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卿深可归》 ☆、楔子 楔子 今年冬天冷的特别早,才不过十二月就已经下了两场雪,这在地处长江流域的南京很是少见。虽说这雪比不上北方的鹅毛大雪来的好看,但在南京却也是与往年不同的。雪打在行人的帽檐、伞上沙沙作响,地上薄薄一层却怎么也落不住。老安坐在车边抬起头看着天上,雪花一片一片晶莹剔透的扑面飞落,在灯光照射下别样的好看。 “嘿~老安!你看啥呢?我瞅你抬头看了半天,这天上除了雪啥都没嘛?”王二搓了搓冻僵的手呵了口气踹了下老安的脚嘿嘿的笑了起来。 “没啥我就是想,这江华楼的灯真好看,你看这光照的雪特别漂亮,跟别的地方的雪都不一样。”老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看周围一起坐在黄包车旁边等生意的兄弟们。 “老安!不是我说你,你咋现在说话都变的文绉绉的,哥们儿都快听不懂了。你是命真好碰上给荣小姐拉车,现在瞧着比哥几个像模像样多了。”王二羡慕的看着老安身上的衣裳,心想:像咱们这样拉车的哪能穿这样的好外衣,下苦力的人哪个不是都有自己的难处,拉车不就是赚个辛苦钱,谁不是一块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哪里舍得买这么好的衣服穿来拉车,看这老安以前穿的比自己还差,现在穿的这么好,肯定是他的雇主打赏的。要不啥时候看能不能自己给荣小姐拉车,自己比老安要聪明的多肯定比他的打赏更多。 旁边的刘强拽了下自己黑乎乎的帽子,几步蹲到王二和老安旁边:“哎,你这主顾确实厉害,你瞅瞅今天江华楼外的这些小汽车得多少呀,还不算那些坐黄包车的,都是来给荣小姐庆生的,这在南京城里可是头一遭。听说是谢家公子给办的,你说不就是一唱曲儿的么?咋就能唱的这么有脸面,不就是过个生日,听说南京城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来了,连慕家都派了人来呢!”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唱曲儿和唱曲儿的可不一样,人家荣小姐那是在江华楼唱,都是唱给谁听?跟那窑子里的娘们儿唱的能一样么?”王二一脸大家心知肚明男人都懂的表情说着还朝他们眨了眨眼睛。 老安的脸色变了变,听不得别人说容小姐闲话“荣小姐跟她们才不一样!你们别乱说!”起身坐到车的另一边不愿搭理他们,扭过身朝江华楼里面望去。 江华楼里衣香鬓影喧闹非凡,说起这江华楼可是这南京城里头一家烧钱的地方。都说南江华,北凝霜,说的便是南京的江华楼,北平的凝霜阁,一样的销金窟,一顿饭几百大洋都听不到一 声响,能进来的都不是一般人,自然一般人也烧不起这钱。来江华楼的客人除了吃饭,最主要的自然是歌,江华楼的歌世间独一无二。 要说这江华楼里最特别的就是荣卿,干的和百乐门的姑娘一样的事,却端得跟大家闺秀一样,甭管来的是谁,都只能听她唱歌别的想都不能想。而且她只在乐坊大厅唱,不外出也不进包间,每月三场,场场座无虚席。 江华楼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的一行人为大厅带进了少许凉气,撑伞人手里刚收起的伞上还有未来得及化干净的雪粒。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眸色冷峻,瘦削高挺的身材穿着黑色的西服,白皙的面庞、如雕刻般的五官轮廓、薄薄的嘴唇似乎时刻会吐露只言片语,让人深深着迷。男子后面跟着几个高大健壮的贴身保镖,一看就是军人出身,笔直的站姿透露出曾受过部队的严格训练。男子走到大厅最前排的座位准备坐下,旁边已入座的几个中年男人站起来向前一步。 “宋少来了?我们几个刚才还说今天虽说是荣小姐的庆生会但好像也是在江华楼的最后一场歌会,大家都念叨这可是最后一次倾听天籁之音,哪能少了宋少呢?”银行的张行长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保养良好的面色也挡不住脸上纹路隐隐透露出的年岁痕迹。 “张行长倒是来的早。”宋申睿瞥了一眼说话的中年男人,和其他的几个人直接入座,张行长尴尬的捏了下手里的玉佩一脸淡定的招呼大家坐下。 宋申睿感觉到有人看他,转过头朝眼光的来处看去,是慕家的旁支,手里虽未握实权,但在南京城里凡是挂了慕字,总是带着权利的味道,透着藏不住的血腥,特别诱人。慕和朝他笑了笑,宋申睿点头回礼。 “宋一,你去看看荣卿准备好了没?”宋申睿坐正后回头偏向身后站立的男子说道。 “是,少爷。”男子转身向后台走去。 大厅里满堂宾客热闹非凡,后台也是人来人往一点都不输台前。大家都在跑来跑去准备等下演出的服装、妆容。年轻的伴舞姑娘心里都在暗暗加劲,希望自己能在等下的演出中出彩,若能博得一两位客人的青睐,不说成为第二个荣卿,但至少以后的日子也就有了靠山。这乱世的女子存活本就不易,虽说江华楼比起其他风月场合已是干净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毕竟是入了风尘,哪怕是这南京城里一枝独秀的荣卿,最后不也只能跟了谢骏霖做小。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谢家在北方的军阀势力,能进谢家做小也是别人八辈子都盼不来的福气。 一个双十年华,干净活力的姑娘推开单独化妆间的门走进来。 “小姐,大厅里客人们到的都差不多了,宋少也来了,还坐在老地方,刚才差宋一过来问了的。” 荣卿早已妆扮完毕,精致的五官,水灵灵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蕴藏了太多的言语,只一眼就能让人沉了进去。大红的纯色礼服长裙逶迤拖在地上,裙子上用金线秀了凤凰和祥云,缀了无数的珍珠水钻,说不出得华贵,乍眼一看更像是新嫁娘的红色嫁衣。荣卿肤色白,衬着红色的裙子真是肤若凝脂,如瀑的黑色长发做了盘束,侧披在右肩上,露肩的礼服刚巧露出左香肩锁骨上缠绵的蝴蝶纹身,点了银色的粉,蝴蝶翩然欲出。 “小姐!”杨杨见荣卿只看着镜子发呆并不搭理自己便又上前一步。 “恩。”荣卿垂眸不语。 “小姐,我说大厅里客人们到的都差不多了,宋少爷也来了还坐在老地方,刚才还让宋一过来问小姐准备好了没。”杨杨又重复了一遍“小姐你今天好漂亮,就像,就像。。。嗯,我也不知要怎么形容,反正就是美的我睁不开眼!” “噗,你这丫头,都睁不开眼了,那还能看的见什么呀?也罢,今天这一场我是我最后一次登堂,自此江华楼再也没有荣卿,我们去唱完最后一场也算是有始有终,希望可以唱的完。”说罢荣卿轻轻的抚摸锁骨上的蝴蝶,起身向台前走去。 荣卿站在台上,在耀眼的灯光照射下,显得今天身着红色长裙的她别样美丽,妩媚风姿中多了一丝决绝的气势,美的夺人心魄,尤其是银色的蝴蝶闪亮振翅,仿佛荣卿会幻化成蝶同它一起飞舞离去。 荣卿登台未多说一字一句,好像今天就只是一场与往日一般的登台献唱,仿若忘了今天是谢骏霖为她办的庆生会,更是她嫁入谢家前的最后一场演唱。 台下的宾客们被台上荣卿的歌声唱到深深入迷,静静聆听。宋申睿的双手交叉放在修长的腿上,宋申睿的表情与往常一般淡漠,但若细细看去,会发现他眼里悲伤的情绪,那种悲伤是求而不得后的放开。宋申睿太过了解荣卿,所以荣卿今晚唱歌的状态与往常多有异处,这不应该是她终的归宿的喜悦样子,宋申睿看着荣卿今晚的装扮,听着那歌声,露出不解的眼神, “砰!”的一声,大厅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大批手拿枪支的官兵冲进大厅跑到台前立正排队站立,满堂宾客被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惊吓到一片混乱。 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伴舞的姑娘们瞬间不知所措乱作一团,荣卿看着因为门被推开而飞进来的雪花透过光的折射有一种绽放而尽的美,不自觉笑了笑。 前几排坐的都是南京城有头有脸,跺跺脚秦淮河水都会倒流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见惯了风云变幻,一个个全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慕嘉上身着军装从厅外走了进来,直到与宋申睿、慕和座位同排的中间才止步。 “今天是荣卿小姐的大日子,慕某本不想来叨扰,无奈公事所累,扰了荣小姐的喜气和大家的兴致实非慕某所愿。”说完环顾一周前排宾客接着道:“南京城都道谢家小三谢公子为了荣小姐跟发妻闹翻了天,把谢夫人气回江北去了,这才逼的谢夫人点头答应让你进门,谢公子为了你费尽心思,请了南京城大半权贵富商来给你做生日庆生,只可惜这南京城的贵人们几乎全部汇集一堂了,怎么偏偏就少了谢三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慕嘉上锐利的眼神看向台上的荣卿“谢骏霖人在哪里?” 荣卿迎上慕嘉上逼人的目光,理了理裙摆,朝台下一步一步的走来,走到慕嘉上面前“他去哪里了我怎么会知道。” “荣小姐,慕某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谢骏霖的下落,今天这事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谢骏霖把你自己一个人撇在这里拿你做掩护,这出戏唱的可真好,唱的整个南京城都给你们当了配角。只是他姓谢的跑了,你荣卿只怕是成了弃子,这结果.......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慕嘉上直直的看着荣卿眼里满是不屑。 宋申睿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荣卿旁边向荣卿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慕嘉上看了眼宋申睿“荣小姐我再问你一遍,谢骏霖在哪里?” 荣卿眼神定定的看着门外“我不知道。” “既然荣小姐不说,那慕某只能请荣小姐去所里小坐片刻好好回忆一下!”慕嘉上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表情。 “慕嘉上!”宋申睿出声呵斥。 “宋少这是要接替谢骏霖来给荣小姐抬脸么?也对,这荣小姐虽在江华楼里跟了谢骏霖一场,但也还没嫁进谢家去,以宋少曾经对对荣小姐人皆所知的深情可不得来一出英雄救美么。”慕嘉上弹了弹肩上的皱痕。 “慕嘉上!你别太过分,你算什么东西,我宋家的事和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宋申睿满脸霜冷,已在爆发边缘。 “嘉上,你过了 !”慕和站了起来沉声道。 “宋少你也别跟我置气,今天这荣小姐是一定要带回所里的,谢骏霖跑了这事得严重性应该不用我说给你听,伯父已经知道了下了命令的,荣小姐慕某无论如何都得带走。宋少若是非要留人就请去找伯母求情,慕某可是担不起这责任。”慕嘉上与宋申睿对视,二人眼神交战周遭气温瞬间下降。 “若我说不呢?”宋申睿紧紧握住荣卿的手,安知所是个什么地方他心里清楚的很,七尺男儿进去最轻都得掉层皮,更何况是荣卿这样的女儿家入到那样的鬼地方真是想也不敢想。 慕嘉上朝前一步“这里有3百个士兵接的是慕帅的指令,今天即使我答应他们也不会答应!” “我宋申睿要留的人就不信留不住,你若有本事就从我手上带走试试!”宋申睿睥睨的环视全场。 “我跟你走!”荣卿微微用劲把手从宋申睿的手里抽了出来,宋申睿反手又用劲将荣卿的手拽回掌中。 “慕副官我跟你去,你想知道的我并不知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荣卿看向宋申睿“申睿我跟他去,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更何况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登台最后一次在江华楼里唱歌,我不想这个最后,收场的太难看,你便允我去,没什么好怕的。”荣卿用力坚决的把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宋申睿,不给宋申睿反应的机会就转身朝大厅门口走去。灯光打在荣卿背影上,门口黑夜里都是飞舞的雪花,衬着荣卿一步一步的走入黑夜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云何以前写的,之前发过不算新文,但已完结。 最近刚回国没有时间更新《大丈夫》和《葇潆小札》,先放这篇文热一热。 等我把手头事情忙完,恢复两个故事的更新。 ☆、梦醒正是好时光 第一章梦醒正是好时光 “哥~哥~别不要茵茵!”荣卿猛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抹了下满脸的眼泪,被汗水和泪水黏湿的头发粘在脸上脖子上,湿哒哒的令人黏腻的难受。 荣卿深深呼了一口气,把头发撩到肩后,身着黑色丝质睡衣,起身光脚踩在俄罗斯风情的蓝羊毛地毯上,脚腕上一串红珊瑚衬得雪白的肌肤别样诱人。 她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端着杯子走到窗户跟前,附了一层裸色轻纱窗帘被风轻轻扬起。荣卿拉开窗帘,凝望外面漆黑的夜色。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这样的梦了,也很久未曾如今夜这般又在梦中哭醒。 原来,有些过去是深到骨髓里抹不去也擦不掉的,你以为它不存在或者早已被遗忘,却永远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冲破记忆的桎梏,堂而皇之的来到你面前。 天边慢慢的亮了起来,天光破云处透出金色的光束。 “小姐,你已经起来啦?宋少约了您今天去郊外踏青赏花,你准备穿哪件衣服?”杨杨是荣卿来江华楼后,宋申睿送来的丫头,聪明伶俐,十八岁的年纪,做事却异常稳妥,不愧是宋家送来的人。 荣卿听到杨杨的声音,从窗外拉回了思绪,看向杨杨。 “我的好小姐,你这是在床边站了多久?浑身冰凉,还没穿鞋,这要是受了寒发热怎么办?宋少肯定会怪我没照顾好你。”杨杨着急的跑去衣柜拿了件外衣披到荣卿的身上。 “卿卿?”宋申睿看着思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荣卿,摇了摇头。这姑娘真是可惜了杯中的好茶,还未品,却已凉。 “恩?”被宋申睿唤回注意力的荣卿看了眼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笑了笑,拿过桌上的汝窑瓷茶壶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端到嘴边细品一口“好茶”。 “好茶?这就完了?就这么一句?陈子遥若是知道你这么评价他的宝贝,你看他不跟你急眼。” “说什么?说我老牛吃草。。。只会嚼?” 宋申睿莞尔不语。 荣卿觉得肯定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才会在宋申睿面前不断走神,月前就跟他约好了来山上品香茗,赏桃花。但总觉这种风雅到缠绵的事情,虽符合自己江华楼第一歌女身份和爱好,可昨夜着实未睡好,今日里整个人都懵懵的,脑仁止不住的疼。现在看来,春日大好时光反倒最适合睡觉,此番确实糟蹋了南山上的桃花美景,亭子里的二人各自有番思量 。 “昨夜又做梦了?”宋申睿状似无意的问了句。 “恩。”荣卿低下头。 “都过去了,五年前的人我都处理了,没人知道那日的事情,你应该尽量学会忘记。” “不是梦到那个。”荣卿咬了咬嘴唇答。 “那你梦到什么了,这么魂不守舍?” “小时候的事情。” “你从未提过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年纪太小,都记不得了,昨夜忽然梦到儿时的片段,今日才会发呆走神,倒是糟蹋了你一番心意。”说罢为宋申睿添了茶。 “小时候什么事呀?你小时候也是这么。。。这么的别扭么?”宋申睿眉峰微挑,倒是对荣卿幼时感了兴趣。 “外人都道宋少为人冷峻,纵然有潘安之貌,也没人敢亲近半分投之以桃,真真该让说这话的人来看看你这八卦好奇的样子,一点都不输闺阁里的好事少女。我去寻几只桃花来,桃花虽然不香,但这自古至今诗词里的意蕴倒是好的,你且好好品茶。”荣卿起身往桃花深处走去。 走进桃花林深处,荣卿解开绑住的头发,开始寻找最美的那支桃花。 宋申睿所说的梦才是真正的噩梦!是荣卿这辈子都不愿回忆的事情。 那时候。。。那时候荣卿还不是荣卿,还只是姚茵茵,那时候的凤凌用眼睛淡淡的撇你一眼都会觉得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姚茵茵是在火车站被凤凌捡到的,凤凌刚从上海演出回来,才出火车站正准备上车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小丫头,约莫十岁的样子,衣裳倒是好衣裳,只可惜早脏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式,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是特别的亮,守在出口来回张望。凤凌倒是对她起了兴趣上前询问。 “你在这里等谁呀?” “等我哥哥和我娘。” “等了多久啦,这里人这么多,家里人不怕你被人贩子拐了么?” 姚茵茵低下头不语。 你娘和你哥哥坐哪趟车什么时候到呀?” “我也不知道,他们也许不会回来了。”小丫头声音声如蚊蝇。 “他们不回来你还在这里等?” “我哥哥说他一定会回来的,让我等他!” “那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了” 凤凌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姚茵茵向后躲了一下,躲闪中抬起头看到凤凌的脸,愣了下。 “你是那个霸王!”姚茵茵指着凤凌。凤凌疑问的看着她? “前段时间你在我家唱戏,哥哥说你唱的是霸王别姬,哥哥说我是美人,那我到底是哥哥的虞姬,还是你的虞姬呢?”凤凌被小丫头的认真和混乱的逻辑彻底逗笑了。前段时间。。。。。原来是姚家的丫头,真是可惜了,听说当天晚上就出了事,看来那天跟着四喜班一起走的应该就是这丫头嘴里的哥哥和娘了。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躲过了一劫,如今还能安全好好的站在这里也是上辈子积德了。 “你既不是你哥哥的虞姬也不是我的虞姬,当虞姬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最后都落不下什么好下场。算了跟你讲这个做什么。你叫什么呀?” “我叫姚茵茵。” “罢了,你这孩子投我脾气,我大你差不多十岁,以后你就跟我回四喜班,你就是我妹妹,别人若是问你叫什么,你便叫荣卿,荣是我本来的姓。你若愿意,我可以教你唱戏,但这行可不是什么好行当,这些都不急可以日后再说。” “可是我还要等我哥哥和娘。” “你哥哥和你娘不会回来了” 小丫头低下头默默的流眼泪不说话。凤凌觉得自己好像话说的有点重了,放柔声音轻轻的说:“那你先跟我回四喜班,以后你想来这里等你哥哥和娘就来,我不拦你。”说完把手伸向姚茵茵,姚茵茵迟疑的看着凤凌许久,慢慢的把手放到凤凌手里。 七年后。 北平沦陷,四喜班跟随城中权贵一同南下,用凤凌的话说就是:说好听点叫把京剧发扬光大,说难听点就是跟着官人富商一起南逃,保全性命之余还能求得一星半点钱财。 荣卿到现在还能想起凤凌说这句话时不屑嘲讽的表情。凤凌就是这样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世界里只有戏,只有虞姬,只有霸王。其实凤凌唱许多戏都很好听,但他登台却独独只唱《霸王别姬》。也许就是这样决绝的性子早就注定了凤凌的结局。 在四喜班这七年,荣卿其实过的挺好,凤凌对荣卿跟对亲妹妹一样,没掬着她,读书写字也是凤凌亲自教的,凤凌的事四喜班没有人知道太过详细,比如为什么凤凌从来不告诉别人他姓荣,又比如为什么凤凌其实学识特别的好,甚至比有的读书先生都好,再比如为什么凤凌永远只唱《霸王别姬》。 四喜班刚到上海的时候着实风 光,几乎场场爆满。凤凌倒是很少登台了,除了重要人物来,一般是不唱的。 凤凌今天去了警察局沈局长家,沈局长有场宴会来了位大人物,这才请了凤凌去。本来荣卿也是要跟着去的,偏巧昨夜吹了风,今天早晨有点发热便留在四喜班没去。下午睡醒后就看书写字等凤凌回来,一下午心里慌的紧,写字的时候手上的檀木珠串却突然断了。眼见天都黑透了,荣卿实在困的不行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荣姐姐!荣姐姐不好了!”王元是凤凌的跟班,今天一起跟着去沈家的。这会确突然独自跑了回来连门都没敲直接就冲了进来,满脸都是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荣卿突然被王元惊醒还被吓了一跳。 “你这小子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呀,大半夜的吓死人!” “荣姐姐,凤凌师傅出事了。” “出事了?你快说凤凌哥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今天去了沈家后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晚上师傅唱完后卸了妆面准备走的时候,主家说有大贵人要打赏,以往都是由班主回掉的,但这次凤凌师傅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凤凌师傅去了前面领赏,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留下了,咱们是戏子,被这些权贵们不当人我知道,但凤凌师傅跟咱们可不一样呀,这十几年来,凤凌师傅皎洁如月,从来不会看这些脏人脏事一眼,这次却答应了留下来,偏偏班主也没有阻止,看样子班主是默许的。” “你快说然后呢?” “然后我正在外面伤心难过着凤凌师傅变了,就听见院子里乱了起来,好像是凤凌师傅跟那大官在房间里的时候突然拿出一把刀要杀那大官,没想着那大官连这种时候都有护卫在床后边站着,结果凤凌师傅就被抓了,我趁乱跑回来了,班主好像也被扣了。” 刺杀!被抓!荣卿腿都软了差点摔倒,幸好王元手快扶了她一把。 ☆、凤去初遇宋公子 第二章凤去初遇宋公子 荣卿一路奔到沈局长家,却连大门都没有进去就被拦在了外面,根本见不到人,门口的门卫说看见李军长一行人拖着凤凌出去了,好像是去了百乐门。荣卿又急急忙忙去了百乐门。 百乐门门口已被戒严,一排大头兵站在门口谁也不能靠近。好在以前跟凤凌哥来过百乐门,跟里面的一个舞女姑娘相熟,知道后面有一个小门,荣卿绕到百乐门后方从小门偷偷进去。 大厅已经被肃清了,留下的是东北来的李军长一系人员,还有几个好事之徒。他们一个个满面油光脸色发红眼睛里露出淫靡之色,望向舞台上的凤凌。凤凌未着寸缕,被一个中年男人压在身下,目光呆滞的看着头顶的灯光。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围在旁边,嘴里不干不净说出令人作呕的话。 李达看凤凌被折磨的差不多只剩进气不见出气了,就从座椅上起身走近到舞台边上,点支烟吸用力了一口,眯起了眼睛。台子上的人见状上去狠力踢了踢凤凌,凤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许是受到的折磨太多,已经对疼痛麻木了,这残破的身躯索性不要也罢。 “想不到这戏子居然如此硬气!他们都说你是戏子里的奇葩,不可染指,我就不信邪,搞了半天你不是节操清高而是早就心有所属,只可惜那做了我身下人的张瀛初,到死都不知道你对他存了这份龌龊的心思吧?” 凤凌听到张瀛初的名字双手微微动了下。眼角有泪水轻轻滑落。 “你不是张瀛初的姘头么?你不是心疼他么?要为他报仇么?我就成全你让你感受一下他那日的经历,只不过他是灌了药的,比你会享受的多,叫起来的声音也比你好听,哪像你这有副好嗓子的却一声不吭,真是糟蹋了。但要细细琢磨起来你这身段儿要比他强了去了,容了这么多人更是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他这脾性也是个倔的,第二天就死了,这不我还真有点怀念呢!”只见周围一片□□。 “畜生!”凤凌沙哑的嗓音骂道。 百乐门二层的豪华私人包间里,宋申睿斜躺在铺着雪白色毛皮的睡塌上,双眼紧闭,似在小睡。被楼下的吵闹声吵醒了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未睁。 “曼曼,去看看楼下怎么了?今儿个这么吵,在家里被闹的不安生,想着来你这偷闲睡会,怎么更不安生。”在床边对镜描眉的女子就是宋申睿所唤的曼曼。苏曼,百乐门最有名的歌女、大上海最有名的交际花。蓝色的旗袍紧紧包裹着她曼妙的 身材,领口开的极低,略微低头便能看到里面傲人雪白的双峰,纤腰不盈一握,细的好像用力抱她就会折断一般。这样性感的女人天生就是为了诱惑男人而来。苏曼扭头看了看突然出声说话的宋申睿,放下手中的眉笔,起身拿了把扇子,轻轻推门而出去了一楼大厅。片刻,苏曼就回来了。 “是什么缘故?” “今天楼下这出戏可真是作践人,四喜班有个角儿叫凤凌,就是从北平来只唱《霸王别姬》的那个。今儿个去沈局长家唱戏,东北那边来的李军长好男色,看上了这个角儿,要说起来这个凤凌倒也是个人物,做戏子这么多年就只是纯唱戏却也少见,两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争执,说是这个凤凌拿刀刺杀他没成就被抓了,本来要在沈家就处置了的,碍着沈局长的面没好在人家沈府动手,也不知道那个李达是抽了什么疯把人给拖百乐门来了,这好好的百乐门生意被他扰了不说,还成了行凶场了。”苏曼言语见对这个凤凌很是欣赏的意思。 宋申睿睁开了眼睛:“什么李军长,那东北来的李达手上就那么一点子兵,也配叫军长!在东北也没见他敢作威作福,倒是跑到南边来摆谱撒野了。走,咱们去瞧瞧,这李达是要怎么处置这小戏子。” 荣卿看见台上已被□□的不成样子的凤凌,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怀里揣着刚刚从百乐门厨房偷来的水果刀,趁他们不备快速跑上舞台扑倒凤凌的身上。 李达身边的副官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立马拔出枪瞄准了荣卿,李达做了手势示意别急。这丫头倒是有意思,这样也能跑进来。看着这张脸皮倒也是上乘货色。只是今天得可惜了。 “凤凌哥!凤凌哥你怎么样了?你流了好多血!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别怕!”荣卿满脸是泪,看着浑身是血的凤凌,都不敢大力扶他生怕弄痛他。荣卿看着这样的凤凌心里很恐惧,这七年来只有凤凌对她好,她已经没有家人、没有家了,绝不能连凤凌都没有了。 “荣卿,别哭,落的如此下场,我不怨人,只恨没能将那李达千刀万剐,北平沦陷的时候,瀛初并没有跟着张家一起迁去北边,自此断了联系,我百费心思才打听到。这李达是那龌龊人,见了瀛初动了念头,可恨张家为保能安全举家北迁,便狠心给瀛初灌了药送给了李达。瀛初那样高洁的性子哪里受得了此等侮辱,第二天就自尽了。咳咳”凤凌绝望的诉说着,激动地咳了起来。 “瀛初去了,我这一生也算是尽了,想为他报仇 ,却让那狗东西逃过一劫,今天我受的一切都是瀛初当日受的,也算是有难同当了,可是瀛初那么怕痛~”他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空空的望着顶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身上除了被侮辱的痕迹还有用过大刑的血痕,这样的凤凌让荣卿感到害怕,好像他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瀛初~瀛初~你来啦?你定是来听我给你唱戏对不对?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凤凌的意识已经恍惚了,断断续续的唱了最后一句戏,便没了呼吸,只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望着上方。 荣卿已经悲入深处,慢慢把凤凌放平在地上,轻轻地抚平他睁着的双眼,理好破散不堪的衣服。凤凌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平日里每天都要换两身衣服,风吹散头发都会不高兴,可是现在却落了这样的结局——浑身是血,满是伤痕,被这些肥头大耳肮脏龌龊的男人糟践。 李达挥手让台上的人去看凤凌是否死了,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上前查看。荣卿记得他,刚才就是这个男人压在凤凌身上,让凤凌那么痛苦,现在还要用他的脏手来摸凤凌,荣卿怎么会允许。凤凌生前糟了这么多罪,死后再不能让他们碰他一下。 荣卿拿出藏在怀里的水果刀就朝正弯腰的男人捅了过去,男人忽然被刺,面部狰狞照着荣卿就是一脚,荣卿本就瘦弱,这一脚男人是用了大力气的,可怜荣卿被踹倒在地吐了口血,半天都动不了。 旁边几个穿军装的男人迅速把荣卿围了起来,用枪指着她。 李达走上台子,从旁边人手里接过枪,用枪抬起荣卿的下巴,审视了半天,荣卿满脸不屑的与他对视,恨不能饮其血啖其骨。 “是个硬骨头的,估计也是跟这戏子有一腿,不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么?这两个戏子倒是是个有情有义的。”李达嘲讽的看了眼地上凤凌的尸体笑了起来,周围人都附和的笑出声。 “这女人长的不错,只可惜我不喜欢女人,梁力!” “在!”刚才腹部被轻微划伤的男人艰难地站直身体立正。 “她刚才捅了你一刀,那她就交给你处置。记得完了处理干净,这种女人只能玩不能留。”这女人长得有几分姿色,眼神很是勾人,难保有人最后不会存了心思留下来。 “军长放心,这□□捅了我一刀,我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梁力狠狠的瞪了一眼荣卿。 梁力捡起地上的刀走到荣卿面前,上 去就是一巴掌,荣卿被打的趴在了地上。 “贱人!拽住她!我要毁了她的脸,去把外面的弟兄们全叫进来,今天让他们玩个够!”荣卿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恨不能刚才随凤凌一起死了干净。 梁力拿着刀照着荣卿的脸就要划下去,突然从远处飞过来一块大洋打在梁力的手腕上,大洋冲击过来的力道是极大的,但梁力毕竟也是军人出身,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即使身上有伤也不至于被打飞掉手中的刀。刀子因为大洋力度的冲击没有落在荣卿的脸上,却划破了她左肩的衣服,隐约可见渗出血来。 “谁他妈的用东西打老子?”梁力被打的手疼直接暴躁开始跳脚骂人。 “我道是谁家的狗嘴里这么不干不净的乱咬人,原来是李军长家的家犬呀。”宋申睿悠悠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在楼梯口并不往前来,似乎前面这么污脏的地方会扰了他的眼睛。 “少爷今天心情不好来百乐门寻个乐子,结果场子被你们清了,想在楼上好好睡会觉又让你们给闹醒了,这想走吧,你看这满地的血腥脏兮兮的真是添堵。”这话说的好是霸道,李达听着也不高兴了。 “原来是宋少爷,今个儿倒是扰了你好兴致,改天我做东请你,这个戏子今天刺杀我,我就处置了,还有一个正要处置,要不咱们现在换个地方玩。”李达认出是宋申睿顿时头疼,不是都清了场么?怎么还有尊大佛?这个宋申睿是宋家的小儿子,宋家是富商,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慕家能统一了整个南方有很大原因都是因为背后的宋家,而且宋申睿的三姐嫁给了慕天成,是南边的军帅夫人,这宋申睿又是宋家的嫡子,在南边是出了名的难对付,想想都头疼。 “粱力,快点处理了,别污了宋少的眼睛。”李达讨好的看向宋申睿。 “今儿这戏子你们处置也就处置了,手段也太上不了台面,可还有个丫头还活着就别再罪孽添堵了,好歹也得为自己积点福不是么?成天杀呀杀的倒也是你们北边的做派。”宋申睿凉凉的一句话指责了李达做事太过下作,还影射了北边的谢阀蛮横只知武力镇压。 宋申睿这话说的着实有点露骨,这南边是慕家的天下,谢家是北边最大的军阀,谢家和慕家迟早一战在所难免。 李达愣了下,咧开嘴大笑出声。这宋家小子明显是借着对谢家的敌意要多管闲事,这丫头今天命大,宋申睿看来是要保她保定了,为了个丫头片子在南边和宋家硬杠起来,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回去 。 “谢宋少爷指教,那这丫头就送您指教,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做东给您陪不是,赔宋少爷的雅兴。”李达手一挥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 荣卿爬回到凤凌的身边,把头轻轻靠在凤凌的胸口期望还可以再听到心跳声。 宋申睿从侧面上台子,走到凤凌的尸身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荣卿”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刚刚救了她的人。 “多年前在北平我曾与张瀛初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口中的知己却是凤凌,今日才知凤凌的确值得张瀛初真心相待。”说完,宋申睿转身欲走。 “你既然认识瀛初哥,为何不早点出来救人,也许凤凌哥就不会死!”荣卿已经被凤凌的死刺激的没了理智。 “你这丫头倒是有趣,是在怪我没有及时救他么?”宋申睿听到荣卿的质问觉得好笑,回过身看向荣卿。 “首先,我没有必须要救他的义务,其次,我虽与他未识,但以他这决绝的性子,发生了这样的事决计是不会再苟活于世的。救了你也算是了我曾经与张瀛初的一面之缘。凤凌今天的下场是他自己作下的,报仇有很多种方式,偏偏他选了最笨的一种,人活在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用命去拼,只有让自己变强,把仇人都踩在脚底下你才有报仇的资本。这乱世不适合你们这些活在话本,戏本里的人,太傻!太单纯!太执着!”这丫头眼睛即使如此悲伤,还透着干净和坚持,宋申睿心里一动,点了她,但愿她比凤凌聪明。 “对不起!”荣卿认真的想了想面前这个男人说的话,然后声音很小的道歉。 这丫头像是听明白了,宋申睿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喂~你是谁呀?”荣卿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宋申睿。” 作者有话要说:《望卿深可归》是完结文,我会很快全部更完哒。希望大家喜欢多多留言收藏! ☆、相逢已在江华楼 第三章相逢已在江华楼 陈子遥联合其他几家公子硬是诳了宋申睿请客,宋家那么有钱,可不能随随便便宜了他。宋申睿刚刚从美国留洋回来,去的时间不长,3年,别的学没学到不清楚,但这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乍一看整个人清冷的气质与当初风流倜傥的性子可是判若两人。想当初那可是能从南京跑上海百乐门一玩就半个多月的主,现在倒是看不出这花哨做派了。 宋申睿在美国这几年经历了什么,除了他自己连宋家人都不知道。这次从美国回来,宋家老祖宗拉着他的手细细的从上到下看了几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心疼的要死,别人也许看不出,但申睿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是自己心头的宝,有一点点变化都能感觉到,更何况能让一个人性格气质大变,那得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大的事才会这样。但宋申睿回来后绝口不提在美国的事,这少爷不愿意说的话谁还敢提。 说起这陈子遥,也算是宋申睿一起玩大的世家子弟,关系比起别人那是要更加亲近几分的。陈子遥的堂叔父娶了宋申睿的小姑姑,这个圈子里的总是这样,每家要是认真算起来都能沾点亲带点故。不过陈家却是不一样的,陈家在南京城的历史要真的追溯起来那是百年世家公卿,家教做派比起某些掌权门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那是从血统里带出来的风骨。这陈子遥吧,性格是个两面派,人前是翩翩浊世俊雅的世家公子,人后嘛就是各种的少爷脾气,论风流比起当年的宋申睿也是不遑多让。 陈子遥在江华楼订好了包间,早早和其他人去江华楼的大厅候着了。 宋申睿下了车,抬头看眼前的江华楼,确实有快三年没来了。这几个手可够狠的,说是接风,最后掏钱的肯定是自己。谁不知江华楼是这南京城里的销金窟,摆明了要让他找一找以前纵马风流一掷千金的感觉。宋申睿微微笑了笑朝里面走去。 “子遥,你就是这么给我接风的,大厅听曲,再怎么也得定个包厢吧”宋申睿现在越发讨厌人多的地方,无意的皱起了眉头。 “申睿,这你可就不懂了,你那都是老掉牙了,现在江华楼唱的最好的最有名的荣卿,脾气可大着呢,不唱外场,不唱包间。但这歌着实好听,你就跟我们一起大厅听吧。二楼给你订好了包间,她唱完咱就上去玩。”陈子遥一副你不懂,这江华楼早就不是以前样子的表情。 不唱外场,不唱包间无非就是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风月场上的人偏要摆世家小姐的姿态。宋申 睿瞬间对这个荣卿没什么好感,但荣卿这名字听着却是耳熟。 荣卿昨晚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上了很多粉才压的不是那么明显。每隔几天就会梦到凤凌,有时候是温柔说话的凤凌,有时候是细心教导的凤凌,有时候是唱霸王的凤凌,可有时候是那一夜,那一夜被人欺辱躺在血泊里双眼呆滞的凤凌。 算算日子,凤凌死了三年了,这三年来荣卿几乎没睡过一夜的好觉,不梦的时候会提醒自己要记得报仇,梦的时候又从梦里哭醒,这样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着。 那时候凤凌死了,四喜班的班主觉得对不起凤凌,那日自己若是拦上一拦,也许就不会这么惨烈。班主是看着荣卿长大的,知道这丫头和凤凌的感情,本来想留她在四喜班里,以后哪怕是唱个青衣也算是有个立命的地方,可那丫头却断然的拒绝了。直到今日,他仍能清楚地记得荣卿抱着凤凌的骨灰坛,独自一人离去的背影,无助却又决绝。 凤凌的家乡在南京,那个书本里烟雨楼台满秦淮的金陵,也只有那样的地方才生的出凤凌这样绝世独立的美人。 初到南京的荣卿已是狼狈不堪。上海到南京不算远,南边虽比北边好了许多但毕竟是乱世,一个女孩子独身在外又没有人陪同,刚上火车就被小偷盯上了,荣卿出了火车站准备叫黄包车的时候才发现钱袋被偷了,身上的钱也不多,就这么在南京城徒步走了一圈。 一个女子在南京城里无亲无故实在是无法安身立命,自己唯一会的就是读书和唱戏,可是自从凤凌死后,荣卿就再唱不出一句,唱不出声的戏子是去不了戏班子的。 无奈之下荣卿去了江华楼,江华楼的名声之大是荣卿还在上海的时候就有所耳闻的。虽说江华楼和百乐门差不多,但不做女人的生意,歌女和客人若有什么也是私下里的事,江华楼不过问不插手,比起别的地儿也算是一个干净的地方。 荣卿揉了揉眉心,看时间差不多就起身登台了。 荣卿唱歌总是很安静,没有太多话,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唱歌,有时候专注的好像所有人都不存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这歌,也好像只是唱给自己听。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江北寒江色问君可有思我 衣衫杏子红高楼望不见 不见飞鸿落问君可有思我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红莲过人头问君可有思我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藏袖中 莲香存心头 倚栏对月盼君归 天边云海自悠悠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清如许 莲香明如玉 执子情意分明处 伴君何以惧悲欢 海水悠悠 梦悠悠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原来是她!难怪!”宋申睿看着台上唱歌唱到陶醉的荣卿,难怪觉得名字耳熟,原来是那晚百乐门的小丫头。 那年家里人要为他说慕家的亲事,宋申睿哪里是任由别人摆布的好棋子,从南京跑到上海玩了半个月,在百乐门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丫头,记得当时她还是倔强的小女孩,这才三年的时间就长开变成江华楼的金招牌了。也对,当时死的那个好像也是个角儿,想来这丫头嗓子也是很好的,现在看来还不是一般的好,把这南京城里的男人都迷成如此这般。当日的惨状宋申睿其实还是有点印象,这个荣卿和那个死掉的角儿都是硬性的,能有这不唱外场,不唱包间的规矩倒是说的通了。 “什么难怪?”陈子遥就坐在宋申睿的旁边,听到宋申睿的话接过话头就问,心想若是申睿看上这荣卿,就想办法把人给弄过来,再怎么有规矩在他们这些人眼睛里也就是个说头罢了,哪还有真弄不到的呀。 宋申睿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曲子有点意思。” “这个荣卿也是有点才华的,她这曲子词都是自己写的,据说刚开始在江华楼是给姑娘们写曲的,后来没多久江华楼当红的角儿,就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特丰满的陈伊人,嫁人后这个荣卿就突然横空出来唱歌了。刚开始大家都还有点听不惯她的歌啊曲儿的,总是觉得怪怪的,不像戏曲那么入境三分也没百乐门的曲子撩人,但你用心听了还真有那么点味道,这不就越来越红,反倒成了江华楼的台柱了。”陈子遥朝着台上扬了扬下巴。 宋申睿看着台上的荣卿眼睛里露出欣赏的光色。看来着丫头当年是跑来南京城了,应该也是吃了苦的,不过进江华楼写曲唱歌确实好过落入其他花花地方,要不就这张脸如今不知要糟多少罪。 江华楼若要细细说起来也跟宋家有一些关系的,当年宋申睿七堂哥宋申仪看上了风月场里的一个姑娘叫江秋凉,两人也是真心相爱,宋 家规矩立的严外头怎么玩都可以但是不能给家里带。 偏偏宋申仪是爱惨了江秋凉非卿不娶,宋家人才着了急,若是别的女子倒也罢了宋申仪不是嫡支嫡子,悄悄娶进来也就算了。但这江秋凉着实让宋家有点难以启齿——她也是命苦,父亲死后小小年纪被后母卖到了花场,在花场的时候被硬逼着出来接客,宋家是商贾之家,男人们出来谈事少不得进这风月场合,那几年江秋凉也是南京城里叫的上的姑娘,宋家有几个长辈曾与这江秋凉是有过那么点说不清的东西,所以这若真是进了门,宋申仪先不说,家里的长辈却是怎么都坐不住的,这就成了宋家的污点,宋家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宋申仪,商道学问上皆没有过于出众之地,但在这感情上是痴情专一,极认死理的人,爱上一个女人就是一生的事,真是应了用命去爱江秋凉。宋家人把江秋凉偷偷送去了北边藏了起来,宋申仪怎么都找不到江秋凉,以为是被宋家给害了,万念俱灰下饮毒自尽。 当时宋申睿年纪还小,只记得二堂叔和二堂婶悲痛欲绝,非要让江秋凉给宋申仪陪葬,还是宋申睿的奶奶出面硬是给拦下了。老祖宗说那江秋凉虽是宋家的祸水,可那更是申仪用命去爱的女人,他自杀就是因为你们干的糊涂事让他以为江秋凉死了,才会殉情随了去,这申仪是让你们给活活逼死的,你们这些男人在外面做的污糟事情,害了申仪的幸福,你们怎么还能狠心再害他心爱的女人。 老祖宗让人把江秋凉从北边接了回来,给了江秋凉一大笔钱,江秋凉本来是不要的,老祖宗说这是申仪在宋家应有的,她虽没有嫁进来,但申仪连命都给了她更何况是这些身外物,只是希望她过得好一点,能让申仪泉下有知得以安息。 江秋凉是个坚强的女人,拿着这笔钱哪里都没去,就在南京城里开了这家江华楼,宋家自然是对江华楼的生意多有庇护,否则一个女人哪能那么容易就把江华楼开成南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和凝霜阁南北齐名。 江秋凉开江华楼就是要让孤苦可怜的女子在这乱世中有一方容身之所,苦难的经历让她一生坎坷痛失所爱,她在江华楼立下了规矩,江华楼虽是风月场合,但只供客人们吃饭娱乐听曲跳舞,旁的事情绝对不会做,更不会逼迫姑娘们去做,自然若有什么也是姑娘们和客人们私下里的事,江华楼自然也是管不到,也不会去管,所以这江湖楼里收留了许多可怜的女子,确实也比别的地方干净的多。 江秋凉自此一直孤身一人,再也没和其他 男人有任何瓜葛,在宋申睿眼里她这一生也是花开繁盛,就此已尽。 ☆、血尽可品旧色香 第四章血尽可品旧色香 荣卿对着镜子把头上的镂花金粉发簪摘了下来,因着心里有事,手上力气便使的大了些,挂着几根头发扯的头皮生疼。下午宋申睿说的话荣卿其实是听进去了,那事原来已经过去五年之久,该惩治的宋申睿后来也替自己报了仇,实在不该再被过去所梦魇。 关于宋申睿,荣卿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情,有感激有敬畏。当年凤凌的事情过于惨烈,十七岁的自己完全崩溃,是宋申睿救了自己。 记得宋申睿刚回国没多久就在江华楼认出了自己,那时已是自己在江华楼的第三个年头了,说起来江华楼的日子也不算太难熬,刚开始只是给楼里的姑娘们写写词谱谱曲,没过些许日子,顶红的陈伊人嫁了人,借着这个机会便在江华楼里唱起了曲。荣卿明白想要给凤凌报仇就得变的更强,只凭自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结交权贵依附更加强大的人才可以。 自小在戏园子里长大的荣卿自然更加懂得如何唱会讨人欢喜,尤其是讨男人的欢心,只一年就成了江华楼里最红的歌女,南京城里最红的女人。 宋申睿就是在那段时间再次出现在荣卿的生命里,荣卿拼命的想要攀附有权势的男人,但又如同走独木桥,害怕把自己赔进去。谁都知道南边是慕家的天下,能搭上慕家的男人就会离报仇近一点,再近一点。荣卿的目标便是慕嘉上,慕帅的副官,也是慕帅的侄子,若搭上此人,也许当日那些欺辱凤凌的人就可以被千刀万剐。这个结果太诱人,即使赔进自己荣卿也义无反顾。 荣卿其实已记不得太多关于那天晚上的事了,好像是几个世家子弟在江华楼里作乐,有人点荣卿去包间里唱歌,荣卿从来不进包间唱的,偏偏是慕嘉上派了人来,荣卿咬了咬牙便去了。刚进包间就看见一群公子哥围着慕嘉上和宋申睿恭维讨好,说起来宋申睿和慕嘉上还是有点关系的,宋申睿的三姐嫁给了慕帅,是慕家的主母。这要认真算起来,宋申睿比慕嘉上是要高出一辈的。偏的两人虽都是这南京城里的翘楚还有着联姻家庭的关系,却总是亲近不起来,自小都是面子上的事儿。 宋申睿坐在桌子的主座上,身边围着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眉间有些许不耐烦,要不是今天老祖宗让他来相看吴家的二公子给表侄孙女做女婿,他才不来凑这热闹。宋申睿伸手拿起桌上汝窑瓷茶杯,微微抿了口茶静了静心神,一抬头便看见身着绯色旗袍的荣卿推门而入,玲珑身段在旗袍的包裹下显的愈发诱人,席间的男 子顿时都眼睛亮了起来。 慕嘉上身边坐的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子看见荣卿居然真的来了,立马起身把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示意荣卿坐到慕嘉上身边去。荣卿会来慕嘉上的饭局,宋申睿是有点诧异,这丫头不是有规矩不进包间么,怎么还往这里钻?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会觉得荣卿是怕开罪了慕嘉上,但宋申睿知道不是,三年前大上海百乐门的那个晚上,荣卿眼里的决绝和做派绝对不是畏惧强权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是她要的,是她求的。荣卿有什么是可以从慕嘉上身上得到的?宋申睿了然的笑笑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这世上有所求就必然得有所付出。 荣卿入座后环顾了下整桌座上客,眼光到宋申睿的时候顿了顿,宋申睿这些年外形的变化不大,宋家公子美国回来后名气大噪,荣卿也是略有耳闻的。百乐门那夜的人见了宋申睿都要退避三舍,荣卿就已经料到他身份的不寻常,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显赫。他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这些年她一直记在心里,还有那淡淡的“宋申睿”三个字。 “还是咱们慕少面子大,连这平日里不进包间的荣卿小姐都请来了,荣卿小姐是不是该跟咱们慕少喝一个呀!”刚才起身把位子让给自己的男人到了一杯酒放在荣卿面前,笑眯眯的看向荣卿,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垂涎。这荣卿规矩多,平日里只在台上唱,从来不进包间,江华楼的老板又是个护短的,兄弟们想碰也是不容易下手。本来以为是个硬风骨的,现在看来终究也是个待价而沽的女人,这不,慕嘉上一请就请来了,等慕嘉上玩腻了,自己也可以下手玩玩。 荣卿厌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知道今日这规矩一坏,日后在这南京城里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攀上慕嘉上,给凤凌报仇的诱惑太大,她抵御不了。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慕帅军中纪律严,慕嘉上很少来江华楼,能来一次已属不易,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荣卿看着眼前杯中的酒,实在难以举杯,她现在在做着凤凌最讨厌的事情,之后也许还要对更多的男人虚与委蛇。她抬头想看看慕嘉上的表情,慕少却是连头都没抬,只笑眯眯的看着她面前的酒杯,仿佛在告诉她喝了这杯酒。桌上的男人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荣卿,等她喝酒。荣卿慢慢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心里默默把酒告诉自己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抬手准备喝下。 宋申睿终是叹了口气,起身拿下荣卿手中的酒杯。满桌的人都诧异宋申睿突然的举动,荣卿也不例外,就连慕嘉上都挑眉望向宋申睿 。宋申睿越过慕嘉上走到荣卿的身边,环住荣卿的肩膀,荣卿微微的挣扎了下,奈何宋申睿臂力过大无甚作用。 宋申睿慢条斯理的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满了酒,朝慕嘉上举了下。 “荣卿这丫头和我闹脾气闹的厉害,估计是知道我今个儿在,便上来寻我气我,倒是让大家看了笑话,这丫头就这脾气,各位多担待。”慕嘉上拿起面前的酒杯和宋申睿示意了下,二人一饮而尽。慕嘉上本来对这荣卿也就没什么兴趣,左右不过是大家伙起哄起的厉害,就想看看这南京城里红的发紫的女人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不想原来是宋申睿的红颜。 宋申睿带着荣卿从包间出来后就一人走在前面并不说话,荣卿跟在宋申睿的背后也没出声,她摸不清宋申睿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突然替她解围。她并不感谢宋申睿的援手,他毁了她报仇的捷径,她还得重新筹谋。 其实这并不是三年前一别后荣卿第一次见宋申睿,前几次在江华楼唱歌,宋申睿前呼后拥的,荣卿便已经认了出来,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宋申睿说话,难道要说“嗨,我是三年前的那个小丫头荣卿!”那段回忆太过惨痛,她实在不愿意再在别人面前提起,对于宋申睿而言,自己这样的小丫头也许根本不值一提早就忘了,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是江华楼的当□□女,卑微、风尘、无色。荣卿就这么低着头,默默的跟在宋申睿的后面,连宋申睿停下都没发现,就这么硬生生撞到宋申睿的背上。 宋申睿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禁轻笑出声,脸庞泛红还假装无所谓的样子真是有趣。“原以为你这丫头是个聪明的,谁想着过了三年了还是这样笨,你这是光长肉不长脑子么?” “什么?”荣卿看着眼前突然笑出声还打趣自己的宋申睿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应该是认出自己了。 “看什么看?我以前跟你说的话指定是全忘光了” “没有。” “什么没有?”宋申睿好笑的看向呆呆的荣卿,都说她是这南京城里最红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些个男人迷的团团转的,怎么自己左看右看还是当初稚嫩的样子,没怎么长进。 “你说的话我没有忘!”荣卿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用命去拼,只有让自己变强,把仇人都踩在脚底下,你才有报仇的资本。” 宋申睿收起脸上的笑容“我说的话你没忘!所以你便去勾搭慕嘉上么?这就是你变强的方式?