短,伴着蝉鸣虫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鸟雀落在屋檐上,左瞅瞅右瞅瞅,间或低头轻啄碧瓦,一道朝阳铺过来它就飞走了。 王熙凤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决定不再沾手管家事,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开店。 因此一大早就起了,亲自服侍着贾琏穿衣穿鞋,洗漱用饭,然后就急忙让平儿去开院门。 “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不知道今天能来几个人,别是一个都不来就现眼打嘴了。”王熙凤担心的揪扯帕子,“不是我说,你们满府里都是势利眼富贵心。” 贾琏一边剔牙一边笑道:“风气如此,矮子里头拔将军吧。这个时候肯投奔了来的才是拾掇拾掇能用的。” 不一会儿,平儿就欢喜着进来禀报道:“二爷二奶奶,外头来了不少人呢。” “多是看热闹的吧。”贾琏笑着打量平儿,但见她面容清俊,身量苗条,眼珠流转间极有灵气就道:“你也去玩这个游戏吧,只跟在你们二奶奶屁股后头就屈杀你了。” 坐在一边的王熙凤早在贾琏打量平儿的时候就打翻了醋坛子,“呦,这话从何说起,跟着我就委屈了?那跟着谁才不委屈?你说出来我立马把平儿给他。” 平儿的脸早已红了,恨声道:“才想着二爷戒了那不好的毛病像个人了,今儿怎么又拿人取笑起来,若不把我当个人撵出去就是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俩放心就是。我的意思是平儿姑娘是能做掌柜的材料,只做个贴身大丫头岂不是委屈了吗。” 王熙凤和平儿同时撇嘴,用眼神向贾琏诉说:仿佛前些日子偷摸安儿的那个不是你一样,哼。 被这两个女人盯着他坐不住了,笑着站起来道:“走,咱们开始吧。” “老二你磨蹭半天了,出牌啊。”贾赦这个急脾气恨不能以身替了他。 贾政急出了满头汗,手一会儿放在二饼上一会儿放在东风上,又问道:“大哥你方才出了什么牌?” 贾赦翻了他一个白眼,“东风!” “那、那我也出东风。” 贾琏把头一歪看了一眼贾政的牌面顿时笑的不行,“二叔,你有两张东风,可以碰了。” “琏兄弟,观棋不语真君子!”贾珍笑道。 “二饼!”贾政一咬牙把牌扔了出去。 “糊了!”贾珍把牌面一推,笑哈哈的伸手朝贾赦贾政贾琏要银子。 贾政是个敦厚老实的,在玩乐上如何干的过贾赦贾珍他们,自觉没趣,也把牌一推站起来道:“不和你们玩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打小就这么可恶!” 话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贾赦做主分了贾政放在桌面上的银子大笑道:“老二,不是我们欺负你,是你太笨了,榆木脑袋不知变通,打小就笨,没想到长到这个岁数上还是这样笨。” 贾政转过身来,气的鼻子都红了,“论玩乐我自是比不过你们的,不如咱们比比读书如何?” 贾赦啧啧两声笑道:“你会读书,你怎不考个进士出来打我们的脸呢?” “你!” 贾琏贾珍两人连忙起来拦在中间做和事老,贾珍笑道:“不过是咱们叔伯兄弟聚在一起玩乐谁还能当真呢,要不咱们把银子都还给政叔?” 贾政一听越发气闷,扔下一句“愿赌服输”就大步走了出去。 气走了贾政,贾赦高兴的了不得,嚷嚷着喊人填补贾政的空位还要继续打。 这时老太太那边来叫人,贾赦贾珍连忙让人提了属于自己那套麻将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贾琏摸摸鼻子,只好跟了来人去回贾母。 此后麻将在宁荣二府扩散开来,极得后宅女眷们的喜欢。 忠信王府给贾琏送完礼后珍宝阁也开始往外售卖麻将,麻将之风从京都刮向了全国各地。 66.贾芃姐拽撒铜钱卦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 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 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 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 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 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 我有一屋子的书呢, 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但见他修眉俊眼,人物风流,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多病多灾,少眠多梦,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林如海惊诧,细细打量贾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 67.福亲王供奉黄尸仙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 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 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 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 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 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 起初只袭三代, 到我父亲也便绝了, 因当今隆恩盛德, 额外加恩, 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 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 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贾母歪在罗汉床上怀里搂着贾宝玉摩挲,笑问:“你和宝玉叽咕什么呢?你是成了亲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兄弟还有私密话说不成?” 坐在下首玫瑰椅上的贾琏笑道:“我问宝兄弟有没有读过《爱莲说》,问他可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句,难为宝兄弟这样小就涉猎广泛,竟是比我强出百倍来,把整篇背诵了出来,我正要说给老太太听,还是您老人家会调理人。” 老太太笑道:“我的宝玉自是比你强的,这还用你说。你自小可恶,让你读书比杀了你还难。”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有《红楼梦》后期的市侩俗气,她身上还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我这才气的狠了,再者说,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二爷就是我的天,我哪里敢,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谁知二爷护的紧,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谁知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书里的贾琏,因为偷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王熙凤撞破砸了脑袋而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府里已经把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贾赦坚持请医问药一直拖着,这才等到了他苏醒。 在《红楼梦》里贾赦身上一直都被贴着好\\色\\荒\\淫等负面的标签,其实从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贾赦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书里有个情节,贾宝玉被赵姨娘和马道婆害的要死了,连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依旧坚持请医问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贾赦对贾氏子嗣是很重视的,也许这和他是贾府嫡长子有关。 对贾母他也是很孝顺的,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任由贾政一房霸占象征着家主地位和权利的荣禧堂。 想着书里贾赦的下场,贾琏唇角扬起一抹笑,桃花眼中波光涟涟。 这样想着,在不知不觉中贾母居住的荣庆堂就到了,早有打帘子的丫头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贾琏一进门就见满屋金碧辉煌,一群粉香脂艳的丫头把一个富态雍容,遍身绫罗的老太太围着,正在谈笑。 下手坐着一个衣着素淡,神情端庄,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的中年女人,这大概就是王夫人了,果真一副慈悲面容。 众人见他们进来都不说话了,贾母面带关心的道:“琏儿可大好了?” “大好了,老太太。”贾琏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这时一个丫头把两个蒲团放在了贾母跟前,贾琏就携着王熙凤的手跪下了,笑道:“这些日子让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见果真好了反而板起脸来训斥道:“依着我,你们小夫妻这事根子还在你身上,往后可不许这样,听见了没有?” 贾琏垂下头做出个羞臊乖顺的模样,“是,都听老太太的,往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只老太太得说说她,谁家媳妇像她似的恨不能压服了我往天上蹿,都是老太太偏心惯的她。” “这不用你说。”贾母转脸望着做鹌鹑状的王熙凤道:“你也有不是,你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若果真没命了,且不提我这个老婆子,你看大老爷怎么和你拼命。哪个爷们不是馋猫托生的,一星半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年轻做媳妇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要都像你似的要强耍性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下首玫瑰椅上坐的王夫人笑着道:“老太太也莫要生气,凤丫头还是年轻不知忍耐的缘故,她在家做姑娘的脾性一时半刻还没改过来呢,往后您多教导教导她也就知道了。” 贾母听罢往大红蟒缎圆枕上一歪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想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家里人宠着,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着性子来,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要小心着怕漏了怯丢了丑惹人笑话。” 68.封国师初见贾元春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母歪在罗汉床上怀里搂着贾宝玉摩挲,笑问:“你和宝玉叽咕什么呢?你是成了亲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兄弟还有私密话说不成?” 坐在下首玫瑰椅上的贾琏笑道:“我问宝兄弟有没有读过《爱莲说》, 问他可知‘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之句, 难为宝兄弟这样小就涉猎广泛, 竟是比我强出百倍来,把整篇背诵了出来, 我正要说给老太太听, 还是您老人家会调理人。” 老太太笑道:“我的宝玉自是比你强的, 这还用你说。你自小可恶,让你读书比杀了你还难。”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 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 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 两道眉毛一皱, “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 “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 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 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 他生来刑克子孙, 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梁哥,你看看是这个不是?”兴儿举着一件环佩叮当的金项圈给赵天梁看。 “我也没见过,大抵是这个,她一个下人不能有这样好的东西。” 王信家的在一旁认出来了就道:“这就是金璎珞,得了,咱们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昭儿捧着两把金锞子银锞子红宝石的耳坠子金簪子邀功一般的举到王奶母的眼跟前,笑嘻嘻的道:“老奶奶,这也都是主子赏你的?” 王奶母没有丝毫偷东西的羞愧,反而叫嚣道:“小兔崽子鳖孙子都给我放下,放下,那都是我的!” 隆儿从床底下的炕洞里抱出一个磕了口沿的天蓝釉柳叶瓶,也笑哈哈的举到王奶母跟前,“老奶奶,这古董瓶子也是主子赏你的不成?” 赵天梁道:“行了,都别废话了,拿上脏物压着她快走,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 迎春、探春、惜春都住在王夫人屋后头的三间抱厦里,三姐妹一人一间,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琏过来也没进屋,拎着马鞭背手站在院子里和屋里的迎春说话,“我知妹妹是个‘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性子,你丢的金璎珞我给你找回来,你不必言语也不必怕什么,一切在我身上。” 站在门口的迎春满脸惶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大丫头司琪急忙拿了迎春的黄铜水仙手炉作势递给贾琏,“二爷,我们姑娘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谢二爷,只不知二爷是闹这一回借题发挥耍耍威风还是从今往后都是我们姑娘的依靠呢?” 贾琏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高壮丰满的丫头,“你叫司琪可对,好锋利的口齿,你好生服侍,服侍得好了我允你一件事。” 司琪大喜,忙蹲身行礼,却依旧不放过贾琏,“二爷还没回答奴婢呢。” 贾琏又笑道:“我统共就这一个正经同父的妹子,我不替她撑腰还有谁,你们主子正经是这府上世袭一等将军的大小姐,谁还能比她尊贵,往后都给我拿起架子来。” 司琪喜不自胜,“如此奴婢就知如何行事了。” 话落深行一礼,举着手炉道:“天寒地冻的外头站着冷,二爷您拿着暖暖手。” “谢你的好意我不冷,拿回去给你们姑娘用去吧。” “是。”司琪也没多让再行一礼转身去守着迎春去了。 贾琏的动静如何瞒得过王夫人,因此不过片刻就由周瑞家的搀扶着站在了后廊上。 “琏儿,你又闹什么?” 那满面的不喜喷薄而出,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怒了。 “二太太说错了,哪里是我闹的,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王夫人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赵天梁打头,王信家的王兴家的压了王奶母过来,后头还跟着抱着赃物的兴儿昭儿隆儿。 “二爷,二姑娘的金璎珞找着了。”兴儿蹦跳着跑过来邀功。 “拿去给二姑娘看看是不是丢失的那个。” “是。” 迎春没接司琪接了,大声道:“回二爷是我们姑娘丢的金璎珞。” 王奶母自看见迎春就激动起来,嚷嚷道:“二姑娘你是吃了我的血化成的奶长大的,你不说敬着护着,怎么白白看着旁人糟践我,旁人糟践了我你又有什么脸面。” 司琪站出来冷笑道:“你是老奶奶,论理我们该尊你敬你,可你也不看看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还怎么叫人看在眼里!” 王奶母怒道:“你是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贱蹄子,如今也轮得到你来踩我了!二姑娘你快看看,你可怜的奶母被人糟践成什么样了,你但凡有点血性就该站出来维护我,维护我就是维护你自己的脸面了。” 迎春面上不悲不喜,漠然道:“我便是没有血性的了,我若有血性就不会看着你偷摸我的东西不言不语了。往常我不看不听不管你做了什么,如今我也不会为你跟谁讨情,你自作自受,与我不相干的,更别说什么维护你就是维护我自己脸面的话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说完迎春转身就回屋里躺着,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太上感应篇》闲看。 终究是她的事情,她倒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探春惜春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去安慰迎春,倒都聪明的没卷进去。 贾琏便笑望王夫人,“二太太听明白了没有?若是没听明白,这里还有从这老婆子屋里搜出来的罪证呢。” 王奶母又大声嚷嚷道:“什么罪证不罪证,哪个姑娘少爷身边的人没得这样的好处,若只抓我一个我不服!” “真聒噪,跟老乌鸦一样。”贾琏笑着走向王奶母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登时王奶母惨叫,老脸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檩子,看向贾琏的眼神也真正畏惧起来。 可贾琏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痕,然而正是这样看起来无害温柔的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害怕来。 王夫人也不例外。 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从她跟前长大的孩子,从心底生出了畏惧和防备。 那软团子一样大的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长成了一头成年凶兽,当他爆起时能伤人。 他甚至冲破了无形中给他的枷锁,什么长辈孝道,你瞧他都敢当着她的面打人了,嘴里对她无一丝敬意,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想翻身做主不成?这还了得?! 压,一定要想法子压压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这荣国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隔着窗纱探春看到了一切,回身就和床边的迎春惜春道:“我若生做男儿身我也要像二哥哥这般静若青松,动若雷霆。” 那一双文采精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之情。 “你想如何,打死她不成,她再不堪也是迎春丫头的奶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咱们家对下从来慈悲宽和,万不能行那等恶毒之事。”王夫人盯着贾琏淡淡道。 贾琏把玩着马鞭笑道:“似我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人打死呢,即便她犯了错我也给她开个恩典,放她一家子出去做良人可好,哦,对了,还包括和她家沾亲带故的,一并沾光放出去吧。” 王奶母一听“嚎啕”一声就开始撒泼,“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好二爷你打我一顿吧,打吧打吧,求您了。” “把她嘴堵上。” 王信家的一听脱下王奶母的鞋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时,夕阳如血,金鸳鸯快步走了过来,“传老太太的话:我知道迎丫头受委屈了,只是到底那是她奶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那些搜出来的东西也给她一家子带走,放出去好生过活吧。” 贾琏一听便知贾赦那里把贾母说通了,却到底打了折扣,没把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也弄出去。 他见好就收,笑着道:“听老太太的,把东西都给她。” 转脸又看向王夫人,“二太太,她一家子的卖身契何时给,我看就今日吧,明儿一早让赖大跑一趟衙门销号收尾。” 王夫人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很好。” 这时金鸳鸯道:“二太太、琏二爷,老太太请你们过去说话。” 贾母歪在罗汉床上怀里搂着贾宝玉摩挲,笑问:“你和宝玉叽咕什么呢?你是成了亲的人,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兄弟还有私密话说不成?” 坐在下首玫瑰椅上的贾琏笑道:“我问宝兄弟有没有读过《爱莲说》,问他可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句,难为宝兄弟这样小就涉猎广泛,竟是比我强出百倍来,把整篇背诵了出来,我正要说给老太太听,还是您老人家会调理人。” 老太太笑道:“我的宝玉自是比你强的,这还用你说。你自小可恶,让你读书比杀了你还难。”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69.开小宴听戏识湘莲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却说贾琏在没进林家大门前远远的掀开车帘往这边一看就见雨中五股黑气冲天,在林家大宅上空形成了阴煞黑云,心中已有了底, 后又乍见骨瘦如柴, 周身黑气缭绕的林如海也便什么都明白了。 林家这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 但见他修眉俊眼, 人物风流, 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 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 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 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 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 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 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 多病多灾, 少眠多梦, 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林如海惊诧, 细细打量贾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 “姑父也不必疑心,待雨停后给我一碗黑狗血就都明白了。” 林如海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静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贤侄远道而来旅途劳累,且去歇息一番,雨停后咱们再叙。” 贾琏道:“从京都到扬州所耗时日长久,姑母可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林如海点头,面上哀戚难掩。 “明日天气若好侄儿想携妻女去给姑母上香,姑父可愿陪同?” “我来安排。”林如海背过身,语带沙哑,“贤侄去吧,外头有林福引路。” “人死不能复生,姑父节哀。”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贾琏自去。 贾琏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便道:“姑父,侄儿此来的目的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黛玉入京教养,不知可方便让侄儿先见见黛玉?” 林如海此时已收拾好了情绪便转过身来道:“自她母亲去后她便病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生怕她也随着去了,只好令她在房中好生休养,你若要见便见吧,随我来。” 见主人出来外头窗前候着的林福和男仆便撑开了油纸伞。 贾琏站在廊檐下望了一眼朦胧细雨接过了男仆手里的油纸伞,“你在这里避避吧,我自去便可。” 话落便迈步入了雨中追着林如海而去。 —— 林黛玉年幼,未曾独居一院,贾敏在时她住在主院三间抱厦里,如今贾敏去了,她思念亡母更是不愿离了这里另开院子,林如海疼惜这个仅剩的骨血无不依允。 贾琏和林如海到时王熙凤、林姨娘正陪林黛玉哭,三个大小女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贾琏便佯装训斥道:“林表妹正在养病心绪不宜剧烈起伏伤身,你怎么又招惹她痛哭。” 王熙凤忙起身要解释林黛玉伏在床榻上泣道:“原不是表嫂的过错,是我时常思念母亲,每想起时便要落泪,如今见了母亲的娘家人情不自禁罢了,还望表哥勿怪。” 贾琏忙道:“并不是怪她,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瘦的可怜,林表妹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姑父好生爱惜自己才是,逝者已矣,生者尚需你仔细服侍,尽心孝顺。” 听了这话林黛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林如海,父女四目相对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父亲……” 林如海忙道:“你不必说什么,父亲明白你的心。现如今你外祖母派了你琏表哥和表嫂来接你,你就随着他们去吧,也好解了父亲顾盼之忧。” 碍于贾琏王熙凤在场林黛玉没有当场拒绝只是低着头哭泣无声反抗。 林如海急道:“你母亲一去也把我的心带去了一半,如今唯顾惜着一个你罢了,况为父已年过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年小病弱,留在家中上无长辈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如何不孤单可怜,倒不如随你琏表哥表嫂入京,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姐妹去,如此父亲也能稍稍放心全力放在政务上,如此熬上两三年父亲请旨致仕,你我父女便能在京都相见以享天伦了,你如何不愿意呢?” 林黛玉哭道:“我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 林如海轻斥道:“怎是父亲一个人,你林姨娘她们不是人吗,好孩子,去吧。” 贾琏劝道:“表妹乍然失母,孤单影只,惴惴难安,又怎怪她不愿离了姑父呢,如今世上也只剩下姑父父女二人至爱至亲罢了。如是我,我也是不愿的。” 林如海叹息又红了眼睛,背过身走了出去。 “谢、谢谢琏表哥。”林黛玉哽咽伏在枕上对贾琏叩首。 王熙凤连忙扶了起来,爱惜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如此弱骨纤纤却又懂事知礼孝心昭昭的林黛玉一下就击中了王熙凤的慈母心,禁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安抚怜惜。 贾琏见了悄然退了出去。 彼时雨已停了,天际出现了一道霞光,贾琏便对身旁的林如海道:“姑父可看见那道彩虹了?” 林如海点头,脸上仍有凄然痕迹,并不愿意在此时和贾琏看什么彩虹,碍于礼数淡淡敷衍着。 “你们只看得见虹光霞彩,我却还看见了黑色雾气,姑父,实不瞒你,你这座宅院上空被黑云遮蔽已透不过天地清气了,你和黛玉表妹以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一呼一吸的皆是阴气,阴气入体极伤身体本源,如我所言不差,姑父家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极其容易得病,可对?” 话落贾琏看向候在一旁的大管家林福。 林福小心查看了一番林如海的神色,而后就疾步走到了贾琏身边,低声道:“表少爷说的丝毫不错。只说近一年中,府上仆婢的身子都像是纸糊的,天气稍稍一变就卧病在床不能起身服侍主子了,起先还只是一两个,到了最近一两个月来一病就是七八个。” 此时由不得林如海不惊异,“此事你怎没有回禀给我知道?” 林福低下头道:“自主母仙去老爷日夜思想,哀戚不绝,老奴如何忍心拿这些小事烦您,恨不能让您连政务也不要管了,只安心在家休养生息。老爷,您的身子也是小病不断大病催逼啊。” 说到最后这老奴已是哽咽难言。 林如海长叹,走过来拍了拍林福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管家,给我准备一碗黑狗血吧。”贾琏抬头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淡淡道。 林福再次小心看向林如海,林如海踱步走动了一会儿犹豫不决,像是在怕什么又期望着什么。 贾琏淡淡道:“姑父迟迟不决,可是不愿意相信姑母之死源于我口中所谓的阴煞?可姑父内心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人用厌胜之巫术算计,可对?” 林如海蓦地回头看向贾琏,定定注视良久之后道:“贤侄体察人心之术已小成了,如此,你去吧。” “你去吧”三字,是对贾琏说的更是对林福说的。 林福一听急忙给身边的年轻男仆打手势,男仆见状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黑狗血。 林如海诧异,贾琏了然轻笑。 林福羞愧,垂着头道:“表少爷和老爷在厅上说话提起黑狗血那会儿老奴便很以为然,那时就让林安撒下人去寻了,请老爷恕老奴擅专之罪。” 说着林福就跪了下去。 林如海道:“府中异常你早往厌胜邪道上想了不成?” 林福摇头,如实禀报,道:“老奴的浑家信道,房中供奉着道德天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三清神像,表少爷一提老奴心中就是一震,想起府中上下得病的不知多少可只有老奴一家始终康泰,如此便有所了悟,所以才让林安遵照表少爷所请去寻了黑狗血。” “罢了,你的忠心我领受了,咱们主仆原就不比旁人。”林如海看向贾琏拱手,“贤侄,有何神通请施展出来吧。” “雕虫小技罢了。”贾琏接过黑狗血,又求一只毛笔,少顷毛笔奉上,贾琏站在太阳底下,以笔饱蘸黑狗血,凌空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画了四副像画又像符的图,分别对应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林如海等人却见,血图凌空而立散发太阳金光,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贾琏笑道:“中间还缺一副三清降魔印。” 语笑嫣然间三清降魔印完成,随着他落下最后一笔四方神兽恍然活了过来,空中似乎传来了龙吟虎啸清唳轰雷之音,青龙舒展身躯向东方飞去,白虎一个跳跃往西,朱雀展翅而南,玄武引颈迈步向北,四方神兽各展神威。 到了此刻林如海等人脸上便不止惊骇了更添七分恭敬。 倏忽,天上滚雷,林如海等人望去就见宅院上空出现了一团黑云,黑云完整的遮蔽了太阳。 林如海大惊失色,“贤侄,这、这如何是好?” “姑父稍安勿躁。” 一声龙吟,黑云之中隐现青龙长躯; 一声虎啸,白虎扑杀; 一声清唳,朱雀吐火; 一声轰雷,玄武踏天。 刹那,滚雷如珠,天上闪电飞光。 一番争斗之后,黑云散去,阳光洒了下来。 院中,海棠树下陡然冒起了一股黑烟,林如海等人陡然惊惧纷纷看向贾琏。 贾琏道:“这是中间一处,还有四处,请姑父派人去宅院之中冒起黑烟之处挖掘必然有所收获。” 见识了贾琏的本事林如海如何不听,急忙让人去挖,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林福便带人挖出了五口黑漆小棺材,打开看时里面只有乌黑的粉末。 却是极度枉死之人的骨灰无疑。 极度枉死之人便是死前受了大磨难之人,死后煞气冲天,又被烧毁封印在小小的棺材之中便形成了这五鬼阴煞阵。 贾赦道:“妹妹已是去了,回天无望,母亲千万顾惜自己。” 贾政亦道:“母亲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千万保养自己不可大恸过伤。” 邢夫人干巴巴的劝道:“老太天节哀顺变。” 贾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养育长大的女儿,从她猫儿崽子那样大到亭亭玉立,我亲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就能过去了的?!” 贾赦怒瞪邢夫人,“你闭嘴,滚出去。” 邢夫人只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伸张,用帕子遮着脸羞愧退了出去。 见了邢夫人的下场王熙凤张张嘴急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并屏息凝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见状更不敢随意吱声了。 “琏儿你过来。”贾母借着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缓声道。 贾赦急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并训斥道:“好生回老太太的话,仔细你的皮。” 贾琏眉眼淡淡望着床上的老人,道:“您请说。”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贾母一瞬不瞬的盯着贾琏的脸,仿佛要从这张不见丝毫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 贾赦贾政早已被告知是贾琏气晕了贾母,因此贾政就道:“孽障,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头怀里窝着呢,我儿子自有我这个老子管教,究竟怎么回事先听他怎么说吧。” 贾政被挤兑的没脸,一甩袖子远离了贾赦。 贾赦就问道:“丫头说是你气晕了老太太可对?” 贾琏淡淡道:“哪个丫头说的让她出来我和她对质。” 揽着宝玉在怀的袭人一听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老太太,果真是我气坏了您吗?”贾琏直接看向贾母。 贾母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过去了。 贾琏便道:“那位说是我气晕老太太的丫头你那两只眼睛看到了没有,再让我听到什么‘气晕老太太’的话就要仔细了,我堂堂嫡长孙撵个丫头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顿时荣庆堂上鸦雀无声。 贾琏哪里是说给那个丫头听的,他是在警告荣庆堂上的所有人。 当今以孝治国,一个不孝的名头太大了,贾琏虽不惧可终究不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二太太咕哝了一下嘴终究没在这时候说什么。 王熙凤这时站出来道:“老太太,姑妈去了咱们这边可要派人去吊丧?” 贾母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的道:“琏儿,你去一趟扬州把你姑妈仅剩的一点血脉带回来。林家长辈早逝,她一个丧母的女孩无人教养我实在不放心,你姑妈既已去了,我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 “是。” 贾母哭了一场心神俱伤,无力的摆手道:“都散了吧,乌泱泱的都围着我做什么。” 众人应“是”,各自散了。 —— 此时天已擦黑,华灯初上,因老太太的缘故晚膳也往后挪了。 贾琏和王熙凤相对坐着用膳,不一会儿王熙凤吃好了用帕子擦擦嘴就道:“咱们原本是想着铺子开张请她老人家和妹妹们去逛逛,谁知让姑妈的丧音搅和了,你这又领了去扬州的差事,开张的日子只能延后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唉。” 贾琏吃着酸笋鸡皮汤好就多吃了半碗,放下后才道:“玉容阁原本也不是普通妇女消费得起的,趁着我去扬州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向认识的内宅妇人推荐咱们的产品,若用的好了,口碑打出去,不开张也是开张了。” “听你的。”王熙凤又叹气道:“只你不在家我也不能常出门,无外乎回娘家,忍耐忍耐也就罢了,等你回来再说。” 贾琏点头。 一时彩哥彩明端了金盆上来,平儿丰儿分别去了王熙凤贾琏身边帮着卷起袖子。 盥洗毕,二人挪去了里间说话。 “已是立秋,天气渐凉,你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带上几件厚毛衣裳吧。” 贾琏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芃姐儿笑道:“你看着拾掇几件吧。” 听着话音平儿就上前来帮忙,打开柜门抱出了一摞,王熙凤亲自点看了一遍就点头示意平儿去打包,她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看着贾琏笑道:“旧日也不见你这样稀罕我们芃姐儿,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贾琏亲了亲芃姐儿的小手笑道:“这便是我和她的缘分了,想着我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再见,我人还没走就怪想的了。又担心人有旦夕祸福,我这一去说不得就和你们娘俩永别了。” 王熙凤起先还笑,乍然听见他又说什么“永别”等语心口一疼就捂住了他的嘴,骂道:“作死的挨千刀的,不过是出门一趟怎么就说这样丧气的话。” 贾琏拿下她的手笑道:“你不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又得了相面驱鬼之术,此术逆天,我个人的命运便是诸多坎坷,命薄易折了,说不得喝口水都能噎死。” 王熙凤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一颗心狂跳不止,两只凤目泪光闪闪急躁非常。 “倒不如不要这逆天之术!” 贾琏握着她的手笑道:“老天爷给的,又岂会因我不想要就不要的。我知你速来刚强多智,胆大泼辣,自以为不输男儿,时常要别人的强压别人一头才甘心,恨不能占了所有的好处,不懂得吃亏退让……” “我……” “嘘……”贾琏含笑用手指堵住王熙凤的嘴,“你听我说完。” “凤儿,我赠你一首曲子,你要时常参悟,可愿意?” 王熙凤急忙点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70.蒋玉涵生有美玉足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王奶母见状越发疯魔起来, “快来人啊, 家里进强盗了,来人啊。” 王兴家的笑道:“我劝你别扯着嗓子瞎叫唤了, 你叫破了天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是我们琏二爷下的令, 谁让你不长眼的偷摸了我们迎姑娘的金璎珞呢。” “梁哥, 你看看是这个不是?”兴儿举着一件环佩叮当的金项圈给赵天梁看。 “我也没见过, 大抵是这个,她一个下人不能有这样好的东西。” 王信家的在一旁认出来了就道:“这就是金璎珞, 得了, 咱们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昭儿捧着两把金锞子银锞子红宝石的耳坠子金簪子邀功一般的举到王奶母的眼跟前, 笑嘻嘻的道:“老奶奶, 这也都是主子赏你的?” 王奶母没有丝毫偷东西的羞愧, 反而叫嚣道:“小兔崽子鳖孙子都给我放下, 放下,那都是我的!” 隆儿从床底下的炕洞里抱出一个磕了口沿的天蓝釉柳叶瓶,也笑哈哈的举到王奶母跟前, “老奶奶,这古董瓶子也是主子赏你的不成?” 赵天梁道:“行了,都别废话了,拿上脏物压着她快走, 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 迎春、探春、惜春都住在王夫人屋后头的三间抱厦里, 三姐妹一人一间, 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琏过来也没进屋,拎着马鞭背手站在院子里和屋里的迎春说话,“我知妹妹是个‘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性子,你丢的金璎珞我给你找回来,你不必言语也不必怕什么,一切在我身上。” 站在门口的迎春满脸惶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大丫头司琪急忙拿了迎春的黄铜水仙手炉作势递给贾琏,“二爷,我们姑娘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谢二爷,只不知二爷是闹这一回借题发挥耍耍威风还是从今往后都是我们姑娘的依靠呢?” 贾琏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高壮丰满的丫头,“你叫司琪可对,好锋利的口齿,你好生服侍,服侍得好了我允你一件事。” 司琪大喜,忙蹲身行礼,却依旧不放过贾琏,“二爷还没回答奴婢呢。” 贾琏又笑道:“我统共就这一个正经同父的妹子,我不替她撑腰还有谁,你们主子正经是这府上世袭一等将军的大小姐,谁还能比她尊贵,往后都给我拿起架子来。” 司琪喜不自胜,“如此奴婢就知如何行事了。” 话落深行一礼,举着手炉道:“天寒地冻的外头站着冷,二爷您拿着暖暖手。” “谢你的好意我不冷,拿回去给你们姑娘用去吧。” “是。”司琪也没多让再行一礼转身去守着迎春去了。 贾琏的动静如何瞒得过王夫人,因此不过片刻就由周瑞家的搀扶着站在了后廊上。 “琏儿,你又闹什么?” 那满面的不喜喷薄而出,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怒了。 “二太太说错了,哪里是我闹的,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王夫人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赵天梁打头,王信家的王兴家的压了王奶母过来,后头还跟着抱着赃物的兴儿昭儿隆儿。 “二爷,二姑娘的金璎珞找着了。”兴儿蹦跳着跑过来邀功。 “拿去给二姑娘看看是不是丢失的那个。” “是。” 迎春没接司琪接了,大声道:“回二爷是我们姑娘丢的金璎珞。” 王奶母自看见迎春就激动起来,嚷嚷道:“二姑娘你是吃了我的血化成的奶长大的,你不说敬着护着,怎么白白看着旁人糟践我,旁人糟践了我你又有什么脸面。” 司琪站出来冷笑道:“你是老奶奶,论理我们该尊你敬你,可你也不看看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还怎么叫人看在眼里!” 王奶母怒道:“你是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贱蹄子,如今也轮得到你来踩我了!二姑娘你快看看,你可怜的奶母被人糟践成什么样了,你但凡有点血性就该站出来维护我,维护我就是维护你自己的脸面了。” 迎春面上不悲不喜,漠然道:“我便是没有血性的了,我若有血性就不会看着你偷摸我的东西不言不语了。往常我不看不听不管你做了什么,如今我也不会为你跟谁讨情,你自作自受,与我不相干的,更别说什么维护你就是维护我自己脸面的话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说完迎春转身就回屋里躺着,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太上感应篇》闲看。 终究是她的事情,她倒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探春惜春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去安慰迎春,倒都聪明的没卷进去。 贾琏便笑望王夫人,“二太太听明白了没有?若是没听明白,这里还有从这老婆子屋里搜出来的罪证呢。” 王奶母又大声嚷嚷道:“什么罪证不罪证,哪个姑娘少爷身边的人没得这样的好处,若只抓我一个我不服!” “真聒噪,跟老乌鸦一样。”贾琏笑着走向王奶母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登时王奶母惨叫,老脸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檩子,看向贾琏的眼神也真正畏惧起来。 可贾琏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痕,然而正是这样看起来无害温柔的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害怕来。 王夫人也不例外。 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从她跟前长大的孩子,从心底生出了畏惧和防备。 那软团子一样大的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长成了一头成年凶兽,当他爆起时能伤人。 他甚至冲破了无形中给他的枷锁,什么长辈孝道,你瞧他都敢当着她的面打人了,嘴里对她无一丝敬意,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想翻身做主不成?这还了得?! 压,一定要想法子压压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这荣国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隔着窗纱探春看到了一切,回身就和床边的迎春惜春道:“我若生做男儿身我也要像二哥哥这般静若青松,动若雷霆。” 那一双文采精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之情。 “你想如何,打死她不成,她再不堪也是迎春丫头的奶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咱们家对下从来慈悲宽和,万不能行那等恶毒之事。”王夫人盯着贾琏淡淡道。 贾琏把玩着马鞭笑道:“似我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人打死呢,即便她犯了错我也给她开个恩典,放她一家子出去做良人可好,哦,对了,还包括和她家沾亲带故的,一并沾光放出去吧。” 王奶母一听“嚎啕”一声就开始撒泼,“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好二爷你打我一顿吧,打吧打吧,求您了。” 71.不败神败北蝮蛇军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王兴家的笑道:“我劝你别扯着嗓子瞎叫唤了, 你叫破了天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是我们琏二爷下的令,谁让你不长眼的偷摸了我们迎姑娘的金璎珞呢。” “梁哥, 你看看是这个不是?”兴儿举着一件环佩叮当的金项圈给赵天梁看。 “我也没见过,大抵是这个,她一个下人不能有这样好的东西。” 王信家的在一旁认出来了就道:“这就是金璎珞, 得了, 咱们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昭儿捧着两把金锞子银锞子红宝石的耳坠子金簪子邀功一般的举到王奶母的眼跟前,笑嘻嘻的道:“老奶奶,这也都是主子赏你的?” 王奶母没有丝毫偷东西的羞愧,反而叫嚣道:“小兔崽子鳖孙子都给我放下, 放下, 那都是我的!” 隆儿从床底下的炕洞里抱出一个磕了口沿的天蓝釉柳叶瓶,也笑哈哈的举到王奶母跟前, “老奶奶, 这古董瓶子也是主子赏你的不成?” 赵天梁道:“行了, 都别废话了, 拿上脏物压着她快走, 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 迎春、探春、惜春都住在王夫人屋后头的三间抱厦里, 三姐妹一人一间,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 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琏过来也没进屋, 拎着马鞭背手站在院子里和屋里的迎春说话, “我知妹妹是个‘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性子,你丢的金璎珞我给你找回来,你不必言语也不必怕什么,一切在我身上。” 站在门口的迎春满脸惶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大丫头司琪急忙拿了迎春的黄铜水仙手炉作势递给贾琏,“二爷,我们姑娘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谢二爷,只不知二爷是闹这一回借题发挥耍耍威风还是从今往后都是我们姑娘的依靠呢?” 贾琏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高壮丰满的丫头,“你叫司琪可对,好锋利的口齿,你好生服侍,服侍得好了我允你一件事。” 司琪大喜,忙蹲身行礼,却依旧不放过贾琏,“二爷还没回答奴婢呢。” 贾琏又笑道:“我统共就这一个正经同父的妹子,我不替她撑腰还有谁,你们主子正经是这府上世袭一等将军的大小姐,谁还能比她尊贵,往后都给我拿起架子来。” 司琪喜不自胜,“如此奴婢就知如何行事了。” 话落深行一礼,举着手炉道:“天寒地冻的外头站着冷,二爷您拿着暖暖手。” “谢你的好意我不冷,拿回去给你们姑娘用去吧。” “是。”司琪也没多让再行一礼转身去守着迎春去了。 贾琏的动静如何瞒得过王夫人,因此不过片刻就由周瑞家的搀扶着站在了后廊上。 “琏儿,你又闹什么?” 那满面的不喜喷薄而出,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怒了。 “二太太说错了,哪里是我闹的,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王夫人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赵天梁打头,王信家的王兴家的压了王奶母过来,后头还跟着抱着赃物的兴儿昭儿隆儿。 “二爷,二姑娘的金璎珞找着了。”兴儿蹦跳着跑过来邀功。 “拿去给二姑娘看看是不是丢失的那个。” “是。” 迎春没接司琪接了,大声道:“回二爷是我们姑娘丢的金璎珞。” 王奶母自看见迎春就激动起来,嚷嚷道:“二姑娘你是吃了我的血化成的奶长大的,你不说敬着护着,怎么白白看着旁人糟践我,旁人糟践了我你又有什么脸面。” 司琪站出来冷笑道:“你是老奶奶,论理我们该尊你敬你,可你也不看看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还怎么叫人看在眼里!” 王奶母怒道:“你是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贱蹄子,如今也轮得到你来踩我了!二姑娘你快看看,你可怜的奶母被人糟践成什么样了,你但凡有点血性就该站出来维护我,维护我就是维护你自己的脸面了。” 迎春面上不悲不喜,漠然道:“我便是没有血性的了,我若有血性就不会看着你偷摸我的东西不言不语了。往常我不看不听不管你做了什么,如今我也不会为你跟谁讨情,你自作自受,与我不相干的,更别说什么维护你就是维护我自己脸面的话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说完迎春转身就回屋里躺着,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太上感应篇》闲看。 终究是她的事情,她倒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探春惜春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去安慰迎春,倒都聪明的没卷进去。 贾琏便笑望王夫人,“二太太听明白了没有?若是没听明白,这里还有从这老婆子屋里搜出来的罪证呢。” 王奶母又大声嚷嚷道:“什么罪证不罪证,哪个姑娘少爷身边的人没得这样的好处,若只抓我一个我不服!” “真聒噪,跟老乌鸦一样。”贾琏笑着走向王奶母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登时王奶母惨叫,老脸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檩子,看向贾琏的眼神也真正畏惧起来。 可贾琏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痕,然而正是这样看起来无害温柔的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害怕来。 王夫人也不例外。 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从她跟前长大的孩子,从心底生出了畏惧和防备。 那软团子一样大的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长成了一头成年凶兽,当他爆起时能伤人。 他甚至冲破了无形中给他的枷锁,什么长辈孝道,你瞧他都敢当着她的面打人了,嘴里对她无一丝敬意,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想翻身做主不成?这还了得?! 压,一定要想法子压压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这荣国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隔着窗纱探春看到了一切,回身就和床边的迎春惜春道:“我若生做男儿身我也要像二哥哥这般静若青松,动若雷霆。” 那一双文采精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之情。 “你想如何,打死她不成,她再不堪也是迎春丫头的奶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咱们家对下从来慈悲宽和,万不能行那等恶毒之事。”王夫人盯着贾琏淡淡道。 贾琏把玩着马鞭笑道:“似我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人打死呢,即便她犯了错我也给她开个恩典,放她一家子出去做良人可好,哦,对了,还包括和她家沾亲带故的,一并沾光放出去吧。” 王奶母一听“嚎啕”一声就开始撒泼,“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好二爷你打我一顿吧,打吧打吧,求您了。” “把她嘴堵上。” 王信家的一听脱下王奶母的鞋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时,夕阳如血,金鸳鸯快步走了过来,“传老太太的话:我知道迎丫头受委屈了,只是到底那是她奶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那些搜出来的东西也给她一家子带走,放出去好生过活吧。” 贾琏一听便知贾赦那里把贾母说通了,却到底打了折扣,没把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也弄出去。 他见好就收,笑着道:“听老太太的,把东西都给她。” 转脸又看向王夫人,“二太太,她一家子的卖身契何时给,我看就今日吧,明儿一早让赖大跑一趟衙门销号收尾。” 王夫人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很好。” 这时金鸳鸯道:“二太太、琏二爷,老太太请你们过去说话。” “如何,果真比咱们府上的二奶奶更好吗?”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声,给贾琏扇了几下凉风道:“罢罢罢,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人呢,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两口子说着玩话珍宝阁当家掌柜就端了个用大红金钱蟒袱子垫着的黑漆圆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块一般大小的白玉牌。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72.蛇圣女诅咒生公子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笑道:“听嬷嬷说的这样吓人, 外头那些成千上百万的庶民又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能活得好好的, 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就活不得了?” 赖嬷嬷笑道:“琏哥儿,你也太较真了, 到底还是年轻,要都依着你犯点错都撵出去也不怕寒了人心吗?” 贾琏一展棉袍翘起腿, 笑道:“好好好,依着嬷嬷又该怎么处置呢?” 赖嬷嬷笑道:“打一顿就是了。” 说完笑眯眯的看向贾母,“您老人家慈悲就饶他们这一回吧, 外头跪了也有一会儿子了,这冰天雪地的也够受得了。” 贾母没答话,端起茶喝起来。 贾琏见状没吱声也端茶轻啜。 贾赦老神在在, 也端起茶碗, 拿茶盖子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贾政下意识的也想端茶, 王夫人咳嗽了一声,贾政撒开摸上茶碗的手挪了挪屁股, 道:“此等小事也值得惊动一家子人坐在这里商议,究竟是何等奴才有这样大的脸面?” 贾琏立时笑出来, 捧场道:“二叔说的对极了。” 王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贾政一眼, 捻动羊脂玉佛珠垂着眼道:“若是为奴才那的确是小事, 好不好或打或卖或撵都使得, 我想着却是为了规矩, 这件事上琏儿坏了规矩了, 迎春是我跟前养着的, 服侍她的人不好该告诉我去,原本小事一件却被琏儿又是抄家又是打人的弄的兴师动众起来,传出去狠不像样子。” 贾琏笑着叹息,“原本真是小事一桩,放他们一家子出去就是了,哪个主子都该有这个权利,谁知大晚上的又跑来一个求情的神仙,这位神仙可了不得,脸大如盆,二婶子,您说这神仙是不是也坏了尊卑上下的规矩了?” 赖嬷嬷一听顿时站了起来,故作害怕,“哎呦呦,琏哥儿你这是说老奴呢?” “是啊,就是说你。”贾琏直视赖嬷嬷,面容带笑,和气洋洋,“犯事的王奶母有个儿子王住儿,听说认了赖大做干爷爷,有这事没有?” 赖嬷嬷忙道:“这不相干的,我不是为了王奶母我是为了老太太为了咱们贾家,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 贾琏打断她,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卖人的道理,我放他们的良还不好吗,搁在有规矩的人家敢偷摸小主子的东西早被发卖了,我不过是积阴德才没有往深里追究。赖嬷嬷,我得跟你说句真话,坏了心的奴才不撵出去还留着供祖宗吗?二太太和我说规矩,那我也和你们说规矩,赖嬷嬷,在这堂上主子没发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赖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乍红乍青。 “老太太,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呐!”赖嬷嬷转身“噗通”一声就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忙道:“鸳鸯,快把赖嬷嬷扶起来。” “是。” 贾母佯装生气,瞪着贾琏道:“赖嬷嬷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放尊重些。” 贾琏笑道:“赖嬷嬷早已是颐养天年的人了,平常来陪您说笑解闷没什么,若妄想凭自己一张老脸给这个说情给那个说情孙儿可不会惯着,惯得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脸比正经主子们还大呢。二太太,依你的规矩,奴才的脸大还是主子的脸大?” “你!”王夫人气的脸色发青,却笨嘴拙舌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贾母觉得借贾琏的手敲打的够了就笑着和稀泥,“琏儿,你越发可恶了,没大没小的,不可这样气你二婶子,她笨嘴拙腮如何说得过你。” 贾琏笑道:“哪里哪里,我在顺着二婶子的意思说规矩呢。” 贾政板着脸道:“琏儿的话虽不中听可句句在理,奴才如何大得过主子,犯了错就该罚,谁说情也不中用,无规矩不成方圆。” 贾琏越发喜欢贾政了,笑道:“还是二叔读书多懂礼仪懂规矩,侄儿受教受教。” 贾政微抬下巴轻抚胡须,对贾琏点点头,一副内敛的骄傲模样。 贾赦满脸笑,一碗茶端在手里就没放下过,这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爱起来。 王夫人一手抚胸,默默的大口喘气。 贾琏看着王夫人有气还不敢让人看出来的样子几乎要笑出来。 这时邢夫人开口了,“琏儿你出息了,架子也大了,好不好的就喜欢撵人出去不给人留活路,你可知被你撵出去的绿柳怎么样了?” 刚嘲笑完二房的猪队友贾政没成想己方就出了一个猪队友,贾琏内心无语凝噎。 贾赦乜斜眼看向邢夫人,“哪怕是死了也不与贾府相干,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邢夫人一看贾赦的眼神就不敢再说了,拿起帕子就往脸上擦。 “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贾母忽然对跪在地上的赖嬷嬷道。 “是。”这时的赖嬷嬷不敢再言语,今儿丢了几辈子的老脸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躲羞。 “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也多在家享受享受儿孙福,我这里你放心,有她们服侍就够了,我最爱这些丫头们,年轻鲜活又个顶个的漂亮,我每天看着她们听着她们说笑也觉快活。” 换句话说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老脸了,以后少来! 贾琏喷笑,张眼看赖嬷嬷,就见这老婆子已满脸青白,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依礼慢慢退了出去,但见她的表情是恨不得立时逃了的。 “你们也是,都回去吧,王奶母一家子仍旧放出去,琏儿虽可恶,有一点说的明白,奴才的脸再大如何大得过主子。往后谁再敢做那偷摸的事情依照此例加一等,收回赃物一家子连带亲朋故友都放出去,这是积阴德的好事,我狠喜欢。” 这便是偏向贾琏了,王夫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贾琏涨气焰,立时就站了起来。 “二太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贾母皱眉问。 王夫人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快速捻动几下佛珠压下心里的烦躁,尽力平和的道:“没有什么要说的,老太太处置的很好。” 贾母摆手,“如此就都散了吧。” 贾赦这时站起来道:“母亲,我已让人把迎春接回我那里了,她姐妹三个挤在二太太屋后头的抱厦里头狠不像样子,从今往后咱们家姑娘的排场也该讲究起来了,虽不能比得上敏妹妹也不能太寒酸了,免得把姑娘们个个养的上不得台面。” 贾母深深看一眼贾赦,耷拉着脸道:“你已接去了又和我说什么,你做父亲的从今往后若肯看顾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倒看看你能教出什么名门淑女来。” 贾赦睨一眼丧气的邢夫人,笑道:“她是个小家子气的,迎丫头我绝不让她沾手,我不还有个儿媳妇吗,这个儿媳妇虽喜欢拈酸吃醋,性子却爽利大方,有她带着即便学几分吃醋的本事嫁出去我也不担心她吃亏,母亲以为如何?” 贾母道:“凤丫头我倒是放心,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看把探丫头惜丫头也交给凤丫头带着吧,她旁的本事没有管家是一把好手,现如今又要弄什么化妆品,听她说还能结交些贵夫人,出门也是去那个什么玉容美颜别墅,既是自家的别墅,离的又近,去逛逛散散闷子也是好的,若不是天冷我也是要去逛逛的。” “是。”贾赦贾琏齐应。 “都去吧。”贾母摆手。 “是。” 遂,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贾琏都恭敬退了出去。 在屏风后穿上斗篷大氅,王夫人率先走了出去,甩动起来的袖子都带出她的怒意。 贾政没事人一般,始终以为今日聚在一处不过是商议处置奴才这件小事,临走还说教了贾琏几句,嫌贾琏说话不中听。 大雪纷飞,仆从打伞,贾赦贾琏父子并肩而行,贾赦斜眼瞥贾琏道:“老太太今日偏向咱们你可别傻傻的以为老太太就真的偏心咱们了。” 贾琏笑道:“知道,老太太哪里是偏向咱们是借咱们的手敲打那些老奴才,今夜胜的是咱们也不是咱们,真正打赢了的是尊卑上下这个规矩,论驭下老太太比咱们精通。” “你明白就好。”贾赦露出一丝笑模样,随后又袖起手踩着雪闷头往前走,“老太太占着一个‘孝’字便是立于不败之地,懂吗?” 贾琏点头,也学着贾赦的样子把手袖入大氅中,“我不会和老太太硬碰,除非老太太昏庸了,老太太如果始终像今日这样识大体顾大局,那老太太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她是生养我的母亲,我心里始终是孝顺她的,人心都是偏的,就像你和琮儿我也偏你,所以不离谱我都愿意依着她,你二叔,他是个蠢货,翻不出大浪,你那个二婶你多留意。” “是。” 父子俩说完话就各自回院了。 翌日,用过早膳后王熙凤自去忙送礼的事情,贾琏看墙上挂的剑都落灰了便拿下来赏玩,他贾氏一族旁学杂收,祖上也传下来一套炼体的剑法,他在现代时懒得练,到了这里反起了舞剑的心思,便拿着剑在院子里比划起来。 这时兴儿急忙忙跑来禀报道:“二爷,不好了,顺天府来人抓你了!” 晚上兴儿回家就对父母说起了贾琏要用人的事儿。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73.修国府湮灭算国运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那、那我也出东风。” 贾琏把头一歪看了一眼贾政的牌面顿时笑的不行, “二叔, 你有两张东风,可以碰了。” “琏兄弟, 观棋不语真君子!”贾珍笑道。 “二饼!”贾政一咬牙把牌扔了出去。 “糊了!”贾珍把牌面一推,笑哈哈的伸手朝贾赦贾政贾琏要银子。 贾政是个敦厚老实的, 在玩乐上如何干的过贾赦贾珍他们,自觉没趣,也把牌一推站起来道:“不和你们玩了,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打小就这么可恶!” 话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贾赦做主分了贾政放在桌面上的银子大笑道:“老二,不是我们欺负你, 是你太笨了, 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打小就笨,没想到长到这个岁数上还是这样笨。” 贾政转过身来, 气的鼻子都红了,“论玩乐我自是比不过你们的, 不如咱们比比读书如何?” 贾赦啧啧两声笑道:“你会读书, 你怎不考个进士出来打我们的脸呢?” “你!” 贾琏贾珍两人连忙起来拦在中间做和事老, 贾珍笑道:“不过是咱们叔伯兄弟聚在一起玩乐谁还能当真呢, 要不咱们把银子都还给政叔?” 贾政一听越发气闷, 扔下一句“愿赌服输”就大步走了出去。 气走了贾政, 贾赦高兴的了不得, 嚷嚷着喊人填补贾政的空位还要继续打。 这时老太太那边来叫人,贾赦贾珍连忙让人提了属于自己那套麻将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贾琏摸摸鼻子,只好跟了来人去回贾母。 此后麻将在宁荣二府扩散开来,极得后宅女眷们的喜欢。 忠信王府给贾琏送完礼后珍宝阁也开始往外售卖麻将,麻将之风从京都刮向了全国各地。 忠信王凭此狠赚了一笔又是后话了。 —— 立秋之后,各地庄头送了租子过来,七月半这天两府在一起祭祖之后便各自回院,紧闭门窗。 今夜鬼门大开,活人回避。 月凉如水,银辉遍地,花枝柳叶的影子落在地上,扭腰摆动间像是张牙舞爪的孤魂野鬼。 贾琏捧着蛋糕走在花影摇曳的鹅卵石小径上头也不回的道:“大门外已为你们设了供桌,还不快去!再敢打他的主意,小心我灭了你们!” 随着贾琏这一声落地,树冠上似有数团黑影哄然散开,冥冥之中阴戾婉转的唱腔也远盾了。 很快贾琏来到了贾赦的卧房,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蜷缩在被窝里的贾赦便觉身上一轻,也不觉得冷了。 “父亲,儿子来给您过生辰了。” 贾赦“嚯”的一下掀被坐起,怒目圆瞪,“王八羔子你来做什么,快滚!” 屋里点了很多蜡烛,满屋灯火通明。 所以贾琏一下就看到了贾赦通红的眼睛。 像是哭过的样子。 贾琏心中想道:这位七月半生的倒霉蛋不会每年都这样度过的吧? “滚滚滚!”贾赦鞋也没穿,光脚跳下地就把贾琏往门外推搡。 贾琏手里托着蛋糕灵巧的躲开,不退反进,笑道:“父亲别怕,那些孤魂野鬼都走了,我在大门外设了供桌烧了纸钱。” 贾赦呆滞的看着贾琏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屋里瞅了一圈贾琏暂时把蛋糕放在了床榻上,而后搬下了一盆兰花,把花几挪到了床前,然后才把蛋糕放了上去。 “父亲,过来坐,儿子给你过生日。” 贾赦僵直身躯站在那里竖起耳朵听了听,见果真没有鬼笑声了这才回过神拿捏起了父亲的样子来。 “小畜生,你这是做什么?”贾赦大马金刀坐到床沿沉着嗓音问,眼睛却好奇的瞅着贾琏把细细的蜡烛插\进了圆盘一样大的糕点里。 “父亲,许个愿吧。” 贾赦嫌弃的瞪贾琏。 贾琏继续笑道:“父亲,往后每年儿子都这样给您过生日可好?” 贾赦撇嘴,两腿盘起来,耷拉着眼皮道:“你老子我是七月半生的,你就不怕被我克死了?为这个,自你妈死后你就被二房弄去教养,和我不亲倒像是仇人,哼!” “那时年轻不知事,死过一回才知父亲终究是我的父亲。何况,父亲有所不知,我死过去后进了阎罗殿,阎王老爷说我不是他那里的鬼,往我脑袋上打了一下我就醒过来了,醒来后却像是开窍了似的,能相面会驱鬼。” “当真?!”贾赦又惊又喜的望着贾琏。 “怎敢欺骗父亲呢。”贾琏含笑望着贾赦。 “那、那你果真看见了有、有鬼围着我这间屋子?你可听见鬼哭鬼笑了?” “看见了也听见了,它们怕我呢,所以我一来它们就跑了,以后也不敢再来惊扰父亲了。” 贾赦捏紧双拳,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琏儿你过来。” 贾琏凑近,蓦地就被贾赦抱在了怀里。 贾赦也不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只紧紧抱着贾琏。 贾琏不曾被人这样抱过,上辈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妈妈和她的情人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又因他早熟的原因,别的孩子哭着喊着向院长争宠求抱,只有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躲着。 原来被人抱,被父亲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啊…… 贾琏抬起手,慢慢的、慢慢的回抱了他。 片刻后贾赦把贾琏推开,用哈哈大笑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来来来,许愿许愿。” 贾琏也收起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笑道:“父亲,许愿要闭上眼睛的。” “囚囊操的,事儿真多。”嘴虽毒,却乖乖闭上了眼睛。 少顷,贾赦睁开了眼,“行了行了,许完了,还要我做什么?” “吹蜡烛。”贾琏笑道。 贾赦照做,然后探头嗅了嗅蛋糕,“闻起来真香甜,我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糕点,能吃吗?” “能吃。”贾琏用特制的海棠木刀切了一块放在白瓷碟子里递给贾赦并送上了同款的海棠木勺子。 贾赦尝试吃了一块眼睛就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吃。” 贾琏也陪着吃了一块,笑道:“父亲既觉得好吃那便是真的好吃了。父亲以为我拿这糕点出去卖如何?我打算开个糕点铺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四季斋,父亲可有兴趣帮我?” 贾赦吃完一块自己又切了大大一块,乜斜眼瞅贾琏,“你果真不想要荣国府了?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为着荣国府自己人斗的乌眼鸡似的反倒让外人看了笑话,让那等硕鼠钻了空子。我曾开诚布公的和老太太说过,老太太不允我改造荣国府,依旧偏着二房,我的心就凉了,荣国府拱手送给二房又如何,账面我门清,早已是入不敷出了。与其陷进去还不如及早抽身,仗着荣国府的势做些赚钱的生意岂不好?” 贾赦冷笑,“你倒是大方。” 贾赦耷拉眼皮吃了大大一口奶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家里的事儿有我看着呢,外头你放开手脚做就是,若果真能赚钱,咱们大房由此起来了,你再看老太太是个什么嘴脸,我那老娘比谁都精明。” 贾琏笑而不语。 贾赦拿木刀挑了一朵奶油花填进嘴里,被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完全征服了,享受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吗?” “有呢。往后四季斋开起来种类更多,但凡出了新品一定头一个送给父亲品鉴。”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拍拍肚子就躺下了。 “我睡了你守着我。” “好,父亲安睡,有琏儿在神鬼莫侵。”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声,给贾琏扇了几下凉风道:“罢罢罢,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人呢,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两口子说着玩话珍宝阁当家掌柜就端了个用大红金钱蟒袱子垫着的黑漆圆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块一般大小的白玉牌。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掌柜的恭敬接了后退一步,然后赔笑,让跑堂的伙计续茶上点心。 王熙凤歪头凑近贾琏偷偷往他袖子里塞银票,低声道:“你弄什么鬼?你若没银子我这里有,拿去,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贾琏得了银票也不还,只笑道:“你等着看,这些玉牌我一分不花也是我的。” 此时那掌柜的已拿着图纸去了楼上,又过了两刻钟从楼上下来一位头簪羊脂玉龙头簪,身穿一袭朱红色宝相花纹长衫的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肤白貌美,体格风骚,若非他腰上缠着黄带子,真个比南风馆头牌还有风情,却又天然拥有傲于众人的贵气。 王熙凤登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拿眼睛直瞪贾琏。 贾琏也急忙站起抱拳拱手道:“荣国府贾琏不知这珍宝阁是您开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水澜晃晃手里的麻将图纸,笑道:“这麻将牌是你想出来的?” 贾琏笑道:“在下读书不行,于俗务玩乐上倒有几分天赋,因此从叶子牌上改进出了这麻将牌,若您看得上就拿去用,只当是琏二孝敬您的。” 水澜打量着贾琏“嗯”了一声,坦然拿了递给站在后面的掌柜。 74.中山狼卖女求升官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第一个先预备老太太的饭食, 每日用水牌写了进上去由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选好再打回来, 他们才开始动手做,期间菜蔬米面、鸡鸭鱼肉该削皮的削皮, 该蒸煮的蒸煮,该拔毛的拔毛,该剔骨的剔骨。 其次就是二房, 再次才是大房, 李纨那处。 “大火!”炒菜的厨娘喝了一声。 蹲在木柴边上的丑丫头连忙塞了一根木头进火塘。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 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忙跑过去拨火添柴, 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一头撞在灶台上, 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 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 不哭不闹, 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 “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 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 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 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放在凳子上吧。” “对了,你叫什么?”贾琏问丑丫。 丑丫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还是平儿插话道:“二爷,我问了,她死闭着嘴不肯说,我听见厨房里的人喊她丑丫。” 贾琏笑道:“丑丫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从今往后你叫天香。” 平儿听了一指头戳在丑丫的脑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得了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着贾琏。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手里托着一沓蚕丝布领着丰儿过来了,丰儿怀里抱着一瓮酒。 如此诸物齐备,贾琏用沾了酒的蚕丝布擦了擦粉刺针就开始给天香清理痘疮。 一针扎在鼓起的脓包上,别人看着都疼,天香却只皱了下眉头,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不叫一声疼。 过程有些恶心人,王熙凤、平儿、丰儿要躲出去被贾琏都叫住了。 “你们都仔细看着,往后玉容阁开张第一批客人可是需要你们兜揽的。好好瞧着我是怎么用这粉刺针的,仔细些,这可是往脸上扎的,马虎不得,使用之前一定要先用烈酒清洗。” 闻着酒味儿贾琏叹气,“这烈酒还不够使的,回头得再提炼。凤哥,咱们还有能用的人吗?你把你那些陪嫁过来的家人都从府上抽出来吧。先培训再上岗。” 王熙凤坐在一边道:“要人还不容易,府上家生子多的用不完,收拢收拢就够用了。” 贾琏笑道:“二奶奶最是能干,收拢人这事交给你,我抽空写个培训教程。” 平儿听糊涂了,忙问道:“二爷,何为先培训再上岗?” 贾琏一边给天香挤脓疮一边笑道:“就是先给他们立规矩再让他们做事。” 王熙凤笑道:“你们二爷嘴里近来多往外蹦新鲜词,我每常听不懂,问了才知道,仔细一琢磨竟狠应景。” 平儿赔笑道:“谁说不是呢。” 给天香清痘疮清了大半个时辰,弄完后用烈酒擦脸,清洗,然后又用兑了水的温酒调和桦皮散让天香吃了,嘱咐道:“这一碗桦皮散便是你的药,每日取一勺温酒调和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记住了没有?” 脸皮红肿的天香忙不迭的点头。 随后贾琏又对王熙凤道:“前儿我做成的那盒莹肌如玉散、玉容散一二三号你都拿给她,再注意一下她的饮食,忌辛辣,只能吃清淡的,我看她还有些气血不足之症,从你的份例里每日给她做个补汤调养身体……” 平儿在一旁道:“这小蹄子究竟哪来的造化让二爷为她如此费心,倒比二奶奶还金贵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你听听,还是我的丫头为我抱不平。” 贾琏笑道:“这还不是为了二奶奶的玉容阁?不过拿她做个试验,是好是歹就看她的造化了。” 天香急忙跪下想给贾琏王熙凤磕头,贾琏忙道:“你那脸可不能碰脏东西,快起来吧。记着,莹肌如玉散每次洗脸洗手用,玉容散一二三号则是抹脸的,不能混用。” “奴、奴婢记住了。” 到了晚间,在床榻上夫妻俩闲话,王熙凤便道:“今儿我打发丰儿去仓上要酒,戴良不在,他儿子戴春坐在那里打瞌睡,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贾琏问。 “那小兔崽子说到丰儿脸上,他说:不是琏二爷说的吗,库房的东西都让我们这些硕鼠偷没了,哪还有烈酒。要不是丰儿平素泼辣又有口齿抢白一通,你想要烈酒是不能了。”王熙凤冷笑:“鸳鸯那小娼妇自来会勾搭那些小子们,都是为了捧她的臭脚,打量我不知道呢。” “这你就有失偏颇了,不如说是捧赖嬷嬷一家子,底下这些家生子多是一个鼻孔出气。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冷眼看着吧。” “我娘的嫁妆里在近郊有个庄子,等你收拢好了人就把他们弄去那里,咱们也去住些日子,一为培训,二为把作坊弄起来,等一切准备停当,玉容阁那边也改建好了,咱们就开张营业。” 却说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撵出去之后就到了她在荣国府认下的干娘家里暂住。 她这干娘是余信家的,在王夫人跟前听差使唤很有些体面,却是个捧高踩低的老货,之前捧着安儿不过是看在王熙凤跟在王夫人后面管家的面子上,如今安儿做下那等不顾廉耻的事情被撵出来,余信家的本不想让安儿住在自己家里,却被安儿一番野望志气给迷惑住了。 75.厉化符助鬼碎恶男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 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 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 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 “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 你去问问他, 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 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 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 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 水官解厄’, 三官为三元, 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老太太笑道:“我的宝玉自是比你强的,这还用你说。你自小可恶,让你读书比杀了你还难。”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有日到了扬州,秋雨淅沥,林家派了大管家林福来接,贾琏并王熙凤母女连带着服侍的平儿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进了林家,林如海早已等在了厅堂上。 王熙凤母女自是被林如海的妾接进了后宅,贾琏则被留在了厅上说话。 却说贾琏在没进林家大门前远远的掀开车帘往这边一看就见雨中五股黑气冲天,在林家大宅上空形成了阴煞黑云,心中已有了底,后又乍见骨瘦如柴,周身黑气缭绕的林如海也便什么都明白了。 林家这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但见他修眉俊眼,人物风流,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多病多灾,少眠多梦,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76.妻阶女梯青云直上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再有一种织娘便是纺织大户家里养的家生子或签了死契的, 这种除非大户犯事倒闭才会有奴仆被当街发卖, 否则平日里见都是见不着的。 贾琏之所以选择在姑苏寻找织娘乃是因为姑苏丝绸甲天下, 纺织业发达,织娘不说遍地都是,家家户户大概都是有织机的。 而他要找的就是能替他织出蚕丝布的织娘,带回京都,培养成专门织面膜布的织娘。 他这也是没办法, 面膜布不能机器化生产只能人工一张一张的织出来。 市面上的绸绢纱等料子不是厚了就是硬了, 不是密了就是疏了, 敷在脸上效果并不如意。 这日风和日丽, 贾琏带了王熙凤出来碰运气,遇到布庄绸缎庄就进,见了喜欢的料子就买,倒像是专门逛街来的, 不知不觉就买了一马车。 大抵买买买是女人的天性, 原本说买够了的王熙凤在看见一匹香妃色花蝶纹绫的时候又心动了,手在上面摸来摸去,犹犹豫豫的想买又觉得不该买。 贾琏觉得好笑直接对不停的在王熙凤耳边推销的伙计道:“这匹也要了。” “好嘞!这位老爷, 您夫人就是有眼光,这匹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王熙凤啐道:“方才那匹宝蓝色缠枝牡丹花的绸你也是这样说的。” 伙计嘿笑,忙忙道:“都是镇店之宝, 都是, 夫人您放心, 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时兴的,宫里的娘娘都穿呢。” 王熙凤笑着撇嘴,“少说那些听着漂亮的淡话,哄你娘呢,快把我要的布匹都包起来送到外头我们的车上去。” “好嘞,您稍等!”伙计利索的笑应一声。 这时一个头上包着蓝花布,怀里抱着布匹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贾琏似有所感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团鬼气。 一般来说,鬼气在大太阳底下是不能聚集的,除非鬼气侵蚀人体钻进人的血肉。 显然,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已经成了鬼气的人肉巢穴。 “阮娘子,你这绸……说句不好听的,白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收,但是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五十文钱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谢谢、谢谢您。” “阮娘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是你亲自送来的我都不相信这样的绸是你织的。” 阮娘子羞愧的不敢看人拿了钱转身就想走,贾琏出声道:“这位娘子请留步。” 王熙凤听见贾琏挽留一个妇人也不吃醋,只因这位阮娘子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那脸也是又干又黄,贾琏再不挑也看不上这样的风干货,因此她也摆出了一副大方端庄样儿。 “我看出娘子身上有不妥之处,恰好我专治你这样的病症,不若娘子随我们夫妻二人去旁边的茶馆坐坐?” 王熙凤虽然不知贾琏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却知道贾琏不会无的放矢,遂笑着上前挽住阮娘子的手,亲亲热热的道:“这位姐姐,你看看我们夫妇的穿戴狠不像拐子骗子吧,只他是个多管闲事的,既看出你身上的不妥之处自然要帮一帮的,再者说我看姐姐面善,倒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既然有缘聚一聚何妨呢?” 王熙凤这张嘴,但凡是她折腰想亲近的人就没有亲近不了的,几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说说笑笑就把人拉去了茶馆雅间。 贾琏跟在后面笑的了不得。 主宾安坐之后贾琏直奔主题,“你被鬼缠上了吧,身上的鬼气连太阳都晒不散了。” 阮娘子大惊失色,因瘦而导致凸出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眼白上的血丝清晰可见。 “你、你,你你你……” 她脸上出现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还是个色鬼。”贾琏打量着她因精气流失严重而泛黄的眼珠子肯定的道。 阮娘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因羞愧而落泪,泪水吧嗒吧嗒的击打着桌面。 这样一副有苦难言的可怜模样倒惹得王熙凤起了恻隐之心,“你有什么话不好告诉男人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告诉他。” “我……”阮娘子一张嘴眼泪流的更凶了。 王熙凤急的拍桌子,“你光哭有屁用,你倒是说啊,哎呦,可急死我了。” 贾琏好笑的看着她道:“让她缓缓。” “我有驱鬼之术,之所以喊住你还看中了你纺织的本事,我需要织娘替我纺织一种蚕丝布,你若答应随我入京我便替你驱鬼,自然,你不答应我也会替你驱鬼的,只当是日行一善。” 阮娘子停止了哭泣,开始打量贾琏和王熙凤。 贾琏笑道:“我是京城荣国府的公子,她是我妻子,我们正筹备开一间铺子,类似胭脂铺,总之是替你们女人美容颜的,需要一种蚕丝布,所以我来姑苏寻织娘,签订契书后专门替我们做事,不是死契,是活契,你可以选择五年的、十年的和二十年的都可以。” 王熙凤有些不赞同,但有外人在她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追随着贾琏。 “我、我如何能信你们?” 王熙凤脸上虽笑话却犀利,“你现在这个模样,我们还能贪图你什么呢?” 阮娘子脸一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袖子上的蓝花布补丁。 贾琏道:“也许你心中自有珍宝,然而咱们萍水相逢,我们如何知道,既然不知,又如何算计?只是看中了你是一位织娘罢了。” 贾琏站起身来道:“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吧。” 王熙凤也站起来道:“姑苏别的不多,织娘有的是,咱们狠不必在她这棵树上吊死。” 眼见贾琏夫妻要走阮娘子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了,“恩人,求你们帮帮我吧,若果真驱走了他,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贾琏王熙凤相视而笑,王熙凤抬起下巴道:“妹子,前头带路吧,咱们先去你家替你驱鬼,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相公的本事。” 做奴才的再体面也没有主子体面,哪怕是半个主子呢。 于是在安儿承诺一旦她成了贾琏的姨娘每年给她多少多少银子,还要提携兄弟的豪言壮语下,余新家的就找上了贾琏身边的小童兴儿,让兴儿给贾琏传话。 “二爷,奴冷眼瞧着安儿对爷倒有几分痴心,她又是那样的品貌身段,温柔贴心,二爷收了定然受用。”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说懂不懂的年纪,他哪里知道“受用”真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上摆出的笑容不知跟谁学的,分明还是懵懂纯质偏做猥琐样儿。 贾琏放下手里的书因笑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就知道瞒不过二爷。”兴儿苦着脸往袖子里掏。 “猴儿崽子,别做那个样子现眼了,二爷还能看上你那点银子不成,只我有句话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往后甭管谁给你银子能收的你收下不能收的你一点不能沾手,若是打听我的事儿、咱们这院里的事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个字不许往外说,若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的规矩,即刻就把你发卖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兴儿到底年岁小,虽有几分聪明机敏,但并不奸猾,此时给他立规矩正是时候。 却在这时王熙凤掀起大红撒花软帘走了进来,贾琏一点不奇怪,反而笑道:“我还当你要听到什么时候呢。” 兴儿却吓的了不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的瘟鸡一般。 王熙凤却没理他,眼眶一红就道:“我早想好要把平儿给你做房里人了,偏你等不及摸上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论相貌品格,安儿给平儿提鞋都不配。安儿是老太太做主撵出去的,你偏要她岂不是打了老太太的脸,再者,二爷若果真非她不可又置我于何地呢,她若回来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贾琏踹走兴儿,笑望着默默流泪的王熙凤,“你心里果真这样贤惠吗?” 此时的王熙凤哪敢炸刺,满心的想挽回贾琏的心,行的是以柔克刚的缓兵之策,因道:“你若不信我今晚就腾出地方让你和平儿圆房如何?” 贾琏笑道:“凤哥,你我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吗,别人是醋盘子醋碗你就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王熙凤娇艳的脸顿时就红了,只咬着牙等贾琏说下去。 贾琏轻笑一声把王熙凤拉到床上安坐接着道:“凤哥,打从这次从阎王手里逃出命来我算是开了几分灵窍,我就想着咱们既成了夫妻就不能相互防着、口蜜腹剑、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这实在不成个样子。何为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上品的夫妻。” 王熙凤眼中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就滚落双颊,“自来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可你偏要伤我的心。我也想学别人那样贤惠大度,可我的心每每涨疼的厉害,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在贾琏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王熙凤不知不觉就敞开了心扉,腻白的下巴微抬,红唇轻启,“二爷,凭我的容色身段家世,匹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吧,凭甚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凭甚我还要给那些狐媚你的娼妇好脸色,没打死她们就是我的慈悲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揭开了这一层纸后王熙凤似是豁出去了,挺直腰杆斜眼瞅贾琏,“自来我也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便是大大的妒妇了,凭你把我的话告诉谁去,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琏二哥,你既说咱们是从小长大的,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就是个馋嘴猫,不被我看到眼里的还罢了,你偷偷摸摸的我也不知道,若让我看到眼里的还和你没完。” 贾琏因笑道:“再用木瓜砸我脑袋不成?” 王熙凤呸了贾琏一口,哼声傍气的道:“你是爷们,我岂敢打你砸你,我不要命了不成,可我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那些贱蹄子我还整治的完,到时管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此时的王熙凤心计虽有却是年轻气盛,被贾琏几句好话就掏出了心里话。 等王熙凤真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两只眼睛都直了。 但她到底是那个凤辣子,话音一转就描补起来,拿帕子掩住嘴就故意大笑一阵,然后才道:“可是被我那些狠话吓到了吧,实话告诉你,这不过是我图嘴上痛快罢了,正像老太太说的那话,你们男人都是馋猫托生的,我若真和你较真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贾琏静静看她表演,唇角笑意荏苒。 书里的王熙凤八面玲珑、心狠手辣,她扮演的是个反面角色,可当他身临其境却发现王熙凤也有赤子之心,在她刚嫁给贾琏的时候对贾琏也是一心一意,就像现在,玲珑机变却不失妩媚可爱。 77.贵血贱肉回春妙丹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母高坐在荣庆堂上,身边依旧珠环翠绕。 “琏儿你可恶!”贾母嗔怒, “凤哥,你更可恶。他平素是个没孝心的, 我不管他,你每常到我跟前来尽孝, 我瞧着的确是个好的,怎么一出了大门就不想回来了,还要让我们三催四请的, 你往常那些孝心难道是假的不成?” 王熙凤笑着上前, “哎呦呦,老祖宗冤枉我了,我在清虚观里一时半刻的都没忘了替您老祈福消灾呢。平儿,快把我抄写的《阴鸷文》拿给老祖宗瞧瞧。” 贾母变怒为喜, 打趣道:“如今你也能写一笔好字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好不好的不在字上, 在我的孝心,老祖宗快瞧瞧。” 贾母果真从平儿手里接过了一沓纸, 看过之后就笑着分给众人看, “你们快瞧瞧她写的这些墨团子, 难为她还能写这么多张,只是我却一个字都认不得, 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比泥鳅爬的还不如呢。” 大家哄笑。 王熙凤笑的更欢, “这都是人家的孝心, 老祖宗不说赏赐几个反倒打趣起来,真个让人伤心。” 贾母笑声更大,伸出指头虚空里指了几下,“我便说,我这里哪一日都少不了你,有了你我还能笑几回,用饭都多吃半碗呢。”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既这么说,往后我每日都来,只怕老太太还嫌我聒噪呢。” 贾母道:“你闲了来替我老人家解闷也就是了,平常还是帮着二太太管家吧,二太太也有了年纪,她精力不济每常不能顾全,你胆大心细,正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可不许你图受用推三推四的。” 王熙凤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却拿眼睛看向贾琏。 贾琏被贾母忽视良久了,闻言就笑着插话道:“孙儿有事要单独禀告老太太,事关家族大计,老太太可愿意听?” 贾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死眼把贾琏瞅了一会儿,见贾琏并无心虚退避之状就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遂,大太太二太太领着李纨迎春等小姐仆婢们依次退出。 不过片刻,荣庆堂里只剩下贾琏、王熙凤、贾母和赖鸳鸯。 贾琏见赖鸳鸯站着不动,便笑道:“劳烦姐姐出去逛逛?” 贾母道:“她不用出去,我身边离不得她。” 贾琏笑了笑,“老太太定然是恼了我了。” 贾母哼了一声,“凤丫头都是被你带坏的!” “老太太这话从哪里来?”贾琏佯装不解。 “我只问你,为何推了二太太让你们小两口管家的事情?你自己推了也就罢了,再不济外院还有几个能干的老家人,少你一个也不至于就天塌地陷了。可你怎么也替凤丫头推了,往常她跟在二太太身边查漏补缺不是很好吗?” “老太太既然问了,孙儿也和您说几句敞亮话,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若是觉得孙儿的话大逆不道,您只当没有听见也就是了。” “你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贾母冷哼。 “老太太,我父亲才是这荣国府的袭爵人吧。” 贾母登时眯起了一双老眼,却没急着吱声。 “论理管家的该是大太太。” 贾母淡淡道:“大太太嫁进来的那年不是没让她管过,可她小门小户出身哪里管得好,这才请了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是个识大体的,她几番推辞都是我硬让她管的,你们若要怨就怨我!” 贾琏笑道:“二太太管家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下头的管事仆妇们时常不知听谁的,如此便分成了二房一派,大房一派,还有您的荣庆堂也自成一派,如此三驾马车向三个方向行驶,老太太以为咱们荣国府长此以往下去会如何?” 不等贾母说话贾琏接着道:“不外乎是一种结果,上头主子打架,下头的人钻空子,偷拿偷取肥了自己的腰包。” 赖鸳鸯猛的瞪向贾琏。 贾琏混不在意,继续笑着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硕鼠呢。这便是孙儿的薄知浅见,老太太听听也就罢了。” 赖鸳鸯冷冷的开口道:“想来二爷是拿住什么人了?” 贾琏笑道:“不曾拿住什么人。” “哦,原来是全凭您自己的揣测啊。奴婢这里也有句话说给二爷听,那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熙凤冷笑道:“鸳鸯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只是老祖宗屋里的阿猫阿狗都是比我们尊贵的,我们做小辈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听着罢了。” “鸳鸯,你出去。” 赖鸳鸯急忙跪下道:“老太太,奴婢从十岁上就进来服侍您,奴婢待您的心只有忠诚,奴婢的家人们也是一样的,绝不是琏二爷口里说的什么硕鼠。” 贾琏笑道:“我何曾特特指出是哪一个哪一家呢,鸳鸯姐姐多心了。” 赖鸳鸯脸上一白,还想自辨,却被贾母呵斥了出去。 “老太太,我的这些话很诛心,能不泄露还是不要泄露出去了吧。” “这不用你说,鸳鸯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孩子。” 赖鸳鸯双拳紧握,回应了一声“是”,垂头退了出去。 贾母似笑非笑的睨着贾琏,“琏儿,你狠敢。” 贾琏笑道:“无非仗着老太太眼光长远,识大体顾大局,不是那等只为了一己私心而置子孙后代于不顾的普通老妇人罢了。” 贾母,史老太太,她是正经侯府嫡女,生长在四王八公最辉煌的年月,其眼光见识绝对不是一味只知高乐的蠢妇。这从太子被废之后,教养元春送入宫中走外戚的路子就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元春入宫,后被封为贤德妃,延续贾府荣华十几年,贾府早已败落。 在这个时期,贾母仍旧有扶助贾府继续青云直上的心,所以才有今日他和贾母单刀直入式的对话。 此时贾母看贾琏的目光变得温和欣慰,唇角有了几分笑意,“你能想到这些就狠是不错,你出息了,我冷眼看了这些年,也只有一个你跑来我跟前和我说这些心底话。不像你的父亲,假做成了真,一味只知吃酒睡觉,他心里还要怨我偏心你二叔,偏偏的他又不肯说出口,只好自己憋在心里难受,我只冷眼看着并不排解,你知为何?” 贾琏笑道:“父亲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黑油大门里,他心里认定了,别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贾母眼中泪光一闪,招手道:“琏儿你过来,和祖母坐在一起,咱们祖孙好生说话。” “是。”贾琏恭敬顺从。 “凤丫头,你也下去。” “是,老祖宗。” 此时,偌大荣庆堂只有贾琏和贾母二人,说起话来就更直接了。 “我不曾想到,竟是你看的最明白,真的是出息了。我坐在这里,看的比你更明白些,咱们府上人口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注1]。”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有心想做些什么却是有心无力,祖母头上虽顶着个一品诰命的衔儿却终究是个内宅妇人,我管得了内宅也管不严外宅,咱们府上不能乱,你懂吗?” 怕贾琏仍旧不能明白深意,又道:“咱们府上的奴仆多是家生子,你处置了一个就有一窝子跳出来,懂吗?你们贾氏儿郎,并没有一个能真正压服他们的。当年荣禧堂的你父亲可以,如今黑油大门里的你父亲就是个一戳就倒的草包。要徐徐图之,懂吗?” 贾母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一力扶持二太太管家,那也是因为二太太身后站着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我为你求娶凤丫头也是这个道理,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我要借王子腾的势来稳住府中上下。”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说是拿她做个试验,妈,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二爷忒促狭了,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二爷自从醒来之后,像是开窍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 月上云梢,贾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赖鸳鸯自然也睡不成,披着一件轻薄的绿纱小褂蹲坐在床里面,取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贾母捶腿。 “这个琏儿啊。”老太太叹气。 赖鸳鸯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议论说琏二爷明儿个要在他那个院子里选拔人才呢。今儿是琏二爷,明儿就是大老爷,没了规矩约束那还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来?圈得了一时圈得了一世吗,人心一定难更改,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者说,他要上进我做祖母的不说帮衬还拦在前头,我成个什么人了,由他去吧。” 赖鸳鸯没吱声。 “罢了,别捶了,咱们熄灯睡吧。” “是。” —— 灯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盘腿而坐,她面前摆着两个青瓷碗,碗里放着红豆,一个碗里多一些,一个碗里少一些,每念一声佛就捡一颗。 周瑞家的轻悄悄的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太太,赵姨娘那里熄灯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贾琏要做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出来了,说是为了开什么铺子选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会,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发了上头还有老太太管着呢,和咱们二房狠不相干。” “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怜的大丫头。”王夫人低喃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小姐进宫还不是为了整个贾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没一个拎得清的。” 王夫人摆摆手,“你去吧,我捡完佛豆也要睡了。” “是。” 与此同时,林之孝家也在议论贾琏。 “爹,我也到了能进去伺候主子的年纪了,明儿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碰碰运气。” 林之孝看着自己从小就颇有主意的女儿笑道:“不着急,爹早已给你盯着个坑了,再等两年就能得,琏二爷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林红玉笑道:“只冲着琏二爷能说出硕鼠那一番话来,我就觉得琏二爷是个有见识的。每常我听见你和妈偷偷议论府上的种种弊端,我就觉得主子们狠该拾掇一顿了,若想家宅长久,到底要主子强悍多智,而不是安富尊荣把什么事儿都交给下头人去办。” 林之孝家的端着洗脚水进屋来就听到了自己女儿这样一番高见,笑道:“偏你知道的多。” 林红玉笑着抿嘴。 林之孝把双脚放入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笑道:“你有这个见识也不枉费我和你妈对你的教导了。” “那明儿我就去了?”林红玉试探着道:“在家呆了这些年我都快闷出毛来了。” 林之孝家的看向林之孝,道:“我冷眼瞅着大房二房终究会起龃龉,咱们不该掺和进去才是立身之本。” 林之孝道:“让她去吧,我也觉着琏二爷自从鬼门关里闯回来就有点变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影响什么,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想了想林之孝又笑道:“说不得她还选不上呢。” “若是我选上了爹有什么说头?”林红玉骄傲的问。 林之孝笑道:“给你买两根红头绳吧。” “我的红头绳都多的用不完了,爹还是这样小气,妈你快说说爹,我睡觉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妈叫你。” 夏季天长日短,伴着蝉鸣虫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鸟雀落在屋檐上,左瞅瞅右瞅瞅,间或低头轻啄碧瓦,一道朝阳铺过来它就飞走了。 王熙凤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决定不再沾手管家事,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开店。 因此一大早就起了,亲自服侍着贾琏穿衣穿鞋,洗漱用饭,然后就急忙让平儿去开院门。 “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不知道今天能来几个人,别是一个都不来就现眼打嘴了。”王熙凤担心的揪扯帕子,“不是我说,你们满府里都是势利眼富贵心。” 贾琏一边剔牙一边笑道:“风气如此,矮子里头拔将军吧。这个时候肯投奔了来的才是拾掇拾掇能用的。” 不一会儿,平儿就欢喜着进来禀报道:“二爷二奶奶,外头来了不少人呢。” “多是看热闹的吧。”贾琏笑着打量平儿,但见她面容清俊,身量苗条,眼珠流转间极有灵气就道:“你也去玩这个游戏吧,只跟在你们二奶奶屁股后头就屈杀你了。” 坐在一边的王熙凤早在贾琏打量平儿的时候就打翻了醋坛子,“呦,这话从何说起,跟着我就委屈了?那跟着谁才不委屈?你说出来我立马把平儿给他。” 平儿的脸早已红了,恨声道:“才想着二爷戒了那不好的毛病像个人了,今儿怎么又拿人取笑起来,若不把我当个人撵出去就是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俩放心就是。我的意思是平儿姑娘是能做掌柜的材料,只做个贴身大丫头岂不是委屈了吗。” 王熙凤和平儿同时撇嘴,用眼神向贾琏诉说:仿佛前些日子偷摸安儿的那个不是你一样,哼。 被这两个女人盯着他坐不住了,笑着站起来道:“走,咱们开始吧。” 赖嬷嬷笑道:“琏哥儿,你也太较真了,到底还是年轻,要都依着你犯点错都撵出去也不怕寒了人心吗?” 贾琏一展棉袍翘起腿,笑道:“好好好,依着嬷嬷又该怎么处置呢?” 赖嬷嬷笑道:“打一顿就是了。” 说完笑眯眯的看向贾母,“您老人家慈悲就饶他们这一回吧,外头跪了也有一会儿子了,这冰天雪地的也够受得了。” 贾母没答话,端起茶喝起来。 贾琏见状没吱声也端茶轻啜。 贾赦老神在在,也端起茶碗,拿茶盖子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贾政下意识的也想端茶,王夫人咳嗽了一声,贾政撒开摸上茶碗的手挪了挪屁股,道:“此等小事也值得惊动一家子人坐在这里商议,究竟是何等奴才有这样大的脸面?” 