你以为慕 嘉上是什么人?会为了你一个区区歌女就用手上的权利为那个戏子报仇?呵!荣卿啊荣卿,你还真是单纯!君王烽火戏诸侯的戏码只有在你们的话本子里才有,姑且不说他慕嘉上手上到底有没有那么多的兵权,就冲他的为人,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跟北边起争执。你还真是幼稚!” “是!我是幼稚!我是活在话本里!那你说我能怎么样?这样的乱世,我一个女人除了让自己攀附上更强的男人外,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为凤凌报仇!凤凌的仇我一定要报,这三年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闭上眼睛就是凤凌满身是血目光呆滞被羞辱致死的模样!你说我要怎么办”荣卿满脸是泪歇斯底里的大哭出声。 从凤凌死后她都没有好好发泄过,所有的不安与难过都埋在心里,今天却对着宋申睿通通都发泄了出来。也许是百乐门那夜宋申睿的出手相助,绝望后的人生提点,还有刚才险些铸成大错的欢场维护,都让荣卿对宋申睿从内心里产生一种深深的依赖与信任。 宋申睿把哭到泣不成声的荣卿搂在怀里,慢慢抚摸她的头发,轻拍她的肩背,眼睛望向远方“凤凌的仇,我替你报!当日欺辱过凤凌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样你可满意?” 宋申睿果然言而有信,半年后着人送来一个黑色盒子,当时荣卿正在后院里写新的曲子,来人当着荣卿的面把盒子打开,荣卿看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东西后扑向树边吐了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收起盒子,一起来的少女把吐完的荣卿搀扶坐下。 “宋少说李达的人头本不该给您姑娘家看的,晦气,但他想着您若是不亲眼看见这颗人头恐怕永远都不会忘怀,宋少还说了,当年那晚所有欺辱过凤凌公子的人全部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这是杨杨,是宋少给您的贴身丫头,宋少说了宋家的人总是比外人来的可靠,日后有什么事尽管差遣她,从今个儿起您便是杨杨的新主子。”中年男人说完话默默的站在一边。 荣卿挥了挥手让他们都离开了。 荣卿叹了口气收回了思绪,把手上的发簪放进首饰盒里,摸了摸里面满目琳琅的首饰。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宋申睿送给自己的,都是各有各的名目,什么生辰礼物,外出游玩的伴手礼,倒还没有一个是纯粹的男人送给女人的礼物。 这近2年来宋申睿对自己的好是公认的,自那日慕嘉上包间里的一幕后,她荣卿便成为了宋申睿的俏红颜,整个南京城都认为自己是宋申睿的女人,自那后也不再有人明 目张胆的打她的主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宋申睿从来没有对荣卿表示过喜欢或者感情上的引导与暗示,两个人的相处就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默契近亲,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度,荣卿对宋申睿更是依赖信任,这种感情很特别但要说是爱情好像也还不是。可毋庸置疑的,宋申睿已经成为荣卿最重要的人。 算了不想了,这样就挺好的,她知道宋申睿一直都在就好,有这样一个朋友可以一直陪着自己,亦师亦友,已是这世上最好的事了。荣卿拍拍头想起下午在山上的时候,宋申睿说他最好的朋友要从北边过来,眼睛里是满满的喜悦。宋申睿从来不曾在荣卿的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与人前冷峻的宋少堪比两人。 宋申睿从内心里认可最好的朋友一定是一个不一般的人,虽然他对上荣卿好奇的眼神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他很特别!”荣卿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欣赏与骄傲。 ☆、笙歌疑是故人来 第五章笙歌疑是故人来 宋申睿的胞姐宋申薇很喜欢荣卿,宋申薇才从英国留洋回来,听说荣卿与宋申睿的事就偷偷跑到江华楼去看究竟是什么人样的女子居然能把她宝贝弟弟迷成这般,跟荣卿结识后才知道二人的关系与坊间传的并不一样,只是宝贝弟弟对荣卿的态度着实特殊,另宋申薇不得不对荣卿另眼相看。 宋申薇的生日请了荣卿来宋家做客,荣卿便一早起来收拾打扮,备了几份宋申薇喜欢的礼物去了宋家。 宋家的宅子坐落在南京城里最好的地方,那里住着的都是百年公卿世家和当前掌权在位的人家,普通富贵人家根本住不到这里来,宋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和历朝掌权人家都是姻亲,这尊贵的身份必是不同一般。 宋申薇和荣卿聊了一会,便去招呼其他客人,宋申薇是宋家的嫡女,来祝贺的大都是世家夫人小姐,荣卿不爱跟她们一起,寻了由头去园子里转转,春日里的阳光最是暖人,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若是看得久了眼前倒是一片花影子。 “快来人啊!思青落水了!”宋申睿的小堂妹宋申琪站在湖边大声的哭喊了起来。落水的女孩是宋申琦的小姐妹陈思青。 荣卿听到哭喊声正准备冲过去救人,只听“噗通”一声,有人比他速度还快已经跳入湖中。 谢骏霖原是要去找宋申睿的,路过湖边就看到一个女孩子在湖边上大声哭喊,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湖水中用力挣扎上下沉浮,谢骏霖看着水中紧紧闭着眼睛胡乱用力挣扎面色苍白的女孩有瞬间恍惚便立马跳下湖去。 谢骏霖抱着浑身冰凉湿透的女孩从湖里爬了出来,十三岁的女生正是豆蔻年华美好的如花骨朵一般青涩却充满这活力,此时却如受惊的小兔子般紧紧搂着谢骏霖的脖子大声哭了起来。 谢骏霖被陈思青抱着,二人衣服湿透还如此近,略微有些尴尬,但陈思青毕竟年纪小加上又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趟谢骏霖不禁心软放松僵硬的身体,伸出胳膊环在她的肩上轻轻拍着。 陈思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不睁眼睛,谢骏霖心里一动轻声温柔哄到:“乖听话不哭了!已经没事了。” 宋申琪也吓到了,蹲跪在他们身边紧紧的握住陈思青的手,不停的抽泣。 “乖,不哭,没事了,水是有浮力的只要你别乱挣扎静静平躺别动就可以暂时漂浮在水上,以后记住了?”谢骏霖继续哄着怀里的小姑娘。 荣卿看 着不远处的人,他的话语令卿瞬间呆愣住,脑子里都是幼时的场景,耳边是姚粟琦当年哄自己的话。 “笨丫头!水是有浮力的知道么?下次你再掉到水里去就快点在水里躺平僵直别动,这样可以暂时漂浮在水上不会快速沉下去。越挣扎就会沉的越快!算了你这么笨肯定记不住,茵茵放心有哥在,就绝不会让你再掉到水里去!”幼时的姚粟琦抱着妹妹脸上全是被吓到的眼泪,二人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玩,一下没注意姚茵茵这个皮丫头就掉到河里了。 姚茵茵紧紧闭着眼睛在水里挣扎扑腾大声喊着“哥~哥~” 十三岁的少年其实也并不会游泳但对妹妹的担心和爱战胜了对水的恐惧直接一头扎进水里去。幸好路边有个懂水的人恰巧路过及时跳入水中将两个小孩子救了起来。 那年河边,单薄的少年紧紧把妹妹抱在怀里生怕宝贝妹妹离开自己。 荣卿收回思绪向湖边看去,她快步走向清俊男子和落水女子所在的方向。陈思青猛然开始咳嗽,呛到肺部的水牵引的她胸口阵阵疼痛,越咳越痛。谢骏霖一把抱起陈思青大步迈开向内院走去,宋申琪跟在谢骏霖的身旁一同离去。 待荣卿走到跟前,只来得及看到他们离去的背影和刚才那个陌生高大男人站的地方留下的一地水渍,荣卿从消失的背影处收回注意盯着早已平静的水面许久许久。 “是你么?” 其实,后来那一整个夏天姚粟琦偷偷背着自己学游泳,哥哥以为自己不知道,其实姚茵茵还悄悄跑去偷看过。 荣卿沉浸在小时候的事里,回到会客厅和宋申薇道了别,想去找宋申睿,也许他知道刚才的男子是谁,顺便和他聊聊,最近他也有段时间没来江华楼了。其实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就是每当荣卿心里慌的时候就很想待在宋申睿的身边。 荣卿在宋申睿的小院门口径直朝里走,她低着头满腹心事和从长廊侧面端着茶水走过来的丫头撞到了一起,茶水尽数泼在了身上,纯色的锦缎裙子上全是黄褐色的茶水水渍还粘着茶叶。 “荣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沏茶的丫头看着荣卿衣衫前襟和裙裾上的茶水及片片茶叶连忙道歉赔不是,生怕荣卿会生气怪罪。 “没关系,是我自己走路闪了神,不是你的错。”荣卿看小丫头紧张都快哭出来的表情,朝她笑笑已示安慰。 “荣小姐,少爷在书房还有客人,都是我不好弄脏了您的衣服,要不 您先去旁边厢房换身衣服。” “你家少爷有客人?” “是少爷的朋友。” “既然他有客,那我就不进去先回了。”宋申睿有客人在,想来说话也是不方便的,反正自己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端水丫头重新沏了壶茶推门端进宋申睿的书房里,她斟好茶就欲转身离开。 “刚才是谁在外面?”宋申睿无意的问了句。 “回少爷,是荣卿小姐,刚才雅莹不小心碰到了荣卿小姐,把茶水洒在她身上了。”雅莹紧张的手指扣在端茶的水盘上。 “那她人呢?怎么没进来。”| “荣卿小姐听说您有客人就先走了,但是荣卿小姐看上去感觉好像有心事,有点,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想起荣卿小姐刚才失魂落魄走神的样子。 “魂不守舍?没事,你先下去吧。”宋申睿听见谢骏霖从里间推门进来的声音,止住话题让雅莹先出去了。 此时的谢骏霖已经换上宋申睿的新衣衫,从里间慢慢走到宋申睿对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长长呼了口气。 “刚才你说谁没进来?”谢骏霖刚在里间换好衣服正准备出来就听到他们主仆二人在说谁魂不守舍的走了,索性好奇问了问。 “没谁,一个朋友。” 从宋家回去后,荣卿就一直心不在焉,每天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动不动就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出神。夜里更是多梦难眠,梦到的都是幼时的事,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一个小女孩,能记住的事情其实已经不多了,但在梦中的场景一遍一遍的重复,好像那时候的事情又真实在眼前发生了一遍。 宠爱自己的爹娘,疼爱自己甘愿让自己欺负的哥哥,被自己拽胡子的管家伯伯,还哥哥送给自己的小白狗,还有,还有自己掉到河里哥哥跳进来抱着自己彼此都是那么冷那么冷一直在发抖。 秦淮河,百里金陵醉胭脂。 夜晚歌舞升平的秦淮河是南京城晚上最热闹的所在,河水蜿蜒流淌,两岸是灯红柳绿的花楼,河上亦是满满的画舫花船。 有一艘颜色偏暗略小很不起眼的乌篷船停在河边。昏黄的油灯挂在船头轻轻摇晃,这样简单的船与满河上的玲珑扁舟实在大大违和。 荣卿静静躺在船里,闭着眼睛听河面上花船里传来的阵阵笙歌,享受片刻的悠闲。南京城的繁华,秦淮 河的纸醉金迷,都不肖去看,只需侧耳倾听就已是缠绵悱恻。 忽然船身开始摇摆,荣卿感觉有人上船,大步一跨,定是用力过猛,船身才会晃成这般模样。她迅速坐起身来,却还是慢了一步,来人已掀开船帘迈了进来。 “谁?”荣卿按住害怕的心情,假装冷静的问。 “小姐莫怕,我只是”话还说完,只听一阵急步声从岸边传来,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数量不少。 男子止住话头,沉吟瞬间,一把将荣卿搂到怀里躺下扯过边上荣卿的大披风遮在二人身上。 荣卿被陌生男子的轻薄动作吓到了轻喊出声。 男子抬手用力捂住荣卿的嘴,伏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帮我!” 荣卿心神一震,这个声音,富有磁性并深含力度,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好像前段时间在宋家湖边男子的声音,夜夜梦中重复的声音。 乌篷船又开始晃动,随着来人的踏入吃水线明显向下下沉许多。来人撩开船帘,并用手电向里照来。 男子双手环着荣卿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后,脸朝侧下方。荣卿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如此亲近,更何况还是一个陌生男人,甚至不知好坏,脸上已是阵阵潮红,额头和手心开始冒汗。 来人是安知所的一个小头头,把手电筒的光照向二人,定睛一看女子的面容好像是江华楼的荣卿。 “您是荣卿小姐吗?” “恩。”荣卿没想到来人居然会认出自己,自己被陌生男人拽到躺在船上,虽说衣冠整齐,但若是被发现这以后的名声也算是废了,“你突然冲进来,这是?” “我们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个高大头带帽子的男人,五官不是特别清楚,但他身着青色长袍。不知容小姐可有看到?” 荣卿感觉到环着自己腰的手,随着来人向前移动的声响微微用力,似乎拿出了一个有点硬的东西。 “没有,我没见着,晚上和申睿就一直在这闲聊,他刚刚睡下,你可别吵醒他,上次可就因为梁五爷吵着他喝酒了,直接着人把梁五爷从江华楼给丢出去,他那脾气南京城估计是没人不知道吧。”说罢伸手把披风网上拽了拽掖在怀里人的颈边。 “宋少也在呀!”来人声音明显放低许多并且带着讨好的意味“既然宋少在睡觉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宋少休息,荣小姐再见。”说罢弯腰致意转身走了。 船里漆黑寂静异 常,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远处传来的婉转歌声还在敲打俩人的心,过了许久,荣卿轻轻咳嗽下“你~可以起来了吗?他们走了。” 谢骏霖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了就迅速起身,荣卿扯过因他起身力气过大而滑落的披风盖在身上,谢骏霖朝荣卿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因着船里太暗,只能看个大概五官着实看不太清,但手里还存留着刚刚抱的余温,若不是刚才情况危急,这也算是温香软玉在怀。 “荣小姐抱歉,今夜是在下唐突了,刚才多谢小姐的侠义相帮,待来日有机会必当相谢!”谢骏霖朝荣卿作了一揖,转身掀开帘子,手碰到船帘的时候顿了顿,又坚定的掀开迎着月光离开。 荣卿还未缓过劲来作答,只见这熟悉的男子就已钻出船外上岸。她起身掀开帘子看着秦淮河上的月亮,刚才船内太黑,只在男子掀开帘子那刻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轮廓五官虽有点模糊,但荣卿很确定他就是那日在宋家湖边的人,那个数日都让自己辗转反侧的人。 “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会是他吗?”。 ☆、桃林深处终相识 第六章桃林深处终相识 桃花带着些许绯色的面纱,提到桃花男人们总是会心一笑,女人们也大都是悄悄晕红了脸颊,桃花似乎带着一丝丝暧昧,仿佛正经的女人都只喜欢牡丹的富贵,菊花的品格,梅花的风骨,却独独很少有女人喜爱桃花的缠绵。荣卿确是极爱桃花的,桃花的灵、桃花的魅、桃花的刻骨相思,那是自小在话本子里看到的一个个美好痴缠的故事,那是凤凌一曲曲婉转轻歌的情意。所以每到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荣卿最爱的便是到这山里来喝酒赏花。 自那日夜里乌篷船上一别荣卿一直在期待,期待可以再与那个陌生男人相逢,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样,某种念头但凡一起,就开始日夜琢磨,脑子里都是那夜的对话和那双手炙热的温度。想到这里脸上就开始泛红微烫,荣卿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梅子酒,似乎热的感觉不过是酒的缘故。 谢骏霖第一次见荣卿就是和宋申睿来山上赏花的时候,原本是好久未见的二人想甩开众人寻个清净的地方叙旧,怎的在桃花林中看到的却是一副美人赏花图。荣卿一袭白色的衣裙,头发只用一个羊脂白玉的发簪轻轻挽在耳侧,素净的脸上未着脂粉,耳垂上扣着一副紫罗兰的翡翠耳环,整个人斜靠坐在桃花树下的布毯上,一手拿着杯梅子酒微酌,一手轻抬接住从树上纷纷落下的桃花。 宋申睿顺着谢骏霖呆住的眼光寻去,原来是荣卿又上山来赏花了,这丫头最爱桃花,春日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这桃花林度过的,荣卿其实是个极简单的女人,清透,爱恨分明,南京城的世家小姐里都不见得能找到这么干净的女人,更何况她身上还带了丝风月场里的勾人,要说荣卿身上的这股诱人的气息到还真不是她在江华楼里学到的,她自小跟着凤凌在戏园子里长大身边都是些戏里戏外的角儿,难免不会受到些许影响,再加上她打小就沉迷的戏本,她的世界认知就是那么泾渭分明没得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在她身上并存融合的恰到好处,也难怪男人们都捧她。 “荣卿。”宋申睿轻轻笑了下对谢骏霖说出前方桃花树下女子的名字。 “什么?”谢骏霖听到宋申睿的声音迅速定了心神,回转看向宋申睿,多年的惊心生活早已让他养成时刻警惕的习惯,像今日这般盯着一个女人走神根本不是他以往的风格。 “我说那个树下的女人叫荣卿。” “她是荣卿?你的俏红颜?”谢骏霖沉下眼眸,那夜自己被安知所的人追捕的时候逃上的那条乌篷船里 的女子,他们似乎就是叫她荣卿,还提了申睿的名字。原来她就是那夜的女子,谢骏霖微微动了动右手,仿佛那夜手上的柔软触感还存留着一般。 “她是荣卿没错,却不是我的俏红颜。”外人怎么说宋申睿是知道的,无非就是说荣卿是他宋申睿的女人,不过宋申睿确实喜欢和荣卿待在一起那种感觉很舒服,荣卿的事情宋申睿清楚,他们结识是在荣卿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也是在宋申睿最后少年张扬的年华,所以宋申睿对荣卿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一种天生的责任和保护感。 谢骏霖无所谓的笑笑,以他对宋申睿的了解,他说不是便不是,但从宋申睿远远看向荣卿的眼神中也能猜出二人关系绝不一般。 宋申睿和谢骏霖朝树下闭目养神的荣卿走去。 “我道是谁在这大好春光里闭着眼睛睡觉糟蹋了这大片大片的桃花,你倒是会享受又一个人跑到这里喝酒赏花睡觉。”宋申睿弯身坐下,拿起壶中的梅子酒轻轻晃了晃。 荣卿听到宋申睿的声音认出是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里还有散不去的慵懒,谢骏霖被这银铃的笑声和慵懒的眼神勾的不由克制自己转移注意力。 睁开眼睛的荣卿被阳光刺到有点微微呆怔,她仰头看着眼前跟宋申睿一起来的男子,高大挺拔,玉容的面貌,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轻抿着,流畅的下颌线背对着阳光整个人透这淡淡的暖色光圈。这个男人面带笑容,温和有礼却有着一种游离疏远的感觉,还有,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男子的身影五官轮廓都异常眼熟。 谢骏霖就这么由这荣卿呆呆的打量自己,一般女人倒是少有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男人看的。 “荣卿,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挚友,谢骏霖,北边谢家的三公子,骏霖这是荣卿。”宋申睿看荣卿今天反应有点失常觉得挺奇怪,他知道谢骏霖的脾气看着谦谦有礼温和实际的脾气比自己还大,尤其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都说谢骏霖是玉雕般的人,二人在美国的时候,美国的女人可不像国内的女子含蓄,都是明追暗堵,为了这事谢骏霖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头,好在谢骏霖本就长在美国所以中西文化皆是有所修习的。所以荣卿看像谢骏霖的目光虽是于礼不符,但在谢骏霖看来也不算是特别轻浮。 “你好荣小姐,我是谢骏霖。”谢骏霖嘴角挂着礼貌的笑容,面上不动声色,似乎并不知道荣卿就是那夜救她的女子一般。 “你!你不就是那晚的那个人?”荣卿本来还有点恍惚,当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仰起头目光灼热的看着谢骏霖。 “荣小姐说笑了,谢某才从美国回来,再说容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子若是相识怎么会忘记,想来是容小姐记错了。”谢骏霖谦和淡淡的回到,仿若并未看出荣卿眼里的期待。 “噢,也许是我记错了刚才又喝了酒的缘故,但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荣卿又左右端详了谢骏霖发现他并无异色便垂下了眼眸。荣卿确定眼前的谢骏霖就是那晚的男人,还是那天宋家湖边的男人,荣卿对声音敏感,根本不会记错这个声音,因为那日他说的话与姚粟琦当年说的内容如出一辙,她怎么会记错说这句话人的声音,现在细细看来他的五官有两三分像姚粟琦,可当年自己年纪小容貌实在记不真切了。可他为什么要说从来不曾见过自己呢?至少那夜的男人一定是他! 谢骏霖耸了耸肩表示没关系,宋申睿却是深深的看了荣卿一眼。 荣卿失落的沉下目光低下头,整个下午都显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自那次山里一见后,荣卿便没再见过谢骏霖,他虽然是宋申睿的好友,但女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太过危险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润有礼无害的样子。荣卿的直觉还告诉自己,这个谢骏霖肯定和姚粟琦有什么关系,那种感觉太强烈了。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迷在吸引着荣卿,落水后说一样的话,长相又有几分像姚粟琦,可他是北边谢家的三公子在美国长大才刚刚回来,更何况谢家的公子为何会被追捕,现在却又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还是宋申睿的挚友,别人都说他性格温和谦谦有礼,但他那夜从腰间摸出来的东西分明就是枪,这一切的一切都缠绕在一起,她根本理不清头绪。 最近宋申睿很少来江华楼找荣卿,据说是南北两边达成暂时的休战协议,慕阀把女儿嫁去了北边给谢骏斐做续弦,谢阀则是把幼子谢骏霖送来南边学习做客,其实说白了谢骏霖就是谢阀在南边的质子。这样一来南北暂时和平,宋家在北边也是有生意的,便由着宋申睿到北边去给慕嘉仪送嫁去了。 宋申睿不在的日子里荣卿过得依然惬意自得,早上睡起来吃了点东西,看阳光暖暖天气不错就拿了本书到丽都饭店的咖啡厅喝下午茶,荣卿选了靠窗边的位置一坐下看书就看入迷了,直到被斜前方女人的笑声所吸引。原来是谢骏霖和一个世家小姐坐在那里聊天,现在南北休战,谢骏霖的外形和出身那也算 是顶好的与宋申睿旗鼓相当在某些方面来讲甚至是更胜一筹,这南京城里的世家小姐会打他的主意一点也不奇怪。 论长相这位小姐其实长的还算不错,就是话有点多叽叽喳喳说了至少有一个小时没停,谢骏霖几乎不怎么说话就面带微笑的看着对方,难怪大家都叫他玉容公子,可见就这份修养就担得起谦谦如玉。荣卿看着一直在微笑的谢骏霖已经分不清究竟那夜的冰冷强势的男人和眼前温柔暖人的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或者他们真的是一个人么? 她忽然就想起一句老话,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想着想着便她脑子里就浮现出谢骏霖对着五百只嘎嘎乱叫的鸭子温文尔雅浅浅微笑,这还真是好修养呀。“噗嗤”不由的就轻笑出声。 谢骏霖心里早就对对面坐的女人无奈到了极点,这女人叽叽喳喳了一路然后又叽叽喳喳一下午,硬是凭着多年的修养在克制,其实下午一进丽都他就看到坐在窗边看书的荣卿了,只是她看的太过投入没有抬头罢了。这个女人也真是随意,她难道不知道她坐在那,这里的男人都在纷纷偷偷看她心猿意马么?她自己反倒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看书。所以荣卿轻笑出声,丽都的男人没有不朝她看过去的,谢骏霖自然也不例外,他就是知道荣卿肯定是在笑他们。 方小姐很满意谢骏霖一下午的表现,英俊的长相、不凡的出身、美国长大的经历、良好的修养这一下午的相处已经让她芳心倾许了,而这会谢骏霖却突然侧头朝她的斜后方看去居然连眼睛里都是笑容,她急忙转身朝后看去,发现是荣卿后则迅速看向谢骏霖。 “骏霖你刚来南京没多久可能不知道,她就是江华楼的头牌歌女荣卿,南京城里最红的女人。” “恩。”谢骏霖端转了转咖啡杯里的勺子不置可否。 方颖看谢骏霖表情淡淡并没有表现出对荣卿有过多的兴趣心里不由窃喜,面色上更加不屑与高傲。 “她还是宋申睿的姘头,宋申睿你知道吧?别看他现在正正经经,性格冷傲,这是他去美国回来后和洋人学的装的。他以前可是这南京城里有名的风流公子,若论风流他认第一绝没人敢认第二,我父亲他们都说他若不是宋家的嫡子那真真就是宋家的败家子。这荣卿就是宋申睿养在江华楼的女人,只可惜风尘里的女人终归是风尘女子,宋家这么重视门当户对的人家怎么可能让她进门,左右不过是宋申睿打发时光的消遣玩物。”谢骏霖听她这么说宋申睿眼里浮起了嘲讽,宋申睿是什么人哪里 轮得到他们来置喙。 荣卿的耳朵向来灵敏,方颖说的话一字不漏全听到了,她听不得别人说宋申睿的不好,自己的出身和位置也就这样了江华楼的当红歌女被人说道也就罢了,但宋申睿绝不是让这个无知女人在讨好别的男人时拿出来说道的谈资。拿起书和手包优雅的走到谢骏霖和方颖的桌前。 “宋申睿是什么样的人风流与否不是你能说的,我是什么样的女人进不进得宋家也不牢你费心,想来你这跟五百只鸭子一般吵闹的大家小姐把这世家教律学习的也不怎么样么,可见啊庶出的女儿再得宠也比不得嫡出的女儿有教养!”荣卿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方颖是方家的庶出小姐,她的母亲本是方家主母的妹妹,娘家没落后来投靠同父异母的姐姐之后便自荐枕席,她母亲的所作所为她内心里也是不齿的,但若没有母亲的自荐枕席与得宠自己怎么能越过方家嫡出的嫡女去。这是南京城里大家间都知道的事情,方家的丑事,她的出身更是她心里的伤。现在就这么直接让一个被自己鄙夷的风尘女子当着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揭开伤疤,真恨不能上去给荣卿一巴掌,奈何自小的教识在说服她。 谢骏霖好笑的看着荣卿就这么为了宋申睿冲过来和这个女人吵了起来,现在的情景到也是有趣。原来荣卿这样看着气质柔和的女人吵起架来气势倒是挺足,说话气人还真的句句在点。看来这荣卿与宋申睿的关系是着实不一般,否则这个小女子怎么会跟被踩到尾巴一样的生气暴躁。 “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真以为宋申睿会一直喜欢你护着你么?你不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尝的。。。。”方颖气的眼睛都红了,那个词确实有碍女子的风仪实在是说不口,气的嘴唇都在发抖。 “尝的什么?说不出口么?就这样的战斗力还敢说三到四!宋申睿会不会护我一辈子我不知道,但你面前喜欢的男人却一定不会喜欢你!”荣卿嫌弃的看着方颖又微微斜了眼谢骏霖。 “你!你乱说!凭什么说我?”方颖气的泪珠已经挂不住了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凭什么啊?就凭你喜欢他,而他。。。。”荣卿顿了顿。 “而我更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我这几天就会把它都放上来啦~求打分求留言求收藏 ☆、昨日梦尽君可归 第七章昨日梦尽君可归 “而我更喜欢她,我喜欢她,我喜欢荣卿!荣卿!茵茵!”谢骏霖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荣卿猛的抬起头,原来是梦,自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树上的玉兰花落在脸上。 荣卿用力的摇了摇头,试图把刚才梦里的话语从耳边甩开,甚至连额头被抚摸的触感似乎都还存留着,刚才的梦太过真实,都怪谢骏霖昨日在丽都乱说话才会让自己做如此荒唐的梦。 荣卿根本没有想到谢骏霖会接这样的一句话,震惊的看向谢骏霖,谢骏霖倒是笑眯眯的低头看荣卿,方颖整个人都快气爆了不相信的看看谢骏霖又看看荣卿,终是没忍住眼泪哗的奔涌而出,拿起包跑了出去。 荣卿看方颖从自己面前跑掉,尴尬的地下头盯着桌子上的骨瓷杯子,淡黄色的凤凰花纹还有金色描边,灯光下特别透亮,荣卿专注的盯着一直看转移注意力,好像这样就会不尴尬一般。 “走吧。”谢骏霖好笑的看荣卿都快把杯子看出个洞了。 “什么?”听到谢骏霖说话,疑惑的抬头。 “我说我们走吧,想来你书也看完了吧,我送你回去。” “恩” 荣卿根本不好意思抬头,虽然男人嘴里经常会说些暧昧的话,但这个谢骏霖与旁的男人是不同的。她低着头和谢骏霖走出丽都,谢骏霖的司机和车就停在丽都门外,司机为他们打开门,并没有对上车的女伴与刚才下车的女伴不是是同一个人而表现出丝毫诧异。 二人上车后一路无话,车里安静无比,谢骏霖靠在车椅背上闭目养神,荣卿看谢骏霖似乎是睡着了,轻轻的呼了口气侧过脸看向窗外。 转眼又到荣卿每周都要登台唱歌的日子,今儿个白日里天气好,晚上的空气也甚佳,江华楼依旧是座无虚席,耀眼的光大大亮着照在舞台上,台下的客人人头攒动,个个都是西装革履亦或是锦袍在身,这些人里有的是真真爱听荣卿唱歌有人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这南京城里最红的歌女她再怎么红,在这些世家的眼里都不过是一个依附着宋申睿的歌女,宠爱几日总要丢过去放一边儿的。 谢骏霖看着台上静静唱歌的荣卿,这个女人倒也真是有趣,在如此不简单的环境里用不简单的身份活的很简单,他就是直觉荣卿其实是不在乎别人看法的。她唱歌似乎也只是唱给自己听,并没有刻意去唱一些靡靡之音来讨好这些色欲 熏心的男人,这些日子荣卿的歌他几乎每场都来听,她的歌很特别仿若每一首歌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灵魂她在用歌声讲述不同的故事,有时候像清泉般透彻滑过人心,有时候有辗转缠绵似蜜糖黏柔。 荣卿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蕴藏的期待、探知与小心翼翼,谢骏霖怎么会没看出来。那日在桃花林里第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那夜乌篷船里的女子,这些日子里每每来听他唱歌都觉得想要离她更近一点,谢骏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如此好感与好奇。只可惜她与宋申睿的关系匪浅甚至说不清道不明,宋申睿和自己的友情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起争执,况且他此番南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曲歌毕,掌声如雷,荣卿点头向大家致谢,音乐声再起,荣卿又投入的唱了起来。谢骏霖白净修长的手指在羊皮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他看着台上艳光四射夺人心魄的荣卿,定了定心神,毅然起身朝外走去。 春末的夜里还是些许微凉,谢骏霖的伴随看见他出来立马跟上来将外衣披在谢骏霖的肩上。 “少爷,歌还没有结束,这就走么?”程亮心理很是诧异每次少爷都要听完才走,怎么今日这才到中场,少爷就出来了。 “走。” 司机把车开到谢骏霖跟前停下,程亮看少爷心情不佳便不再多话,为他拉开车门,谢骏霖听着楼里隐约传来的婉转歌声脚步微微顿了下,却未回头径直大步上了车。 转眼已过一月有余,宋申睿来信说北边的生意有些棘手恐怕还得再停留段日子才能回来,荣卿最近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自那日后,谢骏霖就消失了,仿若谢骏霖这个人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但这个男人与其他男人是不同的,即使世人都道他谦谦温和,可荣卿明明记得那夜在乌篷船上他手里的枪,眼里的冷冽与杀气,还有在方颖面前的突然反转,再加上莫名的熟悉感。 荣卿用力的摇了摇头,不能再想了。 初初入了夏,阳光晒在身上还未到如炭火炙烤的温度,穿了件海蓝色裙子的荣卿走在小巷里的青石板路上,摸着墙上微微潮湿的苔藓,阳光透过楼上住户养的花草照落在脚下,零零星星的光影。 昨日里听人说这巷子里有一家鸭血粉丝汤是百年老店别有滋味,今日不用登台索性独自一人到这深深的小巷里寻找美食。 荣卿环顾这家百年老店,是不是真的如人所说的百年未可知但老店绝对是名副其实,整个 店面里都是被常年的油烟熏得乌黑,半人高的缸里煮的是最最重要的老鸭汤,荣卿心想这汤兴许是百年都未断过火自清朝到现在,也许现在喝的汤里有百年前的味道那百年后的人是否也会同她喝这一缸里里煮出的汤。 荣卿拿起筷子夹起鸭肝与粉丝一并送入口中,味道确实与别家不同,着实不负自己今日跑了这样远的路。 “姑娘,再给你加点鸭肝吧。”老板看荣卿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想着应该是慕名而来,如今能慕名而来尝这深巷里一碗鸭汤的人已不多了,便好心拿起勺子为荣卿碗里添了一勺鸭肝。 “老板,你这店开了多少年啦?他们说你这是百年老店。”荣卿看着因常年劳作而苍老黝黑的热心老板不禁与他搭起话来。 中年男人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朝他笑与他说话,急忙把手上的勺子放在桌子上,双手背到身后在围裙上用力的擦着好像只有擦干净没有油污才可以和这样美丽的女子说话一般。 “我也不知道我家的店开了多少年,打我出生的时候我家这店就已经是老店啦,应该是我太太爷爷开的吧,反正就是很久很久啦,我家这店呀比这南京城里很多大家都要久远,当然乌衣巷那边的世家公卿肯定是比不了的。其他普通的富贵人家那跟我这祖传的店比起来还真是数不上的。外人都道南京好金陵好,年轻人都要去挣个功名名扬天下,可哪比我这小日子舒服安稳呀。”老板说着仰起头眼睛里是说不出的骄傲。 “是呀别看他今朝鲜花怒马,高朋满座,佳人在怀,明朝兴许就一瞬崩塌,名利皆是身外物,世事沉浮从不会与人所愿而为。”荣卿似有感而附和道。 店老板很想就这这美丽女子的话继续攀谈,偏偏这女子说的话他有点听不懂想要搭话几次张开嘴却不知道接什么。 荣卿却已低下头拿起汤勺静静的喝汤。 吃完后荣卿低着头朝前走,拐向去秦淮河边的一条安静小路上,忽然头后面被重物狠狠敲击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再睁开眼已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荣卿感觉脑袋后面肯定是被钝物砸烂了,生生的疼,眼睛被布紧紧的蒙住,手和脚都被绳子绑在一起,荣卿用力挣扎并未使绳子松开反倒是勒的手腕脚腕破皮发红。 良久,她不再挣扎安静的坐在地上,这里好安静似乎并没有人在旁边看管她,只有她一个人被关在这里。究竟是谁把她打晕绑到这里来的,荣卿脑海里飞速闪过许多人的脸庞又 一一摇头,在这南京城里可能会对她下手的人很多但是碍着宋申睿的缘故真几乎没有人会付诸行动,真真想不出会是谁。 当眼睛被遮盖住,眼前一片漆黑丧失了视物的功能时,听觉反倒变得特别灵敏,哪怕是角落房顶滴水的声音也显的那么清晰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越是寂静荣卿就越是害怕,那种你根本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出什么人或发生什么事的恐惧感就越加强烈,随着漫长而有规律的滴水声,荣卿的精神犹如悬在钢丝之上仅凭着一股气硬生生的撑着。 时间久到荣卿已经精神恍惚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声的时候,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这一定是一把破旧的铁锁和过于老旧的门,因为开锁时因为生锈堵塞而来回捅进捅出的摩擦声和门吱呀被推开而发出的声音特别刺耳。 有人打开了灯,荣卿透过那蒙住眼睛厚厚的布感受到微弱的光亮。侧耳听到有一人朝她走来,那人脚步声沉稳,有力。 荣卿感觉到来人看着自己,并未说话仿佛是在审视自己,她无法判断这人的来意,挣扎着向后退去。 ☆、卿心初付月流光 第八章卿心初付月流光 来人轻轻笑了一声,蹲下身用小刀割断了绑着荣卿手脚的绳子,荣卿手脚一获得自由便立马将眼睛上的布解开来,长时间处在黑暗里的双眼猛然遇光,眼睛畏光根本睁不开,来人用手轻轻合住她的眼睛,用力一把将荣卿打横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荣卿在他的怀里不断挣扎并用力睁开双眼,当看到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谢骏霖的刹那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乱动。瞬间红了眼眶,这段时间被自己强制压抑住的恐惧在看见谢骏霖的脸庞时通通化为乌有,眼泪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荣卿浑身止不住颤抖把脸埋进谢骏霖的怀里。 谢骏霖用力抱紧荣卿大步朝外走去。 “哭什么?”谢骏霖感觉到贴着荣卿脸的衣服已经湿了,胸膛隔着衣物传来微微的颤抖和湿热。 “是你!”荣卿强打着精神硬撑到现在,被谢骏霖抱在怀里一松了紧绷的弦便晕了过去。 醒来已是入夜时分,荣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歪靠在床头,头还是很痛整个人都晕沉沉的,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已经缠上了纱布,应该是处理过的。打量四周陌生的卧室,只床脚亮着一盏小小的床灯整个屋子昏暗并不清亮,却也看得出是富丽装潢的模样欧式的大床简单却有质感的落地窗帘。 这里不是江华楼,那是在哪里?突然传来刻意压低的男音。荣卿探头朝外看去,才发现这其实是个套间自己躺在卧室里外间应该还有一个客厅,仔细看去地下的门缝还依稀可见些许亮光,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 外间的客厅区别荣卿所休息卧室的昏暗,一片明亮,高高的水晶灯垂吊在屋顶,水晶所映的光影斑驳散落在地上星星点点别样好看。 谢骏霖身着黑色衬衣领口扣子未系,锁骨微露,向下看去腹胸紧实有力的线条轮廓隐约可见,他靠在沙发上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里面是深红色的液体,在国外呆的时间太长,长到养成了每天夜里都要喝杯红酒才能入睡的习惯,其实谢骏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这样的习惯便于入睡还是只有喝了酒整个人微醺的状态才能稍许轻松片刻而入睡。 程亮刚刚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夜里的寒气,与谢骏霖一般高大的身材,面容在人群里也是出挑的,但五官过于硬朗很难让人产生亲近感,这个男人就像一头黑色豹子整个人散发出随时都在紧张备战的状态仿佛下一刻就会对你出手了结你的性命,程亮是谢骏霖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小伺候他从 美国跟回来的论起情意深厚未必比谢家的兄弟薄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比起谢家兄弟程亮才是谢骏霖的兄弟而谢家人也就只是谢家人而已。 “少爷,人抓到了。”程亮目不转睛的看像谢骏霖,并不往关着门的卧室里看仿若里面躺着的人与他带着兄弟们忙了一天一夜丝毫没有关系。 “他的人?”谢骏霖没有抬眼,轻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片刻后端至唇边抿了一口。 “是。”程亮点头“他派在南京的线子看你前段日子连着去捧荣小姐的场,以为你对荣小姐是欢喜的,于是想绑了荣小姐送到。。。。送到你床上坏了你和宋少的关系瓦解宋家对你的助力。” “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没炼到算无遗漏的火候别动这小儿科的动作,我这名义上的好哥哥跟我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学聪明。”谢骏霖不屑的瞥了眼窗外。 “荣小姐被绑的事宋少的人肯定是报给宋少知晓了。” “无妨”谢骏霖挥了挥手“就让她先在这住着吧,明天我住回园子去,她这样近些日子是不能登台了,索性就让荣卿在我眼皮子下我就不信,他离的这样远手能申到我眼睛下面,还能掀出什么风浪,其他的待申睿回来再说毕竟她的人是因我才遭此事故。” “是。那之前您让派去盯着荣小姐的人还继续吗?” “恩。” “这次动荣卿的人全做了,包括他的线子一个不留。把那个线子的手剁了送回北边给他做新婚礼物吧哪怕是续弦也是值得庆贺的,告诉他没事别乱伸手这么远都不消停。” 程亮点头表示领命欲转身出去。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继续查。”谢骏霖垂下眼眸并未看向程亮。 程亮顿了顿“是。”转身出去了。 外间隐隐约约传来男人对话的声音,隔了门再加上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耳朵有轻微的耳鸣,荣卿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内容。似乎有人走了传来关门声,门缝透进来的光也消失了,片刻后外间安静了。 荣卿拼命回忆,有人在漆黑恐惧中抱起了她将她带离那个恐怖的地方,那个胸膛温暖而炙热,那个臂弯让她有熟悉的安全感,当她在彻底崩溃后的哭泣时逆着光看到的脸是谢骏霖,是他,那声轻笑也是他的声音。 荣卿慢慢坐起来双脚踩到地上慢慢朝外走去,拉开卧室的门,她从卧室走出路过沙发穿过客厅想要去开客厅的灯。 “你要去哪里?”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冒出男人沙哑低沉而性感的声音。 “啊啊啊~鬼啊!”荣卿双手捂住耳朵大声喊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脚磕到茶几上摔倒在谢骏霖怀里。荣卿小心翼翼的注意脚下过于专心再加上房间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根本看不清屋内还有一人坐在沙发上。 “与我比起来你这副模样才更像鬼吧。”谢骏霖好笑的看着怀里被自己吓的花容失色的女人,这女人也真是笨头都破了还不好好安生躺在床上,半夜摸着黑到处乱跑,吓人吓己。 荣卿听到他说的话瞬间安静下来,发现这个好像并不是鬼自己还跌坐在人家身上真是丢人。迅速从谢骏霖怀里挣扎的站起来,离的远远的。还好室内一片黑暗,看不清她红透如煮熟虾子般的脸庞。 谢骏霖由着荣卿从他怀里跳出去向罚站的孩子站在一边,只是刚才怀里温热轻柔的触感转瞬消失,他伸手拿过桌子上的酒瓶给高脚杯里又添了三分之一,晃了晃喝了一口。 “谢骏霖?”荣卿对声音从来敏感,谢骏霖的声音对荣卿而言更是特别,再谢骏霖说第二句话时她便已认出这半夜发神经一个人黑漆漆独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是谢骏霖。 “是我。” “你半夜不回家乌漆墨黑的坐在这里干嘛?”荣卿佯作生气的质问谢骏霖。 “这里是我家。我在喝酒。|”谢骏霖眼睛含笑的看着荣卿强作镇定。 “这里是你家?那我为什么会在你家?就算是你家你也不能半夜不开灯坐在这里吓人呀?” “你头破了,我便带你回来了。你睡了我的床,我自然只能坐在沙发上了。” “我想起来了,是你救了我。”荣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如蚊蝇“谢谢你救了我,你应该送我回江华楼的。”荣卿想起自己被谢骏霖抱在怀里紧紧拽着他胸膛衣服放肆哭晕在他怀里就觉得脸红发烫尴尬至极。 “你受了伤和惊吓,江华楼虽好却过于浮杂不适合养病,发生了这种事,我已派人通知了申睿,你便在这里暂住修养,待申睿回来你再回去,你此番遭受惊吓与我有关,我理应照顾你就当赔罪,江华楼那边我自会交代你不必管。” “这样不好吧,我住在这里睡了你的床,你睡哪里?”荣卿头都快低到领子里了双手揪着衣角,这副小女儿没见过世面的尴尬模样哪里像是江华楼的当红歌女说出去恐怕这南京城里是没人信的。 “我 那床颇大,可与卿卿同睡。”看她那一直低着头都不敢抬头的样子肯定是想起她在自己怀里的情形了,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你!你不可理喻我回江华楼去!”谢骏霖这话真是轻浮,他一定是看轻自己觉得自己同那花场里旁的女子一般才会出此言语,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原以为,原以为谢骏霖与其他男人是不同的,荣卿说不出为何会对谢骏霖有此期待和依赖,她真的很伤心谢骏霖对她的如此态度,她第一次为自己歌女的身份有些许难过,定是这个身份才叫谢骏霖看轻了去。 “哎你怎么哭了?”谢骏霖没想着自己一句玩笑话反倒叫这丫头哭了,看着荣卿站在那里委屈的流眼泪空气里都是满满的悲伤,房间里本来就彼此微弱的呼吸清晰可闻,甚至可以听到泪珠滴落在地上吧嗒的声音。 荣卿并不搭理谢骏霖一个人继续抽泣,仿佛要把这几天所受的惊吓、悲伤、委屈、难过通通发泄出来。荣卿想不通他抱着自己的感觉如此真实,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坚定为何现在却对自己有此轻浮之语。 谢骏霖看荣卿就那么站立在一边低声抽泣既不抬眼看他也不说话理他,谢骏霖看着她哭就手忙脚乱一点都不负往日淡定,对这荣卿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哄,脑海里浮现起那夜乌篷船里的贴身亲近,她玲珑身段的柔软触感,还有刚才在怀里的片刻停留。谢骏霖心里莫名烦躁,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抬眼深深的看着荣卿,片刻,一把将还在哭泣的荣卿拽进怀里,低下头,冰凉的嘴唇用力覆住已呆若木鸡的荣卿满是咸涩泪痕的嘴唇。 一室月光倾洒,微凉。 ☆、莫问谢郎思如何 第九章莫问谢郎思如何 荣卿被谢骏霖这突然的举动和强而有力热烈的吻给震惊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谢骏霖双臂如铁般紧紧的将荣卿禁锢在怀里,他闭着眼睛深情的亲吻荣卿,时而火热时而轻柔,荣卿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被迫随着谢骏霖的节奏而舞动。直到谢骏霖发现荣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显异常才抬起头将她放开,荣卿整个人已瘫软在谢骏霖的怀里。 谢骏霖眼明手快一把抱住滑倒的荣卿,让她把重心靠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她潮红滚烫的脸。 谢骏霖好笑的看着怀里的荣卿,眼里溢满了怜惜。有点后悔刚才的冒然失控唐突了她,但和亲吻荣卿的感觉太过美好,没想到就只是单纯的亲吻就另自己如此沉迷。 荣卿本来心情就特别复杂脑中一片混乱,居然被谢骏霖这样轻薄占便宜可是羞于启齿的是自己心里居然还有一点莫名的欢喜,荣卿喜欢谢骏霖带给自己的这种感觉,刺激而充满致命的诱惑。 谢骏霖不置可否笑眯眯的看着荣卿。 荣卿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这个登徒子的怀里,用力甩开谢骏霖扶着自己的手,跑进卧室去,大力甩上门,迅速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捂住耳朵坚决不听门外传来男人大声开心的笑声。 这一觉荣卿睡的甚是安稳一夜天明,算是少有无梦香甜的觉,起身披了外衣下床,开门的手却停在半空中,不再向前。她想起昨夜那荒唐却令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行为,荣卿啊荣卿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一遇到谢骏霖就如此不矜持这是有违女儿家的规矩,荣卿怎么看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话本子里深夜被妖精勾引的良家书生真真是个没出息的。 不行,自己好歹是江华楼当红的歌女这南京城里顶有名的女子,深夜里被个七尺男儿给诱惑了,说出去真是对不起自己的名声还不得被别人笑掉大牙。这么一想荣卿背脊都显的直了许多自己给自己打气助威,不管等会谢骏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理他,我且做我的,实在不行就回江华楼去他还能奈我何? 荣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一个趔趄差点撞上端着牛奶从卧室门口路过的杨杨。 “呀!”荣卿险险避过杨杨。 “小姐,你睡醒啦。”杨杨退后两步,瞧看荣卿的面色虽然苍白但经过一夜的修复不至全无血色。 “恩,睡醒了。”荣卿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小姐突然失 踪了两天可把杨杨吓坏了还好谢公子把你救了出来,今天早上谢公子派人带我过来的,他说小姐要在这住段日子,让我好好照顾你。”杨杨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谢公子会让小姐住在他这里,少爷也默许了。 “哦。” 杨杨看荣卿眼睛四处乱瞟好像在寻找什么,“小姐,你在找什么?” “啊?没没什么?你手里端的什么?”荣卿假装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这是谢公子吩咐给你温的牛奶。”说罢杨杨便把手里的牛奶端向荣卿。 荣卿终于可以借着这个话光明正大的问谢骏霖的踪迹“是吗?那谢公子呢?” “谢公子回他的园子了,谢公子走的时候说小姐差不多这会会醒,让我把牛奶备着,果然小姐你居然真的这会就醒了。”杨杨笑眯眯的回答。 荣卿听了这牛奶的缘由再看着杨杨好奇的的眼神,伸出去接牛奶的手好是尴尬,这牛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谢骏霖一早上也是频频走神,为了一个小小女子轻易乱了心神百是懊恼,派人去接了荣卿的侍女过来照顾她,一直服侍她的人还是比较细心并且她也习惯了杨杨作伴。 谢骏霖自己就又住回了谢园,这座园子是慕家给划出来的,位置布局皆是上乘,他很少住这,平日里都住在东平31号,现在荣卿住那里修养,男女有别总要有所顾忌便又住了回来。 谢骏霖又消失了,荣卿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叹气了,从一开始情绪愤愤待谢骏霖来了便和他好好说道说道不准他再对自己动手动脚;到后来想着谢骏霖若是来了便与他和平相处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虽说秦淮河上那一夜自己也曾救过他但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那夜的事就一笔揭过吧;再后来就如今日这般无聊的等谢骏霖什么时候可以突然出现,荣卿被这种复杂纠结的心情持续煎熬了近月余。 谢骏霖来的那天,并未让人提前来知会,荣卿吃完晚饭便坐在窗台上静静的看窗外的日落,紫色的睡裙铺在窗台上,黑色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背,淡红色的夕阳照在荣卿的脸上身上,整个人散发出飘然隔世的感觉,远远望去青丝曼曼别样好看。 谢骏霖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思绪飘远正在发呆的荣卿并未发现谢骏霖的到来,他静静的看了荣卿许久直到夕阳彻底落下山去。天色渐暗,荣卿才想要从窗台的飘窗上下来,转过头的一瞬间与谢骏霖四目相视,他就这么突然的站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来了多久?