贾琏立时笑出来,捧场道:“二叔说的对极了。” 王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贾政一眼,捻动羊脂玉佛珠垂着眼道:“若是为奴才那的确是小事,好不好或打或卖或撵都使得,我想着却是为了规矩,这件事上琏儿坏了规矩了,迎春是我跟前养着的,服侍她的人不好该告诉我去,原本小事一件却被琏儿又是抄家又是打人的弄的兴师动众起来,传出去狠不像样子。” 贾琏笑着叹息,“原本真是小事一桩,放他们一家子出去就是了,哪个主子都该有这个权利,谁知大晚上的又跑来一个求情的神仙,这位神仙可了不得,脸大如盆,二婶子,您说这神仙是不是也坏了尊卑上下的规矩了?” 赖嬷嬷一听顿时站了起来,故作害怕,“哎呦呦,琏哥儿你这是说老奴呢?” “是啊,就是说你。”贾琏直视赖嬷嬷,面容带笑,和气洋洋,“犯事的王奶母有个儿子王住儿,听说认了赖大做干爷爷,有这事没有?” 赖嬷嬷忙道:“这不相干的,我不是为了王奶母我是为了老太太为了咱们贾家,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 贾琏打断她,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卖人的道理,我放他们的良还不好吗,搁在有规矩的人家敢偷摸小主子的东西早被发卖了,我不过是积阴德才没有往深里追究。赖嬷嬷,我得跟你说句真话,坏了心的奴才不撵出去还留着供祖宗吗?二太太和我说规矩,那我也和你们说规矩,赖嬷嬷,在这堂上主子没发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赖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乍红乍青。 “老太太,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呐!”赖嬷嬷转身“噗通”一声就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忙道:“鸳鸯,快把赖嬷嬷扶起来。” “是。” 贾母佯装生气,瞪着贾琏道:“赖嬷嬷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放尊重些。” 贾琏笑道:“赖嬷嬷早已是颐养天年的人了,平常来陪您说笑解闷没什么,若妄想凭自己一张老脸给这个说情给那个说情孙儿可不会惯着,惯得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脸比正经主子们还大呢。二太太,依你的规矩,奴才的脸大还是主子的脸大?” “你!”王夫人气的脸色发青,却笨嘴拙舌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贾母觉得借贾琏的手敲打的够了就笑着和稀泥,“琏儿,你越发可恶了,没大没小的,不可这样气你二婶子,她笨嘴拙腮如何说得过你。” 贾琏笑道:“哪里哪里,我在顺着二婶子的意思说规矩呢。” 贾政板着脸道:“琏儿的话虽不中听可句句在理,奴才如何大得过主子,犯了错就该罚,谁说情也不中用,无规矩不成方圆。” 贾琏越发喜欢贾政了,笑道:“还是二叔读书多懂礼仪懂规矩,侄儿受教受教。” 贾政微抬下巴轻抚胡须,对贾琏点点头,一副内敛的骄傲模样。 贾赦满脸笑,一碗茶端在手里就没放下过,这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爱起来。 78.妖美妇红发三千丈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第一个先预备老太太的饭食,每日用水牌写了进上去由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选好再打回来, 他们才开始动手做, 期间菜蔬米面、鸡鸭鱼肉该削皮的削皮,该蒸煮的蒸煮, 该拔毛的拔毛, 该剔骨的剔骨。 其次就是二房, 再次才是大房,李纨那处。 “大火!”炒菜的厨娘喝了一声。 蹲在木柴边上的丑丫头连忙塞了一根木头进火塘。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 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 忙跑过去拨火添柴,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一头撞在灶台上,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 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 不哭不闹, 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 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 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 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 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放在凳子上吧。” “对了,你叫什么?”贾琏问丑丫。 丑丫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还是平儿插话道:“二爷,我问了,她死闭着嘴不肯说,我听见厨房里的人喊她丑丫。” 贾琏笑道:“丑丫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从今往后你叫天香。” 平儿听了一指头戳在丑丫的脑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得了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着贾琏。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手里托着一沓蚕丝布领着丰儿过来了,丰儿怀里抱着一瓮酒。 如此诸物齐备,贾琏用沾了酒的蚕丝布擦了擦粉刺针就开始给天香清理痘疮。 一针扎在鼓起的脓包上,别人看着都疼,天香却只皱了下眉头,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不叫一声疼。 过程有些恶心人,王熙凤、平儿、丰儿要躲出去被贾琏都叫住了。 “你们都仔细看着,往后玉容阁开张第一批客人可是需要你们兜揽的。好好瞧着我是怎么用这粉刺针的,仔细些,这可是往脸上扎的,马虎不得,使用之前一定要先用烈酒清洗。” 闻着酒味儿贾琏叹气,“这烈酒还不够使的,回头得再提炼。凤哥,咱们还有能用的人吗?你把你那些陪嫁过来的家人都从府上抽出来吧。先培训再上岗。” 王熙凤坐在一边道:“要人还不容易,府上家生子多的用不完,收拢收拢就够用了。” 贾琏笑道:“二奶奶最是能干,收拢人这事交给你,我抽空写个培训教程。” 平儿听糊涂了,忙问道:“二爷,何为先培训再上岗?” 贾琏一边给天香挤脓疮一边笑道:“就是先给他们立规矩再让他们做事。” 王熙凤笑道:“你们二爷嘴里近来多往外蹦新鲜词,我每常听不懂,问了才知道,仔细一琢磨竟狠应景。” 平儿赔笑道:“谁说不是呢。” 给天香清痘疮清了大半个时辰,弄完后用烈酒擦脸,清洗,然后又用兑了水的温酒调和桦皮散让天香吃了,嘱咐道:“这一碗桦皮散便是你的药,每日取一勺温酒调和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记住了没有?” 脸皮红肿的天香忙不迭的点头。 随后贾琏又对王熙凤道:“前儿我做成的那盒莹肌如玉散、玉容散一二三号你都拿给她,再注意一下她的饮食,忌辛辣,只能吃清淡的,我看她还有些气血不足之症,从你的份例里每日给她做个补汤调养身体……” 平儿在一旁道:“这小蹄子究竟哪来的造化让二爷为她如此费心,倒比二奶奶还金贵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你听听,还是我的丫头为我抱不平。” 贾琏笑道:“这还不是为了二奶奶的玉容阁?不过拿她做个试验,是好是歹就看她的造化了。” 天香急忙跪下想给贾琏王熙凤磕头,贾琏忙道:“你那脸可不能碰脏东西,快起来吧。记着,莹肌如玉散每次洗脸洗手用,玉容散一二三号则是抹脸的,不能混用。” “奴、奴婢记住了。” 到了晚间,在床榻上夫妻俩闲话,王熙凤便道:“今儿我打发丰儿去仓上要酒,戴良不在,他儿子戴春坐在那里打瞌睡,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贾琏问。 “那小兔崽子说到丰儿脸上,他说:不是琏二爷说的吗,库房的东西都让我们这些硕鼠偷没了,哪还有烈酒。要不是丰儿平素泼辣又有口齿抢白一通,你想要烈酒是不能了。”王熙凤冷笑:“鸳鸯那小娼妇自来会勾搭那些小子们,都是为了捧她的臭脚,打量我不知道呢。” 79.苦智能钟情错付人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 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 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 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 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 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 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 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 “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 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 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 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 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 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 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坐在下首玫瑰椅上的贾琏笑道:“我问宝兄弟有没有读过《爱莲说》,问他可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之句,难为宝兄弟这样小就涉猎广泛,竟是比我强出百倍来,把整篇背诵了出来,我正要说给老太太听,还是您老人家会调理人。” 老太太笑道:“我的宝玉自是比你强的,这还用你说。你自小可恶,让你读书比杀了你还难。” 贾琏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来一是给您老人家请安,二则是商量给我们老爷庆生辰的事情。”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大姐儿将将五个多月,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年纪,不想被贾琏抱在怀里之后却活泼爱笑起来。 这小人专挑了贾琏和王熙凤的优点长,整个粉团子一般惹人爱,把贾琏内心里深藏的慈心都勾了出来,爱惜非常,不禁为她看起相来。 替婴孩看相要听其啼哭之声,于是贾琏拧了她小屁屁一下,大姐儿吃疼柔声细气的哭了起来,起初还有些许嘹亮渐渐的气息就细软了下来,小猫崽子似的。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王熙凤身子一软瘫在贾琏怀里,贾琏抱着她轻拍。 “如此你还想跟在二太太后面管家吗?哦,还有,你也许觉得我们贾家一门两国公,祖宗又是发了战争财的,银库里定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吧,你定然想不到,至今连我这个嫡长子都没进过银库呢,何时被人搬空了咱们俩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你合该知道的,咱们贾家的规矩,长辈屋里的猫狗都比咱们贵重,那些长辈屋里出来的嬷嬷管事们都是咱们头上的爷。宁国府的贾蓉你是见过的,他还得管赖大赖升叫赖爷爷呢。这就是我们‘钟鸣鼎食书香世族’贾家的好规矩,奴仆成了主子,正经嫡子嫡孙反成了奴仆。” “别说了。”王熙凤满身汗津津的,禁不住扯了扯衣领,“你这是全往坏处想呢,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 “你说的也对,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荣国府里有银子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日银库空了你再看。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从上到下哪个心里没有小算盘。” 王熙凤再次咬牙,“那、那咱们就没有出路了吗?” “我是有整治荣国府的心,可上头长辈层层压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咱们自己先出息了再慢慢治吧。若果然二房有了坏心从中作梗,老太太偏袒,咱们只好撂开手随着上面的长辈们一块高乐吧,千里搭长棚总有散的一日,到那时各奔前程吧。” 王熙凤冷笑:“你说的轻巧,咱们做小辈的还不是要听长辈的,他们若让咱们俩管家,咱们还真能撂开不成?” “果真逼到脚跟前了,那就提条件,彻底清查荣国府的库房和账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计。你记住了,咱们要是管家就要有绝对的权利,我主外你主内。” 王熙凤继续冷笑,“你想的倒美,咱们家那些奴婢仆妇哪个是好缠的,到时肯定四处嚼蛆。” “所以我才说,要么不管,若要管就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做事情最怕做到一半,上头强行终止。不说溃烂处更溃烂,咱们更成了笑话,从此还有威严可言吗?” 王熙凤坐直身子望着贾琏道:“那你现在可有主意?” “有。我跟二太太说了,明儿就带着你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抄《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咱们还能永远躲在清虚观不成?你这算什么主意。” 贾琏笑道:“你不是陪嫁了两个庄子三个铺面吗,咱们先把你的嫁妆经营好,别的且不管。家里头,二老爷是不通俗务的,大老爷是个只爱享受的,宝玉没长成,只我还能管管外院,咱们等着人来请就是。” 80.俏贾蓉偶拾百宝箱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天气渐冷, 京城荣国府来信催促贾琏启程回返, 于是他决定在河水结冰之前回去。 这一日贾雨村来访。 “……那日偶遇旧友, 告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事,我便想着去京中寻些机缘, 又闻听东主也要启程回京便想着我能否与你们同行呢, 路途遥远, 船上品茗论道寥慰寂寞也是好的。” 林如海一抚须笑道:“纵然时飞兄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请的,小女幸蒙兄训教之恩, 我心里正思图报, 如今有机会一同入京弟心中已有筹划,兄放心便是。” 贾雨村面上露出一丝笑,心里已然明白林如海会举荐他,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荣国府的政老爷。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只缺一个进仕之阶, 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 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 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 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 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 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 约定了启程之期, 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恰见贾琏站在窗前,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林如海便问道:“琏儿,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额骨隆然而起,高耸厚实,面阔口方,直鼻权腮,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你看见没有,今儿来了个比二奶奶还像是神仙妃子的人物。”圆脸的道。 “怎么没看见,我当时也在呢,可巧撞见她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容长脸的道。 “如何,果真比咱们府上的二奶奶更好吗?”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兴儿忙赔笑道:“二爷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贾宝玉羞涩的嘿笑,也不怕人,反而道:“我一见了女孩便觉亲近,女孩干干净净是水做的,我想着我生来是浊臭的男人,这已是不能改的了,多和女孩子亲近也能沾些干净气,岂不好吗?” 贾琏笑道:“宝兄弟说的狠是,然而宝兄弟不知,真正的尊重女孩子是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便如那池塘里的水,咱们看它它是干净清澈的,一旦下手去搅动就把水搅和的浑浊不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宝玉踯躅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想放下又舍不得。 “宝兄弟只想着沾染女孩子们的干净气,莫非没想过女孩子会被你熏坏吗?破坏了那一池清水便是宝兄弟心中所愿不成?” 读红楼时他便知道贾宝玉是个听不得劝的,所以不能用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等规矩去劝他,既然如此他就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孩子。 依贾宝玉对漂亮女孩子天然的喜爱他也许会听。 “宝兄弟读过《爱莲说》没有,里面有一句话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相信宝兄弟喜欢这些女孩子就像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远观才是对她们真正的喜欢,宝兄弟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上。 “琏二哥,人都说你是不知读书的……” “不知读书的什么?”贾琏笑道:“浪荡子可对?” 贾宝玉嘿笑,撒开女孩的手跑到贾琏跟前,“我才知琏二哥可为我之知己!” 贾琏摸摸贾宝玉的脑袋笑道:“能为宝兄弟之知己是琏之荣幸。” 贾宝玉看着贾琏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你长的竟是如此丰神俊美,如此好人物,旧日是我自误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往后可常来寻我,咱们兄弟二人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 二人之间的对话似禅机,兴儿听不懂,那女孩更听不懂,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贾琏看向她笑道:“你叫什么?” “琏二哥,她叫金钏,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 原来是她。 贾琏笑道:“你可知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能给别人吃吗?” 刹那,金钏的脸红了,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跑了出去。 贾宝玉的脸也红了。 可是阮娘子跪在地上没有动,她开始抖抖索索的解自己的盘扣。 王熙凤怒斥,“你在做什么?!” 阮娘子哭着哀求,“夫人你小点声,小点声莫要吵醒了他。” 王熙凤惊愕,下意识的问,“谁?” 贾琏道:“那只色鬼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阮娘子慢慢扬起自己的脖子,颤巍巍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王熙凤猛然撞见那只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几不曾吓死过去。 蓦地,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正看见眼前的王熙凤,刹那惊为天人,色气弥漫,“兰香,我要她,你快点抱住她,我要上了她!” 那语气当真是急色恶鬼才有的,又猥琐又腻歪。 王熙凤柳眉倒竖,又惧又怒。 贾琏把王熙凤拉到身后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长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贾琏,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艳福不浅,都跟老子回家去。” 话落一股艳红的烟雾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弄了贾琏一头一脸。 阮娘子惊惧,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贾琏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烟雾散去笑道:“何必如此,我亦是色中饿鬼,咱们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你这老婆尚有几分姿色,不若咱们一起玩玩?” 眼睛狰狞起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臭婆娘找来对付我的?” 贾琏轻摇扇子,笑容满面,“已经告诉你了,咱们是同道中人,怎么,你怕我不成?” 眼睛冷哼,“谁怕谁是孙子,我看是你不敢来找我吧。” “阮娘子,前头带路,我与这位仁兄一见如故,自该一见。” “臭婆娘,快带他来,还有他身后那个细皮嫩肉的一块带来。” 话落眼睛里传来舔嘴咂舌的声音。 王熙凤被恶心的想吐,紧紧拽着贾琏的衣襟不敢放开。 一边跟着阮娘子走贾琏一边开始撕自己的扇子,把扇骨一根根抽了出来,王熙凤奇怪的看他,贾琏却只是笑。 看一眼前面被鬼控制的阮娘子王熙凤没吱声。 阮娘子住的地方就在这条街前面的巷子深处,走了小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彼时日落西山,阳气衰弱了下去,阴气渐盛,整个小院往外冒着艳红发黑的靡靡鬼气,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 进门之前贾琏用竹扇骨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点在了王熙凤的眉心,已受到鬼气影响的王熙凤登时灵台清明。 “跟紧我。”贾琏道。 王熙凤意识到这不是好玩的赶紧点头,越发亦步亦趋的跟在贾琏身后,以往倒从没见她这样乖过,反显得楚楚娇艳起来。 在贾琏夫妻进门的那一瞬,“咚”的一声门自动关上了,一个三岁稚儿从屋里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操着纤弱奶音喊“娘”。 “平安莫怕娘回来了。”阮娘子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艳红鬼气翻涌,屋门口幻化出了一个美人,那美人手扶着门框搔首弄姿却是王熙凤的模样。 王熙凤虽看不见鬼气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惊惧之下张大了嘴。 “来啊,你进来啊。”美人脱衣,浑身光滑如初生的婴儿,抖胸张腿。 贾琏一副痴迷的样子,幽魂一样走了过去,“娘子,我来了。” 王熙凤见状急的了不得,“二爷,你回来,那是鬼!” 想要伸手去拽却被迷雾困在了原地。 色鬼把贾琏迷进了屋,正要朝他下手却猛然看到贾琏对他笑了,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色鬼立刻心生警惕却已是晚了,沾血的竹扇骨凌空而现摆出了一个八卦诛邪阵,他进攻,使出浑身解数,却在碰到结界的一瞬被金光灼伤痛的嚎啕尖叫。 鬼气凝聚而成的美人形溃散,摆在桌子上写着赵大强三个字的牌位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谶粉。 “你到底是谁,何故多管闲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诛邪阵里的鬼影陡然消失,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鬼叫。 贾琏背手在后踱步出去就见阮娘子身上金光炽盛,而那企图夺舍的鬼已被烧的魂飞魄散。 原来他在给予王熙凤血珠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一滴血弹在了阮娘子的身上,一旦色鬼夺舍就会被反噬。 金光盛耀之下,院子里的鬼气都燃烧了起来,火焰艳红冒着黑烟不一会儿就干净了。 落日余晖,把这个贫瘠的小院子染成了金黄色。 阮娘子只觉身上一轻,寄生了眼睛的地方又热又痒,她下意识的去抓,还来不及恐惧就抓下了一把恶心的碎屑。 她一愣,然后就急忙摩挲自己的脖子。 “色鬼已除,魂飞魄散了,从今往后你可安心生活。” 王熙凤猛的扑到贾琏怀里大哭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贾琏笑着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小小色鬼安能动我。” “除、除掉了?”阮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除掉了。” “这色鬼是你相公吧,抱歉,把他的牌位弄坏了。” 阮娘子把孩子放下地,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赵大强,你不是人!” 喊声凄厉,透着无尽的仇恨。 “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啊。”阮娘子哭喊。 许是心上的威胁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遭遇来,通过叙说来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 她本是靠山村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凭纺织的手艺把她和两个弟弟拉扯大,她也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本事,时常和母亲一块往城里卖织品,有日被赵大强这个无赖碰见了,赵大强看上了她,亲自去她家提亲,她母亲见这个人长得丑又心术不正自然不答应,却不想他起了坏心,寻着机会就把她强\\暴了。 不仅如此,他还去靠山村宣扬这件事,毁她的名声,她想上吊一死百了,他却威胁她说只要她敢死他就杀她全家。 无奈她只得嫁给了他。 此后她的灾难才真的来了,赵大强不仅嗜赌好色他还喜欢打人,每次输了钱都会打她。 她过的生不如死,可又不敢死,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苦挨着,后来她生了平安,有了孩子她更不能死了,直到那天有人来家告诉她说赵大强马上风死了,她高兴的了不得,心想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81.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放屁!”王熙凤磨牙恨恨不平, “早知如此, 咱们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随着上头高乐就是了。” 贾琏敛了笑,淡声道:“我是这家的长孙, 你是这家的长孙媳妇, 撇开是不能了。” “老太太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贾琏把和贾母的对话说了一遍。 王熙凤又惴惴不安又愤恨不平, 道:“这还了得, 往后纵然他们犯了错也打不得骂不得了?既如此, 从今往后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吧!” 贾琏因笑道:“老太太吓唬人呢,你别慌, 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贾府真正的末日是贾元春和王子腾死后, 银库枯竭,才有贾政被常随糊弄丢官,奴仆联合外人入府偷盗,奴大欺主等事。 “姜还是老的辣, 她老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变成了大房二房和豪奴们之间的。” 王熙凤拍拍胸口,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拿这些话吓唬咱们狠有意思吗?!” “狠有。老人家喜欢平和并不喜欢改变,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死了我,所以让人只打了十下,我的屁股只红了一点并不见血。老人家深谋远虑, 她这是给自己也给贾府留后路呢。”贾琏试着坐了起来。 王熙凤忙问, “疼不疼?”并帮着在后背放了两个大红蟒缎引枕。 “你上了药凉飕飕的不疼了, 哪来的?” 王熙凤脸一红,收起小小的碧玉盒子就放到了梳妆匣的最底层抽屉里,重新坐会床边才道:“我妈给的,说是洞房花烛夜完了后用,怕你鲁莽弄坏了我,谁知你是那样温柔我并不觉得狠疼。” 她的脸已红若烟霞,可说起话来依旧干脆利落,并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扭捏羞涩。 贾琏喜欢这样的王熙凤,却也不再引逗她,怕她的脸红透了羞恼。 “虽说老太太是打了你,可也是打在我身上,把我对这府上的心也打没了,我才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个,二太太是老太太倚仗的那个,我服侍的再好再尽心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比不上宝玉,想来我更比不上将来的宝二奶奶了,真如你说的,我终究会枉费心机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曾经是真的把荣国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费心经营的,如今她看透了,她的心也冷了。 “你能真正明白就狠好。放心,往后有的你忙,咱们才不在乎府里这点权利呢。” 王熙凤被逗笑了。 正在此时平儿掀开大红撒花软帘一角低声道:“二爷二奶奶,大老爷来了。” 王熙凤被大老爷吓着了,急忙就躲避了出去。 不一会儿贾赦胳膊底下夹着一个漆雕红木匣子走了进来,在床前站住也不坐,幸灾乐祸的道:“蠢货,挨打了吧,活该。” 贾琏笑道:“儿屁股疼就不下床给父亲请安了,父亲随意坐。” 贾琏随意的态度不仅没有惹怒贾赦反而让贾赦笑哼了一声。 “拿着吧,糟践你媳妇的嫁妆算什么男人。”贾赦把漆雕匣子往床里面一扔就道:“这里头是你娘的嫁妆,够你糟践的了。你若果真出息了就做出个样子来我看,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王八羔子。” 撂下话贾赦就迈着老爷步走了。 贾琏微微一笑,打开匣子随手翻了翻里头的契书。 王熙凤抱着芃姐儿进来,笑道:“这小挨刀的不愿意平儿哄,眼睛满屋子转悠,我一看她这样就是找你呢。” “抱过来我瞧瞧。”贾琏一招手芃姐儿就笑了起来,嘴巴一咧透明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王熙凤把芃姐儿放到贾琏怀里问道:“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把我娘的嫁妆给我了,说糟践你的嫁妆算什么……” 这时平儿隔着软帘子说了一声“珍大爷过来了”。 王熙凤回头吩咐,“快请进来。” 她也没像躲贾赦一样躲贾珍,而是亲自掀起软帘迎了进来。 “珍大哥也听见我们这位被老太太打了?” “听见了,所以过来瞧瞧。是为得什么呢?老太太一向慈和悲悯,几时听她真正打过什么人呢。”贾珍在床边的交椅上坐下就问了起来。 贾琏笑道:“我也没什么能瞒珍大哥的,原本我预备下的治家的方子也用不上了,就送给珍大哥吧。” “凤哥。” 东西是王熙凤收起来了,因此她听着贾琏说起就去找了出来。 贾珍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就笑道:“难为你怎么想的,我才看了这一点就觉得狠好。” 贾琏因笑道:“你果真觉得好就按着我这方子来治家,还能俭省些,也防着被下头的人贪墨。” 贾琏细细打量贾珍,随后道:“从你的面相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亮,长眉似剑,本该是个英武果决能干一番事业的人物,可偏偏你眼含血丝,眼下泛青,是个着相于女\\色的,若戒了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若不戒,长此以往终究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贾珍笑道:“你何时会给人看相了?” 贾琏笑道:“我是经过生死的人,又在清虚观受了张道长的熏陶,有些许的心得罢了,谈不上会不会,珍大哥信不信都在你。” 转而又道:“今儿回来被老太太冷在窗户外头站了一会儿,巧合见到了一个风流袅娜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观她的面相是个容易沾惹情天孽海薄命寿夭的,若是配个软弱站不直的男子定会从了面相,若是有个英武果决的男子配她倒还能改了薄命多情相。” 贾珍心上一动,面不改色道:“可是秦氏女?” “听丫头们闲话是姓秦。” 贾珍就笑道:“那是我替蓉儿定下的媳妇。” 贾琏抬手掐算了一番脸色忽变。 贾珍也跟着提起了心。 “珍大哥,你可知道这秦氏女的生辰八字?” 贾珍没犹豫忙告诉了。 “珍大哥你的呢?” 贾珍更没有犹豫,马上都告诉了。 贾琏似模似样的掐算了一会儿道:“珍大哥,你给蓉儿换了秦氏女的庚帖没有?” 贾珍忙道:“还不曾换,今儿让秦氏女进来就是请老太太帮着相看相看的,若是老太太也满意才……” 贾琏满脸庆幸之色,忙道:“千万不可,这秦氏女和蓉儿狠不是良配。珍大哥,我算着这秦氏女乃是贵人命格,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翳,必得一个英武果断的掌家人配她才可镇得住她一身的贵气。 蓉儿是万万不可的,一则他小仍旧如孩童一般,二则他性子太软,如何镇得住那贵人?从来便是雄凤配雌凰,哪有凰鸟配雏鸦的道理。” 被贾琏明里暗里的夸成了雄凤,贾珍一腔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又听得贾琏竟算得了秦氏女的身世,由不得他不重视贾琏的相面之术。却笑道:“你这就算错了,这秦氏女不过是营缮郎秦业养生堂抱养的,家境再清寒不过,可不是什么贵人。” 贾琏道:“珍大哥哄我呢,咱们蓉儿乃是正经的宁国府嫡长孙,纵然传到他爵位又降一等,也不至于娶一个这样家世的宗妇。” “你知道了?老太太告诉你的?” 贾琏疑惑道:“什么?” 贾珍却笑着站起来道:“没有什么。你歇着吧,我去了。” 贾琏又强调道:“珍大哥记得我的话,这秦氏女绝不是蓉儿的良配,我方才合了她和大哥哥的八字,此女配大哥哥当是天作之和,地配一双。” 贾珍走到门口回身朝贾琏笑了一声,笑意深深。 却说贾珍从荣国府出去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了清虚观找张道长,找完张道长又去了天齐庙等道观寺庙,最后去了玄真观见贾敬,不知他怎么说的,蓉儿和秦氏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之后贾珍反而用娶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贵妾回来。 自她进门,尤氏便托病不出,一股脑把管家权交了出来。 贵妾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将将半个月就把宁国府上下收拢了,连着荣国府这边算在一起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倒把尤氏比到了泥里。 花影移窗,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这一日贾琏来了兴致便带了王熙凤出门闲街,进了一家名叫珍宝阁的店铺便不走了,坐下暂歇。 挽了发髻穿了男装的王熙凤捏着玉骨扇使劲扇了几下抱怨道:“大热的天我说不来逛,你偏要带着我,弄的满身汗津津的不舒服,往常怎不见你这般稀罕我呢,带扇坠似的带着我。” 贾琏笑道:“我若抛下你外头逛去你又编排我偷香窃玉,我带着你出来你又嫌热得慌,我的二奶奶你终究要我怎么样呢。”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声,给贾琏扇了几下凉风道:“罢罢罢,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人呢,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两口子说着玩话珍宝阁当家掌柜就端了个用大红金钱蟒袱子垫着的黑漆圆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块一般大小的白玉牌。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掌柜的恭敬接了后退一步,然后赔笑,让跑堂的伙计续茶上点心。 王熙凤歪头凑近贾琏偷偷往他袖子里塞银票,低声道:“你弄什么鬼?你若没银子我这里有,拿去,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贾琏得了银票也不还,只笑道:“你等着看,这些玉牌我一分不花也是我的。” 此时那掌柜的已拿着图纸去了楼上,又过了两刻钟从楼上下来一位头簪羊脂玉龙头簪,身穿一袭朱红色宝相花纹长衫的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肤白貌美,体格风骚,若非他腰上缠着黄带子,真个比南风馆头牌还有风情,却又天然拥有傲于众人的贵气。 王熙凤登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拿眼睛直瞪贾琏。 贾琏也急忙站起抱拳拱手道:“荣国府贾琏不知这珍宝阁是您开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水澜晃晃手里的麻将图纸,笑道:“这麻将牌是你想出来的?” 贾琏笑道:“在下读书不行,于俗务玩乐上倒有几分天赋,因此从叶子牌上改进出了这麻将牌,若您看得上就拿去用,只当是琏二孝敬您的。” 水澜打量着贾琏“嗯”了一声,坦然拿了递给站在后面的掌柜。 “我观你相貌体格也是个不俗的人物,闲了不妨到我府上玩玩。我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也只在玩乐上下功夫。” “是。”贾琏笑应。 水澜见贾琏不卑不亢的倒是笑了,“你去吧。” 贾琏再度拱手,拉着王熙凤就走出了珍宝阁。 王熙凤此时已吓出了满身冷汗,低声问道:“他、他腰上缠的明黄宫绦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是哪位王爷你可认出来了?” “总之是位王爷,回头问问父亲吧。”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惴惴,忙道:“咱们没有得罪他吧,我瞧着这位爷倒是看得上你似的。” 贾琏把王熙凤扶上马车,随后他也跳了上去,便对驾车的男仆道:“回清虚观。” “我和你说话呢!” 贾琏笑道:“你急什么,是我的缘法怎么都跑不掉,不是我的缘法上赶着巴结也无用。”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不咸不淡的。”王熙凤薄嗔浅怒,因激动而显得两颊驼红。 “知道你一心一意替我打算,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贾琏握了王熙凤的手轻捏,转而笑道:“打从你嫁进我们家也没见你出过门,你在家时可有哪些闺中手帕交,又去过哪些地方游玩?” 王熙凤叹息一般的“嗨!”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手帕交,我最是不耐烦应付那些连说话都扭扭捏捏蚊子哼哼似的小姐们了,可别说出去玩了,不过是从我家到你家罢了。但凡我是个男的,我也天天出门逛去,今儿逛青楼明儿游胜景,我也开阔开阔眼界。可偏生我是个女的,这辈子也只能在宅子里打转悠了。” 由王熙凤便可推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的娱乐生活是匮乏的。 贾琏笑着轻拍王熙凤的手,“往后我常常带你出来可好?” 王熙凤长叹一口气,“我的爷,您说的轻巧,我若天天跟你出来逛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那里成什么人了,你心里想着我我承你的情也就罢了。” 贾琏细细打量王熙凤,笑道:“我看你嘴皮子有些干,平素都用什么胭脂膏子?” 王熙凤颇觉好笑,“怎么,你也想学宝兄弟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不成?” 贾琏笑道:“宝兄弟那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怎比得了。不过,我倒想到一门赚钱的生意,你那三间铺子现如今都在做什么用?” 王熙凤道:“我又不会做生意,又不能似男人一般出门应酬,三间铺子都租给人收租子呢,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两的进账。” “你若信我,等铺子到期就别租给人了,咱们自己做生意。” 王熙凤笑道:“你先说说你打算做哪一行生意,要是没赚头的我可不依。” 贾琏笑道:“这些日子我琢磨了许多东西,开铺子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儿,连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玉容阁,专门给女人开的铺子。” 王熙凤撇嘴斜眼,“我当你脑子里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还是满脑子女人,你色/鬼投胎的不成?” “二奶奶误会我了,铺子就算开起来也不是我管而是你管,你且听我细说。” 随后贾琏便把自己开美容院的初步设想细细告诉了王熙凤。 他在现代时有一任女朋友就是美容师,他帮她开了个美容院,当时还特地托他那些权贵客户弄了个历朝历代美容古方集,不巧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过一遍都记在了脑子里。 “凭二奶奶你长袖善舞的本事,咱们的玉容阁定然会红红火火的开起来。” 王熙凤本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让她掌管玉容阁那就是老鼠钻进了米缸里,直把她欢喜的两手紧握,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想着自己即将和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王熙凤便笑道:“你这主意果然不错。这一呢咱们玉容阁可以是一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这二呢,哪个女子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惹人爱。只是这银子花费不小,我这里只有压箱底的三万两银子不知够不够?” “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贾琏却想着,做美容院怎能少得了面膜,而面膜里最关键的东西是无纺布,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定然是弄不出无纺布的,在他的计划里打算用蚕丝布代替。 在现代社会是有蚕丝面膜的,但却是徒有其名,因为那些所谓的蚕丝面膜不过是较为轻薄的无纺布罢了。 到了古代,养蚕的多了,他要弄出真正的蚕丝面膜来。 “先扩建店面。你的铺子带不带后院?” 王熙凤忙道:“有的,我那三间铺子是连在一起的,每个都有后院,就在鼓楼大街上。” “如若能建成一个园林就更好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记得二叔身边有个叫山子野的清客,他就极擅长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回头我就去把他找来。” 王熙凤连连点头,“回去后你先把美容方子抄给我,我让人去香料铺子置办材料。” 顿了一下王熙凤又道:“不行不行,我识不得几个字,到时还得让人念给我听,那不就泄露了吗,还是你去督办此事。” 贾琏笑道:“不急,咱们慢慢来。你现在知道自己不读书的坏处了吧,回去后就学起来吧。”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早知我要做大掌柜,早年在闺中时就该苦读了。” 贾琏大笑道:“现在读书也不晚,正好和咱们芃姐儿做同窗。” 却说夫妻二人回到清虚观张道长已等候多时,不为别的,只为传老太太的话让回家去。 既是老太太都开口了,张道长也不得不从命赶客了。 贾琏欣然拜别,一家三口乘车回转。 外头的动静贾琏听了一耳朵,叫了平儿进去问话,得知是二太太找就由平儿服侍着穿戴完毕独自去了上房。 按照贾琏的记忆,王夫人居住在荣禧堂东面院子的小三间正房里,但白日起坐见人却是在荣禧堂里。 荣禧堂说到底只有荣国府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居住,二房贾政夫妻也是掩耳盗铃。 到了荣禧堂前,望着这五间大正房,贾琏脑海中只剩下书中描述此处时用的“轩昂壮丽”四个字。 那写在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的“荣禧堂”三个字犹然冒着星星点点的余荫金光,下头的小字和宝印如“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等呈现出一种风一吹就会消失殆尽的灰色。 这预示着当“荣禧堂”三个字上初代荣国公所赋予的庇护金光彻底消散之后,荣国府将不复存在,荣国公的不肖子孙们将会风流云散。 打帘子的赵姨娘见贾琏只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进屋就笑着卖弄道:“二爷快进来吧,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二太太在屋里念佛呢。” 贾琏看一眼娇美活泼的赵姨娘,抬脚就进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王夫人此时正坐在兽腿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佛珠,炕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佛经。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贾琏随意挑了一个坐下。 “凤丫头怎么没来?” 贾琏笑道:“累着了在屋里睡觉呢。” 此话一出王夫人就皱了皱眉,眼中厌恶之色就翻涌了上来。 贾琏忽然想到了一句评价王夫人的话“天真烂漫,喜怒出于心臆”,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日宣淫的厌恶,所以她偏喜欢袭人的形容朴素温柔和顺,宝钗的藏愚守拙素衣荆钗,不喜晴雯的风流灵巧张狂轻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锦心绣口。 这样一个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纵观《红楼梦》全书,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所以从她面相上看她一生都没有大磨难,晚年还有后福。 “你出去吧,明儿让凤丫头过来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侧了侧身子继续捻佛珠翻经页。 “二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明儿我要带着她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住些日子亲手抄些《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王夫人一皱眉牵动起了眼角数条细纹,“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让凤丫头留在家里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们过来就为了说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凤丫头一心守着你我也不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好了,也该让凤丫头重新拾起来了。” 让她继续跟在你屁股后头充当管家娘子吗,到了大厦将倾时你一句凤丫头到底是那边的人就把她打发了。 《红楼梦》中都说王熙凤是聪明人,可在他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出头椽子傻大胆。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真正的蠢。 《红楼梦》里真正聪明的人全都隐而不出心中有数,大家伙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着王熙凤拼了命的维持荣国府这艘破船表面的风光。 “二太太不知内情,我也不敢瞒着您,也不怕您笑话我没出息,打从我醒转回来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二太太若强留她我也没有办法,没得和长辈争呛,只我这才挣回来的半条命怕就要没了。”贾琏故作伤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罢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没得恶心我。”王夫人眼睛不离佛经,赶苍蝇一般一挥缠着蜜蜡珠串的手。 “侄儿告退。”贾琏恭敬而出。 —— 天上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人,把躲在门旁竹林里的看门婆子晒的酣声如雷。 安儿轻轻推开后门一出溜跑了进去,直奔通往贾琏院的夹道子。 她也不敢现于人前就偷偷躲着,直到看见贾琏从外面回来她猛的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琏的腿,“二爷你不能不要我!” 贾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呢,起来,跟我进来吧。” 82.食人怪心脏埋骨藤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 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 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 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 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 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 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 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 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 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 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 “真真冤枉死了, 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 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听书人有王熙凤、平儿、林黛玉以及一个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芃姐儿。 “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注1】” 贾琏娓娓道来,声音清爽有灵性把听书人都带入了情境中,仿佛亲眼所见了一般。 “最终一个泪尽而亡,一个出家做了和尚。好了,故事讲完了。”看着她们还沉浸在里头出不来,贾琏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顷刻,王熙凤先醒了过来,撇嘴道:“说什么互为知己,依我看那个宝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多大点就和丫头……” 顾忌着林黛玉王熙凤没说出来,转了个话音又接着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见了姐姐忘了妹妹,有了妹妹还想要姐姐,吃着碗里的还眼巴巴望着锅里的,就没一个够!” 平儿擦擦眼泪道:“那宝玉也算难得的了。” 王熙凤冷哼,“还不是又娶了旁人,说什么痴情痴意,我看都是放屁!他若立即做和尚去我倒还服他。他做男人的撑不起来,只一味儿的在内闱厮混玩乐,吃好的穿好的,临了临了家族败落时他一扔三四五做和尚去了,真真是一个于国于家无望,腹内原来草莽的不肖东西。” 这三个听书人林黛玉入戏最深,此时还在落泪,听了王熙凤贬斥宝玉的话禁不住道:“依嫂子他竟是一无是处的人了,可在我想来他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傻子,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罢了。” 贾琏看向林黛玉,心想,他们果然是知己。 王熙凤道:“世人有何错,千百年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没有他那样的,我是看不上的。” 平儿怕王熙凤林黛玉吵起来伤了亲戚情分忙拦在中间笑道:“依我说,让这个宝玉一辈子都做个富贵子弟也就完了,无论他想怎样都由着他去,如此大家都欢喜。” 林黛玉道:“平儿姐姐又错了,他能决心做和尚去又岂是耐不住贫寒的,他不过是和别人都不同罢了。” 贾琏笑道:“他大抵是想要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却不知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我们每个人都想如宝玉一样沉浸在女孩们的净土上,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却终究是谁为我们挡去了外面的风刀霜剑呢。黛玉妹妹说的不错,他看不惯世俗经济那一套,所以行为举止不容于世人,是的,他和别人不同,可他终究是此间的人,是人便要柴米油盐酱醋茶。 宝玉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就变成死珠了;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那么,是什么把无价宝珠磨成了鱼眼睛呢。” 