看了她多久?人没来的时候荣卿假设了千万种场景与对话,如今人来了却偏偏不在这千万种场景中。 这一看便是思绪万千,这一看让善于言辞的荣卿热了眼眶满腹委屈却不知从何话起。荣卿静了静再开口声音已成平日里的语调却难以压制住声音里的雀跃:“你来了?” “恩。” “你今日不忙?”荣卿拼命假装淡定,就怕谢骏霖再突然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与言辞。 这些日子荣卿想了许多,自己对谢骏霖应该是喜欢的,不管这份喜欢的缘由是什么她都确定自己是欢喜眼前这个男人的,这个男人带给她不一样的心跳与悸动,这种患得患失,这种忽悲忽喜是荣卿22年来从未体会过的心情。也许这就是书里说的命中注定,从宋家湖边满是记忆的熟悉话语,到秦淮河乌篷船里的窒息刺激,到夜夜梦中的故人身影再到此次险中搭救与黑暗中的暧昧亲吻,荣卿分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谢骏霖动了情。但喜欢便是喜欢,她就是这样简单干脆的女子在感情里勇敢纯粹,她想也许就这么和谢骏霖好好相处继续下去就好。 “还好。你身体恢复如何?头可还疼?”谢骏霖的眸色已清透正常不见方才的深情探究。 “已经不疼了,任是再严重的伤就这么养猪般将养一个月也都早好了,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荣卿开心自我调笑的回答。 谢骏霖似是放心的点点头并未搭话,其实荣卿的情况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31号宅子里的人每日都会将荣卿的境况报与他知。 “你。。。。。”荣卿似是想起什么想要说与谢骏霖却与他同时开口被打断。 “你。。。。。”谢骏霖继续道:“你先说。” 荣卿便充满期待的看着谢骏霖:“我最近养病哪里都不能去实在闷的厉害,我想去吃小笼喝冰米酒,你陪我可好。” “荣小姐。。。”谢骏霖清冷的称呼荣卿。 “你叫我什么?我们那日。。。。那日。。。。”荣卿听到谢骏霖如此称呼自己以及今日对自己的莫名态度有点不解。 “那日谢某喝了酒,又是深夜,发生什么已经记不大清楚了,许是谢某酒后言行不当唐突了佳人,还望荣小姐莫怪。”谢骏霖急忙打断荣卿的话不欲她再说下去,有些话一旦说破了就再无法相圆。 荣卿被谢骏霖的话打的措手不及。什么叫做喝了酒?什么叫做夜太深?什么叫做不记得?她 想不明白难道之前的那些都是梦吗?那为什么自己还未从美梦中醒来,谢骏霖却能如此平静冷淡的跟她划清界限摆明了是要告诉她,那日的感情那日的温存那日的一切一切通通都没有意义,荣卿你忘了吧你就当不曾发生过,你看我都不记得了,你也莫要强求,往后我还是我谢公子你依然是你荣卿。 就这么短短片刻荣卿的情绪如山川般层峦起伏,从见到他的喜悦到相邀同游的期待到他平静对待的惊慌再到现在他可以抹掉所有亲近的绝望委屈,荣卿自己都不知此时面上应该是何种表情才能不输的那么难看。 谢骏霖看荣卿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呆呆愣愣,整个人散发出伤心的气息,心里甚是不忍,“荣小姐你可还好?” “荣小姐?可好?我很好!谢公子说笑了,那日发生了什么吗?我糟歹人所害那天头疼欲裂什么也都记不得了。你放心!你还是你谢家三公子,我荣卿与你并无一分关系。”荣卿面带笑容的盯着谢骏霖的眼睛道,只是这笑容真真是没有丝毫笑意,眼底满藏的皆是黯然失望。 荣卿果然很聪明,谢骏霖要她明白的意思她果然领会了甚至没有丝毫纠缠,只是为何在听到她说自此与后再无关系时,心底莫名的难过,心底在呐喊谢骏霖你做错了。谢骏霖面上淡淡的只下颌线的线条由于牙齿用力咬合而显的格外刚硬。 荣卿终是没忍住,眼泪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谢骏霖看荣卿奔涌而出的眼泪,想起那夜也是在这里,她也是这样站着哭,也是哭的如此肝肠寸断,哭的他失去冷静克制才。。。。。眼前都是那日的画面,手不由伸向荣卿试图再寻找那日的柔软哄她别哭。 荣卿用力擦了脸上的眼泪,急忙向后退了几步避开谢骏霖颤抖伸到面前的手。 谢骏霖踌躇片刻继续向荣卿迈近一步,刚准备开口;“我。。。。” 突然从门口传来清越好听的男声:“卿卿,我回来了。” ☆、当初风华少年时 第十章当初风华少年时 荣卿泪眼朦胧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宋申睿身着白色衬衣卡其色长裤布洛克风的牛津鞋,剑眉星目,如芝兰玉树般站立在门口。 谢骏霖在听到宋申睿的声音后,收回欲向前迈出的脚,原本伸出的手,指节用力握紧垂放在身侧。 宋申睿伸手摁开墙上灯的开关,房间里瞬间灯火通明,他凉凉的说:“你们两个站着说话怎么不开灯?卿卿怕黑。” 后来,后来荣卿就精神恍惚的跟着宋申睿回了江华楼,宋申睿本来是给她另安排了住处,她一意坚持要回江华楼,宋申睿便送了她回来,一路上二人皆是沉默并未言语。 回到江华楼荣卿倒床上就睡了,任何人来询问都让杨杨挡掉。荣卿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双眼空空的没有焦距。 脑海里一直在重现刚才的场景,谢骏霖的面容谢骏霖所说的话,荣卿很难过,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他真的只是把自己当做玩物一般逗逗便丢过去没了兴趣?这一个月她一直在思考在反思,自己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还能在江华楼立足一举成为南京城人人钦羡的女人,自然是有属于自己为人处世的方法。 荣卿虽然是在戏园子里长大的,但凤凌在教导荣卿的时候刻意避免让她接触那些不好的东西,教她读书写字,凤凌那清高的性子自然是对荣卿也有很深的影响,所以再荣卿的内心深处是单纯清冷的,她读了太多的话本打小就对戏里的爱情有所憧憬再加上凤凌事的事,她对感情的认知很是干脆决绝,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既然爱了就应该直白就应该纯粹。这也就是她每次遇见谢骏霖时反应都会如此反常幼稚青涩的原因。 只可惜这世上总有些感情并不如你所愿,非卿所盼。 宋申睿回来后,日子又恢复到最初的时候仿若谢骏霖就只是一个插曲,他也再未踏足江华楼,偶尔会听楼里的姑娘说起他也无非是些谦谦君子的称赞话,不过这些也跟荣卿没什么关系。宋申睿并未问过她在31号里的事情想必杨杨也全都告诉他了,自杨杨来谢骏霖就没出现过好不容易来的那趟也是决绝还被他撞见了,他不问荣卿自然更是不会去提。 盛夏时节南京闷热的令人烦躁,宋申睿寻了一个好去处,在南山有个山谷。里面温度较凉堪比初春,便携了荣卿前去消暑。 山谷里繁花盛开,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宋申睿的小院子就建在离湖边不远的地 方,坐在院里的秋千上还能看见湖上停泊的小舟。院子是宋申睿着人新建的,为着荣卿爱在秋千上发呆,便在他的石棋桌旁搭了个秋千。 这山谷确实是避暑的好地方,夜里身着外衣,湖面袭来的晚风吹在身上还渗着阵阵凉意。荣卿夜里睡不着便拿了一壶梅子酒坐在秋千上独酌,这明月万年千载还是当年颜色,听星星低声细语,却原来最美还是桃花十里,再饮一杯敬自己。 “你一人避了我偷偷在这里喝酒可是君子所为?” 荣卿听到宋申睿的声音抬头。 宋申睿手里却拿了一壶茶从荣卿身边走过坐在边上的棋桌石凳上,把手里的茶壶茶杯轻搁于桌。 “夜深了,我以为你睡了。” 宋申睿挑了挑眉毛,从荣卿手里拿过酒壶,往茶杯里倒满梅子酒一口饮尽,拿着空了的茶杯细细把玩“想不通你为什么总爱喝梅子酒,比梅汁涩跟酒比起来就是水,这充其量也就是应个景,你却成日里只喝它。” “我爱喝它不过是因为想要附庸风雅罢了,你看酒是多么风流的东西,古人爱喝你们男人也爱喝江华楼里的姑娘们爱喝,甚至是你们家里的那些小姐背着你们在闺阁里也会喝。可惜我酒量不好正经的酒呀喝一点就醉,那就只能用梅子酒来替代了,开心了喝不开心了喝附庸风雅自然更是要喝的,这可不是爱恨嗔痴皆在一杯酒?”说罢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和宋申睿都到了一杯,放下酒壶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下宋申睿手里的茶杯一干而尽。 “申睿,他们都说你去了美国归来后就与之前变化甚大,可我觉得你和我五年前在百乐门相识时并没有太大区别。”荣卿见宋申睿没有答话便寻了个一直好奇的问题问道。 宋申睿拿着茶杯的手僵了下不再看荣卿,眼眸垂下:“我与你相识不短,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权当给你讲个故事吧!” 刚到美国的宋申睿对一切充满了好奇,这奇邦异国在他的眼里充满了新鲜与未知,那时候的宋申睿还是不可一世风流潇洒的世家公子。宋家送宋申睿到美国来学习经商和管理,其实也就是让宋公子来开下眼界多些经历,宋家的男人一定是要见多识广胸有建树的。 所以宋申睿在美国学习也就是应个景的事,班里有个从北边过来的中国学生姓祁叫祁际,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见到宋申睿后就非要缠着宋申睿要结交为友,刚开始宋申睿觉得他特别烦像只青蛙呱呱的叫个不停。 “宋同学,明 天早上的课你来上吗?我给你带饭!” “宋同学,刚才教授讲的你听懂了吗?这跟咱们国家习俗不符该如何是好?” “宋同学刚才那个长腿的洋妞给你抛白眼呢!” “宋同学。。。。” “你闭嘴你烦不烦?本少爷很忙你别成天跟屁虫跟着我叨叨叨叨的烦不烦呀!”宋申睿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彻底崩溃。 “宋同学我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咱们系就你和我两个中国人你不寂寞吗?不孤独吗?”祁际咬了咬嘴唇。 “少爷我不寂寞!不孤独!你一大老爷们咬什么嘴唇呀!我又没欺负你!”宋申睿最不耐烦的就是扭扭捏捏的男人,来了美国才知道在外国人的眼睛里中国人是多么的软弱多么的受歧视,这和宋申睿之前二十年所受到的荣耀认知是有很大不同的。 本以为发了脾气后祁际就会有所收敛,不再缠着他,但这祁际实在黏人抗打击能力太强还是一如既往,大有宋申睿不跟他做朋友誓不罢休的气势。宋申睿每每想到祁际就止不住的头痛,还好他不是女的要不真以为他是在追求自己。祁际依然每天跟在宋申睿身边,宋申睿上课他上课宋申睿吃饭他吃饭宋申睿去图书馆他就提前跑去占座。 一天宋申睿看上一个英国姑娘就约了去酒吧一起玩。下课后宋申睿还专门警告了祁际告诉他今天不准跟着自己以防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美国的酒吧与中国寻欢作乐的地方有所不同,人更多玩的更是放肆,女人们为了吸引眼球穿的惹火,男人们自然是欣赏的开心喜而乐见。 这个英国姑娘真是热情没一会就挽着宋申睿的胳膊honeyhoney的叫起来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不少,宋申睿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去趟洗手间,准备出来了就带英国姑娘回住所。刚从卫生间走出来就见酒吧一角乱糟糟的有人在吵闹动静很大,宋申睿本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无奈英国姑娘见那边闹了起来跑到跟前围观,宋申睿只能跟过去带英国姑娘离开。 他走到跟前发现人群围着的中间,一个高大英俊好看的男人正在和一个外国佬打架,两个人身高差距不大,但从体型上来看外国佬可是肥硕健壮不少。 这一看不打紧,那厢在地上坐着嘴角流血脸上挂彩的可不就是祁际那个跟屁虫么!这个笨蛋怎么就是不听话跟来了,宋申睿嘴角抽了抽在思考要不要管,都说了不让这个跟屁虫跟来活该他被打受教训,下次就该学乖了,拉着英国姑娘 的手越过人群走出了酒吧。 英国姑娘显然还沉浸才打架的热闹之中兴奋的跟宋申睿现场回放刚才的精彩情景:“宋,你刚才去卫生间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个美国佬是个老gay,最喜欢瘦弱的亚洲男子,刚才在地上的那个亚洲小男孩就是被他看上了上去动手动脚,小男孩和他起了冲突他就打了那个男孩非要把那男孩带走,然后arno看不过去就动手打那个美国佬保护那个小男孩。arno是不是很酷!喂~宋~你去哪里?” 宋申睿冲进酒吧推开人群走到还在扭打的二人旁边,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抄起一瓶啤酒照着美国佬的头直接砸了上去。 正在扭打的二人均是一愣,美国佬本就被arno打的不轻,又突然从背后遇袭整个人就蒙了,血顺着头发留了满脸,arno是觉得奇怪上来这人谁呀下手这么狠但也算是给自己帮了忙友善的看了看宋申睿。围观看热闹的人见打人见红出血了便纷纷向后退开。 宋申睿眼里漏出嗜血的眼神,对着外国佬上去就是一脚,拿起手边的凳子发了狠的打他。直到祁际从眼前突发变故中清醒过来认出正在发狂打人的是宋申睿时大喊一声宋申睿,他的的动作才有所停顿。 宋申睿听到声音并没有回头,从衣服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将手上的污迹擦干净丢到美国佬的头上,像看垃圾一样看着他在地上浑身破烂满身是血蜷在一起瑟瑟发抖:“我宋申睿的人不是谁随随便便想动就能动的,你敢动就要能付得起代价!” ☆、三人行可比天高 第十一章三人行可比天高 宋申睿走到祁际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跟屁虫叫你不听话。”把手伸向祁际想拉他起来,祁际崇拜感动的看向宋申睿将手放入他的手里,宋申睿一用力祁际想借着这股劲站起来。 “啊!”祁际脚部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刚才的推搡打斗中歪了脚,那会坐在地上精神高度紧张还不觉得,这会见到宋申睿安下心来有所依靠放松了心神再加上脚部用力站起来就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宋申睿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无奈的看了眼祁际,眼里是满满的嫌弃,弯下腰把祁际打横抱了起来。 “啊!”祁际被宋申睿突然的举动惊呆了,大喊出声。 “你能不能闭嘴别不停的啊啊啊,你沉死了!”宋申睿的忍耐已经快到临界值,本来一个美好香艳的夜晚活生生被这个跟屁虫搅和了。 “可是,我是个男的你这么抱着我好奇怪~”祁际红着脸轻轻说出心里的话,在看到宋申睿即将爆发的表情后立马用手捂住嘴不再言语。 宋申睿嘴角抽了抽,硬是忍住想要把他丢到地上的冲动,转身向外走去。 祁际在宋申睿的怀里悄悄转头向后面看去,想看看刚才保护自己帮自己出头的中国男人。却看到那个外国佬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拿了一个破掉尖锐有玻璃口的酒瓶朝宋申睿的背后捅来。 “小心!”祁际惊恐的大声喊出声! 由于宋申睿怀里抱着祁际躲闪不利眼看美国佬就扑了上来。 “砰!”一声,宋申睿抱着祁际转过身来,却见苟延残喘的美国佬重重摔在地上,他手上的酒瓶摔碎在地上都是玻璃碎片。 arno在美国这么久,华人留学生见了不少却第一次见这么硬气强势的中国男子,眼里都是赞赏,看见美国佬手拿酒瓶想要加害于他便迅速冲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宋申睿看到的就是aron打架后衣服头发具是凌乱,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后来呀,学校里就多了一个奇怪的组合宋申睿、arno和祁际,arno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只是高他们一级再加上arno是在美国长大的华人所以之前和他们从未见过,arno就是学校里传说中的人物,宋申睿早就有所耳闻但由于大家圈子所限一直从未见过真人。arno有着极其出色的长相,在这个对华人极度歧视的国度最顶尖的学校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学习法律的亚洲 面孔。 宋申睿和arno引为知己互相欣赏成日形影不离,祁际更是每日里跟在他们身后旁边同进同出,酒吧那次事情之后宋申睿对祁际也和颜悦色许多虽然言语上常有不耐但从内心里宋申睿是认了这个朋友的。 arno就像大哥哥一样保护着他们,引导他们,每每宋申睿嫌弃祁际的时候,arno都会站出来给祁际撑腰他总说:“祁际就像书里所写江南女子般温和谦柔可爱,我们作为兄长应该多保护他。”这个时候宋申睿心里都忍不住的在翻白眼他明明就是男人好吗?更何况他哪能跟我们江南的女儿相比,我们江南的女儿若成他那模样性格岂不是个个都嫁不出去哪里还能天下有名。 arno带着宋申睿睿和祁际见识了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的事物,教会他们外国人的处事认知。arno在当地年轻人里很有地位大家对他很是推崇,因着他的缘故,慢慢大家也就接受认可了宋申睿和祁际这两个中国新成员的加入。 arno经常开车带他们翻过山脉跨越不同的洲市玩,有时候夜深了他们就停在公路边儿上三个人席地而坐一起喝着啤酒畅谈未来,在空旷一望无际的公路上只有月光只有星辰只有属于彼此的挚友知己,那时候啊!青春年少,意气风华!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开始消失的,宋申睿根本想不明白,那天他还在睡觉昨日里睡的晚,祁际一大早就冲到他家硬是把他闹醒拉他去看画展,宋申睿起床气很重拿了枕头丢他脸上,翻了身继续睡。 祁际就靠坐在他床边地上嘴里嘀嘀咕咕不停的说了很多话,都说了什么宋申睿后来无数次恨自己当时睡的朦胧没有听清。 宋申睿被他吵的实在是不行了便投降起床陪他去看画展。 再清醒的时候宋申睿已是一个人被绑在废弃工厂的柱子上,他应该是被药迷晕的因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不适除了头有些晕沉,天还是亮的,宋申睿环顾了一圈这里只有自己一人,最后的意识是和祁际在画馆里看画展,而祁际并没有在这里,他很担心祁际,这个笨蛋那么笨,自己都被绑到这里了,宋申睿脑海里都是祁际的脸,这个跟屁虫胆子那么小,他还安全吗? 过了许久,太阳都快要落山工厂里有点昏暗的时候,从远处传来脚步声,听声音应该就两三个人,步伐声并不凌乱。 当他看到第一个进来的人是arno的时候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arno肯定会来救他们的。但在他看到arno背 后进来的两个人时宋申睿呆若木鸡,左边是祁际他还穿着早上的衣衫但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眼前的这个祁际很奇怪与平日里的并不一样,他手里居然拿枪指着arno,右边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身黑衣满脸横肉看着就很凶神恶煞手里也拿着枪指着arno。 反观arno倒是十分平静,步履从容的被他们用枪指着走了进来。与宋申睿互递了眼神,宋申睿点头表示自己还好。 宋申睿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是陷阱,祁际骗了他们这是祁际设的局。宋申睿心里满是怒火无法遏制,这个跟屁虫居然背叛了他,不!这哪里是背叛根本就是欺骗,他利用他们对他的信任与友情! 祁际一改往日的柔弱,面上不再满是笑容,还是那样的身高但莫名觉得此时的他比往日高大更像一个真正的北边男人,只可惜宋申睿更喜欢过去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的祁际哪怕他像个女孩子麻烦他也认了,而不是眼前这个冰冷、陌生的男人。 祁际慢悠悠走到宋申睿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边角绣着凌厉的宋字的手帕为他轻轻的擦去额头上的汗渍。 宋申睿侧过脸避开祁际的手,不愿让他碰自己,却认出他手上拿的手帕是那日在酒吧里擦完手丢在美国佬脸上的手帕,宋申睿绝对不会认错,宋申睿的东西都有标记,那个绣着宋字的手帕他只带了一块来美国,那日扔掉后就再不会有。 祁际看宋申睿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白帕子,了然的笑了笑。 “不用看了,这就是你的手帕。”祁际看他不愿让自己给他擦脸也不勉强收回了手。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宋申睿不可置信的看向祁际。 “是的,如你所想。”祁际点头大方承认。 “呵呵!枉我自作多情还真以为你欲真心与我为友!既然如此你说吧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我是要什么?你说你要多少钱?我们宋家有的是,我给你,你莫要牵连无辜伤了arno。”宋申睿双眼发红满是伤心与怒气。 “呵!宋公子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你真以为你是天之骄子谁都围着你转呀!这里可不是中国不是你们南边的天下,这里是美国。原来我们三个里面最傻的是你呀,到现在都搞不清楚状态。你那大哥倒是比你冷静聪明从坐上车的那一刻就全明白了。看来arno不好对付果然是名不虚传之前折了那么多人在他身上,只能怪他们技不如人。不过倒不枉我费尽心思为他布下的局。”祁 际想起刚才在画展馆迷晕了宋申睿,开着宋申睿的车去找arno告诉他宋申睿在车上晕了,arno放松防备心情急下冲上车,贴身保护他的人才没有跟上。当arno抬起宋申睿的头发现此人并非宋申睿时车已经开了出去,假装宋申睿的男子也立刻睁开眼睛用枪顶住arno。arno居然一点都没惊慌,只是整理好衣服正襟危坐看向前面正在开车的祁际淡淡的说了句:“三弟好心计。” 宋申睿完全不明白祁际在说什么。 “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兄弟情深情比金坚呀!你可真是幼稚,宋家未来的掌门人怎么会被养成如此容易相信别人,警惕心太过薄弱。”祁际惋惜的摇了摇头。 “你闭嘴!你背信弃义,设局骗我,枉我和arno对你这么好。”宋申睿大声斥责祁际。 “呦平常那么风流不羁架子十足的公子哥儿这会气急败坏的时候也没有风度嘛。我是设计你了怎么样!你以为你那个大哥就没算计你?我告诉你,我的目标不是你,你们宋家虽然富可敌国但看在我眼里却什么都不是。我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我们的好大哥arno!”祁际用枪指向arno。 arno听到祁际说到这里面上才有了波动,抬眼看向祁际:“你布局如此久,费尽心机借申睿与我结识与我称兄道弟博得我的信任,事已至此,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什么你冲着我来放了申睿。” “啧啧,你们兄弟还真是情深呀,可我偏偏不喜欢你们这种戏码,我就喜欢把美好的东西毁灭撕裂了看!”祁际用枪口抬起宋申睿的下巴。 “你混蛋!”宋申睿骂出声来。 arno试图冲上前来,只听“砰”的一声刚才用枪指着arno的黑衣男人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arno跪在地上捂住中枪流血的伤口。 “祁际你不是人!你怎么敢对arno下手,他对你那么好为你打架保护你凡事护着你,那是大哥呀!你卑鄙!”宋申睿听见枪声,看到arno受伤在地,涌出鲜血的伤口再想起今日的祁际整个人都疯狂了,在柱子上不断挣扎怒骂,绳子勒在他的身上衣服几处都因扭动而磨烂了。 祁际面带笑容的看着宋申睿发狂,待宋申睿安静下来:“你骂完了?我是卑鄙无耻利用了你,我是对不住你,那只能怨你自己涉世未深识人不清,日后宋公子可要记得别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这世上没谁是好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主,你被人拱如星辰不过是你姓宋你背后站着的 是宋家,你若摘去这个姓氏,只怕你活的还不如美国街上的一条狗。” ☆、独留异乡久长眠 第十二章独留异乡久长眠 宋申睿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早晨他还趴在自己松软的床上撒娇喊自己起床,陪他去看无聊的画展,怎么就这么一会整个世界都变了。昨日还潇洒畅聊待arno生日时去山顶露营,现在却能对arno下毒手对着自己吐出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昔日手足反目对男人而言才是心底最痛的那跟刺, “你别说了。”宋申睿痛苦的闭上眼睛,好像再多看他一眼都会脏了自己,宋申睿平生最不齿的便是欺骗与背叛,偏偏欺骗背叛自己的是引为知己兄弟的祁际,那是自己曾经最想保护的人。他无力的低下头,已经不想再听眼前这个陌生的祁际继续说下去了。 “你不想听啊!可我就喜欢看别人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祁际其实长的很好看,白皙的皮肤,乌黑有神的眼睛,身材消瘦再加上平日里刻意的伪装容易令人觉得他更像女子。但此刻的他卸掉伪装,笔挺而立,凌厉精干,浑身透露出致命的侵略感,也许他长期执行任务,对自己的存在感收放自如。 他轻轻弹掉手指沾染的灰尘,不屑的在宋申睿和arno间来回的瞟了瞟,继续道:“你以为arno真的是救你于危难的好大哥吗?你以为你们的相识真的是命中注定情意相交吗?呵!别幼稚了!你忘了你姓宋吗?arno在中国的家需要你们宋家的助力,所以,即使没有我,arno那天也会设计好来与你相识,而我不过是帮他制造了认识你的机会。宋申睿,这三个字诱惑力实在太大,大到他因为你而对我放松了警惕。哦!不对应该说arno其实是查了我的,恐怕除了我那干净的养父母外什么都没查到吧,arno一定觉得我并重要,左右不过一个商人家的儿子想要巴结巨富对不对?” 祁际自嘲的笑声随着他突然看向arno戛然而止:“你一定没想到,从一开始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我算准了你一定会去结识宋申睿,不过你身边的那些狗真是麻烦时时刻刻都跟在左右,老爷子对你确实好,暗系的人几乎都留给你了。啧啧就冲老爷子的这份偏心我若是大公子我也容不下你!” “宋公子你看到没?你引以为知己的人其实各个都暗怀鬼胎,这一路恐怕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开心。”祁际悠悠的绕到宋申睿身后,弯腰从裤腿里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割开绑住宋申睿的绳子。 宋申睿不解这个疯子的举动,他现在究竟想干嘛? 宋申睿发觉绳子被割断,自己的双手自由可动,还未 活动已经僵直发麻的胳膊和手,就直接冲着祁际上去就是一拳,黑衣男子看祁际被打欲出手。 祁际被宋申睿巨大的力气冲击轻微后退两步,抬起手挥了挥,示意无妨,目如刀剑警告黑衣男子不要妄动。宋申睿久站后腿部血液不循环,打祁际的时候自己也是一个趔趄,稳住后无法压制自己的怒火,将祁际摁在地上打了几拳趁乱将掉落的刀子踩在脚下。 祁际好似不在乎般就那么任由宋申睿对自己拳打脚踢发泄怒火。 宋申睿打着打着满脸都是眼泪,眼泪掉在祁际的手上时,祁际浑身一颤,用力推开宋申睿,宋申睿本就虚弱气血不顺,被祁际掀翻坐在地上。 祁际挣扎的站直身体,整理好刚才因扭打而扯乱的衣服,从衣襟里拿出绣着宋字的手帕轻轻擦掉嘴角的血迹,抬起胳膊用枪指向arno:“这一切我说的对不对?谢三公子!” 谢骏霖如鹰隼般的目光静静的看着祁际。 “谢公子你别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也与我没有关系。我的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祁际嘴角微翘含笑,这么久的潜伏伪装,步步为营,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用力扣动扳机。 枪声,震耳欲聋。 “不要!”宋申睿不可置信的大吼出声,在听见枪声的瞬间捡起脚下的刀飞速用力刺进祁际的胸膛想要阻止祁际。 祁际捂着自己被捅伤和中枪的伤口重重跪倒摔在了地上。 谢骏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黑衣男子和祁际都中枪躺在地上。 祁际方才用枪指着谢骏霖开枪的时候瞬间瞄向他身侧后方的黑衣男子,黑衣男人训练有素感受到子弹的射击方向有偏时已躲避不开,便迅速朝祁际开了一枪。 谢骏霖没想明白祁际明明瞄准的是自己,他费尽心机布局如斯眼看大功告成在即,马上就要完成任务狙杀自己为何现在完好无缺的是自己,而他却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谢骏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祁际说的没有错,那天他是有意结识宋申睿的,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回中国去做,宋家是他最好的助力。自己身处危局,即使老爷子对自己很好,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对谢家嫡子未来的掌权有威胁,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永远不可能掌权谢家。他谢家的那位大哥嫉妒心实在太重,自己在美国离谢家那么远,都要想尽方法除掉自己,这些年他欠自己的总要找回来。 宋申睿双眼 充血,看到完好的谢骏霖和倒在血泊里的祁际,再低头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那是成日跟在自己身后跟屁虫的血,是自己亲手将如此锋利的刀用力插入他的胸口,刀入胸膛的捅入感恐怕宋申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颤抖的跪在祁际身边,轻轻的将祁际抱在怀里,他那么虚弱,毫无面色可言,因失血过多而发青的脸上沾着被冷汗黏湿的额间眉发。他那么怕痛,连被啤酒罐拉环划伤手都要喊叫两天,现在胸口却插着一把刀,挨了一枪,宋申睿想要去拔掉他胸口的刀,却又收回手根本不敢动。 “祁际你这个骗子。”宋申睿已经哽咽到声音都在颤抖。 “我就是骗子,从小就是,我骗人骗的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咳咳~”祁际看着宋申睿的脸在回忆刚开始遇见他的样子。 “祁际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宋申睿看着怀里越来越虚弱的祁际心里极度恐慌。 “咳咳~让我说~申睿、大哥~”祁际看向呆立在原地的谢骏霖。 谢骏霖听见祁际叫自己,拖着受伤中枪的腿用力快速爬到他的身旁,握住他苍白无力的手。 谢骏霖湿了眼眶:“三弟~我都懂你快别说了留住力气!” “祁际你别睡!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你!要不是我。。。。。我才是害你的凶手~”宋申睿看着怀里几乎昏迷的祁际大声哭了起来删了自己几巴掌。 “申睿你别这样,不怪你,我背叛,背叛了大公子,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能和你做朋友是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和和骄。。。。傲。。。。。”祁际声音轻微的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滑落在血泊里。 谢骏霖紧紧咬着牙,嘴唇上满是牙齿用力咬的痕迹渗出了血,双手紧紧的蜷握住,谢骏铭你欠我的我记着,等我回来我们一笔一笔算。 宋申睿将慢慢冰冷失去生气的祁际紧紧抱在怀里痛哭不止。 “宋同学,你明天来上课吗?我给你带早饭。” “闭嘴!你好烦。” 祁际看着宋申睿决绝转身离开的背影垂下目光:“我买了红豆沙想明早给你做北边的春卷当早餐,想来你也是不愿意吃的。你嫌弃它,也嫌弃我。。。。。” 我是真的想和你做好朋友,开学那天我就想那个站在学校雕塑下面朝阳光享受春风拂面的男子,活的好肆意好阳光好真实,不像我这一辈子都活 在阴暗的角落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宋申睿。 直到宋申睿拐过两边都是苍天梧桐树的学林道后再不见身影,祁际才失落的沿着宋申睿刚刚离开的路朝前走,走到路边停了停,从包里拿出一袋红豆沙扔进垃圾桶,默默离开。 “申睿你不要总是欺负祁际,我们是哥哥要保护他。”arno推开正在数落祁际的宋申睿,一把将祁际拉到自己旁边笑眯眯的揉揉他的头发。 祁际心里是认arno这个大哥的,arno肯定是查了他的,完全可以除掉他这个危险,但还是选择接受他。 祁际是是谢家大公子谢骏铭外祖家养的暗人,从懂事起就被训练为谢骏铭做事,但他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个哥哥,可他记不清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哥哥,还是他在每次遭到毒打训练时幻想出来保护自己的哥哥。 所以当arno在酒吧一拳打在那个欺辱自己男人脸上,当他每次温柔揉他头发朝自己笑的时候,祁际就会想若arno真的是他哥哥该多好,arno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可惜arno是谢骏霖,连大公子都忌惮的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哥哥。 但祁际没想到的是后来谢骏霖真的会对自己那么好就像对宋申睿一般的好。哪怕一开始谢骏霖只是为了宋申睿才对自己好,祁际也认了,他真的好想自己就只是祁际该有多好,可是他们逼自己动手,若不动手,就会是其他暗人动手,那样谢骏霖就更危险,祁际在犹豫挣扎中设局将其他暗人都诱杀了。 祁际做了一个暗人最不该做的事,所以他用他的命来偿。 宋申睿收回思绪,看着倒映在前方湖面上的月亮,皎白明亮,这月光漫漫无边,故人已去很远。 荣卿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宋申睿不再言语,端起来一口咽下,自己又倒了一杯洒在面前的地上,用这似乎是被回忆酿成般难以入吼的酒,敬自己对他漫长岁月的回首。 荣卿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沉浸在伤心与追悔中的男人,这个男人于自己亦师亦友甚至犹如家人,她一直知道宋申睿在美国肯定是经历过一些事情才会如人所说的性情大变。即使宋申睿在自己已与他人面前已有不同还保留几分当初的性情,但她还是能感觉出这个男人身上一定是有故事的,只是直到今日才知晓宋申睿所经历的是相识欺骗,机关算尽,亲手误杀了挚友。 “后来呢?” 后来宋申睿和谢骏霖开着车把祁际的骨灰撒在了他们曾经开车 奔跑过的公路,攀爬过的山峰,游过的大海里,这里有他们共同欢笑的回忆,畅想的未来,流过的汗水,奔跑的足迹,只可惜这一次只剩两个人重步足迹。 “你说他一个人待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会寂寞吗?”宋申睿将祁际最后一点骨灰撒到蔚蓝清澈的海里后站在岸边礁石上,看着壮丽的日落轻声问旁边的谢骏霖。 “也许会也许不会。”谢骏霖眯了眯眼睛答道。 “我本想带他回故乡的,咱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如今这般他一人永眠异国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日后谁为他哭泣,谁为他祭奠?”宋申睿低头盯着自己刚撒完骨灰的手,仿佛祁际还在他旁边,还是触手可及。 “三弟不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更何况他是暗人,我们并不知道他是哪里才是他的故乡。暗人都是从各地孤儿里选拔出来进行培养的,也许他连祁际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与其带他回一个冰冷陌生的地方不如就让三弟永远留在美国吧,这里有我们的回忆至少他是真的开心过。”谢骏霖双手背在身后临海而立。 二人沉默许久仿似在缅怀,在回忆在体会着最后与祁际相处的时刻。 “申睿,对不起。”谢骏霖终于对宋申睿说出自那日后就一直想要跟他说的话,他欠他一个解释才不算辜负他们所经历的光明雾霭。 “不必,我自小就明白这个姓氏会带给我什么,亲情友情爱情无一不会受它的影响,所以没有纯粹的感情,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不管你和祁际都是因着什么目的来与我相识,但你们二人后来都是以真心对我,宋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干净,这点分辨力我还是有的。”宋申睿面色如水,十分平静。 “祁际的死是意外你无需揽到自己身上,若说有错我也有,你别沉浸在过度自责的死局当中。”谢骏霖听到宋申睿对自己的原谅与认可终于放下心里的一块压心大石。但想到自那日后宋申睿夜夜都是在无尽的噩梦中惊醒,责怪自己亲手杀了祁际,心里满是无奈与担心。 “我看到这双手,就会想起若是当日我能再多信任他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气急失了理智,以为他欺骗我背叛我才下重手杀了他,我是罪人我才是真正杀害兄弟的凶手。”宋申睿语气淡漠陈述心里的深痛,那是对自己无尽的自责与怨怼,这份悔恨会终生萦绕在他内心深处时刻煎熬。 “你不是!你是为了我,你以为他要杀我才会伤他,况且他是死于枪伤,并不是你的刀伤!他是为了救我才死 的,罪人是我不是你,这笔账我会亲手讨回来!”谢骏霖用力扶住宋申睿的肩。 “大哥,我想回去了,这里该看的看了该经历的经历了,我也该回家了。”宋申睿把祁际的骨灰盒紧紧的抱在怀里。 “然后我就从美国回来了。”宋申睿看着荣卿担忧自己的眼神,饮下杯中的酒,摇了摇头,“这梅子酒喝了许多却丝毫没有醉意。” “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还嫌弃它不醉人。”荣卿心知他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握了握宋申睿的手以示一切都过去了。 宋申睿倒完酒壶中最后一滴酒举杯饮尽,荣卿来回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惊讶arno居然是谢骏霖。宋申睿看了眼还在陷入在沉思中的荣卿,起身,离去前淡淡的道:“谢骏霖这样的男人身处漩涡,肩上担负的东西太多,他的世界绝不是你能想象的复杂,卿卿这样简单与他并不合适。” ☆、女儿苦受英雄果 第十三章女儿苦受英雄果 南山谷里的日子就像世外桃源,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清凉适宜荣卿不关心宋申睿是如何跟江华楼说的,反正她这段日子无需登台,随着宋申睿就这么在谷里一住两个月,过着返璞归真的生活,其实人世多愁多为自己烦忧,如今把酒知己,荣卿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活。 再回到南京城已是立秋有段日子,荣卿看着这喧嚣繁华的南京城心里觉得有点陌生。街头小贩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旁边呼啸而过的车鸣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这样的充满生活气息甚是怀念。 回江华楼的那天,坐在宋申睿的汽车里,宋申睿低头认真阅读膝上的文件,离开城里数月,荣卿是成了真正的仙人倚住山谷中不问世间事,但宋申睿可逃不了这世间俗世,毕竟是宋家嫡子,家里的生意已经慢慢交移到他的手中,可怜了宋一只能日日奔波往返在南京城与南山谷里的路途中。 荣卿无聊便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从一片青翠到连连屋宇再到繁华街道汽车黄包车奔跑在街道上,这久违的城市喧嚣气息,荣卿看着很是欣喜。忽然一辆汽车与宋申睿的汽车相对而开紧紧的错车而过。那辆车那么熟悉,那辆车荣卿曾经座过,刚才擦车而过的瞬间,她看见车后座坐的是谢骏霖,他看起来还是那样温和宁静,这许久不见他并未有什么变化。荣卿确定那一瞬间谢骏霖也是看见自己了,虽然只是短短一刹那的功夫,但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如此哪怕只是一瞬也是一眼万年。荣卿碰触到谢骏霖的眼光,感受到他眼里的探寻,她迅速低下头任由两辆车错车而过。有时候不该看的就不应该再看了。 荣卿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莫名其妙,今晨到寺院里来上香图个清静,秋日里阳光温暖洒在身上懒洋洋的,寺院里清静的让人心如止水,在这里,只有小径幽林,晨露禅意,上完香便只身一人到后院里转转找了个石桌前坐下,微微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佛音。一个女人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跪在地上。 荣卿定神细看片刻,藏蓝色宽大的麻布衣裙,梳着妇人的发髻,面容姣好,脸盘圆润,腹部微隆,但面色苍白气色并不是很好,眼下乌青一片,明显不是熬夜一两日便能熬出来的青紫,她虽跪在地上有求于荣卿但情绪稳定并不激动眼睛里的镇静不知是强装出来还是心如死灰后的绝望。 这个女人荣卿是识得的,江华楼里的姑娘,并不特别有名也不是很红,很安静的一个女人,与荣卿也并没有什么多的交集,楼里的姑娘都不与 她交好,她一人独自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再加上她本就性子清冷,并不热衷于与他人交往。 “我认得你,你先起来吧,有什么话慢慢说。”荣卿被她这么一跪给跪蒙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楼里的姑娘为什么要在这里跪她。 “我不起来,这一跪是我家欠你的。”女子强硬的态度让荣卿很是尴尬。 “我是江华楼的芙欣,你可能并不记得我。”女子扬起脖颈看向荣卿,似乎并不因为自己跪在地上而觉得面上难看,只是淡淡的与荣卿交谈。 “我记得,5年前我曾经写过一首曲子,后来楼里给你唱了。你快起来吧”这个芙欣荣卿有印象,当初刚来江华楼的时候荣卿是写曲写词为生,那段时间写了不少东西,但她写的每一首词每一首曲,后来是谁唱的她都清清楚楚。这个芙欣在楼里众多的出色女子中并不算翘楚,但她的性子淡漠平日里也并不与楼里其他姑娘们为伍一起说三道四算是个明白人。 “你且让我跪着把话说完。”芙欣坚定的语气与眼神让荣卿明白她若是不跪着把话讲完就不会起来的。 “我今日来找你一是赔罪,二是有求于你。初夏的时候你曾经被绑架过一次,你应该还记得。”荣卿听到这事就想起那夜的恐惧,温暖的怀抱,暧昧的亲吻,和冷漠的决绝,这些日子她刻意去遗忘,她也以为自己忘了,可是当再听别人提起的时候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这件事情盘根错节,说简单点就是谢骏霖的大哥谢骏铭与他不是一心,一直想要除掉他,但他背后站着宋家,那段日子谢骏霖待你不同,而你于宋申睿的关系更是亲密,谢骏铭在南京的线子便报告给了他大哥,谢骏铭就让这个线子将你绑了然后挑拨谢骏霖和宋申睿的关系,瓦解他俩的联盟,没想着谢骏霖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保护你,将你救了出来。后来那段日子你被谢骏霖藏了起来,可是那段日子对谢骏铭的线子来讲简直就是地狱,他把谢骏铭在南京所有的线子都查出来做了,下手真的是太狠了,谢骏铭在南京养了一百多个暗人,谢骏霖一个没留。”芙欣本就是唱歌的嗓子,声音尤是好听,却诉说着充满阴谋算计血腥的事情。 “而我是那头目线子的女人,当时的我并不知晓这一切,男人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会告诉我们女人家呢?更何况我只是他在南京城里没名没分的相好。”芙欣自嘲的扬了扬嘴角。 荣卿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是如此复杂,谢骏霖和宋申睿都从未对自己提起。 “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荣卿本能的烦躁,语气也不像刚才那么和善了。 “他被谢骏霖杀了,我没话说,他是谢骏铭养的暗人,大家各事其主,动了不该动的人陪了性命那也是他的命,但是,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也走上他的路,成为谢家的暗人。”一直冷静就像叙述别人故事般的芙欣忽然激动了起来。 “什么意思?”谢骏霖?谢家?荣卿完全搞不懂这其中的关系。 “谢家养暗人有一个传统,暗人永远都是谢家的暗人,生生世世都是,父亲是,父亲死了孩子就继续培养成暗人,所以他们要来抓我的孩子去北边暗营,要让它继续他的父亲成为暗人。可是我不甘心,它还没有出生还在我的肚子里,他才5个月,我刚刚能够感觉到他在动,我舍不得拿掉它,它爹死了就给我留下这么一个念想,我是一定要生下来的,可我怎么能够让我的孩子再去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自小就受非人的折磨训练,日后长大了这一生也不属于自己他生死都是为了谢家。荣卿!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荣卿!”芙欣低声流着眼泪,手里的帕子攥的紧紧的,指甲都发了青,她克制着自己没有失态大声痛哭出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从情郎死的时候便知晓了一切,荣卿被谢骏霖救去后他曾悄悄来找过芙欣告诉她一切,在最后的时间里为她安排了日后。她死都忘不了与情郎生死离别前的紧紧相偎,那时候她才刚刚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它的父亲还来不及等它出生,等不及看它一眼。她一个人坚强默默的接受了一切因为她还是一个母亲,她离开了江华楼去了他给她安排的地方,他给她留了充足的钱够她度过余生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她会好好教导他们的孩子让它成长在阳光下幸福快乐。可是就在前几天谢家暗营的人找了来,他们不会让暗人的孩子流落在外面,这支血脉生生世世都是谢家的暗人,本来要将她接到北边去待产,她以死相逼才能留在南京生产,但是孩子在出生后是要被带走的。她实在没有办法,每天都能感觉到孩子再肚子里的成长,每过一天她就更无法让谢家暗营的人将自己孩子夺走,她死都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成为谢家的暗人,成为下一个悲剧。 荣卿看着悲痛无措的芙欣,想起也曾走投无路的自己心里升起些许同情,这世上之事皆是如此,男人们在外面做的事不管是名扬天下还是万劫不复,悲惨的都是女人,虽然不是她们种的因但这果总是有女人一份的,差别只是甘之如饴或是心有怨怼。 “芙欣你且先起来,你这身上还有身孕不能久跪,即使不为了你,为了腹中的孩子都不能再跪下去了。”荣卿起身将芙欣扶了起来坐在身边的凳子上。 芙欣顿了顿稳定了下情绪继续道:“荣卿我求求你,我我知道和你在楼里这5年来也并没有什么交情没什么资格让你帮我,我也知道是我男人对不住你加害于你,但这是他主子的命令,他只是奉命行事,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求你了,求求你!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做!”芙欣抓起荣卿的手紧紧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想让她感受腹中孩子的跳动,她在赌,赌一个女人善良的天性。 荣卿感觉到手下柔软的腹中有轻微的跳动,那是弱小生命的跳动,生命都应该被珍惜被敬畏。 “芙欣,我不怪你,但是我没办法救你的孩子,我就是一个歌女,再红也只是一个很红的歌女罢了,谢家是什么人家,更何况我根本不认识谢骏铭。”荣卿虽然很同情芙欣的遭遇,可是自己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轻轻的将手缩了回来。 芙欣一把将荣卿的手紧紧拽住;“不!你可以!你一定可以救我们母子!你去跟谢骏霖讲,你让谢骏霖收留我们,谢家暗人最强的一支就在谢骏霖的手上,只要他点头,谢家就不会再抢我的孩子,他大哥是绝对不会要他门下的暗人,我的孩子就不用去北边谢家暗营了。” 荣卿听她提谢骏霖心里各种不是滋味,甩开芙欣的手站了起来:“你别跟我说谢骏霖我跟他不熟,帮不了你。” 芙欣看荣卿反应如此激烈,面上突然变了颜色,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实在没有它法便又跪在了地上:“求求你!求求你!谢骏霖对你那么好一直暗中派人保护你,你出了事他亲自去救你,为了你不惜得罪他大哥,把谢骏铭在南京城一百多号人全做了,还让你住在他家自己搬出去他肯定会答应你的。荣卿求求你!只要你去跟谢骏霖说,他肯定会答应的,我们母子就有救了,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芙欣哭泣的抱着荣卿的腿,头一下一下用力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头都渗出了血,每一声每一下都重重磕在荣卿的心上。 ☆、终为他人忆心事 第十四章终为他人忆心事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阿姨救我!阿姨救我!” “你不救我的孩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阿姨我不想当暗人!荣卿阿姨救我!” “啊啊啊啊!”荣卿大喊着从梦里惊醒坐了起来,抱着枕头靠坐在床头,手里紧紧拽着被子不放手,刚才的梦,让荣卿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忘不了早上芙欣绝望的眼神、希冀的目光,微隆的肚子,和一下下额头磕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与血迹。 荣卿回到江华楼进房间就睡了,芙欣跟她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大到让她不知该怎么接受。她早就意识到谢骏霖不简单,但没想着谢家居然会有暗营这么没人性的组织,而最厉害的一支居然是在谢骏霖的手上。谢骏铭在南京一百多人都被谢骏霖杀了,哪怕是他们有错,可这是一百多条人命,荣卿想不明白,那个看起来斯文温和彬彬有礼的男人做起事来怎么会这么狠心果决杀伐。难怪宋申睿对自己说谢骏霖的世界复杂到荣卿根本不可能明白,宋申睿肯定是知道这些的,否则那时怎么会让自己在谢骏霖那里小住一月以保安全,否则又怎么会刚回到南京城就立马亲自去将自己接了回来,原来那一个月里谢骏霖杀了那么多人,宋申睿一定是知晓的。 荣卿想不明白谢骏霖为何会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自己,难道这也是申睿交代的吗?可是若是宋申睿的意思他肯定会差宋一去做这件事,毕竟这里是南京城是宋家的地方,他不会假手别人,那么谢骏霖为什么要这么做? 荣卿思前想后起身穿衣出了江华楼,一个人慢慢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就来到31号宅子门口。 31号门口还是那么寂静,大门紧紧闭着,夕阳照在门口的黑白镀金的花岗石柱上有着轻微反光,从墙上垂落的深绿色藤蔓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摇动,荣卿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百感交集,自己曾经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那时候啊!还是那么天真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两情相悦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只可惜一切都是自作多情,若是放到话本里那就叫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荣卿抬起头看着二楼的窗台出了神,那日的骤喜骤悲,那日的决绝相向仿佛瞬间都出现在眼前。 谢骏霖下车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荣卿站立在宅子门口仰头看着二楼的窗台,落日的余晖洒在荣卿的身上个为她披上一层金色的光圈,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楼上发呆许久都不 曾动一下,就像幼时母亲站在长廊远远望着书房里正在忙碌的父亲一般,深情安静而有耐心。 谢骏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荣卿了,上一次这样好好看她也是在这里也是日落时她看着外面发呆,而他就那样静静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突然见到她出现在这里,心中默默喜悦,宋申睿将她照顾的很好,宋申睿把荣卿带到山谷里去住了两个多月,谢骏霖是知道的,宋申睿的用意谢骏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谢骏霖并不言语也未上前就那么远远站着看荣卿仰头发呆直到夕阳即将落下去,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远处事物看起来都会略显模糊。 荣卿发现天光已经非常暗了,31号门口的灯都亮了起来便收回思绪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勇气进去,她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再踏入这个房子,再去面对谢骏霖。谢骏霖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听她的话,她对谢骏霖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力,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那天晚上谢骏霖对自己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的清清楚楚,如今又何必去自取其辱。 荣卿转身抬起头准备离开,却看见谢骏霖就那么笔挺的站在汽车旁边,蓝色的衬衣,领口微开,黑色西服外套随意的搭在臂弯上,黑亮的头发整齐一丝不苟,目色沉沉的凝望着荣卿,从他眼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荣卿不知道谢骏霖来了多久,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她多久,看她像傻子般站在他家楼下回忆过去,想到这里心里泛起阵阵酸楚,与谢骏霖对视片刻,二人皆未言语,荣卿是不想说,谢骏霖是不知说什么。荣卿移开眼神向谢骏霖背后走去。 在与谢骏霖错身而过的瞬间,荣卿微微驻步静了下心神用平淡的声音低声说:“我今日找你,是为了让你帮一个忙若你有难处也可拒绝。江华楼中有一女子芙欣她有了你大哥养在南京城线子的孩子,那个人应该是已.....已不在人世了,据说你们谢家暗营有自己的规矩要将暗人的血脉继续培养成暗人不能外流。芙欣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步旧尘,如今谢家暗营的人已找到她们要等她生产后将孩子带走,想求你,求你收留她救救她的孩子。” 谢骏霖听完荣卿的话便已明白其中缘由,谢骏霖微微皱眉,谢家暗营的规矩是代代相传的,更何况谢骏铭的人实在粘手。但荣卿能为了此事来找自己,可见是想让自己应允救这对母子的。 荣卿见谢骏霖眉头微皱便知此事不易,也不强求:“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不易你无需勉强,我便回去了。”抬步 就要走。 “我尽力。”谢骏霖沉稳的声音用简单的三个字应了下来。 “谢谢。”荣卿没有转身回头看他只是停下脚步。 “你最近还好吗?”谢骏霖想起她刚才仰头看窗台的样子心里一热。 “我很好。” “听说申睿带你去南山里避暑,才回来不久。。。。” “你到底想说什么?”荣卿不禁一阵烦闷,回来的那日他们明明在彼此的车里看见了对方现在何必惺惺作态。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最近可好。”谢骏霖看着荣卿的侧脸。 “他对我很好你大可放心。”荣卿无意再与谢骏霖继续纠缠径直离开。 荣卿离开后,谢骏霖就站在原地看着荣卿刚才所站的地方,许久都不曾离开。 宋申睿的生日原本是不打算办的,宋家自己家里热闹热闹就行了,但陈子遥他们不答应说什么都非得给宋申睿在外面再办一次,大都是自小长大关系好的世家子弟,打小的的情分宋申睿抹不下脸也就由着他们去闹,他们也是一份好心,何必扫了大家的兴。陈子遥在江华楼给定了一个厅能摆三十桌,但只上了十桌客人,再是为了热闹,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宋申睿生日的场子,这些人家门第观念非常严重,有时候面上端的好看亲和但心里还是有严重等级圈子,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你再怎么努力也是进不来。 陈子遥早早就找了荣卿,因着宋申睿的关系陈子遥对荣卿也是十分客气的,时日久了宋申睿对荣卿的态度,陈子遥还能不知道,自小长大的兄弟现在就是再变,再清冷,那心里的东西还是变不了,宋申睿对这个荣卿绝对不一般甚至可以说是非常非常的用心。 他知道荣卿有不进包间的规矩,但为着宋申睿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工作和被拒绝的准备硬着头皮去找荣卿,谁想着荣卿听完他的来意只是笑笑说好便答应了。荣卿这眼波流转,莞尔一笑,笑的陈子遥心里痒痒的,荣卿着实好看,声音不肖去说,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就连简简单单的一笑都令陈子遥后来回想了许久,这样的美人难怪迷的南京城里的男人都神魂颠倒,也难怪宋申睿前段日子会丢下宋家的事陪她去山里消暑小住。 宋申睿生日那天,关系好的、几大世家子弟都来了,谢骏霖也是早早就到了,这段日子谢骏霖和南京城里的世家嫡子们打的火热交情甚好,大家都挺欣赏也认可谢骏霖的为人,撇去他北边谢家最 疼爱的小儿子和宋申睿的好友不谈,就谢骏霖本人的魅力也已经让大家从心里接受喜欢他。但宋申睿没想到慕嘉上会来,这两人自小交情就薄,哪怕一慕一宋两人家里还有着姻亲的关系彼此都是刻意疏远实在是亲近不起来。估计这次也是被姐夫给硬逼来的。大家入了座,陈子遥跑前跑后的招待客人,大家都知道宋申睿自美国回来后性格大变,已不是很爱热闹。今天来的人不管是为了和宋申睿的交情真心祝贺还是为了他背后的宋家慕家都是卯足了劲的哄宋少开心。 陈子遥和谢骏霖一左一右坐在宋申睿的旁边,大家都是聪明人立马明白这北边来的谢三公子与宋申睿的关系确如外人所传着实深厚,大家接受谢骏霖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着宋申睿的相助。 饭桌上觥筹交错,祝福不断,陈子遥却显的有点心不在焉不时的左看看右看看,不断抬头向门口瞅,连谢骏霖说话都没听清。 “子遥,骏霖跟你说话呢,你这不停的东瞅瞅西瞅瞅你是在看什么呢?”宋申睿好笑的看着心神不定的陈子遥,他其实心里挺高兴的也很感谢陈子遥,他知道陈子遥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从美国回来后的转变,总想让自己开心一点,为了他忙前忙后做了许多事情,就连这次生日也是他一手置办的。 “啊?没什么。”陈子遥刚准备问谢骏霖刚才说了什么,整个大厅的灯忽然就灭了,一片漆黑。 ☆、情之深故起涟漪 第十五章情之深故起涟漪 随着大厅陷入漆黑漆黑,大家先是一瞬寂静,紧接着就都开始询问这正在庆生的时候为何所有灯都突然间灭了。连宋申睿也挑了挑眉以示反常,谢骏霖倒是淡定拿起一杯酒送入唇边正要饮下。 忽然响起了音乐声,大厅前端亮了起来,只见从厅顶垂下了红色纱幔,整个空间都是漆黑,唯独厅前的小舞台亮了起来,灯光照在纱幔上别样的好看,荣卿一袭桃红色裙子微笑着站在灯光正中间下方,衣领间的钻石纽扣折射出许多光束显得荣卿更加耀人,她漆黑的瞳仁定定的看着宋申睿,眼波流转灿若桃花。 待大家看清台上突然出现的人是荣卿时纷纷开始低头耳语,都不敢置信,荣卿自江华楼登台已过4年从不进包间从不唱外场,哪怕坊间都传她是宋申睿的俏红颜但这两年来二人的事也只是传闻并未看到二人有何过于亲密的行为举止,甚至连宋申睿在江华楼听荣卿唱歌那也是坐在大堂里与众人一起,他在江华楼的场子不管大家怎么开玩笑提要求宋申睿从不应允,荣卿也从未出现过。 宋申睿也对荣卿的突然出现亦是十分诧异,这丫头不是脾气硬的很从不进包间么?他太了解荣卿了所以这两年来他都护着荣卿为她挡了所有的事,今日她的出场太过特别如此惊艳,纵是如宋申睿也是被吸引的移不开眼睛。 陈子遥认出台上的荣卿,咧开嘴大笑,这个荣卿果然是个妙人,刚刚还在担心她那日只是敷衍自己所以才迟迟不到,谁想着她会以这种方式出场。他邀功得意的看宋申睿目不转睛盯着荣卿。 谢骏霖在灯光照在荣卿脸上那一刻便认出了她,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谢骏霖攥紧手中的杯子。说服自己又将笑容挂在脸上,只是这笑容根本到不了眼底,细细看了还有悲伤和寒冷。 “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江华楼的荣卿,现在站在这里的就只是我荣卿自己。我写过许多歌,别人唱过,也写了许多歌,自己唱过,我的每一首歌都有它的故事,我只是一个歌者用我的歌为大家讲述一个一个故事。而那么多的歌那么多的故事中,我这一生最爱的永远只有《南音》这首歌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它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时候的记忆。今天是申睿的生日,我把这首歌送给申睿。”荣卿婷婷而立于中央,灯光之下,双手扶着话筒,目带笑意的看着宋申睿。宋申睿对自己的好让荣卿不知该如何回报,二人的关系很微妙似友似亲,所以她想将这首具有特殊意义的歌送给宋申睿,那是 自己对儿时的记忆,对哥哥的思念,对幸福的追寻与怀念。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江北寒江色,问君可有思我; 衣衫杏子红,高楼望不见 不见飞鸿落,问君可有思我;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红莲过人头,问君可有思我;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藏袖中 莲香存心头 倚栏对月盼君归 天边云海自悠悠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清如许 莲香明如玉 执子情意分明处 伴君何以惧悲欢 海水悠悠 梦悠悠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谢骏霖是第一次听荣卿唱这首歌浑身一震脑海里浮起了很久远前的回忆: “哥~我那天听见娘给爹念了一首诗,听着真美就是不知道在说啥,好像有一句我记住了。” “哪一句呀?”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你说娘给爹爹念这个是想说啥呀,反正我看爹爹挺高兴的。” “你又偷听爹娘说话!” “坏哥哥你不告诉我,我去问爹爹!”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少爷你让我查的荣小姐并不是你要找的人,荣小姐是以前北边来的四喜班里一个叫凤凌的名角儿的妹妹,您要找的人已经在十二年前那场变故中就已经不在人世了。”程亮的话还回档在耳边,那夜谢骏霖整整喝了一夜,醉了一夜。 随着歌曲唱完热烈的掌声将谢骏霖从往事中拉了出来,谢骏霖暗含情意与探寻的望着荣卿鞠躬答谢款款走到宋申睿身边,宋申睿开心的为荣卿到了一杯水着人去取梅酒,陈子遥迅速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荣卿,荣卿也不推辞径直坐在宋申睿的身边。 这一晚上谢骏霖都心不在焉他在努力克制心底的冲动,忍住不去看荣卿生怕这一看就会再移不开,就会不想放手。从头至尾荣卿都不曾看谢骏霖一眼哪怕二人坐的这样近,中间就只隔了一个宋申睿,仿佛二人从未相识她的注意力就只在宋申睿一人身上她的眼里就只有宋申睿一人,其他人皆不重要。 这一晚主角是 宋申睿,耀眼的是荣卿,没人发现谢骏霖桌脚地上静静躺着被他用力捏碎的酒杯残片和血迹。 荣卿坐在院里梨花树下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无意识的来回摇动,月中天时夜已深,宋申睿将自己送到小院门口时二人站立的很近,宋申睿将荣卿微微散落的发丝别到而后,眼睛亮如星辰并没有因为饮了酒而添醉意:“卿卿,今晚我很高兴。” 荣卿其实理不清自己和宋申睿之间的关系,若说是喜欢,宋申睿从未对自己有这方面的提及甚至连丝毫暗示都没有,就只是像对好朋友对妹妹般的好,那样的照顾。自己也习惯了宋申睿的存在和对自己的照顾,直到刚才荣卿才觉得自己对宋申睿的依赖有点过了,原来自己一直是接受的一方,自己为宋申睿所做的却是这样少。 “砰砰砰!”门口传来重力的敲门声。 荣卿被这深夜突兀的敲门声拉回思绪,心想这大半夜的会是谁呀,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她这小院,荣卿喜静不喜欢与她人同住,即使是杨杨也是住在江华楼的前面并不在她的小院中,所以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深夜来访。 她四下看了一圈,将桌子上的茶壶拿在手中准备去开门。 急促的敲门声一直未断,荣卿询问是谁也不见对方作答,内心纠结半天颤抖的打开了大门,若是坏人便预备用手中的茶壶自救。 荣卿刚刚打开门栓和锁,门便从外面用力推开,险些被碰到,她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像来人看去,昏暗的门口还未看清,就被来人一把圈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来人身材高大力道极大抱的荣卿几乎要喘不上气,荣卿心中一阵恐惧用力挣扎扭打这个登徒子。 可是这个男人力气实在太大,荣卿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犹如蚊蝇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荣卿,别动,让我抱一会,”男人将荣卿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中,声音中有略微沙哑。 荣卿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便僵住了不再动弹呆呆的任由他这么用力的抱着自己。荣卿只听声音就认出面前浑身散发浓重酒意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谢骏霖。荣卿闭上眼睛放松紧绷的身体,眼泪慢慢渗出眼眶沾湿了谢骏霖的胸膛。 谢骏霖感觉到荣卿身体的慢慢放松和胸前传来的阵阵湿意,将荣卿的头轻轻从怀中抬了起来,谢骏霖看着荣卿满是泪痕的脸,她只是默默的流泪并不与谢骏霖的目光交汇。谢骏霖低下头用力亲吻荣卿,时而快速坚定,时而温柔缠绵似要把心里的满腹深情都通过这纠缠的 亲吻传递给荣卿知晓让她感同身受,荣卿被谢骏霖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吻懵了,她感受到谢骏霖的情意眼泪流的更凶了,心乱如麻。 谢骏霖察觉怀中的荣卿哭的越发厉害,克制自己放开了她却依旧将其圈在怀中不放手。 两人都在沉默,谢骏霖这会清醒的知道自己对荣卿做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和荣卿开口。今晚他看见荣卿对宋申睿的在意,她对自己恍如未见,她对宋申睿的巧笑倩兮还有那首戳到自己心底深处的歌曲,谢骏霖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人前温文尔雅的谢三公子这会恨不能快点恢复平日的冷静自持好跟眼前这个将自己扰的心神不宁相思刻骨的小女子好好谈一谈。怎样才能让她别和他人在一起,怎样才能让她原谅自己之前的懦弱放弃,又怎样才能让他接受这样一个阴暗复杂的自己,也许只有自己明白这个身份让他一开始就没有了资格却还是忍不住想要。 他确定荣卿对自己是喜欢的是有感觉的,可是他不确定荣卿对宋申睿的态度,毕竟他太了解宋申睿了,宋申睿那样的为人,对荣卿又是那样的好,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若是荣卿真的对宋申睿有了感情,自己和宋申睿的情意又要如何相处。 可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让他看着荣卿与他人暧昧相处,甚至是想一想她日后要嫁与其他男人,心里和手掌的伤就生生的疼,曾经他以为他肩负太多,荣卿并不适合他举步维艰步步惊心的生活而放弃了她,他以为为了和宋申睿的兄弟情义可以放弃荣卿。可是这些日子来蚀骨的思念,每日每夜都在考验敲打他的自制力与忘情,自荣卿从南山里回来在汽车中的擦肩一瞬刻意回避,到那日31号窗台下的夕阳倩影冷情离去再到今日精心高歌只为宋申睿,谢骏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彻底被攻破防线。 散场后他独自去秦淮河边二人第一次相遇时的乌篷船上喝了许多酒,恨不能醉死在酒中,在遇到刺杀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荣卿双眼含泪看着他的样子。谢骏霖解决了前来刺杀他的人,根本不管背上的伤口径直跑来江华楼,只一心想要见到荣卿,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荣卿看谢骏霖只是深深凝望着自己许久都不做声,又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天堂地狱一瞬间,谢骏霖太狠了他太会操纵自己的感情和情绪每次都是这样让她看到了希望恨不能飞蛾扑火却又挥一挥衣袖淡定一笑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好似这一切每次都是她荣卿黄粱一梦自作多情,她荣卿没有那么贱次次都让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荣卿伤心的垂下眼睛不再看谢骏霖,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面上又恢复如见陌生人一般的表情:“谢三公子是不是又准备跟我说你只是喝多了酒这一切不曾发生,那么你大可不必开口,荣卿替谢公子说了,你且回吧,还望此生再不相见。” ☆、千山万水亦相依 第十六章千山万水亦相依 “还望此生再不相见!”谢骏霖听到这句话情绪几近崩溃,上一次在31号里荣卿对自己说今后与他再无关系,今日又与他说此生再不相见,这女人的感情为什么总是这么决绝,谢骏霖恐惧会失去她,将荣卿紧紧禁锢在怀中。 荣卿见他不愿放开自己,心中凭添伤心,挣扎扭动的就更是剧烈,谢骏霖喝了许多酒打斗后又受了伤,跑了这样远的路站在门口与荣卿牵扯纠结半天,他本就是硬撑着已到了强弩之末,现在听了荣卿相决绝的话语心里止不住伤心悲痛,与荣卿又是一阵拉扯牵动了背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眼前一片花白就往荣卿身上倒去。 荣卿还沉浸在难过中,不断推搡谢骏霖的时候,谢骏霖就突然倒在她的身上,荣卿被吓坏了,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大喊谢骏霖的名字。谢骏霖身材过于高大,荣卿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和背,根本撑不住他的重量,慢慢将谢骏霖平放在地上,这才发现摸过他背部的双手上全是血,她咬着嘴唇强迫自己要冷静,使劲掐他的人中,谢骏霖还没有彻底昏迷,眼睛微微在颤抖,干燥的嘴唇不知在说着什么,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满头满身都是汗。 荣卿站起身飞速跑进院子拿起树下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又冲了出来,她跪在谢骏霖的身边,颤抖的的给杯子到满水,喂到谢骏霖嘴里,谢骏霖还有轻微的意识,将水咽了下去,荣卿用手背快速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从身上拿出淡紫色的帕子轻轻为谢骏霖擦掉脸上额头上的汗,才发现谢骏霖的脸上有不少打斗过后的青紫擦伤和血迹。荣卿这才借着院门口昏暗的光亮仔细打量谢骏霖。 他身上还穿着晚上参加宋申睿生日时的那身衣服,只是这会西服外套已经不见不知去哪里了,光剩衬衣和黑色马甲,荣卿发现谢骏霖是真的很爱穿黑色并且很衬这个颜色,其实黑色容易给人压抑沉闷冷酷的印象,但不知为何谢骏霖总穿这样的颜色大家还总是觉得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现在越是了解他多一点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其实真的犹如他身上的颜色般深沉复杂,宋申睿说的没错谢骏霖这样的男人与自己真的不合适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可是即使如此荣卿还是为他着迷,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和身体本能的亲近感。 她轻柔的用手拂过谢骏霖的眉眼,想要站起身去找人搭救,谢骏霖这样身上带上还流着血,半昏迷在地上,自己根本抬不动。她刚要收回手站起来的瞬间,谢骏霖猛的睁开眼睛拽住荣卿的手,力气并不大,荣卿见谢骏 霖如此虚弱便没有挣扎。快速用额头碰了碰谢骏霖的额头想看他有没有发烧。 谢骏霖看荣卿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轻轻碰触就迅速离开,心里痛到深处,声音稍许哽咽:“我今日在你我初遇的乌篷船里喝了一夜酒只想灌醉自己,我控制不住自己光去想你,在遇袭的时候我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再看你一眼都可以,你笑的这样好看却许久都不曾对我笑过咳咳~” 谢骏霖咳了起来,荣卿的手被谢骏霖抓掌中感受到他身体因咳嗽而引起的剧烈颤动,被谢骏霖所说的话戳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谢骏霖从不曾对自己讲过这样的话,每次在他俩暧昧,情动的时候谢骏霖总是后撤,而现在眼前躺在地上受了伤虚弱的男人却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愿放开只是为了表达男人对心爱女人最初的喜欢与渴望。 谢骏霖还在咳嗽,咳的手都快要握不住荣卿了,荣卿见状担心到不行,又哭了起来。 “谢骏霖你先别说了,我们去看大夫你受伤了还在流血!” 谢骏霖并不听话,忍住咳嗽顺了下气继续道:“你让我说。” “谢骏霖求求你别说了,我去叫人。”荣卿直起身就要离开。 谢骏霖并不松手使出浑身力气把荣卿拽趴在自己身上,巨大的冲击力使谢骏霖又咳了起来,荣卿见拗不过谢骏霖便乖乖半趴在他身上,依着谢骏霖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生怕压到谢骏霖碰到他的伤口。 “荣卿,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咳咳~我的生活很复杂就像没有出口的泥潭沼泽,我找不到出口,对不起!我试图放弃过你许多次可我都无法彻底放手,现在你在我怀里我很开心很幸福,哪怕是我自私我也没有办法放手了。”谢骏霖红着眼睛断断续续将话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荣卿,他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哪怕荣卿拒绝不接受他也认了。 荣卿的眼泪在谢骏霖衬衣上晕湿了一大片,她慢慢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谢骏霖:“纵一生短如白驹过隙,只求千山万水也与你相依。” 自那日谢骏霖对自己吐露心声而自己也真心相付后,二人就正式在一起了,每每荣卿想起那晚自己对谢骏霖说的那句“纵一生短如白驹过隙,只求千山万水也与你相依。”都不禁红了脸庞,自己一个姑娘家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就这么跟谢骏霖说出这么深情的话。这下可好了落了话柄给谢骏霖嘲笑自己,谢骏霖总是爱在抱着自己的时候用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 念这句话。荣卿每次都羞红了脸恨不钻到地底下踢死那时的自己,一遇到谢骏霖就把女儿家的矜持丢到秦淮河里去喂鱼了吗? 谢骏霖和荣卿在一起的光明正大,恨不能全南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卿是他谢骏霖的,一点都没有藏着掖着,整个南京城都在看热闹,在大家眼里,荣卿可是宋申睿的俏红颜跟了宋申睿两年了,那情分可非一般,宋申睿生日的时候荣卿还破例为宋申睿唱歌庆祝,怎么第二天就跟了谢骏霖。 宋申睿倒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冷冷的样子,并未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陈子遥奔到宋家的时候,宋申睿正在书房里泡茶,桌面上是崭新的白纸未着一字,但砚里的墨显然是用过的,毛笔上沾的墨也还未干透。陈子遥诧异的看着宋申睿都这会了还有心思喝茶写字。 “申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泡茶,你坐的住吗?你品的出茶香吗?”陈子遥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宋申睿安静的听陈子遥喊叫并不理他甚至都没抬眼看他一眼,自顾泡自己的茶。都说茶不能泡的次数太多,宋申睿就是喜欢把铁观音泡上五六泡甚至更多,若是换成绿茶泡这许多早就没了味道,但他就喜欢看一道道泡茶越来越淡的颜色,铁观音是真的越往后泡味道越好着实的七泡有余香。 陈子遥见宋申睿并不搭理自己还慢悠悠的继续泡茶,真真是气不打一出来站在宋申睿的旁边就喊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整个南京城都知道荣卿跟了谢骏霖?现在外面大家都在怎么说你?那天晚上荣卿还情深意浓的给你唱歌怎么就突然跟了谢骏霖她俩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古人说话真没错俗归俗真是□□无情戏子无义!她还真是对的起她那身份!” 陈子遥是气到鼻子都快歪了,优雅公子的形象也不要了,说话自然是不好听。整个人就像一个活的移动炸药走哪点哪,刚来的路上还把路边一个讨论这件事说宋申睿是非的多事男人狠狠揍了一顿。 “申睿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对那荣卿绝对是用了情,他谢骏霖再是北边谢家的人,但他现在是在南边,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把他俩做了去,南京城里还由的他了?去他娘的狗男女,你对他俩多好呀,咱们都是看着你的面子才接纳了他,他居然撬你的女人!” 宋申睿倒了一杯茶放在陈子遥面前,面上看不出表情淡淡的说:“喝茶。” 陈子遥一肚子气正骂到兴头上,恨不能把茶杯摔了摇醒宋申睿,表示自己的气愤 和决心,却无意看到宋申睿端茶给自己的手上是通红的印子,整个左手上都是被热水刚刚烫过的红,虽然没有起泡却红的吓人。陈子遥看了看茶海上的热茶和宋申睿烫的发红的手心里一阵不忍,闭上嘴坐了下来。 宋申睿终于泡完了最后一泡给自己倒了一杯,前面几泡茶他都没喝全浇给了茶宠,只是在浇的时候尽数先浇在自己的左手上,热茶才顺着他的手流到茶宠上。这样烫的茶还浇不灭他心中的痛,陈子遥说的对,他们都想不通,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 其实荣卿和谢骏霖之间暗生情愫互相喜欢他早就有所察觉,无论是在桃花林还是31号他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不寻常。他以为谢骏霖的后撤是放弃,他以为带荣卿山中小住会让她忘记,他以为谢骏霖那么复杂荣卿会到此为止,他甚至以为那晚的《南音》是他的第七泡茶,茶香正好刚刚开始。可是原来感情是最不能等的东西,他以为到最好的火候就会像泡茶一样香气四溢令人着迷,却原来这些不过是他宋申睿自己的浮生一戏。 宋申睿对感情太过克制,经过祁际的事他对感情尤为慎重,一改年少时的风流不羁,一开始他分不清自己对荣卿的感情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她照顾她,后来荣卿就像藤蔓一样爬满了他的心,他一直在等荣卿,等她长大,等她看到他的好,等他们彼此在最好的时候在一起。 可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他与荣卿之间虽不曾隔着千山万水,哪怕没有谢骏霖,也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宋申睿这三个字是他一辈子的烙印,宋家嫡子的婚姻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陈子遥见宋申睿这状态和通红的手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之前满腹要爆发的怒气全部瞬间变为对宋申睿的心疼与不值。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面前的杯子呷了一口茶,茶还没咽下去谢骏霖就推门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还会再更几章 ☆、一世流年卿作陪 第十七章一世流年卿作陪 陈子遥看见谢骏霖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立马扭头看了眼宋申睿,宋申睿的脸上淡淡的并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和想法甚至连谢骏霖来不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就像未经风吹过的湖面般丝毫没有波纹。 谢骏霖径直走了到宋申睿面前,面带微笑的看着陈子遥,陈子遥见不得他那张脸上假惺惺的笑,以前还觉得谢骏霖的笑容如沐春风,这会是怎么看怎么惹人讨厌,恨不能上去一把撕掉他虚伪的面具。 谢骏霖拿过茶海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自慢慢的喝了起来,谢骏霖与宋申睿都不言语就那么静静坐着品茶,书房里静的出奇连外面鸟叫声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陈子遥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心知这二人的关系也不一般他俩在美国留学相识,宋申睿对谢骏霖是十分看重的,二人自有自己的解决方式,也不再多留,站起身向外走去。陈子遥临出门时停下脚步也不转身平静而有力的说了句:“谢骏霖奉劝你一句,做人不可以忘恩负义,毕竟这里是南边不是北,即使你姓谢也不在我们几家的眼里。” 谢骏霖不动声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喝茶,宋申睿也不做声从茶罐里取了新茶出来,过水重新开始泡。 “申睿,对不起。”谢骏霖看见宋申睿通红的手背下瞬间了然,谢骏霖太过了解宋申睿,宋申睿其实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五年前是现在依然是,即使宋申睿现在越来越清冷和所有人都有跨不过的距离,手段也是越发狠厉但他内心里还是那么重感情那么柔软。 宋申睿对对荣卿的重视和感情,以谢骏霖对宋申睿的了解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感情这事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丝毫办法,他退也退了,让也让了,但荣卿对谢骏霖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他第一次觉得若是失去这个人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他的直觉告诉他若是失去荣卿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谢骏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霸道直接的人,真心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去争取,这与他多年来步步为营的生活成长经历有极大的关系。 拥有了荣卿,伤害了宋申睿,谢骏霖心里也是极度自责的,他与宋申睿的感情是生死刀尖上过来的,他甚至还是宋申睿的大哥却如今做了这样的事情哪怕缘由是用情之深,终是觉得对不住宋申睿。 宋申睿听见谢骏霖的道歉,正在泡茶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把茶水倒在了茶宠上。 “这件事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可我 是真心喜欢荣卿,我试着放弃过,可是做不到,二弟这次是大哥对不起你。”谢骏霖见宋申睿并不理自己心下不由一酸。 宋申睿正在浇茶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百感交集眼圈略微发热,这一声二弟自从祁际去世后就不曾再听到过,祁际的死在二人心中是深深的痛,两年多以来谁也不提,自打那时起谢骏霖就不再叫他二弟他也不曾喊他大哥,哪怕二人的情分还是那么深厚,但这心中的结是一条一直横在那的鸿沟无法跨越。 今日谢骏霖这么称呼他就是希望宋申睿看在他们当初在美国的情分原谅他,他心里认可的兄弟朋友真的没有几个宋申睿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而他却抢了好兄弟心爱的女人,伤了他一直保护的二弟。 宋申睿叹了口气,拿过谢骏霖面前的茶杯为他添了新茶。谢骏霖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明白宋申睿这是原谅自己了,激动不已正欲开口时宋申睿抬头认真的盯着谢骏霖的眼睛仿佛要望到谢骏霖的心中深处去,许久言道:“卿卿良善单纯,你要好好待她。” 自宋申睿生日那晚后荣卿就再没见过宋申睿,荣卿虽然心中喜欢的是谢骏霖如今能与他情归一处也算是情之所至有了一个好的结局,但宋申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并不比谢骏霖少,她与宋申睿这几年的相处也是非常深厚的,哪怕宋申睿在荣卿的心中只是好友是知己是兄长,那也是占据极为重要的地位。荣卿心里是希望能够得到宋申睿的祝福,但谢骏霖与荣卿的关系明朗与阳光之下后,宋申睿并不曾出现过,半月后差宋一来给她送了封信,说是要去美国看看祁际只怕是要待段日子。宋申睿的离开令荣卿低沉了几日,但毕竟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幸福感太高,很快荣卿便不再想这件事情。 谢骏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满腹诗书,眼界之广所通之物不是其他世家子弟随随便便就能比拟的,荣卿与他相处越久了解越深就更加爱他这种爱里还有崇拜,谢骏霖也是越来越沉浸在与荣卿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荣卿在江华楼的场子谢骏霖几乎是每场必到,谢骏霖护荣卿比起宋申睿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日里只要能腾出时间就来看荣卿,谢骏霖其实非常忙,荣卿心里隐约能感觉到谢骏霖筹谋经营的事非同寻常,但这些是不能见光的所以经常谢骏霖明里是入了她的小院实则从她的院子转身甩掉跟踪的人就出去了,全南京城都说谢三公子为了江华楼的荣卿是要醉死在温柔乡中。 南京城的冬天若说是冷也不至于像北边的冬天寒冬凛冽冷的粗犷, 江南的冷是那种渗到骨子里的湿冷,雪一场都还没下就已经把不少人都冻的牙齿打颤,开始跺脚骂娘,仿佛连脚站在地上都是一种折磨,地上的寒气会透过鞋底钻进你的腿你的身体令你整个人都阴冷的难受。 31号宅子里与外面仿若两个不同的世界,房里壁炉烘得整个宅子温度都很高一点都不会觉得冷,荣卿身着单衣光脚踩在羊毛地毯上脚心的触感都是毛茸茸暖暖的。谢骏霖见荣卿终于睡醒了,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站在那里也不说披件外套再出来,真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去把鞋穿上别光脚踩在地上会着凉。” 荣卿有严重的起床气,每次睡醒都会癔症好一会才会彻底清醒,这个时候的荣卿傻傻呆呆的却也是最可爱的时候,谢骏霖总觉得这个时候的荣卿就像初生婴儿般乖巧听话。 荣卿呆呆的看着谢骏霖并不答话也不转身回房间去穿鞋穿衣服,谢骏霖看荣卿一脸没睡醒的状态,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报纸放到茶几上,起身三两步走到荣卿身旁弯腰将荣卿打横抱在怀里走进卧室,荣卿仰头看着谢骏霖英俊的脸庞把头轻轻靠在他的怀中,双手抱住谢骏霖的脖子用脑袋在谢骏霖的胸膛上和下巴间淘气的来回蹭了蹭。 谢骏霖低头见怀中佳人一头青丝从自己胳膊上垂下,脑袋在自己怀中的轻蹭,心中不禁一阵柔软,宠溺的笑容爬上脸庞连眼睛中都带了笑意。 谢骏霖把荣卿放到床上,荣卿还是不松手就这么笑眯眯的环着谢骏霖的脖子,谢骏霖弯着腰一条腿半跪在床边心知荣卿这是在给自己撒娇,他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一手半抱着荣卿的肩背怕她摔着,一只手温柔摩挲荣卿的脸颊;“乖!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昨夜下了雪,现在雪还未停,城里怕是没落住,山里应该是落下的,快起床我们去山中赏雪。” 山上落了雪,车开到山脚下就不能再往里面开了,谢骏霖下车拿了备好的东西为荣卿裹好貂皮大衣戴上帽子将荣卿的脸捂的只剩一双水灵灵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转来转去。一切准备就绪牵起荣卿朝山上走去,二人徒步上山赏雪把程亮留在山下的车里。 这场雪在南京那也算是大雪了,山里温度毕竟还是比外面要低上许多,整个山间都是一片雪白,还好积雪并不是很厚二人走在雪地上并不觉得困难只要小心脚下路滑即可。荣卿被谢骏霖的手紧紧握着朝前走,谢骏霖大大的手掌干燥温暖将荣卿小小的手包在掌心,荣卿看着雪地上留下二人的脚印一深一浅一大一小别样的和谐 。 待二人终于即将到达山中赏雪的亭子,荣卿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弯着腰半天都直不起来,反观谢骏霖,立如劲松般稳稳的站在荣卿旁边连大气都不带喘,只有由于温度太低在空气中轻微呼吸呼出时的白气,荣卿见谢骏霖毫无疲累之态顽皮之心顿起,捂着胸口蹲了下去眼看就要坐在雪地上,谢骏霖时刻都在关注着荣卿眼睛就没离开她见她突然要坐倒在地急忙去抱荣卿,荣卿沉了心的往地上倒用力拽着谢骏霖一起坐倒在地上。 谢骏霖担心不已连忙大喊荣卿的名字想探寻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荣卿闭着眼睛不说话,手耷拉在雪地上趁势抓了一把雪就朝谢骏霖脸上丢去并迅速跳了起来。谢骏霖所有心思都去关心荣卿了哪里会想到她是装的就这么血淋淋的被偷袭了,面上一阵冰凉,雪粒还迷进了眼睛,这样突然的寒冷令谢骏霖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轻轻把脸上的雪擦掉脸上只能挂着无奈宠溺的笑容,这小丫头是故意装晕就是为了偷袭他真是淘气。 荣卿站在离谢骏霖不远的地方看他生怕他会突然站起来反击自己,谢骏霖见她小小一个人站在那里勾着脑袋观察他犹如冬日里出来寻食打探周遭情况的小松鼠,心下一阵好笑。作势要站起来追她,荣卿见谢骏霖站起来,哪里会容他反击抓起地上的雪就朝谢骏霖砸了过去。 谢骏霖并不起身也不追她就坐在地上捡起身边的雪朝荣卿丢过去二人就这么玩闹了起来。 过了片刻荣卿玩闹累了也蹲在地上,安静了下来就用手指在凌乱的雪地上划来划去。谢骏霖见荣卿不闹了想必是累了便起身过去将荣卿抱在怀里,不料荣卿将凉冰冰的双手猛的伸到谢骏霖的脖子里,谢骏霖被突如其来冰冷的手冰的牙齿都颤了颤,他就这么忍着不做声笑眯眯的看着荣卿作弄他,却没想着刚才还高高兴兴笑声如银铃的荣卿不知为何红了眼眶眼泪滚滚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两章的宋申睿可是虐死我自己了=。= ☆、为君独唱雪中戏 第十八章为君独唱雪中戏 “荣卿?”谢骏霖试探的轻声询问。 荣卿不搭声,只是默默的流眼泪,整个人都散发出止不住的伤心。 谢骏霖把荣卿抱在怀里慢慢抚摸她的头:“荣卿我在,若是心中难过就哭出来,我陪着你。” 听了谢骏霖的话哭的更是伤心眼泪奔涌而出完全控制不住,荣卿索性把所有重心都依靠在谢骏霖身上哭了许久。 待荣卿不哭了情绪稳定下来后,谢骏霖抱起荣卿走进亭中,他害怕石凳太凉荣卿会受寒,便没放荣卿下来,自己坐在石凳上让荣卿坐在自己腿上怀中。 谢骏霖与荣卿坐在亭中都不吭声,听着山间轻微落雪的声音,看着亭外山体一片雪白还有部分未被全部覆盖而露出的树木枝桠有常青的绿还有枯败的褐色。 “上一次赏雪打雪仗还是在北平,那时候凤凌哥还在,北平的雪才是真的雪,鹅毛大雪,你仰起头就能看到空中雪花大片大片的往下落。每年冬天我们都在四喜班的后院里打雪仗,我其实力气很小根本打不过凤凌哥和王元,可凤凌哥每次都让着我到最后还让我把手放他脖子里取暖,他也是这样被我冻的牙齿浑身打颤可还是笑呵呵的。”荣卿靠在谢骏霖的怀中许久突然出声,眼睛看着刚才打闹已经被踩的乱七八糟的雪地就像刚刚凤凌才陪她在那里打闹完。 “凤凌?”谢骏霖听程亮提过这个名字但没想到荣卿与他的感情会如此深厚。 “凤凌是我哥哥,不过他已经不在了。”荣卿低下头眼里是满满的悲伤。 谢骏霖太明白这种失去至亲的感觉,深知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双臂紧紧把荣卿抱在怀里给她安慰和依靠。 “北平的雪是真的大雪满天!”谢骏霖看着天空不断落下的雪花感慨道。 荣卿听到谢骏霖说北平的雪仿佛就像曾看到过一般,心里有一丝异样,猛地抬头看向谢骏霖:“你去过北平?见过北平的大雪?” 谢骏霖见荣卿反应如此之大声音细微颤抖而略有不解:“我一直呆在在美国没去过北平,但北边的雪像来很大,北平的大雪想必也不会小。” 荣卿有点失望的低下头,自己在想什么?谢骏霖可能是曾经说过跟哥哥很像的话,也有几分像姚粟琦,但像也只能是像,他终究不是姚粟琦,谢骏霖是北边赫赫谢家的三公子自小在美国长大,他的性格和哥哥迥然不同根本不可能是一 个人,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骏霖,我其实除了会唱歌还会唱戏。”荣卿把头又靠回到谢骏霖的胸前,和谢骏霖的手十指相扣,荣卿最喜欢和谢骏霖这样牵手,因为十指相扣又叫同心扣光是名字就让荣卿觉得无比美好。 谢骏霖一直觉得荣卿的歌名扬天下已属不易,从未想过她居然还会唱戏,着实让谢骏霖对荣卿又有一番新的认识,怀里的女人仿佛还有很多面很多故事都是他还不了解还未触碰到的。 “我小时候是跟凤凌哥在梨园长大的,凤凌哥是名角儿他的戏那才叫真的名扬天下,只可惜后来。。。。。算了不提这些!所以跟着凤凌哥我怎么可能不会唱戏呢?只是凤凌哥从来不让我登台罢了,他说女孩子最好不要走这条路。”荣卿想起以前的事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话也不由多了起来。 “你哥哥是真心疼你为你好。”大家都是男人谢骏霖能够明白凤凌对荣卿的用心,戏子真不是个好行当,更何况以荣卿的模样和心性若入了这行怕是要吃更多苦,顿时对凤凌充满感激。 “只可惜我最后还是入了这行区别只是从唱戏变成了唱曲。”荣卿自嘲道。 “你的戏应该唱的更好吧。”凤凌的名头谢骏霖是听过的,荣卿师从名家自然是不会差的。 “我的戏,,,,我也不知道我的戏如何,许多年都不曾唱过了,自从我亲眼看见凤凌哥死在我面前就再也唱不出戏了,一个不会唱戏的唱戏人走投无路时才去了江华楼唱曲。”荣卿平静的叙述这些语调声音并没有过多的感情,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心中都是痛,但日子久了痛的多了就像一个深埋在身体中的疤痕里面早已溃烂而表面已失去了知觉。 “荣卿我。。。”谢骏霖心里一阵难过自己心爱的女人曾经是遭遇过什么才会让她如此悲伤难过,凤凌的死她的过往都是谢骏霖无法触及的东西。 “嘘~”荣卿伸出手指堵住谢骏霖张开想要说话的嘴唇,她知道谢骏霖想要说什么,但又何必让身边人为了过去而感伤担忧。 “书中有那么多悲伤的传奇,人世有那么多不可逆的结局,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不易,我有你已属幸运,过往就让它过去。我虽已多年不曾唱过戏,但今日我却想为你试试。”荣卿认真的看谢骏霖说完轻轻吻在他的唇角。 “小时候凤凌哥给我教了许多戏,凤凌哥会唱各种戏,但他登台永远只唱一出,年年岁岁皆如此,到如今我都不明 白为何他偏偏对这出戏情有独钟。凤凌哥是我最最敬佩的人,他这一生本就是一出戏,都说我们唱的是戏中人,其实我们谁又不是戏中人,这万千世界的每一个人如你如我皆戴面具可不如那戏中的描画自己的胶青。”荣卿作了一个淡扫蛾眉的动作。 “那时候唱不不懂这出戏,这些年是唱不出这出戏,也不知何时才能唱懂这出戏,才能懂凤凌哥对它的执念。” “这人生本就如戏戏如人生,区别只是各自是否深深入戏罢了。你说的是哪一出戏?”谢骏霖对凤凌唱了一生的戏很是好奇。 荣卿从谢骏霖怀中站了起来,把谢骏霖装的梅子酒从手提箱中拿了出来,将酒杯都一一摆在石桌上,拿起还温热的梅子酒为自己和谢骏霖斟了两杯酒。 “梅酒一杯,山间赏雪,佳人作陪,红尘为戏。谢公子你今日可是风雅到了极致。”荣卿俯身向谢骏霖弯腰行女子礼,娇艳的面容,媚眼如丝,荣卿这出戏还未唱,谢骏霖仰头喝掉杯中酒,人就已经先醉了。 荣卿行完礼待谢骏霖喝掉杯中酒风姿绰约的步出亭子走到雪地见,青山白雪为衬显的她越发袅袅婷婷真真的流风回雪之态。 荣卿站就那么仪态万千的站在雪中天地间间许久都不曾出声,谢骏霖都准备安慰荣卿不必勉强自己今后有他在所有的过去悲伤都不足为据不唱戏也没有关系她的歌唱的那样好唱的曲倾天下。 “忆自从征入战场,不知历尽几星霜。 何年遂得还乡愿,兵气消为日月光。” 荣卿却突然出声,身姿柔软翩若惊鸿的开始唱了起来,谢骏霖对戏其实不怎么懂她长在美国根本没有听戏的机会,唯独有点印象的就是霸王别姬却没想着荣卿偏巧唱的是这一出,只一句谢骏霖就听了出来,心中百味杂陈。 “想我虞姬,生长深闺,幼娴书剑。 自从随定大王,东征西战,艰难辛苦,不知何日方得太平也!”荣卿胳膊挑起轻微遮面一个旋转复又唱起: “王心已定,妾妃不敢多言。愿大王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后宫备酒,与大王同饮! 一阵阵战鼓声令人心颤,实难料胜与负我坐立不安。”荣卿作焦急状双颊通红似乎要急出汗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千 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荣卿状似仰头望月,绵言细语。又是如泣如诉唱了几段谢骏霖几近痴迷。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荣卿在大雪中自顾自的独舞起来,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好像她就是虞姬在大战之前为自己心中的英雄,为自己心爱的男人为这人世间的霸王纵舞一曲,这一舞载满了千古相思女儿情,这一舞写尽了末路霸王英雄路这一舞更是舞出多少生死多少别离。 戏唱到这里谢骏霖已是百转千回,荣卿的戏唱的太过投入,这出霸王别姬谢骏霖本身就有不同的记忆,如今荣卿唱的谢骏霖身临其境好像自己就是哪楚霸王项羽,而眼前翩翩起舞唱作动人顾盼神飞的美人便是自己的红颜虞姬,想到楚霸王和虞姬最后的结局,纵是沉浸在热恋中的谢骏霖也感慨良多不由道出戏中词: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荣卿如泣如诉的唱完最后的离别之语在谢骏霖的深情注视中缓缓倒在了雪地里。 ☆、冬寻谁家漫年轮 第十九章冬寻谁家漫年轮 自那日从山中赏雪回来后,谢骏霖与荣卿的感情更是加深许多,五年之后的荣卿终于可以再次出声唱戏了,她开始每日咿咿呀呀的在小院的梨树下自己唱戏追忆往昔偶尔也会唱给谢骏霖听。 谢骏霖一有时间就会来看荣卿,冬日里是那样冷,谢骏霖穿的特别厚坐在树下抱着金丝碳暖手炉赏看荣卿的倩影多姿。荣卿一出戏唱完,身上已被汗湿,空气中温度极低,谢骏霖催促她先进屋梳洗换身干衣服穿厚点再出来可别着了凉。 荣卿看镜中的自己慢慢梳着头发,心想原来之前的苦难经历是为了遇到命定的那个人走上命定的路途。上天总算是带自己不薄的,如今与谢骏霖的相爱,彼此珍惜都让她觉得过往一切真的都不算什么,曾经受的苦受的伤都只是为了今日的甜今日的幸福。 荣卿笑着摇摇头,为自己簪上前日里谢骏霖买给自己的白玉发簪,荣卿爱玉,爱玉的温润与长久,首饰里大半都是玉饰。谢骏霖便总是派人寻一些好看特别的玉饰送给荣卿,这个发簪是羊脂玉雕出来的梨花簪,色泽纯净透亮羊脂玉的白刚好配梨花的白,与她唱戏的梨园意境恰恰相当。可见谢骏霖是用了心思的,荣卿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梳妆好后荣卿起身端了谢骏霖爱吃的豌豆黄走向院里的谢骏霖,推了门出去,外面过低的温度令荣卿打了个寒颤心想反正戏已经唱完了不如让谢骏霖进屋里来,他们可以在屋里聊天。 正准备开口喊谢骏霖,便看见程亮站在他旁边,面色很凝重,荣卿知道谢骏霖有些事不该自己知道,就打算等程亮走了再过去,只见谢骏霖情绪起伏忽然很大,手上的茶杯因为他气息不稳和手上的轻颤而掉落在地上,瞬间粉碎。那个青花瓷茶杯是谢骏霖最喜欢的茶杯,他在荣卿这里每次都用这个茶杯喝茶若是旁的茶杯就只喝一两口。而现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骏霖居然连自己心爱的茶杯都无法端住摔碎在地上。 谢骏霖自己好像并没有从程亮所说的事情中缓过来,他一眼都没有瞧碎在地上的茶杯尸体,而是双目呆滞的看着远处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般,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谢骏霖开口,声音暗哑能听出声音里在刻意的压制着什么:“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程亮低头答道:“之前派去查探的人说在那场大火里所有人都死了,昨日又传信来,找到那日逃出的家奴说您要找的人可能在大火前就被送了出去。 所以小姐可能并没有死。” 谢骏霖听闻后双手合在一起紧紧相握:“找!给我找!只要她没死就是上天入地也要给我找出来,这些年我总是梦见她,梦见她紧紧的抱着我,哭着喊着拽着我让我别走。程亮,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把她给我找出来,我等了太久,找了太久,想了太久。” 他们后面再说什么荣卿已经有点恍惚了根本无法凝聚注意力去继续听,荣卿迅速进了屋内坐在椅子上,她需要好好的静一静。 谢骏霖在找一个人,并且找了很多年,看他刚才失神难过又激动的样子这个人对他的影响力一定很大。他说他总是梦到她,她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程亮嘴里的这个小姐究竟是谁?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谢骏霖情绪起伏如此之大,让他夜夜煎熬不能入睡让他用尽一切都要将她找出来? 荣卿很害怕,她害怕为什么突然就冒出来这样一个女人,她以为只有自己对谢骏霖是不同的,会让谢骏霖崩溃,左右他的情绪,而现在她发现不是的,原来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对谢骏霖而言更为重要,那是好几年的寻找与折磨。荣卿根本不敢去细想这代表了什么?她不敢想若是谢骏霖找到了这个女人,自己算什么?又该如何自处? 荣卿就这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谢骏霖都没有进来。院子里早就空无一人,只留那个被摔碎的青花瓷茶杯孤寂的躺在梨花树下。 第一次,谢骏霖不打招呼而离开荣卿。 “骏霖~骏霖你在哪里?”荣卿一个人走在一片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她要找到谢骏霖,她很害怕,她怕黑,害怕一个人,在这里只有她自己她什么都看不清,谢骏霖究竟去了哪里?