林黛玉似有所悟,喃喃自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有人替他负重前行……” 王熙凤平儿也在咀嚼这句话,厅上安静极了。 贾琏又笑道:“不过闲谈罢了,黛玉妹妹不必当真,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合该无忧无虑的嬉笑玩闹,柴米油盐风刀霜剑都是大人该背负的。” 林黛玉小大人一般叹气,“做个世间人真难啊。” 贾琏笑道:“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只当是修行吧,难不成还去死吗?死易活难,勇往直前罢了,也许前面风景更好呢。” “琏表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王熙凤哈哈笑道:“哎呦我的妹妹你才多大点呢。” 林黛玉也笑了,脸上有些微的羞涩之意,“嫂子方才我……” “嗨,多大点事,我早忘了。” 平儿反应过来笑道:“二爷,奴婢怎么听着你像是在编排宝二爷呢?” 贾琏笑道:“哪有,你这丫头就会多想。” 王熙凤也反应过来笑着轻推了他一下,“宝玉也有一块宝玉呢,可真是巧了。” 林黛玉是何等的七窍玲珑心,顿时心里一咯噔,偷眼瞥贾琏,并暗自把故事里的那个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和自己比较了起来。 这时兴儿来回外头有个叫阮兰香的织娘携家带口的来求见。 贾琏便道:“把人领进来吧。” 转脸就对王熙凤笑道:“你瞧,织娘不是来了吗,帮了一个来了一家子。” 王熙凤早已笑逐颜开,手搭在贾琏的肩膀上意味缠绵。 平儿侧目,心上说不出的羡慕和……失落。 一个故事说完外面的毛毛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屋脊上霞光万丈。 见过阮兰香敲定了十年契之后翌日清晨是个好天气就启程回了扬州。 —— 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已经开始实施了,外人都已知道林如海已是病的起不来床了。都在传林如海命不久矣,他京城来的妻侄已做主开始变卖林家的产业,听说只要林如海一死就带着偌大家产和林家孤女回京城她外祖母那里教养。 扬州巡盐御史这个位置本就是万众瞩目的,林如海出事几乎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议论。 又过了小半个月林如海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甄应嘉,圣上放在江南的耳目。 他是带着圣旨和太医来的,见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油尽灯枯模样的林如海关怀备至,急命太医救治。 太医只看了看林如海的病容便知他不大好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上手诊断了一番,而后就对甄应嘉摇了摇头低声道:“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甄应嘉脸上露出凄色,握着林如海的手宽慰道:“你好生养病圣上记着你呢,我带来了圣上给你的圣旨,特令你可以躺着听旨。” 林如海却摇摇头,挣扎着爬起来伏在枕上叩首听宣。 甄应嘉见他如此忠诚模样心里实在可怜他,急忙上前去抱着,展开了圣旨给他看。 林如海看罢心里欢喜,面上不露,伏在枕上泣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甄应嘉是性情中人,不免陪着落了两滴泪。 却见林如海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顿时生了不好的预感,急忙呼唤道:“如海兄、如海兄?” 太医连忙上前查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女孩兴奋的呼声,“父亲,有药了,有药了,你有救了。” 林黛玉手里拿着一棵冒着金光的草跑了进来,见林如海跪在那里不动立时吓的哭了出来。 “甄大人,林大人去了,咱们把人放平吧。”太医叹息一声道。 “我父亲才没有死!”林黛玉记着贾琏交待的话急忙爬上床跪在林如海身边掰着他的嘴把金光闪闪的草塞了进去。 太医见状想要阻止却见那草入口便化成了一道金光钻入了林如海的喉咙里。 甄应嘉骇然,太医惊奇之下问道:“女公子你给令尊吃的什么?” 林黛玉哭着道:“我原在屋里哭着睡着了,梦见了一个乞丐,那乞丐说我父亲对他有一饭之恩,知道我父亲有此一劫特来送上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绛珠草一棵救命,我醒来时手里就拿着这棵草了,我以为自己梦遇了神仙就急忙拿来给我父亲服用了。” 林如海悠悠转醒,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喃喃道:“我在哪里呢?” 林黛玉扑在林如海怀里哭道:“父亲你没事就好了。” 甄应嘉让开位置给太医使眼色,太医急忙上前诊脉,一诊之下大为惊奇,“甄大人,林大人生机已复。” 林如海咳嗽两声抱着林黛玉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甄应嘉便把林黛玉献药之事说了一遍。 林如海回忆了一番道:“仿佛是随手救过一个乞丐,原本想带回府中给他一个安身之处,再去找时却已不见了,竟原来是有大来历的仙人吗?” 甄应嘉急忙问道:“敢问女公子,那仙人可告知仙乡何处了吗?” 林黛玉红着脸低下头,“只恍惚记得恩情还罢,缘分已尽八个字。” “可惜了。”甄应嘉叹息。 林如海既然醒了太医复上前诊脉,随后道:“林大人虽然死而复生,却已是伤了根基了,于寿数上有所损益。” 83.勾魂使消亡寻继任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 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 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 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 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 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 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 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 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 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 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 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 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掌柜的恭敬接了后退一步,然后赔笑,让跑堂的伙计续茶上点心。 王熙凤歪头凑近贾琏偷偷往他袖子里塞银票,低声道:“你弄什么鬼?你若没银子我这里有,拿去,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贾琏得了银票也不还,只笑道:“你等着看,这些玉牌我一分不花也是我的。” 此时那掌柜的已拿着图纸去了楼上,又过了两刻钟从楼上下来一位头簪羊脂玉龙头簪,身穿一袭朱红色宝相花纹长衫的男子,只见他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鼻梁挺直,唇若涂丹,肤白貌美,体格风骚,若非他腰上缠着黄带子,真个比南风馆头牌还有风情,却又天然拥有傲于众人的贵气。 王熙凤登时就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拿眼睛直瞪贾琏。 贾琏也急忙站起抱拳拱手道:“荣国府贾琏不知这珍宝阁是您开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水澜晃晃手里的麻将图纸,笑道:“这麻将牌是你想出来的?” 贾琏笑道:“在下读书不行,于俗务玩乐上倒有几分天赋,因此从叶子牌上改进出了这麻将牌,若您看得上就拿去用,只当是琏二孝敬您的。” 水澜打量着贾琏“嗯”了一声,坦然拿了递给站在后面的掌柜。 “我观你相貌体格也是个不俗的人物,闲了不妨到我府上玩玩。我是个没有上进心的,也只在玩乐上下功夫。” “是。”贾琏笑应。 水澜见贾琏不卑不亢的倒是笑了,“你去吧。” 贾琏再度拱手,拉着王熙凤就走出了珍宝阁。 王熙凤此时已吓出了满身冷汗,低声问道:“他、他腰上缠的明黄宫绦你看见没有?” “看见了。” “是哪位王爷你可认出来了?” “总之是位王爷,回头问问父亲吧。”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惴惴,忙道:“咱们没有得罪他吧,我瞧着这位爷倒是看得上你似的。” 贾琏把王熙凤扶上马车,随后他也跳了上去,便对驾车的男仆道:“回清虚观。” “我和你说话呢!” 贾琏笑道:“你急什么,是我的缘法怎么都跑不掉,不是我的缘法上赶着巴结也无用。”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倒不咸不淡的。”王熙凤薄嗔浅怒,因激动而显得两颊驼红。 “知道你一心一意替我打算,但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贾琏握了王熙凤的手轻捏,转而笑道:“打从你嫁进我们家也没见你出过门,你在家时可有哪些闺中手帕交,又去过哪些地方游玩?” 王熙凤叹息一般的“嗨!”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手帕交,我最是不耐烦应付那些连说话都扭扭捏捏蚊子哼哼似的小姐们了,可别说出去玩了,不过是从我家到你家罢了。但凡我是个男的,我也天天出门逛去,今儿逛青楼明儿游胜景,我也开阔开阔眼界。可偏生我是个女的,这辈子也只能在宅子里打转悠了。” 由王熙凤便可推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的娱乐生活是匮乏的。 贾琏笑着轻拍王熙凤的手,“往后我常常带你出来可好?” 王熙凤长叹一口气,“我的爷,您说的轻巧,我若天天跟你出来逛我在老太太太太们那里成什么人了,你心里想着我我承你的情也就罢了。” 贾琏细细打量王熙凤,笑道:“我看你嘴皮子有些干,平素都用什么胭脂膏子?” 王熙凤颇觉好笑,“怎么,你也想学宝兄弟吃别人嘴上的胭脂不成?” 贾琏笑道:“宝兄弟那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怎比得了。不过,我倒想到一门赚钱的生意,你那三间铺子现如今都在做什么用?” 王熙凤道:“我又不会做生意,又不能似男人一般出门应酬,三间铺子都租给人收租子呢,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两的进账。” “你若信我,等铺子到期就别租给人了,咱们自己做生意。” 王熙凤笑道:“你先说说你打算做哪一行生意,要是没赚头的我可不依。” 贾琏笑道:“这些日子我琢磨了许多东西,开铺子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儿,连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玉容阁,专门给女人开的铺子。” 王熙凤撇嘴斜眼,“我当你脑子里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还是满脑子女人,你色/鬼投胎的不成?” “二奶奶误会我了,铺子就算开起来也不是我管而是你管,你且听我细说。” 随后贾琏便把自己开美容院的初步设想细细告诉了王熙凤。 他在现代时有一任女朋友就是美容师,他帮她开了个美容院,当时还特地托他那些权贵客户弄了个历朝历代美容古方集,不巧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过一遍都记在了脑子里。 “凭二奶奶你长袖善舞的本事,咱们的玉容阁定然会红红火火的开起来。” 王熙凤本就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让她掌管玉容阁那就是老鼠钻进了米缸里,直把她欢喜的两手紧握,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想着自己即将和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们打交道,王熙凤便笑道:“你这主意果然不错。这一呢咱们玉容阁可以是一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这二呢,哪个女子不想自己漂漂亮亮的惹人爱。只是这银子花费不小,我这里只有压箱底的三万两银子不知够不够?” “先用着,不够再想办法。” 贾琏却想着,做美容院怎能少得了面膜,而面膜里最关键的东西是无纺布,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定然是弄不出无纺布的,在他的计划里打算用蚕丝布代替。 在现代社会是有蚕丝面膜的,但却是徒有其名,因为那些所谓的蚕丝面膜不过是较为轻薄的无纺布罢了。 到了古代,养蚕的多了,他要弄出真正的蚕丝面膜来。 “先扩建店面。你的铺子带不带后院?” 王熙凤忙道:“有的,我那三间铺子是连在一起的,每个都有后院,就在鼓楼大街上。” “如若能建成一个园林就更好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记得二叔身边有个叫山子野的清客,他就极擅长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回头我就去把他找来。” 王熙凤连连点头,“回去后你先把美容方子抄给我,我让人去香料铺子置办材料。” 顿了一下王熙凤又道:“不行不行,我识不得几个字,到时还得让人念给我听,那不就泄露了吗,还是你去督办此事。” 贾琏笑道:“不急,咱们慢慢来。你现在知道自己不读书的坏处了吧,回去后就学起来吧。” 王熙凤笑道:“可不是。早知我要做大掌柜,早年在闺中时就该苦读了。” 贾琏大笑道:“现在读书也不晚,正好和咱们芃姐儿做同窗。” 却说夫妻二人回到清虚观张道长已等候多时,不为别的,只为传老太太的话让回家去。 既是老太太都开口了,张道长也不得不从命赶客了。 贾琏欣然拜别,一家三口乘车回转。 黄昏雨后,廊檐下依旧有水滴落在芭蕉上。 鸟雀停在枝头梳毛,微风后飘来几缕合欢花丝。 走在夹道上的贾琏展开竹骨扇接了一朵把玩,笑念道:“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 跟在后面的兴儿忙赔笑道:“二爷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84.九九归一吞婴逆天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雨村面上露出一丝笑,心里已然明白林如海会举荐他,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荣国府的政老爷。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 只缺一个进仕之阶,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 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 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 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 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约定了启程之期, 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 恰见贾琏站在窗前, 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 林如海便问道:“琏儿,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 额骨隆然而起, 高耸厚实, 面阔口方,直鼻权腮,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说懂不懂的年纪,他哪里知道“受用”真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上摆出的笑容不知跟谁学的,分明还是懵懂纯质偏做猥琐样儿。 贾琏放下手里的书因笑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就知道瞒不过二爷。”兴儿苦着脸往袖子里掏。 “猴儿崽子,别做那个样子现眼了,二爷还能看上你那点银子不成,只我有句话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往后甭管谁给你银子能收的你收下不能收的你一点不能沾手,若是打听我的事儿、咱们这院里的事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个字不许往外说,若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的规矩,即刻就把你发卖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兴儿到底年岁小,虽有几分聪明机敏,但并不奸猾,此时给他立规矩正是时候。 却在这时王熙凤掀起大红撒花软帘走了进来,贾琏一点不奇怪,反而笑道:“我还当你要听到什么时候呢。” 兴儿却吓的了不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的瘟鸡一般。 王熙凤却没理他,眼眶一红就道:“我早想好要把平儿给你做房里人了,偏你等不及摸上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论相貌品格,安儿给平儿提鞋都不配。安儿是老太太做主撵出去的,你偏要她岂不是打了老太太的脸,再者,二爷若果真非她不可又置我于何地呢,她若回来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贾琏踹走兴儿,笑望着默默流泪的王熙凤,“你心里果真这样贤惠吗?” 此时的王熙凤哪敢炸刺,满心的想挽回贾琏的心,行的是以柔克刚的缓兵之策,因道:“你若不信我今晚就腾出地方让你和平儿圆房如何?” 贾琏笑道:“凤哥,你我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吗,别人是醋盘子醋碗你就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王熙凤娇艳的脸顿时就红了,只咬着牙等贾琏说下去。 贾琏轻笑一声把王熙凤拉到床上安坐接着道:“凤哥,打从这次从阎王手里逃出命来我算是开了几分灵窍,我就想着咱们既成了夫妻就不能相互防着、口蜜腹剑、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这实在不成个样子。何为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上品的夫妻。” 王熙凤眼中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就滚落双颊,“自来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可你偏要伤我的心。我也想学别人那样贤惠大度,可我的心每每涨疼的厉害,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在贾琏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王熙凤不知不觉就敞开了心扉,腻白的下巴微抬,红唇轻启,“二爷,凭我的容色身段家世,匹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吧,凭甚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凭甚我还要给那些狐媚你的娼妇好脸色,没打死她们就是我的慈悲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揭开了这一层纸后王熙凤似是豁出去了,挺直腰杆斜眼瞅贾琏,“自来我也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便是大大的妒妇了,凭你把我的话告诉谁去,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琏二哥,你既说咱们是从小长大的,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就是个馋嘴猫,不被我看到眼里的还罢了,你偷偷摸摸的我也不知道,若让我看到眼里的还和你没完。” 贾琏因笑道:“再用木瓜砸我脑袋不成?” 王熙凤呸了贾琏一口,哼声傍气的道:“你是爷们,我岂敢打你砸你,我不要命了不成,可我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那些贱蹄子我还整治的完,到时管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此时的王熙凤心计虽有却是年轻气盛,被贾琏几句好话就掏出了心里话。 等王熙凤真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两只眼睛都直了。 但她到底是那个凤辣子,话音一转就描补起来,拿帕子掩住嘴就故意大笑一阵,然后才道:“可是被我那些狠话吓到了吧,实话告诉你,这不过是我图嘴上痛快罢了,正像老太太说的那话,你们男人都是馋猫托生的,我若真和你较真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贾琏静静看她表演,唇角笑意荏苒。 书里的王熙凤八面玲珑、心狠手辣,她扮演的是个反面角色,可当他身临其境却发现王熙凤也有赤子之心,在她刚嫁给贾琏的时候对贾琏也是一心一意,就像现在,玲珑机变却不失妩媚可爱。 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是一天炼成的。 从她面相上看双眼波光潋滟,面带桃花气色,五官柔和,正是气运攀升之时,若按照这样的面相走下去她不会有离婚之难病亡之灾,只她天停高耸、地阁瘦薄,是少年繁荣,中年枯败之相,这不是皮肉相而是骨相,骨相却是难改。 贾琏抬起王熙凤稍尖的下巴唇露冷笑,笑的王熙凤心里发凉,“二爷你看什么?” 贾琏把王熙凤往怀里一搂,抚弄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你既和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在这家里我只你一个,那些丫头仆妇哪里配给你提鞋。平儿我也不要,往后只守着你过日子,你看好不好?” “我自欢喜,你可别是哄我的吧?”心里虽然把贾琏的话当成放屁,可又止不住的高兴。 “不哄你。只你也答应我,你要和我一心一意,凡是家里的事、你自己的事都不许瞒着我,若让我知道你瞒了我什么,我也不和你缠磨,一纸休书给你了事,你可能答应?” 王熙凤又是欢喜又是狐疑的看着贾琏,嘴上却道:“你若做得到我就做得到。” “你是一点不肯吃亏。”贾琏抬手把帐帘金钩扯了下来,搂着王熙凤的腰肢就滚进了绮丛锦被中。 一时颠鸾倒凤,被翻红浪。 平儿尚且不知王熙凤想把她给贾琏的事儿,在门口听见里头的动静脸一红就端着针线笸箩守在了门外。 睡别人老婆有一种禁忌感,这一番胡搅蛮缠把王熙凤累的直喊腰疼。 完事后王熙凤迷糊着睡去,贾琏却精神奕奕。 他贾氏一脉天生神相,却逃不过短命的诅咒,所以他真正是个混吃等死的人,既决定扮演贾琏,这王熙凤这荣国府他就勉为其难的接收了。 什么天阁宽地阁瘦短命相,他说要改了王熙凤的命那就要改,他是不怕因果反噬的。 却说平儿端了水出来就撞见周瑞家的要往屋里来,她急忙把水倒在廊檐下的芭蕉树下拦住道:“周嫂子你做什么呢?” 周瑞家的笑道:“二奶奶二爷在屋里吗?二太太让过去一趟。” 平儿笑着拉住还要抬脚进屋的周瑞,“嫂子先去我屋里等会儿子吧。” 周瑞家的回过味儿来一指白亮亮的天,眯缝着眼笑道:“到底是年轻夫妻,惯会受用。我也不等了,怪不好意思的,你替我告诉一声吧。” “嫂子慢走,二太太那里……”平儿红着脸往前送了两步。 谁知这周瑞家的腿脚利索,三两步就出了门去。 回到贾府之后,贾琏携王熙凤芃姐儿一一拜见过长辈后便去祭祖告知远行之子已平安归来,林如海拜见贾母奉上了扬州金陵等地的土产手信之后便被贾赦贾政请去了厅上说话,黛玉则被留在了荣庆堂。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怎么没看见,我当时也在呢,可巧撞见她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容长脸的道。 “如何,果真比咱们府上的二奶奶更好吗?”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85.贾国师执笺赴盛宴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你已是一位伯爷了,你去我不能拦着,但黛玉要留在我身边教养。”贾母不容拒绝的道。 见林如海沉吟不语,贾母觉得自己语气可能太硬了,缓了缓就边拿帕子抹眼睛边道:“敏儿到死我都没能见上一面, 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了, 好在还有一个玉儿肖似其母可廖解我思女之痛,你如何不能够成全了我这样一个老年痛失爱女的老人呢。” 闻言,林如海深感愧疚,又想起贾敏在时那些好处来, 想着:如若敏儿还在会不会把黛玉交给她外祖母教养,兴许是会的吧。只是我如今也只剩黛玉一个命根子了, 一想到要分离心就绞痛起来。 原和迎探惜三姐妹躲在暖阁里的王熙凤见外头胶着住了, 想了想就笑着走出来劝道:“嗨,怎么就把老祖宗和姑父都难住了呢。老祖宗, 你只想着自己可解思女之痛, 怎么也不想想姑父膝下如今也只有黛玉妹妹一个骨血罢了。依着我, 把黛玉妹妹从碧纱橱里挪出来, 单独给她开个院子,我看姑父现住着的梨香院就很合适, 有开在街上的小门单独出入, 姑父哪怕天天过来看望呢谁又能挑礼, 也方便黛玉妹妹每日里来给老祖宗晨昏定省, 如此, 岂不两厢便宜?” 贾母到底是真心疼爱黛玉的,便道:“不可,梨香院靠大街,她小孩家家自己住着我绝不能放心。这样吧,上半月让黛玉住在我这里,下半月你就接了家去,如此你可愿意?” “也只能如此了。”林如海起身拱手,勉强同意。 “你那伯爵府想来还没收拾妥帖,这半个月依旧让黛玉跟我住吧,等你那里拾掇出来再来接。” “是。” 商议定了之后,林如海叫了黛玉出来交待几句,然后就告辞去了。 王熙凤又陪着贾母说笑了几句,完了今日的晨请便准备回去,临走看了一眼迎春,招手寻她屏风外说话。 “二嫂子寻我何事?” “方才在暖阁里我没好意思说,她们两个今日都戴了金璎珞出来见客,你怎么戴了这个流苏的出来?你们姐妹三个不是常做一样打扮的吗?” 迎春把头低了下去,瓮声瓮气的道:“搁忘地方了,今早上起来没找着就临时戴了这个出来。” 王熙凤侧目,“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姑娘的首饰也能混放的,你告诉我,她们是不是服侍的不尽心,等我回了你二哥哥,让你二哥哥都放了她们出去了事,回头再给你换好的使唤。” 迎春把头垂的更低,素手搅弄衣带子,“丫头们都是尽心服侍的,是我自己放的,我来时嘱咐她们在屋里找呢,就那么大点地方这会儿子肯定找着了。” 王熙凤见她一味儿的息事宁人也不好逼迫,只得道:“既如此我就知道了。你在这边过活也不必怕什么,若过的不如意了就回大老爷那边去,你二哥哥时常嘱咐我说:‘我统共就这一个同父的妹妹,她自比别人强些,没得反被别人压了一头吃委屈,你平日多看顾着些。’我回他说:‘我也只这一个正经的小姑子,不用你说我也会多照看的。’” 王熙凤见迎春依旧弄她的衣带子屁话不知道说一句,心里不禁烦得慌,但想着这是她的小姑子,是贾琏嘱咐过要看顾的,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又嘱咐道:“你若有事就来寻我,或派身边的丫头也使得,记着了没有?” 迎春只顾点头,那嘴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王熙凤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摆手让她回去了。 丰儿上前来给王熙凤披上石青羽缎斗篷,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荣庆堂,站在窗外候立的丫头媳妇子们顿时围上来,簇拥着王熙凤回去了。 进了屋,脱去了斗篷,王熙凤便道:“不是我说嘴,咱们迎姑娘真真是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逆来顺受死不张嘴的性子究竟像了谁,从大老爷到你再到你那小兄弟琮儿谁也不是这样的,莫非是像她死了的姨娘?” 这会子兴儿、昭儿、隆儿、柱儿、庆儿、旺儿六个猴儿正排成一行趴在暖榻上练字,贾琏手里拿着根马鞭子巡海夜叉一样监督着,但凡看见有耍滑的就照着小背脊抽一下子,听见王熙凤抱怨就笑道: “她姨娘我还有些印象,嫁进来就是贵妾,虽不要强掐尖却也并不懦弱,迎春那性子大抵也不是天生的,她生下来姨娘就死了,那时我娘也早早去了,大太太还没嫁进来,她就被老太太做主抱给了二太太养育,不过两年又有了探春惜春。 探春是个带刺的玫瑰谁也惹不得,惜春是东府嫡出的小姐身份不同一般,也是敢说敢言的,探春有个亲姨娘,虽说不着调常惹事却得宠,惜春有嫂子三不五时的照看,就剩了个迎春大太太不管,大老爷不问,我那时年少不懂事也不大理会她,府上奴仆又大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东西,私底下还不知怎么奴大欺主呢,可不就挤兑的她像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小可怜吗。没人撑腰的小姑娘,可不就是有委屈只能自己忍了吗。” 听了贾琏一席话王熙凤也可怜起迎春来,却道:“若搁在我身上我绝不能混成她那样,惜春虽是嫡出却是东府里的,狠不与我相干,和探春比,探春姨娘不过是个婢妾,我姨娘却是贵妾,我亲爹还是世袭一等将军的当家人,没有嫡出的,我就是府上正经的大姑娘,纵然长辈少了几分看顾,我也能摆起大小姐的架势来,别的不会,狐假虎威还不会吗,迎春还是太懦弱了。” 贾琏望着骄傲如孔雀,精明如猴儿的王熙凤禁不住灿然一笑。 倒把王熙凤笑的不好意思起来,转念就把迎春没带金璎珞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瞧她那个忍气吞声的模样保不齐被她奶嬷嬷摸去了,咱们家里这些奶嬷嬷个顶个的都是祖宗。” 话说到这里贾琏就想起“懦小姐不问累金凤”那个情节来,不用问,这金璎珞大抵也有了去处了。 沉吟了片刻就拿马鞭轻敲了一下兴儿的头,“去把赵天梁赵天栋叫进来。” 兴儿扔下笔高兴的一溜烟去了。 昭儿隆儿等还趴在那里练字的都羡慕的了不得,都恨不得也把笔一扔出去玩。 “今儿写不完明儿罚一倍,明儿再写不完就扣你们月钱,外头多少贫家子想有这等好事还找不着呢,你们倒不知惜福。” 几个小幺儿顿时哀嚎不绝。 “你做什么去?”王熙凤见贾琏往身上披靛青毛边斗篷就走过来服侍。 “寻父亲商量事去,那起子奴大欺主的该放良了。” 王熙凤一听暗自后悔自己多嘴,忙忙的拦在前头,“兴许就是迎春自己搁忘了呢,大年底下的你少生些事吧,老太太不喜,没得惹人嫌。” 贾琏笑着捧起王熙凤的脸,“怎么是我生事,我不过替我妹妹撑腰罢了。” 话落里间传来芃姐儿的哭声,贾琏在王熙凤脸上左右各亲一下一径去了。 王熙凤还要跟时就听见里头平儿叫:“奶奶,大姑娘叫妈呢。” 提到清虚观就不得不提观主张道士,他是贾代善的替身,先皇御口里的大幻仙人,又被当今皇帝封为终了真人,王公贵戚常以神仙称之。掌道录司印,是道教官方的掌权人。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你看见没有,今儿来了个比二奶奶还像是神仙妃子的人物。”圆脸的道。 “怎么没看见,我当时也在呢,可巧撞见她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容长脸的道。 “如何,果真比咱们府上的二奶奶更好吗?”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86.秦可卿撞见尤二姐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 几个凳子, 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 我没骗你吧,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 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 反了你了, 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 脸上笑容一点不减, 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孟大娘, 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 都做好了, 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 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 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 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 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 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 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 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有劳。”贾雨村自恃有才,只缺一个进仕之阶,林如海之所以肯为他奔忙也是看中了他的前途无量,所以心中并无惶恐感激,面上也就淡淡的。 林如海也是在官场混久了的人,如何看不出他内敛的傲气,却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笑了之。 二人相对坐着饮茶,又闲说了几句客套官话,约定了启程之期,贾雨村便起身告辞。 林如海送他到外头廊上,恰见贾琏站在窗前,贾雨村见贾琏穿戴不俗一派贵公子气象不敢怠慢,虽认不出是谁却有礼的点了一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 贾雨村走后,林如海便问道:“琏儿,你看此人如何?” 相处数月下来林如海早把贾琏当成了自家子侄对待,亲厚非常,故以琏儿呼之。 “头骨伟俊凸出,额骨隆然而起,高耸厚实,面阔口方,直鼻权腮,身材伟岸雄壮,他一入官场便是如鱼得水,每一次挫折都能逢凶化吉,然而他人中有疤,这预示着他登高跌重,地阁似笼,终有牢狱之灾。他若能及时回头尚有生机,若不能也不过是宦海沉浮中的那些结局罢了。 我站在窗外听他和姑父对话也发觉此人心中没有敬畏感激之心,姑父暗示可以为他的前程谋划,他却以为理所当然,这人,说句不好听的,有白眼狼之隐患,姑父帮扶这种人要当心。” 林如海捋须沉吟了片刻,道:“我原本想着把他荐给你二叔的,听你一番话却是不能了,你二叔最是仰慕读书人,性又敦厚耿直,弄不过他。” 贾琏笑笑,心里明白林如海评贾政已经很委婉了,说的好听是敦厚耿直,说的不好听就是心眼太直和官场老油条们比就是很蠢。 而在他看来,他那二叔真正是个谦恭厚道的好人,却也蠢萌的可爱。 —— 下霜之前,林如海包了男女船只启程了。 有日到了金陵码头,下船补给,贾琏见码头上人烟阜盛,卖小吃的到处都是便抱着芃姐儿,带着王熙凤平儿下去逛,林如海见状也起了陪女儿逛街的心,遂也带了黛玉下船。 芃姐儿已经开始说话了,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爹”,可把贾琏稀罕的不行,凡是芃姐儿盯着看的问她一句要不要,她蹦一个“要”字,贾琏就都买了,心里只想着“给你给你都给你”,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办法摘的。 有大红的风车、彩色的泥人、咚咚作响的拨浪鼓,还有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可把跟着的男仆小厮们忙坏了,一趟一趟的往船上拿。 黛玉是个矜持的小姑娘,纵然喜欢什么也不开口,只欢喜的牵着林如海的手四下里欣赏,于小小的她而言,能和父亲一起逛街享受这份温馨便把什么好东西都比下去了。 正逛着林黛玉便看到了一个穿着孝服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长的白白净净和她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怯怯的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而在她身前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地上划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林黛玉心里可怜她就站在那里不走了,轻轻摇摇林如海的手,道:“父亲,她好可怜,咱们买下她吧。” “小姐,买下我吧。”小姑娘声如蚊讷的道。 贾琏打眼一看那眉心有朱砂痣的小姑娘心念就是一动,把芃姐儿交给王熙凤后就走了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小姑娘摇头。 “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又摇头,缩着肩膀泪眼汪汪,不像是死了亲人的伤心绝望倒像是惶恐不安。 贾琏掀开白布一看,见那人已死的透透的了,看尸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再细细一看发现这死人鼻孔里有土,这就奇怪了,还没下葬鼻孔里怎么有了黄土? 那边厢林如海已经解下了钱袋子,就在这时人群里挤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先看了一眼钱袋子然后就跪到小姑娘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哭道:“好心的老爷,让我这可怜的侄女送她爹最后一程吧,老爷告知下榻何处,等一葬了她爹我就把她亲自送过去,您看这样行不行?” 贾琏顿时笑了,“姑父,我瞧你那里没有零碎银子都是大面额的,正好我这里有,我给了吧。” 不过一口薄皮棺材的银子林如海没和贾琏争,点了下头。 于是贾琏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交给赵天梁,并低声交待了几句话,赵天梁听完拿上钱袋子站到一边对那三十多岁的男人招手道:“你过来,我把钱给你,你看多少合适?你们南京一口普通棺材需要多少银子?” 男人见钱眼开,撒开小姑娘就舔着脸跑了过去伸手拿钱。 就在这时赵天梁反手擒住了男人的胳膊,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把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男人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要给钱就给钱不给就不给,做什么捉我,光天化日想强抢不成?!” 此时贾琏已经蹲在了小姑娘身边,笑道:“地上躺着的这个死人不是你爹吧,那边被捉住的男人也不是你的亲人吧?” 小姑娘看着贾琏眼泪豆子似的往下掉。 “你是被拐子拐来的吗?好孩子别哭,那人现在已经被捉住了,一会儿我们就把他送官,你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姑娘猫儿崽子一样哭泣,小脸通红。 黛玉也陪着落泪,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子给小姑娘擦眼泪,并细心安慰道:“你别怕,坏人再不敢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江湖上利用卖身葬父诈骗的事情屡见不鲜,林如海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只是碍于林黛玉才佯装上当罢了。 如今见了贾琏行动,林如海便派了林福去寻官府报备。 “不记得了,他说他是我爹,可我隐约记得我爹是有胡子的,他让我骗人,我不会他就打我。”小姑娘哭着抹眼睛。 贾琏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心想肯定不知道是从哪里挖出来的新尸。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小姑娘摇头。 那拐子又叫嚣起来,“我就是她叔叔,她就是我侄女,你们这些强盗,来人啊,快看看啊,大白天拐子抢人了。” 贾琏把小姑娘交给平儿安抚,冷冷看了拐子一眼对赵天梁道:“把他送官吧,这是个拐子无疑了。” 不管小姑娘是不是甄英莲,但她绝对是被拐来的无疑。 惩治一个拐子无需林如海贾琏,留下林福在此处打点也就是了,并不值得为他耽误行程。 一行回了船上,贾雨村听着动静出来,见了小姑娘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道:“我仿佛知道她从哪里来了。” 遂把自己接受甄士隐资助等事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这小姑娘虽然长大了几岁,但模样轮廓是错不了的,尤其她眉心这颗朱砂痣,再认不错的。” 贾琏侧目,心想,换了个情境再遇故人之女他竟说了,到底没有泯灭良知。 想到《红楼梦》中他为了讨好贾史王薛中的薛家而假装不认得甄英莲那段情节,实在让人齿冷。 既知了甄英莲之母的所在,林如海便派人去找。 至于甄英莲,一行人都决定暂时把她带去京都安置。 天气越来越冷了,路程已行了大半,再折返定然会被冻在路上。 回到贾府之后,贾琏携王熙凤芃姐儿一一拜见过长辈后便去祭祖告知远行之子已平安归来,林如海拜见贾母奉上了扬州金陵等地的土产手信之后便被贾赦贾政请去了厅上说话,黛玉则被留在了荣庆堂。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87.云氏女求批凤凰命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 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 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 这是为什么, 你可知道?”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 说是拿她做个试验, 妈, 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 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 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二爷忒促狭了, 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 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 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 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 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 二爷自从醒来之后,像是开窍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 月上云梢,贾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赖鸳鸯自然也睡不成,披着一件轻薄的绿纱小褂蹲坐在床里面,取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贾母捶腿。 “这个琏儿啊。”老太太叹气。 赖鸳鸯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议论说琏二爷明儿个要在他那个院子里选拔人才呢。今儿是琏二爷,明儿就是大老爷,没了规矩约束那还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来?圈得了一时圈得了一世吗,人心一定难更改,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者说,他要上进我做祖母的不说帮衬还拦在前头,我成个什么人了,由他去吧。” 赖鸳鸯没吱声。 “罢了,别捶了,咱们熄灯睡吧。” “是。” —— 灯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盘腿而坐,她面前摆着两个青瓷碗,碗里放着红豆,一个碗里多一些,一个碗里少一些,每念一声佛就捡一颗。 周瑞家的轻悄悄的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太太,赵姨娘那里熄灯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贾琏要做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出来了,说是为了开什么铺子选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会,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发了上头还有老太太管着呢,和咱们二房狠不相干。” “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怜的大丫头。”王夫人低喃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小姐进宫还不是为了整个贾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没一个拎得清的。” 王夫人摆摆手,“你去吧,我捡完佛豆也要睡了。” “是。” 与此同时,林之孝家也在议论贾琏。 “爹,我也到了能进去伺候主子的年纪了,明儿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碰碰运气。” 林之孝看着自己从小就颇有主意的女儿笑道:“不着急,爹早已给你盯着个坑了,再等两年就能得,琏二爷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林红玉笑道:“只冲着琏二爷能说出硕鼠那一番话来,我就觉得琏二爷是个有见识的。每常我听见你和妈偷偷议论府上的种种弊端,我就觉得主子们狠该拾掇一顿了,若想家宅长久,到底要主子强悍多智,而不是安富尊荣把什么事儿都交给下头人去办。” 林之孝家的端着洗脚水进屋来就听到了自己女儿这样一番高见,笑道:“偏你知道的多。” 林红玉笑着抿嘴。 林之孝把双脚放入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笑道:“你有这个见识也不枉费我和你妈对你的教导了。” “那明儿我就去了?”林红玉试探着道:“在家呆了这些年我都快闷出毛来了。” 林之孝家的看向林之孝,道:“我冷眼瞅着大房二房终究会起龃龉,咱们不该掺和进去才是立身之本。” 林之孝道:“让她去吧,我也觉着琏二爷自从鬼门关里闯回来就有点变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影响什么,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想了想林之孝又笑道:“说不得她还选不上呢。” “若是我选上了爹有什么说头?”林红玉骄傲的问。 林之孝笑道:“给你买两根红头绳吧。” “我的红头绳都多的用不完了,爹还是这样小气,妈你快说说爹,我睡觉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妈叫你。” 夏季天长日短,伴着蝉鸣虫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鸟雀落在屋檐上,左瞅瞅右瞅瞅,间或低头轻啄碧瓦,一道朝阳铺过来它就飞走了。 王熙凤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决定不再沾手管家事,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开店。 因此一大早就起了,亲自服侍着贾琏穿衣穿鞋,洗漱用饭,然后就急忙让平儿去开院门。 “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不知道今天能来几个人,别是一个都不来就现眼打嘴了。”王熙凤担心的揪扯帕子,“不是我说,你们满府里都是势利眼富贵心。” 贾琏一边剔牙一边笑道:“风气如此,矮子里头拔将军吧。这个时候肯投奔了来的才是拾掇拾掇能用的。” 不一会儿,平儿就欢喜着进来禀报道:“二爷二奶奶,外头来了不少人呢。” “多是看热闹的吧。”贾琏笑着打量平儿,但见她面容清俊,身量苗条,眼珠流转间极有灵气就道:“你也去玩这个游戏吧,只跟在你们二奶奶屁股后头就屈杀你了。” 坐在一边的王熙凤早在贾琏打量平儿的时候就打翻了醋坛子,“呦,这话从何说起,跟着我就委屈了?那跟着谁才不委屈?你说出来我立马把平儿给他。” 平儿的脸早已红了,恨声道:“才想着二爷戒了那不好的毛病像个人了,今儿怎么又拿人取笑起来,若不把我当个人撵出去就是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俩放心就是。我的意思是平儿姑娘是能做掌柜的材料,只做个贴身大丫头岂不是委屈了吗。” 王熙凤和平儿同时撇嘴,用眼神向贾琏诉说:仿佛前些日子偷摸安儿的那个不是你一样,哼。 被这两个女人盯着他坐不住了,笑着站起来道:“走,咱们开始吧。” 替婴孩看相要听其啼哭之声,于是贾琏拧了她小屁屁一下,大姐儿吃疼柔声细气的哭了起来,起初还有些许嘹亮渐渐的气息就细软了下来,小猫崽子似的。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王熙凤身子一软瘫在贾琏怀里,贾琏抱着她轻拍。 “如此你还想跟在二太太后面管家吗?哦,还有,你也许觉得我们贾家一门两国公,祖宗又是发了战争财的,银库里定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吧,你定然想不到,至今连我这个嫡长子都没进过银库呢,何时被人搬空了咱们俩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你合该知道的,咱们贾家的规矩,长辈屋里的猫狗都比咱们贵重,那些长辈屋里出来的嬷嬷管事们都是咱们头上的爷。宁国府的贾蓉你是见过的,他还得管赖大赖升叫赖爷爷呢。这就是我们‘钟鸣鼎食书香世族’贾家的好规矩,奴仆成了主子,正经嫡子嫡孙反成了奴仆。” “别说了。”王熙凤满身汗津津的,禁不住扯了扯衣领,“你这是全往坏处想呢,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 “你说的也对,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荣国府里有银子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日银库空了你再看。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从上到下哪个心里没有小算盘。” 王熙凤再次咬牙,“那、那咱们就没有出路了吗?” “我是有整治荣国府的心,可上头长辈层层压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咱们自己先出息了再慢慢治吧。若果然二房有了坏心从中作梗,老太太偏袒,咱们只好撂开手随着上面的长辈们一块高乐吧,千里搭长棚总有散的一日,到那时各奔前程吧。” 王熙凤冷笑:“你说的轻巧,咱们做小辈的还不是要听长辈的,他们若让咱们俩管家,咱们还真能撂开不成?” “果真逼到脚跟前了,那就提条件,彻底清查荣国府的库房和账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计。你记住了,咱们要是管家就要有绝对的权利,我主外你主内。” 王熙凤继续冷笑,“你想的倒美,咱们家那些奴婢仆妇哪个是好缠的,到时肯定四处嚼蛆。” “所以我才说,要么不管,若要管就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做事情最怕做到一半,上头强行终止。不说溃烂处更溃烂,咱们更成了笑话,从此还有威严可言吗?” 王熙凤坐直身子望着贾琏道:“那你现在可有主意?” “有。我跟二太太说了,明儿就带着你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抄《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咱们还能永远躲在清虚观不成?你这算什么主意。” 贾琏笑道:“你不是陪嫁了两个庄子三个铺面吗,咱们先把你的嫁妆经营好,别的且不管。家里头,二老爷是不通俗务的,大老爷是个只爱享受的,宝玉没长成,只我还能管管外院,咱们等着人来请就是。” 王熙凤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贾琏笑道:“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咱们自己手里要有钱。不分家咱们也不能有私产,但经营你的嫁妆却是谁也管不着的。你等着看,我保准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虽不知道贾琏说的有几分,但此时王熙凤心里高兴就笑道:“行,我就等着二爷给我赚钱了。” 贾琏笑道:“你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儿一早一家三口就去清虚观。” “都听二爷的。” 话落王熙凤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这一日贾雨村来访。 “……那日偶遇旧友,告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事,我便想着去京中寻些机缘,又闻听东主也要启程回京便想着我能否与你们同行呢,路途遥远,船上品茗论道寥慰寂寞也是好的。” 林如海一抚须笑道:“纵然时飞兄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派人去请的,小女幸蒙兄训教之恩,我心里正思图报,如今有机会一同入京弟心中已有筹划,兄放心便是。” 88.刺卿心羞恼暗发狠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笑道:“老太太这是做给赖鸳鸯那些下人看呢,用老太太自己的话说,这是为了稳定咱们府中上下。” “放屁!”王熙凤磨牙恨恨不平, “早知如此, 咱们管那些闲事做什么,随着上头高乐就是了。” 贾琏敛了笑,淡声道:“我是这家的长孙, 你是这家的长孙媳妇,撇开是不能了。” “老太太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贾琏把和贾母的对话说了一遍。 王熙凤又惴惴不安又愤恨不平,道:“这还了得,往后纵然他们犯了错也打不得骂不得了?既如此, 从今往后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吧!” 贾琏因笑道:“老太太吓唬人呢,你别慌,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贾府真正的末日是贾元春和王子腾死后, 银库枯竭, 才有贾政被常随糊弄丢官, 奴仆联合外人入府偷盗, 奴大欺主等事。 “姜还是老的辣,她老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变成了大房二房和豪奴们之间的。” 王熙凤拍拍胸口,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拿这些话吓唬咱们狠有意思吗?!” “狠有。老人家喜欢平和并不喜欢改变,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死了我, 所以让人只打了十下, 我的屁股只红了一点并不见血。老人家深谋远虑, 她这是给自己也给贾府留后路呢。”贾琏试着坐了起来。 王熙凤忙问,“疼不疼?”并帮着在后背放了两个大红蟒缎引枕。 “你上了药凉飕飕的不疼了,哪来的?” 王熙凤脸一红,收起小小的碧玉盒子就放到了梳妆匣的最底层抽屉里,重新坐会床边才道:“我妈给的,说是洞房花烛夜完了后用,怕你鲁莽弄坏了我,谁知你是那样温柔我并不觉得狠疼。” 她的脸已红若烟霞,可说起话来依旧干脆利落,并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扭捏羞涩。 