她哭着朝前走他一定要找到谢骏霖。 “卿卿~卿卿~”荣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便回过头去,看见一个模糊的人站在那里叫自己似乎是在对自己招手。荣卿用力想要看清楚那个叫自己的人事谁。终于看清是宋申睿在叫自己过去。 “申睿,你怎么会在这里?”荣卿不解的看着宋申睿。 “卿卿我来接你回去。”宋申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把手伸向荣卿。 “我要去找骏霖,我哪里也不去。”荣卿摇了摇头,她不要跟宋申睿走,他要去找谢骏霖,她只想谢骏霖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想抱着谢骏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害怕多么恐惧有多么想他,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谢骏霖。 “你确定要找谢骏霖吗? 他在那里。”宋申睿抬起手指向荣卿的背后。 荣卿听到顺着宋申睿手指的方向转身看去,谢骏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身后,眼睛并没有看她,而是深情的看着依靠在他旁边的娇小女人,荣卿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模样,但她就是知道这是谢骏霖心心念念的女人,心中止不住悲伤。 “骏霖,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害怕你过来我们回去。”荣卿想要上前几步去拽谢骏霖。 谢骏霖抱着怀中的女人瞬间退后很远:“你别找我了,我找到她了,我不会回去的,她才是我想要的人。” 两个人就消失在迷雾之中,荣卿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跪坐在地上伤心的哭了起来。 “她才是我想要的人!” “不要,骏霖。” “你别找我了!” “骏霖别走,我好害怕!” “她才是我想要的人!你不是!” “骏霖!骏霖!” “小姐!小姐!”荣卿哭喊着被杨杨摇醒。 荣卿慢慢清醒过来,迷蒙的双眼环顾着周围,发现是在自己的卧室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原来刚刚那些只是一场梦。荣卿用杨杨递过来的手帕擦掉脸上的眼泪和满头大汗,幸好这一切只是梦。昨天谢骏霖就那么走了,甚至不曾进来与她知会一声,荣卿就那么一直呆坐在椅子上等他,从天亮等到天黑,谢骏霖都不曾再来。 “小姐,昨晚你睡了以后谢三公子来过,看您睡了便又走了没让我叫醒你。说是今日再来看你。”杨杨看荣卿刚才睡梦中还喊着谢公子的名字,心想定是恋爱中的的人连一小会的分开都如此舍不得,便赶快告诉小姐谢公子今日会来看她好让小姐安心。 荣卿听闻谢骏霖在昨夜自己睡了后还来过心下已是安定许多,想着兴许是自己太过敏感,太爱谢骏霖了才会如此患得患失,谢骏霖只是找一个人而已,自己就作这样的梦,着实是有点草木皆兵。 荣卿这么的安慰自己不要再多想了,一切都是梦,谢骏霖还在自己身边他最爱的还是自己,可是只有她自己心底深处明白向来冷静的谢骏霖居然可以这般乱了阵脚将不安与担忧挂在脸上,这是与以往不同的。荣卿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世上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别的而是心魔。 杨杨见荣卿醒来后就静静的发呆也不说话,想着楼下还等着荣卿的宋家小姐就很是着急:“小姐,宋少的姐姐宋申薇小姐在楼下客 厅等您许久了。” “宋申薇?”荣卿很是诧异,这大清早的宋申薇为什么会来找自己,打从自己跟了谢骏霖以后宋家好像在刻意的撇开和自己的关系,宋申薇这会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管宋申薇是为着什么缘由来自己也不能就这么让人家在楼下一直候着,毕竟她与宋申薇也算是有些私交这样让人家一直在楼下等着总归是太过失礼。荣卿迅速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就下楼去见宋申薇。 “申薇姐。.”荣卿从楼梯上下来和宋申薇打了招呼便绕过茶几坐在宋申薇所坐旁边的沙发上。 宋申薇身着一件明黄色旗袍上面秀了奶白色的海棠花,纯白的狐狸皮大衣随意的放在沙发扶手上,姣好的面容,性感的红唇,大波浪的长发披在肩背上左耳侧面别了一个紫色水晶发卡,宋申薇的美就像一株绽放的红蔷薇,美的正当年华,美的诱人却因有刺而不可轻易攀折。宋申薇其实是一个颇具传奇性的女人,她是宋家的嫡女,比起宋家其他小姐们更是金贵。 她十六岁就出去留洋,爱上了一个同学,两人相爱至深,后来发现这个男人日本人并且是日本派来接近她的间谍,宋家家规甚严并明确不与日本有任何关系。宋申薇是一个爱恨极其分明的女子与那个男人一刀两断后再不来往,但从此之后宋申薇也再不与其他男人交往,据说几年前那个男人在德国执行任务中殉职了。宋申薇戴了半年黑纱,她一滴眼泪都没流眼里却不再有任何生气可言只是幽幽的说:“他活着,我与他之间隔着国仇,家恨,算计,还有各种阴谋,如今他死了,反倒干净,我便只是他的未亡人。” 宋申薇本就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等了荣卿许久,等的无聊便看着房间上的挂画出了神,这厢荣卿从后面下来坐到她旁边都没注意到,荣卿朝她打了招呼才拉回注意力,认真好好打量了一番荣卿,兴许是她昨夜没睡好眼下的乌青很是明显,宋申薇把手上的扇子合起来放在手包的上面,自然的转移开刚才盯着荣卿看的刻意。 “你醒了。”宋申薇点头对荣卿打招呼的回应,两人各有一番心思,荣卿琢磨的是宋申薇为什么来找自己,还有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太过怪异,宋申薇思考的却是该如何与荣卿开口。 荣卿对宋申薇的沉默略有不解,其实她二人以前私交不错,宋申薇是直爽的性子少有这样的状态便开口:“申薇姐您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申薇定定的看着荣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荣卿我今日来找你是要拜托你 一件事!申睿在美国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点更今天的最后一章,明天继续更新。 ☆、此间情重亦是错 第二十章此间情重亦是错 荣卿听到宋申睿病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宋申薇见荣卿担心宋申睿的样子并不像作假,是真正关心人时的第一反应,心想自己那个宝贝弟弟也算没有白白对她好一场。 “你先别太担心,申睿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他自幼就有轻微的哮喘,家里条件好一直将养着,本也就不是什么特别担忧的大病。你和谢骏霖在一起后他就又去了美国,家里派了人偷偷跟着去了,说是申睿在那边不是很爱惜自己,他在美国留学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事绝口不提,我们也就没有问,但这次他的离开显然是和你有一定关系的。” 宋申薇停顿下来细细看着荣卿的反应,继续道:“按理说你现在和谢骏霖的关系我不该再来找你让你和申睿继续有什么牵扯,但宋家就申睿这么一个嫡子,我就这么一个胞弟,他又是老祖宗的心头宝,老祖宗天天在家里担心的不得了日日夜夜盼着申睿回来。他的身体也经不起在那个偏远的地方这么可了劲的糟蹋”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是申睿的姐姐,我太了解这个弟弟了你在他心里十分重要,你若是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他一定会答应的,他对你用情至深,,,,,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事已至此宋申薇不想平添尴尬,无奈的摆了摆手。 “我,,,,,”荣卿心中一阵难过,宋申睿对自己一直很特别但是他从不曾提过男女方面的事,荣卿也就从未往这方面想。可自打她和谢骏霖在一起后,宋申睿的远赴异国,宋家的刻意撇清以及与宋申睿交好的那些世家子弟积销毁骨的指责都令她开始怀疑,甚至谢骏霖在她面前对宋申睿也都讳莫如深,再到今日宋申薇所说的话,难道宋申睿曾对她用过情?而自己却不知道伤了他? 宋申薇走了以后,荣卿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那幅画很久很久,那幅画还是前年春日里自己和宋申睿打赌,宋申睿赌输了画给荣卿的。宋申睿的字是出了名的好,字中风骨那是连百年世家公卿陈老太爷都夸赞过的。可是宋申睿真正过人的可不仅仅是字,宋申睿的画才是他心中的骄傲,他在画上的造诣远远超过在写字上的天赋,可他的画从不外流,纵是有钱也买不到。 那时候荣卿算是耍诈才赌赢了宋申睿给她画的这一幅漫山桃花。她收到战利品的时候得意到不行立马裱了起来找工人来挂,满房子的乱跑比划的试位置,最终决定挂在客厅的墙上为的是每次宋申睿来都能看到他自己输给荣卿的证明。那时候宋申 睿来了坐在沙发上,荣卿可是小人得志了一阵子就差没双手叉腰只着画炫耀给宋申睿看。 那时候啊!那时候的宋申睿和那时候的自己,荣卿感觉心里堵的慌,眼睛也难受的紧,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几次将手伸向旁边落地花灯台上的电话,拿起来却又放下。他病的很严重吗?究竟要怎么开口呢?荣卿心中觉得十分愧疚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宋申睿了。 几经挣扎后她硬着头皮将电话拿了起来拨通宋申薇给她的电话号码,荣卿对自己说等会电话接通就像以前一样跟宋申睿说话哪怕是开开玩笑也好。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听,时间长到荣卿鼓起的勇气已经快消散干净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被拿了起来。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年轻女孩清脆好听的声音。 荣卿听到接电话的声音居然是一个女孩心里不由纳闷难道是自己打错了? “喂?你找哪位?”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很有礼貌的又问了一遍来确认打电话的人是否已经挂掉了电话。 “你好,我找宋申睿。”荣卿犹豫的做了回答,觉得自己打错了电话很是尴尬。 “你找申睿吗?他还在睡觉。”女生温柔有礼的回答。 “哦,你是?”荣卿没想到宋申睿那里会是一个女人接电话有点失措。 “我是慕成琳,你是哪位?你有什么事吗?申睿醒来后我让他打给你。”慕成琳听对方声音很好听不由就与她多说了几句。 “荣卿。”荣卿淡淡的回答。 慕成琳听到荣卿的名字就不再说话,话筒里一阵沉默。 “他没事就好。”荣卿挂了电话。 慕成琳,荣卿是一直知道慕成琳的,慕帅最小的堂妹,宋申睿的未婚妻,慕成琳年纪不大比荣卿还要小上两岁。当年宋申睿就是为了躲避与慕成琳的婚事才躲去了上海后来又远赴美国留学。却没想转了一圈,慕成琳还是待在了宋申睿旁边。宋家向来的习惯,与最强的家族联姻,宋申睿的三姐嫁给了慕帅慕天成,宋申睿是未来宋家的掌门人,给宋申睿相看的自然是这世上独一样的姑娘,宋家人的婚事大都不由自己做主,宋申薇是个例外,她这一生是都不会嫁的。 所以慕成琳注定是宋家未来的主母。这也是荣卿一直不会认为宋申睿喜欢自己的一个很大原因,因为连宋申睿自己都知道逃避婚事只是暂时,身为宋家未来掌门人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那是他宋申睿 的责任。原来今日宋申薇来的这趟让自己喊宋申睿回国是假,让她明白宋家主母已然归位才是真,好让她认清这些从此在宋申睿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谢骏霖来的时候荣卿正在桌前写字,临摹的是颜真卿的《自书告身》,荣卿一笔一划写的甚是投入,荣卿的字也是不错的。荣卿很少写字,谢骏霖还是第一次见荣卿这么一本正经的在桌前挥墨。也不打扰静静在一旁看着,待荣卿写完才上前细细观赏。 “字写的不错,力道虽然还不够,但颜字你个女儿家能写成这样已属不易。”谢骏霖边看边点评。 “许久不写,真是生疏很多。”荣卿放下毛笔低头看自己刚才临摹的《自书告身》。 “女儿家一般练的都是簪花小楷,字中韵味更适合女子。”谢骏霖不解荣卿为何会练颜真卿的字,看她行书之式应该已经练了多年。 “我的字是凤凌哥教的,他说乱世梨园中的女儿本就弱如浮萍,骨子里多的是风花雪月多愁善感无需再添风韵,不若练颜字,以字正身。所以这许多年来,每当心中烦忧,心有畏惧时我便会临摹一篇颜字以正已身。”荣卿并不看谢骏霖而是专注的看着墨迹慢慢变干。 不知为何,谢骏霖看着眼前的荣卿觉得荣卿感觉离自己很远,心中似乎有无数的秘密。“弱如浮萍,以字正身。”凤凌把荣卿教的这样好,不知他的“她”现在是何模样?算着年岁也应与荣卿差不多大,长成正当年华的女儿了。最初谢骏霖总觉得荣卿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后来到心动,也许他把对“她”的思念疼惜和补偿尽数转移到了荣卿身上。 谢骏霖本来是想与荣卿道歉,昨日得知“她”还没死的消息,心中太过激动要做的事情太多便没和她打招呼就走了,夜里来时荣卿已经睡下。但荣卿今日情绪明显太过反常,说了几句荣卿反应都蔫蔫的,谢骏霖见荣卿如此心不在焉便欲给她空间先离去了。 走出小院的时候碰到采买东西回来的杨杨,谢骏霖随意的问了句:“你家小姐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她怎么了?” 杨杨被问的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谢骏霖心知也问不出什么正欲抬步走时只听杨杨说了句:“小姐今天什么都没干呀就光和宋申薇小姐聊了会天。” 谢骏霖那日走后已有五日不曾来江华楼看荣卿了,荣卿因着心中有事思索也就没过多在意,都说最近外面学生为着日本在华的过度行为而闹罢课□□,想必谢骏霖也是特别忙的,自古 学生的事都是可大可小,这次的罢课□□是南北边同步,可见规模很大,若是不能好好处理被有心人利用了,这些学生们岂不是太无辜。 荣卿大清早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没有署名,整张信纸上就只写了八个大字“卿在迷中,欲知丽都。” 荣卿拿着信翻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送信的人点名道姓是送给她的,信中更是明明白白写了她的名字,想必不会有错。荣卿左右思量便打算去会一会这神秘的寄信人,既然身在迷中又何妨去一探究竟。 荣卿披上大衣拿起手包迅速出门就去了丽都,荣卿坐在黄包车上分析,此人约在丽都可见是十分西化的。心里的好奇作祟有一种在探秘的感觉,究竟是什么秘密? 眼看就要到丽都了,黄包车停在丽都的马路对面,荣卿从手包里拿出钱来付给车夫,下了车。正准备过马路,看见谢骏霖的汽车从后面的一条路拐了过来停在丽都门口,荣卿心中不由一喜,本身一个人前来心里还有点担心,既然谢骏霖也来了这里,荣卿顿时有底气多了。 只见谢骏霖从车上下来站在打开的车门边上并不进去好像在等车上的人下来,荣卿琢磨谢骏霖的车后座一般是不让旁人坐的,他在等谁下车? 一个身材高挑,轻绾盘发,秀丽端庄的女人从谢骏霖汽车的后座里下来,接过谢骏霖递给她的纯色水貂大衣披在身上,与谢骏霖并肩而站。她挽着谢骏霖的胳膊与谢骏霖走进丽都,光看她走路的背影就已经是婀娜多姿步步生莲,荣卿心里不由一震。 在丽都旋转门即将转完的时候,这个女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呆站在马路对面的荣卿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个笑容荣卿再熟悉不过,连挑衅都没有只是单纯就没将她看在眼里的不屑。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不停的在审核在网审,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发上来。如果顺利的话,明天继续更新。 ☆、缘何谁是迷中人 第二十一章缘何谁是迷中人 荣卿浑身冰冷的在路上游荡,脑子里都是那个女人的背影和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挽上谢骏霖的胳膊,而谢骏霖居然还等她下车给她递大衣,与她一起并肩走进丽都。 每一个画面都在撕咬着荣卿的理智”卿在迷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迷?难道她就是谢骏霖一直在找的女人?难怪他们会那么亲密!难怪谢骏霖会消失了整整五日,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每次谢骏霖遇到她就会忘掉自己,上次如此,这次亦是如此。 荣卿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般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一哭二闹三上吊吗?荣卿擦掉脸上的眼泪,别傻了,你是谢骏霖什么人?什么都不是,没名没分。你荣卿什么都不是。 忽然面前递过来一个手帕,荣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白格子手帕有点莫名其妙,抬眼向递手帕的人看去。 高高的个子,相貌堂堂,古铜色的肌肤,深邃的五官,这样的男子站在南京城的大街上如同鹤立鸡群,荣卿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她在江华楼唱歌唱的久了,见过的男人自然是数不数胜数,而眼前的男人一看就非寻常人家,气质硬朗感觉应是军队出来的。 “莫要哭了。”男人将手帕塞入荣卿的手里,转身就走了。 荣卿呆呆的站在原地,完全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神都没缓过来,男人的背影就已经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荣卿没有去质问谢骏霖,她在等,等谢骏霖来给她一个解释。 她写了整整一夜的《自书告身》以静己心。 谢骏霖再次出现是在三日后的夜里,荣卿已经睡下,朦胧中感觉有人把自己抱在怀中,谢骏霖身上酒味太重,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喝的迷迷糊糊的抱着自己嘴里不知道在叽里咕噜的讲什么。 谢骏霖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抱过自己了,荣卿感觉这个怀抱有点陌生,哪怕他醉酒后热的微烫的胸膛还是让她觉得暖不起来。女人就是这样敏感,这种直觉是女人与生具来的天赋,男人的心稍微有一点变化都能感觉到,区别只是有的人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宁愿一直自欺欺人,所以啊大多时候不是男人有高超的技巧欺骗女人,而是女人自己太过擅长欺人复自欺。 荣卿伸出双臂环抱谢骏霖,想着这段日子心中的酸楚不禁委屈便在谢骏霖锁骨处狠狠用力的咬了一口。 谢骏霖被脖间的疼痛刺激到慢慢有点清醒,看到 趴在自己怀里的荣卿,他伸出手摸了摸被咬的痕迹,又去摸荣卿的脸,荣卿撇过脸去躲避开谢骏霖的手。 “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谢骏霖本身酒醉未醒思绪不清,荣卿又咬了他一口,心中一阵无名火升起,上面都渗出星星血丝可见力气是极大的。 “我不想跟你说话。”荣卿毕竟女儿脾气,谢骏霖这段时间的冷落再加上丽都门口的一幕就是再好的心性也忍不住。 “不想和我说话,呵!”谢骏霖掰过荣卿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荣卿觉得今晚的谢骏霖很不正常不断扭动自己的脖子想让他放开自己,谢骏霖并不放手:“那你想和谁说话?宋申睿吗?” 听到谢骏霖用阴森森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说出宋申睿的名字,荣卿不禁向后退了一点。 “谢骏霖你有病吧?”荣卿甩掉谢骏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心里一阵愤怒,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他犯了错还恶人先告状。 “写了那么久的字你的心静下来了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宋申薇来找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神不守舍,是跟你说宋申睿病了吗?宋家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哼!好一个以字正身,宋申睿的字也是出了名的好!你要不要也练练他的字以解相思之苦!”谢骏霖气在头上,口不择言,他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了。 刚说完就后悔了,和荣卿相处这么久来,他一直避免在荣卿跟前提宋申睿,宋申睿就像他心里的一根刺,和荣卿有很深的感情,即使他知道荣卿从未对宋申睿动过情,但她与宋申睿之间的情意是谢骏霖插不进去也没法抹掉的。那天荣卿反常的写了一地的字原是为了宋申睿,你让他怎么能不气。 荣卿被谢骏霖失态的言语吓到了,这是谢骏霖第一次和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指责她,怀疑她。 “我与宋申睿之间干干净净一清二白,别用你那龌龊的想法玷污了我和他的友情。”荣卿从谢骏霖怀里挣脱出来不愿再与他多说,转过身去背朝谢骏霖躺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谢骏霖心知自己说话说的过分,荣卿肯定是生气了但本就醉了酒整个脑袋晕的厉害也就不再吭声。 房间里安静的吓人窗外的风声都能听的特别清楚,荣卿忽然问了句:“你要找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谢骏霖已经陷入熟睡之中,他规律的呼吸盘旋在荣卿耳边清晰可闻。 荣 卿睁着眼睛一夜未眠直到天快亮了才迷糊睡着,待她醒来已是中午,谢骏霖早就离去,荣卿看着旁边空空的一片伸手去摸昨夜谢骏霖躺过的地方,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晚上江华楼有荣卿的演出,即使她心情再怎么不好也得打起了精神去唱。 每个人都有很多张面具,在合适的时间戴上合适的那张面具,真实的想法和心情并不重要,别人只关心你那时应有的模样。 荣卿是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好姑娘,只听她一字一珠,喉清韵雅。荣卿唱的深情,台下客人也听的入迷。 演出结束,荣卿谢幕数次大家都还在喊“安可”。她猛的发现,离舞台最近的中间位置坐着的客人便是那日与谢骏霖相挽同行的女人,她姿态优雅的坐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荣卿。 荣卿礼貌的朝她微微一笑面上不动声色转身就进后台了。 谢了妆换完衣服,荣卿准备回去补觉昨晚几乎没睡,头疼的厉害,刚才在台上都觉得晕的慌。才走出后台的换衣间就被门外站的陌生男人伸出的胳膊拦住去路。 “荣小姐,我家主人有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荣卿心中大概明了他口中的主人是谁了,无妨,该见的总是要见的,更何况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躲避可不是她荣卿的风格。 荣卿随指路的人来到三楼的一个包间,一看包间名,荣卿心里就有数了果然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这可不是江华楼最贵的几个包间之一么。 另一个男人听见脚步声从里面把门打开,荣卿走了进去,刚才开门的男人就退了出去从外面将门关住。 “荣小姐里面请。”荣卿听到悦耳的女声从屏风内传来,若只听声音你会觉得这声音的主人一定是大家的出身并且有极好的教养,长期身处常人之上的优雅从容。荣卿在辩音上及其擅长,虽只有短短的六个字,但说话时涓如流水的语速,便只是寻常的一句话却有着命令般的意蕴,在礼貌中用声音的语调来引导你跟着她的指示而为。 荣卿转过屏风,看见意料中的”她”和一个男人坐在窗边的案几上下棋,男人专注的盯着棋盘并不抬头仿佛她进来与否与他并没有丝毫关系,他也并不在意。 孔妍莞落下一子,将手中剩下的棋子尽数放进手边的棋笱中,转头看向荣卿。 “荣小姐好,请坐。”孔妍莞抬手指了旁边的红木椅子。 荣卿也不推辞,点头坐下。 “荣小姐一定很纳闷我是谁?又为什么约你?”孔妍莞笑着对荣卿说,她并不等荣卿接话又继续道。 “那日荣小姐走的太早,我今日只好专程来为荣小姐解谜,再一睹荣小姐倾城的姿容和迷人的歌声。” 荣卿刚欲开口,孔妍莞一挥手将她打断,笑吟吟的说:“我应该先做自我介绍的,光顾着与荣小姐说话了,也没来得及自报家门真是失礼。我叫孔妍莞,是谢骏霖的妻子,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谢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日更 ☆、梨花簪碎空自缚 第二十二章梨花簪碎空自缚 “谢夫人?”荣卿诧异的看向孔妍莞,谢骏霖什么时候蹦出来了一个妻子,她与谢骏霖相处甚久他从未提过,况且宋申睿与谢骏霖相识已久,没道理宋申睿知道谢骏霖已有结发而不告诉自己,荣卿心里是不信的。 “荣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我与骏霖是在美国登记结婚的,孔谢联姻这在世家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骏霖来南边名为做客,其实处境尴尬,而骏霖也不是普通的男人,心有所图,这南边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自然有他的手段,你不过是一个幌子闲暇时解解闷罢了。”孔妍莞平静的说着。 “骏霖重情,但他不相信任何人,你以为你看到的谢骏霖和别人看到温文尔雅的谢三公子不一样就是真实的吗?你错了!他的世界里只有为达目的和不择手段。” 荣卿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的疯言疯语。 “你凭什么说你是谢夫人,空口无凭的在我面前诋毁谢骏霖!这南京城里想和谢骏霖一起的女人海了去了若是每个人都跑过来跟我说她是谢夫人,谢骏霖岂不是得累死。”荣卿笑了笑状似无意的回道。 “想跟骏霖的女人是很多但谢夫人却不是谁都能当的,谢骏霖的妻子也只能是我孔妍莞,你说是不是?骏霖?”言罢,孔妍菀笑着问刚刚进门绕过屏风而来的谢骏霖。 谢骏霖收到消息就快速赶了过来,待他进来时孔妍菀与荣卿已经见面了。 荣卿没有出声质问谢骏霖,她若是主动开口相问就会落了下风,只是静静的看着谢骏霖,等他开口否定告诉自己孔妍莞在胡说。 谢骏霖看了眼孔妍莞又看了眼一直坐在那里静静摆弄棋子的男人,并不去看荣卿而是径直走到孔妍莞旁边环住她的肩:“妍莞,我们回去吧。” 孔妍莞起身挽上谢骏的胳膊,跟着谢骏霖准备离开,与荣卿擦肩而过的时候,荣卿对谢骏霖的反应不可置信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谢骏霖并不回头;“如你所见,没什么好解释的。” 孔妍莞放开谢骏霖的胳膊走到荣卿的面前,笑了笑凑到荣卿耳边轻声悄悄的说:“我再告诉荣小姐一个秘密,荣小姐大可不必太过伤心,谢骏霖之所以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像他心里的一个人,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孔妍莞回到谢骏霖身边又挽上他的胳膊和他一起离开了,从始自终谢骏霖都没有看荣卿一眼。 荣卿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俩相携离去的背影。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句“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替身!”在她的耳边不停回放,不断的刺痛她的心底一直介意的那个“她”。 荣卿你豁出去的爱了一场,原以为是桃花盛放时的倾城之恋,却原来是借了她人的好,承了她人的爱,自始至终谢骏霖爱的都不是你。 坐在窗边摆弄棋子的男人,终于自己和自己下完了刚才的那盘棋。起身缓步走到荣卿跟前,看着她用低哑沉稳的声音说:“原来你就是荣卿。” 荣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便怔住了,眼前的男人居然是那日在大街上递给自己手帕的陌生男人。她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高大沉默的男人并不在意走出了包间。 荣卿默默的去了31号,这次并没有站在楼下,而是站在31号的马路对面,房间里灯火通明,他们这会在干什么?久别后的温存吗?还是谢骏霖在对孔妍莞解释自己不过是他一时迷惑的错误? 夜里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特别安静,她看着对面二楼客厅的窗台,她在思考谢骏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曾经她以为她懂,就在不久的刚刚她才明白他太可怕了,往日的温柔相待难道说都是假的么?只是因为她像他要找的那个人吗? 一辆汽车忽然停在她的面前,车灯刺眼的光亮让她有一瞬间睁不开眼睛,只见方颖从车上下来,好笑的看着失魂落魄的荣卿得意道:“呦!这不是咱们南京城里风华绝代的荣卿么!怎么这会跟弃妇般模样站在人家谢骏霖楼下,连上去都不敢呀?” 荣卿并不看她依旧看着窗台,方颖见荣卿不搭理自己,心里本是要打击炫耀的心情忽然就没了兴致,好像鼓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太没意思。 “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呀,宋申睿和谢骏霖都喜欢你呀?这男人捧着你不过就是当你是个玩物,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这样的女人只适合玩不适合娶,谁会真心要你呀!你不是可自信了吗?那日在丽都跟我抢谢骏霖,呵!你那日傲人的姿态呢?是不是觉得所有男人都应该喜欢你呀!”方颖说话越来越难听上去推了一把荣卿,荣卿猛然被推向后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摔倒。 “你是不是傻了?被谢骏霖玩完抛弃了就变成傻子了?” 荣卿这才抬眼看向方颖,方颖被荣卿空洞的眼神盯的心里有点发毛。 “我有没有被谢骏霖抛弃 变傻还尚可未知,但你这样的女人谢骏霖想必是连瞧上一眼都觉得脏,否则那日他又怎么会跟我走说喜欢我呢?对了~你也没比我干净多少?至少我是决计不会自荐枕席的,这样的家庭传统也不谁都有的!” “你!你个贱人!”荣卿所言句句戳到方颖心中的软肋痛脚,气的牙齿打颤,恨不能把眼前的贱人生吞活剥了,上去就要往荣卿脸上煽。 荣卿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欺人太甚!” 司机见自家小姐跟人起了冲突,便迅速下车要保护方颖。 方颖见司机下来心里有了底气,用力甩开荣卿的手:“我今天就是欺负你怎么了?你已经没有靠山了!你睁大眼睛看一看!谢骏霖不要你了,宋申睿也不要你了,我就是把你弄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顶多就是明天报纸上登个当□□女曝尸街头,大家也只会觉得你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的应该。” 方颖的司机把荣卿的双手扭到她的背后,荣卿不断挣扎。 “啧啧!”方颖手指用力的捏着荣卿的下巴,甩手就是两巴掌,力气非常大,荣卿的脸瞬间就红了肿了:“你最不该的就是认不清自己,去碰本就不该你碰的东西,像你这样的女人在我们眼里什么都不是,要弄死你简单的就像捏死一直蚂蚁。” 言罢还是不解气,狠狠拽住荣卿的头发,又打了几巴掌,仿佛要把之前受的气通通撒出来。方颖力气过大拽的荣卿头皮疼到发抖,头发都被拽散了,簪在头发上的羊脂白玉梨花簪掉落在地上摔碎了。 孔妍莞示威的时候荣卿没有哭,谢骏霖抛弃自己与孔妍莞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哭,她站在31号楼下看着窗子里的亮光时没有哭,甚至就再刚才被方颖羞辱打骂时她都坚强的没有哭。 可是当她看见地上摔碎的梨花簪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奔涌而出,如果之前她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幻想和希冀的话,那么现在看着梨花簪尸体的荣卿心中一片死灰。荣卿不再挣扎只是看着地上的梨花簪默默流泪。 方颖见荣卿只是哭泣,并不出声也不再挣扎,心中恶气已出就抬手让司机放开荣卿,双手获得自由的荣卿蹲到地上慢慢去捡摔成几段的梨花簪,方颖用脚踩住荣卿正在捡发簪的手上,用力的来回踩,荣卿手心压在碎掉的玉段玉片之上手背被方颖踩在脚下来回碾压,疼的脸色发白,额头都渗出冷汗。 “人家谢骏霖正牌的谢夫人已经回来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拿什么跟人家孔妍莞比?你知道孔妍 莞是谁吗?孔家是北边的第一世家,世代能人将相大多出自孔家门下皆为孔家门生,你一个风月场里的歌女拿什么跟人家比?你知道陪她一起来南京的那个男人是谁吗?我爹说那是北平汪家的长子汪晋宁,他可是孔妍莞的表哥,手上握了北边10万的兵力,你凭什么跟人家争?你这辈子也就只是一个下贱的歌女!”说罢方颖看了眼荣卿,抬起脚上车扬长离去。 荣卿跪坐在地上,慢慢抬起被方颖踩的惨不忍睹的左手,手心都是被碎掉的玉段玉片硌烂划烂的伤痕,一片深红血迹中有的地方深可见骨。 ☆、昨霄之后自盛开 第二十三章昨霄之后自盛开 第二天整个南京城都知道谢骏霖原来是有妻子的,谢夫人孔妍莞从美国回来了。原来二人早有婚约,在美国时低调登记并未公开,坊间都传原来谢夫人才是谢骏霖的真爱,谢骏霖身处微妙局势,他一直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保护孔妍莞。 荣卿反倒是被传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有人说谢骏霖是真心爱荣卿,但孔妍莞娘家的势力太大才不得不放弃荣卿。有人说男人们三妻四妾很正常,有荣卿这样的解语花当红颜知己那是求之不得的,但外面玩的总归是玩的,家里那位才是被宗室所认可,能陪着一起上族谱入祠堂的。还有人说,谢骏霖这样外表看着谦和的男人其实一肚子坏水,就是喜欢挑战性,这荣卿是整个南京城男人的梦想又是他好兄弟宋申睿的俏红颜,征服荣卿的成就感那更是不可言说只能意会。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有一个不变的事实,正宫娘娘归位,荣卿被弃已为定局。这南京城里的人啊都是各有各的算盘,与荣卿交好的皆为她不值担心,女人们大都在看她的笑话,男人们则是蠢蠢欲动。 荣卿倒是与往常一样仿佛被抛弃的人不是自己,每日里漂漂亮亮的,到该登台的日子,装扮的更加美丽脱俗,唱的自然是更加用心,江华楼的姑娘们本来都等着荣卿伤心过度借此机会翻掉属于荣卿的时代可以各凭本事上位,荣卿在这个位子上着实待的太久了。可惜她并没有一蹶不振,南京城最红的歌女依然是她荣卿,有人赞赏,有人唏嘘。 其实从那日起荣卿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她爱上了喝酒,甚至是酗酒,不再是以往的梅酒而是男人们所喝实实在在的酒。每天夜里她就坐在梨树下自己一个人喝,有时候和月亮喝,有时候和大树喝,有时候实在没什么能敬了就拿着酒坛倒了一地和凤凌喝,边喝边哭最后睡在了梨树下。 这一个月来荣卿鼓着一口气硬是撑了这么许久不放松,心神损耗过度又酗酒伤身再加上梨树下冻了一夜,这下全部都爆发出来了。第二天就开始发热,高热一直不退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病就又是半个月。 再走出江华楼已是初春三月,还有点春寒料峭,偶尔起风吹拂在脸上还会冷的不禁打个寒颤,但毕竟是三月的天儿万物处处充满着生机,发芽的树枝、抽条的柳枝,甚至连阳光照下来都是暖暖的温和。 荣卿站在秦淮河边,迎着太阳仰起头,微微闭着眼睛,红色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领口开的恰到好处, 多一分怕是会引他人邪念,少一分又会少了韵味,用莹润饱满成色极佳的东珠所嵌项链佩戴在脖颈处,总让人从此处移不开眼。如海藻般得长发已被烫成波浪大卷,随意的披散在肩背后,只在侧面别了一只嵌了七彩宝石的发卡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之光闪亮耀眼。往常身上最爱的玉饰如今倒是一件不剩。如今的荣卿已非昨日的荣卿,美的愈发张扬愈发勾人,如果此前的荣卿是株芬芳幽美的玉兰,而现在的她就是一朵妖艳的玫瑰,诱惑的原罪、禁忌的滋味、有一种别样窒息的甜美。 一只小舟缓缓停靠在河岸边,一个年轻男人走了下来,虽然心里不忍打破眼前如此美好的画面,但是又不得不为。 “荣小姐,我家主人请你舫上一叙。” 荣卿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陌生男人。 男人被荣卿看的晃了心神立马凝神屏息眼观鼻鼻观心,指了指河面上最大的那只画舫。 荣卿抬眼随男人遥指的画舫看去,只见汪晋宁负手站在船边向她点头示意。 荣卿未见可闻的笑了笑,对身边年轻男人说“烦请你带路了。” 荣卿步入画舫,抬眼环顾内里,布置倒是清雅,脂粉之气并不特别浓重,舫内只汪晋宁一人坐在窗边喝茶,观赏外面的风景。秦淮河上的画舫游河最有意思的非聆听佳人唱曲莫属,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声声叫你甜腻到骨子里去。不过汪晋倒是一个人品茶品的悠闲,荣卿站在远处看他忽然有一种感觉,汪晋宁这样的男子,也许并不需要陪伴,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便是他自己的整个世界,让人觉得和他说话都会扰了他的清净,倒是与他刚烈的军阀之气相悖。 汪晋宁见荣卿进来,便为荣卿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的案几上。荣卿笑了笑缓步走到汪晋宁所坐的窗边,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闻了一下。 “好茶。”荣卿笑吟吟的看着汪晋宁,他微挑眉梢与荣卿对视。 “只可惜,我现在不爱品茶,只爱喝酒。”说罢便将手中的茶杯又轻轻放回在桌面上。 汪晋宁的手一看便是常年戎马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刚才引荣卿上船的年轻男人便从外面进来站立在边儿上并不上前。 “去寻一些上好的酒来。”汪晋宁看向荣卿。 “我不懂酒,只要是好酒就行。”荣卿耸耸肩,好像刚才说爱喝酒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真正爱酒的人总 有自己喜好的酒,而荣卿的爱似乎就只是单纯的沉迷,为了喝酒而喝酒,汪晋宁也不多问,朝年轻男子挥了挥手,男人得令转身便出去了。 舫内便剩荣卿与汪晋宁两个人,二人都不做声也不交谈,安静的可以听见河上别只画舫上的乐音歌声,汪晋宁也不管荣卿兀自端起茶杯细细喝着。荣卿见汪晋宁不说话反倒落的轻松,趴在窗边看着舫外的风景,岸边直对着就是自己刚才所站的地方,想来方才汪晋宁是坐在这里喝茶看见了自己。 直到汪先拿着刚买来的酒进来画舫,二人才看了对方一眼,荣卿并不讨厌与汪晋宁这么沉默相对着做在这里,有时候不语,相较起虚伪的应付不知好过千百倍。 汪晋宁接过汪先买来的酒点了点头,汪先退了出去。 他为荣卿和自己倒了两杯酒,荣卿端起酒杯和汪晋宁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荣卿拿起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便又喝了个干净。 汪晋宁眼中满是差异的看荣卿喝了一杯又一杯,也将手中的酒一口喝下。 荣卿见汪晋宁的酒杯已空,为他添满了手中杯。 “这酒好在哪里?”汪晋宁端详着杯中酒,举杯至唇边。 “够辣!”荣卿话语间充满可赞赏。 “咳咳!”汪晋宁被荣卿这理直气壮的原因给逗笑了。 “我是真的信你不懂酒了。”汪晋宁眼中泛起阵阵笑意。 “谁说爱喝酒就非得要懂酒?我不懂可我就是爱喝,管它是什么酒呢?只要它能够喝的醉人,解得了忧愁,应得了景只此三样就足足够我爱它了。”荣卿晃了晃酒瓶。 “那你懂么?”笑嘻嘻的向汪晋宁示意。 “我也不懂,也不爱酒,酒对我而言与白水和茶并无二致。”汪晋宁指了指方才一直在喝的茶。 “我以为你是爱茶的。”荣卿并未想到汪晋宁会这样的答语, 汪晋宁摩挲着掌心的酒杯仿佛是在思考什么:“我很少喝酒,凡是会沉迷的东西我向来都是浅尝辄止,所以时日久了也就没什么喜爱可言。以前在军营里,大战之后倒是会与大家大喝一场来祭奠阵亡的将士,不过也并不会醉,喝的多了反倒是会睁着眼睛清醒到天亮” ☆、君子之交莫如是 第二十四章君子之交莫如是 秦淮河画舫共饮归来后没几日,荣卿就差人送信给汪晋宁,邀他来江华楼听自己的歌。汪晋宁原是对这些靡靡之音不感兴趣的,上次是陪孔妍莞来,却没想荣卿就是孔妍莞所要办的事。不过这些本就和他没有关系,君子之间无需如此复杂那么多忌讳,荣卿相邀,焉有不去之理? 荣卿与汪晋宁相交两月有余,犹如君子之谊,进退有度,不远不近。二人有时赏花共游,汪晋宁继谢骏霖之后成为江华楼的又一常客,荣卿陪他喝酒品茶静静一坐便是一整个下午却互不交谈。还有时候在汪宅或是荣卿的小院里,两个人一起写字,汪晋宁的字极度刚硬刻板,力度有余却是少了几分风骨。每每这时荣卿便会打趣他拿枪拿的久了,这笔便生疏了。 “你小时候也是在北平吗?说不定我们以前在北平还见过呢!”写完字后的二人坐在梨花树下喝茶,梨花已经谢了有段时间了,但绿色的叶子依旧还停留在树枝上,绿意深浓。 “算是吧,我大你许多,待你能有记忆时我已被送去俄国了。所以我们不曾见过”汪晋宁微微抬了嘴角。 “俄国?你去俄国做什么?”荣卿十分诧异。 “我十一岁便被父亲送去俄国了,可以说是学习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汪晋宁见荣卿不解的眼神又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虽是孔妍莞的表哥,但我父亲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出身平民。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了我娘,她是孔家庶出的小姐,孔家在北边儿是百年公卿的大家,自然是不同意我娘嫁给我父亲的。我父亲发誓要为我娘赤手空拳打一份家业,迎娶我娘好让外祖家同意。我父亲走的时候跟我娘说等他三年便一定会回来让她风风光光的做汪夫人。” “你娘和你父亲好浪漫。你们家现在这么厉害,当初肯定是风风光光的出了口气吧!”荣卿就像听故事一般特别投入。 “是,也不是。我父亲确实风光的凯旋归来,可是我娘却已经不在了。” “啊?对不起”抱歉的看向汪晋宁,觉得要不是自己好奇,他就不会想起这些难过的回忆。 “没什么,其实我对我娘的印象已经不深了,甚至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依稀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人,只是时时会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一个人默默流眼泪?我明白了,所以你那天在路上才会莫名其妙递给我手帕让我别哭了。” 汪晋宁并不 回答,算是默认荣卿的猜想。 “我父亲走后没多久,我娘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怕有辱门风不敢叫人发现便成日里躲在小院里,后来肚子遮不住了,才被人知道。我娘哭着求了外祖母很久,外祖家才同意我娘悄悄将我生下来,可惜我娘担惊受怕的日子太久胎位不正心神不宁生我的时候难产,后来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终是伤了根本,我5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那你爹?” “我爹是在我7岁回来的,那时候他已经是北平赫赫有名的汪司令。” “你娘终究是没有等到你爹,没有看到你爹为她挣下的家业。那你爹应该特别疼爱你才对,把你带在身边,为何将小小年纪的你送去俄国。” “我爹用八年的时间从一个无名卒子爬到了北平司令,手里染了多少血,后来为了经营他的军阀又做了多少血腥的事情,那几年的北平,我们汪家确实造了很多杀孽。汪家的兵日后是要我带的,所以我爹便把我送去俄国一为学习,更主要的是要保护我。” 荣卿忽然没拿稳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碎了,打断了汪晋宁的回忆。 “你怎么了?”汪晋宁见荣卿把杯子掉到了地上忙出声询问。 “北平有几个厉害的汪家呀?”荣卿的声音微微发抖。 汪晋宁被荣卿问的莫名其妙却也如实回答了:“北平汪姓不少,但若论势力,只我汪家莫属。” 五月底的天气已是微微热了起来,慕帅夫人邀请大家来慕府赏花,实为义卖,慕夫人心系慈善经常帮助苦难百姓,故而还未出嫁时便成立的心爱慈善会,这些年更是扩大规模着实帮助了不少民众。 汪晋宁带了荣卿一起前去,以前的荣卿对这类事情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却是特别的爱热闹,汪晋宁本身对南边的这些事不感兴趣,此次来南边一是为了陪孔妍莞二是有别的要事,但荣卿想去,索性就携了荣卿去慕府凑凑热闹。 南京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翘楚和真正的富商坐在慕府的花园里,夜色慢慢降了下来,却从水面慢慢传来一阵笛声,荣卿坐在汪晋宁的身边,轻轻扯了扯汪晋宁的袖子,汪晋宁感觉到袖口的震动便微微将头侧向荣卿。 “不是赏花义卖么?这路数怎么像花场和江华楼的伎俩呀?”荣卿不屑的努努嘴。 “静观其变。”汪晋宁低语后坐正了身姿。 谢骏霖看见对面桌上汪晋宁与荣卿的 小动作,微微皱了眉头。孔妍莞将三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面上并无异色,犹如只专心聆听笛音,似乎那湖面飘来的笛音有如天籁一般。 一曲音尽都未见吹笛之人,笛音消失许久宴席上都无人说话静悄悄的,慕夫人挥手另丫鬟掌灯,花园里顿时灯火通明。 “此曲为陈府掌珠为此次慈善赏花会所吹奏,此曲真是人间难闻,愿今晚大家都能广献爱心,才不负佳人一曲。”慕夫人是宋申睿的三姐,其实年龄并不是特别大三旬多的年纪,保养甚好看着与宋申薇其实差别不大,宋家都是美人各个都长了好模样,尤其是慕夫人的气度华韵,她人根本无法比拟。 荣卿不老实,坐了许久见这些人们觥筹交错不断的溜须拍马,爱心献的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真无趣,索性悄悄的溜出花园到长廊玩去了。 一个人坐在长廊边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耳边海依稀传来被晚风吹来花园嘈杂的人语声。那个陈家小姐真真好手段,这一曲已是扬名,瞧!人家为了慈善,为了献爱心专门献奏一曲,可并不露面,把世家小姐的派头和矜贵表现的淋漓尽致,今夜之后着陈家小姐定是南京城里头一位的世家女子想必是到了适婚年龄才有此为,陈府的门槛日后怕事要被提亲的人踏烂了。 荣卿正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忽然眼前一暗,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遮住了月光,荣卿抬眼看去,只见谢骏霖如松立在自己眼前,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 荣卿朝谢骏霖笑了笑:“你挡到我的月光了。” 谢骏霖并不答声。 荣卿无奈的摇摇头:“你这人真讨厌,挡到了我的月光,还不让开。” “你如今只会跟我说月光了么?”谢骏霖听到她跟自己讲这些有的没的就异常烦躁,眼前都是她拉扯汪晋宁,二人低头亲密耳语的样子心底无名的妒火烧的他整个人发烫。 “谢三公子真是说笑了,你挡了我的月光,我不和你说月光说什么?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荣卿不屑的瞥了一眼眼前这个犹如陌生人的男人。 “你恨我,怪我都可以.........” 荣卿不耐烦的打断谢骏霖的话:“你说笑了,我有什么资格恨你怪你,男女之情原是博弈,棋逢对手才有意思才算不辜负自己,当初你情我愿,我荣卿技不如人入戏太深,愿赌服输。我付出了代价,也有所悟,现在过的比往日更好更幸福快活,你大可不必给自己脸上贴金,如今的你在我荣卿 眼里什么都不是。何来怨怪又何来恨?” 谢骏霖听了荣卿所言,脸色煞白,似是向后退了几步:“这件事我日后可以解释。” “谢骏霖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谁稀罕你的解释?今日的我才不需要你的解释,有这闲情逸致不如去哄哄你的谢夫人,别一会发现你不见了可又要跑我江华楼 来烧银子。” 荣卿站起来一把推开挡住自己的谢骏霖想要回花园找汪晋宁,好好的心情被讨厌的人搅和了。 谢骏霖眼底阴沉盖不住伤心对着荣卿的背影说:“你离汪晋宁远点,他不简单,为人冷情嗜血。。。” “够了,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好坏!我和谁在一起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管不着,也没有资格!”荣卿说完连头都没回,离去的背影分外决绝。 荣卿悄悄溜回座位坐下,偷偷看了眼汪晋宁,汪晋宁朝她微微点头示意没发生什么事情,荣卿唏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拿起桌前的酒一杯一杯的喝,汪晋宁知她酒量不错,况且也没喝太多便不拦她。 刚刚回到座位的谢骏霖见荣卿目光迷离,不停的喝酒,谢骏霖心中一阵酸楚,曾经荣卿的酒量是那么差只偶尔喝点梅子酒都会脸红,现在看她喝酒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喝了许多,酒量甚佳。 整个宴席的人都在专心经营,注意力全集中在慕夫人身上,只有孔妍莞注意力全在谢骏霖和荣卿身上,她想不通汪晋宁为何会与荣卿搅合在一起,二人明显已为知交,她这个表哥,孔妍莞自己心中是有些许忌讳的,他的身世是孔家的污点,但乱世之中光有名声是不够的如今孔家多少要倚靠汪晋宁手上的10万兵力,虽说汪晋宁的爹,汪老司令的部队后来归在了谢阀下,但这10万的兵权却是连谢家都要掂量一下的,更何况他们孔家? 再加上他这表哥自幼不与他们长在一起,其实并没有多少兄妹之情,而且他的性格极其之怪,孔妍莞心中对汪晋宁多少都是有些畏惧的。 义卖的□□已经结束了,所筹颇丰,慕夫人眼里都是欣慰与开心,着人表演歌舞为大家助助兴。 “慕夫人,妍莞倒是有一个好提议。”孔妍莞和谢骏霖这桌本来坐的就与慕夫人的主桌很近,谢骏霖的身份有很特殊,慕夫人听到谢骏霖的妻子突然插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谢夫人,有什么好提议可以说出来大家听听。”慕夫人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孔妍莞待她说下去。 “方才陈府千金为大家献奏一曲令大家赞赏欣叹,这会夫人着人歌舞再为大家助兴,咱们今天在座的可是有南京城里第一佳人,歌声名动天下的荣卿小姐,荣小姐素来有不唱外场不唱包间的规矩,但今天却与寻常不同,这赏花爱心的慈善会上大家不为风雅只为慈善,不知荣小姐可愿为这爱心而现场呢?”孔妍莞落落大方有礼相请荣卿,话却是句句紧逼。 荣卿与谢骏霖的那点子事,这南京城几乎没人不知道,孔妍莞这么说是有点失了身份的,但众人也想看荣卿外间一展歌喉自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慕夫人知道宋申睿曾经对荣卿是百般维护,心下也不愿荣卿为难。 荣卿本身正一个人开心的喝酒,忽然被孔妍莞揪出来说道,步步相逼,荣卿也不生气就笑眯眯的迎向孔妍莞的目光。 汪晋宁把手里的酒杯放到桌上,抬眼扫了眼众人,然后定定的看着孔妍菀:“你若要听便去江华楼。” 孔妍菀不做声,谢骏霖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步跨到荣卿面前拉起荣卿的手要走:“莫怕。” 荣卿用另外一只手轻柔而坚定拂开谢骏霖抓住自己的手,巧笑倩兮的看着谢骏霖:“谢三公子怕是管得太多了。”转头看像慕夫人温雅有礼道:“今天这么大爱无私,这献爱心做慈善的事情怎么能少了荣卿呢?我愿以今日一曲为大家小添兴致,望一曲之后大家还能慷慨解囊,多多为善,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言罢拿起酒杯在面前致意,向大家敬酒,尤其朝向孔妍菀的时候手腕微扬,无所谓的笑了笑。孔妍菀,如今你在乎的我不在乎,你要的我不想要,你以为重要的可惜在我荣卿眼里什么都不是,你拿什么跟我争? 谢骏霖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被荣卿决然拂掉的手,她已然如她所说再无纠葛只是陌路,现在连碰一下她的手都是如此嫌弃不耐。 ☆、情思烧尽不相逢 25情思烧尽不相逢 荣卿本就身着红裙,在被灯光照亮的夜色中款款走到乐师旁边低声耳语,又翩跹落在湖边的高台站稳。白净的皓腕将眼前掉落的长发别到耳后,音乐声慢慢响了起来,荣卿跟着音乐的声音缓缓的念道。 “金陵秦淮 歌醉佳人无数 引多少英豪驻足 乱世兵戈战天下 世事一梦南柯 一城之倾抛却尘缘 而如今,谁又为谁? 撰一出生离死别。”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迷了心神,荣卿像一只花妖亭亭而立站在高台之上,双眼并不看众人而是深邃的望着远方,念完了这段话令大家心中皆有感慨。随着音乐的辗转起合,荣卿收回目光看向众人眼波荡漾,歌声缠绵而起。 “金陵玉殿花好春正眠 秦淮水榭醉红鸳 朱砂一点映红了朱颜 开几朵是缠绵 明如剪戴花钿 斜阳流水桃花源 青山远思无限歌罢空筵 风吹面路三千此去经年难相见 情绵延梦魂牵寒波暗卷凋碧颜 血溅点点桃花生死缘 朱霞残照终一念 步步生莲依稀似旧年 染尽素白扇面 红丝砚索诗篇瑶琴诉曲递情笺 情深陷怎堪怜红楼旧院 南回雁曲词浅翠菱罗帕锁寒烟 栖霞山断情缘浮生一恋相思弦” 连着一个月了,南京城里人人都在看热闹,谢骏霖不顾身份不顾孔妍菀,日日都去江华楼找荣卿,荣卿却从不见他,汪晋宁也来江华楼找荣卿但却不像谢骏霖天天都来,而是隔三差五的来看荣卿。区别只是一个只能在楼下独自喝茶坐到天黑离开,另一个是在荣卿的小院里相谈甚欢把酒笑言。所以一月来,谢骏霖就只在荣卿登台唱歌时,坐在台下见了荣卿三次,每每看到汪晋宁淡定的来又平静的走,谢骏霖都恨不能把他揪住打一顿看看他如千年寒冰的脸下究竟是什么。 “我刚来的时候又碰到了谢骏霖。”汪晋宁看荣卿温柔逗弄自己给她带来的小狗,突然出声道。 “碰到就碰到,有什么稀奇?他不是每日都在么。”荣卿并不抬头 ,似乎汪晋宁口中所说之人就是一路人。 汪晋宁见荣卿不愿多言也不再提。 汪晋宁走后,荣卿把怀中的小狗放在地上,小狗并没有立即跑开去玩,而是乌黑水溜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的女主人。 谢骏霖连着一个多月天天都来,南京城里已经流言四起了,汪晋宁不是多话的人,今日能突然跟自己说谢骏霖,想必是希望自己可以和谢骏霖做个了断,毕竟孔妍菀是他的表妹。 荣卿站起来叫来杨杨让她去给谢骏霖送信约他明日山中一叙,杨杨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撇着嘴不情愿的出去了。 谢骏霖看着山间的亭子心中甚是感慨,冬天时他与荣卿还在这里戏雪相拥,而现在她甚至都不愿见他一面,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你想要的太多,要做的太多,荣卿这样简单的一个玲珑剔透人儿,为着他伤心,变成今日这般模样都是他的错,哪怕荣卿再恨他都不怕,只要等他把事情都解决完了,他就可以给荣卿最好的宠爱世间女人最大的荣耀。 可是他现在却害怕,他怕荣卿变的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迷人,他怕汪晋宁与荣卿的日日相处,汪晋宁的身份,还有汪晋宁对荣卿的心思,他最怕的是在荣卿心里谢骏霖三个字真的就只是路人再无半分意义,那时候得了一切又有何意义? 谢骏霖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走向亭子,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翼翼甚是珍贵。 直到跟前才发现荣卿早已坐在亭中,原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很早了,荣卿却是坐了许久。 谢骏霖站在亭子前静静看着荣卿,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看荣卿,她的眉眼她的发还有她的一颦一笑,他不敢去想这小半年自己究竟是怎样过来的,心就像少了一块总是空落落的,行尸走肉也不过就是他这般模样了,还得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布局做事,却是一分一步都不能错的。还好,还好他还可以看见他的荣卿,只要她还愿意见他就好。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你不是要见我么?离的那么远你倒是能看的清楚。”荣卿见谢骏霖站在亭前并不进来就那么呆呆的望着自己,心中甚是无语,拿起扇子轻轻扇了两下调笑道。 谢骏霖闻言索性大方进来落坐在厅中石凳上。 荣卿看谢骏霖坐在石凳上,那日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他坐在石凳上,而自己坐在他的怀里。 谢骏霖见荣卿盯着自己所坐的石凳发呆,心下瞬间了 然,也不犹阵阵酸楚。 “你找我有何事?”荣卿不愿再多牵扯收回思绪直截了当的问。 “我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谢骏霖双目饱含希冀的望着荣卿。 “那日在江华楼我问过你,你欠我一个解释。你还你的你当时怎么说的吗?”荣卿不屑的瞥了眼谢骏霖。“如你所见,没什么好解释的。谢骏霖!这句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不爱我却来招惹我在先,我不过就是你心中人的替身你骗的我好苦!你已有妻室却隐瞒不提在后陷我荣卿于不义,当日孔妍菀羞辱我时你却连半分维护都没有,这半年来你销声匿迹与我形同陌路恩断义绝,如今又做足了痴情男人的戏码跑到我跟前要一个解释的机会。谢骏霖是你太恬不知耻还是觉得我荣卿太傻太贱,可以任凭你糟践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凭什么问我要这样的机会?” 谢骏霖面色煞白的听荣卿对自己的的质责。荣卿冰冷的望着谢骏霖定定补了句:“你以为我答应见你是对你余情未了吗?谢骏霖你别傻了,若不是汪晋宁不愿你再对我纠缠不休,让我来见你与你做个了断,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我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语罢,荣卿看也不看面若死灰的谢骏霖,收起镶金描边的扇子站起身欲将离开。明明是六月底正热的天,谢骏霖却是感到浑身冰冷,寒到骨子里了。 荣卿步下亭子的台阶踩在草地上,阳光照在脸上是真真的温暖,有些话说清了着实洒脱舒服,何必总是牵扯着不放。 待谢骏霖反应过来时,荣卿已经走出近百米,谢骏霖抬步冲出亭子向荣卿追了去,拽住荣卿又微微松手不敢用力怕伤着她,荣卿被谢骏霖突然拽住想要挣开,便衬着他这一松力,反手便甩了开去。 “我以为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荣卿厉声道。 “荣卿你听我说,是我对不起你!全是我的错!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想骗你更不该骗你,但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谢骏霖急于想要将自己的心意讲给荣卿反倒有点语无伦次。 “不知从何时说就不要说,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荣卿继续向前走。 谢骏霖着急了一把将荣卿死死抱再怀里不松手:“我爱你,荣卿我爱你!” 荣卿停下挣扎:“你的爱还真是特别,我高攀不起。我求你还不行?我求你去爱别人!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半点关系!” 谢骏霖双臂僵硬:“ 你如此恨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荣卿:“你错了我对你连恨都没有了,就是单纯的不想再见你不想和你再有干系对我而言你就是路人。所以你觉得解释还有意义吗?” 谢骏霖把头埋在荣卿颈间,荣卿感觉脖间微微温热的液体滑过想要转头。“别动,让我再抱你一次,不管你还爱不爱我,日后是否还会见我,我都欠你一个解释,哪怕你不稀罕,这是我欠你的!我爱你!真的爱你这一生都不会再像爱你这般去爱别人,我有我的苦衷我的世界有太多是你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的事情,也许你彻底离开我对你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待我把所有的事情了结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这是我欠你的你不能拒绝!你只要知道我谢骏霖是真心爱你不曾相欺相负。” 荣卿就这么静静的让他抱着没有回头,二人就这么站立在山间,良久谢骏霖放开荣卿,认真的仔细看荣卿,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中一辈子都不忘。 “汪晋宁不是良配,照顾好自己珍重。”谢骏霖放开荣卿退后几步离开。 荣卿望着谢骏霖离去稍显落寞悲伤的背影:“你一直心心念念在寻找的那个她是谁?” 谢骏霖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她是我的妹妹,茵茵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荣卿猛然抬头,心中一震:“你妹妹叫什么?你们谢家高门大户权倾天下怎么会只有她唯一一个亲人?” “姚茵茵,我的事情深如泥淖我自己都理不清,你只需记着我日后定会给你一个解释!一个交代!我谢骏霖绝不负卿!”谢骏霖似是不愿多提,抬步离去。 荣卿呆呆的看着谢骏霖离去的方向许久,慢慢跪坐在地上,脸上全是眼泪,荣卿哭的无声安静却是伤心到双肩抽动,她把头埋在膝上双臂紧紧的抱着自己好像坠入深渊一般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七点半还有一更,马上就要谜底大揭牌啦 ☆、青梅尚小却别离 第二十七章青梅尚小却别离 十三年前,北平,姚家戏楼。 姚家老爷身居要职统管军队粮草调配,在这兵戈戎马的乱世,有时候粮草比兵权更为重要,当局两派都对姚殊乾进行拉拢。姚殊乾夫人何静宜的生辰在姚府摆宴庆祝就显的有那么点权利场上捧高踩低的味道,不少同僚都携夫人前来庆贺,姚殊乾亦请了北平最有名的四喜班入府唱戏。 姚家戏楼上正是那四喜班的的名角儿凤凌唱到霸王乌江拔剑自刎处,台下的不少官太太们都拿起衣襟别着的丝绢悄悄的抹眼泪。 “哥哥~哥哥~”粉雕玉琢般身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女孩约莫十岁大小,手里拿着一把瓜子站在桌子后面朝姚夫人的方向喊着,十岁大的孩子皱着眉头假装声音小小的喊哥哥。 姚粟琦看见妹妹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心思也飞了,再也无法端坐在那里陪娘亲看戏了。 何静宜好笑的看了看自己这一双儿女,无奈的摇摇头。“粟琦,你去看茵茵在那里怎么啦?这么多夫人都在看戏,可别让她扰了兴致。”说罢又全神贯注的看向戏台。 姚粟琦得了话,向身边的几位夫人行了礼便朝姚茵茵走去,步子却是越发的快,恨不能一步就跑到姚茵茵跟前去。 “你这丫头竟会作怪,今天是娘亲生辰,大家都来庆贺,你不陪在娘亲身边看戏,东跑西跑还大喊大叫。”姚粟琦小大人的表情板起脸来装成熟,奈何十四岁的少年再怎么强装老成也掩不去青春的稚气。 小丫头才不管这些呢,“好哥哥,我可是给你偷了瓜子来,娘不让你吃瓜子,我们去花园吃吧。”说着拉起哥哥的手就往花园跑去。 二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荡呀荡呀,磕着瓜子。 “哥~那戏台上唱的什么呀,鬼哭狼嚎的,下面的夫人们都拿着手绢抹眼泪,我可是看见了。” “什么鬼哭狼嚎?那可是四喜班的名角凤凌,爹爹专门给娘请来作生日的,他的戏在北平城里那是顶有名的。要是被那些喜欢他的小姐太太们知道你说他在鬼哭狼嚎可不得又叨叨你。” “我就觉得他是在鬼哭狼嚎,哪有拿把剑哭来哭去的,一点都不好听。” “凤凌唱的是霸王别姬,说的是楚霸王项羽兵败吴江,和心爱的女人虞姬殉情的故事,他俩的爱情多感人呀,你刚听他唱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就是这个 !英雄末路,美人同赴!” “英雄末路,美人同赴,哥哥你老说你是英雄,茵茵是大美人,那我们是不是也是霸王别姬呀,你是霸王,那我不就是虞姬?”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笨!霸王别姬唱的是楚霸王和虞姬的凄美爱情,我不是霸王,茵茵也不是虞姬,我们是兄妹,兄妹情深,以后哥会保护茵茵一辈子,所以即使你笨点也无所谓。”姚粟琦宠溺的把茵茵嘴角的瓜子皮拿掉。 “哥~我那天听见娘给爹念了一首诗,听着真美,就是不知道在说啥,但有一句我记住了。” “哪一句呀?”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你说娘给爹爹念这个是想说啥呀,反正我看爹爹挺高兴的。” 姚粟琦年龄毕竟稍微大一些,平日里跟着学堂里的同学们也是念了些诗词的,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定是爹娘亲近时说的话被这丫头偷听了去,脸红道“你又偷听爹娘说话!” “坏哥哥,你不告诉我,我去问爹爹!”姚茵茵像泥鳅一样从秋千上滑下去,拔腿就往姚殊乾的书房跑去。边跑边回过头来朝姚粟琦做鬼脸吐舌头大喊“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姚粟琦起身准备去追姚茵茵,在出花园的路口撞见姚府的管家,被管家喊住去了偏院。 姚茵茵一路风风火火的冲到姚殊乾的书房正要推门进去,却看见娘也在爹的书房里,恶作剧的捂嘴偷偷笑起来,等会听爹娘又要念什么诗,我再跳出来吓他们。 书房里姚殊乾何静宜气氛僵硬的对视。 “静宜你且听我一次,这是他们给我布好的局,我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趁我现在与他们虚与委蛇,还有送你们走的机会。”姚殊乾为何静宜把脸庞侧面散下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 “殊乾,我不会走的,当初嫁给你就说好这一生都在一起!”何静宜目光坚定的看向姚殊乾。 “静宜我怎么会不懂你的心思,可是粟琦还小你必须得带他逃的远远的,我安排了今晚的火车去南方,然后你们从南方做轮船去美国。十年之内都不要回来!今天府里热热闹闹的给你办生辰,谁也想不到我会在今天送你和粟琦离开。”姚殊乾用力的把何静宜搂进怀里,紧紧抱着这个深爱的女人。 “只有我和粟琦吗?那茵茵怎么办?那你怎么办还有茵茵呢?茵茵那么小?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何静宜激动的推开姚殊乾。 “静宜,茵茵她 其实不是我们的女儿,当年你早产大出血,根本受不了刺激,我们的女儿出生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万般无奈下我才从外面抱了茵茵回来做女儿,好在她聪慧可爱,你很爱她我也很爱她,在我心里茵茵就是我亲生的女儿。” “我不听!你在骗我!” “静宜你要冷静!没时间了!你现在必须冷静的听我说,汪家盯的我太严了,今天的机会实在得来不易,粟琦和茵茵只能走一个,否则大家都走不了。等会戏唱完的时候,你就带着粟琦躲在戏班子里和戏班子的人一起离府,我会带着茵茵去前面送客。”姚粟琦看着何静宜血红的眼睛满是眼泪,忍住抽泣,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有人会送你们去火车站直至你们顺利到达美国,谢家有人在美国接你们,将你们安顿好,从现在起你要坚强,我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护着你了。如果可以你们此生就留在美国别再回来.” 姚茵茵已经惊到没有知觉,原来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原来自己不是姚茵茵,原来爹娘决定不要自己了。 她转身朝外跑去,她要去找哥哥,哥哥会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她就是爹娘的女儿,就是哥哥的好妹妹,就是姚茵茵,她以后再不欺负哥哥撒娇耍赖了。 姚茵茵冲进姚粟琦的卧房,扑倒他怀里就开始放声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哄都哄不住。 “茵茵,你怎么啦?快别哭了!”姚茵茵在哥哥的安抚下慢慢平缓下来,生气的一口咬在哥哥的胳膊上,恨不能把自所有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只要自己以为不是事实,只要有人可以哄自己,就会当作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哎~疼~疼,茵茵,跟哥哥说到底怎么啦?哭的这么伤心?” 姚茵茵抬起头睁开哭肿的眼睛,扭过头忽然看见桌子旁的箱子,想起刚才爹爹和娘说的话。 “哥你要去哪里?你是不是也不要茵茵了?哥哥,我是你妹妹你别不要我!”说着又埋进姚粟琦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外祖家有事,我和娘回趟外祖家,路途遥远,你年纪小就在家陪爹,哥过段时间就回来了,给你带好玩的!” 姚茵茵紧紧抱着姚粟琦就是不松手,大声哭着,眼睛紧紧闭着就是不睁开,嘴里模糊的说:”哥哥,你也不要茵茵了吗?你骗人你不是去外祖家你骗人!” “少爷你东西准备好了没?太太在外面等你。”管家推门进来。 “哥,求你别走!”姚茵茵拽着哥哥的衣服。 姚粟琦拉开她”茵茵乖,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今天是娘的生日,娘都要立刻回外祖家,所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茵茵别闹了,真的不能让娘再等了。”向管家使了眼色示意把茵茵抱走,管家上前把茵茵抱开. 姚粟琦拿上箱子转身想门外走去,临出门时回身”茵茵乖乖在家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吃的,等哥回来偷偷给你讲那首诗。”说罢走出门去。 “哥~哥~你骗人,你就是不要茵茵了!”姚茵茵狠狠咬了管家的手挣脱管家的钳制追出门去。 “哥~哥~”摔倒了爬起来又向前跑去,边哭边喊。 姚粟琦看到追来哭到近乎岔气的姚茵茵,瘦削的肩不禁颤了下,抿了抿嘴唇,弯腰放下手上的箱子想要往回走去哄哄妹妹。 “粟琦,你娘在前面等你快去!”姚殊乾突然出现在走廊拐角处。 姚粟琦停下了脚步犹豫不决。眼里净是对妹妹的不舍与心疼。 “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去!” “是,爹。”姚粟琦看父亲已是不悦便又拿起箱子转身走了。 姚殊乾走到摔在地上的茵茵旁边,把女儿抱在怀里。 “茵茵,听话不哭,你娘和你哥回外祖家,过段时间就回来。这么大的丫头了还哭鼻子也不怕惹人笑话。” “爹~爹~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不要茵茵了。”姚茵茵搂着姚殊乾的脖子死命的哭了起来。 姚殊乾抱着哭的震天动地的女儿一步一步朝花园的戏楼走去。 姚茵茵哭累了便睡在父亲的怀里,好像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梦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忽然涌进好多好多拿枪的士兵,领头的人率领其他人在姚茵茵的哭喊声中带走了姚殊乾。 而那场大火却是烧了尽了她童年所有的美好,还有所有的亲人。 ☆、日暮何处是归途 第二十七章日暮何处是归途 汪晋宁很诧异荣卿已经近十日不见客,甚至连自己都不见了,谢骏霖也再没出现在江华楼,不过也好,他二人之间必须得有个了断。汪晋宁很是欣赏荣卿这个朋友两人相处很舒服真真是君子之交。 三十年来第一次与一个人如此投缘众多想法几乎无需细表,只言片语就可达共鸣,多少次的促膝长谈,多少次的红袖添酒同饮,他早就厌烦了这种谋算诛心的日子,可惜有的事是命,天命难违。有道是红颜易寻,知己难遇,所指大抵就是他与荣卿这般干净的友情。 但他和谢骏霖之间的关系过于微妙,荣卿若是再和他有所纠葛,若是有天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局面,怕是和荣卿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自打从山中回来,荣卿就日日醉生梦死,没日没夜的喝酒,醒着喝到醉,醉了就睡,醒了又继续喝,不出门,也不见人。杨杨担心到要死,上次这么喝酒还是在小半年前的冬天,但那时荣卿还是懂的克制,还会点到为止,克制自己去登台,可如今整个人着实彻底崩溃的状态,不哭不闹连眼泪都没有就是不停的喝, 偶尔还能听到她独自唱曲的歌声,十日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一首《南音》反复的唱。杨杨是真心不懂荣卿,前段日子不是都好了吗?跟谢三公子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明明过的风生水起,怎么出去见了一趟谢骏霖回来就成这般疯癫模样了。 “美酒金樽唤一曲谁人殇, 机缘二字淹没参商中藏, 戏影人牵动机关满是痴妄, 纵把执念做心蛊何处安放。” “谢骏霖!姚粟琦!好一个谢三公子!哥!你怎么会成了谢骏霖,谢骏霖你个混蛋!你为什么偏偏是姚粟琦?为什么偏偏是我哥?”荣卿这几日哭的眼中连眼泪都快干了。命运是要有多眷恋她才会让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事到如今她有和颜面再去见谢骏霖,去见姚粟琦,日后三途边,奈何桥上又该如何面对爹娘。 宋申睿推门进来的时候,荣卿一个人穿着睡衣蜷缩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酒不住的喝,满地都是空酒瓶,房间一片黑暗也不开灯,空气中都弥散着浓重的酒味。 宋申睿刚回来,才知道谢骏霖和荣卿之间起了如此大的变故,他们瞒自己瞒的真严真狠,若不是这次被逼回来谈和慕成琳的婚事,想必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荣卿现在是这般模样。 宋申睿心里止不住的自责 和心疼,也怨自己当初一气之下便远走美国,他以为有谢骏霖的保证和爱会好好相待荣卿。他以为他的存在是多余的,便撤去了对荣卿的保护,甚至不再让宋一给自己汇报荣卿的近况,刻意疏远彼此。谁曾想这才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他悉心保护照顾的荣卿却被谢骏霖伤至如此。 宋申睿站在那里,隐忍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不开灯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轻轻走到荣卿身边蹲下,小心翼翼的将荣卿环抱在怀里,荣卿抬起头目光迷离的看着宋申睿。 宋申睿见荣卿这般憔悴的样子,止不住的心疼,恨不能时光倒流,若是早知道谢骏霖会如此待荣卿,他就是拼了一切也不会将荣卿交与谢骏霖的。 “卿卿?是我,申睿。”宋申睿放松紧绷的状态,温柔的摸了摸荣卿的头。 “申睿回来了?你骗人!申睿去了美国他不会回来的!”荣卿咧开嘴角笑了笑,将手中的酒递给宋申睿示意他喝,宋申睿想要接过来,荣卿一缩手又将酒拿了回来。 “是我,我是宋申睿,真的是我!我回来了。我在,你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看谁还敢欺负你,他们欠你的,我会替你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宋申睿感受到荣卿身上微微的颤抖。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伤成这样,凡是伤了荣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谢骏霖你答应我的,我会跟你好好的算。 “申睿?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荣卿用手仔细的摸宋申睿的脸庞,像是在确认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宋申睿,是不是梦? 宋申睿握住荣卿摩挲自己脸颊冰凉的手。 “申睿~”见到宋申睿荣卿硬撑了这么久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全部彻底爆发流露出来,双手紧紧抱着宋申睿放声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动地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真真是伤到委屈到骨子里的难过,手里原本拿着的酒瓶掉落在地上:“我以为你生气不理我了,他们说你生病了,我好担心好害怕,咳咳,我给你打电话,可是你和慕成琳在一起了,我想你可能是真的不愿理我了~”荣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有不理你,是我的错,我不该刻意回避。我回来了,有我在,你谁都不需怕!”宋申睿从怀中掏出手帕,为荣卿轻轻擦拭的眼泪。 “申睿,是我的错,我这次错的好离谱!我要怎么办?我是罪人!这次连你都帮不了我,我已经是不能被救赎的人了!”荣卿从宋申睿怀里挣扎出来,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躲避开宋申睿 伸过来的手。 “卿卿,别怕,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在你旁边。”宋申睿见荣卿恐惧自责的躲避自己,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救不了我的,没有人能救我,我是罪人。”荣卿双目呆滞极致悲伤的望着宋申睿,又仿佛是透过宋申睿看着别的地方。 “卿卿,错的人不是你,是谢骏霖,你是无辜的,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宋申睿想要将荣卿拉过来,将她的手贴放在自己的脸上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荣卿后收回原本贴在宋申睿脸上的手,在黑暗中绝望的看向宋申睿“不!错的人真的是我,我原以为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对不起我!可是我才是真正的罪人!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就不会再理我了,你会厌弃我!我是这样的罪恶!我犯了这样的错,我会自己还!这样的我不配得到救赎!” ☆、纵使雨过藏心事 第二十八章纵使雨过藏心事 自打宋申睿回来的那天夜里过后,便日日去找荣卿。刚开始荣卿并不与他出门甚至连话都很少说几句,宋申睿索性日日拿了上好的酒来陪她喝。没过几日,荣卿见宋申睿态度坚决,终是妥协。 宋申睿硬是将荣卿从她那个小院子里给拽了出来。许久未见阳光的荣卿站在大街上眼睛眯着半晌睁不开,脸色是太长时间不见天日没有血色的苍白,好在荣卿底子好,穿着宋申睿从美国给她带回来最新的洋装,脸上施了薄粉,点了红唇也是好看的紧。 宋申睿原是要带荣卿去丽都喝下午茶的,荣卿有好些日子不曾上街,不愿坐车想要散散步,一路走的慢,待走到丽都门口,哪怕是荣卿这样不爱出汗的体质,在七月天的太阳底下走了这么远,也是香汗轻出微微湿了额头。 宋申睿见荣卿走到丽都门口反倒停住了脚步,并不进去眼睛看着玻璃窗里边,随着荣卿的眼光望去,几个女眷坐在欧式的沙发上喝着咖啡言笑晏晏。 “卿卿认识?为何不进去。”宋申睿不解的轻问荣卿。 荣卿朝最出挑的女子扬了扬下巴:“她便是孔妍菀。” “谢骏霖的妻子?” 荣卿点了点头。 “我和谢骏霖在美国相识近三年都不知道他结婚,想必是近两年的事。” “不重要了,我们去别家吧。” “怕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来喝个下午茶,不能因为碰见她就不进去了,那她还在南京,难不成为了她你还得避出南京城吗?”宋申睿认真的看着荣卿,有些事有些人你躲不掉还不如不躲,宋申睿不知道荣卿心里的百般苦楚只道是荣卿还未从情伤中走出,不愿狭路相逢罢了。 拉着荣卿的手推门步入大厅,荣卿垂下眼眸跟在宋申睿的身后朝里走去。宋申睿毕竟还是为荣卿着想的,怕她尴尬便寻了最里面离孔妍菀那桌较远的位置坐下。 侍应生送上咖啡甜点后就离开了,宋申睿把一块蛋糕放在荣卿面前;“你尝尝这个,听说这个甜点师是法国人,不过味道和我在美国吃的味道差不多,你瘦了许多。” 荣卿拿起精细雕刻着花朵的锈钢质勺子慢慢舀了一口送到嘴边:“吃不出来。” “你当然吃不出来!喝了那些酒,也不好好吃东西,味觉还能正常就怪了!”宋申睿抬手弯曲拇指和中指轻轻弹了弹荣卿的脑门,宠溺的看荣卿捂住被弹的地 方。 “我就是想体验下醉生梦死的感觉!”荣卿撇了撇嘴。 “那醉生梦死的感觉如何?”宋申睿被荣卿的答话噎住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荣卿斜了眼睛瞅了眼宋申睿,若不是心如死灰谁会这么豁出去的喝?就只为图一醉,图忘却烦恼,图不知对错。 宋申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掩盖眼中暗淡的光芒,那种滋味我早就感受过,只是卿卿你不知道罢了,如今也不需要知道。 忽然窗边的那桌热闹了起来,谢骏霖来接孔妍菀回家,听人说宋申睿也在丽都,便下车进来了,孔妍菀那桌见谢骏霖亲自进来接她便纷纷开始打趣她,谢骏霖朝孔妍菀点了下头径直走向宋申睿喝荣卿所坐的桌子。 “申睿,你回来了?” 宋申睿听到谢骏霖的声音,抬头朝他点点头。荣卿根本就连头都不抬,假装谢骏霖不存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谢骏霖虽然感觉到宋申睿对自己的不耐烦,但见到宋申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知己的交情放在那里。更何况当初也是自己抢了荣卿,如今又伤了荣卿,宋申睿不待见自己是情理之中的。 谢骏霖想看看荣卿,这半月多来想荣卿想的都要发疯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快疯了似的在叫嚣,而他却硬是忍着,克制着,说好了放手,就不能再回头。所以哪怕荣卿就坐在那里,离自己那样近,谢骏霖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是余光也没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更是不能。 孔妍莞看谢骏霖直直奔向后面,好奇的转身望过去,这一看就只剩暗暗咬牙了,荣卿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那里。前段日子谢骏霖日日去江华楼干的荒唐事让孔妍莞心里能呕出血来,好不容易突然消停了这才没几日,怎么又见面了,荣卿居然也在丽都,坐了这样久自己都不知道,真是冤家路窄。 她旁边交好的女友见她似是不识宋申睿好心提醒:“荣卿边上的男人便是宋申睿。” 原来是宋家的宋申睿,孔妍莞心中了然,也不打算过去自讨没趣了。 荣卿乍然见谢骏霖心中百感交集,原本是恨他恨的要死恨不能这一生一世都不再与他有半点干系,说服了自己坚强起来把他当陌生人。一定要过的更加幸福,让他悔恨,却突然发现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再苦苦寻找的姚粟琦,而他心中深藏的那个令自己吃醋嫉妒的女人原来是自己。 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情了,自己做了自己的替身,还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怕是最荒唐的戏里也不会有这样的桥段了。还好他不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一切,也再不会有人知道。 “申睿,我累了。”荣卿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怕自己若是和谢骏霖再待在同一个空间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会忍不住想要去看他,去拥抱他,去问他为何偏偏成了谢骏霖又爱自己深深的爱上他。倘若,倘若一开始她便知道他是姚粟琦,她一定不会爱上他,哪怕此生此世都不和他重逢也好过如今的局面。 宋申睿转头看荣卿低垂着脑袋,从刚才到现在都不曾抬起来,也不多问:“出来的久了,我们回去。” 荣卿拿了手包站起身,宋申睿并不看谢骏霖与荣卿绕过谢骏霖就朝外面走,谢骏霖站在原地也不转身,看着桌面上冷掉的咖啡和只吃了几口的蛋糕。 孔妍莞在荣卿和送申睿走过自己桌台的时候站了起身,面带笑容道:“我们约了慕成琳小姐一起喝下午茶,她有事到的晚,想必这会也怕是要到了,宋少走的这样急,不跟慕小姐打个招呼再走么。” 听了孔妍莞的话,宋申睿停下脚步,揽过荣卿的肩膀转向孔妍莞,用凌厉的眼神扫过孔妍莞那桌的人,嘴角微微上挑,脸上满是不屑:“你算什么东西?我宋申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自小在无数光环和恭维下长大的孔妍莞,顶惯了“孔”这个姓带给她的无限尊荣与优越感,哪怕是慕夫人对她也是三分和气,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昨日才画了蔻丹的指甲狠狠的攥在手心里,嵌进掌心生生的疼。因着教养,面上还要挂着笑容不能在公众场合和他人起争执,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宋申睿。在荣卿和谢骏霖的面前被公然打脸的感觉,烧的孔妍莞五脏六腑都要炸了,就像躺在火山口,被上千度高温滚烫的岩浆反复的浇灌,痛到骨髓里却还不能逃跑。 宋申睿嘲笑的看孔妍莞气到发抖的双肩,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这样的世家女子也真是无趣,换了荣卿早就跳脚吵起来了,孔妍莞却只能受着,还是荣卿这样真实生动的女子好,可惜偏偏遇上了谢骏霖。 宋申睿见谢骏霖早就转过身来,望着他们却一直不做声,宋申睿摇了摇头微微偏向谢骏霖那边:“谢骏霖,劝你一句,管好自己的女人。这里是南边可不忌着你们天下门生那一套,有些事手伸的长了,小心收不回去。” 荣卿轻轻扯了下宋申睿的衣服,不 想再生事端。宋申睿微微点头,示意荣卿无需担忧。 宋申睿揽着荣卿径直往门口走,却见慕成琳身着粉色洋装立在不远处,显然是进来有一会了,怕是碰上孔妍莞刚巧说到自己,不便上前就站在了原处。慕成琳头戴米白色蕾丝薄纱缀着珍珠的发饰,手拿镶钻的贝壳包,明眸皓齿,青春好看,乌黑的长发侧梳在脑后,白皙的皮肤,眉间的一点朱砂痣显的倒像是刻意画上去的妆容。 孔妍莞顺着宋申睿和荣卿的目光看过去,见是慕成琳,心里顿时舒畅,刚才所受的屈辱这会已然抛在脑后,等着看戏。 宋申睿和慕成琳有婚约,这是南京城世家之间都知道的,谢骏霖自是不用说的,方才孔妍莞说话间扯出了慕成琳已是不该。宋申睿维护荣卿的架势摆在这里,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更何况宋申睿的胳膊这会还揽着荣卿,怕是慕成琳早就全部看在眼里了。 荣卿一直都是知道慕成琳的,只是从来不曾见过真人,这会看宋申睿看着前方的靓丽女子,心下已有几分猜测并拿不稳。 “慕成琳?”荣卿侧过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问。 “恩。”宋申睿面色沉静不改。 ☆、心苦入墨付沉疴 第二十九章心苦入墨付沉疴 “申睿哥。”慕成琳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索性走到宋申睿跟前,温婉一笑。 宋申睿朝慕成琳点了点头,面色已是柔和不少。 “这位就是荣卿姐姐吧?上次你打来电话我就觉得你声音特别好听。”慕成琳双眼含笑,眼睛似一轮弯月笑眯眯的望着荣卿,泰然的任荣卿打量自己。 慕成琳一上来就如此友好倒是出乎了荣卿的意料,宋申睿似是意料到慕成琳的反应,并不多言解释。 荣卿朝慕成琳微微一笑,这样大方自然的女子很难让人讨厌,反倒是从内心生出淡淡的喜欢。 荣卿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自在和尴尬的,宋申睿原本就是慕成琳的未婚夫,现在却在公众场合揽着自己的肩,尽管自己已是心如死灰之人,与宋申睿也只是好友对自己的百般维护仅仅是出于曾经的友情。可这样面对面的相遇,面上还是有遮不住的尴尬。 宋申睿本能的不喜荣卿和慕成琳见面。 “卿卿累了我们就先走了。”宋申睿扫了一眼坐看好戏的孔妍莞,对慕成琳说。 “那你们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谢夫人约我喝茶,我这也才刚到,瞅着谢公子都来接谢夫人,这茶怕是喝不上了,我便吃点甜点好了。”慕成琳朝孔妍莞和荣卿都笑了笑。 宋申睿也不多言,点点头便携了荣卿离去。 出了丽都,宋申睿便放开松松揽着荣卿肩畔的手。 “成琳之前一直在美国,”宋申睿欲解释。 荣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宋申睿,眼中满是了然:“无妨。” 宋申睿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似是放弃,本就不在你心中又何必多言。 蝉鸣不断,声声而响在,盛夏的夜里扰的人心中烦躁不安,本就是热的冒汗的节气,偏偏又满满都是蝉鸣嗡嗡,若那本就是心中不静之人,此等三伏之夜可是真真难以入眠的。 东平31号里,灯火皆息,远远望去,整座宅子安静的似是进入了沉睡之中。 谢骏霖静静的躺在荣卿曾经睡过的床上,睁着双眼望着头顶的床帐,还是荣卿自己挑的粉蓝色的蕾丝床帐,那日二人逛街时,荣卿便看上了橱窗中的床帐。当时谢骏霖还笑问她,都大姑娘的人了怎么还喜欢这么粉嫩蕾丝所制的东西,荣卿当时是怎么答的?她静静走到橱窗前将手放在橱窗的玻璃上,隔着透明的玻璃慢慢抚摸室 内的蕾丝床帐轻声说:“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床帐。” 后来谢骏霖差人买了来挂在荣卿的房间,其实荣卿很少住在31号的,只是偶尔留宿,谢骏霖还是将这间卧室独独留给了她,哪怕如今她再也不会来住了,谢骏霖还是谁也不许住,不许进,连卫生都是他定时亲自打扫。 程亮站在卧室门口见卧室门半掩着,立在门前轻轻叩门:“少爷。” 谢骏霖并不做声,脑海中都是今日里宋申睿揽着荣卿的模样,有时候他不断的问自己这样值不值,就为了这些事情,他弄丢了荣卿,他以为等他了结了这些可以再去将荣卿追回来。可是他看着宋申睿陪在荣卿身边的时候才明白。宋申睿是他心里最大的那根刺如鲠在喉,他不害怕汪晋宁对荣卿的好感,也不害怕荣卿的决绝,可是他害怕宋申睿。 程亮见谢骏霖未理自己继续道:“少爷,南边重要的十二局我们都把线子布进去了,大爷的人都剃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待你命令就清除。日本大使明天就抵达,在汪晋宁的帮助搭线下和南边政府进行和谈。慕帅既然应了和日本和谈想必已经和大爷达成协议了。按照您的安排局已设好,就等你指示何时动手?用哪个方案?” 许久,房间内都不曾有任何声音传出来。程亮无奈,他深知谢骏霖心中的苦楚,谢骏霖对荣卿的感情,只可惜谢骏霖要做的事太多太大,他不可能那么贪心什么都要什么都留住。 突然黑暗中传来高跟鞋噔噔噔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程亮眼力甚好即使是在漆黑的空间里也看清来人是孔妍菀,这么晚应该是从谢家园子里专程过来的。 孔妍宛走到门前凌厉的眼神看向程亮:“他呢?” 程亮微微朝里面扬了下下巴,无奈的摇摇头。 孔妍宛面色顿时发暗几欲发作抬步就要推门进去,程亮一伸手将孔妍菀拦在外面:“少爷心里难受,给他点时间。” 孔妍菀双手用力握住又伸开,艳红色蔻丹的指甲在衣裙上划了一道印子,仰头看着程亮:“你怕他!可我不怕,就让他这么在里面小儿女的难过,你能等!我能等!日本人能等么?”说罢一挥手将程亮掀开到一边。推开门就进了房间。 她摁开墙上灯的开光,瞬间一室光亮如白日,这是孔妍菀第一次进这个房间,这里一直是谢骏霖的禁地,在她眼里现在的谢骏霖就像一个小孩,固执的闹脾气非要去拿那个不能拿的玩具,真真是不应该。 “出去!” 被灯亮刺到双眼的谢骏霖开口大声道,他讨厌别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甚至还进入只属于他和荣卿的房间,这里满满都是属于他和荣卿的记忆。 孔妍菀非但没有出去,更是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嘲笑的看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谢骏霖。 “你到是好兴致,这个时候了还能在床上缅怀这些没用的儿女情长。” 谢骏霖面无表情,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孔妍菀见谢骏霖毫无生气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有不忍,有嫉妒,有怒其不争,索性一把将床上的蕾丝床帐用力全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谢骏霖见孔妍菀跟疯子一样将荣卿喜爱的床帐扯了下来,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跳下床,一甩手将孔妍菀推开。 孔妍菀穿着细高跟鞋刚用力扯掉床帐本就站的不稳,谢骏霖这一用力便使孔妍菀后退几步撞在了墙上,差点摔倒,夏□□裳穿的少,蹭到墙上,肩膀蹭的生疼,孔妍菀扭头一看只见两道快速摩擦时留下的伤痕,隐隐渗出了血。 只见谢骏霖静静抱着掉落的蕾丝床帐站在床边双眼呆滞,床上已是一片狼藉。孔妍菀抱着自己的胳膊,忍住疼晃悠悠的走到谢骏霖身边,试图将床帐从谢骏霖怀中拽出来。 谢骏霖用力躲开孔妍菀并将她推到在地上,孔妍菀摔倒坐在地上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心中怒火已是无法抑制,索性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光脚站在地上,起身上去甩手给了谢骏霖一巴掌。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谢骏霖打蒙了,孔妍菀也是气急了,手上所用的力气不小,谢骏霖上明显的五指印子泛着红,嘴角连着腮帮子都抽着疼。 “谢骏霖你就是个神经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那堆破布悲伤春秋!你对的起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么?你对的起手上谢家暗营的精英吗?那些被你安□□去的线人,那些等着以命报国的热血青年,那些被谢骏铭算计暗杀,被安知所抓走尸骨不存的战友,你拿什么来给他们交代?就为了一个荣卿你别告诉我你的志气你不要了!江山不要了!肩上的责任你不要了!那些为了你而死的人你都不管了!”孔妍菀越说越是伤心气愤,看着谢骏霖垂下双眼盯着地上,心痛难耐,用力抓住谢骏霖的双肩,迫使他看着自己。 “日本大使明天就到了,别怪我没告诉你,汪晋宁的十万强兵帮着谢骏铭拿下了慕天成,他们现在是盟友,你还怎么北归?眼看着 连南边都要亲日了,你还在这里想一个不属于你的女人,你真让我失望!”谢骏霖攥紧手中的纱帐,双眼发红,骨指之间青筋尽显。 “当初你在美国怎么跟我说的?那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淡定如斯言笑晏晏的谢骏霖去哪里了?你满腔的热血都去哪儿了”孔妍菀满脸是泪,双手拽住谢骏霖的领子,将它拖拽到窗台边上,推着谢骏霖的头摁向窗外,恨不能再给他一巴掌打醒他! “你去看看外面,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国殇耻辱!日本人都快打到南京城了,前段时间被杀的那些学生都是白白死掉的!为了你赔上我百年世代孔家不要紧,为了你我把汪晋宁都送到了你的刀下,你到是有本事大声的跟我说,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不报了!谢骏铭的人头你不要了!你说呀!” ☆、今朝不同旧年岁 第三十章今朝不同旧年岁 自从知道谢骏霖就是姚粟琦后,荣卿刻意远离与他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包括汪晋宁,算算日子也有许久不曾见过汪晋宁了,那段如世界末日般的日子里她不见任何人,汪晋宁担忧她是来看过她的,可是那时候的她恨不能醉死在梦里再不清醒。 昨日随宋申睿去丽都想必是被汪晋宁知道了,这可不,今天人就上门来了。 汪晋宁接过荣卿递过来的茶杯,瞅了眼杯中的透明液体,放到鼻下嗅了嗅“酒?” 荣卿拿起自己的茶杯朝汪晋宁点了点转手一饮而下把空杯拿在手间把玩,嘴角微挑轻声笑出了声:“还是你懂我。” “这用茶杯装酒还拿给客人当茶喝的事也就只有你能干的出来。”汪晋宁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是客人吗?” 汪晋宁没料到荣卿会这么问自己猛的一愣:“自然不是普通的客人。” “那就是咯。”荣卿从桌下拿出酒壶给汪晋宁的茶杯里又倒了一杯酒;“你是挚友,是知己,所谓把酒敬知交,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汪晋宁被荣卿这么一说,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拿起茶杯连饮三杯。 “这样知交可满意?”汪晋宁斜着眼睛笑眯眯的看向荣卿。 “自是满意。”荣卿皓腕轻抬也是连着三杯。 汪晋宁见荣卿面色,心情和状态都还不错:“想通了?” 本是心情甚好的荣卿闻言将手中的杯子轻放在桌上,斜靠在身后的沙发中懒洋洋抬眼看汪晋宁:“通不通还不就是那样了,有的人注定不是你的,有些事注定就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谁能知道究竟是谁对不起谁,怕不是这一开始错的就是我呢?” 汪晋宁并不插话打断荣卿,而是静静的看着荣卿听她说。 “我与他,呵!一开始就是命,命运重叠罢了,事到如今也不是我说一句我天真无邪就能撇干净的。总之我一定会给这事,给我,给他一个了断一个结局,你大可放心就是了。”荣卿仿佛看透一切并不愿再多谈。 汪晋宁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片刻转身:“我要回去了。” “北边儿?” “恩,算算日子我也来了很长时间了。此次前来肩上所承虽是要事,却耽搁了太长时间,不过好在数事皆成。” “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日 吧,待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落定。” “这么快!” “可要随我去北边儿转转?现夏比起南京是要凉快许多的正好消暑,待到了冬日里下起大雪可以滑冰、滑雪还有冰雕可以观赏。”汪晋宁邀请荣卿与他同去北边儿玩,也许离开这里可以换换心情。 最重要的是,他替谢骏铭已与南边儿达成协议,慕天成会支持谢骏铭。更何况今日日本大使抵达南京,待这几日签了协议,他便与孔妍宛即刻北归。怕是谢骏霖也就活到日子了,他太了解谢骏铭也很了解慕天成,一个对谢骏霖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一个更是要用谢骏霖的命来以表诚意的。荣卿若是还呆在南京城到时怕是要难过的。 “不去了,有些事有的人避是避不开的。”汪晋宁见荣卿态度坚决也就作罢并不强求。 今日的江华楼特别的热闹人声鼎沸,知晓荣卿今日登台,达官贵人们在楼前络绎不绝而来,这金陵的艳名是自古就有的,千百年传下来的韵事,那是数都数不清的。这金陵缘就是个顶风流的地方,在这里哪怕是一枝梅、一捧雪、一杯茶都透着股风流与相思。 荣卿有段日子不曾登台献唱了,害怕许久不唱日日喝酒坏了嗓音,下午送走了汪晋宁便提前开嗓练声。练了许久,换上宝蓝色的修身礼裙,这才刚刚上好妆容,眼瞅着再没多久就该上台了。 “呦,我道是谁霸着妆台这么许久,可巧了原来是我们的荣姑娘呀。”只见曲欢身着黄色亮彩旗袍,脚踩细高跟手上拿了紫色羽扇,步步婀娜的走到荣卿旁边,侧身斜靠坐在妆台边上,细细上下的打量着荣卿,右手从妆台边上客人们给荣卿送来的花篮里随手摘了一朵粉色玫瑰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哎呀你瞅瞅我这张嘴,荣卿你可别介意呀,但人家还真是有点困惑呢!不知该怎么称呼你,本来呀还以为能唤你一声谢夫人。可如今~这明眼人,哎呦都不肖说的,大家都知道。你这么一会谢三公子一会宋少一会又汪晋宁的,只怕是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后台的化妆间里原本正是演出前人来人往喧闹的时候,却为着曲欢这么一出瞬间寂静,怕是现下连一根针掉在地的上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其它歌女、伴舞们都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的望着这边,曲欢对荣卿的公然挑衅。 这个曲欢也是江华楼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若是没有荣卿她定是江华楼鼎红的歌女。认真算起来二人在容貌上也确实难分伯仲,论歌技怕也是旗鼓相当,只可惜曲 欢输给荣卿就输在气质和才华上。 所以这些年她心中多有不忿,本想着荣卿若是跟了谢骏霖,或是就此一蹶不振都行只要腾出江华楼当□□女的位置给她,世人所闻眼光便能只落在她的身上,到时为自己博个好前程挑个好归宿。谁能料到这个荣卿是怎样都不走、不倒,站的更是稳如磐石。无奈南京城里的男人们就吃荣卿这一套。可恨她多日不登台了,自己唱了段日子的主歌,好不容易人气呼声正旺,眼见着慢慢就能顶掉荣卿,偏偏她今日又要登台,楼里把主歌复又给了荣卿,真恨不能撕了她,这口气实在难咽下去。 荣卿并不搭理她,甚至都不看她一眼,拿起眉笔轻轻淡扫蛾眉。 曲欢见荣卿并未动怒,心下也不在意娇媚一笑,将手中的粉色玫瑰花又转了转:“妹妹真是好颜色,难怪把这顶尖的的男人们迷得七荤八素,连这鲜花都被你比了下去。”又将手中的花移至荣卿鬓边轻轻比了下继续道:“妹妹衬这粉色真真是极漂亮的,只是可惜呀!这粉色自古都是妾室用的颜色,那正红色将来妹妹怕是用不得。”说罢就要将手中粉色的花朵簪到荣卿的鬓上。 “啪!”一声,荣卿将手里的眉笔掰断了,曲欢被这猛的一声惊的手中的花掉落在妆台上。荣卿从妆台上拿起掉落的花朵稳而用力的□□曲欢的长发中,用断掉的眉笔朝着曲欢脸庞而去,曲欢见荣卿手中残笔眼看就要戳到自己的脸上,不断挣扎,无奈头发还被荣卿揪在手中,扯得头皮疼使不上劲。 “呵,你怕什么!我不过是看你眉毛未画好,好心想帮你再细细描摹一番。这男女之间最有意思的便是眉目传情,可你这眉毛画的妆似大青虫,要想吸引男人博得男子宠爱,恐怕甚难!”荣卿拿着眉笔在曲欢的面前细细的沿着眉眼而动,但并不挨着她的脸。言罢将抓着曲欢头发的手轻轻松开在她脸庞摸了摸那朵开的娇艳的粉色玫瑰。 曲欢一把打开荣卿的手,可惜荣卿手收的快并未碰上,目光阴郁狠狠瞪着曲欢的眼睛:“这个位子你若是想要就用你的本事来抢,可惜就凭你的本事此生是没戏了。至于我究竟跟谁?用不用得红色那也不是你能说道的!而且,我相信只要我愿意,你的好颜色明天可能就不再这么娇艳了,你说是不是?” 在大家的心中,荣卿一直是淡淡的,不争不抢柔弱的女子,本想着当众挑衅给她难堪出出气,谁想着这个荣卿怎么突然变得气势过人甚至有些狠厉。