贾琏喜欢这样的王熙凤,却也不再引逗她,怕她的脸红透了羞恼。 “虽说老太太是打了你,可也是打在我身上,把我对这府上的心也打没了,我才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个,二太太是老太太倚仗的那个,我服侍的再好再尽心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比不上宝玉,想来我更比不上将来的宝二奶奶了,真如你说的,我终究会枉费心机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曾经是真的把荣国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费心经营的,如今她看透了,她的心也冷了。 “你能真正明白就狠好。放心,往后有的你忙,咱们才不在乎府里这点权利呢。” 王熙凤被逗笑了。 正在此时平儿掀开大红撒花软帘一角低声道:“二爷二奶奶,大老爷来了。” 王熙凤被大老爷吓着了,急忙就躲避了出去。 不一会儿贾赦胳膊底下夹着一个漆雕红木匣子走了进来,在床前站住也不坐,幸灾乐祸的道:“蠢货,挨打了吧,活该。” 贾琏笑道:“儿屁股疼就不下床给父亲请安了,父亲随意坐。” 贾琏随意的态度不仅没有惹怒贾赦反而让贾赦笑哼了一声。 “拿着吧,糟践你媳妇的嫁妆算什么男人。”贾赦把漆雕匣子往床里面一扔就道:“这里头是你娘的嫁妆,够你糟践的了。你若果真出息了就做出个样子来我看,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王八羔子。” 撂下话贾赦就迈着老爷步走了。 贾琏微微一笑,打开匣子随手翻了翻里头的契书。 王熙凤抱着芃姐儿进来,笑道:“这小挨刀的不愿意平儿哄,眼睛满屋子转悠,我一看她这样就是找你呢。” “抱过来我瞧瞧。”贾琏一招手芃姐儿就笑了起来,嘴巴一咧透明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王熙凤把芃姐儿放到贾琏怀里问道:“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把我娘的嫁妆给我了,说糟践你的嫁妆算什么……” 这时平儿隔着软帘子说了一声“珍大爷过来了”。 王熙凤回头吩咐,“快请进来。” 她也没像躲贾赦一样躲贾珍,而是亲自掀起软帘迎了进来。 “珍大哥也听见我们这位被老太太打了?” “听见了,所以过来瞧瞧。是为得什么呢?老太太一向慈和悲悯,几时听她真正打过什么人呢。”贾珍在床边的交椅上坐下就问了起来。 贾琏笑道:“我也没什么能瞒珍大哥的,原本我预备下的治家的方子也用不上了,就送给珍大哥吧。” “凤哥。” 东西是王熙凤收起来了,因此她听着贾琏说起就去找了出来。 贾珍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就笑道:“难为你怎么想的,我才看了这一点就觉得狠好。” 贾琏因笑道:“你果真觉得好就按着我这方子来治家,还能俭省些,也防着被下头的人贪墨。” 贾琏细细打量贾珍,随后道:“从你的面相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亮,长眉似剑,本该是个英武果决能干一番事业的人物,可偏偏你眼含血丝,眼下泛青,是个着相于女\\色的,若戒了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若不戒,长此以往终究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贾珍笑道:“你何时会给人看相了?” 贾琏笑道:“我是经过生死的人,又在清虚观受了张道长的熏陶,有些许的心得罢了,谈不上会不会,珍大哥信不信都在你。” 转而又道:“今儿回来被老太太冷在窗户外头站了一会儿,巧合见到了一个风流袅娜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观她的面相是个容易沾惹情天孽海薄命寿夭的,若是配个软弱站不直的男子定会从了面相,若是有个英武果决的男子配她倒还能改了薄命多情相。” 贾珍心上一动,面不改色道:“可是秦氏女?” “听丫头们闲话是姓秦。” 贾珍就笑道:“那是我替蓉儿定下的媳妇。” 贾琏抬手掐算了一番脸色忽变。 贾珍也跟着提起了心。 “珍大哥,你可知道这秦氏女的生辰八字?” 贾珍没犹豫忙告诉了。 “珍大哥你的呢?” 贾珍更没有犹豫,马上都告诉了。 贾琏似模似样的掐算了一会儿道:“珍大哥,你给蓉儿换了秦氏女的庚帖没有?” 贾珍忙道:“还不曾换,今儿让秦氏女进来就是请老太太帮着相看相看的,若是老太太也满意才……” 贾琏满脸庆幸之色,忙道:“千万不可,这秦氏女和蓉儿狠不是良配。珍大哥,我算着这秦氏女乃是贵人命格,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翳,必得一个英武果断的掌家人配她才可镇得住她一身的贵气。 蓉儿是万万不可的,一则他小仍旧如孩童一般,二则他性子太软,如何镇得住那贵人?从来便是雄凤配雌凰,哪有凰鸟配雏鸦的道理。” 被贾琏明里暗里的夸成了雄凤,贾珍一腔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又听得贾琏竟算得了秦氏女的身世,由不得他不重视贾琏的相面之术。却笑道:“你这就算错了,这秦氏女不过是营缮郎秦业养生堂抱养的,家境再清寒不过,可不是什么贵人。” 贾琏道:“珍大哥哄我呢,咱们蓉儿乃是正经的宁国府嫡长孙,纵然传到他爵位又降一等,也不至于娶一个这样家世的宗妇。” “你知道了?老太太告诉你的?” 贾琏疑惑道:“什么?” 贾珍却笑着站起来道:“没有什么。你歇着吧,我去了。” 贾琏又强调道:“珍大哥记得我的话,这秦氏女绝不是蓉儿的良配,我方才合了她和大哥哥的八字,此女配大哥哥当是天作之和,地配一双。” 贾珍走到门口回身朝贾琏笑了一声,笑意深深。 却说贾珍从荣国府出去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了清虚观找张道长,找完张道长又去了天齐庙等道观寺庙,最后去了玄真观见贾敬,不知他怎么说的,蓉儿和秦氏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之后贾珍反而用娶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贵妾回来。 自她进门,尤氏便托病不出,一股脑把管家权交了出来。 贵妾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将将半个月就把宁国府上下收拢了,连着荣国府这边算在一起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倒把尤氏比到了泥里。 贾琏笑道:“老太太这是做给赖鸳鸯那些下人看呢,用老太太自己的话说,这是为了稳定咱们府中上下。” “放屁!”王熙凤磨牙恨恨不平,“早知如此,咱们管那些闲事做什么,随着上头高乐就是了。” 贾琏敛了笑,淡声道:“我是这家的长孙,你是这家的长孙媳妇,撇开是不能了。” “老太太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贾琏把和贾母的对话说了一遍。 王熙凤又惴惴不安又愤恨不平,道:“这还了得,往后纵然他们犯了错也打不得骂不得了?既如此,从今往后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吧!” 贾琏因笑道:“老太太吓唬人呢,你别慌,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贾府真正的末日是贾元春和王子腾死后,银库枯竭,才有贾政被常随糊弄丢官,奴仆联合外人入府偷盗,奴大欺主等事。 “姜还是老的辣,她老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变成了大房二房和豪奴们之间的。” 王熙凤拍拍胸口,“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拿这些话吓唬咱们狠有意思吗?!” “狠有。老人家喜欢平和并不喜欢改变,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死了我,所以让人只打了十下,我的屁股只红了一点并不见血。老人家深谋远虑,她这是给自己也给贾府留后路呢。”贾琏试着坐了起来。 王熙凤忙问,“疼不疼?”并帮着在后背放了两个大红蟒缎引枕。 “你上了药凉飕飕的不疼了,哪来的?” 王熙凤脸一红,收起小小的碧玉盒子就放到了梳妆匣的最底层抽屉里,重新坐会床边才道:“我妈给的,说是洞房花烛夜完了后用,怕你鲁莽弄坏了我,谁知你是那样温柔我并不觉得狠疼。” 她的脸已红若烟霞,可说起话来依旧干脆利落,并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扭捏羞涩。 贾琏喜欢这样的王熙凤,却也不再引逗她,怕她的脸红透了羞恼。 “虽说老太太是打了你,可也是打在我身上,把我对这府上的心也打没了,我才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个,二太太是老太太倚仗的那个,我服侍的再好再尽心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比不上宝玉,想来我更比不上将来的宝二奶奶了,真如你说的,我终究会枉费心机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曾经是真的把荣国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费心经营的,如今她看透了,她的心也冷了。 “你能真正明白就狠好。放心,往后有的你忙,咱们才不在乎府里这点权利呢。” 89.龟仙寻仇徒做嫁裳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提到清虚观就不得不提观主张道士, 他是贾代善的替身, 先皇御口里的大幻仙人,又被当今皇帝封为终了真人,王公贵戚常以神仙称之。掌道录司印, 是道教官方的掌权人。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 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 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 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 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 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 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 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 张道士止步, 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却说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撵出去之后就到了她在荣国府认下的干娘家里暂住。 她这干娘是余信家的,在王夫人跟前听差使唤很有些体面,却是个捧高踩低的老货,之前捧着安儿不过是看在王熙凤跟在王夫人后面管家的面子上,如今安儿做下那等不顾廉耻的事情被撵出来,余信家的本不想让安儿住在自己家里,却被安儿一番野望志气给迷惑住了。 做奴才的再体面也没有主子体面,哪怕是半个主子呢。 于是在安儿承诺一旦她成了贾琏的姨娘每年给她多少多少银子,还要提携兄弟的豪言壮语下,余新家的就找上了贾琏身边的小童兴儿,让兴儿给贾琏传话。 “二爷,奴冷眼瞧着安儿对爷倒有几分痴心,她又是那样的品貌身段,温柔贴心,二爷收了定然受用。”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是说懂不懂的年纪,他哪里知道“受用”真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上摆出的笑容不知跟谁学的,分明还是懵懂纯质偏做猥琐样儿。 贾琏放下手里的书因笑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就知道瞒不过二爷。”兴儿苦着脸往袖子里掏。 “猴儿崽子,别做那个样子现眼了,二爷还能看上你那点银子不成,只我有句话你给我牢牢记在心里,往后甭管谁给你银子能收的你收下不能收的你一点不能沾手,若是打听我的事儿、咱们这院里的事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个字不许往外说,若是让我知道你坏了我的规矩,即刻就把你发卖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兴儿到底年岁小,虽有几分聪明机敏,但并不奸猾,此时给他立规矩正是时候。 却在这时王熙凤掀起大红撒花软帘走了进来,贾琏一点不奇怪,反而笑道:“我还当你要听到什么时候呢。” 兴儿却吓的了不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抖的瘟鸡一般。 王熙凤却没理他,眼眶一红就道:“我早想好要把平儿给你做房里人了,偏你等不及摸上个不安分的贱蹄子,论相貌品格,安儿给平儿提鞋都不配。安儿是老太太做主撵出去的,你偏要她岂不是打了老太太的脸,再者,二爷若果真非她不可又置我于何地呢,她若回来哪还有我站的地儿。” 贾琏踹走兴儿,笑望着默默流泪的王熙凤,“你心里果真这样贤惠吗?” 此时的王熙凤哪敢炸刺,满心的想挽回贾琏的心,行的是以柔克刚的缓兵之策,因道:“你若不信我今晚就腾出地方让你和平儿圆房如何?” 贾琏笑道:“凤哥,你我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吗,别人是醋盘子醋碗你就是醋汁子拧出来的。” 王熙凤娇艳的脸顿时就红了,只咬着牙等贾琏说下去。 贾琏轻笑一声把王熙凤拉到床上安坐接着道:“凤哥,打从这次从阎王手里逃出命来我算是开了几分灵窍,我就想着咱们既成了夫妻就不能相互防着、口蜜腹剑、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这实在不成个样子。何为夫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上品的夫妻。” 王熙凤眼中蓄满了泪水,睫毛轻颤就滚落双颊,“自来我是一心一意想和你过日子的,可你偏要伤我的心。我也想学别人那样贤惠大度,可我的心每每涨疼的厉害,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在贾琏鼓励温柔的目光下,王熙凤不知不觉就敞开了心扉,腻白的下巴微抬,红唇轻启,“二爷,凭我的容色身段家世,匹配你是绰绰有余了吧,凭甚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却对我三心二意,凭甚我还要给那些狐媚你的娼妇好脸色,没打死她们就是我的慈悲了,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揭开了这一层纸后王熙凤似是豁出去了,挺直腰杆斜眼瞅贾琏,“自来我也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便是大大的妒妇了,凭你把我的话告诉谁去,出了这个门我是不认的。琏二哥,你既说咱们是从小长大的,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就是个馋嘴猫,不被我看到眼里的还罢了,你偷偷摸摸的我也不知道,若让我看到眼里的还和你没完。” 贾琏因笑道:“再用木瓜砸我脑袋不成?” 王熙凤呸了贾琏一口,哼声傍气的道:“你是爷们,我岂敢打你砸你,我不要命了不成,可我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正头娘子,那些贱蹄子我还整治的完,到时管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此时的王熙凤心计虽有却是年轻气盛,被贾琏几句好话就掏出了心里话。 等王熙凤真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两只眼睛都直了。 但她到底是那个凤辣子,话音一转就描补起来,拿帕子掩住嘴就故意大笑一阵,然后才道:“可是被我那些狠话吓到了吧,实话告诉你,这不过是我图嘴上痛快罢了,正像老太太说的那话,你们男人都是馋猫托生的,我若真和你较真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贾琏静静看她表演,唇角笑意荏苒。 书里的王熙凤八面玲珑、心狠手辣,她扮演的是个反面角色,可当他身临其境却发现王熙凤也有赤子之心,在她刚嫁给贾琏的时候对贾琏也是一心一意,就像现在,玲珑机变却不失妩媚可爱。 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也不是一天炼成的。 从她面相上看双眼波光潋滟,面带桃花气色,五官柔和,正是气运攀升之时,若按照这样的面相走下去她不会有离婚之难病亡之灾,只她天停高耸、地阁瘦薄,是少年繁荣,中年枯败之相,这不是皮肉相而是骨相,骨相却是难改。 贾琏抬起王熙凤稍尖的下巴唇露冷笑,笑的王熙凤心里发凉,“二爷你看什么?” 贾琏把王熙凤往怀里一搂,抚弄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你既和我说了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在这家里我只你一个,那些丫头仆妇哪里配给你提鞋。平儿我也不要,往后只守着你过日子,你看好不好?” “我自欢喜,你可别是哄我的吧?”心里虽然把贾琏的话当成放屁,可又止不住的高兴。 90.玲珑心惹来黑骨爪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其次就是二房, 再次才是大房, 李纨那处。 “大火!”炒菜的厨娘喝了一声。 蹲在木柴边上的丑丫头连忙塞了一根木头进火塘。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忙跑过去拨火添柴, 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 一头撞在灶台上, 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 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 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不哭不闹, 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 “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 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 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 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 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放在凳子上吧。” “对了,你叫什么?”贾琏问丑丫。 丑丫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还是平儿插话道:“二爷,我问了,她死闭着嘴不肯说,我听见厨房里的人喊她丑丫。” 贾琏笑道:“丑丫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从今往后你叫天香。” 平儿听了一指头戳在丑丫的脑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得了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着贾琏。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手里托着一沓蚕丝布领着丰儿过来了,丰儿怀里抱着一瓮酒。 如此诸物齐备,贾琏用沾了酒的蚕丝布擦了擦粉刺针就开始给天香清理痘疮。 一针扎在鼓起的脓包上,别人看着都疼,天香却只皱了下眉头,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不叫一声疼。 过程有些恶心人,王熙凤、平儿、丰儿要躲出去被贾琏都叫住了。 “你们都仔细看着,往后玉容阁开张第一批客人可是需要你们兜揽的。好好瞧着我是怎么用这粉刺针的,仔细些,这可是往脸上扎的,马虎不得,使用之前一定要先用烈酒清洗。” 闻着酒味儿贾琏叹气,“这烈酒还不够使的,回头得再提炼。凤哥,咱们还有能用的人吗?你把你那些陪嫁过来的家人都从府上抽出来吧。先培训再上岗。” 王熙凤坐在一边道:“要人还不容易,府上家生子多的用不完,收拢收拢就够用了。” 贾琏笑道:“二奶奶最是能干,收拢人这事交给你,我抽空写个培训教程。” 平儿听糊涂了,忙问道:“二爷,何为先培训再上岗?” 贾琏一边给天香挤脓疮一边笑道:“就是先给他们立规矩再让他们做事。” 王熙凤笑道:“你们二爷嘴里近来多往外蹦新鲜词,我每常听不懂,问了才知道,仔细一琢磨竟狠应景。” 平儿赔笑道:“谁说不是呢。” 给天香清痘疮清了大半个时辰,弄完后用烈酒擦脸,清洗,然后又用兑了水的温酒调和桦皮散让天香吃了,嘱咐道:“这一碗桦皮散便是你的药,每日取一勺温酒调和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记住了没有?” 脸皮红肿的天香忙不迭的点头。 随后贾琏又对王熙凤道:“前儿我做成的那盒莹肌如玉散、玉容散一二三号你都拿给她,再注意一下她的饮食,忌辛辣,只能吃清淡的,我看她还有些气血不足之症,从你的份例里每日给她做个补汤调养身体……” 平儿在一旁道:“这小蹄子究竟哪来的造化让二爷为她如此费心,倒比二奶奶还金贵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你听听,还是我的丫头为我抱不平。” 贾琏笑道:“这还不是为了二奶奶的玉容阁?不过拿她做个试验,是好是歹就看她的造化了。” 天香急忙跪下想给贾琏王熙凤磕头,贾琏忙道:“你那脸可不能碰脏东西,快起来吧。记着,莹肌如玉散每次洗脸洗手用,玉容散一二三号则是抹脸的,不能混用。” “奴、奴婢记住了。” 到了晚间,在床榻上夫妻俩闲话,王熙凤便道:“今儿我打发丰儿去仓上要酒,戴良不在,他儿子戴春坐在那里打瞌睡,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贾琏问。 “那小兔崽子说到丰儿脸上,他说:不是琏二爷说的吗,库房的东西都让我们这些硕鼠偷没了,哪还有烈酒。要不是丰儿平素泼辣又有口齿抢白一通,你想要烈酒是不能了。”王熙凤冷笑:“鸳鸯那小娼妇自来会勾搭那些小子们,都是为了捧她的臭脚,打量我不知道呢。” “这你就有失偏颇了,不如说是捧赖嬷嬷一家子,底下这些家生子多是一个鼻孔出气。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冷眼看着吧。” “我娘的嫁妆里在近郊有个庄子,等你收拢好了人就把他们弄去那里,咱们也去住些日子,一为培训,二为把作坊弄起来,等一切准备停当,玉容阁那边也改建好了,咱们就开张营业。”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但见他修眉俊眼,人物风流,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多病多灾,少眠多梦,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林如海惊诧,细细打量贾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 “姑父也不必疑心,待雨停后给我一碗黑狗血就都明白了。” 林如海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静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贤侄远道而来旅途劳累,且去歇息一番,雨停后咱们再叙。” 贾琏道:“从京都到扬州所耗时日长久,姑母可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林如海点头,面上哀戚难掩。 “明日天气若好侄儿想携妻女去给姑母上香,姑父可愿陪同?” “我来安排。”林如海背过身,语带沙哑,“贤侄去吧,外头有林福引路。” “人死不能复生,姑父节哀。”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贾琏自去。 贾琏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便道:“姑父,侄儿此来的目的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黛玉入京教养,不知可方便让侄儿先见见黛玉?” 林如海此时已收拾好了情绪便转过身来道:“自她母亲去后她便病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生怕她也随着去了,只好令她在房中好生休养,你若要见便见吧,随我来。” 见主人出来外头窗前候着的林福和男仆便撑开了油纸伞。 贾琏站在廊檐下望了一眼朦胧细雨接过了男仆手里的油纸伞,“你在这里避避吧,我自去便可。” 话落便迈步入了雨中追着林如海而去。 —— 林黛玉年幼,未曾独居一院,贾敏在时她住在主院三间抱厦里,如今贾敏去了,她思念亡母更是不愿离了这里另开院子,林如海疼惜这个仅剩的骨血无不依允。 贾琏和林如海到时王熙凤、林姨娘正陪林黛玉哭,三个大小女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贾琏便佯装训斥道:“林表妹正在养病心绪不宜剧烈起伏伤身,你怎么又招惹她痛哭。” 王熙凤忙起身要解释林黛玉伏在床榻上泣道:“原不是表嫂的过错,是我时常思念母亲,每想起时便要落泪,如今见了母亲的娘家人情不自禁罢了,还望表哥勿怪。” 贾琏忙道:“并不是怪她,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瘦的可怜,林表妹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姑父好生爱惜自己才是,逝者已矣,生者尚需你仔细服侍,尽心孝顺。” 听了这话林黛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林如海,父女四目相对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父亲……” 林如海忙道:“你不必说什么,父亲明白你的心。现如今你外祖母派了你琏表哥和表嫂来接你,你就随着他们去吧,也好解了父亲顾盼之忧。” 碍于贾琏王熙凤在场林黛玉没有当场拒绝只是低着头哭泣无声反抗。 林如海急道:“你母亲一去也把我的心带去了一半,如今唯顾惜着一个你罢了,况为父已年过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年小病弱,留在家中上无长辈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如何不孤单可怜,倒不如随你琏表哥表嫂入京,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姐妹去,如此父亲也能稍稍放心全力放在政务上,如此熬上两三年父亲请旨致仕,你我父女便能在京都相见以享天伦了,你如何不愿意呢?” 林黛玉哭道:“我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 林如海轻斥道:“怎是父亲一个人,你林姨娘她们不是人吗,好孩子,去吧。” 贾琏劝道:“表妹乍然失母,孤单影只,惴惴难安,又怎怪她不愿离了姑父呢,如今世上也只剩下姑父父女二人至爱至亲罢了。如是我,我也是不愿的。” 林如海叹息又红了眼睛,背过身走了出去。 “谢、谢谢琏表哥。”林黛玉哽咽伏在枕上对贾琏叩首。 王熙凤连忙扶了起来,爱惜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如此弱骨纤纤却又懂事知礼孝心昭昭的林黛玉一下就击中了王熙凤的慈母心,禁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安抚怜惜。 贾琏见了悄然退了出去。 彼时雨已停了,天际出现了一道霞光,贾琏便对身旁的林如海道:“姑父可看见那道彩虹了?” 林如海点头,脸上仍有凄然痕迹,并不愿意在此时和贾琏看什么彩虹,碍于礼数淡淡敷衍着。 “你们只看得见虹光霞彩,我却还看见了黑色雾气,姑父,实不瞒你,你这座宅院上空被黑云遮蔽已透不过天地清气了,你和黛玉表妹以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一呼一吸的皆是阴气,阴气入体极伤身体本源,如我所言不差,姑父家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极其容易得病,可对?” 91.大观园买奴得遗孤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趴在藤屉子春凳上被抬回了荣禧堂后面的粉油大照壁小院。 “这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哪怕不同意呢也不能这样打你啊。”王熙凤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小盒药膏一边轻轻的抹一边气愤的道。 贾琏笑道:“老太太这是做给赖鸳鸯那些下人看呢, 用老太太自己的话说, 这是为了稳定咱们府中上下。” “放屁!”王熙凤磨牙恨恨不平,“早知如此,咱们管那些闲事做什么,随着上头高乐就是了。” 贾琏敛了笑, 淡声道:“我是这家的长孙, 你是这家的长孙媳妇, 撇开是不能了。” “老太太究竟怎么跟你说的?” 于是贾琏把和贾母的对话说了一遍。 王熙凤又惴惴不安又愤恨不平, 道:“这还了得, 往后纵然他们犯了错也打不得骂不得了?既如此, 从今往后就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吧!” 贾琏因笑道:“老太太吓唬人呢,你别慌,咱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贾府真正的末日是贾元春和王子腾死后, 银库枯竭,才有贾政被常随糊弄丢官,奴仆联合外人入府偷盗, 奴大欺主等事。 “姜还是老的辣, 她老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房和二房之间的龃龉变成了大房二房和豪奴们之间的。” 王熙凤拍拍胸口, “原来是这样, 老太太拿这些话吓唬咱们狠有意思吗?!” “狠有。老人家喜欢平和并不喜欢改变, 同时她也不想得罪死了我, 所以让人只打了十下, 我的屁股只红了一点并不见血。老人家深谋远虑,她这是给自己也给贾府留后路呢。”贾琏试着坐了起来。 王熙凤忙问,“疼不疼?”并帮着在后背放了两个大红蟒缎引枕。 “你上了药凉飕飕的不疼了,哪来的?” 王熙凤脸一红,收起小小的碧玉盒子就放到了梳妆匣的最底层抽屉里,重新坐会床边才道:“我妈给的,说是洞房花烛夜完了后用,怕你鲁莽弄坏了我,谁知你是那样温柔我并不觉得狠疼。” 她的脸已红若烟霞,可说起话来依旧干脆利落,并不似一般闺秀那样扭捏羞涩。 贾琏喜欢这样的王熙凤,却也不再引逗她,怕她的脸红透了羞恼。 “虽说老太太是打了你,可也是打在我身上,把我对这府上的心也打没了,我才知道老太太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个,二太太是老太太倚仗的那个,我服侍的再好再尽心又能怎么样呢,你又比不上宝玉,想来我更比不上将来的宝二奶奶了,真如你说的,我终究会枉费心机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曾经是真的把荣国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费心经营的,如今她看透了,她的心也冷了。 “你能真正明白就狠好。放心,往后有的你忙,咱们才不在乎府里这点权利呢。” 王熙凤被逗笑了。 正在此时平儿掀开大红撒花软帘一角低声道:“二爷二奶奶,大老爷来了。” 王熙凤被大老爷吓着了,急忙就躲避了出去。 不一会儿贾赦胳膊底下夹着一个漆雕红木匣子走了进来,在床前站住也不坐,幸灾乐祸的道:“蠢货,挨打了吧,活该。” 贾琏笑道:“儿屁股疼就不下床给父亲请安了,父亲随意坐。” 贾琏随意的态度不仅没有惹怒贾赦反而让贾赦笑哼了一声。 “拿着吧,糟践你媳妇的嫁妆算什么男人。”贾赦把漆雕匣子往床里面一扔就道:“这里头是你娘的嫁妆,够你糟践的了。你若果真出息了就做出个样子来我看,否则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王八羔子。” 撂下话贾赦就迈着老爷步走了。 贾琏微微一笑,打开匣子随手翻了翻里头的契书。 王熙凤抱着芃姐儿进来,笑道:“这小挨刀的不愿意平儿哄,眼睛满屋子转悠,我一看她这样就是找你呢。” “抱过来我瞧瞧。”贾琏一招手芃姐儿就笑了起来,嘴巴一咧透明的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王熙凤把芃姐儿放到贾琏怀里问道:“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把我娘的嫁妆给我了,说糟践你的嫁妆算什么……” 这时平儿隔着软帘子说了一声“珍大爷过来了”。 王熙凤回头吩咐,“快请进来。” 她也没像躲贾赦一样躲贾珍,而是亲自掀起软帘迎了进来。 “珍大哥也听见我们这位被老太太打了?” “听见了,所以过来瞧瞧。是为得什么呢?老太太一向慈和悲悯,几时听她真正打过什么人呢。”贾珍在床边的交椅上坐下就问了起来。 贾琏笑道:“我也没什么能瞒珍大哥的,原本我预备下的治家的方子也用不上了,就送给珍大哥吧。” “凤哥。” 东西是王熙凤收起来了,因此她听着贾琏说起就去找了出来。 贾珍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就笑道:“难为你怎么想的,我才看了这一点就觉得狠好。” 贾琏因笑道:“你果真觉得好就按着我这方子来治家,还能俭省些,也防着被下头的人贪墨。” 贾琏细细打量贾珍,随后道:“从你的面相看,你天庭饱满,印堂发亮,长眉似剑,本该是个英武果决能干一番事业的人物,可偏偏你眼含血丝,眼下泛青,是个着相于女\\色的,若戒了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若不戒,长此以往终究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贾珍笑道:“你何时会给人看相了?” 贾琏笑道:“我是经过生死的人,又在清虚观受了张道长的熏陶,有些许的心得罢了,谈不上会不会,珍大哥信不信都在你。” 转而又道:“今儿回来被老太太冷在窗户外头站了一会儿,巧合见到了一个风流袅娜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观她的面相是个容易沾惹情天孽海薄命寿夭的,若是配个软弱站不直的男子定会从了面相,若是有个英武果决的男子配她倒还能改了薄命多情相。” 贾珍心上一动,面不改色道:“可是秦氏女?” “听丫头们闲话是姓秦。” 贾珍就笑道:“那是我替蓉儿定下的媳妇。” 贾琏抬手掐算了一番脸色忽变。 贾珍也跟着提起了心。 “珍大哥,你可知道这秦氏女的生辰八字?” 贾珍没犹豫忙告诉了。 “珍大哥你的呢?” 贾珍更没有犹豫,马上都告诉了。 贾琏似模似样的掐算了一会儿道:“珍大哥,你给蓉儿换了秦氏女的庚帖没有?” 贾珍忙道:“还不曾换,今儿让秦氏女进来就是请老太太帮着相看相看的,若是老太太也满意才……” 贾琏满脸庆幸之色,忙道:“千万不可,这秦氏女和蓉儿狠不是良配。珍大哥,我算着这秦氏女乃是贵人命格,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阴翳,必得一个英武果断的掌家人配她才可镇得住她一身的贵气。 蓉儿是万万不可的,一则他小仍旧如孩童一般,二则他性子太软,如何镇得住那贵人?从来便是雄凤配雌凰,哪有凰鸟配雏鸦的道理。” 被贾琏明里暗里的夸成了雄凤,贾珍一腔虚荣心都被满足了。 又听得贾琏竟算得了秦氏女的身世,由不得他不重视贾琏的相面之术。却笑道:“你这就算错了,这秦氏女不过是营缮郎秦业养生堂抱养的,家境再清寒不过,可不是什么贵人。” 贾琏道:“珍大哥哄我呢,咱们蓉儿乃是正经的宁国府嫡长孙,纵然传到他爵位又降一等,也不至于娶一个这样家世的宗妇。” “你知道了?老太太告诉你的?” 贾琏疑惑道:“什么?” 贾珍却笑着站起来道:“没有什么。你歇着吧,我去了。” 贾琏又强调道:“珍大哥记得我的话,这秦氏女绝不是蓉儿的良配,我方才合了她和大哥哥的八字,此女配大哥哥当是天作之和,地配一双。” 贾珍走到门口回身朝贾琏笑了一声,笑意深深。 却说贾珍从荣国府出去之后也没有回去,而是直奔了清虚观找张道长,找完张道长又去了天齐庙等道观寺庙,最后去了玄真观见贾敬,不知他怎么说的,蓉儿和秦氏女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半个月之后贾珍反而用娶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贵妾回来。 自她进门,尤氏便托病不出,一股脑把管家权交了出来。 贵妾是个温柔和气的人,将将半个月就把宁国府上下收拢了,连着荣国府这边算在一起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倒把尤氏比到了泥里。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忙跑过去拨火添柴,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一头撞在灶台上,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不哭不闹,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92.泄露天机天罚加身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 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 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 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 “你才睡的狗窝呢, 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 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 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 “真真冤枉死了, 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 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贾琏之所以选择在姑苏寻找织娘乃是因为姑苏丝绸甲天下,纺织业发达,织娘不说遍地都是,家家户户大概都是有织机的。 而他要找的就是能替他织出蚕丝布的织娘,带回京都,培养成专门织面膜布的织娘。 他这也是没办法,面膜布不能机器化生产只能人工一张一张的织出来。 市面上的绸绢纱等料子不是厚了就是硬了,不是密了就是疏了,敷在脸上效果并不如意。 这日风和日丽,贾琏带了王熙凤出来碰运气,遇到布庄绸缎庄就进,见了喜欢的料子就买,倒像是专门逛街来的,不知不觉就买了一马车。 大抵买买买是女人的天性,原本说买够了的王熙凤在看见一匹香妃色花蝶纹绫的时候又心动了,手在上面摸来摸去,犹犹豫豫的想买又觉得不该买。 贾琏觉得好笑直接对不停的在王熙凤耳边推销的伙计道:“这匹也要了。” “好嘞!这位老爷,您夫人就是有眼光,这匹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王熙凤啐道:“方才那匹宝蓝色缠枝牡丹花的绸你也是这样说的。” 伙计嘿笑,忙忙道:“都是镇店之宝,都是,夫人您放心,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时兴的,宫里的娘娘都穿呢。” 王熙凤笑着撇嘴,“少说那些听着漂亮的淡话,哄你娘呢,快把我要的布匹都包起来送到外头我们的车上去。” “好嘞,您稍等!”伙计利索的笑应一声。 这时一个头上包着蓝花布,怀里抱着布匹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贾琏似有所感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团鬼气。 一般来说,鬼气在大太阳底下是不能聚集的,除非鬼气侵蚀人体钻进人的血肉。 显然,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已经成了鬼气的人肉巢穴。 “阮娘子,你这绸……说句不好听的,白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收,但是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五十文钱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谢谢、谢谢您。” “阮娘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是你亲自送来的我都不相信这样的绸是你织的。” 阮娘子羞愧的不敢看人拿了钱转身就想走,贾琏出声道:“这位娘子请留步。” 王熙凤听见贾琏挽留一个妇人也不吃醋,只因这位阮娘子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那脸也是又干又黄,贾琏再不挑也看不上这样的风干货,因此她也摆出了一副大方端庄样儿。 “我看出娘子身上有不妥之处,恰好我专治你这样的病症,不若娘子随我们夫妻二人去旁边的茶馆坐坐?” 王熙凤虽然不知贾琏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却知道贾琏不会无的放矢,遂笑着上前挽住阮娘子的手,亲亲热热的道:“这位姐姐,你看看我们夫妇的穿戴狠不像拐子骗子吧,只他是个多管闲事的,既看出你身上的不妥之处自然要帮一帮的,再者说我看姐姐面善,倒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既然有缘聚一聚何妨呢?” 93.奉召入宫遇刺杀生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 几个凳子, 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 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 我没骗你吧, 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 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 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 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孟大娘, 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 都做好了, 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 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 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 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 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 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 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提到清虚观就不得不提观主张道士,他是贾代善的替身,先皇御口里的大幻仙人,又被当今皇帝封为终了真人,王公贵戚常以神仙称之。掌道录司印,是道教官方的掌权人。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跟在后面的兴儿忙赔笑道:“二爷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贾宝玉羞涩的嘿笑,也不怕人,反而道:“我一见了女孩便觉亲近,女孩干干净净是水做的,我想着我生来是浊臭的男人,这已是不能改的了,多和女孩子亲近也能沾些干净气,岂不好吗?” 贾琏笑道:“宝兄弟说的狠是,然而宝兄弟不知,真正的尊重女孩子是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便如那池塘里的水,咱们看它它是干净清澈的,一旦下手去搅动就把水搅和的浑浊不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宝玉踯躅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想放下又舍不得。 “宝兄弟只想着沾染女孩子们的干净气,莫非没想过女孩子会被你熏坏吗?破坏了那一池清水便是宝兄弟心中所愿不成?” 读红楼时他便知道贾宝玉是个听不得劝的,所以不能用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等规矩去劝他,既然如此他就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孩子。 依贾宝玉对漂亮女孩子天然的喜爱他也许会听。 “宝兄弟读过《爱莲说》没有,里面有一句话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相信宝兄弟喜欢这些女孩子就像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远观才是对她们真正的喜欢,宝兄弟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上。 “琏二哥,人都说你是不知读书的……” “不知读书的什么?”贾琏笑道:“浪荡子可对?” 贾宝玉嘿笑,撒开女孩的手跑到贾琏跟前,“我才知琏二哥可为我之知己!” 贾琏摸摸贾宝玉的脑袋笑道:“能为宝兄弟之知己是琏之荣幸。” 贾宝玉看着贾琏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你长的竟是如此丰神俊美,如此好人物,旧日是我自误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往后可常来寻我,咱们兄弟二人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 二人之间的对话似禅机,兴儿听不懂,那女孩更听不懂,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贾琏看向她笑道:“你叫什么?” “琏二哥,她叫金钏,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 原来是她。 贾琏笑道:“你可知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能给别人吃吗?” 刹那,金钏的脸红了,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跑了出去。 贾宝玉的脸也红了。 花影移窗,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94.遭天罚获得不死身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政急出了满头汗, 手一会儿放在二饼上一会儿放在东风上, 又问道:“大哥你方才出了什么牌?” 贾赦翻了他一个白眼, “东风!” “那、那我也出东风。” 贾琏把头一歪看了一眼贾政的牌面顿时笑的不行, “二叔,你有两张东风, 可以碰了。” “琏兄弟,观棋不语真君子!”贾珍笑道。 “二饼!”贾政一咬牙把牌扔了出去。 “糊了!”贾珍把牌面一推,笑哈哈的伸手朝贾赦贾政贾琏要银子。 贾政是个敦厚老实的,在玩乐上如何干的过贾赦贾珍他们, 自觉没趣,也把牌一推站起来道:“不和你们玩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打小就这么可恶!” 话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贾赦做主分了贾政放在桌面上的银子大笑道:“老二, 不是我们欺负你, 是你太笨了,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打小就笨, 没想到长到这个岁数上还是这样笨。” 贾政转过身来,气的鼻子都红了,“论玩乐我自是比不过你们的,不如咱们比比读书如何?” 贾赦啧啧两声笑道:“你会读书, 你怎不考个进士出来打我们的脸呢?” “你!” 贾琏贾珍两人连忙起来拦在中间做和事老, 贾珍笑道:“不过是咱们叔伯兄弟聚在一起玩乐谁还能当真呢, 要不咱们把银子都还给政叔?” 贾政一听越发气闷,扔下一句“愿赌服输”就大步走了出去。 气走了贾政,贾赦高兴的了不得,嚷嚷着喊人填补贾政的空位还要继续打。 这时老太太那边来叫人,贾赦贾珍连忙让人提了属于自己那套麻将一哄而散溜之大吉。 贾琏摸摸鼻子,只好跟了来人去回贾母。 此后麻将在宁荣二府扩散开来,极得后宅女眷们的喜欢。 忠信王府给贾琏送完礼后珍宝阁也开始往外售卖麻将,麻将之风从京都刮向了全国各地。 忠信王凭此狠赚了一笔又是后话了。 —— 立秋之后,各地庄头送了租子过来,七月半这天两府在一起祭祖之后便各自回院,紧闭门窗。 今夜鬼门大开,活人回避。 月凉如水,银辉遍地,花枝柳叶的影子落在地上,扭腰摆动间像是张牙舞爪的孤魂野鬼。 贾琏捧着蛋糕走在花影摇曳的鹅卵石小径上头也不回的道:“大门外已为你们设了供桌,还不快去!再敢打他的主意,小心我灭了你们!” 随着贾琏这一声落地,树冠上似有数团黑影哄然散开,冥冥之中阴戾婉转的唱腔也远盾了。 很快贾琏来到了贾赦的卧房,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蜷缩在被窝里的贾赦便觉身上一轻,也不觉得冷了。 “父亲,儿子来给您过生辰了。” 贾赦“嚯”的一下掀被坐起,怒目圆瞪,“王八羔子你来做什么,快滚!” 屋里点了很多蜡烛,满屋灯火通明。 所以贾琏一下就看到了贾赦通红的眼睛。 像是哭过的样子。 贾琏心中想道:这位七月半生的倒霉蛋不会每年都这样度过的吧? “滚滚滚!”贾赦鞋也没穿,光脚跳下地就把贾琏往门外推搡。 贾琏手里托着蛋糕灵巧的躲开,不退反进,笑道:“父亲别怕,那些孤魂野鬼都走了,我在大门外设了供桌烧了纸钱。” 贾赦呆滞的看着贾琏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屋里瞅了一圈贾琏暂时把蛋糕放在了床榻上,而后搬下了一盆兰花,把花几挪到了床前,然后才把蛋糕放了上去。 “父亲,过来坐,儿子给你过生日。” 贾赦僵直身躯站在那里竖起耳朵听了听,见果真没有鬼笑声了这才回过神拿捏起了父亲的样子来。 “小畜生,你这是做什么?”贾赦大马金刀坐到床沿沉着嗓音问,眼睛却好奇的瞅着贾琏把细细的蜡烛插\进了圆盘一样大的糕点里。 “父亲,许个愿吧。” 贾赦嫌弃的瞪贾琏。 贾琏继续笑道:“父亲,往后每年儿子都这样给您过生日可好?” 贾赦撇嘴,两腿盘起来,耷拉着眼皮道:“你老子我是七月半生的,你就不怕被我克死了?为这个,自你妈死后你就被二房弄去教养,和我不亲倒像是仇人,哼!” “那时年轻不知事,死过一回才知父亲终究是我的父亲。何况,父亲有所不知,我死过去后进了阎罗殿,阎王老爷说我不是他那里的鬼,往我脑袋上打了一下我就醒过来了,醒来后却像是开窍了似的,能相面会驱鬼。” “当真?!”贾赦又惊又喜的望着贾琏。 “怎敢欺骗父亲呢。”贾琏含笑望着贾赦。 “那、那你果真看见了有、有鬼围着我这间屋子?你可听见鬼哭鬼笑了?” “看见了也听见了,它们怕我呢,所以我一来它们就跑了,以后也不敢再来惊扰父亲了。” 贾赦捏紧双拳,眼眶通红,哑着嗓子道:“琏儿你过来。” 贾琏凑近,蓦地就被贾赦抱在了怀里。 贾赦也不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只紧紧抱着贾琏。 贾琏不曾被人这样抱过,上辈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妈妈和她的情人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财产,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又因他早熟的原因,别的孩子哭着喊着向院长争宠求抱,只有他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躲着。 原来被人抱,被父亲抱是这样温暖的感觉啊…… 贾琏抬起手,慢慢的、慢慢的回抱了他。 片刻后贾赦把贾琏推开,用哈哈大笑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来来来,许愿许愿。” 贾琏也收起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笑道:“父亲,许愿要闭上眼睛的。” “囚囊操的,事儿真多。”嘴虽毒,却乖乖闭上了眼睛。 少顷,贾赦睁开了眼,“行了行了,许完了,还要我做什么?” “吹蜡烛。”贾琏笑道。 贾赦照做,然后探头嗅了嗅蛋糕,“闻起来真香甜,我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糕点,能吃吗?” “能吃。”贾琏用特制的海棠木刀切了一块放在白瓷碟子里递给贾赦并送上了同款的海棠木勺子。 贾赦尝试吃了一块眼睛就亮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吃。” 贾琏也陪着吃了一块,笑道:“父亲既觉得好吃那便是真的好吃了。父亲以为我拿这糕点出去卖如何?我打算开个糕点铺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四季斋,父亲可有兴趣帮我?” 贾赦吃完一块自己又切了大大一块,乜斜眼瞅贾琏,“你果真不想要荣国府了?我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为着荣国府自己人斗的乌眼鸡似的反倒让外人看了笑话,让那等硕鼠钻了空子。我曾开诚布公的和老太太说过,老太太不允我改造荣国府,依旧偏着二房,我的心就凉了,荣国府拱手送给二房又如何,账面我门清,早已是入不敷出了。与其陷进去还不如及早抽身,仗着荣国府的势做些赚钱的生意岂不好?” 贾赦冷笑,“你倒是大方。” 贾赦耷拉眼皮吃了大大一口奶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家里的事儿有我看着呢,外头你放开手脚做就是,若果真能赚钱,咱们大房由此起来了,你再看老太太是个什么嘴脸,我那老娘比谁都精明。” 贾琏笑而不语。 贾赦拿木刀挑了一朵奶油花填进嘴里,被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完全征服了,享受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吗?” “有呢。往后四季斋开起来种类更多,但凡出了新品一定头一个送给父亲品鉴。” 贾赦满意的点点头,拍拍肚子就躺下了。 “我睡了你守着我。” “好,父亲安睡,有琏儿在神鬼莫侵。” 贾琏便趁机说了自己要在姑苏待几天寻织娘带去京都的事情,林如海便安排贾琏一家在自家祖宅住下,他自己则因要托病辞官之事翌日就乘船返回了扬州,却把黛玉留下了,托给王熙凤照管。 贾琏之所以说寻织娘而不是买织娘倒不是他的现代思想作祟,做不出买卖人口的事情,而是因为织娘基本上买不到。 织娘有手艺傍身,卖自己的织品便能养活自己甚至养活一大家子,犯不着自卖自身。 再有一种织娘便是纺织大户家里养的家生子或签了死契的,这种除非大户犯事倒闭才会有奴仆被当街发卖,否则平日里见都是见不着的。 贾琏之所以选择在姑苏寻找织娘乃是因为姑苏丝绸甲天下,纺织业发达,织娘不说遍地都是,家家户户大概都是有织机的。 而他要找的就是能替他织出蚕丝布的织娘,带回京都,培养成专门织面膜布的织娘。 他这也是没办法,面膜布不能机器化生产只能人工一张一张的织出来。 市面上的绸绢纱等料子不是厚了就是硬了,不是密了就是疏了,敷在脸上效果并不如意。 这日风和日丽,贾琏带了王熙凤出来碰运气,遇到布庄绸缎庄就进,见了喜欢的料子就买,倒像是专门逛街来的,不知不觉就买了一马车。 大抵买买买是女人的天性,原本说买够了的王熙凤在看见一匹香妃色花蝶纹绫的时候又心动了,手在上面摸来摸去,犹犹豫豫的想买又觉得不该买。 贾琏觉得好笑直接对不停的在王熙凤耳边推销的伙计道:“这匹也要了。” “好嘞!这位老爷,您夫人就是有眼光,这匹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 王熙凤啐道:“方才那匹宝蓝色缠枝牡丹花的绸你也是这样说的。” 伙计嘿笑,忙忙道:“都是镇店之宝,都是,夫人您放心,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时兴的,宫里的娘娘都穿呢。” 王熙凤笑着撇嘴,“少说那些听着漂亮的淡话,哄你娘呢,快把我要的布匹都包起来送到外头我们的车上去。” “好嘞,您稍等!”伙计利索的笑应一声。 这时一个头上包着蓝花布,怀里抱着布匹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贾琏似有所感转过身就看见了一团鬼气。 一般来说,鬼气在大太阳底下是不能聚集的,除非鬼气侵蚀人体钻进人的血肉。 显然,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的女人已经成了鬼气的人肉巢穴。 “阮娘子,你这绸……说句不好听的,白送给我们我们也不收,但是看在咱们过往的情分上,五十文钱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谢谢、谢谢您。” “阮娘子,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是你亲自送来的我都不相信这样的绸是你织的。” 阮娘子羞愧的不敢看人拿了钱转身就想走,贾琏出声道:“这位娘子请留步。” 王熙凤听见贾琏挽留一个妇人也不吃醋,只因这位阮娘子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那脸也是又干又黄,贾琏再不挑也看不上这样的风干货,因此她也摆出了一副大方端庄样儿。 “我看出娘子身上有不妥之处,恰好我专治你这样的病症,不若娘子随我们夫妻二人去旁边的茶馆坐坐?” 王熙凤虽然不知贾琏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却知道贾琏不会无的放矢,遂笑着上前挽住阮娘子的手,亲亲热热的道:“这位姐姐,你看看我们夫妇的穿戴狠不像拐子骗子吧,只他是个多管闲事的,既看出你身上的不妥之处自然要帮一帮的,再者说我看姐姐面善,倒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似的,既然有缘聚一聚何妨呢?” 王熙凤这张嘴,但凡是她折腰想亲近的人就没有亲近不了的,几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说说笑笑就把人拉去了茶馆雅间。 贾琏跟在后面笑的了不得。 主宾安坐之后贾琏直奔主题,“你被鬼缠上了吧,身上的鬼气连太阳都晒不散了。” 阮娘子大惊失色,因瘦而导致凸出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眼白上的血丝清晰可见。 “你、你,你你你……” 她脸上出现又是激动又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还是个色鬼。”贾琏打量着她因精气流失严重而泛黄的眼珠子肯定的道。 阮娘子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因羞愧而落泪,泪水吧嗒吧嗒的击打着桌面。 这样一副有苦难言的可怜模样倒惹得王熙凤起了恻隐之心,“你有什么话不好告诉男人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告诉他。” “我……”阮娘子一张嘴眼泪流的更凶了。 王熙凤急的拍桌子,“你光哭有屁用,你倒是说啊,哎呦,可急死我了。” 贾琏好笑的看着她道:“让她缓缓。” “我有驱鬼之术,之所以喊住你还看中了你纺织的本事,我需要织娘替我纺织一种蚕丝布,你若答应随我入京我便替你驱鬼,自然,你不答应我也会替你驱鬼的,只当是日行一善。” 阮娘子停止了哭泣,开始打量贾琏和王熙凤。 贾琏笑道:“我是京城荣国府的公子,她是我妻子,我们正筹备开一间铺子,类似胭脂铺,总之是替你们女人美容颜的,需要一种蚕丝布,所以我来姑苏寻织娘,签订契书后专门替我们做事,不是死契,是活契,你可以选择五年的、十年的和二十年的都可以。” 王熙凤有些不赞同,但有外人在她没有说什么,而是顺从的追随着贾琏。 “我、我如何能信你们?” 王熙凤脸上虽笑话却犀利,“你现在这个模样,我们还能贪图你什么呢?” 阮娘子脸一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袖子上的蓝花布补丁。 贾琏道:“也许你心中自有珍宝,然而咱们萍水相逢,我们如何知道,既然不知,又如何算计?只是看中了你是一位织娘罢了。” 贾琏站起身来道:“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吧。” 王熙凤也站起来道:“姑苏别的不多,织娘有的是,咱们狠不必在她这棵树上吊死。” 眼见贾琏夫妻要走阮娘子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了,“恩人,求你们帮帮我吧,若果真驱走了他,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贾琏王熙凤相视而笑,王熙凤抬起下巴道:“妹子,前头带路吧,咱们先去你家替你驱鬼,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相公的本事。” 替婴孩看相要听其啼哭之声,于是贾琏拧了她小屁屁一下,大姐儿吃疼柔声细气的哭了起来,起初还有些许嘹亮渐渐的气息就细软了下来,小猫崽子似的。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95.为功德续命镇莲妖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彼时赵天梁领着兴儿、昭儿、隆儿三个小幺儿开始翻箱倒柜。 王奶母见状越发疯魔起来, “快来人啊, 家里进强盗了, 来人啊。” 王兴家的笑道:“我劝你别扯着嗓子瞎叫唤了, 你叫破了天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是我们琏二爷下的令, 谁让你不长眼的偷摸了我们迎姑娘的金璎珞呢。” “梁哥, 你看看是这个不是?”兴儿举着一件环佩叮当的金项圈给赵天梁看。 “我也没见过, 大抵是这个, 她一个下人不能有这样好的东西。” 王信家的在一旁认出来了就道:“这就是金璎珞,得了,咱们能交差了。” 就在这时昭儿捧着两把金锞子银锞子红宝石的耳坠子金簪子邀功一般的举到王奶母的眼跟前, 笑嘻嘻的道:“老奶奶,这也都是主子赏你的?” 王奶母没有丝毫偷东西的羞愧,反而叫嚣道:“小兔崽子鳖孙子都给我放下,放下,那都是我的!” 隆儿从床底下的炕洞里抱出一个磕了口沿的天蓝釉柳叶瓶, 也笑哈哈的举到王奶母跟前, “老奶奶,这古董瓶子也是主子赏你的不成?” 赵天梁道:“行了,都别废话了, 拿上脏物压着她快走, 主子那边还等着呢。” —— 迎春、探春、惜春都住在王夫人屋后头的三间抱厦里, 三姐妹一人一间, 再加上跟着服侍的丫头嬷嬷,满满当当的一屋子。 贾琏过来也没进屋,拎着马鞭背手站在院子里和屋里的迎春说话,“我知妹妹是个‘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性子,你丢的金璎珞我给你找回来,你不必言语也不必怕什么,一切在我身上。” 站在门口的迎春满脸惶惑,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大丫头司琪急忙拿了迎春的黄铜水仙手炉作势递给贾琏,“二爷,我们姑娘嘴笨不会说什么好话,奴婢替我们姑娘谢谢二爷,只不知二爷是闹这一回借题发挥耍耍威风还是从今往后都是我们姑娘的依靠呢?” 贾琏笑着打量眼前这个高壮丰满的丫头,“你叫司琪可对,好锋利的口齿,你好生服侍,服侍得好了我允你一件事。” 司琪大喜,忙蹲身行礼,却依旧不放过贾琏,“二爷还没回答奴婢呢。” 贾琏又笑道:“我统共就这一个正经同父的妹子,我不替她撑腰还有谁,你们主子正经是这府上世袭一等将军的大小姐,谁还能比她尊贵,往后都给我拿起架子来。” 司琪喜不自胜,“如此奴婢就知如何行事了。” 话落深行一礼,举着手炉道:“天寒地冻的外头站着冷,二爷您拿着暖暖手。” “谢你的好意我不冷,拿回去给你们姑娘用去吧。” “是。”司琪也没多让再行一礼转身去守着迎春去了。 贾琏的动静如何瞒得过王夫人,因此不过片刻就由周瑞家的搀扶着站在了后廊上。 “琏儿,你又闹什么?” 那满面的不喜喷薄而出,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怒了。 “二太太说错了,哪里是我闹的,丢了东西自然是要找回来的。” 王夫人正要开口训斥就见赵天梁打头,王信家的王兴家的压了王奶母过来,后头还跟着抱着赃物的兴儿昭儿隆儿。 “二爷,二姑娘的金璎珞找着了。”兴儿蹦跳着跑过来邀功。 “拿去给二姑娘看看是不是丢失的那个。” “是。” 迎春没接司琪接了,大声道:“回二爷是我们姑娘丢的金璎珞。” 王奶母自看见迎春就激动起来,嚷嚷道:“二姑娘你是吃了我的血化成的奶长大的,你不说敬着护着,怎么白白看着旁人糟践我,旁人糟践了我你又有什么脸面。” 司琪站出来冷笑道:“你是老奶奶,论理我们该尊你敬你,可你也不看看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还怎么叫人看在眼里!” 王奶母怒道:“你是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贱蹄子,如今也轮得到你来踩我了!二姑娘你快看看,你可怜的奶母被人糟践成什么样了,你但凡有点血性就该站出来维护我,维护我就是维护你自己的脸面了。” 迎春面上不悲不喜,漠然道:“我便是没有血性的了,我若有血性就不会看着你偷摸我的东西不言不语了。往常我不看不听不管你做了什么,如今我也不会为你跟谁讨情,你自作自受,与我不相干的,更别说什么维护你就是维护我自己脸面的话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说完迎春转身就回屋里躺着,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太上感应篇》闲看。 终究是她的事情,她倒表现的像个没事人,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探春惜春从自己屋里走出来去安慰迎春,倒都聪明的没卷进去。 贾琏便笑望王夫人,“二太太听明白了没有?若是没听明白,这里还有从这老婆子屋里搜出来的罪证呢。” 王奶母又大声嚷嚷道:“什么罪证不罪证,哪个姑娘少爷身边的人没得这样的好处,若只抓我一个我不服!” “真聒噪,跟老乌鸦一样。”贾琏笑着走向王奶母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登时王奶母惨叫,老脸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檩子,看向贾琏的眼神也真正畏惧起来。 可贾琏脸上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痕,然而正是这样看起来无害温柔的他让人从心底里生出害怕来。 王夫人也不例外。 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从她跟前长大的孩子,从心底生出了畏惧和防备。 那软团子一样大的崽子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长成了一头成年凶兽,当他爆起时能伤人。 他甚至冲破了无形中给他的枷锁,什么长辈孝道,你瞧他都敢当着她的面打人了,嘴里对她无一丝敬意,他要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想翻身做主不成?这还了得?! 压,一定要想法子压压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这荣国府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隔着窗纱探春看到了一切,回身就和床边的迎春惜春道:“我若生做男儿身我也要像二哥哥这般静若青松,动若雷霆。” 那一双文采精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崇拜之情。 “你想如何,打死她不成,她再不堪也是迎春丫头的奶母,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咱们家对下从来慈悲宽和,万不能行那等恶毒之事。”王夫人盯着贾琏淡淡道。 贾琏把玩着马鞭笑道:“似我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把好端端的人打死呢,即便她犯了错我也给她开个恩典,放她一家子出去做良人可好,哦,对了,还包括和她家沾亲带故的,一并沾光放出去吧。” 王奶母一听“嚎啕”一声就开始撒泼,“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好二爷你打我一顿吧,打吧打吧,求您了。” “把她嘴堵上。” 王信家的一听脱下王奶母的鞋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时,夕阳如血,金鸳鸯快步走了过来,“传老太太的话:我知道迎丫头受委屈了,只是到底那是她奶母,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那些搜出来的东西也给她一家子带走,放出去好生过活吧。” 贾琏一听便知贾赦那里把贾母说通了,却到底打了折扣,没把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也弄出去。 他见好就收,笑着道:“听老太太的,把东西都给她。” 转脸又看向王夫人,“二太太,她一家子的卖身契何时给,我看就今日吧,明儿一早让赖大跑一趟衙门销号收尾。” 王夫人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很好。” 这时金鸳鸯道:“二太太、琏二爷,老太太请你们过去说话。” 贾琏又观其唇耳皆薄,却是个薄命流荡之相。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王熙凤身子一软瘫在贾琏怀里,贾琏抱着她轻拍。 “如此你还想跟在二太太后面管家吗?哦,还有,你也许觉得我们贾家一门两国公,祖宗又是发了战争财的,银库里定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吧,你定然想不到,至今连我这个嫡长子都没进过银库呢,何时被人搬空了咱们俩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你合该知道的,咱们贾家的规矩,长辈屋里的猫狗都比咱们贵重,那些长辈屋里出来的嬷嬷管事们都是咱们头上的爷。宁国府的贾蓉你是见过的,他还得管赖大赖升叫赖爷爷呢。这就是我们‘钟鸣鼎食书香世族’贾家的好规矩,奴仆成了主子,正经嫡子嫡孙反成了奴仆。” “别说了。”王熙凤满身汗津津的,禁不住扯了扯衣领,“你这是全往坏处想呢,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 “你说的也对,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荣国府里有银子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日银库空了你再看。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从上到下哪个心里没有小算盘。” 王熙凤再次咬牙,“那、那咱们就没有出路了吗?” “我是有整治荣国府的心,可上头长辈层层压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咱们自己先出息了再慢慢治吧。若果然二房有了坏心从中作梗,老太太偏袒,咱们只好撂开手随着上面的长辈们一块高乐吧,千里搭长棚总有散的一日,到那时各奔前程吧。” 王熙凤冷笑:“你说的轻巧,咱们做小辈的还不是要听长辈的,他们若让咱们俩管家,咱们还真能撂开不成?” “果真逼到脚跟前了,那就提条件,彻底清查荣国府的库房和账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计。你记住了,咱们要是管家就要有绝对的权利,我主外你主内。” 王熙凤继续冷笑,“你想的倒美,咱们家那些奴婢仆妇哪个是好缠的,到时肯定四处嚼蛆。” “所以我才说,要么不管,若要管就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做事情最怕做到一半,上头强行终止。不说溃烂处更溃烂,咱们更成了笑话,从此还有威严可言吗?” 王熙凤坐直身子望着贾琏道:“那你现在可有主意?” “有。我跟二太太说了,明儿就带着你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抄《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咱们还能永远躲在清虚观不成?你这算什么主意。” 贾琏笑道:“你不是陪嫁了两个庄子三个铺面吗,咱们先把你的嫁妆经营好,别的且不管。家里头,二老爷是不通俗务的,大老爷是个只爱享受的,宝玉没长成,只我还能管管外院,咱们等着人来请就是。” 王熙凤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贾琏笑道:“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咱们自己手里要有钱。不分家咱们也不能有私产,但经营你的嫁妆却是谁也管不着的。你等着看,我保准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虽不知道贾琏说的有几分,但此时王熙凤心里高兴就笑道:“行,我就等着二爷给我赚钱了。” 贾琏笑道:“你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儿一早一家三口就去清虚观。” “都听二爷的。” 话落王熙凤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怎么没看见,我当时也在呢,可巧撞见她被丫头媳妇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容长脸的道。 “如何,果真比咱们府上的二奶奶更好吗?”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96.极阴地发现枯骨坑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到了荣禧堂前, 望着这五间大正房,贾琏脑海中只剩下书中描述此处时用的“轩昂壮丽”四个字。 那写在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的“荣禧堂”三个字犹然冒着星星点点的余荫金光,下头的小字和宝印如“某年月日, 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等呈现出一种风一吹就会消失殆尽的灰色。 这预示着当“荣禧堂”三个字上初代荣国公所赋予的庇护金光彻底消散之后, 荣国府将不复存在, 荣国公的不肖子孙们将会风流云散。 打帘子的赵姨娘见贾琏只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进屋就笑着卖弄道:“二爷快进来吧,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二太太在屋里念佛呢。” 贾琏看一眼娇美活泼的赵姨娘,抬脚就进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 堂前黼黻焕烟霞。王夫人此时正坐在兽腿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佛珠, 炕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佛经。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 贾琏随意挑了一个坐下。 “凤丫头怎么没来?” 贾琏笑道:“累着了在屋里睡觉呢。” 此话一出王夫人就皱了皱眉,眼中厌恶之色就翻涌了上来。 贾琏忽然想到了一句评价王夫人的话“天真烂漫, 喜怒出于心臆”, 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日宣淫的厌恶,所以她偏喜欢袭人的形容朴素温柔和顺,宝钗的藏愚守拙素衣荆钗, 不喜晴雯的风流灵巧张狂轻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锦心绣口。 这样一个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 纵观《红楼梦》全书, 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 所以从她面相上看她一生都没有大磨难,晚年还有后福。 “你出去吧,明儿让凤丫头过来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侧了侧身子继续捻佛珠翻经页。 “二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明儿我要带着她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住些日子亲手抄些《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王夫人一皱眉牵动起了眼角数条细纹,“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让凤丫头留在家里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们过来就为了说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凤丫头一心守着你我也不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好了,也该让凤丫头重新拾起来了。” 让她继续跟在你屁股后头充当管家娘子吗,到了大厦将倾时你一句凤丫头到底是那边的人就把她打发了。 《红楼梦》中都说王熙凤是聪明人,可在他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出头椽子傻大胆。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真正的蠢。 《红楼梦》里真正聪明的人全都隐而不出心中有数,大家伙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着王熙凤拼了命的维持荣国府这艘破船表面的风光。 “二太太不知内情,我也不敢瞒着您,也不怕您笑话我没出息,打从我醒转回来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二太太若强留她我也没有办法,没得和长辈争呛,只我这才挣回来的半条命怕就要没了。”贾琏故作伤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罢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没得恶心我。”王夫人眼睛不离佛经,赶苍蝇一般一挥缠着蜜蜡珠串的手。 “侄儿告退。”贾琏恭敬而出。 —— 天上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人,把躲在门旁竹林里的看门婆子晒的酣声如雷。 安儿轻轻推开后门一出溜跑了进去,直奔通往贾琏院的夹道子。 她也不敢现于人前就偷偷躲着,直到看见贾琏从外面回来她猛的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琏的腿,“二爷你不能不要我!” 贾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呢,起来,跟我进来吧。” 安儿见状,只当是贾琏夫纲振奋要收她做小顿时眉开眼笑,心想也不枉她没脸没皮作的这一场,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恨那个母老虎拦在前头,早晚治死她我做大! 彼时王熙凤已经梳洗停当,心里欢喜就抱着大姐儿逗弄,母女两个呜呜啊啊的对话很是亲香。 待看见贾琏领着安儿进来王熙凤顿时就竖起了眉眼,但她不知道贾琏是什么打算,于是转瞬间就笑了起来。 平儿最是了解王熙凤见她这样忙把大姐儿接了过去,并担心的扯扯她的袖子。 王熙凤拍开平儿的手,站起来,笑容满靥的道:“恭喜二爷喜得佳人,我这就让人收拾西厢房去如何?” 贾琏笑道:“你该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不成。我把她带进来就是没想瞒着你。我和她的事情虽说是你情我愿两厢勾连,如今我及时抽身到底对她不住,二奶奶开恩还了她身契放她出去吧。” 王熙凤“啊”了一声呆住了。 贾琏从平儿手里接过大姐儿抱在怀里,一边笑着逗弄一边道:“平儿你去找她的身契,你们奶奶的东西你总是知道在哪里的。” 平儿心里狠替王熙凤高兴,答应一声就进了里间。 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白纸,膝行爬到贾琏脚边哭道:“二爷你不能这样没良心,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王熙凤定定神,心里欢喜无限,对跪在地上哀求的安儿反而宽容了几分,“咱们主仆一场,这样吧,我再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你就别再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了,最后一点脸皮也不要了不成?” 安儿嚎哭道:“我还剩什么脸皮,所幸我也不活了。” 话落爬起来就往墙上撞。 就在这时平儿拿了卖身契出来急忙一把抱住,劝道:“安儿,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都听见了二奶奶要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呢,有了这银子你出去后有的是人聘你为正头娘子,你自己当家做主好日子在后头呢,做什么寻死。” 王熙凤站在贾琏身旁冷笑道:“一般的人咱们安大小姐看不上眼呢。” 贾琏叹息道:“我从不觉得人往高处走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我没那个心了,做不成你攀爬的梯子,你何苦纠缠不放呢。” 王熙凤气不过瞪了贾琏一眼,“都是你招惹的好人!” 贾琏笑道:“到底也有我一半的错,二奶奶你给她寻条生路吧。” 话落抱着大姐儿就进了里间。 “二爷,二爷别不管我。”安儿瘫在地上哭嚎不止。 王熙凤反而笑道:“你接着哭,我看你能不能哭的他回心转意。” 平儿、安儿、丰儿和嫁给了来旺的宁儿都是从小服侍王熙凤长大的丫头,她们之间的情分不同一般,否则依王熙凤的性子就不是只把安儿撵出去了事了。 这会儿平儿见安儿哭的可怜就道:“你这个作死的蹄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二爷眼见是不要你了,你还不跪求大小姐给你一条生路还等什么呢。” 平儿喊出大小姐来就是想勾出王熙凤和她们之间的情分来,王熙凤自是知道,于是冷笑道:“平儿我看你是白替她操一回心了,眼见着她根本不领你的情。平日里我最恨那些自己不尊重往下流走的贱蹄子,在家时我也每常说给你们听,谁承望我自己的丫头倒打我的脸!” 安儿心一横就嚷起来,道:“你生来是主子小姐,你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卑贱人的苦楚,好不好的拉出去配小厮,若是再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就撵出去任凭去死,我偏就不甘心。二爷那样的人物,哪个见了不爱,你问问平儿丰儿她们心里有没有二爷,我不信只我一个人有这个心!她们不过是扭捏作态没机会伸手罢了!” 平儿把心一冷撒开了手,指天发誓道:“我要有那个心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王熙凤冷眼看着安儿,“平儿你何苦跟她置气,她自己下贱就打量人都和她一样呢。二爷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二爷既要给你一条生路那就按二爷说的办。平儿你去外头叫两个人来。” “是。” “让我死了吧!”安儿爬起来就又要往墙上撞。 这次平儿没拦着扭头直接出去叫人。 王熙凤笑道:“你撞啊,你撞死了我给你埋尸。” 额头抵着冰凉的墙壁安儿紫涨着一张脸皮,却是失去了撞死的勇气。 不一会儿平儿领着张材家的、王兴家的进来了,王熙凤一摆手两个媳妇架起安儿就拖拽了出去。 王熙凤呆坐了一会儿就对平儿道:“把银子给她拿上。” “是。” 走在夹道上的贾琏展开竹骨扇接了一朵把玩,笑念道:“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 跟在后面的兴儿忙赔笑道:“二爷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贾宝玉羞涩的嘿笑,也不怕人,反而道:“我一见了女孩便觉亲近,女孩干干净净是水做的,我想着我生来是浊臭的男人,这已是不能改的了,多和女孩子亲近也能沾些干净气,岂不好吗?” 贾琏笑道:“宝兄弟说的狠是,然而宝兄弟不知,真正的尊重女孩子是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便如那池塘里的水,咱们看它它是干净清澈的,一旦下手去搅动就把水搅和的浑浊不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宝玉踯躅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想放下又舍不得。 “宝兄弟只想着沾染女孩子们的干净气,莫非没想过女孩子会被你熏坏吗?破坏了那一池清水便是宝兄弟心中所愿不成?” 读红楼时他便知道贾宝玉是个听不得劝的,所以不能用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等规矩去劝他,既然如此他就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孩子。 依贾宝玉对漂亮女孩子天然的喜爱他也许会听。 “宝兄弟读过《爱莲说》没有,里面有一句话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相信宝兄弟喜欢这些女孩子就像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远观才是对她们真正的喜欢,宝兄弟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上。 “琏二哥,人都说你是不知读书的……” “不知读书的什么?”贾琏笑道:“浪荡子可对?” 贾宝玉嘿笑,撒开女孩的手跑到贾琏跟前,“我才知琏二哥可为我之知己!” 贾琏摸摸贾宝玉的脑袋笑道:“能为宝兄弟之知己是琏之荣幸。” 贾宝玉看着贾琏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你长的竟是如此丰神俊美,如此好人物,旧日是我自误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往后可常来寻我,咱们兄弟二人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 二人之间的对话似禅机,兴儿听不懂,那女孩更听不懂,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贾琏看向她笑道:“你叫什么?” “琏二哥,她叫金钏,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 原来是她。 贾琏笑道:“你可知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能给别人吃吗?” 刹那,金钏的脸红了,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跑了出去。 贾宝玉的脸也红了。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贾宝玉羞涩的嘿笑,也不怕人,反而道:“我一见了女孩便觉亲近,女孩干干净净是水做的,我想着我生来是浊臭的男人,这已是不能改的了,多和女孩子亲近也能沾些干净气,岂不好吗?” 贾琏笑道:“宝兄弟说的狠是,然而宝兄弟不知,真正的尊重女孩子是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便如那池塘里的水,咱们看它它是干净清澈的,一旦下手去搅动就把水搅和的浑浊不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宝玉踯躅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想放下又舍不得。 “宝兄弟只想着沾染女孩子们的干净气,莫非没想过女孩子会被你熏坏吗?破坏了那一池清水便是宝兄弟心中所愿不成?” 读红楼时他便知道贾宝玉是个听不得劝的,所以不能用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等规矩去劝他,既然如此他就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孩子。 依贾宝玉对漂亮女孩子天然的喜爱他也许会听。 “宝兄弟读过《爱莲说》没有,里面有一句话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相信宝兄弟喜欢这些女孩子就像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远观才是对她们真正的喜欢,宝兄弟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上。 “琏二哥,人都说你是不知读书的……” “不知读书的什么?”贾琏笑道:“浪荡子可对?” 贾宝玉嘿笑,撒开女孩的手跑到贾琏跟前,“我才知琏二哥可为我之知己!” 贾琏摸摸贾宝玉的脑袋笑道:“能为宝兄弟之知己是琏之荣幸。” 贾宝玉看着贾琏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你长的竟是如此丰神俊美,如此好人物,旧日是我自误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往后可常来寻我,咱们兄弟二人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 二人之间的对话似禅机,兴儿听不懂,那女孩更听不懂,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贾琏看向她笑道:“你叫什么?” “琏二哥,她叫金钏,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 原来是她。 贾琏笑道:“你可知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能给别人吃吗?” 刹那,金钏的脸红了,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跑了出去。 贾宝玉的脸也红了。 有日到了扬州,秋雨淅沥,林家派了大管家林福来接,贾琏并王熙凤母女连带着服侍的平儿坐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进了林家,林如海早已等在了厅堂上。 王熙凤母女自是被林如海的妾接进了后宅,贾琏则被留在了厅上说话。 却说贾琏在没进林家大门前远远的掀开车帘往这边一看就见雨中五股黑气冲天,在林家大宅上空形成了阴煞黑云,心中已有了底,后又乍见骨瘦如柴,周身黑气缭绕的林如海也便什么都明白了。 林家这是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于是贾琏就对林如海道:“姑父对厌胜之术怎么看?” 林如海此时正在打量贾琏,但见他修眉俊眼,人物风流,气韵洒然从容,心内狠有几分喜欢,却冷不丁听见他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时愣在当场。 缓和了片刻反应过来,道:“贤侄怎么想着问这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厌胜之术无稽之谈罢了。” 贾琏笑道:“姑父果然是儒家生徒。” 林如海皱眉,好心提醒道:“莫非贤侄在钻研此道吗?此为歪门邪道移人性情,我劝贤侄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感受到林如海的真心实意,贾琏因笑道:“姑父不信,待雨停后请为侄儿准备一碗黑狗血,侄儿亲为姑父除阴煞。” 林如海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这宅子里有阴煞?” “我来时便见这座宅院上空被阴煞黑云遮蔽,从云层厚度看姑父被算计的时间不少于五年,人长久居于阴煞之地不利子嗣,多病多灾,少眠多梦,姑父如此削瘦想来并不只因姑妈逝去哀伤所致吧。” 林如海惊诧,细细打量贾琏,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玩笑的意思。 “姑父也不必疑心,待雨停后给我一碗黑狗血就都明白了。” 林如海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静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贤侄远道而来旅途劳累,且去歇息一番,雨停后咱们再叙。” 贾琏道:“从京都到扬州所耗时日长久,姑母可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林如海点头,面上哀戚难掩。 “明日天气若好侄儿想携妻女去给姑母上香,姑父可愿陪同?” “我来安排。”林如海背过身,语带沙哑,“贤侄去吧,外头有林福引路。” “人死不能复生,姑父节哀。” 林如海摆摆手示意贾琏自去。 贾琏转身欲走忽又想到什么便道:“姑父,侄儿此来的目的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接黛玉入京教养,不知可方便让侄儿先见见黛玉?” 林如海此时已收拾好了情绪便转过身来道:“自她母亲去后她便病了,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我生怕她也随着去了,只好令她在房中好生休养,你若要见便见吧,随我来。” 见主人出来外头窗前候着的林福和男仆便撑开了油纸伞。 贾琏站在廊檐下望了一眼朦胧细雨接过了男仆手里的油纸伞,“你在这里避避吧,我自去便可。” 话落便迈步入了雨中追着林如海而去。 —— 林黛玉年幼,未曾独居一院,贾敏在时她住在主院三间抱厦里,如今贾敏去了,她思念亡母更是不愿离了这里另开院子,林如海疼惜这个仅剩的骨血无不依允。 贾琏和林如海到时王熙凤、林姨娘正陪林黛玉哭,三个大小女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贾琏便佯装训斥道:“林表妹正在养病心绪不宜剧烈起伏伤身,你怎么又招惹她痛哭。” 王熙凤忙起身要解释林黛玉伏在床榻上泣道:“原不是表嫂的过错,是我时常思念母亲,每想起时便要落泪,如今见了母亲的娘家人情不自禁罢了,还望表哥勿怪。” 贾琏忙道:“并不是怪她,只是可怜你小小年纪瘦的可怜,林表妹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姑父好生爱惜自己才是,逝者已矣,生者尚需你仔细服侍,尽心孝顺。” 听了这话林黛玉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向林如海,父女四目相对都禁不住红了眼眶。 “父亲……” 林如海忙道:“你不必说什么,父亲明白你的心。现如今你外祖母派了你琏表哥和表嫂来接你,你就随着他们去吧,也好解了父亲顾盼之忧。” 碍于贾琏王熙凤在场林黛玉没有当场拒绝只是低着头哭泣无声反抗。 林如海急道:“你母亲一去也把我的心带去了一半,如今唯顾惜着一个你罢了,况为父已年过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你年小病弱,留在家中上无长辈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如何不孤单可怜,倒不如随你琏表哥表嫂入京,依傍外祖母和舅氏姐妹去,如此父亲也能稍稍放心全力放在政务上,如此熬上两三年父亲请旨致仕,你我父女便能在京都相见以享天伦了,你如何不愿意呢?” 林黛玉哭道:“我去了,留下父亲一个人……” 林如海轻斥道:“怎是父亲一个人,你林姨娘她们不是人吗,好孩子,去吧。” 贾琏劝道:“表妹乍然失母,孤单影只,惴惴难安,又怎怪她不愿离了姑父呢,如今世上也只剩下姑父父女二人至爱至亲罢了。如是我,我也是不愿的。” 林如海叹息又红了眼睛,背过身走了出去。 “谢、谢谢琏表哥。”林黛玉哽咽伏在枕上对贾琏叩首。 王熙凤连忙扶了起来,爱惜道:“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如此弱骨纤纤却又懂事知礼孝心昭昭的林黛玉一下就击中了王熙凤的慈母心,禁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安抚怜惜。 贾琏见了悄然退了出去。 彼时雨已停了,天际出现了一道霞光,贾琏便对身旁的林如海道:“姑父可看见那道彩虹了?” 林如海点头,脸上仍有凄然痕迹,并不愿意在此时和贾琏看什么彩虹,碍于礼数淡淡敷衍着。 “你们只看得见虹光霞彩,我却还看见了黑色雾气,姑父,实不瞒你,你这座宅院上空被黑云遮蔽已透不过天地清气了,你和黛玉表妹以及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一呼一吸的皆是阴气,阴气入体极伤身体本源,如我所言不差,姑父家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极其容易得病,可对?” 话落贾琏看向候在一旁的大管家林福。 林福小心查看了一番林如海的神色,而后就疾步走到了贾琏身边,低声道:“表少爷说的丝毫不错。只说近一年中,府上仆婢的身子都像是纸糊的,天气稍稍一变就卧病在床不能起身服侍主子了,起先还只是一两个,到了最近一两个月来一病就是七八个。” 97.王熙凤喝尿治头疼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既知府中上下病因林如海便询问贾琏破解之法,贾琏便道:“院中散养些壮年大公鸡可破,公鸡打鸣便是日升之时, 红日当空, 阳气冲天, 任何邪祟莫敢不避, 时日久了, 公鸡所在之处的阳气便渐渐养回来了。” 林如海听罢急命林福去办, 少不得便把原本养在院中的仙鹤梅花鹿等送去了别处给大公鸡腾地方。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林如海便把贾琏请来了书房叙话。 花影移窗, 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 烛火也随之晃动, 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 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 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 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 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 可林如海却懂了, 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不是我偏向外人,都说咱们二奶奶是彩绣辉煌神仙妃子似的人物,可在她面前又算得什么。” 圆脸绿褙子丫头捂着嘴笑道:“二奶奶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我不信有比二奶奶还好看的,莫不是因为二奶奶呵斥过你,你心里有怨故意这样说的吧。” 而在她们身后正是从此处经过的贾琏夫妻,贾琏听了这些话倒没什么,王熙凤听了早已气的脸沉如水。 “丰儿,你去,给我掌她们的嘴!大天白日的不知服侍主子只知闲逛嚼蛆,烂了舌头的下贱种子,惯的她们!” 贾琏笑着拦住王熙凤,低声道:“倘若今时今日荣国府是你我二人当家做主,任凭你想打谁的嘴我不拦着,可毕竟不是,何苦得罪了她们,让她们心怀怨恨,你好时还罢了,你若不好了她们和她们那些牵三挂四的亲戚就该作践你了。” 王熙凤柳眉一竖,冷哼,“我还怕她们不成!” “来旺家的、王兴家的,你们去给我狠狠掌她们的嘴!” 谁知容长脸绿褙子丫头是个胆子大的,低着头开口道:“奴婢绿柳,是大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原本二奶奶要掌我的嘴我不该说什么,可究竟要有个名头,我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二奶奶,求二奶奶明示。” 王熙凤被气个倒仰。 贾琏拦住要发火的王熙凤,淡笑道:“这倒是个牙尖嘴利会反抗的人才。”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后世的阅读理解里头定然是个勇于反抗封建主的先锋。 可放在时下,这丫头就了不得了。 绿柳又道:“担不起二爷说的牙尖嘴利,究竟我又错在哪里呢,不过说一两句实话,二爷二奶奶若不信可自去老太太屋里看那个秦姑娘,若你们能昧着良心说秦姑娘比不得二奶奶,我也无话可说,任凭主子们责罚便是了。” “你听听,这到底是谁家的祖宗来了咱们家,让她服侍人是委屈了她!” 贾琏笑道:“她是有志气的,回头我去大老爷那里要了她的身契放良吧。” 绿柳听了反而脸色发白,急忙道:“奴婢任凭二爷二奶奶责罚就是,为这点子小事就要撵奴婢出去何苦来呢。” 贾琏笑道:“姑娘,我并不是说气话,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你并不是一个甘心做奴仆的人,留在我们这样的人家迟早会因得罪了主子被狠罚而丢命,不如我做个人情放你的良,出去后好生过活,我看好你。” 绿柳急哭了,方才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错,“嘭嘭嘭”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二爷给奴婢一条活路,奴婢死也不愿出府。”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了,“二爷,我服你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往后我也学你。” 贾琏无奈道:“我真不是说的反话,是真心实意的放她的良。” 王熙凤笑道:“罢了罢了,都听二爷的,咱们走吧,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绿柳爬起来还想追被来旺家的、王兴家的掰着膀子按在地上,来旺家的阴阳怪气的道:“姑娘,你是有志气的,还求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奴才秧子求还求不来呢。” 王兴家的笑道:“甭和她浪费口齿,我知道她是王善保家的侄女,咱们两个夹着她送到她老子娘手里去吧。” 谁知一家三口到了荣庆堂却被鸳鸯拦在了廊檐上。 这个时候的鸳鸯不是《红楼梦》后期的金鸳鸯,而是赖鸳鸯,乃是赖嬷嬷的外甥女。 “传老太太的话,他们翅膀硬了,要往天上飞,可把我这个老太太放在眼睛里?我老人家很生气,让他们在窗户外头站一会儿子吧。我这里有娇客,仔细被破落户冲撞了。” 贾琏面带微笑的听着,还有心情欣赏赖鸳鸯的目下无尘。 王熙凤却心头惴惴不安,生怕从此见恶于贾母,这样热的天后背上生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贾琏握住王熙凤的手,捏了捏,“无碍,有我呢。” 赖鸳鸯传完话就摔帘子进屋了,给了夫妻俩好大一个没脸。 王熙凤气的咬牙,低声道:“我真瞧不上她那个浪样!” 贾琏笑道:“你何苦生这些闲气,咱们府里这样的副小姐还少吗,何况在我看来,迎春都比不上她。” 其实在读书的时候他就很纳闷贾母养孩子的方式,没见她教迎探惜黛玉宝钗什么有用的技能,反而像是喜欢猫猫狗狗一样的喜欢着这些花骨朵,闲了就召来说话,烦腻了就撇在一旁。即便是对待她珍爱的贾宝玉,也是一样的教养方式,这就狠让人看不懂了。 若说这位老太太对孙女孙子的爱是假的,可到底不像。 那只能说,放养就是贾母的养育方式了。 人老了,精力可能有限。只喜欢高乐,不愿费心为子孙筹谋。又或者实在是子孙们不争气,老人家有心无力。 可能两者皆有。 因为贾母还曾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筹谋费心过,可见二玉果真是她的心头宝。 若非林黛玉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说不得贾母依旧会坚持促成婚姻。可惜林黛玉寄人篱下,日夜思虑担惊,终究毁了自己的身子。 又在廊檐下呆站了一会儿,就见湘妃竹帘被打起,一个袅娜纤巧的女孩走了出来。 贾琏咳嗽了一声,秦可卿微惊下意识的转头看来,就见她生了一双顾盼多情波光潋滟的明眸,乍然惊艳。 王熙凤见状偷偷掐了贾琏的后背腰一把。 贾琏笑着拱手送走了秦可卿才对王熙凤道:“依我看,你并不比她差。你是人间富贵花,她嘛,并不是此间的人,身上有仙气,也有鬼气,倒像是鬼仙投胎似的,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朵娇艳爽利的富贵花。”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出来,“呸,你个没正经的。” 这时里头传下话来让进去。 贾琏当先迈开腿,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王熙凤就紧张了许多,扶了扶鬓角的衔珠点翠凤,这才跟随了进去。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王熙凤额头沁汗,牙齿紧咬,身子绷直。 贾琏却还不放过她继续道:“果真有一日二太太把管家权都放给你,银库钥匙也交给你,你猜银库里还能剩下多少银子?若没了银子,老太太二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公子小姐们问你要吃要喝要穿你哪里弄钱去?怕是依着你要脸要强的心卖了自己的金项圈珍珠钗都要服侍的他们满意吧。” 王熙凤身子一软瘫在贾琏怀里,贾琏抱着她轻拍。 “如此你还想跟在二太太后面管家吗?哦,还有,你也许觉得我们贾家一门两国公,祖宗又是发了战争财的,银库里定然堆满了金银珠宝吧,你定然想不到,至今连我这个嫡长子都没进过银库呢,何时被人搬空了咱们俩还在屋里睡大觉呢。 你合该知道的,咱们贾家的规矩,长辈屋里的猫狗都比咱们贵重,那些长辈屋里出来的嬷嬷管事们都是咱们头上的爷。宁国府的贾蓉你是见过的,他还得管赖大赖升叫赖爷爷呢。这就是我们‘钟鸣鼎食书香世族’贾家的好规矩,奴仆成了主子,正经嫡子嫡孙反成了奴仆。” “别说了。”王熙凤满身汗津津的,禁不住扯了扯衣领,“你这是全往坏处想呢,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 “你说的也对,一家子骨肉总有好的时候,荣国府里有银子使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日银库空了你再看。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更何况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从上到下哪个心里没有小算盘。” 王熙凤再次咬牙,“那、那咱们就没有出路了吗?” “我是有整治荣国府的心,可上头长辈层层压着,一时半会儿肯定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咱们自己先出息了再慢慢治吧。若果然二房有了坏心从中作梗,老太太偏袒,咱们只好撂开手随着上面的长辈们一块高乐吧,千里搭长棚总有散的一日,到那时各奔前程吧。” 王熙凤冷笑:“你说的轻巧,咱们做小辈的还不是要听长辈的,他们若让咱们俩管家,咱们还真能撂开不成?” “果真逼到脚跟前了,那就提条件,彻底清查荣国府的库房和账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计。你记住了,咱们要是管家就要有绝对的权利,我主外你主内。” 王熙凤继续冷笑,“你想的倒美,咱们家那些奴婢仆妇哪个是好缠的,到时肯定四处嚼蛆。” “所以我才说,要么不管,若要管就要一气呵成,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做事情最怕做到一半,上头强行终止。不说溃烂处更溃烂,咱们更成了笑话,从此还有威严可言吗?” 王熙凤坐直身子望着贾琏道:“那你现在可有主意?” “有。我跟二太太说了,明儿就带着你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抄《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咱们还能永远躲在清虚观不成?你这算什么主意。” 贾琏笑道:“你不是陪嫁了两个庄子三个铺面吗,咱们先把你的嫁妆经营好,别的且不管。家里头,二老爷是不通俗务的,大老爷是个只爱享受的,宝玉没长成,只我还能管管外院,咱们等着人来请就是。” 王熙凤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贾琏笑道:“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咱们自己手里要有钱。不分家咱们也不能有私产,但经营你的嫁妆却是谁也管不着的。你等着看,我保准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虽不知道贾琏说的有几分,但此时王熙凤心里高兴就笑道:“行,我就等着二爷给我赚钱了。” 贾琏笑道:“你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儿一早一家三口就去清虚观。” “都听二爷的。” 话落王熙凤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荣国府后廊夹道有一排挤挤挨挨的小院子,里头住着成家的奴仆。 晚上兴儿回家就对父母说起了贾琏要用人的事儿。 “爹,明儿就让昭儿跟我去吧。”兴儿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拿小炕桌上的红豆糕。 这是兴儿妈拿回来的,兴儿妈是个白案,做得一手好茶点。 兴儿妈听着这话就问道:“今儿我在大厨房碰见平儿姑娘了,把个又脏又丑的烧火丫头要了去做粗使,我就想着多少平头正脸的还在家里蹲着呢,怎么都轮不到丑丫啊,这是为什么,你可知道?”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说是拿她做个试验,妈,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二爷忒促狭了,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二爷自从醒来之后,像是开窍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98.尤氏生子大闹秦氏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林如海便把贾琏请来了书房叙话。 花影移窗, 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 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 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 心动则生变, 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 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 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 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 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 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 起初只袭三代, 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王熙凤怒斥,“你在做什么?!” 阮娘子哭着哀求,“夫人你小点声,小点声莫要吵醒了他。” 王熙凤惊愕,下意识的问,“谁?” 贾琏道:“那只色鬼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阮娘子慢慢扬起自己的脖子,颤巍巍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王熙凤猛然撞见那只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几不曾吓死过去。 蓦地,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正看见眼前的王熙凤,刹那惊为天人,色气弥漫,“兰香,我要她,你快点抱住她,我要上了她!” 那语气当真是急色恶鬼才有的,又猥琐又腻歪。 王熙凤柳眉倒竖,又惧又怒。 贾琏把王熙凤拉到身后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长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贾琏,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艳福不浅,都跟老子回家去。” 话落一股艳红的烟雾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弄了贾琏一头一脸。 阮娘子惊惧,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贾琏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烟雾散去笑道:“何必如此,我亦是色中饿鬼,咱们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你这老婆尚有几分姿色,不若咱们一起玩玩?” 眼睛狰狞起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臭婆娘找来对付我的?” 贾琏轻摇扇子,笑容满面,“已经告诉你了,咱们是同道中人,怎么,你怕我不成?” 眼睛冷哼,“谁怕谁是孙子,我看是你不敢来找我吧。” “阮娘子,前头带路,我与这位仁兄一见如故,自该一见。” “臭婆娘,快带他来,还有他身后那个细皮嫩肉的一块带来。” 话落眼睛里传来舔嘴咂舌的声音。 王熙凤被恶心的想吐,紧紧拽着贾琏的衣襟不敢放开。 一边跟着阮娘子走贾琏一边开始撕自己的扇子,把扇骨一根根抽了出来,王熙凤奇怪的看他,贾琏却只是笑。 看一眼前面被鬼控制的阮娘子王熙凤没吱声。 阮娘子住的地方就在这条街前面的巷子深处,走了小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彼时日落西山,阳气衰弱了下去,阴气渐盛,整个小院往外冒着艳红发黑的靡靡鬼气,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 进门之前贾琏用竹扇骨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点在了王熙凤的眉心,已受到鬼气影响的王熙凤登时灵台清明。 “跟紧我。”贾琏道。 王熙凤意识到这不是好玩的赶紧点头,越发亦步亦趋的跟在贾琏身后,以往倒从没见她这样乖过,反显得楚楚娇艳起来。 在贾琏夫妻进门的那一瞬,“咚”的一声门自动关上了,一个三岁稚儿从屋里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操着纤弱奶音喊“娘”。 “平安莫怕娘回来了。”阮娘子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艳红鬼气翻涌,屋门口幻化出了一个美人,那美人手扶着门框搔首弄姿却是王熙凤的模样。 王熙凤虽看不见鬼气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惊惧之下张大了嘴。 “来啊,你进来啊。”美人脱衣,浑身光滑如初生的婴儿,抖胸张腿。 贾琏一副痴迷的样子,幽魂一样走了过去,“娘子,我来了。” 王熙凤见状急的了不得,“二爷,你回来,那是鬼!” 想要伸手去拽却被迷雾困在了原地。 色鬼把贾琏迷进了屋,正要朝他下手却猛然看到贾琏对他笑了,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色鬼立刻心生警惕却已是晚了,沾血的竹扇骨凌空而现摆出了一个八卦诛邪阵,他进攻,使出浑身解数,却在碰到结界的一瞬被金光灼伤痛的嚎啕尖叫。 鬼气凝聚而成的美人形溃散,摆在桌子上写着赵大强三个字的牌位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谶粉。 “你到底是谁,何故多管闲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诛邪阵里的鬼影陡然消失,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鬼叫。 贾琏背手在后踱步出去就见阮娘子身上金光炽盛,而那企图夺舍的鬼已被烧的魂飞魄散。 原来他在给予王熙凤血珠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一滴血弹在了阮娘子的身上,一旦色鬼夺舍就会被反噬。 金光盛耀之下,院子里的鬼气都燃烧了起来,火焰艳红冒着黑烟不一会儿就干净了。 落日余晖,把这个贫瘠的小院子染成了金黄色。 阮娘子只觉身上一轻,寄生了眼睛的地方又热又痒,她下意识的去抓,还来不及恐惧就抓下了一把恶心的碎屑。 她一愣,然后就急忙摩挲自己的脖子。 “色鬼已除,魂飞魄散了,从今往后你可安心生活。” 王熙凤猛的扑到贾琏怀里大哭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贾琏笑着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小小色鬼安能动我。” “除、除掉了?”阮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除掉了。” “这色鬼是你相公吧,抱歉,把他的牌位弄坏了。” 阮娘子把孩子放下地,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赵大强,你不是人!” 喊声凄厉,透着无尽的仇恨。 “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啊。”阮娘子哭喊。 许是心上的威胁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遭遇来,通过叙说来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 她本是靠山村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凭纺织的手艺把她和两个弟弟拉扯大,她也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本事,时常和母亲一块往城里卖织品,有日被赵大强这个无赖碰见了,赵大强看上了她,亲自去她家提亲,她母亲见这个人长得丑又心术不正自然不答应,却不想他起了坏心,寻着机会就把她强\\暴了。 不仅如此,他还去靠山村宣扬这件事,毁她的名声,她想上吊一死百了,他却威胁她说只要她敢死他就杀她全家。 无奈她只得嫁给了他。 此后她的灾难才真的来了,赵大强不仅嗜赌好色他还喜欢打人,每次输了钱都会打她。 她过的生不如死,可又不敢死,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苦挨着,后来她生了平安,有了孩子她更不能死了,直到那天有人来家告诉她说赵大强马上风死了,她高兴的了不得,心想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却不想头七的时候他回来了。 自从他回来以后就日日夜夜的纠缠她,她起过请和尚道士驱鬼的念头,可他就像是知道一样,绕着她的孩子飞、怪笑,分明是警告她,如果她敢请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她怕了,日日夜夜忍受着,渐渐的她便觉自己的身子出现了毛病,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她的眼睛,每当织布的时候就花的厉害,可她还有孩子要养活,勉力织就成品很烂。 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鬼害了,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邻居,却发现自己被鬼控制了根本张不开嘴。 直到遇见贾琏,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老天爷终于睁开眼可怜她了,所以她跟他们去了茶馆。 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也是因为她怕自己没出狼窝又入虎穴,她自己如何都好,可她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要养活,如若她出了事,平安又该怎么活呢? 最终,在意识到贾琏并非非她不可的时候,她放心了,决心一试。 “恩人,谢谢、谢谢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为你立长生牌位,一辈子供奉你。”阮娘子跪下“咚咚咚”就给贾琏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都有一点金光飞到贾琏的身上。 贾琏习以为常,从容受了,道:“你若想通了就去清平街林宅寻我们,你好好想,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凤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王熙凤点头,“早该走了,芃姐儿一天见不着咱们还不知怎么折腾平儿呢。” 林家马车就等在巷子头上,夫妻二人上车之后,王熙凤还在咂摸味儿,深觉自己开了大大的眼界,并对贾琏崇拜不已。 “你看我做什么?”贾琏好笑的问。 “二爷,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莫不成是神仙托生的吧?” “雕虫小技罢了。” 王熙凤娇嗔,“你这些本事若是雕虫小技,那些混吃混喝的神棍又算什么。二爷,那鬼真是色鬼吗,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鬼,它还轻薄我呢,哼,幸好你把它打的魂飞魄散了。” 话落两只丹凤眼看着贾琏亮晶晶的冒光。 贾琏笑道:“色鬼,以男女精气为食,食尽九九八十一个男人,九九八十一个女人之后便可化形为色魔,魔难除,幸好这只色鬼还没成气候。” 王熙凤一阵后怕,小媳妇一样偎依着贾琏不再说话。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小院子里摆出了五张黄花梨木茶几,每个茶几上放着一张作画用的大宣纸,一碗浆糊。 来面试的奴仆已经排成三行站好了,第一行是丫头们,第二行是媳妇子,第三行是男仆和小厮。 贾琏站在前头,手里把玩着一柄竹骨兰花扇,桃花眼带笑,风流潋滟。 “都瞧见这五张茶几了吧,上头的东西都看清了吗?” 下头稀稀拉拉的应和“看清了”。 “东西是我亲眼看着你准备的,你知道二爷要我们做什么吗?”丰儿偷偷扯平儿的袖子。 平儿摇头,低声道:“看着吧,二爷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 “我要求你们用茶几上的东西造出一座纸屋来,谁造的最高最结实谁就是赢家,我赏二两银子。” 底下的奴仆们原本是蔫哒哒的,毕竟里头还有不情愿来的,只因是王熙凤的陪嫁不得不来罢了,如今听着有银子拿倏忽精神抖擞起来,都想着依葫芦画瓢,弄纸屋有什么难的。 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奴仆也听见了,瞅着人不注意一呼啦钻了进来,缀在了第三行后头,贾琏装作没看见,坐在交椅上的王熙凤冷哼了一声,这样的人她狠看不上。 “二爷,人这样多,准备的东西不够用啊,这又是怎么个章程?” 贾琏看向站在第三行右边排第一开口说话的男仆,见他长着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奶兄弟赵天梁,因笑道:“够用了,你们分成五组来做就可,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直至凉亭里那支香烧到底为结束。” 话落贾琏走向凉亭里坐着。 随着这一声落地,奴仆们有一瞬的安静,相互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然后下意识看向平儿,只因她是贾琏王熙凤最倚仗的大丫头。 贾琏笑道:“玩这个游戏没有大小,你们都是一样的。” 话音才罢,缀在第三行后头的后来者就往前冲,也不管撞不撞人。 几乎是一瞬间都行动了起来,纷纷抢占茶几,伸手抢夺。 有两桌发出了“嘶啦”声,宣纸被撕成了数片,顿时相互骂起来。 这个骂:“小狗操的!” 那个骂:“下作黄子剩王八。” 还有的撸袖子就要打架。 平素贴身服侍主子的丫头们原比那些媳妇子男仆小厮娇贵些,乍然见这样混账粗鲁的场面都撂开手躲在了一边,满眼鄙夷。 丰儿垂手冷笑道:“一个个都跟抢着投胎似的,不过二两银子也值当?我不要了,由得你们去。” 另一边已经有人动上手了,却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赵天梁的弟弟赵天栋。 “小狗操的,你一个二房的来我们大房占什么便宜,滚一边去吧!”赵天栋生的魁梧,平素喜欢练拳脚,猛推了何三一把就给摔了出去。 何三无赖所幸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哀嚎,“打死人了,大房琏二爷的奶兄弟欺负人了,干爹你快来啊,你干儿子快被赵天栋这个臭瘪三打死了。” 99.皇陵诛魔警幻事败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王熙凤笑道:“好不好的不在字上,在我的孝心,老祖宗快瞧瞧。” 贾母果真从平儿手里接过了一沓纸,看过之后就笑着分给众人看, “你们快瞧瞧她写的这些墨团子, 难为她还能写这么多张, 只是我却一个字都认不得,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比泥鳅爬的还不如呢。” 大家哄笑。 王熙凤笑的更欢, “这都是人家的孝心,老祖宗不说赏赐几个反倒打趣起来,真个让人伤心。” 贾母笑声更大, 伸出指头虚空里指了几下, “我便说,我这里哪一日都少不了你, 有了你我还能笑几回, 用饭都多吃半碗呢。”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既这么说,往后我每日都来,只怕老太太还嫌我聒噪呢。” 贾母道:“你闲了来替我老人家解闷也就是了, 平常还是帮着二太太管家吧, 二太太也有了年纪, 她精力不济每常不能顾全, 你胆大心细, 正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可不许你图受用推三推四的。” 王熙凤脸上笑容不减,只是却拿眼睛看向贾琏。 贾琏被贾母忽视良久了,闻言就笑着插话道:“孙儿有事要单独禀告老太太,事关家族大计,老太太可愿意听?” 贾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死眼把贾琏瞅了一会儿,见贾琏并无心虚退避之状就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遂,大太太二太太领着李纨迎春等小姐仆婢们依次退出。 不过片刻,荣庆堂里只剩下贾琏、王熙凤、贾母和赖鸳鸯。 贾琏见赖鸳鸯站着不动,便笑道:“劳烦姐姐出去逛逛?” 贾母道:“她不用出去,我身边离不得她。” 贾琏笑了笑,“老太太定然是恼了我了。” 贾母哼了一声,“凤丫头都是被你带坏的!” “老太太这话从哪里来?”贾琏佯装不解。 “我只问你,为何推了二太太让你们小两口管家的事情?你自己推了也就罢了,再不济外院还有几个能干的老家人,少你一个也不至于就天塌地陷了。可你怎么也替凤丫头推了,往常她跟在二太太身边查漏补缺不是很好吗?” “老太太既然问了,孙儿也和您说几句敞亮话,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若是觉得孙儿的话大逆不道,您只当没有听见也就是了。” “你说吧,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来。”贾母冷哼。 “老太太,我父亲才是这荣国府的袭爵人吧。” 贾母登时眯起了一双老眼,却没急着吱声。 “论理管家的该是大太太。” 贾母淡淡道:“大太太嫁进来的那年不是没让她管过,可她小门小户出身哪里管得好,这才请了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是个识大体的,她几番推辞都是我硬让她管的,你们若要怨就怨我!” 贾琏笑道:“二太太管家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下头的管事仆妇们时常不知听谁的,如此便分成了二房一派,大房一派,还有您的荣庆堂也自成一派,如此三驾马车向三个方向行驶,老太太以为咱们荣国府长此以往下去会如何?” 不等贾母说话贾琏接着道:“不外乎是一种结果,上头主子打架,下头的人钻空子,偷拿偷取肥了自己的腰包。” 赖鸳鸯猛的瞪向贾琏。 贾琏混不在意,继续笑着道:“常言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硕鼠呢。这便是孙儿的薄知浅见,老太太听听也就罢了。” 赖鸳鸯冷冷的开口道:“想来二爷是拿住什么人了?” 贾琏笑道:“不曾拿住什么人。” “哦,原来是全凭您自己的揣测啊。奴婢这里也有句话说给二爷听,那便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熙凤冷笑道:“鸳鸯姑娘真是好大的气性。只是老祖宗屋里的阿猫阿狗都是比我们尊贵的,我们做小辈的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听着罢了。” “鸳鸯,你出去。” 赖鸳鸯急忙跪下道:“老太太,奴婢从十岁上就进来服侍您,奴婢待您的心只有忠诚,奴婢的家人们也是一样的,绝不是琏二爷口里说的什么硕鼠。” 贾琏笑道:“我何曾特特指出是哪一个哪一家呢,鸳鸯姐姐多心了。” 赖鸳鸯脸上一白,还想自辨,却被贾母呵斥了出去。 “老太太,我的这些话很诛心,能不泄露还是不要泄露出去了吧。” “这不用你说,鸳鸯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孩子。” 赖鸳鸯双拳紧握,回应了一声“是”,垂头退了出去。 贾母似笑非笑的睨着贾琏,“琏儿,你狠敢。” 贾琏笑道:“无非仗着老太太眼光长远,识大体顾大局,不是那等只为了一己私心而置子孙后代于不顾的普通老妇人罢了。” 贾母,史老太太,她是正经侯府嫡女,生长在四王八公最辉煌的年月,其眼光见识绝对不是一味只知高乐的蠢妇。这从太子被废之后,教养元春送入宫中走外戚的路子就可见一斑。 如果没有元春入宫,后被封为贤德妃,延续贾府荣华十几年,贾府早已败落。 在这个时期,贾母仍旧有扶助贾府继续青云直上的心,所以才有今日他和贾母单刀直入式的对话。 此时贾母看贾琏的目光变得温和欣慰,唇角有了几分笑意,“你能想到这些就狠是不错,你出息了,我冷眼看了这些年,也只有一个你跑来我跟前和我说这些心底话。不像你的父亲,假做成了真,一味只知吃酒睡觉,他心里还要怨我偏心你二叔,偏偏的他又不肯说出口,只好自己憋在心里难受,我只冷眼看着并不排解,你知为何?” 贾琏笑道:“父亲自己把自己困在了黑油大门里,他心里认定了,别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贾母眼中泪光一闪,招手道:“琏儿你过来,和祖母坐在一起,咱们祖孙好生说话。” “是。”贾琏恭敬顺从。 “凤丫头,你也下去。” “是,老祖宗。” 此时,偌大荣庆堂只有贾琏和贾母二人,说起话来就更直接了。 “我不曾想到,竟是你看的最明白,真的是出息了。我坐在这里,看的比你更明白些,咱们府上人口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注1]。” 贾母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有心想做些什么却是有心无力,祖母头上虽顶着个一品诰命的衔儿却终究是个内宅妇人,我管得了内宅也管不严外宅,咱们府上不能乱,你懂吗?” 怕贾琏仍旧不能明白深意,又道:“咱们府上的奴仆多是家生子,你处置了一个就有一窝子跳出来,懂吗?你们贾氏儿郎,并没有一个能真正压服他们的。当年荣禧堂的你父亲可以,如今黑油大门里的你父亲就是个一戳就倒的草包。要徐徐图之,懂吗?” 贾母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一力扶持二太太管家,那也是因为二太太身后站着京营节度使王子腾,我为你求娶凤丫头也是这个道理,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我要借王子腾的势来稳住府中上下。”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林如海便把贾琏请来了书房叙话。 花影移窗,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这一次有被封为文定伯的父亲陪同,林黛玉是从正门进的,还有荣国府两位当家老爷两位当家夫人亲迎,规格是荣国府最高的了,她也没有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耻笑了去,这一次她真正是荣国府的贵客了。 “还是家里好。”王熙凤由丰儿服侍着拆了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髻立即舒服的喟叹道。 贾琏早换上了一身家常衣服,枕在宣软香甜的一摞被子上,翘着二郎腿笑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熙凤对着映在铜镜里的贾琏笑啐了一口,“你才睡的狗窝呢,那是我娘家陪送的千工拔步床,舒服着呢。” “别弄那么繁复,松松的给我拢上就行了,在外头这些日子天天梳着高髻带着金翅凤抓的我头皮疼。”王熙凤抱怨。 “是。”丰儿应声,三两下拢上了,又在王熙凤鬓角簪了一朵红绢花。 “哎呦呦瞧这俗气的,我狠看不上。”王熙凤在自己的钗匣里扒拉了两下,又去簪匣里扒拉了两下,最后叹气道:“没有一样合心的。就这个吧。” 最后她挑出一朵黄玫瑰绢花递给丰儿。 贾琏笑望着她道:“你们女人啊,一柜子的衣服还抱怨没衣服穿,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还抱怨没有合心意的,真真难伺候。” 王熙凤笑嗔,“真真冤枉死了,你快过来瞅瞅我可有一箱子一箱子的钗啊环的,拢共那么一点够干什么的。” “咱们在姑苏逛街时你买的那些又不得用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亏了你了。”王熙凤起身欢欢喜喜的去问平儿要东西,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这会儿子平儿正在外头廊上指挥仆妇把藤箱子往屋里抬呢,里头有布匹、有玉器还有一箱子专门放置了王熙凤买的头面香囊扇坠等别致时兴的小物件,除了她自己特别喜欢的都是用来送人的。 “好丫头,你站在这里多大会儿子了,冷不冷,你让她们抬去,何苦自己站在这里挨冻。” 平儿搓搓手回身笑道:“她们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奶奶别出来外头刮风下霰冷得狠。” 正这时候院门被敲响,守门的婆子把门一开,就见丫头仆妇打着青花油纸伞簇拥着一个穿白兔毛斗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王熙凤定睛一看就笑着迎了出来,“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在荣庆堂陪老太太说话?” 黛玉笑着握住王熙凤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小手一阵摩挲王熙凤微凉的大手,“嫂子早知我要过来特来相迎的不成,怎么穿的这样少,快进屋仔细动坏了身子。” “哪儿呢,我出来寻平儿找东西的。” 说着话姑嫂二人相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 早在扬州那会儿姑嫂二人便处出了感情了,虽说一个精明务实,却在贾琏的熏陶下弄些胭脂面霜的陶冶了情操,一个出尘仙逸却也从小充作男儿养,经济学问账本管家尽都知道一点,虽不算情投意合却也相得益彰,又都想交好对方就没有不好的。 里间贾琏听见动静早出来了,正坐在玫瑰椅上让人沏茶呢。 分主宾安坐之后,王熙凤把自己的花蝶紫铜南瓜手炉放在黛玉手心里就问黛玉的奶娘道:“王嬷嬷,你们这时候过来可是荣庆堂有什么怠慢的?论理是不该的。” 王嬷嬷就道:“到底是二奶奶,您一猜就猜着了,是府上的宝二爷不知怎么就摔了自己那块胎里带来的玉,可把我们姑娘吓坏了,只好到二奶奶这里躲躲。” 黛玉笑道:“嫂子别听我奶嬷嬷胡说,原先的确吓着了,心里一酸就想哭来着,可我转念忽然想到琏表哥说的,宝玉是外祖母的小太阳,就是整个荣国府的小太阳,他时时刻刻都是被关心着的,若一时无人理他他就要做出什么来博众人的关注,最是小孩心性,我又细细一想自己说给他的话并无不妥之处,既然不是因我之故摔的玉我难过什么,却也不好在荣庆堂杵着了,便告诉了外祖母过来嫂子这边坐坐。” 王熙凤听罢大笑,拉着黛玉的手道:“就该这样,不必理会,我们这位宝兄弟素日就是这样的,一时好了一时恼了的,狠不与旁人相干,他那块玉结实着呢,不知被他摔了多少回了。” 听了王熙凤这样说黛玉才真正舒了心,笑看着贾琏道:“琏表哥,我算是知道了,那故事果真是你拿来编排他的,只不知那寄人篱下的姑家表妹可是编排我吗?” 旁的人听的云里雾里,王熙凤、平儿却是听懂了,纷纷笑起来。 贾琏朝林黛玉眨眼睛,“哪有哪有,表妹多心了。” 平儿笑道:“那故事我回味了好几天,里头把好多人都编排进去了呢。” “你看你们这些女人就爱多想,若问我,我绝对不认的。”贾琏起身,背手在后晃悠悠往里间去了。 林黛玉失笑,想着故事里那寄人篱下的表妹若果真是自己,琏表哥出手改了父亲的命运,也是改了自己的命运,心中几多感激道不尽,唯图以后能报答一二。 上了茶水点心,王熙凤还送了黛玉自家玉容阁出产的一套适合小女孩用的化妆品,又说笑了几句荣庆堂那边就派了鸳鸯来请。 “怎么是你来的,那个鸳鸯呢?” 金鸳鸯笑道:“那个鸳鸯年纪到了,人家又长的好,她家里老子娘来求想外聘了做正头娘子,老太太\恩典就放了出去,就把我提上来了。” 正好王熙凤在让平儿打点送人的东西,顺手就给了她一份,笑道:“是你就好,那个鸳鸯镇日高高在上把自己看的跟正经主子一样,我早腻歪了她,这话我就只跟你说,出了这门我可不认,赖总管那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左膀右臂,我一个小小的孙媳妇可得罪不起。” “看二奶奶说的,我金鸳鸯是那等说嘴嚼舌的人吗。” “知道你不是才和你说呢,行了,你们去吧。”王熙凤笑道。 林黛玉告辞,随了金鸳鸯回了荣庆堂,此时贾宝玉已被袭人哄去了王夫人那里和探春玩,两下里相安无事。 —— 关于玉容阁,原本打算从扬州回来就开张的,贾琏改了主意,把鼓楼大街的旺铺卖了,在和荣宁街隔了三条街道的槐花街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既然决定走高端化妆品路线,在闹市开铺子就降了格调了,因此就把铺子改成了玉容美颜别墅,集售卖护肤于一体。 临近年关,王熙凤出主意把玉容美颜别墅的王牌产品玉容美颜膏夹在年礼里头送给亲戚们,好借此让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美容颜的好东西。 贾琏见状又做主既然要送礼没得那样小气,玉容美颜系列包括水乳霜给每家当家夫人都送上一套,另再加上一套十二生肖儿童面霜。 王熙凤一听心疼的了不得,无他,且不说材料他们用的都是最好的,那玉容美颜系列的青釉瓶和儿童面霜的白釉瓶,每一个瓶子都值一两呢。 荣宁两府亲戚又多,这一送就得送出去不下三十套,他们的存货总共也才两百,那可都是在白送钱。 到底王熙凤也是知道这样做的好处的,因此一咬牙就送了。 现如今,只等第一批有慧眼的夫人们找来了。 那写在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的“荣禧堂”三个字犹然冒着星星点点的余荫金光,下头的小字和宝印如“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等呈现出一种风一吹就会消失殆尽的灰色。 这预示着当“荣禧堂”三个字上初代荣国公所赋予的庇护金光彻底消散之后,荣国府将不复存在,荣国公的不肖子孙们将会风流云散。 打帘子的赵姨娘见贾琏只站在那里却迟迟不进屋就笑着卖弄道:“二爷快进来吧,日头底下仔细晒坏了,二太太在屋里念佛呢。” 贾琏看一眼娇美活泼的赵姨娘,抬脚就进了屋。 堂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王夫人此时正坐在兽腿罗汉床上,手里捏着佛珠,炕几上摆着一本打开的佛经。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贾琏随意挑了一个坐下。 “凤丫头怎么没来?” 贾琏笑道:“累着了在屋里睡觉呢。” 此话一出王夫人就皱了皱眉,眼中厌恶之色就翻涌了上来。 贾琏忽然想到了一句评价王夫人的话“天真烂漫,喜怒出于心臆”,所以此刻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白日宣淫的厌恶,所以她偏喜欢袭人的形容朴素温柔和顺,宝钗的藏愚守拙素衣荆钗,不喜晴雯的风流灵巧张狂轻浮,黛玉的仙姿玉貌锦心绣口。 这样一个人,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评价,纵观《红楼梦》全书,晴雯和黛玉的死也不能归咎于她一人身上,所以从她面相上看她一生都没有大磨难,晚年还有后福。 “你出去吧,明儿让凤丫头过来一趟。”王夫人垂下眼皮侧了侧身子继续捻佛珠翻经页。 “二太太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明儿我要带着她去清虚观还愿,还要在那里住些日子亲手抄些《阴鸷文》散给人,归期不定。” 王夫人一皱眉牵动起了眼角数条细纹,“你自己去也就罢了,让凤丫头留在家里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我找你们过来就为了说管家的事情。之前你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凤丫头一心守着你我也不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好了,也该让凤丫头重新拾起来了。” 让她继续跟在你屁股后头充当管家娘子吗,到了大厦将倾时你一句凤丫头到底是那边的人就把她打发了。 《红楼梦》中都说王熙凤是聪明人,可在他看来王熙凤就是个出头椽子傻大胆。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真正的蠢。 《红楼梦》里真正聪明的人全都隐而不出心中有数,大家伙似乎商量好了,冷眼看着王熙凤拼了命的维持荣国府这艘破船表面的风光。 “二太太不知内情,我也不敢瞒着您,也不怕您笑话我没出息,打从我醒转回来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二太太若强留她我也没有办法,没得和长辈争呛,只我这才挣回来的半条命怕就要没了。”贾琏故作伤心的拿袖子抹眼睛。 “罢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没得恶心我。”王夫人眼睛不离佛经,赶苍蝇一般一挥缠着蜜蜡珠串的手。 “侄儿告退。”贾琏恭敬而出。 —— 天上太阳热辣辣的晒着人,把躲在门旁竹林里的看门婆子晒的酣声如雷。 安儿轻轻推开后门一出溜跑了进去,直奔通往贾琏院的夹道子。 她也不敢现于人前就偷偷躲着,直到看见贾琏从外面回来她猛的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贾琏的腿,“二爷你不能不要我!” 贾琏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她就笑了起来,“我正要找你呢,起来,跟我进来吧。” 安儿见状,只当是贾琏夫纲振奋要收她做小顿时眉开眼笑,心想也不枉她没脸没皮作的这一场,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恨那个母老虎拦在前头,早晚治死她我做大! 彼时王熙凤已经梳洗停当,心里欢喜就抱着大姐儿逗弄,母女两个呜呜啊啊的对话很是亲香。 待看见贾琏领着安儿进来王熙凤顿时就竖起了眉眼,但她不知道贾琏是什么打算,于是转瞬间就笑了起来。 平儿最是了解王熙凤见她这样忙把大姐儿接了过去,并担心的扯扯她的袖子。 王熙凤拍开平儿的手,站起来,笑容满靥的道:“恭喜二爷喜得佳人,我这就让人收拾西厢房去如何?” 贾琏笑道:“你该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不成。我把她带进来就是没想瞒着你。我和她的事情虽说是你情我愿两厢勾连,如今我及时抽身到底对她不住,二奶奶开恩还了她身契放她出去吧。” 王熙凤“啊”了一声呆住了。 贾琏从平儿手里接过大姐儿抱在怀里,一边笑着逗弄一边道:“平儿你去找她的身契,你们奶奶的东西你总是知道在哪里的。” 平儿心里狠替王熙凤高兴,答应一声就进了里间。 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白纸,膝行爬到贾琏脚边哭道:“二爷你不能这样没良心,我不出去,死也不出去!” 王熙凤定定神,心里欢喜无限,对跪在地上哀求的安儿反而宽容了几分,“咱们主仆一场,这样吧,我再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你就别再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了,最后一点脸皮也不要了不成?” 安儿嚎哭道:“我还剩什么脸皮,所幸我也不活了。” 话落爬起来就往墙上撞。 就在这时平儿拿了卖身契出来急忙一把抱住,劝道:“安儿,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都听见了二奶奶要送你二十两嫁妆银子呢,有了这银子你出去后有的是人聘你为正头娘子,你自己当家做主好日子在后头呢,做什么寻死。” 王熙凤站在贾琏身旁冷笑道:“一般的人咱们安大小姐看不上眼呢。” 贾琏叹息道:“我从不觉得人往高处走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我没那个心了,做不成你攀爬的梯子,你何苦纠缠不放呢。” 王熙凤气不过瞪了贾琏一眼,“都是你招惹的好人!” 贾琏笑道:“到底也有我一半的错,二奶奶你给她寻条生路吧。” 话落抱着大姐儿就进了里间。 “二爷,二爷别不管我。”安儿瘫在地上哭嚎不止。 王熙凤反而笑道:“你接着哭,我看你能不能哭的他回心转意。” 平儿、安儿、丰儿和嫁给了来旺的宁儿都是从小服侍王熙凤长大的丫头,她们之间的情分不同一般,否则依王熙凤的性子就不是只把安儿撵出去了事了。 这会儿平儿见安儿哭的可怜就道:“你这个作死的蹄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二爷眼见是不要你了,你还不跪求大小姐给你一条生路还等什么呢。” 平儿喊出大小姐来就是想勾出王熙凤和她们之间的情分来,王熙凤自是知道,于是冷笑道:“平儿我看你是白替她操一回心了,眼见着她根本不领你的情。平日里我最恨那些自己不尊重往下流走的贱蹄子,在家时我也每常说给你们听,谁承望我自己的丫头倒打我的脸!” 安儿心一横就嚷起来,道:“你生来是主子小姐,你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卑贱人的苦楚,好不好的拉出去配小厮,若是再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就撵出去任凭去死,我偏就不甘心。二爷那样的人物,哪个见了不爱,你问问平儿丰儿她们心里有没有二爷,我不信只我一个人有这个心!她们不过是扭捏作态没机会伸手罢了!” 平儿把心一冷撒开了手,指天发誓道:“我要有那个心就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王熙凤冷眼看着安儿,“平儿你何苦跟她置气,她自己下贱就打量人都和她一样呢。二爷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二爷既要给你一条生路那就按二爷说的办。平儿你去外头叫两个人来。” 100.拐卖案牵出神秘谷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阮娘子慢慢扬起自己的脖子,颤巍巍掀开了自己的衣领, 王熙凤猛然撞见那只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几不曾吓死过去。 蓦地,紧闭的眼睛睁开了, 正看见眼前的王熙凤, 刹那惊为天人, 色气弥漫, “兰香,我要她,你快点抱住她, 我要上了她!” 那语气当真是急色恶鬼才有的,又猥琐又腻歪。 王熙凤柳眉倒竖,又惧又怒。 贾琏把王熙凤拉到身后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长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贾琏, 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艳福不浅, 都跟老子回家去。” 话落一股艳红的烟雾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弄了贾琏一头一脸。 阮娘子惊惧,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贾琏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烟雾散去笑道:“何必如此, 我亦是色中饿鬼,咱们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 我跟你回去就是, 你这老婆尚有几分姿色, 不若咱们一起玩玩?” 眼睛狰狞起来,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臭婆娘找来对付我的?” 贾琏轻摇扇子,笑容满面,“已经告诉你了,咱们是同道中人,怎么,你怕我不成?” 眼睛冷哼,“谁怕谁是孙子,我看是你不敢来找我吧。” “阮娘子,前头带路,我与这位仁兄一见如故,自该一见。” “臭婆娘,快带他来,还有他身后那个细皮嫩肉的一块带来。” 话落眼睛里传来舔嘴咂舌的声音。 王熙凤被恶心的想吐,紧紧拽着贾琏的衣襟不敢放开。 一边跟着阮娘子走贾琏一边开始撕自己的扇子,把扇骨一根根抽了出来,王熙凤奇怪的看他,贾琏却只是笑。 看一眼前面被鬼控制的阮娘子王熙凤没吱声。 阮娘子住的地方就在这条街前面的巷子深处,走了小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彼时日落西山,阳气衰弱了下去,阴气渐盛,整个小院往外冒着艳红发黑的靡靡鬼气,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 进门之前贾琏用竹扇骨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点在了王熙凤的眉心,已受到鬼气影响的王熙凤登时灵台清明。 “跟紧我。”贾琏道。 王熙凤意识到这不是好玩的赶紧点头,越发亦步亦趋的跟在贾琏身后,以往倒从没见她这样乖过,反显得楚楚娇艳起来。 在贾琏夫妻进门的那一瞬,“咚”的一声门自动关上了,一个三岁稚儿从屋里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操着纤弱奶音喊“娘”。 “平安莫怕娘回来了。”阮娘子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艳红鬼气翻涌,屋门口幻化出了一个美人,那美人手扶着门框搔首弄姿却是王熙凤的模样。 王熙凤虽看不见鬼气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惊惧之下张大了嘴。 “来啊,你进来啊。”美人脱衣,浑身光滑如初生的婴儿,抖胸张腿。 贾琏一副痴迷的样子,幽魂一样走了过去,“娘子,我来了。” 王熙凤见状急的了不得,“二爷,你回来,那是鬼!” 想要伸手去拽却被迷雾困在了原地。 色鬼把贾琏迷进了屋,正要朝他下手却猛然看到贾琏对他笑了,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色鬼立刻心生警惕却已是晚了,沾血的竹扇骨凌空而现摆出了一个八卦诛邪阵,他进攻,使出浑身解数,却在碰到结界的一瞬被金光灼伤痛的嚎啕尖叫。 鬼气凝聚而成的美人形溃散,摆在桌子上写着赵大强三个字的牌位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谶粉。 “你到底是谁,何故多管闲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诛邪阵里的鬼影陡然消失,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鬼叫。 贾琏背手在后踱步出去就见阮娘子身上金光炽盛,而那企图夺舍的鬼已被烧的魂飞魄散。 原来他在给予王熙凤血珠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一滴血弹在了阮娘子的身上,一旦色鬼夺舍就会被反噬。 金光盛耀之下,院子里的鬼气都燃烧了起来,火焰艳红冒着黑烟不一会儿就干净了。 落日余晖,把这个贫瘠的小院子染成了金黄色。 阮娘子只觉身上一轻,寄生了眼睛的地方又热又痒,她下意识的去抓,还来不及恐惧就抓下了一把恶心的碎屑。 她一愣,然后就急忙摩挲自己的脖子。 “色鬼已除,魂飞魄散了,从今往后你可安心生活。” 王熙凤猛的扑到贾琏怀里大哭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贾琏笑着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小小色鬼安能动我。” “除、除掉了?”阮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除掉了。” “这色鬼是你相公吧,抱歉,把他的牌位弄坏了。” 阮娘子把孩子放下地,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赵大强,你不是人!” 喊声凄厉,透着无尽的仇恨。 “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啊。”阮娘子哭喊。 许是心上的威胁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遭遇来,通过叙说来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 她本是靠山村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凭纺织的手艺把她和两个弟弟拉扯大,她也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本事,时常和母亲一块往城里卖织品,有日被赵大强这个无赖碰见了,赵大强看上了她,亲自去她家提亲,她母亲见这个人长得丑又心术不正自然不答应,却不想他起了坏心,寻着机会就把她强\\暴了。 不仅如此,他还去靠山村宣扬这件事,毁她的名声,她想上吊一死百了,他却威胁她说只要她敢死他就杀她全家。 无奈她只得嫁给了他。 此后她的灾难才真的来了,赵大强不仅嗜赌好色他还喜欢打人,每次输了钱都会打她。 她过的生不如死,可又不敢死,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苦挨着,后来她生了平安,有了孩子她更不能死了,直到那天有人来家告诉她说赵大强马上风死了,她高兴的了不得,心想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却不想头七的时候他回来了。 自从他回来以后就日日夜夜的纠缠她,她起过请和尚道士驱鬼的念头,可他就像是知道一样,绕着她的孩子飞、怪笑,分明是警告她,如果她敢请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她怕了,日日夜夜忍受着,渐渐的她便觉自己的身子出现了毛病,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她的眼睛,每当织布的时候就花的厉害,可她还有孩子要养活,勉力织就成品很烂。 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鬼害了,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邻居,却发现自己被鬼控制了根本张不开嘴。 直到遇见贾琏,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老天爷终于睁开眼可怜她了,所以她跟他们去了茶馆。 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也是因为她怕自己没出狼窝又入虎穴,她自己如何都好,可她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要养活,如若她出了事,平安又该怎么活呢? 最终,在意识到贾琏并非非她不可的时候,她放心了,决心一试。 “恩人,谢谢、谢谢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为你立长生牌位,一辈子供奉你。”阮娘子跪下“咚咚咚”就给贾琏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都有一点金光飞到贾琏的身上。 贾琏习以为常,从容受了,道:“你若想通了就去清平街林宅寻我们,你好好想,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凤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王熙凤点头,“早该走了,芃姐儿一天见不着咱们还不知怎么折腾平儿呢。” 林家马车就等在巷子头上,夫妻二人上车之后,王熙凤还在咂摸味儿,深觉自己开了大大的眼界,并对贾琏崇拜不已。 “你看我做什么?”贾琏好笑的问。 “二爷,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莫不成是神仙托生的吧?” “雕虫小技罢了。” 王熙凤娇嗔,“你这些本事若是雕虫小技,那些混吃混喝的神棍又算什么。二爷,那鬼真是色鬼吗,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鬼,它还轻薄我呢,哼,幸好你把它打的魂飞魄散了。” 话落两只丹凤眼看着贾琏亮晶晶的冒光。 贾琏笑道:“色鬼,以男女精气为食,食尽九九八十一个男人,九九八十一个女人之后便可化形为色魔,魔难除,幸好这只色鬼还没成气候。” 王熙凤一阵后怕,小媳妇一样偎依着贾琏不再说话。 鸟雀停在枝头梳毛,微风后飘来几缕合欢花丝。 走在夹道上的贾琏展开竹骨扇接了一朵把玩,笑念道:“吐尖绒缕湿胭脂。淡红滋。艳金丝。画出春风,人面小桃枝。” 跟在后面的兴儿忙赔笑道:“二爷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见了这合欢花就想起了古人诗。” 究竟他不是惜花人,做不得葬花事。遂,扇飞了花任其飘落在地合上了扇子。 “听你二奶奶言语你妈能做好茶点?” 兴儿忙笑道:“哪儿呢,在大厨房不过是二等的厨娘,老太太不爱吃我妈做的糕,都是做给姑娘们吃的。” “回去问你妈愿不愿意跟了我,我打算在玉容阁旁边开个四季斋专卖甜品。” 喜色登时上脸,兴儿忙不迭的打千作揖,“我的爷,这等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我现在就能替我妈答应,愿意,狠愿意,二爷千万把这个好差事留给我妈。” 贾琏摇着扇子笑道:“你能做屁的主。前儿你还跟我保证能把你弟弟弄来,结果呢?别当我不知道。若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你妈。” 兴儿猴上来亲昵的挨着贾琏急忙忙的表忠心,“二爷,我的好二爷,从今往后我兴儿就是您的马前卒,您让兴儿干什么兴儿就干什么,兴儿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贾琏拿扇骨敲了兴儿脑袋一下推开他道:“一边去,也不嫌热得慌。” 说着话就进了荣庆堂垂花门,这时有烂漫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寻声望去就见合欢树下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偎依在一起,男孩扎了一头小辫子汇总在头顶用红绳扎了起来坠着五颗龙眼大的珍珠,穿一身红,上面是百蝶穿花的绣纹,脸蛋圆润玉白,五官精致,顾盼多情…… 贾琏倏忽而笑,这不就是《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吗? 果真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然而在他看来这孩子却男生女相,凡是有这种相貌的男子,心性若坚如磐石者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若不坚者则会对自己有认真障碍,陷入男女不分的境地,结果便是雌伏于人下或命途多舛沦为玩物,这是生在贫穷人家的结果,若生在富贵人家,有祖宗余荫,不过一立不起来的纨绔高粱罢了。 至于那个女孩,眼媚唇薄心自轻浮,一脸薄命相。好在她此时还小,流年气运正是上升之时,改之不晚。 自来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既然被他遇到了就是缘分,于是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把正趴在小女孩身上吃胭脂的贾宝玉吓了一跳,他却并不惊慌只有属于小孩的羞涩。 那女孩更是还不知道羞耻,拉着贾宝玉的手躲在他身后叽叽咕咕的笑,亲昵非常。 “琏二哥这是从哪里来,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贾宝玉站起来很有礼的和贾琏说话。 贾琏笑道:“宝兄弟在吃人家女孩子嘴上的胭脂吗?” 贾宝玉羞涩的嘿笑,也不怕人,反而道:“我一见了女孩便觉亲近,女孩干干净净是水做的,我想着我生来是浊臭的男人,这已是不能改的了,多和女孩子亲近也能沾些干净气,岂不好吗?” 贾琏笑道:“宝兄弟说的狠是,然而宝兄弟不知,真正的尊重女孩子是不能对她们动手动脚的,便如那池塘里的水,咱们看它它是干净清澈的,一旦下手去搅动就把水搅和的浑浊不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宝玉踯躅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又想放下又舍不得。 “宝兄弟只想着沾染女孩子们的干净气,莫非没想过女孩子会被你熏坏吗?破坏了那一池清水便是宝兄弟心中所愿不成?” 读红楼时他便知道贾宝玉是个听不得劝的,所以不能用上下尊卑男女大防等规矩去劝他,既然如此他就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女孩子。 依贾宝玉对漂亮女孩子天然的喜爱他也许会听。 “宝兄弟读过《爱莲说》没有,里面有一句话是‘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相信宝兄弟喜欢这些女孩子就像喜欢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远观才是对她们真正的喜欢,宝兄弟以为如何?” 这话真正说到了贾宝玉的心坎上。 “琏二哥,人都说你是不知读书的……” “不知读书的什么?”贾琏笑道:“浪荡子可对?” 贾宝玉嘿笑,撒开女孩的手跑到贾琏跟前,“我才知琏二哥可为我之知己!” 贾琏摸摸贾宝玉的脑袋笑道:“能为宝兄弟之知己是琏之荣幸。” 贾宝玉看着贾琏的眼睛亮晶晶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琏二哥,我今日才知你长的竟是如此丰神俊美,如此好人物,旧日是我自误了。” 贾琏笑道:“宝兄弟往后可常来寻我,咱们兄弟二人应当有很多话可以说。” 贾宝玉连忙点头。 二人之间的对话似禅机,兴儿听不懂,那女孩更听不懂,站在那里有些紧张。 贾琏看向她笑道:“你叫什么?” “琏二哥,她叫金钏,是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 原来是她。 贾琏笑道:“你可知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能给别人吃吗?” 刹那,金钏的脸红了,仿佛一下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跑了出去。 101.荒山避雨始得传承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午后,斜阳的光辉铺在了院子里, 香甜的气味从西厢房传了出来, 兴儿昭儿等小幺儿一呼啦都钻了进去。 “妈,给我尝一个小猴子的鸡蛋糕。”昭儿仗着自己年纪小率先讨要。 兴儿妈高高举着烤盘用自己肥硕的屁股挤开他, 笑骂道:“主子都还没吃呢你倒要的紧, 滚一边去。”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一眼瞅不见就作妖, 都给我出来, 教你们的九九乘法表可背会了?”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 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 我没骗你吧,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 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 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孟大娘, 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 都做好了,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紧接着旁边一个正揉面的厨娘就骂道:“下作黄子死娼妇,火都快灭了也不知道添!” 丑丫头不敢辩驳,忙跑过去拨火添柴,却不小心把灰烬弄到了厨娘的裤腿上。 “我操\你娘的!”厨娘一脚把丑丫头踢个倒翻,一头撞在灶台上,半边脸都擦肿了。 她本就生了一脸的脓疮烂痘,皮子又黑黄,如此又见了血皮,就更丑了。 厨房里的人见状不知可怜她却都哄笑起来。 丑丫头蜷缩在地上,不哭不闹,像个死人。 “你们欺负她一个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么,也不嫌可怜。”一个正在切菜的白胖厨娘说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么不把她捡回去养着。”揉面的厨娘冷嗤,“你也就嘴上说说卖什么便宜好心,咱们谁不知道谁啊。” 水蒸气、烟火气笼罩着整个厨房,不是靠近站着都认不出谁是谁;切菜声、剁肉声,声声嘈杂不绝。 平儿站在门口问一个老嬷嬷,“我打听着你们厨房里有个丑丫头,她在哪儿呢,叫来我瞧瞧。” 老嬷嬷赔笑道:“平儿姑娘找丑丫做什么,没得脏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话,我只问你有没有吧。” “是有个丑丫头,我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嬷嬷忙忙的钻进了烟雾里,不一会儿揪着个瘦骨伶仃的丫头就拽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儿,抬起头来我看看。”平儿温声道。 丑丫头听了不抬头反而把脸往腿旮旯里藏,脏脏小小的身子蜷缩成煮熟的虾米一般。 老嬷嬷见状猛的从后面一扯她的头发,丑丫头吃疼下意识的抬头却仍没有哭叫一声,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空洞。 平儿被这张脸唬的不轻,又见她穿着一身乌漆墨灰的短褐,裤腿盖不住脚脖子,起了恻隐之心,想着二爷既然要找一个脸上有痘疮的,兴许有大用处也未可知,这孩子正合适,就先带了她回去,要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脱离了这里也是我的功德。 于是就道:“这孩子我领走了,以后就是我们院子里粗使的丫头了。” 撂下话就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架起丑丫头跟着她走。 此时贾琏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凉亭里,石桌上放满了各种药材和香料,他正一手执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药材。 而王熙凤则躺在旁边的逍遥椅上睡觉,脸上贴了玫瑰滋养蚕丝面膜。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王熙凤醒了捧起书来念念有词,贾琏则做好了一碗专门针对面疮的桦皮散。 “二爷,人找着一个,您瞧瞧合适不合适。” 贾琏抬头就见平儿牵着一个穿一件墨绿褙子,梳着双丫髻垂着头的瘦弱女孩过来。 贾琏见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数就道:“把她的头抬起来。” 平儿听话用帕子垫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这满脸的痘疮怪渗人的,平儿你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赶紧送回去。” 贾琏笑道:“别忙,能治,如此才能显出咱们玉容阁的本事来。” “平儿把她牵过来,坐那儿。”贾琏一指自己对面的石鼓凳,然后进屋找了一个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过来。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根通体黄亮的粉刺针,这是他到外头针线铺子专门定做的。 “平儿去倒盆热水端来。” “是。” “凤哥,打发人去仓上要一瓮烈酒来,再去把我弄回来的蚕丝布也拿一沓来。” “是,二爷。”王熙凤心知贾琏要大展身手笑着去了。 在这个过程中丑丫一直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让干嘛干嘛,就是不说话。 贾琏拿着粉刺针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为着你这张烂脸,是不是很多人视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负你,看不起你,抛弃你?他们以为你的脸烂了,你的人也是烂了的,所以谁都能踩你一脚。你,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贾琏微微弯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隐藏着一种魔力,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变命运。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蛊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动了一下,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说出了一个“想”字。 “好。”贾琏直起身笑问,“美丽的过程就是经历痛苦的过程,你怕疼吗?” “不怕。” “好。” 这时平儿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放在凳子上吧。” “对了,你叫什么?”贾琏问丑丫。 丑丫畏畏缩缩不敢吱声,还是平儿插话道:“二爷,我问了,她死闭着嘴不肯说,我听见厨房里的人喊她丑丫。” 贾琏笑道:“丑丫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从今往后你叫天香。” 平儿听了一指头戳在丑丫的脑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得了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着贾琏。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手里托着一沓蚕丝布领着丰儿过来了,丰儿怀里抱着一瓮酒。 如此诸物齐备,贾琏用沾了酒的蚕丝布擦了擦粉刺针就开始给天香清理痘疮。 一针扎在鼓起的脓包上,别人看着都疼,天香却只皱了下眉头,两只手攥的紧紧的,不叫一声疼。 过程有些恶心人,王熙凤、平儿、丰儿要躲出去被贾琏都叫住了。 “你们都仔细看着,往后玉容阁开张第一批客人可是需要你们兜揽的。好好瞧着我是怎么用这粉刺针的,仔细些,这可是往脸上扎的,马虎不得,使用之前一定要先用烈酒清洗。” 闻着酒味儿贾琏叹气,“这烈酒还不够使的,回头得再提炼。凤哥,咱们还有能用的人吗?你把你那些陪嫁过来的家人都从府上抽出来吧。先培训再上岗。” 王熙凤坐在一边道:“要人还不容易,府上家生子多的用不完,收拢收拢就够用了。” 贾琏笑道:“二奶奶最是能干,收拢人这事交给你,我抽空写个培训教程。” 平儿听糊涂了,忙问道:“二爷,何为先培训再上岗?” 贾琏一边给天香挤脓疮一边笑道:“就是先给他们立规矩再让他们做事。” 王熙凤笑道:“你们二爷嘴里近来多往外蹦新鲜词,我每常听不懂,问了才知道,仔细一琢磨竟狠应景。” 平儿赔笑道:“谁说不是呢。” 给天香清痘疮清了大半个时辰,弄完后用烈酒擦脸,清洗,然后又用兑了水的温酒调和桦皮散让天香吃了,嘱咐道:“这一碗桦皮散便是你的药,每日取一勺温酒调和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记住了没有?” 脸皮红肿的天香忙不迭的点头。 随后贾琏又对王熙凤道:“前儿我做成的那盒莹肌如玉散、玉容散一二三号你都拿给她,再注意一下她的饮食,忌辛辣,只能吃清淡的,我看她还有些气血不足之症,从你的份例里每日给她做个补汤调养身体……” 平儿在一旁道:“这小蹄子究竟哪来的造化让二爷为她如此费心,倒比二奶奶还金贵了不成。” 王熙凤笑道:“你听听,还是我的丫头为我抱不平。” 贾琏笑道:“这还不是为了二奶奶的玉容阁?不过拿她做个试验,是好是歹就看她的造化了。” 天香急忙跪下想给贾琏王熙凤磕头,贾琏忙道:“你那脸可不能碰脏东西,快起来吧。记着,莹肌如玉散每次洗脸洗手用,玉容散一二三号则是抹脸的,不能混用。” “奴、奴婢记住了。” 到了晚间,在床榻上夫妻俩闲话,王熙凤便道:“今儿我打发丰儿去仓上要酒,戴良不在,他儿子戴春坐在那里打瞌睡,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贾琏问。 “那小兔崽子说到丰儿脸上,他说:不是琏二爷说的吗,库房的东西都让我们这些硕鼠偷没了,哪还有烈酒。要不是丰儿平素泼辣又有口齿抢白一通,你想要烈酒是不能了。”王熙凤冷笑:“鸳鸯那小娼妇自来会勾搭那些小子们,都是为了捧她的臭脚,打量我不知道呢。” “这你就有失偏颇了,不如说是捧赖嬷嬷一家子,底下这些家生子多是一个鼻孔出气。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冷眼看着吧。” “我娘的嫁妆里在近郊有个庄子,等你收拢好了人就把他们弄去那里,咱们也去住些日子,一为培训,二为把作坊弄起来,等一切准备停当,玉容阁那边也改建好了,咱们就开张营业。” 看见老母亲如此伤心贾赦贾政早已红了眼睛。 贾赦道:“妹妹已是去了,回天无望,母亲千万顾惜自己。” 贾政亦道:“母亲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千万保养自己不可大恸过伤。” 邢夫人干巴巴的劝道:“老太天节哀顺变。” 贾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养育长大的女儿,从她猫儿崽子那样大到亭亭玉立,我亲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就能过去了的?!” 贾赦怒瞪邢夫人,“你闭嘴,滚出去。” 邢夫人只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伸张,用帕子遮着脸羞愧退了出去。 见了邢夫人的下场王熙凤张张嘴急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并屏息凝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见状更不敢随意吱声了。 “琏儿你过来。”贾母借着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缓声道。 贾赦急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并训斥道:“好生回老太太的话,仔细你的皮。” 贾琏眉眼淡淡望着床上的老人,道:“您请说。”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贾母一瞬不瞬的盯着贾琏的脸,仿佛要从这张不见丝毫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 贾赦贾政早已被告知是贾琏气晕了贾母,因此贾政就道:“孽障,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头怀里窝着呢,我儿子自有我这个老子管教,究竟怎么回事先听他怎么说吧。” 贾政被挤兑的没脸,一甩袖子远离了贾赦。 贾赦就问道:“丫头说是你气晕了老太太可对?” 贾琏淡淡道:“哪个丫头说的让她出来我和她对质。” 揽着宝玉在怀的袭人一听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老太太,果真是我气坏了您吗?”贾琏直接看向贾母。 贾母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过去了。 贾琏便道:“那位说是我气晕老太太的丫头你那两只眼睛看到了没有,再让我听到什么‘气晕老太太’的话就要仔细了,我堂堂嫡长孙撵个丫头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顿时荣庆堂上鸦雀无声。 贾琏哪里是说给那个丫头听的,他是在警告荣庆堂上的所有人。 102.贾天师温酒斩厉鬼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 一眼瞅不见就作妖, 都给我出来,教你们的九九乘法表可背会了?”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 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 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 我没骗你吧, 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 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 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 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孟大娘, 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 都做好了, 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 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 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 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 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你们这些猴儿崽子,一眼瞅不见就作妖,都给我出来,教你们的九九乘法表可背会了?” 听着外头平儿的训斥声小幺儿们嬉笑着都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坐好。 凉亭里摆了个小黑板,几个凳子,平儿就是教导他们的老师。 兴儿没着急走,偷拿了一个藏在怀里笑着道:“妈,我没骗你吧,我们二爷给你这个前程好不好?” 兴儿妈啐了兴儿一口,满脸笑。 兴儿蹦跶着往外跑,又嘲笑道:“爹和妈再把弟弟弄到宝二爷那里去呀,宝二爷那里可是热头热灶呢。” “小狗操的,反了你了,有鸡蛋糕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骂虽是骂,脸上笑容一点不减,咧着个大嘴把鸡蛋糕一一拾出来摆盘。 不一会儿丰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孟大娘,进给老太太姑娘们的鸡蛋糕都做好了吗?二奶奶让我来取。” “做好了,都做好了,这不就是。丰儿姑娘歇着,我来装盒。” 门外贾琏抱着芃姐儿走了进来,兴儿妈见状忙忙的拿起一个鸡蛋糕递过去,陪着笑脸奉承道:“大姑娘,吃。” 丰儿忙半路截了过去,斥道:“大姑娘还在吃奶呢怎能吃得了这个,孟大娘糊涂了不成。” 兴儿妈连忙告罪,轻轻打自己嘴巴。 “不必如此,也是你的好心。”贾琏转脸又对丰儿道:“撕成长条给她拿在手里啃着玩吧。” 丰儿应声照做。 “二爷,我拾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贾琏转身看去就见王熙凤站在门口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靓丽,一双丹凤眼尤其神采奕奕,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便笑道:“走吧。” —— 新兴的麻将是贾母的心头好,因此今日又组了局,听见丫头说琏二爷来请安坐在下首的秦可卿急忙站起要躲就听贾母道:“都是一家子骨肉你坐着吧,避什么,反倒生分。” 坐在贾母右手边的尤氏一边挫麻将一边笑着安抚,“听老太太的没错,你坐着吧。” “是。”秦可卿柔声答应,专注挫牌。 不一会儿贾琏抱着芃姐儿打头进来了,后头跟着王熙凤,张嘴就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今日耍牌怎也不派人叫我去,我正手痒呢。” 贾母笑道:“你近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们岂敢耽误了你的发财大计呢。” 王熙凤凑到贾母跟前笑道:“什么发财大计也比不得在您老人家跟前尽孝心啊。” 坐在贾母左手边的王夫人淡淡道:“你果真有孝心就来帮帮你可怜的姑母吧。” 这时贾琏笑道:“老太太、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安好,知道你们耍牌这就给你们送新鲜糕点来了,吃一些饱肚子还能再战一夜。” 此话一出说的众人都笑了,连坐在一边下棋的迎探惜三姐妹都抬起了笑脸。 “近来你们那院子进进出出的人多嘈杂,究竟是做什么呢?总开着后门也不是事儿,还是关了好。”王夫人问道。 王熙凤笑着接话,“二太太放心就是,后门虽开着也时刻让人守着呢,一准跑不进来一个歹人,若出了事就拿我的头去。” 贾母笑着和稀泥,“拿你的头有什么用,二太太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你说是不是?”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 说着话就从食盒里取出了猴子形状的鸡蛋糕来,一盘放在牌桌上一盘给了迎春三姐妹。 “老太太快尝尝,二太太尤大嫂子小嫂子也尝尝。”王熙凤笑着招呼。 贾琏看着贾母,忽然道:“老太太泪堂深陷隐约似泪痕,怕有儿女之丧。” 原本安和欢快的气氛顿时一凝。 “你胡说什么呢。”王熙凤急忙给贾琏使眼色。 坐在贾母身边替贾母搓牌的赖鸳鸯冷嘲道:“老太太不过是昨夜没睡好罢了,琏二爷充什么神仙道人,你何时学了相面之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贾琏淡淡道:“许是我看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只当我胡唚吧。” 贾母早已没了吃鸡蛋糕的心情,脸色沉沉的望着贾琏,“琏儿,你要仔细,你老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你嘴里诅咒的‘儿女’可也有你的父亲!你不要因了我没有帮扶你的野心就从此心怀怨望,胡言乱语膈应我。” 这话就有些重了,王夫人、尤氏、秦可卿并迎探惜三姐妹都忙忙的站了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王熙凤在一旁干着急,任她八面玲珑此时此刻也找不出话来替贾琏开脱。 贾琏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在众人都屏息不敢乱动的时候他还替芃姐儿擦了擦口水。 “老太太,今日这话若是不准贾琏任凭你处置,哪怕除族我也毫无怨言。” “二爷!”王熙凤急呵,忙忙的道:“老太太,我们二爷近来失心疯了,他说的话如何能信,我这就把他拉走。” 贾母看着贾琏只觉心里慌的厉害,只因她昨夜做了个梦,梦里梦见她唯一的女儿在和她告别,说什么“我去了”等话,梦醒之后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兆了。 “你……” 贾母刚要再说些赌气的话就听见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进来道:老太太,扬州来人报丧,说、说咱们敏姑奶奶去了。 贾母听罢,心脏狂跳数下,手捂着胸口,白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老太太!”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请太医!” 顿时整个荣庆堂都乱了起来。 贾母脸上的笑登时不见了,两道眉毛一皱,“是你老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是我的孝心。我长这样大,每常见二老爷过生辰热热闹闹的便也想让我们老爷高兴一回。” 贾母冷冷看着贾琏,“琏儿,你越发目无尊长了,你拐着弯的不就是想说我老人家偏心吗。” “不敢,您多心了。”贾琏起身作揖请罪。 贾母让赖鸳鸯把贾宝玉领走,这才冷冷道:“你老爷生在鬼节你是知道的,他生来刑克子孙,争强好斗,破害前程,想让我不偏心都难!” 贾琏抬起头来笑望贾母,“敢问老太太是哪位仙家道长给我父亲批的命?” 贾母冷哼,“告诉你了你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父亲的命!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他这个生日搁在贫穷人家早被溺死了,偏你父亲还不知足。我偏心你二叔又何曾少了你父亲的吃喝,你去问问他,他哪次去账房支银子我少过他的?!” 贾琏淡了眉眼,却又笑道:“老太太息怒,我想为父亲过生日并不是想比肩二叔,罢了。近来我也看过几本道经,道经上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为三元,分别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地官生日便是七月十五,想来我父亲的‘赦’字便是从此来?当初为我父亲取此名的人早已为我父亲想到了破解之法,又有何惧呢。” 贾母语塞,过了半响长叹一口气,“琏儿,不是祖母偏心,他终是不祥之人,咱们贾家已经被他带累过一次了。” 贾琏笑道:“老太太指的可是太子之事?” 贾母纳罕,“你已知道了?” “是父亲告诉我的。” 祖孙之间有一瞬的静默,然后心有灵犀的选择绕过这个人。 “你的孝心我尽知了,你父亲有你这个儿子是他的福气,你想怎么替你父亲过生日?”贾母和缓慈祥的看着贾琏。 贾琏道:“到了那一日鬼门大开,有人祭祀的鬼自有去处,那些孤魂野鬼却可怜,我想在咱们荣国府大门口设供桌,上面摆些热馒头热米饭,烧些纸便是攒功德积阴鸷了。” 贾母一听原来这样简单就笑道:“由得你吧。” “谢老太太体谅。” 便在此时外头听见王熙凤的声音。 “我们琏二爷可在老太太这里?” “回二奶奶,琏二爷在。” 不一会儿王熙凤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先向贾母行礼然后就急忙道:“二爷快往前头去,二老爷正寻您,说是忠信王府来人要你过去说话。” 贾母登时坐正了身子,心想,素日并不和忠信王府来往,今日怎么来寻贾琏,莫不是他在外头得罪了人? 如此想着就开口道:“琏儿,自你祖父去后咱们家早已不似旧时风光,后头又被你父亲带累,早已沦落成了二三流人家,不可骄狂无状以免得罪了人,你可懂得祖母的苦心吗?” 贾琏作揖道:“您放心便是,不是祸事是好事,我去了。” 话落对王熙凤安抚性的一笑,转身漫步而去。 —— 贾代善在时,待世交之客在荣禧堂,后来不知怎么荣禧堂便成了王夫人白日起坐之所。男人们待客之处便改在了前院三间正房内。 贾琏到时忠信王府的长史正在和贾政闲谈,贾政满脸赔笑。 “我来晚了,让客人久等。”贾琏含笑抱拳而入。 长史起身迎上来笑道:“琏公子多礼了。下官此来,是奉王命而来,王爷有话告诉公子,说:‘麻将的巧思极好,本王笑纳了,白玉麻将没有倒有六副极好的碧玉麻将赏给他吧,闲了尽可让他来寻本王,若有更巧妙的玩意进上来更好,若没有本王也赏识他那个人。’” 话落长史笑着对贾琏拱手,“我们王爷是极少赏识什么人的,琏公子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贾琏笑着还礼,“琏荣幸之至。” 长史又道:“那日在珍宝阁下官也在,王爷也说了让您去王府闲玩的话,今日又传话让去,可见我们王爷对琏公子是极满意的,琏公子可不要让王爷久等才好。” “一定一定。”贾琏笑道。 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长史便告辞而去。 长史一走贾政便迫不及待的问,“琏儿,你何时认识的忠信王爷?” 贾琏笑道:“那日去街上闲逛,逛到珍宝阁便想着给我们老爷买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如此便结识了王爷,原来那珍宝阁是王爷的产业,我又碰巧有个玩意便进给了王爷,王爷喜欢就给了我脸了。” 说着话贾琏走向堆放在一边的提梁盒打开一看里面绿莹莹的放光,果真比他看中的那套白玉质地更佳。 “二叔请看,这就是我进给王爷的玩意了。二叔若有闲,咱们叫了我父亲过来一块玩一把如何?” 贾政忙道:“既是王爷喜欢的必是不同凡响,这就让人去请吧。” “是。” 两口子说着玩话珍宝阁当家掌柜就端了个用大红金钱蟒袱子垫着的黑漆圆盘过来,盘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块一般大小的白玉牌。 “琏二爷您瞅瞅这货色怎么样?”掌柜的赔笑道。 贾琏随手翻了翻笑道:“玉质虽不是顶好,但还能用,只是还不够,这样的还有没有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多了几分真切,忙忙的道:“有,只要是琏二爷您要就一定有,不知您总共要多少?” 完整的麻将牌一副一百四十四张,家里长辈有老太太、贾赦、大夫人、二夫人,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再送一套,总共是五套,五套一百四十四张就是…… 贾琏心算了一下就道:“我要七百二十张。” 掌柜的也算了算自己库房里的存货急忙道:“不知琏二爷是即刻就要还是等一等?实不瞒您,库里没有那么多,要从下面的分店里调取,最快也得三天。” “不急。” 掌柜的忙笑道:“那您是先付定银还是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再打总?” 贾琏笑眯眯的道:“我一分不给。” 王熙凤侧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却猜测他是手头紧张的缘故。 掌柜的赔笑道:“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荣国府的公子,还缺这点银子使不成?” “缺不缺的另说。掌柜的打过叶子牌没有?” 掌柜的依旧笑容满面,没有半分怠慢,“闲暇时常用做消遣,二爷有何指教?” “我这里有种新式的叶子牌,我把规矩玩法告诉你,你看能不能抵偿了去可好?” 掌柜的顿了顿笑道:“二爷不妨说出来,回头小人再跟我们东家商量,如何?” “也好。”贾琏抬起右腿搭在自己的左腿上,从靴掖里抽出厚厚一沓纸来递给掌柜的,“拿给你们东家瞧瞧,我在荣国府等着你们把这五套麻将牌送去。” 103.烙心间噩梦难祛除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贾琏笑道:“听嬷嬷说的这样吓人, 外头那些成千上百万的庶民又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能活得好好的,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就活不得了?” 赖嬷嬷笑道:“琏哥儿, 你也太较真了,到底还是年轻, 要都依着你犯点错都撵出去也不怕寒了人心吗?” 贾琏一展棉袍翘起腿, 笑道:“好好好, 依着嬷嬷又该怎么处置呢?” 赖嬷嬷笑道:“打一顿就是了。” 说完笑眯眯的看向贾母,“您老人家慈悲就饶他们这一回吧,外头跪了也有一会儿子了, 这冰天雪地的也够受得了。” 贾母没答话,端起茶喝起来。 贾琏见状没吱声也端茶轻啜。 贾赦老神在在,也端起茶碗, 拿茶盖子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贾政下意识的也想端茶, 王夫人咳嗽了一声, 贾政撒开摸上茶碗的手挪了挪屁股, 道:“此等小事也值得惊动一家子人坐在这里商议,究竟是何等奴才有这样大的脸面?” 贾琏立时笑出来,捧场道:“二叔说的对极了。” 王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贾政一眼, 捻动羊脂玉佛珠垂着眼道:“若是为奴才那的确是小事, 好不好或打或卖或撵都使得, 我想着却是为了规矩, 这件事上琏儿坏了规矩了, 迎春是我跟前养着的, 服侍她的人不好该告诉我去,原本小事一件却被琏儿又是抄家又是打人的弄的兴师动众起来,传出去狠不像样子。” 贾琏笑着叹息,“原本真是小事一桩,放他们一家子出去就是了,哪个主子都该有这个权利,谁知大晚上的又跑来一个求情的神仙,这位神仙可了不得,脸大如盆,二婶子,您说这神仙是不是也坏了尊卑上下的规矩了?” 赖嬷嬷一听顿时站了起来,故作害怕,“哎呦呦,琏哥儿你这是说老奴呢?” “是啊,就是说你。”贾琏直视赖嬷嬷,面容带笑,和气洋洋,“犯事的王奶母有个儿子王住儿,听说认了赖大做干爷爷,有这事没有?” 赖嬷嬷忙道:“这不相干的,我不是为了王奶母我是为了老太太为了咱们贾家,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 贾琏打断她,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卖人的道理,我放他们的良还不好吗,搁在有规矩的人家敢偷摸小主子的东西早被发卖了,我不过是积阴德才没有往深里追究。赖嬷嬷,我得跟你说句真话,坏了心的奴才不撵出去还留着供祖宗吗?二太太和我说规矩,那我也和你们说规矩,赖嬷嬷,在这堂上主子没发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赖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乍红乍青。 “老太太,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呐!”赖嬷嬷转身“噗通”一声就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忙道:“鸳鸯,快把赖嬷嬷扶起来。” “是。” 贾母佯装生气,瞪着贾琏道:“赖嬷嬷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放尊重些。” 贾琏笑道:“赖嬷嬷早已是颐养天年的人了,平常来陪您说笑解闷没什么,若妄想凭自己一张老脸给这个说情给那个说情孙儿可不会惯着,惯得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脸比正经主子们还大呢。二太太,依你的规矩,奴才的脸大还是主子的脸大?” “你!”王夫人气的脸色发青,却笨嘴拙舌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贾母觉得借贾琏的手敲打的够了就笑着和稀泥,“琏儿,你越发可恶了,没大没小的,不可这样气你二婶子,她笨嘴拙腮如何说得过你。” 贾琏笑道:“哪里哪里,我在顺着二婶子的意思说规矩呢。” 贾政板着脸道:“琏儿的话虽不中听可句句在理,奴才如何大得过主子,犯了错就该罚,谁说情也不中用,无规矩不成方圆。” 贾琏越发喜欢贾政了,笑道:“还是二叔读书多懂礼仪懂规矩,侄儿受教受教。” 贾政微抬下巴轻抚胡须,对贾琏点点头,一副内敛的骄傲模样。 贾赦满脸笑,一碗茶端在手里就没放下过,这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爱起来。 王夫人一手抚胸,默默的大口喘气。 贾琏看着王夫人有气还不敢让人看出来的样子几乎要笑出来。 这时邢夫人开口了,“琏儿你出息了,架子也大了,好不好的就喜欢撵人出去不给人留活路,你可知被你撵出去的绿柳怎么样了?” 刚嘲笑完二房的猪队友贾政没成想己方就出了一个猪队友,贾琏内心无语凝噎。 贾赦乜斜眼看向邢夫人,“哪怕是死了也不与贾府相干,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邢夫人一看贾赦的眼神就不敢再说了,拿起帕子就往脸上擦。 “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贾母忽然对跪在地上的赖嬷嬷道。 “是。”这时的赖嬷嬷不敢再言语,今儿丢了几辈子的老脸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躲羞。 “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也多在家享受享受儿孙福,我这里你放心,有她们服侍就够了,我最爱这些丫头们,年轻鲜活又个顶个的漂亮,我每天看着她们听着她们说笑也觉快活。” 换句话说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老脸了,以后少来! 贾琏喷笑,张眼看赖嬷嬷,就见这老婆子已满脸青白,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依礼慢慢退了出去,但见她的表情是恨不得立时逃了的。 “你们也是,都回去吧,王奶母一家子仍旧放出去,琏儿虽可恶,有一点说的明白,奴才的脸再大如何大得过主子。往后谁再敢做那偷摸的事情依照此例加一等,收回赃物一家子连带亲朋故友都放出去,这是积阴德的好事,我狠喜欢。” 这便是偏向贾琏了,王夫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贾琏涨气焰,立时就站了起来。 “二太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贾母皱眉问。 王夫人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快速捻动几下佛珠压下心里的烦躁,尽力平和的道:“没有什么要说的,老太太处置的很好。” 贾母摆手,“如此就都散了吧。” 贾赦这时站起来道:“母亲,我已让人把迎春接回我那里了,她姐妹三个挤在二太太屋后头的抱厦里头狠不像样子,从今往后咱们家姑娘的排场也该讲究起来了,虽不能比得上敏妹妹也不能太寒酸了,免得把姑娘们个个养的上不得台面。” 贾母深深看一眼贾赦,耷拉着脸道:“你已接去了又和我说什么,你做父亲的从今往后若肯看顾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倒看看你能教出什么名门淑女来。” 贾赦睨一眼丧气的邢夫人,笑道:“她是个小家子气的,迎丫头我绝不让她沾手,我不还有个儿媳妇吗,这个儿媳妇虽喜欢拈酸吃醋,性子却爽利大方,有她带着即便学几分吃醋的本事嫁出去我也不担心她吃亏,母亲以为如何?” 贾母道:“凤丫头我倒是放心,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看把探丫头惜丫头也交给凤丫头带着吧,她旁的本事没有管家是一把好手,现如今又要弄什么化妆品,听她说还能结交些贵夫人,出门也是去那个什么玉容美颜别墅,既是自家的别墅,离的又近,去逛逛散散闷子也是好的,若不是天冷我也是要去逛逛的。” “是。”贾赦贾琏齐应。 “都去吧。”贾母摆手。 “是。” 遂,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贾琏都恭敬退了出去。 在屏风后穿上斗篷大氅,王夫人率先走了出去,甩动起来的袖子都带出她的怒意。 贾政没事人一般,始终以为今日聚在一处不过是商议处置奴才这件小事,临走还说教了贾琏几句,嫌贾琏说话不中听。 大雪纷飞,仆从打伞,贾赦贾琏父子并肩而行,贾赦斜眼瞥贾琏道:“老太太今日偏向咱们你可别傻傻的以为老太太就真的偏心咱们了。” 贾琏笑道:“知道,老太太哪里是偏向咱们是借咱们的手敲打那些老奴才,今夜胜的是咱们也不是咱们,真正打赢了的是尊卑上下这个规矩,论驭下老太太比咱们精通。” “你明白就好。”贾赦露出一丝笑模样,随后又袖起手踩着雪闷头往前走,“老太太占着一个‘孝’字便是立于不败之地,懂吗?” 贾琏点头,也学着贾赦的样子把手袖入大氅中,“我不会和老太太硬碰,除非老太太昏庸了,老太太如果始终像今日这样识大体顾大局,那老太太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她是生养我的母亲,我心里始终是孝顺她的,人心都是偏的,就像你和琮儿我也偏你,所以不离谱我都愿意依着她,你二叔,他是个蠢货,翻不出大浪,你那个二婶你多留意。” “是。” 父子俩说完话就各自回院了。 翌日,用过早膳后王熙凤自去忙送礼的事情,贾琏看墙上挂的剑都落灰了便拿下来赏玩,他贾氏一族旁学杂收,祖上也传下来一套炼体的剑法,他在现代时懒得练,到了这里反起了舞剑的心思,便拿着剑在院子里比划起来。 这时兴儿急忙忙跑来禀报道:“二爷,不好了,顺天府来人抓你了!”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 ,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104.以假当真一生情深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闻声贾琏看过去,就见她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 脖子上挂着赤金盘螭璎珞圈,下面穿着一条素白绫裙, 腰上系着豆绿串珠流苏宫绦,一步一袅娜,端的是妩媚娇艳。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有《红楼梦》后期的市侩俗气,她身上还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 贾琏是个爱美人的,因笑道:“我们二奶奶回来了。” 王熙凤原本心里还臊的慌, 听他这一声挑逗就绷不住笑了, 爽利利的道:“奴家这里给二爷认错了。” 贾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既如此你泼醋拿木瓜砸我脑袋的事儿就掀过去吧。” 王熙凤脸上一红就回嘴道:“还不是二爷自己不庄重, 馋嘴猫似的偷我的丫头, 我这才气的狠了,再者说,我也不是真心砸二爷的,二爷就是我的天, 我哪里敢,我砸的是那个小娼妇, 谁知二爷护的紧, 我倒比不上一个丫头了。” 王熙凤清脆的嗓音一哽,在贾琏身边站住脚啜泣起来。 贾琏望着这恍若神仙妃子的大美人心里是一点气都没有, 因此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拿指头往香腮上一拧就调戏了一把。 “这是在外头呢。”王熙凤嗔了贾琏一眼, “老太太叫咱们过去呢,二爷不怕臊得慌咱们就走一趟吧,宽宽老人家的心。” “你不怕臊得慌,我一个男人怕什么,来,服侍二爷更衣。”贾琏笑着举步进了屋。 王熙凤跟在后面脸上带着几分笑模样,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家二爷身上多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总之是比先前更让她喜欢了。 却说贾琏已经不是从前的贾琏了。 他虽然真名也叫贾琏,却是个混迹在现代社会的相术师,因为慕名阅读《红楼梦》,在读到贾琏时吐槽了一句:这个贾琏是没见过女人吗,怎么专朝仆从的女人下手,分明是荣国府的正统继承人怎么把自己弄的跟二房管家似的,在读到终于贾赦丢了爵位被二房贾政承袭之后,他气的冷笑连连,扔书睡觉。 谁知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书里的贾琏,因为偷王熙凤的陪嫁丫头安儿被王熙凤撞破砸了脑袋而昏迷不醒。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府里已经把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贾赦坚持请医问药一直拖着,这才等到了他苏醒。 在《红楼梦》里贾赦身上一直都被贴着好\\色\\荒\\淫等负面的标签,其实从他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贾赦身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记得书里有个情节,贾宝玉被赵姨娘和马道婆害的要死了,连贾政都放弃了,贾赦却依旧坚持请医问药,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贾赦对贾氏子嗣是很重视的,也许这和他是贾府嫡长子有关。 对贾母他也是很孝顺的,甚至到了愚孝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任由贾政一房霸占象征着家主地位和权利的荣禧堂。 想着书里贾赦的下场,贾琏唇角扬起一抹笑,桃花眼中波光涟涟。 这样想着,在不知不觉中贾母居住的荣庆堂就到了,早有打帘子的丫头往里面通报了一声。 贾琏一进门就见满屋金碧辉煌,一群粉香脂艳的丫头把一个富态雍容,遍身绫罗的老太太围着,正在谈笑。 下手坐着一个衣着素淡,神情端庄,手里捏着一串蜜蜡佛珠的中年女人,这大概就是王夫人了,果真一副慈悲面容。 众人见他们进来都不说话了,贾母面带关心的道:“琏儿可大好了?” “大好了,老太太。”贾琏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这时一个丫头把两个蒲团放在了贾母跟前,贾琏就携着王熙凤的手跪下了,笑道:“这些日子让老太太挂心了。” 贾母见果真好了反而板起脸来训斥道:“依着我,你们小夫妻这事根子还在你身上,往后可不许这样,听见了没有?” 贾琏垂下头做出个羞臊乖顺的模样,“是,都听老太太的,往后和她好好过日子,只老太太得说说她,谁家媳妇像她似的恨不能压服了我往天上蹿,都是老太太偏心惯的她。” “这不用你说。”贾母转脸望着做鹌鹑状的王熙凤道:“你也有不是,你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若果真没命了,且不提我这个老婆子,你看大老爷怎么和你拼命。哪个爷们不是馋猫托生的,一星半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年轻做媳妇的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要都像你似的要强耍性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下首玫瑰椅上坐的王夫人笑着道:“老太太也莫要生气,凤丫头还是年轻不知忍耐的缘故,她在家做姑娘的脾性一时半刻还没改过来呢,往后您多教导教导她也就知道了。” 贾母听罢往大红蟒缎圆枕上一歪就笑道:“你说的也有理,想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有家里人宠着,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由着性子来,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要小心着怕漏了怯丢了丑惹人笑话。”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错,早把自己要强的心去了一半,这会儿也不敢大声说笑卖弄自己的口齿,只觑着贾母和王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插话道:“老太太,二太太,我早已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改。” 贾母因笑道:“鸳鸯,快把你们二奶奶扶起来,可怜见的,瞧把她吓的,往日一半的伶俐都没有了,我瞧着心里还是疼她。” 鸳鸯笑着上前来扶,王熙凤和贾琏都趁势站了起来。 王夫人笑道:“瞧凤丫头这样我瞧着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往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不可再这样由着性子胡闹了。” 贾琏和王熙凤都低着头应下。 贾母又道:“为你的病你老爷出了大力,狠操了心,这就带着凤丫头去那边请安去吧,也是你的孝心。” 王熙凤忙道:“早就想着了。” “老太太,我们去了。”贾琏道。 “去吧。” —— 贾赦住在由花园隔出来的一套院子里,单独开了黑油大门出入。 较之荣庆堂荣禧堂的宽敞阔绰,这里多了些精致的亭台楼阁,石桥流水,贾赦所居住的院子也小巧了许多。 美则美矣,却显得狭窄拥挤。 从风水布局上看,久住则不利身心,容易消磨人的志气,心性也会随着年深日久的风水侵蚀之下变得狭窄刻薄。 所谓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反过来也成立,环境很能影响人,若是意志坚定还好,若是意志本就不坚定的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受到的影响就大了。 把荣国府继承人挤兑到住在这种地方,不知是巧合还是人为。 “二爷来了。” 候立在门旁竹帘外的丫头往里面通传了一声,随后就高高打起了帘子。 贾琏微一低头进去后就见正对面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福寿纹墨绿长衫的中年男人。 这人和贾琏一样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底虽浮肿泛青一副纵欲过度之相,但撇开这些细看就不难看出,这人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 而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贾赦,字恩侯的贾大老爷了。 “给父亲请安。”贾琏垂手打千,满面笑痕。 一声父亲把正佯装逗蛐蛐的贾赦喊的心里泛酸躁意上涌,“你竟也知道我是你父亲,难得!” 贾琏直起腰笑道:“若是连自己的生身之父都不知道我还是个人吗。” 贾赦乜斜着眼瞅贾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刻薄。 王熙凤忙上前道:“给父亲请安。” 似王熙凤这般伶俐乖觉,惯会察言观色的人,贾琏一改了称谓她也痛快的改了,即便她心里再不屑贾赦,嘴上她都是甜言蜜语的。 “来人啊,把这妒妇给我打出去,我不要这个险些害死我儿的小娼妇站脏了我的地方。”贾赦冷冷一喝,王熙凤“刷”的一下就白了脸,身子一软就跪下了。 纵是她在贾母王夫人跟前再是百伶百俐,到了这时候也怕的一句话不敢回。 贾琏没看王熙凤,笑着上前从丫头手里捧起茶碗递给贾赦,“父亲且饶她这一回吧,她也不是故意的,往后您且瞧着,我定然治的她服服帖帖的,哪怕父亲不看我也看她给我生了大姐儿的份上。” “糊涂油蒙了心的东西。”贾赦接过茶碗啜了一口乜斜眼瞅着贾琏道:“快滚吧,还等着我赐你饭不成。” “父亲不知,我从阎王殿里逛了一圈回来想明白了许多事儿,那边再好我终归是这边的人,我待那边尽再大的心力到了也都是宝玉的。父亲纵然打我骂我,到了也是我给您摔盆哭丧,父亲的东西也都是我的。” 贾赦一口茶喷了出来,要笑不笑,要恼不恼的骂道:“贼囚根子狗娘操的,竟敢咒你老子,贪图你老子的东西,你老子还没死呢!” 贾琏笑道:“父亲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说完拉着王熙凤就往外疾走。 贾赦一想一愣,顿时气的脱下鞋就狠狠扔了出去,痛骂道:“王八羔子!” 兴儿两口吞下红豆糕就笑嘻嘻道:“我们二爷二奶奶要开铺子呢,说是拿她做个试验,妈,以后可不能叫丑丫了,我们二爷给取了个新名字,叫天香,平儿姐姐说是国色天香的天香。” 兴儿妈哈哈笑起来,“二爷忒促狭了,难为怎么想的。” 兴儿爹却道:“二爷二奶奶要开什么铺子?” 兴儿抹抹嘴上的糕点渣道:“说是专给女人开的铺子,二爷身边缺人使唤,我就想起昭儿了。妈,昭儿呢?” “在你大舅家玩呢,过会儿子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二爷要人是放在铺子里做伙计?你弟弟太小了。” 兴儿就道:“二爷说了,只要愿意去的不管大小都用得上。昭儿在家憨吃憨玩的也不是长法儿,和我一样跟着二爷也是出路。且我冷眼看着,二爷自从醒来之后,像是开窍了似的,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了,行为举止很是稳妥。” 兴儿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问道:“依我说,二爷那里有你一个就足够了,你弟弟我思忖着弄到宝二爷那里更有前程,两人年岁也相当,能玩到一块去。” 兴儿撇撇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咽下去才道:“宝二爷那里倒是热灶,既然爹已经为弟弟打算好了,那我就不多事了。只是将来若我们二爷这里起来了,爹你不后悔就行,也别怨我有好处没想着弟弟。” 兴儿妈照着兴儿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骂道:“天雷劈脑子的王八羔子,跟了主子翅膀就硬了不成,你小小一个人还能比你老子娘更有算计?多少只眼睛瞅着呢,琏二爷二奶奶得罪了老太太,如今又不管家了,时时要仰仗二太太过活,何苦还要你弟弟去烧那冷灶。” —— 月上云梢,贾母躺在千工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不睡,赖鸳鸯自然也睡不成,披着一件轻薄的绿纱小褂蹲坐在床里面,取了美人锤,轻轻的给贾母捶腿。 “这个琏儿啊。”老太太叹气。 赖鸳鸯小心翼翼的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议论说琏二爷明儿个要在他那个院子里选拔人才呢。今儿是琏二爷,明儿就是大老爷,没了规矩约束那还了得,您就不管管?” “如何管?把他圈起来?圈得了一时圈得了一世吗,人心一定难更改,不撞南墙不回头。再者说,他要上进我做祖母的不说帮衬还拦在前头,我成个什么人了,由他去吧。” 赖鸳鸯没吱声。 “罢了,别捶了,咱们熄灯睡吧。” “是。” —— 灯影落在碧窗上,王夫人盘腿而坐,她面前摆着两个青瓷碗,碗里放着红豆,一个碗里多一些,一个碗里少一些,每念一声佛就捡一颗。 周瑞家的轻悄悄的推门而入,低声禀报道:“太太,赵姨娘那里熄灯了。” “知道了。”王夫人淡淡道:“贾琏要做什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出来了,说是为了开什么铺子选拔人才。依奴婢看,且不必理会,自有他的好果子吃。作大发了上头还有老太太管着呢,和咱们二房狠不相干。” “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怜的大丫头。”王夫人低喃道。 “谁说不是呢,咱们大小姐进宫还不是为了整个贾家博前程,吃多大的苦,受多大的罪,大房那些人没一个拎得清的。” 王夫人摆摆手,“你去吧,我捡完佛豆也要睡了。” “是。” 与此同时,林之孝家也在议论贾琏。 “爹,我也到了能进去伺候主子的年纪了,明儿我想去琏二奶奶那里碰碰运气。” 林之孝看着自己从小就颇有主意的女儿笑道:“不着急,爹早已给你盯着个坑了,再等两年就能得,琏二爷那里不是个好去处。” 林红玉笑道:“只冲着琏二爷能说出硕鼠那一番话来,我就觉得琏二爷是个有见识的。每常我听见你和妈偷偷议论府上的种种弊端,我就觉得主子们狠该拾掇一顿了,若想家宅长久,到底要主子强悍多智,而不是安富尊荣把什么事儿都交给下头人去办。” 林之孝家的端着洗脚水进屋来就听到了自己女儿这样一番高见,笑道:“偏你知道的多。” 林红玉笑着抿嘴。 林之孝把双脚放入温热的水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笑道:“你有这个见识也不枉费我和你妈对你的教导了。” “那明儿我就去了?”林红玉试探着道:“在家呆了这些年我都快闷出毛来了。” 林之孝家的看向林之孝,道:“我冷眼瞅着大房二房终究会起龃龉,咱们不该掺和进去才是立身之本。” 林之孝道:“让她去吧,我也觉着琏二爷自从鬼门关里闯回来就有点变了。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又能影响什么,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 想了想林之孝又笑道:“说不得她还选不上呢。” “若是我选上了爹有什么说头?”林红玉骄傲的问。 林之孝笑道:“给你买两根红头绳吧。” “我的红头绳都多的用不完了,爹还是这样小气,妈你快说说爹,我睡觉去了。” “去吧去吧,明儿妈叫你。” 夏季天长日短,伴着蝉鸣虫嘶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鸟雀落在屋檐上,左瞅瞅右瞅瞅,间或低头轻啄碧瓦,一道朝阳铺过来它就飞走了。 王熙凤实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决定不再沾手管家事,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开店。 因此一大早就起了,亲自服侍着贾琏穿衣穿鞋,洗漱用饭,然后就急忙让平儿去开院门。 “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不知道今天能来几个人,别是一个都不来就现眼打嘴了。”王熙凤担心的揪扯帕子,“不是我说,你们满府里都是势利眼富贵心。” 105.番外完 当时只道是寻常 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 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 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 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 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 境随心变, 心坚则事成, 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 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 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 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 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 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 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 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 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 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 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贾母晕厥把贾赦贾政都惊动了,一得了消息都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荣庆堂上地下侍立的丫鬟媳妇扎堆,罗汉床前贾赦贾政垂手哀伤。 靠在二太太怀里的贾母哭道:“我这辈子唯你们兄妹三人,你们两兄弟自落地起就在我跟前一刻不曾远离,但有磕碰,我眼里心里不觉得疼,独她自从跟着夫婿去了扬州任上,我们母女一别数年,我总想着还有相见之日,谁承望她年纪轻轻就那么撒手去了,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拿刀子在割我的心啊。” 贾母疼的捶胸,二太太连忙帮着平抚,泣道:“老太太节哀。” 看见老母亲如此伤心贾赦贾政早已红了眼睛。 贾赦道:“妹妹已是去了,回天无望,母亲千万顾惜自己。” 贾政亦道:“母亲不为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儿孙千万保养自己不可大恸过伤。” 邢夫人干巴巴的劝道:“老太天节哀顺变。” 贾母恨恨哭道:“那是我辛苦养育长大的女儿,从她猫儿崽子那样大到亭亭玉立,我亲手把她交到了她夫婿的手上,怎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就能过去了的?!” 贾赦怒瞪邢夫人,“你闭嘴,滚出去。” 邢夫人只觉满腹委屈却又不敢伸张,用帕子遮着脸羞愧退了出去。 见了邢夫人的下场王熙凤张张嘴急忙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并屏息凝神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尤氏秦可卿等见状更不敢随意吱声了。 “琏儿你过来。”贾母借着二太太的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缓声道。 贾赦急忙让开床前的位置并训斥道:“好生回老太太的话,仔细你的皮。” 贾琏眉眼淡淡望着床上的老人,道:“您请说。” “你可是早就得了消息?”贾母一瞬不瞬的盯着贾琏的脸,仿佛要从这张不见丝毫惶恐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 贾赦贾政早已被告知是贾琏气晕了贾母,因此贾政就道:“孽障,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罪。” 贾赦冷哼,“二弟,你家孽障在丫头怀里窝着呢,我儿子自有我这个老子管教,究竟怎么回事先听他怎么说吧。” 贾政被挤兑的没脸,一甩袖子远离了贾赦。 贾赦就问道:“丫头说是你气晕了老太太可对?” 贾琏淡淡道:“哪个丫头说的让她出来我和她对质。” 揽着宝玉在怀的袭人一听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老太太,果真是我气坏了您吗?”贾琏直接看向贾母。 贾母盯着贾琏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就过去了。 贾琏便道:“那位说是我气晕老太太的丫头你那两只眼睛看到了没有,再让我听到什么‘气晕老太太’的话就要仔细了,我堂堂嫡长孙撵个丫头出去的权利还是有的。” 顿时荣庆堂上鸦雀无声。 贾琏哪里是说给那个丫头听的,他是在警告荣庆堂上的所有人。 当今以孝治国,一个不孝的名头太大了,贾琏虽不惧可终究不想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二太太咕哝了一下嘴终究没在这时候说什么。 王熙凤这时站出来道:“老太太,姑妈去了咱们这边可要派人去吊丧?” 贾母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的道:“琏儿,你去一趟扬州把你姑妈仅剩的一点血脉带回来。林家长辈早逝,她一个丧母的女孩无人教养我实在不放心,你姑妈既已去了,我不能让她走的不安心。” “是。” 贾母哭了一场心神俱伤,无力的摆手道:“都散了吧,乌泱泱的都围着我做什么。” 众人应“是”,各自散了。 —— 此时天已擦黑,华灯初上,因老太太的缘故晚膳也往后挪了。 贾琏和王熙凤相对坐着用膳,不一会儿王熙凤吃好了用帕子擦擦嘴就道:“咱们原本是想着铺子开张请她老人家和妹妹们去逛逛,谁知让姑妈的丧音搅和了,你这又领了去扬州的差事,开张的日子只能延后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唉。” 贾琏吃着酸笋鸡皮汤好就多吃了半碗,放下后才道:“玉容阁原本也不是普通妇女消费得起的,趁着我去扬州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向认识的内宅妇人推荐咱们的产品,若用的好了,口碑打出去,不开张也是开张了。” “听你的。”王熙凤又叹气道:“只你不在家我也不能常出门,无外乎回娘家,忍耐忍耐也就罢了,等你回来再说。” 贾琏点头。 一时彩哥彩明端了金盆上来,平儿丰儿分别去了王熙凤贾琏身边帮着卷起袖子。 盥洗毕,二人挪去了里间说话。 “已是立秋,天气渐凉,你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带上几件厚毛衣裳吧。” 贾琏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芃姐儿笑道:“你看着拾掇几件吧。” 听着话音平儿就上前来帮忙,打开柜门抱出了一摞,王熙凤亲自点看了一遍就点头示意平儿去打包,她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看着贾琏笑道:“旧日也不见你这样稀罕我们芃姐儿,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贾琏亲了亲芃姐儿的小手笑道:“这便是我和她的缘分了,想着我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再见,我人还没走就怪想的了。又担心人有旦夕祸福,我这一去说不得就和你们娘俩永别了。” 王熙凤起先还笑,乍然听见他又说什么“永别”等语心口一疼就捂住了他的嘴,骂道:“作死的挨千刀的,不过是出门一趟怎么就说这样丧气的话。” 贾琏拿下她的手笑道:“你不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又得了相面驱鬼之术,此术逆天,我个人的命运便是诸多坎坷,命薄易折了,说不得喝口水都能噎死。” 王熙凤见他说的这样认真一颗心狂跳不止,两只凤目泪光闪闪急躁非常。 “倒不如不要这逆天之术!” 贾琏握着她的手笑道:“老天爷给的,又岂会因我不想要就不要的。我知你速来刚强多智,胆大泼辣,自以为不输男儿,时常要别人的强压别人一头才甘心,恨不能占了所有的好处,不懂得吃亏退让……” “我……” “嘘……”贾琏含笑用手指堵住王熙凤的嘴,“你听我说完。” “凤儿,我赠你一首曲子,你要时常参悟,可愿意?” 王熙凤急忙点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