曲欢心中气急,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硬是忍住没掉下来。一把扯下还 插在发中的粉色花朵用指甲掐烂扯破,恨极的望着荣卿转身离开优雅登台的背影。 ☆、沧海桑田终一眼 第三十一章沧海桑田终一眼 谢骏霖早早便来了江华楼,坐在台下以往常坐的位子。舞台上歌舞交错,衣香鬓影,荣卿的歌声使今夜迷醉热情的气氛达到顶峰,众人安可不断。 而谢骏霖整晚眼睛都不离荣卿片刻,目光紧随荣卿,似是看人,却又不似看人,眼眸中蕴含的感情之深,藏了千万种心绪偏偏都无法表达。小时候听人讲情之一字为世间最最难解之题,那时不以为然,而如今自己竟是爱若病入膏肓一般,却,终不可得。 谢骏霖不知究竟该向谁去借一出岁月安稳,更不知该如何才能与荣卿终生相伴,这颠沛流离,生死一瞬的日子,走到今天已然不是简简单单的感情桥段。 孔妍菀昨日夜里说的对,他肩上担的不仅仅是小儿女的情情爱爱,而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还是无数知己死士的鲜活人命,更是国破山河的民族旦夕危机。 这样的他要怎么爱?又该拿什么去留住荣卿?如今这般,至少她可得些许安宁,无论如何宋申睿都会护她周全。若有一天他谢骏霖大事可成,性命尚在,只求能再像今天这般坐在台下静静的听荣卿一曲,沧海桑田后望她一眼。 这一晚的歌荣卿唱的甚是忐忑,毕竟多日不唱,再加上饮酒过度,刚刚还和曲欢在后台那般豁出去的大闹了一场着实筋疲力尽。可偏偏谢骏霖居然坐在那里听她唱歌,他不是说要如她所愿放过自己,昨天在丽都谢骏霖还泰然若之的假装与自己形同陌路,今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谢骏霖的目光太过热烈,整整一晚灼灼如华,烫的荣卿心中百感交杂不是滋味,若不是一口气硬顶着,指不得就会唱错哪里。 荣卿心中对谢骏霖心情甚是复杂,已经不是当日简单的爱恨可言,有太多的疑问不可问也不敢问,更是惧怕万一谢骏霖得知自己便是他心心念念索要找寻的妹妹,而他二人之间竟是这般牵扯,荣卿真是不知该以和颜面以和身份去见谢骏霖或者说是她的哥哥。倒不如就此作罢,他心爱的妹妹,他的姚茵茵早就死在当年北平的那场大火之中。而她就仅仅只是这南京城的歌女荣卿,并无其他。 谢幕后,荣卿至后台卸了妆,便回自己的小院子,前面还正人声鼎沸阵阵笙歌的,而后院却是与前面截然不同,灯光昏暗,树枝树叶的影子倒映在脚下的鹅卵石路上,黑影摇曳,到有点夜深人静的恐怖感。 荣卿推开自己院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孔妍菀端端坐在自己梨花树 下的石凳上看着远处的花草,杨洋跟看敌人一样站在她旁边瞪大了眼睛盯着孔妍菀生怕这个女人又作怪。 杨洋见荣卿回来了,风一般的冲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她非要等你,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我看她就没安好心,赶她走她也不走,偏要等你回来,索性我就让她在外边等着呗,让蚊子咬死她!哼!”说完还朝孔妍菀努了努嘴以示不忿。 荣卿笑了笑示意无妨,让杨洋出去了。虽不知这个孔妍菀闹得是哪出,不过都无所谓了。安然走到孔妍菀旁边落座。 “谢夫人深夜孤身一人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荣卿朝孔妍菀客气的一笑。 “我想和你谈一谈。”孔妍菀认真的望着荣卿的眼睛。 荣卿拨了下垂落至耳旁的散发,疏离淡漠道:“我与夫人怕是没有那么好的交情来秉烛夜谈。” “我不喜欢你.”孔妍菀平静的陈述并不为荣卿刚才的言语而动气。 “彼此彼此。” “我与你不同出身,不同人生,不同经历,真要仔细说起来也着实无话可谈,能谈的要谈的便只有谢骏霖。” 荣卿已然压不住眼底的不耐:“若是谢骏霖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谢夫人请便不送。” “荣小姐莫急,我要与你谈的你一定会感兴趣。”孔妍菀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 “你可知谢骏霖为何与我早已成婚却要在南京城中与你情深意切?” “如果谢夫人是来秀恩爱的大可不必。” “若是这般目的,你也太小看我孔妍菀了。我们孔家的女儿不是那般不可容人的肚量。”孔妍菀一抬手打断了荣卿的话:“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够引人注目,你是南京城最红的歌女色艺双馨,甚至曲倾天下,你满足了成为谢骏霖烟雾帐的各项条件。” 荣卿完全不懂孔妍菀在说什么,皱了皱弯眉。 “不懂是正常的,我便讲与你听,让你懂。不是我做恶人抢你心爱的男人或是拦你大好前途嫁入谢家,而是从一开始谢骏霖便不是你的良人,只是你一个人芳心错付。” “谢骏霖是谢家老爷子的三子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但却不是嫡子,谢家的嫡子是他大哥谢骏铭。他们二人不和斗的势如水火绝不两立。谢骏霖回国后,被谢家送来南边名为做客实为质子,所以谢骏铭不会让谢骏霖安然北归的,因为他知道谢骏霖再回北边的时候就是他亡之日。而谢骏霖甘愿 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南边走一遭不过是因为这南边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 “第一,结交南边世家培植自己的势力,他日若北归,今日在南边交好的世家富商军旅到时皆为助力。第二,北边亲日,南边儿一直在坚守抗日,谢骏霖有自己的抱负,家国山河为重重之重。谢骏铭与慕天成联姻,早已达成私下的协议,南边亲日尽在眼前,谢骏霖在南边就是要联合一切的抗日力量来阻挡南北亲日卖国。第三,清了谢骏铭在南边多年培植的力量。” “谢骏霖要做的这些当然没有错,只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确实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难上千分万分。谢骏铭和慕家怎么会任由骏霖在他们眼皮子下做这些动作,只有隐,隐其志,隐其行。你是这销金窟里的台柱子,是这南京城中男人追逐的解语花,若是与你坠入爱河日日形影不离,便可转移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更何况,你身后还有一个宋申睿,虽说他与骏霖本就是旧友自然是他的助力。但这与宋家少爷、当红名伶的三角恋情总是要比其他更为真实动人吸引眼球,表面上为了你失了宋氏助力自然是能让谢骏铭和慕家更为放心的。不过骏霖和宋申睿之间的交情并不是世人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是在利用你,呵!你以为的你侬我侬所谓的倾世之恋都是假的,都是他做给别人看的,你睁大眼睛看一看他才是最好的戏子,你唱的那么投入,不过是陪着人家唱了一出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的风花雪月。读过史记吗?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 荣卿不相信孔妍菀说的这些,两个人相处,点点滴滴怎能作假,相知相许彼此关爱那不是能假的了得。她知道谢骏霖胸有丘壑,所图定是大事,相识之初那夜在乌篷船上的千钧一发,自己被绑架后谢骏霖所杀百人的血腥,相爱后常常从自己院子失踪这些荣卿都知道,可是她从未往深了想过。她以为只要彼此深深相爱就已足够,能遇到彼此就已是人生之幸,哪怕有风雪磨砺,也不足为惧,却从没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孔妍菀见荣卿深思不语,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何要来这南京城?因为汪晋宁手上的十万兵力是谢骏铭的,谢骏铭派他来与慕家达成最终的合作协议,谢骏铭需要慕天成百分之百的支持与合作。谢骏铭亲日,自然是要说服南边同他一起亲日,不再抗日,你以为之前的那些上街□□抗日闹事的学生都是怎么死的?若是没有国,你们要怎么歌舞升 平纸醉金迷?那时的温柔乡怕是会成白骨森森的万人冢!” 荣卿双眼看着地下,孔妍菀说的话信息量太大了,这些与她一个小小的歌女世界着实离的太远。 “我此番与汪晋宁同来,他虽为我表哥,但各为其主,他为谢骏铭,而我是谢骏霖的妻子。眼看汪晋宁已为谢骏铭成功争取到慕天成的支持协议已签,今天日本大使已抵达南京,在汪晋宁的撮合下后日即将与南边签署友国协定。这是谢骏霖北归最好的时机。” “谢骏霖明晚会刺杀日本大使伪造成是南边故意诱杀,彻底破坏南边与日本的合作,刺杀成功后谢骏霖会伪装成汪晋宁与我从火车站搭乘火车北归离开南边。” “既然我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现在你们马上就要功成身退了是要来对这颗棋子耀武扬威吗?”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看的出来你是真心喜欢谢骏霖,所以哪怕你恨我们利用你,可在这事关生死成败的最后一刻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我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你们的世界我不懂也不想懂,既然已经利用完了,可否给我片刻清净?” “我知道是强人所难但是为了骏霖可以成功北归可以完成他的抱负他的心愿,我请求你明日想办法留住汪晋宁,只要拖过晚上11点即可,带我们火车一开,你就彻底解脱了。你帮的是谢骏霖!救的是谢骏霖的命!成的是谢骏霖的鸿鹄大志!” “笑话,我是不会再当你们的棋子了,你和谢骏霖的事与我荣卿何干?” ☆、且以一命酬知己 第三十二章且以一命酬知己 这一夜荣卿都不曾入睡,恍恍惚惚到天亮,脑海里全是孔妍菀说的话,都是与谢骏霖的过往记忆,都是儿时的欢笑与最后家破人亡的大火。那场火烧的那样大,那天夜里北平的黑夜都快要被漫天的火光烧成亮的,那样烫那样的嘶喊,是汪家!是汪晋宁的父亲毁了她的家,害她家破人亡,害她父亲葬身火海,害的她与谢骏霖落得如今这般模样!这个仇无论如何都要报,否则怎么对的起爹爹在天之灵! 天才蒙蒙亮,荣卿便起身独自出门了。 汪晋宁进了荣卿院子的客厅,见荣卿卧在香妃榻上睡着了,这丫头差人邀自己一定要来一趟,想着离晚上慕家在戏楼招待日本大使还有段时间,便过来看看她有什么事。谁想着她却睡得美,只是连睡梦中眉头都皱的这般紧,似乎不是什么好梦。 因着昨夜没睡好,乏的紧,这一睡就是半下午,再睁眼都到夕阳微露的光景。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转着脑袋四处看了看,才发现汪晋宁坐在窗边的桌前一个人下棋。 荣卿下地走到汪晋宁身边站立,看着桌上的棋局。 “醒了?” “恩,为何不叫醒我。” “见你睡得正香,无妨。”汪晋宁落下一子,扭头看向荣卿,面带笑容。 “下棋这样的雅事,怎能无香?等着,我去焚香。”荣卿转身去书房拿香。 片刻后,待香气四起,淡雅沁人心脾。 “我一直好奇,你为何喜欢与自己对弈?”荣卿拿了两壶酒过来坐在汪晋宁对面。 “纵横星罗十九道,三百六十一颗棋子便有三百六十一念,每落一子是为一念更为瞬息万变。与人对弈是为易,与己对弈是为难,一招一式,一进一退皆为将自己推入死局,入死地而后方得生。”汪晋宁抬手轻轻拂过棋盘。 “入死地而后方得生,焉知不是纵横相连的十九道情劫,一子落错便如入困局,溃不成军终是万劫不复。”荣卿甚是感慨。 “你今日似是有心事?”汪晋宁疑问的看着荣卿。 “哎呀,我哪有什么心事!这不是你马上就要回北边,想给你践行么,我今天早上专门跑到乌镇买的酒,这家的酒特别有名,白的黄的都好喝。你这一走,再相见也不知要到何时?”荣卿望着手中的酒,戚戚然道。 汪晋宁接过荣卿手里的酒酒壶,心中了然,知己好友就是这样 有时无需多言,只一句或是一个眼神便可心意相通。 “我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不可多待,等下便要走了,明天忙完后天再过来看你,我后天晚上的火车回北边。” “既然你等会还有事,那我也不留你吃饭了,我们下一局棋如何,这两壶酒可是我特意跑了那样远专门买给你的,把盏对弈赏夕阳。”荣卿执一颗白子在汪晋宁面前调皮的来回摇晃,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汪晋宁。 “好。” 汪晋宁让荣卿执黑子先行,二人相视而落子,不急不躁,输赢并不重要,荣卿与汪晋宁碰杯对饮。 “我跟你讲过我的小时候吗?”荣卿放下空了的酒杯。 “不曾。”汪晋宁挑眼。 “我小时候家里还是很幸福的,有爱我的爹娘,还有疼爱我的哥哥,那时候我可调皮了他们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偏要去干,我还养了一条小白狗,就和你送给我的那只特别像。”荣卿得意的回忆着过去。 “我哥哥最宠我了,每次我淘气做错事都是哥哥替我背黑锅,我娘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从不训斥我们。我爹爹不一样他可凶了,就像老虎一样板着脸训人,有一次还打了哥哥板子呢,因为我拿热茶给爹爹喜爱的兰花浇水,我爹爹发现兰花死了生了好大的一场气,把我哥哥狠狠的收拾了一顿。” “原来你小时候就那么淘气呀。”汪晋宁忍俊不禁,用热茶浇兰花也亏的这丫头能想的出来。 “那时候是家里的小公主,自然是有资格淘气不乖的。”荣卿看出他眉眼间的笑意,嘟起嘴为自己辩解。 汪晋宁见荣卿突然又低垂下眼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整个人都散发出悲伤的气息。 “后来我家发生了一些变故,被歹人所害,他们都葬身火海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遇见了凤凌哥,是凤凌哥把我带回了四喜班,让我有了栖身之地。也是凤凌哥教明我辩是非,唱歌习字。” 汪晋宁用手轻轻盖住荣卿冰凉的手背,想要给她一些温暖,轻轻安抚毕竟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场大火,爹爹被压在柱子下,还大声喊着让家里的家丁抱着我离开,爹的眼神是那么绝望,可他希望我能活下去,我就是知道,他爱我!”荣卿反手抓住汪晋宁的手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你爹,你娘还有你哥哥都很爱你,他们肯定希望你能忘记过去,过的幸福 。”汪晋宁心下唏嘘,在这乱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悲伤,自己的难处,只愿日后荣卿能得一个好的归宿,能庇她一世不再颠沛流离,心伤难过。 “这酒如何?”荣卿挥挥手似是想要将刚才的难过抑郁统统挥散去。 “自是不错,早就听闻乌镇这家的酒飘香百里,只可惜不曾品尝,你为我跑了这样远寻来好酒送别,我心里高兴,此番来南京能得荣卿为好友知己为此行最大的幸事和收获。”汪晋宁将酒壶里最后的酒倒进自己杯中,朝荣卿相敬,望进荣卿秋水一般的眼中。 “此生得晋宁为知己,以杯中千金酿,饮尽飞花相逢,敬此离别散场。”荣卿接过汪晋宁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荣卿起身去书房拿出一小瓶精致的酒,坐下后拧开为自己和汪晋宁各到了一杯。 “还喝呀?时间已经不早了。”汪晋宁单手扶着额角,空腹喝了不少酒,此刻胃中有点烧热。 “无妨,这瓶酒可是我藏得珍品,你可别小看它小小的一瓶,味道绝对是人间佳酿,我今日可是下了血本才决定打开它,你就只陪我喝一杯如何?”荣卿期待的看向汪晋宁。 汪晋宁瞅着满脸红彤彤的荣卿,知荣卿定是心中难受,今日一别,再如今日这般对弈饮酒促膝长谈也不知要到是何年月了,索性便陪她喝个高兴喝尽兴。 一杯下肚,汪晋宁拿过荣卿抱在怀中的小酒瓶为二人又倒满了酒杯:“离别悲欢无需过度在意,待忙完手中要事,定会回来与你好好大醉一场。” 荣卿双眼含泪与汪晋宁喝下杯中的酒,汪晋宁还要继续倒酒,荣卿一把抢过酒瓶:“说好你只饮一杯,现下你已喝了两杯了,剩下的可都是我的,你不许与我抢!”仰起头将酒瓶中所剩不多的酒全部喝进肚中。 汪晋宁好笑的看着荣卿:“你到是小气,我才喝了两杯你就不愿意了,明日我让人给你多送些好酒来。省的他日你这个酒鬼忘了我。”说罢想站起身,外面的天都黑尽了,那边的招待应该都开始半天了,汪晋宁琢磨再不去可就真的迟了。 这才刚站起来,忽的头晕心悸没站稳又坐了下来,怕是空腹白的黄的,红的混着喝上了头。 “你这酒后劲到是不小,喝的我都有点晕了。”汪晋宁扶着桌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些。 “晋宁,你可会怪我?”荣卿拿起空掉的酒杯放在自己的脸上,想要冰冰自己滚烫通红的脸庞。 “怪你什么?”汪晋宁本就晕的厉害,担心自己不能赶去戏楼:“我得走了,要不就真的来不及了。”汪晋宁再次挣扎的想要站起来,这次却是连站都没站起来。 “晋宁,你不必去了,去了也来不及了。”荣卿把酒杯从脸上拿下来放在汪晋宁面前。 “你到底在说什么?”汪晋宁想起荣卿今日反常的模样,心中一震。 “还记得我方才与你说我儿时的故事吗?我家是被歹人所害才家破人亡,而这歹人却是你爹汪自先!你爹为了一己之私谋害了我姚氏一家!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汪自先害的人太多了血债累累,他自己都未必一一记得,更何况晋宁!”荣卿用力擦掉脸上的眼泪挣扎摇晃的站了起来走至汪晋宁身旁。 汪晋宁努力控制自己站了起身双眼殷红,俯视荣卿:“所以你与我相识知交一开始就是为了报仇?” 荣卿冷笑几声:“是,也不是,事到如今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荣卿身子本身就弱,喝的毒酒比汪晋宁还多,一直硬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摔倒在地上。 汪晋宁见荣卿倒下,本能伸手去扶,却忘了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随着荣卿的坠力一同摔倒在地上。 荣卿伸手去摸汪晋宁的脸:“晋宁,我是真心与你相交为知己,可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汪自先那个狗贼死了,我真的对不起你!咳咳!我心里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做了不该做的事辜负了你我的友情,我便用我的命来偿!” 汪晋宁本就心悸疼痛不止,看着荣卿精神恍惚难过的模样心中更是难过不忍:“你不是要报仇吗?你来杀我呀!你这个笨蛋!为何要对自己也下毒?” “以前听人说人生难得一知己,不求同生求同死,是我下的毒,我便与你一起,咳咳,你饮两杯,我便饮了全部。若生,你生,若死,我死或者你我同死,这个毒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它叫千思醉,就像喝醉了一般,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苦。不杀你有负我姚家血海深仇,杀你有负你我知己之情,所以我愿以我之命酬知己,醉死在梦中。”汪晋宁抱着荣卿,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不支,心痛到难以忍受终是抱着闭上眼睛的荣卿一起倒在了地上。 ☆、孤注一掷闭目行 第三十三章孤注一掷闭目行 梨花台今日特别亮堂远远望去都是灯火通明,比秦淮河的花坊还要引人注目。整个梨花台都被重兵把手围的严如铁桶,怕是连一只蚊子都很难飞的进去。只因日本大使昨日抵达南京,伊藤静年喜戏曲,慕天成与夫人一起陪同伊藤静年来梨花台听戏,今日能进得梨花台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个别政要富商及家眷。 宋家家规不与日本有任何来往,但慕天成在汪晋宁和谢骏铭的引荐下亲日势在必行。宋家是慕氏军阀财力的重要支持,慕天成也是对宋家的家规头疼不已,这专门让慕夫人好话说尽才请了宋申睿来。 谢骏霖算是汪晋宁的表妹夫自然也是来了的,孔妍菀今日到是没跟着谢骏霖一起来梨花台。怪的是汪晋宁是此次南边亲日和谈的极力促成者和搭线人,这个时候他没有现身反倒有点出乎意料。 若说起梨花台的戏可谓是天下无双,本就是南方戏曲精粹的汇集地,当年四喜班从北边迁去了上海,有几个名角儿那后来也是来了梨花台。所以这懂戏之人爱戏之人定是知道梨花台在戏曲界中的霸主之位。难得的是伊藤静年一个日本人居然点名要来梨花台听戏。 进来梨花台上看台的包间时就碰到了谢骏霖,谢骏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似是没有看到自己,二人各自进了自己独立看台包间。 入座后,宋申睿伸手,宋一递了一杯茶到手上,喝了一口茶,还好今日没叫荣卿来,本来梨花台的戏是很好的,可以带她来凑凑热闹,后来一想今日这好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连他都厌烦又何必带荣卿见这些各怀鬼胎的人。现在看来没叫是对的,省得碰到谢骏霖,荣卿又要黯然神伤。虽然荣卿说错的是她,过去皆已过去如死灰,谢骏霖即是陌路。但自己太了解荣卿了,他二人之间的事决不简单,荣卿怕是还未放下。 主看台那边热闹的厉害,想来定是南京城里的政要和个别富商在慕帅和伊藤静年那边。 片刻后戏台上的名角儿们粉墨登场,有声有色惟妙惟肖的唱了起来,当世名角自是有过人之处,唱念做打每个动作每个腔调都是引人入胜。 宋申睿看着对面戏台上听着听着入了迷,手指不自觉的在桌子上轻敲。 忽然谢骏霖踏入宋申睿的包间,稳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宋一上前一步觉得谢骏霖不请自来真是无礼,宋申睿一挥手示意无妨。宋一后退一步站回宋申睿身后侧。 谢骏霖与宋申睿并不言语 ,二人皆是安静专心的看着戏台上的精彩表演,似乎那台上的戏幕是这世间顶好的事物,眨下眼睛都会错过最美的瞬间,桌上茶都凉了二人都不知。 戏台上的武生打的正是激烈,甚是吸引眼球,台下掌声如雷。 “这戏唱到这里,那武生英勇无比定是赢了。”谢骏霖忽然低声道。 “你长在国外,对戏听的少,这一开始英勇无比的未必就能唱到最后。”宋申睿微微摇头端起茶杯,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使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宋一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拿起茶壶去外面添热水重新泡茶。 “此言差矣,戏本子里的都是写戏人写的,人也不能总是活在戏里,是输是赢那要到最后才知晓,我赌这个武生便能唱到最后掌声雷动的时刻。”谢骏霖伸出手遥遥指了下台上卖力接连空翻的武生。 宋申睿顺着谢骏霖的手看向武生:“如此,那这戏是要就此结束落幕?还是这好戏才要刚刚开始。” 宋申睿话音刚落,一群士兵持枪冲上了戏台将还在唱戏的角儿们包围了起来,台下众人也是被士兵控制住了,满场都是士兵整齐而快速的跑步声,上楼梯声以及给枪支上膛的声音。 “呦,看来是真的有好戏看了。”宋申睿斜斜挑了下嘴角。 程亮忽然从外面进来,额头上满是汗珠,呼吸急促,双手微微蜷缩,掌心发红似有印痕站到谢骏霖旁边。 谢骏霖撇了眼程亮,并不与他双目对视:“何事?” 士兵跑步上楼的声音越来越大,程亮努力在克制调整自己的呼吸:“伊藤静年在厕所被刺杀了,慕帅震怒下了命令让慕副官带兵包围了整个梨花台要抓住凶手说凶手一定是在今日的众人之中,外面正闹得厉害。” 谢骏霖:“你一直站在外边可看见有嫌疑的人吗?” 程亮:“不曾。” 宋一拎着茶壶和茶杯进来:“少爷他们说,” 宋申睿打断宋一的话:“谢骏霖,你喝了我的茶,却让我家宋一去添水,你也太爱惜自己的羽翼了。宋一,把这热茶壶让程亮抱着去,让他给我们倒茶,省的他忘了自己的本分。”宋申睿给宋一使了个颜色,宋一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多出来的程亮,瞬间了然的点点头。一步跨到程亮旁边,拿起茶壶照着程亮的手就浇了上去。 刚刚煮沸的热水,三伏天浇到手上是要命的疼。程亮咬紧牙,硬生生的扛着。 “谢宋 少教诲。”程亮黑眸深沉,想要接过宋一手中的茶壶。 谢骏霖一把打落宋一手上的茶壶,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宋申睿,你别太过分!” 宋申睿似笑非笑的看向谢骏霖:“我就喜欢过分!在这里我可以过分,你却不可以,我可以做很多事,你却只能低着头什么都不能做。请你最好也记得自己的本分!” 慕嘉上和安知所所长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谢骏霖把滚烫的茶壶从程亮手上打掉,热水溅了满地,宋申睿和谢骏霖起争执。 谢骏霖和宋申睿的恩怨整个南京城怕是没有人不知道,慕嘉上和安知所所长见这二人又起了冲突也是无奈,这个宋申睿和自己的小堂姑有婚约却天天为了个歌女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真是丢他慕家的脸。 “谁让你们进来的?”宋申睿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向慕嘉上、安知所所长和跟来持枪的士兵。 “伊藤静年大使方才遇害了,我们奉慕帅之命抓捕凶手!”慕嘉上无所谓的迎上宋申睿饱含怒气的眼睛。 “他死了到是活该。”宋申睿不屑的哼了声:“你们快查,我这包间里就这么四个人,查完了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吵架!” 慕嘉上和安知所所长甚是尴尬,宋家与日本的纠葛以及家规不是秘密,慕帅都没脾气,宋申睿嘴上不留情面他们也就只能当没听见。 慕嘉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们四人。宋申睿一副没事快滚的表情,宋一衣裤上溅的全是茶水,手上也有点点红痕。谢骏霖面色极其难看,白中发紫可见刚才与宋申睿发生了不小的口角,程亮是谢骏霖的侍从,刚才宋申睿的脾气就是发到他的身上,被滚烫沸水所烫的双手红的要命更是起了水泡,额头满是强忍疼痛渗出的汗水。谢骏霖的亲信果然是条汉子,十指连心,烫成这般都不哼一声,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淡定并无异色。 “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克制点,别再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更何况二位为了一个女人争闹许久,何必伤了兄弟和气。去隔壁查!”慕嘉上皮笑肉不笑的说完带着人去了隔壁。 慕嘉上带人刚出去,宋申睿便将桌上的茶杯茶点一把拂到地上碟子叮铃哐啷的摔碎了一地。 谢骏霖和宋申睿就那么坐着不说话,整个二楼看台和台下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偶尔还有枪声响起。 宋一轻轻在宋申睿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进梨花台前 ,守着荣小姐的田争派人来报,下午汪晋宁去了荣小姐那里就没再出来。主要有好几个不明来意莫名尾随汪晋宁的人,也一直潜在荣小姐院子外边没有离去。这边乱了起来,汪晋宁若还是在荣小姐那边,会不会?” 宋申睿目色一沉,面部呆怔,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即迅速起身着急要离去,跨出包间时转身目光锐如利剑般看了眼谢骏霖:“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利用我宋家来做这样的事只此一次,你好自为之!” ☆、遍寻方知旧烛光 第三十四章遍寻方知旧烛光 “少爷,我们该走了。”程亮见谢骏霖低头望着一地的杯碟残骸许久不动,心下盘算着外间的情况,宋申睿刚走,这会子跟着走必定不会使他人起疑,孔妍菀已在火车站等候接应,用汪晋宁的通行证今夜定能顺利离开南京北归。 再抬眼谢骏霖严重已是清明异常,坚定如斯,整理了下衣袖,起身而立,瞥了眼程亮已满是血泡的双手。 “只是几个水泡而已,不碍事。少爷算的精准,大事已成。”程亮扬了扬手掌,自己不过是被烫出一些水泡,比起伊藤静年的狗命自然是赚了,可惜垫后的几个兄弟是折进去了。 谢骏霖微微点头,抬步而出。 孔妍菀在火车站等的焦急难耐,生怕出点什么意外,来南京的这段日子真是如履薄冰,日日都是机关算尽,总算是熬到要走的时候了。孔妍菀提早来了火车站上下打点,只待谢骏霖那边事成前来汇合。 算算时间,汪晋宁这会应该也不在了,当日与他一同南下,如今却是和谢骏霖北归,所谓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也就是如此了。孔家是依仗汪晋宁的兵权没错,但这兵权若不能为己所用,一味攀附谢阀亲日,更是与孔家先祖祖训有违。 为了谢骏霖的仇,为了谢阀的易主,为了他日山河重复,汪晋宁不得不除。 孔妍菀不住的看向入口处,和腕上的表,若是再不来,等会怕是连火车站也要戒严的。汪晋宁和伊藤静年无论是谁死在这里,南边都是撇不开干系的。 入口处有人急速而来,孔妍菀定睛一看,是谢骏霖与程亮。 谢骏霖步子虽快却稳如磐石,行至站台火车边而住步,朝孔妍菀微微点头,环视旁边而立的二十人左右的亲信,面色虽冷峻,但眸中是即将燃烧的热血期待。接过孔妍菀递来的手提箱,准备上车。 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走到程亮身旁低声耳语。 听完后,程亮眉头紧皱似是不知该如何决断,并未跟上谢骏霖的脚步。 谢骏霖见程亮不曾跟上来:“何事?” 孔妍菀心头猛然一震,为了可以成功刺杀汪晋宁,昨日找了荣卿留汪晋宁,汪晋宁只有去荣卿那里才会放松警惕少带暗人,刺杀才会成功。但谢骏霖只是派人去杀汪晋宁报仇,却是不知其中缘由的。 “能有什么事呀,这是要走了,程亮可能是舍不得。”孔妍菀朝程亮使眼色,时间不能再耽搁 了。 “我到不知你比我还了解他。上车,有事车上说。”谢骏霖根本不信孔妍菀的说辞,但已到了这个时候,想来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大事,心下并不在意转身要上车。 “少爷!”程亮站立不动,心中挣扎难耐,他心知若是此时不说,谢骏霖怕是此生都要活在悔恨之中,但此时若是说了今日怕是就走不了了。 孔妍菀面色难看,语气凌厉:“别在磨蹭,再等下去不只是你谁都走不了!” 谢骏霖一怔,程亮与孔妍菀反应如此激烈,只怕此事并不简单,看向程亮:“到底什么事,你说!” 程亮欲张口,孔妍菀转手抽出□□上膛对准程亮:“不准说!” 谢骏霖见孔妍菀居然用枪指着程亮,声音顿时冷骤如冰;“我的人不是谁都可以用枪指的。” “骏霖,你信我,我不会害你,我们先上车,我待会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你,这都什么时刻了,我们不能再拖延了!”孔妍菀乞求的望着谢骏霖,希望他能听自己一次。 “说!”谢骏霖目色微沉,他了解程亮,若不是顶要紧的事情他决计不会是这般状态。 程亮挺起胸膛迎着孔妍菀的枪一步一步走过去,直至谢骏霖身边,孔妍菀拿枪的手在颤抖不停说:“你闭嘴,不要逼我。” “锛子说,今日派去刺杀汪晋宁的人是在荣小姐的院子里动手,和宋少的人起了冲突。”程亮心知此事一出,今夜的变故是免不了了。 谢骏霖向后退了一步:“她,可有事?” “砰!”的枪响,孔妍菀一枪打到程亮的左肩上:“程亮你不是忠心护主么!这个时候添什么乱!” 谢骏霖扭头看着极度抓狂的孔妍菀,心里一阵恐惧:“快说她怎么样?” “她和汪晋宁都中毒了,生死不明!”程亮根本敢看谢骏霖的眼睛。 谢骏霖呆怔似是不信,手里的箱子掉到地上,孔妍菀见状捡起地上的箱子扶着谢骏霖就要上车。 “少爷,荣小姐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程亮重重的跪在地上大声道,她对谢骏霖有多重要,自己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无数个日夜少爷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再清楚不过。 “你说什么?”谢骏霖一个酿跄险些跌倒。 “荣小姐就是你要找的姚茵茵。”程亮闭了闭眼睛,都到这个境地了,索性不再隐瞒:“前日夜里就查到了,当时正是千钧 一发的时刻,不敢徒生变故,想着待他日少爷再回南京也可与荣小姐相认。可是不知怎么的今日汪晋宁去了荣小姐那里,荣小姐为何会与汪晋宁一同中毒不知生死,如若再不告诉少爷,我怕少爷此生都不会心安。” 谢骏霖呆怔在原地,荣卿就是茵茵!荣卿怎么会是茵茵呢?那首《南音》,那种莫名的熟悉亲近感! “你个混账!你竟敢这样欺瞒我,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命!”谢骏霖照着程亮抬脚就踹了上去,力气用了十足,狠狠的一脚,程亮倒在地上。 谢骏霖看着孔妍菀:“你是不是也知道?” 孔妍菀扬起脖颈,抬起头与谢骏霖对视:“是,我知道又怎样?难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回去不成,兵至绝地不生必死!” “你走吧,我不怨你,但我是不会走了!”谢骏霖眼眶发红手掌仅仅攥握在一起青筋尽爆。 “谢骏霖你个混蛋,我们这么多人为了你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可以迎你北归,你说不走就不走,这样的机会是我们筹划布局多久才得来的,错过了就再也走不了了。不行!今天说什么你都得跟我走!由不得你!”孔妍菀扔掉手中的枪,双手紧紧抓着谢骏霖的胳臂不松手,奋力拖拽想要将谢骏霖拽上火车。 谢骏霖深呼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忍着不让眼中的眼泪掉出来,伸手慢慢的抚摸孔妍菀的头发脸庞,温柔的为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妍菀知我懂我,我这一生艰难异常,走的每一步都是刀锋火海。我幸有你这般知己一路相陪,本以为可以共同一偿心中抱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当日在美国,你我本是家族利益而结合,一纸婚书并不为实,回去后好好找个真心爱你疼你的人家嫁了。” “不!骏霖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我不只是你的知己。我后悔当日在美国时心高气傲没一开始就以真心待你,你知道的,我”谢骏霖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孔妍菀搂进怀里,不让她说完口中的话。 “嘘!你要说的我知道。但我不能懂!茵茵是我找了十几年的妹妹唯一的亲人,为了她就是豁出去我的命我都愿意,而荣卿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有的人遇到了,深爱了就真的是非卿不可。” “哪怕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你可以爱她,我只求你今天不能回去,你跟我走,他日你再回来找她爱她我孔妍菀说到做到,绝不拦你!”孔妍菀紧紧的抱住谢骏霖不让她放手。 谢骏霖用力推开孔妍菀:“我走不了了,有的人出现了 就不可能放的下!如今她生死不明,我即便是走了也是尸体一具,又有何意义。”转身看向这些一直跟着自己风血中闯过来的兄弟们满是不舍;“你们今夜都跟着一起回北边,南边已经不能再留了。” 谢骏霖心中不忍,事已至此,他根本没有两全之策,荣卿就是茵茵,她还在生死间徘徊,就恨不能立马飞到她身边陪着守着。谢骏霖心知此时选择所为有负大家,面向大家三拜,转身决然而去。 孔妍菀跪坐在地上望着谢骏霖离去的身影痛哭。 程亮扶着受伤的左肩纵然起身,大步朝谢骏霖跟去。 ☆、一梦生死一梦痴 第三十五章一梦生死一梦痴 “荣卿!”谢骏霖开车一路狂奔到江华楼,喊着荣卿的名字,冲进她的小院。 院子里满是宋申睿的人,宋一听见声响便急忙从屋里面出来,见是谢骏霖,脑仁不禁抽了抽,这祖宗过来,等会怕是房顶都得给掀喽。连忙挥手,院里站着的人见状后立马连成一排挡住谢骏霖。 “给我让开!荣卿怎么样了?”谢骏霖关心荣卿,心都悬在嗓子眼了,还被这么一群人拦着,恨不能一个个全给毙了,才算干净。 “谢三公子若是找人,门口的那几具尸体大可以直接带走。”宋一着实搞不懂这个谢骏霖究竟在折腾什么。 跟少爷是挚友却抢了少爷的心上人,绕了一圈原来还是个有妻室的;说是变心了罢,可瞧着他对荣小姐的感情又不似虚情假意。方才梨花台的变故显然是他谢骏霖的手笔,那几个要杀汪晋宁的人怕也是和他谢骏霖脱不了干系。还好少爷一直派人保护着荣小姐,那些尾随汪晋宁伺机动手的人刚进院里,就被宋家人给处理掉并未得手。 “我要进去,让宋申睿出来!”谢骏霖心知跟这些人废话只会浪费时间,宋一既然在,那宋申睿肯定在里面。 “谢公子还是冷静些好,我家少爷这会若是出来怕是没有好脾气,别伤了二位的感情。”宋一见谢骏霖大声直呼自家少爷,心下甚是不悦。里面那位生死不明,少爷哀至濒处,谢骏霖还在这不断的添堵,现在这般光景免不得是拜他一手所赐。 “宋申睿你给我出来!荣卿!荣卿!我是谢骏霖!我来了!”谢骏霖声嘶力竭的大喊,欲往里面硬闯,宋一带着人把谢骏霖围在中间。 谢骏霖对旁边的男子抬腿就是一脚:“滚开!让我进去!”大家见谢骏霖动手纷纷伸手想要制服他。 “放开他!”宋申睿一直在里面守着荣卿,听见谢骏霖在外面大喊自己,再看看荣卿苍白丝毫没有生气的面庞,松开本与荣卿紧握的手,起身下楼开门出来。 宋家人听见宋申睿的声音立马噤声站到一边。 “你不是喊我出来么?我出来了,你说。”宋申睿冷冷的看着谢骏霖。 “她怎么样了?我要见她!”谢骏霖焦急的望着宋申睿,声音中有一丝发抖,似是怕听到宋申睿说出不好的消息。 “她怎么样?你确定你想知道?”宋申睿不屑的瞥了眼谢骏霖,他第一次后悔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是当 年祁际死的时候,宋申睿心里都不曾这样怨怪谢骏霖。 “我要见她!”谢骏霖斩钉截铁道。 宋申睿上前几步拽住谢骏霖的衣领,猛然用力将他一路拖拽进屋门。宋申睿使力过大,谢骏霖没反应过来身形一个趔趄,步伐不稳随着宋申睿直至窗边才停下。宋申睿骤然松手,扬手就是一拳,抬脚就踹,谢骏霖被打的突然摔倒在地上,嘴角出血肋骨也生生的疼。 宋申睿并不给谢骏霖喘气的机会,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扭头看窗边案几地上散落的棋子、酒杯和碎落的残片。甚至还有暗红色的血迹未曾干透,隐约能闻到腥甜的味道。 “你不是要见吗?你看呀,这散落的是她未下完的棋,桌上是她喝下的毒酒,地上未干的是她吐的血,你问她怎么样?你说她怎么样?你觉得她还能怎么样?”宋申睿真希望现在躺在床上魂将归去饱受剧毒折磨的不是卿卿而是眼前的谢骏霖。 “你骗我!”谢骏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挣扎着想要起来“我不相信,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喝毒酒,汪晋宁呢?不是说她和汪晋宁一起中的毒吗?那个混账人呢?” 不提汪晋宁还好,提起汪晋宁,宋申睿挥手冲着谢骏霖又是重重的一拳,脸色气的发紫:“谢骏霖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就是个疯子!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能帮的我都尽量帮了,你为什么要把荣卿扯进来?我早就告诉过你荣卿跟我们不一样,你要动汪晋宁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动,你利用荣卿来算计汪晋宁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没有利用荣卿!我那么爱她!怎么可能把她牵扯进来!”谢骏霖大声吼宋申睿,自己那么爱荣卿,绝对不会把荣卿引进危局。 “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门口的暗人是不是你派来杀汪晋宁的?” “人是我派的,汪晋宁不得不杀!”谢骏霖与汪家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汪晋宁还帮着谢骏铭亲日拉拢南边政府,他不得不杀,无论如何汪晋宁都留不得。 “论筹谋计算人心,若你谢骏霖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亲人,好友,妻子,挚爱,哪一个不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用的淋漓尽致。卿卿如今为了你都成这般模样,你究竟有没有心?”宋申睿眼中一片死灰。 “你不懂,这世上我唯一不会辜负不会利用的就是她!”谢骏霖眼圈发红额头血管清晰的爆了出来。 “你的感情我真的不懂,这辈子都懂不了!你今天要杀伊藤静年和汪晋宁 ,你怕汪晋宁若是也去了梨花台没那么容易动手,你知道汪晋宁与卿卿是好友每次来卿卿这里就会很少带人防备最低,你昨日便让孔妍菀来找卿卿,利用卿卿把汪晋宁约来好让你们下手对不对?否则汪晋宁该去梨花台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来了这里?若不是我的人一直在保护卿卿,他俩现已经毙命在你的人手里。” 谢骏霖听到孔妍菀来找荣卿,将所有事情串到一起,心中顿时明了,悔恨万分。 “你知道我进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吗?”宋申睿看着眼前谢骏霖呆怔难过的模样,觉得挺没意思:“我进来的时候,汪晋宁和荣卿躺地上,两个人都喝了毒酒,你瞧地上的血都是他们吐的。对了,忘记告诉你,你心心念念要弄死的汪晋宁没有死,他只喝了一点毒酒,可是我的卿卿却喝了大半瓶!那一地的血几乎都是她的,谢骏霖我现在杀了你的心都有!卿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从此以后你我再不是兄弟!你谢骏霖所为之事,我宋申睿皆反之!” 谢骏霖目光涣散,跪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描摹着地上的血迹,将地上散落沾了血的棋子捡起来握在手中。脑海中都是曾经与荣卿的幸福回忆,她的一颦一笑现在想来仿若就在昨天。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做取舍,都不断的告诉自己,待他日了结了恩仇,这红尘万里要与她共蹋,日月年华与她共度。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若是不在了呢? 他机关算尽,十几年来刀尖舔血甚至不曾睡过一夜安稳的觉,日夜筹谋勾心斗角,在这世上苦苦撑到如今就是为了报仇,为了寻找妹妹!到了今日这一切真是天大的笑话! 寻了十几年的茵茵,原来却是自己深爱的荣卿!呵!宋申睿说的没错自己算什么男人!自己算计了所有人,却算不过天!算不过命!谢骏霖你爱上了自己的妹妹是孽!辜负了深爱自己的荣卿是不义!又为何偏偏她们却是同一个人?假如自己早点知道?可惜这世上最苍白无力的便是假如! 谢骏霖看着手指上沾染的血渍,突然站了起来,似是发狂般扑向宋申睿:“她究竟如何?她在哪里?” 宋申睿见谢骏霖心神不稳,甚是感慨,他知道荣卿心里的那个人是谢骏霖。而那些毒酒怕也是为了谢骏霖才喝的,若是她真的去了,一定想再见见谢骏霖,他那么懂卿卿,怎么舍得卿卿伤心难过:“已经服了解药,但她喝下的毒酒太多,伤了心肺。服解药过晚,大夫说怕是起不了大的作用,全凭命数了。” 全凭命数!谢骏霖后退几步,他用双手捂住脸 ,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眼泪从指缝见渗透出来。 宋申睿心中难受,见往日铁血刚硬的谢骏霖伤心失态至此,不忍道:“她在楼上卧室,若她心中还有神识,也许,她会愿意见你。” ☆、忽而梦醒何所停 第三十六章忽而梦醒何所停 窗外蝉鸣声声而响,卧室里却是很静很静。荣卿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显的那么瘦小,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毫无生气。谢骏霖跪在床边轻抚荣卿的发丝,心疼难耐,前日里人还好好的娇俏动人,怎的今日却成了这般模样,都怪自己,都是自己的错。 若是早点能查出来荣卿就是茵茵,他绝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眼前的地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这十四年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荣卿曾经说过是凤凌抚养她长大的,那些属于他们的记忆,他疯狂的想知道,他想知道关于姚茵茵过去的每一点每一滴。 茵茵肯定是经历了许多的磨难,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才会成为今日江华楼的荣卿,才会性格变化如此之大!他这个当哥哥的真是汗颜,相识一年多都不曾认出茵茵。不仅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保护好她,还与她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与她相爱,伤她至深!他该以何面目来面对自己的妹妹,面对荣卿?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你,也不曾跟你好好讲话。你还像小时候一样睡着了便很乖很乖。”谢骏霖紧紧握住荣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柔的和荣卿说话,仿佛荣卿可以听到一般。 “第一次见你,是在秦淮河边上的乌篷船,那夜我被安知所追捕,若不是你好心相救,我的身份怕是就要被揭穿了。那晚的月光漫漫如华,虽不曾看清你的样貌,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对你那种似曾相识特殊的感觉。当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荣卿这个女子不一般。回去后我就查了你,谁知你竟是宋申睿的俏红颜,我与宋申睿的关系非同一般只得作罢。” “第二次见你,是在山中的桃花林,你不知那日的你有多美,桃花虽艳却不及你半分颜色,我心想定是山中仙子与你也怕是不分伯仲。可宋申睿却唤了你的名字,那时我才知晓,你便是荣卿。当时你问我是不是那夜的人,我就知道你认出了我,你看我们多么有缘,可我却不能承认。哪怕是宋申睿,对我的事情知道的也并不是十分清楚,所以只能佯装初见。我第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感觉。” “第三次见你,是在丽都喝下午茶,一进丽都我发现你安静的坐在窗边看书,你这丫头肯定不知道当时在场的男人,心思怕是都在你身上。你与那个方颖因着宋申睿起了争执,我一边高兴你的口才如此了得,一边又心中不是滋味,你与宋申睿的感情着实不简单。送你回去的路上,我真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你不知道我曾去 过江华楼很多次,默默坐在台下听过你唱歌,你的声音,你的模样我都深深烙在脑海中,我的心日夜都在悸动,在叫嚣,可我不能。我要做的事情太多,爱情对我而言太奢侈,不能分心,不能用情。于是我想从你的世界消失,想忘记你。” “谢骏铭那个蠢货对你动手的时候,我很后怕,抱着你看你在我怀里放声大哭,真想对你说不怕,我会一直保护你,而我只能忍下去。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吻如此美好,十几年来我第一次开心入睡,没有噩梦。但我不能留你,因为我不配,我这样的人深如泥淖,需要宋家的势力,我不配得到你,我才狠下心不去看你,假装看不到你眼中的期盼。你的失望、你的决绝、字字句句如刀如剑扎在我的心上,是我活该我应得的。” “宋申睿生日时,你唱给他的那首《南音》令我数月来的强撑伪装彻底崩溃,我就像颓败多年的枯木从不曾之生机为何?而你却是甘霖,是我唯一的渴望。那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是我日日夜夜的惦念与梦魇。我心中的期望和执念在翻涌在呐喊,即使失去宋家的支持,我也要得到你。原来桃花林中那沧海桑田的一眼,便注定你是我一世的芬芳与温暖。”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真的好幸福,哪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你都是最大的满足。可是一切都被我搞砸了,欲速则不达,我拆了谢骏铭的路,他派汪晋宁南下来对付我,孔妍菀为了助我,才从美国回来与他一同南下。汪晋宁心计手段过人来南京后逼得我不断后退,举步维艰。我不能让汪晋宁知晓你对我有多重要,否则他一定会用你来作局,那时候的我护不住你。你问我要的解释,我根本就给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你伤心。那段日子离开你,我痛不欲生却不能踏错一步,只得日日筹谋,我对自己发誓待解决了这些,我一定不会再令你伤心落泪,我会让你成为最荣耀的女人。”谢骏霖的眼泪沾湿了荣卿的手背。 楼下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只有宋申睿一人,宋一和其他人都在院子里守着。 宋申睿僵坐在沙发上,双眼望着墙上的桃花图出神,满脑子都是当初荣卿向他讨画,得意炫耀的样子。 当时风景,当时佳人,当时欢笑,而如今,风景依旧,却是满地鲜血残片,佳人更是命悬一线。如果只是简单的痴念该有多好,何须赔上卿卿的性命,更何须生死离别,这样的绝地结局。 一夜已过,天边微微亮了起来,第一缕晨曦从远处透过云层慢慢照了下来。谢骏霖在楼上守了 一夜,宋申睿在楼下坐了一夜。二人皆是绝望,心知荣卿许是不行了。 “咳咳~”昏迷中的荣卿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房中显的格外突兀,谢骏霖猛然听到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扯着嗓门大喊:“她醒了!她醒了!” 宋申睿本还沉浸在哀伤之中,听到谢骏霖的喊声拔腿就冲了上来,去隔壁客房将还在睡梦中的大夫拽了过来。 张大夫也是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隔壁候着,直到快黎明才歪在床上打了个盹,这会正全神贯注的给荣卿检查:“荣小姐命大,熬过此劫,应无性命之忧,只是。” 谢骏霖见荣卿虽还在昏睡中,单刚才短暂的清醒已是令他喜出望外:“只是什么?” 张大夫见这二位少爷皆是紧张的望着自己:“只是荣小姐所喝毒酒过多,体内还有许多毒素,伤了心肺和底子。若要彻底大好,怕是还需好好服药调养数月方可无碍。” 宋申睿心中大喜,调养之事无妨,只要无关性命安危,其他都好说:“多谢!” 两日来,谢骏霖几乎不曾离开荣卿,时刻守在她旁边,荣卿一直在睡,宋申睿见谢骏霖这般模样,也就由他去了。 宋申睿推开卧室门轻声道:“汪晋宁来了,在楼下。” 谢骏霖连头都不抬:“让他滚!” 宋申睿斜靠在门边上:“你就不好奇为何他二人会一起中毒,又为何卿卿如此严重?”说完后不等谢骏霖答复便转身下楼。 谢骏霖沉默片刻,摸摸荣卿的脸颊:“你不想要他死对不对?” 楼下,客厅。 “我已经跟他说了。”宋申睿见汪晋宁虽能强撑着前来,但明显是大病过后元气大伤,面色难看的厉害,嘴唇上干皮翘起,眼眶发黑。即使他喝下的毒酒只有少许,但想来也是被折磨的不轻。 汪晋宁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谢骏霖下来的时候汪晋宁咳嗽的正厉害,冷眼看他咳的撕心裂肺。 “她怎样?”汪晋宁见谢骏霖站在楼梯边上,自己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声。 “拖你的福,性命虽是保住了,却也去了大半条。”谢骏霖根本不想和他废话。 “梨花台是你动的手。”汪晋宁目光如炬的看着谢骏霖,淡淡的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我又如何?”谢骏霖坦然承认。 “既已得手,那你为何不走?动了手就应该走,那时不走你便错过了最佳时机。” “她如此这般,我就算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很爱她?” “是,却与你无关。” “我来这南京城,你我对弈半年胜负对半,从不知你竟是这般儿女情长的人,不过也算不负她对你的一片真心。”汪晋宁似是惋惜。 “究竟是谁下的毒?是不是你?你有什么冲我来!” “你错了,毒是她下的。” 谢骏霖与宋申睿皆是一怔。 宋申睿怒道:“卿卿为什么要下毒?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居然逼得她服毒” 汪晋宁眼中尽是悲伤:“她与我汪家应是有血海深仇,我父亲当年在北平结仇太多,我怎会知道她居然与我不共戴天。荣卿说是要报仇,却以命相陪。” 谢骏霖后退一步扶住旁边楼梯的扶手,血海深仇!难道荣卿还有记忆,知道当年的事情才会向汪晋宁寻仇。 “我虽不知她究竟还有何事忧心,但我与她知交甚深,她定是无路可走才会挑那天下手。我想其中缘由必是与你有关!”汪晋宁看向谢骏霖继续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我死,否则为何只让我喝了一杯,而其它却被她尽数饮下,她自己却是一心决绝赴死,她用命来偿我。我知荣卿对你用情颇深,选在那天怕也是为了助你。” “她为什么这么傻?”听着汪晋宁的话,谢骏霖可以想象出荣卿当时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那天你也对我下了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此事我不与你计较。事已至此,我这条命是欠她的,我汪晋宁承诺,从此不再相帮谢骏铭,不与你为敌,这是我欠她的,仔细想来只能偿给你了。我要回北边了,你照顾好她!望你日后所为不负我今日的决定。”言罢转身欲要离开。 “你,不上去看看她?”谢骏霖看着汪晋宁的背影道。 “不必了,她已无事,我心方安。我与她引为知己,中间既隔着血海深仇,不见也许比见更好。” ☆、梅溪深处残阳血 第三十七章梅溪深处残阳血 荣卿已经清醒三天了,可她不是沉睡就是睁着眼睛望房顶,不与任何人说话。无论是谢骏霖还是宋申睿,她都不曾理会。 宋申睿与谢骏霖多次询问医者此中原因,大夫皆是道此乃心病,身体已无大碍按着方子调理即可。 二人无奈,最终谢骏霖对宋申睿言明要带荣卿到梅里小住,荣卿曾经说过很喜欢那里,想在那里居住,也许离开南京城,到那风景如画的水乡,她的状态会好许多。 宋申睿本是放心不下不赞成的,□□卿如今这般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 梅里,梅溪,古城香韵沁人心脾。 漫步在梅里的巷道中,轻荡乌篷船,满载思念,荣卿似是与这里有缘,来梅里之后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虽还是不说话,但脸上已有了几分红润之色。 傍晚时分,谢骏铭便携了荣卿出来散步,走了一会怕她累着,便租了一只乌篷船,船翁友善,虽然口音很重,但还是热情的招呼他们并端出自家婆子腌制的梅子。荣卿喜酸,不禁多吃了几颗,谢骏霖心中高兴想着离去时定要问船翁多买一些带回去。 江南水乡自古就是文雅,富含诗意的地方,乘着小船飘荡在晚风与夕阳之下,说不出的惬意。 “记得以前你就说过,若有一日定要来这梅里赏梅花,可惜这时节梅花是没有的,但意蕴还是不错。三千多年前的机缘,即便是到了今日还是引人止不住的向往。”谢骏霖笑眯眯的望着荣卿。 荣卿仿佛没有没有听见般,默默的看着两边的房屋,倾斜身子,将手伸入河水中,感受河水的流动与清凉,这一切似是如在画中。 “茵茵。我是哥哥。”谢骏霖忍了许久,从那日在火车站得知真相的一刻起就恨不得与她相认,可那时的情形令他根本无法提及此事,之后荣卿完全不理人情绪低落,他便更无法再去言说。直到在梅里小住,这半月来荣卿明显好转,今日瞅着她心情似乎不错才鼓起勇气试探道。 闻言,荣卿原本在水中拨动的手微微僵住,并不转身看谢骏霖只是沉下眼眸。 “你是姚茵茵对不对?我是姚粟琦!我是你的哥哥!”谢骏霖见荣卿并不应声,心中甚是难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养的的那条小白狗?还记不记得你用茶水浇了爹的兰花?你还记不记得?”谢骏霖不断发问试图唤起荣卿儿时的记忆。 荣卿把手从水中抽出来,扶着船边站了起来,摇晃的走到船尾边上,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这十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再后悔那天松开你的手,没有留下和你一起。我以为只是和娘去外祖家过几天便会回来,直到上了去美国的轮船我才知道一切并不简单,我和娘是在逃亡。而你和爹被汪自先那个狗贼所害!”谢骏霖似是不介意荣卿的抗拒,用她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 “是谢家安排我们去的美国,谢行是谢家嫡子却不是嫡长子故而常年独自居住在美国,后来谢家的掌门人被刺杀毙命,谢行才从美国回去执掌谢阀。娘亲独自一人带我在美国难以维持生计,外国人欺生,幸而谢行对我母子施以援手,后来娘与谢行便在了一起,我也就成了谢三公子谢骏霖。因我们一直在美国,谢家和外人皆不知我的真实身世,只以为我是谢行生在美国长在美国的幼子。谢骏铭以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诛而后快,可他不知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争谢家。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依仗谢行对娘的挚爱。这十年来谢家对我百般刁难无数次暗杀,我不得已为求自保才步步为营,靠算计筹划而活到现在。” 荣卿心中骇然,一直想不通姚粟琦为何突然就成了谢骏霖,却原来这其中缘由竟是如此艰辛,他这些年的日子堪比活在刀锋剑刃上,不得一时一刻的放松。 荣卿心中其实并不怨怪谢骏霖,只是时至今日不知该以何面目,以何身份来面对他,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对自己至亲的哥哥。 “我与孔妍菀名为夫妻却并无夫妻之实,她是孔家的嫡女,也在美国留学,三年前,谢孔联姻便让我二人结婚。她是一个有抱负有见地的女子并不似普通的世家女儿。一开始她便与我约法三章,我二人为友,为知己,为伙伴却不为夫妻。我和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待大事既成时,我与她就会解除夫妻的名义。所以茵茵,我不曾骗你。从一开始我便是以真心待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孔妍菀就是荣卿心里的那根刺,如鲠在喉,谢骏霖的妻子谢夫人,这个名称曾经令她夜不能眠。却原来他二人之间是如此关系,只怕是谢骏霖一厢情愿的这么认为。孔妍菀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即使在结盟初始是,那么后来到现在她一定也已经改变了初衷,因为女人之间的感知最是真实。孔妍菀是真心爱着谢骏霖,那夜慕府湖畔,孔妍菀眼中的嫉妒与情深,荣卿看的真切绝不会错。那样的眼神和感情绝不是一个朋友知己应有的。 “自家逢变故, 娘就一直郁结于心,时日久了便积成大病,到美国后的第五年,娘就去世了,娘临走前跟我讲了你的身世,到死娘都在念着你。”谢骏霖并不清楚荣卿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 荣卿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姚家的亲生女儿,她一直记得那年在爹爹书房门口偷听到的内容,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得极为清楚。因为最初的那几年她夜夜梦到的都是爹和娘的谈话,还有自己哭着抱着哥哥不他让走,而他最终还是跟着娘走了。 想起这些,心中止不住的伤心,幼年的骤变似乎连天都塌了。烧不尽的漫天火光,许久的无家可归每每想起来都是痛到不能自已,瞬间眼泪就打湿了她的眼眶。 谢骏霖见荣卿的反应,心中明了,起身到荣卿身边把她搂向自己,令她靠在自己身上,想让她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荣卿用力挣扎,却抵不过谢骏霖的力气被他紧紧的圈在怀中。 “茵茵不怕,哥哥回来了。”谢骏霖闭了闭眼睛,忍住眼中的阵阵酸涩。 “你不是我哥,我哥哥是凤凌,不是你!你是谢骏霖,你是谢家的三公子!我也不是姚茵茵!我是荣卿!”荣卿猛然用力死命的推开谢骏霖。 “你是茵茵!你为什么不肯认我?你明明就记得一切!”荣卿的推开和否认伤到了谢骏霖。 “哥哥?呵!当初我哭着求你别走!求你别丢下我!你去了哪里?我差店葬身火海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北平的火车站日夜等你和娘回来,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若不是凤凌哥,我早就冻死或者饿死在路边。姚茵茵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我是荣卿,只是荣卿!我的哥哥是凤凌不是你!”荣卿情绪几近崩溃,不断后退想要避开谢骏霖伸过来的手,争执推搡间,荣卿脚下踏空掉进了河水中。 谢骏霖见荣卿落入水中,来不及多想直接跳入水中,抓住荣卿,想将荣卿推上船。荣卿在水里不停挣扎根本不让谢骏霖碰自己,在水中不断上下沉浮,呛了好几口河水。 谢骏霖气急在水中一把拽住荣卿的胳膊:“茵茵听话,别再动了,你必须到船上去,身子还没大好,河水太凉,你受不住的。” “我不是茵茵!不是姚茵茵!我是荣卿!”荣卿在水里踢了谢骏霖一脚,不断重复自己只是荣卿。 “姚茵茵!你究竟要让哥怎么办?我找了你十四年!想了你十四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认我!”谢骏霖被荣卿伤到深处在河水里咆哮了起来,分不清脸上的究 竟是河水还是积攒了十几年的眼泪,为何流到嘴里是那么咸那么涩。 “我是荣卿!我不是姚茵茵!我只能是荣卿!我那么爱你!你让我还怎么做你的妹妹!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爹娘若是泉下有知会伤心的,你我兄妹,若你是姚粟琦,我是姚茵茵,那我们这一年多要怎么办?这是乱伦!是罪!是孽!这样的不堪我担不起!求求你谢骏霖!你放手吧!求你放过我!”荣卿哭的泣不成声,照着谢骏霖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企图令他放手,放开自己,荣卿心中有多恨多纠结牙就咬的有多用力。谢骏霖眼中是爱是心疼是懊悔,手背边上的水面飘起了缕缕血丝。 谢骏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痛,手上的痛并不松手,任由荣卿使尽浑身力气要自己,更是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你是姚茵茵我便是姚粟琦!你若是荣卿我便是谢骏霖!无论你是姚茵茵还是荣卿我都爱你,我都是你哥哥!我爱你,惜你比我命更甚!什么兄妹?什么伦常?不管在别人眼里我们有多么不堪我此生为卿不悔不移!若是命中注定了这一切,我谢骏霖偏不信邪!是罪!是劫!是孽全都是我谢骏霖一人的!所有错我让我来背!若有天谴就让它冲我来!” ☆、苔霜轻覆可成说 第三十八章苔霜轻覆可成说 自那日落水后,荣卿就一直高热,所谓病去如抽丝,再加上原本中毒未愈,心中又多思烦忧,这一病竟是半月有余才大好。 谢骏霖衣不解带日夜不离的照顾荣卿,心中自责不已,若不是那日自己一味的刺激她,也不会使她落水,遭此病痛。 荣卿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觉得浑身酸痛,乏的厉害,趁谢骏霖出去买药不在,便起身想要出去转转,透透气。哪怕只是晒晒阳光也好过日日圈在房屋里,烦闷的紧。 眼下的天气正是酷暑难耐,薄薄的一条裙子都会使人热到大汗淋淋,但荣卿接连大病,体内寒气还未褪尽,气血双虚,竟在这伏天里不觉得燥热难耐。 下午时分,暑气逼人,小镇巷道,延河的人并不多,大都在家中避暑。荣卿顺着河边漫步,石桥映水间,乌篷船三三两两靠在水岸,悠然摆荡。荣卿玩心突起,撩起裙子坐在水边,将鞋袜脱掉,莹白的脚趾轻踩戏水。 荣卿从前看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梅里。喜欢这样的古韵,喜欢这样的宁静,岁月安稳,流光如旧,仿佛避开了尘世喧嚣,只有质朴的人儿和四季之色。如今身临其境方知往日经过皆如花开花落沉入脚下,反倒不如眼前的光景令人恬淡安心。 忽然一片阴影投下遮挡住原本晒着她的烈日。荣卿仰头瞧去,谢骏霖手中拎着一个纸药包,额头上满是汗珠。想来是回去见荣卿不在屋内,急忙出来找她慌忙中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 谢骏霖找了很多地方,心里恐慌,甚至在想若是荣卿不告而别该如何,越是想就越害怕,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里祈求希望她并没有丢下他。他猜测着荣卿会喜欢、会去的地方一一去寻。当他远远望见河水边荣卿的背影,一直提着的心才落回原处,谢骏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额头间紧皱的俊眉才微微舒展开来。 他就在远处静静的站着,并不上前来打扰这一刻属于荣卿自己的美好时光。 可荣卿这一坐时间却是很久,谢骏霖怕日头太毒,荣卿若是晒的过久会中暑,思量再三才移步到她身旁为她挡住了照下来阳光。 荣卿见是谢骏霖,面上并无异色扭过头继续看向水中。 谢骏霖如巍山青川般稳稳立在一侧,阵阵夏风吹过,却是老树笑白头,拂掉一肩寂寞。 太阳渐渐西落,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也热闹了起来,荣卿似是被旁人的说笑声从自己 的世界里拉了回来。收回思绪,穿上鞋袜起身看向谢骏霖。 “卿卿累吗?”谢骏霖看荣卿站起来望着自己,心中不禁欣喜。 荣卿微微摇头。 “我知道不远处有一个地方,景色很美,你肯定会喜欢。若是不累,我们便去瞧瞧可好?”谢骏霖体贴的询问荣卿。 荣卿似是心情不错,颔首同意。 谢骏霖与荣卿并行,一路细心的提示她注意脚下的路,未她挡开旁边的路人,怕荣卿被冲撞到。 二人漫步而行,走过翠树花红,路过醇香飘散的酒家,穿过街巷楼宇。终是到了谢骏霖口中极美的地方。 八月中的荷花已将至盛放末期,亦是最美的时刻,犹如昙花须臾。荣卿放眼远远望去,一片不见尽头的荷花池,接天连地的荷花映红了池水,夕阳洒落在满池花瓣上,漫天虹霓。翠绿的荷叶漂浮在水面,碧波茫茫,荷花点点。 “记得小时候你曾问过我,娘对爹所说的那句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是何意。”谢骏霖并没有看荣卿而是望着眼前的荷花眼神迷离,:“那时我不曾告诉你。” “这是《乐府》的一首民歌。名为《西洲曲》多为女子用来对心爱的男子表达爱慕之情为求怜惜。”谢骏霖似是想起当年的情形嘴角微微上扬。 荣卿识字后便专门寻了这首诗歌来读,怎会不知其中含义。当年孩童哪里懂得这些,只是觉得偷听爹娘讲话是顶有趣的事情,谁道幼时玩笑的一问,却早就注定了后来的缱绻纠缠。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卿卿看这眼前早已过了人头的莲花,它的花心也已红,这样的莲子是否可怜?”谢骏霖目色含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将每一字句都烙在荣卿的心上,敲打着她的心防。往昔的回忆越发深刻,翻涌而上数不清的思绪,在这一簇繁花中来来去去,绚烂、缠绵更加艳丽。 “我寻了你那样久,爱你那样深!可无论以后你怎么选择,我都依你。”谢骏霖脉脉望着荣卿,声音温柔如水的令人动容:“只是我心中有一个愿望,我知道那首《南音》定是为我而作、而歌。今日卿卿可否为我而唱?” 荣卿与谢骏霖深深对视许久不语,暮色朦胧,水波微皱。谢骏霖也不心急,似是一直等下去也愿意。 荣卿终是莞尔一笑,轻启朱唇而歌:“忆梅下西洲折梅 寄江北 江北寒江色问君可有思我 衣衫杏子红高楼望不见 不见飞鸿落问君可有思我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红莲过人头问君可有思我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藏袖中 莲香存心头 倚栏对月盼君归 天边云海自悠悠 我采莲至南塘秋 莲子清如许 莲香明如玉 执子情意分明处 伴君何以惧悲欢 海水悠悠 梦悠悠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歌声缠绵,柔肠百转。这些年唱了那样多遍的《南音》,每一次都是回忆都是期待和思念,而现在终于唱给了他听。纵是将来有一日红颜枯骨,这一刻一曲足矣。 谢骏霖将潸然泪下的荣卿紧紧抱在怀中,用进浑身力气,像是要将荣卿永远嵌入自己的身体、生命中一般。 夜色中,月光灼灼如华。 谢骏霖背着荣卿稳稳的走在青石板上,他手指上还挂着纸药包随着步伐的节奏前后摇荡。就像儿时一般,那时候呀!每每姚茵茵玩闹累了便会耍赖让姚粟琦背自己回家,直到家门口才会从他背上跳下来,拉着哥哥的手,兄妹两个一起进屋。 这许多年过去了,当荣卿对谢骏霖说:“哥哥,我累了。你背人家回去。” 谢骏霖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喜上眉梢,转过身去,用手背悄悄抹掉眼角的潮湿。 谢骏霖开心的蹲下身等待荣卿趴上来,荣卿看着面前弯下背脊蹲在地上的男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姚粟琦还是谢骏霖。可无论是谁又有何区别,都是他!都是她敬重的哥哥,心爱的男人。而自己不管是姚茵茵还是荣卿,这一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和他今生掌心相连的纠葛情线。 荣卿趴在谢骏霖宽厚而温暖的肩背上,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满满都是哥哥对自己的宠溺与疼爱。荣卿撒娇的把头贴靠在谢骏霖的肩头,来回蹭了蹭。 “你可别把眼泪蹭到我脖子上。”谢骏霖嬉笑道。 “不光是眼泪,我还要把鼻涕也蹭到你脖子里。”荣卿幸福的闭上眼睛,静静感受晚风的轻柔,感受多年都不曾有过的轻松,还有一颗 心紧紧贴着另一颗心的炽热。 如斯华年,嗔痴皆因梦而生。刹那即为一世,风情流转,轰轰烈烈。 ☆、夏尽秋来著青词 第三十九章夏尽秋来著青词 荣卿还是像儿时一样贪嘴,爱吃零食,多大的人了,不好好吃饭,反倒是旁的吃食吃个不停。还不能说,一说小丫头就朝自己噘嘴。谢骏霖一见荣卿噘嘴就只能举白旗投降,这丫头真是把自己吃的死死的,小时候就用这招,长大了亦然。 谢骏霖见她那日喜欢吃乌篷船上的梅子。便抽了时间专门去向船翁家的婆子学如何腌制梅子,蜜饯。 “小伙子,整个梅里谁家腌的东西都没我家好吃,就是因为这缸。我家的缸可不是一般的缸。这可是我家专门腌制用了上百年的陶缸,光是这缸的味道你闻闻。老婆子借给你一口,你拿回去给你妹妹腌着吃。以后还回来就成!”谢骏霖脑子里是那日船翁婆子热情好心笑眯眯的教自己如何腌制蜜饯。 看着地上的陶缸算算日子都十六七天了,该是腌好了。中间荣卿馋的不行动不动就跑来看,几次都想偷偷打开缸盖偷尝,还好被自己抓了个现形。要不怕是早就跑了味道。 荣卿一进厨房就看见谢骏霖蹲在地上,盯着陶缸若有所思,顿时升起玩闹之心。拿起手帕悄悄盖在谢骏霖头上:“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呀!” 谢骏霖哭笑不得,无奈的摇摇头:“那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荣卿义正言辞:“大胆!我乃山大王,你这丫头还不速速给爷行礼问安!” “原来是山大王呀!”谢骏霖一本正经的说着,突然一把将荣卿从身后拽到自己怀里,挠她的腰际:“谁是小娘子?” “哈哈!快放手!你耍赖!”荣卿自小最怕痒,小时候犯了错误姚粟琦不忍心惩罚她就总是挠她痒痒。 “我这叫兵不厌诈!”谢骏霖并不停下手上动作。 “大胆!你快放手呀!痒死了!”荣卿痒的不行,忍不住的一直在笑,在谢骏霖怀里挣扎的扭来扭去。 “谁是小娘子?”谢骏霖义正言辞的询问? “我!我是小娘子!”荣卿已是痒的不行只得连连讨饶,双目泛着水光,泪盈盈的望着谢骏霖。 “谁是小丫头?”谢骏霖好笑的看着荣卿,手下却是半点不停。 “我是小丫头!我是小娘子!你才是大王!姑娘我这厢有礼了!我都服软了!你还不停下来!我错了嘛!”荣卿是痒到极致,笑的满脸是泪,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只消谢骏霖停手就行,反正自己是小女子无所谓风度。 谢 骏霖这才满意的收手,甚是宠溺:“叫你顽皮淘气!” “哼!你仗着力气比我大欺负人!”谢骏霖一松手,荣卿迅速从他怀里窜了起来跳的老远,生怕他再继续挠她痒痒随时准备逃跑。 谢骏霖对荣卿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哼!你可别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再挑眉毛,可小心着哪天夜里你的眉毛就不见了呦。”荣卿翘着大拇指左右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示意给谢骏霖看。 谢骏霖脸上笑意更浓,起身站立,脚下并不挪动,只是朝着荣卿作势伸了伸双手。 荣卿见谢骏霖站了起来又要将魔掌伸向自己,想到刚才百般挠心的滋味,立马浑身一个哆嗦迅速转身刺溜就跑了出去。 “哎!你倒是回来呀!这蜜饯腌好了,味道真是不错!你不尝尝吗?”谢骏霖捏起一个梅子放到嘴里细细品尝。 荣卿跑的快早就没了踪影。 谢骏霖深深望着荣卿刚才跑出去的方向,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幸福溢满眼底。这味道入的恰到好处,果酸浓郁,甜而不腻,真真是唇齿留香。 荣卿与谢骏霖坐在桌旁等着老板上酒。总是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可是待仔细寻找却又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丫头闹着要出来酒喝求了自己好几天,今日终于同意带着她出来喝酒,她却左顾右盼的心不在焉,谢骏霖顺着荣卿的脑袋也转来转去,想看看她究竟在找什么。 “你干嘛?”荣卿一回头就发现谢骏霖摇头摆脑的。 “我在看你看的东西呀!”谢骏霖好笑的瞅着她。 “你过来。”荣卿似是欲言又止朝谢骏霖钩钩手指。 谢骏霖见荣卿神秘兮兮的,不知这丫头又再动什么歪脑筋,便将身体前倾凑到荣卿面前:“这下可以说你在看什么了吧!”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咱们。可我看来看去,好像又没有人看咱们。”荣卿疑惑歪了歪脑袋。 谢骏霖环顾四周,心头一紧,想了想:“会不会是别人看你漂亮呀!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很少有你这样的美人儿。我们男人见了美人都是偷偷看,一旦被别人发现自然就收回目光不敢看了。”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我是认真的!”荣卿见谢骏霖在调笑自己,脸上一阵红热。 “我很正经很认真的在告诉你原因呀,因为卿卿漂亮!是美人儿!”谢骏霖笑眯眯的捏 了捏荣卿泛红的脸蛋。 “酒来咯!”酒屋老板放下托着酒和酒杯的酒盘,毛巾往身上一搭转身又去忙别的了。 谢骏霖拿起酒壶为自己和荣卿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小酒鬼,快喝吧!喊叫了那么多日,这会酒上来了,还不快尝尝,味道可好?”谢骏霖端起酒杯递给荣卿。 荣卿原本被谢骏霖调笑羞的厉害,见谢骏霖说了别的话题,急忙接过酒杯低下头抿了一口。只是这一口咽的急反倒呛进了气管里,拿手帕捂着嘴连连咳了起来。 谢骏霖见荣卿被呛住,起身倒了杯茶水端过来喂她喝下,又轻轻拍着后背。荣卿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好酒!”荣卿窘的恨不能钻到桌子下面去,可是让谢骏霖看笑话了。 “卿卿果真聪慧!这样都能品出是好酒!”谢骏霖自是知道荣卿的心思,但越是见她这般可爱就越发忍不住逗弄她。 “好酒入喉,一口足矣。”荣卿正襟危坐。 “那既然卿卿说是好酒,我可得好好品品。”谢骏霖装模作样的拿起面前的酒杯放到嘴边,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眼睛却是丝毫都不离开荣卿。 “果真是好酒!”谢骏霖满足的砸吧砸吧嘴。 “哪里好?”荣卿被谢骏霖那街头浪子的做派给逗笑了。 “清风而过,佳人在侧。佳人所喜之酒,定是好酒。”谢骏霖眉眼含笑,眼角微微上挑朝荣卿抛了一个眼神过去。 “你倒是不害臊,这没边没际的话说起来就没完了。”荣卿脸皮薄,不愿再和他说下去,给自己添了杯酒,一口饮下。 谢骏霖见心知荣卿害羞也不继续:“记得以前卿卿顶多就是喝几杯梅酒都会微醺,怎的现在酒量这般的好?” 荣卿端着酒杯的手一僵:“酒量这种东西,喝的多了,自然会有的。”抬手又是一杯。 谢骏霖皱起眉头:“可是因为我?”猜测定是那段日子伤透了荣卿,才会令她以酒解忧,心中忍不住的自责。 “你不必自责。世上之事自有定数,有因而果,总有缘由。”荣卿温柔一笑,用手抚摸谢骏霖紧皱的眉间:“喧嚣尘世,风光无限,纵是偶有烦扰,我有酒相伴,以歌相候。到如今皆是昨日之梦,一觉醒来,我已然都不记得了。” 谢骏霖心疼荣卿心疼到骨子里去了,虽是寥寥数语,却句句都是看破之意。这般感念是要经历过多 少跌宕才能用血泪悟出来的箴言。 他握住荣卿的手放在心口,似是要让荣卿感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知道从此之后还有他可依可靠。 荣卿聪慧自是明了谢骏霖的心意,也不多言为他又添了新酒。谢骏霖拿起酒一饮而尽,无意间眼角余光瞥到了店外,微微一愣,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卿卿可喝好了,你大病初愈不能多喝。浅尝辄止最好,我们回去吧。” ☆、暮色微至话苍凉 第四十章暮色微至话苍凉 从酒馆回来后,谢骏霖又陪着荣卿下了几盘棋,讲了会子话,这才哄着荣卿去睡了。 这段日子是谢骏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幸福,淡然而真实,哪怕到现在她都不承认自己是姚茵茵,不愿意认他这个哥哥,可是那又能怎样?如今这般就已经幸福到极致,无论她是姚茵茵还是荣卿,她都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彼此相依相伴,过着寻常人家的普通日子,哪怕是平日里的阳光都要比过去耀眼。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幸福只属于他和她!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见荣卿睡的沉了,似是已在梦中。谢骏霖温柔的轻抚荣卿的脸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最终低下头轻轻的吻在荣卿闭着的眼睛上。 谢骏霖起身轻轻关上房门下楼出了小院合上院门。夜已深了,梅里不比南京城灯红酒绿,这个点已然寂静无人,整个古镇都如静悄悄的,仔细侧耳去听甚至能听到河边潺潺的水流声。 谢骏霖颀长而立在门口,闭目听了会四周的声音,沉声道:“出来吧。” 只见一人身着灰色长衫从院子拐角处闪现出来,来人低声唤道:“少爷。” 然后垂着下头似是在等谢骏霖发落。 “我说过这世上已经没有谢三,别在叫我少爷。以后也别再跟着我了,回去吧。”谢骏霖抬步走到程亮身边。 “少爷!”程亮仿佛想要说什么,阻止谢骏霖的决定。 “回去吧,无论是什么事都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你我不是兄弟,但这一路走来却胜似兄弟。我心中所求,你应是懂得。如今终于和她在一起,我只盼能守着她静度余生,别再来了。”谢骏霖眸色坚定的说完心中所想,用力拍了拍程亮的肩膀似是告别,转过身双手搭在门上的铜环欲推门回去。 “你以为事到如今还能说一句你不是谢三就能撇干净的吗?”只见孔妍菀从桥边缓缓走了过来:“若你不是谢三,你又凭什么能护得住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带他们走吗?”谢骏霖听到孔妍菀的声音时,就知道那天夜里她根本没听自己话,没有北归。 “如你所想,不光我孔妍菀没走,他们也都没走。”孔妍菀静静的望着谢骏霖,吐出的话没有丝毫起伏。 “胡闹!”谢骏霖气急,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南京的局面瞬息万变,那日未走,失了先机,败局已定,自己留在这 无论以后如何也是心中所求。哪怕最后~宋申睿定会保荣卿周全。可是他们也没走,现在怕是连走都走不了了。 孔妍菀迎着谢骏霖满是怒火的眼光走到他身边:“究竟是谁胡闹?呵!你谢骏霖为了一个女人撇下所有人,撇下血海深仇,撇下北归大事不叫胡闹!我们为你留在南京,为了你与他们生死周旋,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护了你和那个女人在梅里岁月静好的几个月,我们叫胡闹!谢骏霖你究竟有没有心!” 谢骏霖瞳孔紧缩,闭上眼睛。 前些日子有小鸟在屋檐下筑了窝,这两日每到早晨便叽叽喳喳的响,还有小鸟啄窗边木格的声音。荣卿早早被小鸟吵醒了,却不想起来,懒懒的在床上滚来滚去,硬是从天光微亮躺倒日上三竿。忽然脑海中浮现出昨日谢骏霖调笑自己的面庞,还有昨晚哄自己睡觉时的温声细语,不禁红了脸。 自己真是没出息,大早上的就七想八想,荣卿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再摸摸自己还发烫的脸,急忙扯过杯子盖到脸上假装还在熟睡。 谢骏霖见荣卿睡在被子里,可这杯子还在微微轻颤,心中觉得好笑。也不过去就斜靠在门边上看荣卿躲在被子里究竟为何。 过了许久都没有听见谢骏霖说话,荣卿想,许是自己听错了,并没有人上来。缩在被子里实在闷的厉害,便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从缝隙里偷偷看向门口。这一看,谢骏霖靠在门上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二人目光触及对视。荣卿被惊的猛然坐了起来。 本就在被窝里闷的透不上气,憋的满脸通红,这一吓,荣卿的脸更是红的紧。心知谢骏霖是存心故意逗弄自己,看自己出丑,想到自己这般丢脸,支支吾吾的反倒是说不出话来。 谢骏霖宠溺的笑了笑:“害臊完了,就下来吃饭吧。” 荣卿进屋为自己倒了一杯乌梅汁一口喝了下去,这才坐在桌旁。方才她和谢骏霖在梅溪荡乌篷船玩完刚靠岸上来,一个陌生人递给谢骏霖一张纸条。谢骏霖接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让自己先回来了,说是有点事一会就回来。 荣卿心中好奇谢骏霖去见谁了。这段时间他们就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又像之前在南京城里的相爱般相处,没有试探,没有秘密,没有纷争。以至于她甚至产生了幻觉,他是她一个人的谢骏霖,一个人的姚粟琦。 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荣卿想着是谢骏霖回来了,连忙跑去院里开门。 荣卿开心的打开 门,正想开口问他是谁找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孔妍菀见荣卿呆怔的看着自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哦。”荣卿侧身让开路。 孔妍菀径直从荣卿身旁走了进去。 荣卿回过神转身关上门,进了内屋,见孔妍菀在站在桌旁抬眼打量着不大的房子。普通的水乡旧居,与其他家房屋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几处的花瓶里插满了鲜花,为整个屋子添了许多生气。 “请坐。”想起谢骏霖对自己说过他与孔妍菀的关系,心中自是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可她就是知道孔妍菀对谢骏霖定是喜欢的,所以自是亲切不起来。 孔妍菀优雅落座,瞥了眼桌上荣卿刚喝完的乌梅汁杯子。 荣卿去了厨房又拿了一壶乌梅汁出来为孔妍菀倒了一杯,坐下。 “这是他自己熬的,你尝尝。” 孔妍菀端起面前的杯子,望着杯中乌黑的液体,嗅到了,甘甜,微酸,清香,还有百味。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饮尽,知道的是在喝乌梅汁,不知的怕是以为她在品茶。 “我特别不喜欢你。”孔妍菀将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淡然的望着荣卿。 “我知道。” 二人都不言语,屋内又沉默了许久。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两个女人之间只要扯上同一个男人,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荣卿不喜欢和孔妍菀共处一室的感觉。 “哦。”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避开他来找你吗?”孔妍菀见荣卿如此平静,心中不是滋味。 “你每次找我都没有好事。”荣卿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女人的直觉最是准,她刻意避开谢骏霖来找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还能留在南边?陪在你这个好妹妹身边?你侬我侬的风花雪月?” ☆、岁惊锦鲤夜无眠 第四十一章岁惊锦鲤夜无眠 “你知道我们是兄妹?”荣卿心中一震,她与谢骏霖的关系不可说,那是她心头的罪,如今却被孔妍菀一语道破,那种羞耻感犹如赤裸于孔妍菀面前。 孔妍菀颔首;“那日我不知你竟会如此决绝,原本只想你帮我拦住汪晋宁而已。” “那时你便知晓了?”荣卿脸色苍白,连质问都显的底气不足。 “是。也是我瞒住了谢骏霖。那日的事情千钧一发容不得丝毫差错和不确定。我赌不起,他输不起。可我还是低估了你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孔妍菀不放过荣卿脸上表情一点的细微变化。 “那日,若是他走了,就会顺利北归,就能杀了谢骏铭执掌谢阀,定北逐日。那是他忍辱负重筹谋数十年的梦想,可惜,他没有走。他守着你病好,陪着你在这梅里水乡安然度日。你以为谢骏铭会就这么放过你们吗?死掉的日本大使,日本人会放过你们吗?”孔妍菀拿起盛着乌梅汁的壶为自己又倒了一杯,在手上转了转。 “他到是好心态,还有心思熬这些有的没的东西。荣卿,你知道他为你熬的乌梅汁我喝着是什么味道吗?”孔妍菀一边喝一边问荣卿。 不等荣卿答话,孔妍菀似是自说自话,自己回答自己:“那是血的味道,你尝过血的滋味吗?腥甜还有一点点涩。你眼前的乌梅汁都是跟着他谢骏霖出生入死弟的兄们用性命换给你们的。你说它是不血味道?” 孔妍菀把杯子递到荣卿面前让她闻,荣卿扭过头,似是不愿相信她口中所说,再低头见杯中的乌梅汁,往日最是喜欢,可这会却是忍不住的作呕。 孔妍菀冷笑着收回手,把杯中剩下的乌梅汁一口喝完,这样腥甜,这样涩。 “好了,我们长话短说。等会谢骏霖没见着我肯定会赶回来,他一定担心我会伤了你,伤着他心尖子上的人。” 荣卿深深呼了一口气,把刚才不适的感觉强压下去看向孔妍菀。 “他没走,之前的布局就是前功尽弃。他杀了伊藤静年,破坏了南边亲日,谢骏铭在把谢骏霖插进去的人一个一个的往外清,他们都是白白死掉的。慕天成是个老狐狸虽不会对骏霖下杀手,那是因为骏霖对他还有用处,可以用来和谢骏铭谈条件。可是谢骏铭才不会放过他,这段日子,八次刺杀,你们是不是觉得重逢之后相依相陪特别幸福?那是我们五十多个兄弟用命替你们守出来的!你们在酣甜入睡时,是我们的兄 弟在门外为你们厮杀挡住了一切。荣卿!或者我该叫你一声姚茵茵,你凭什么继续这么幸福下去?” “你凭什么这么继续幸福下去?” “我们都死了,你凭什么幸福?” “我们是为了谢骏霖死的!他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是你的!他应该回北边去的!” “谢骏霖马上就死了!我们等着他!等着他死!” “我要杀了他!杀了谢骏霖!” 孔妍菀和很多满脸是血的男人对着自己不断的大声喊,要抓走谢骏霖,程亮用枪指着他。 “不要!不要!不要开枪!”荣卿大声哭喊着。 谢骏霖睡觉本就清浅,一听见荣卿的喊声便立马冲进荣卿的房间,把荣卿抱在怀里,用手轻抚她的后背。 “茵茵不怕!是梦!你在做梦!我在这里!” 荣卿哭的满脸是泪,睁开眼睛看是谢骏霖,反手紧紧抱住他,好像一个不小心,谢骏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乖!别怕。都是梦。”谢骏霖吻了吻荣卿的脸。 “我怕!我梦见他们要带你走!有人要杀你!我好怕!”说着说着,荣卿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刚才的梦太真实了,那种失去感令荣卿如坠深渊。 谢骏霖微微与荣卿拉开距离想让她好好看看自己,荣卿感觉到谢骏霖想要拉开自己的意图,越是用力将谢骏霖抱的更紧坚决不松手。 谢骏霖望着怀中还在哭泣的荣卿,满是心疼担忧,这丫头究竟梦到了什么。 “你别走!” “我不走,茵茵放心,我就在这陪着你。”谢骏霖用力的回抱荣卿,想让她感觉到自己,别再害怕。 荣卿紧紧拽着谢骏霖的手往里面躺了些,脸上还挂着泪,可怜巴巴的望着谢骏霖。 谢骏霖摸摸她的头也顺势躺了上来,并为荣卿盖好被子。荣卿翻身整个人都缩在谢骏霖的怀里,把头靠在他胸膛上。 谢骏霖轻轻拍着荣卿哄她睡觉,屋里慢慢静了下来。 荣卿闭着眼睛,紧紧抱着谢骏霖。脑子里都是刚才的梦,还有白天孔妍菀对自己说的话。 “你若是为了他好,就放他走,劝他回北边。我们就是拼了所有也会护他北归。否则他一直待在南边,我们的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到时候谢骏铭肯定会杀了他。他肩上有太多的东西,你可 以不管,但是他的命你总该要吧!” 谢骏霖半天没见荣卿有动静,还以为她睡了,直到胸前感觉到湿意,才发现不对劲,今晚荣卿闹得莫名,格外不安。 他抬起荣卿的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茵茵别哭了,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荣卿并不睁开眼睛,又将头埋在谢骏霖的胸口,糯软而坚定的轻声道:“我是姚茵茵,你是姚粟琦,我是你的妹妹!我是荣卿,你就是谢骏霖,我是你的女人!可无论你是谁?你都得好好的活着才能陪着我,爱我,保护我!” 谢骏霖浑身僵住,看着怀里荣卿这般反常模样,下午自己收了纸条去见孔妍菀,却等了许久都没见人。便觉得不对赶紧回来,生怕荣卿有个万一。直到推门进来见荣卿在院子里荡秋千,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却原来下午孔妍菀原本要见的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荣卿。只是不知她都跟荣卿说了些什么,把荣卿吓成这样晚上做了这么严重的噩梦。还说出这样的话,她是不是都知道了? 荣卿仰起头看着谢骏霖,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在梅里的日子我很开心,很幸福,可你的眉间却总有忧愁。这里就像梦,很美!却不是长久的世外桃源!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很多人已经为我们死了,我不想最后连你也~” “我不会有事的,孔妍菀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信!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这么多年来,走到今天,我什么都不求,也不要!只要你在我旁边,不管在你心里我是谁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明天就死我都愿意!”谢骏霖眼圈发红,握着荣卿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想让荣卿感受到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存在和心意。 “我们分开了十四年,这十四年里你如履刀锋火海,举步维艰,那日为了我已是多年心血付诸一炬,置身险境。如今他们都在等你,等你回去。你不光是为了他们,更是为了你和我!十四年的坚韧筹谋,棋到手边,你不想掷子一试吗?祁际的命你还没有亲手去向谢骏铭讨,你真能放的下吗?” 谢骏霖抱着荣卿的手臂在轻颤,他隐忍着闭上眼睛,不愿在荣卿面前流露太多的情绪,这样的他太过踟蹰游移不定,也太过软弱。 荣卿用力往谢骏霖怀里钻了钻,微微仰起头吻在谢骏霖的唇上。 “我们回去好不好?你回北边好吗?” ☆、辗转却道星辰深 第四十二章辗转却道星辰深 宋申睿这两个多月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若是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自打那日同意谢骏霖带走荣卿,宋申睿心里就清楚,他们二人终究是要在一起的。可感情这事如果能是简单的说清楚便能做到真的清楚,那自古至今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旷世之恋。 宋申睿许久都不曾画画了,上一次作画还是输给荣卿的那副桃花图。谁曾想这两个多月反倒是靠画画才熬了过来。无数次想要冲到梅里去将荣卿带回来,哪怕是看一眼她都会安心。可宋一说派去的人回报,谢骏霖和荣卿两个人形如夫妻,一切安好。这八个字,字字捅在他的心上。 书房里铺满了宋申睿的画,一幅一幅的挨着,有些还铺在了地上。有荣卿最爱的桃花,还有她的小像。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只看着画便可知这作画人每一笔蕴藏的深情与想念。 宋一推开书房门,满地的画无处落脚,便站在门口:“少爷,他们回来了。” 宋申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落笔着色。 宋一知晓宋申睿心中之痛,就静立在门边,守着他。 宋申睿终于画完面前的画,目中浸透了隐忍的感情似是在左右挣扎,还有不得不放下的无奈。深深的望着画中的荣卿,良久,终是拿过一只未曾沾色的工笔,端详片刻后,将左手无名指放至唇边用力咬破,咬的这样狠。抬头时,无名指上满是鲜血,连唇边都沾了殷虹的血。 宋一看着宋申睿所为,不发一言。宋申睿不会知道,现在的他在旁人眼里竟似丢了魂魄,他所有的精气都凝聚在面前的那副画上,嘴角带血,如着魔一般,整个人散发出止不住的悲伤。 宋申睿盯着指尖的血,执笔沾上鲜红的血珠,目光滑过这些日子所作的画,最终注视着面前的荣卿,落笔在她左眼尾下方轻轻的着了一点红。 “除了这幅,其他的,都拿去烧了吧。” 谢骏霖原本打算让荣卿跟自己住回31号的,荣卿怎样都不答应,说是江华楼住惯了,非要住回到江华楼去。谢骏霖拗不过,也就遂了她,反正每天都要过去看她,她住在哪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去梅里前那次闹得动静太大,江华楼的人都没想着荣卿还会再回来,楼里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江秋凉一大早就差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直到下午才亲自登门而至。 “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江秋凉目色温和却 没有太多的感情,确切说这些年来她就一直那样对谁都淡淡的,无悲无喜。荣卿对江秋凉是很感激的,当年若不是她好心收留和这些年的诸多维护,否则如今自己还不知沦落为何? 江秋凉所问,若要答,其中的缘由甚多,荣卿不知该如何作答,朱唇轻启却吐不出一言片语。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冷眼瞧着,你与宋申睿和谢骏霖的牵扯甚深,但女人总要为自己寻个好归宿。”这三个人的感情纠葛闹得沸沸扬扬,宋谢二人对荣卿瞧着都是真心。江秋凉在这风尘圈子里待的久了,看男人也自有一番见地,谢骏霖虽好却非良配。做那样男人背后的女人,绝非幸事。 “乱世里活着已是不易,得一真心人护你周全,安稳度日才是正经。”江秋凉并不多言,荣卿的性子,她自己认准的事,别人说再多,她若看不透,皆是无用。该说的说了,起身离去。 谢骏霖这次和荣卿回来特别高调,整个南京城都知道谢骏霖和荣卿旧情复燃,情归一处。谢骏霖每日里都待在江华楼,不管是不是荣卿登台,他都腻在江华楼,有时甚至留宿在江华楼。 大家都在传,谢三公子用真心守得云开见月明,最终抱得美人归。不过荣卿这样的美人着实值得他风流相思,不理它事。 金秋时节,早晚已经开始凉了,若是不加件外衣,容易受风寒。自打上次中毒后,荣卿的底子就一直虚着,尽管谢骏霖找了最好的大夫调理,但毕竟伤了根本,这调养起来自然是要费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谢骏霖每每见荣卿咳嗽,心中满是心疼和自责,若是自己当初能早些认出茵茵,她便不必受此苦楚。照顾荣卿就更是细心详尽,生怕有什么遗漏的。 这可不?说是晚上梨花台唱《牡丹亭》,谢骏霖专门差人定了位置,带了一堆的东西,光外衣就拿了两件,谨防着她厚了热,薄了凉。 台上的杜丽娘和柳梦梅正唱到情深意浓之时,台下的观众也听的入迷。荣卿听的到是仔细,心绪随着戏台上的情节辗转起伏。谢骏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没好好听,光顾着给荣卿剥瓜子核桃了。 荣卿面前的小碟子里堆满了剥好的瓜子仁和核桃花生仁,可听戏的时候哪顾得上吃,眼里全是戏。谢骏霖见荣卿并没吃,宠溺的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遇见真心喜欢的事儿了可是一点心都不分。 拿起剥好的果仁,喂到荣卿嘴边,荣卿下意识的就张嘴吃了进去,眼睛却还是目 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一折终了,荣卿已是泪流满面,轻轻抽泣。 谢骏霖没想着一出戏却将荣卿给看哭了,抬手用指腹轻轻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待荣卿平静了片刻,才正眼打量谢骏霖,面前是一堆的坚果壳。 “说是陪我听戏,你哪有认真的听一点呀?你瞧瞧你尽剥了瓜子了。”荣卿撒娇埋怨道。 谢骏霖眉眼弯弯笑意如星:“也不知道都剥给谁吃了?” 荣卿想了想刚才谢骏霖不住的给自己嘴里喂东西,脸上腾的红了。轻轻打掉他还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梨花台的戏是唱的真好,却被你给白白糟蹋了。”荣卿叹谢骏霖没有认真欣赏。 谢骏霖把脸猛的凑到荣卿面前:“再好听也没我的茵茵唱的好听!这世上我只喜欢茵茵唱的戏!” “花言巧语!你压根就没认真听,人家唱的明明比我好多了,其实我并不擅长唱戏。梨花台的戏果然集南北之精粹,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这出牡丹亭着实也只有梨花台才唱的出它的意境,它的至梦至情!”荣卿似是又沉浸在戏中还未出戏,双目含情,惋惜哀叹。 “你怎知我没有认真听?”谢骏霖侧过头,嘴唇微微碰到荣卿的耳朵,在她耳畔轻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荣卿耳朵被谢骏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亲润到,面庞发热,浑身酥软。连忙转过头想要端正坐好,谁知一动一转头却是与谢骏霖脸贴着脸擦了过去,两唇相触。这一眼望进谢骏霖眼底,三尺戏台曲作陪,却是红尘明媚,彩绘最好年岁。 作者有话要说:宋申睿被虐的我心疼~~~~(>_<)~~~~ ☆、月凉终度旧寒暑 第四十三章月凉终度旧寒暑 之前与孔妍菀交好的世家女子与妇人颇为她抱不平,堂堂孔家嫡女,明媒正娶的谢三夫人,却被风月场上的一个女子夺了夫君,盖了风头。孔妍菀自己心中也很是难受委屈。自打谢骏霖和荣卿从梅里回来,二人更是过分,平日里出双入对,堂而皇之,这回来一个多月了,谢骏霖从没来看过她。每日不是住在31号就是住在江华楼,似乎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个谢夫人。 警局局长李夫人大半夜的跑来给孔妍菀报信,谢骏霖为着荣卿和北边新过来的检察司长柯平在江华楼闹了起来。 说是这个柯平也是才从北边过来南边赴任的,今天跑到江华楼应酬,乍然间听到荣卿的歌见了荣卿的人很是惊艳倾心,非要请荣卿去包间坐坐。这个柯平仗着从北边过来,根本不听别人的劝,死活不理荣卿不进包间的规矩,蛮横的去后台拽了人就进包间。 谢骏霖本在台下听歌,见荣卿谢了幕,就起身去荣卿小院等她了,结果荣卿没等着,到是杨杨哭着跑了回来。 谢骏霖一听,脸色发黑转身就走,程亮跟着就去了。 谢骏霖赶到柯平的包间抬脚照着门就踹了上去,“砰”的一声,包间门被从外面踹开。 包间里的柯平和一众同僚见门突然被踹开,谢骏霖面色阴郁,双眼喷火的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桌上的几人,如看死人。把荣卿拽到过来推到程亮身边,拔出枪对着墙上就是砰砰一阵乱扫,墙上的画和边上的景观花瓶掉落碎了一地。 桌上的人被谢骏霖直接给吓懵了,柯平是刚从北边过来对谢骏霖和荣卿的事情知道的不清,可是他们知道。方才在大厅的时候就劝柯平别为难荣卿,为了个女人得罪谢骏霖和宋申睿划不来。 柯平不屑的骂了句:“谢骏霖他算什么东西,能不能活着回北边都是问题,他的女人不如我替他疼疼。” 这下好了,这孙子不听劝,荣卿这被拽上来歌还没唱一首,酒也没喝一杯,谢骏霖就追上来了。姓谢的也是个疯子,就为了个女人至于么,这桌上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你拿把枪噼里啪啦一顿乱开。北边来的都是神经病,光会动武,就不怕误伤吗。 “谢骏霖,你活腻了是不是”柯平见谢骏霖踹门而入,上来就开枪,太下自己面子了,怒火中烧,开口就骂。 “砰!”谢骏霖对着柯平的左肩就是一枪,柯平肩上中枪,被子弹的冲击力带着后退好几步。 “我看你才是活腻了,你要是再敢打荣卿的注意,下次打的就不是你的肩了!”谢骏霖凌厉的大声道。 “谢骏霖!你个狗娘养的!老子和你拼了!”柯平拔出身上的枪冲着谢骏霖就砰砰几枪,可惜他怒气攻心再加上受了伤,准头不足。 “荣卿是我谢骏霖的!我看你们以后谁敢动试试!”谢骏霖嗜血的看着柯平瞄准他的额头正要按下扳机。 “住手!”只见慕嘉上带着一队持枪的警察冲了进来。 “我难得休假,就遇上你们在这里聚众闹事,也不看看你们的身份。一个个都是高级别的政府官员为了个风尘女子在公众场合开枪闹事。你们不嫌丢人啊!”慕嘉上用枪指了指谢骏霖和柯平,又指向刚才被枪吓到躲到一边的其他人。 “真应该让慕帅看看他的好部下都是什么模样!”慕嘉上心里也是一堆火,原就看不上北边来的这个柯平,仗着南北合作,过来了作威作福没少摆谱。现在还来招惹谢骏霖这个祖宗。虽说伯父是和谢骏铭合作,但政治上的事瞬息万变,更何况伯父留着他还有大用处。 谢骏霖和宋申睿为着荣卿闹得鸡飞狗跳,这还没安生几天,也不知道这群蠢货跑来添什么乱,没得给人添堵! 孔妍菀赶来的时候,慕嘉上刚吼完,她一见满地狼藉,空气中全是子弹硝烟的味道,心头不由一紧。连忙冲进去直奔谢骏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来回的看谢骏霖再三确认谢骏霖并没有受伤,才把悬着的心放回原处,深深的吸了口气。 转身到荣卿面前上去就是一巴掌:“都是你这个女人!你要害死他是不是?你朝三暮四成天招惹男人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荣卿原本就担心谢骏霖,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没反应过来,谢骏霖就动起了手,自己又被程亮拽着根本动不了。程亮也没想到孔妍菀会突然过来朝荣卿发难,连忙松开拽住荣卿的手。 “你干什么?”谢骏霖见孔妍菀向荣卿扑了过去还动手,孔妍菀这一巴掌所用力气不小,荣卿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心疼与愤怒交杂,朝着孔妍菀大喝。 “谢骏霖你清醒一点,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自从你跟他在一起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天天流连烟花之地,除了风花雪月,除了为了他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你还会干什么!你为了这么个没名没分的歌女和别人拔枪相向,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至我孔妍菀于何地?至我孔家于何处?”孔妍菀恨极的看着荣卿,夺夫之痛欺 人之辱,令孔妍菀恨不能一枪打死她。 谢骏霖发现孔妍菀极度愤怒,眼神已然隐隐不对劲。谢骏霖站在荣卿身前,把她挡在身后,将孔妍菀隔开。 “谢骏霖你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别出来丢人了!你夫人说的对荣卿又没入你谢家门,你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柯平见有慕嘉上坐镇,回过神来了也不惧怕又开始挑衅,以雪一枪之耻。 “闭上你的狗嘴!荣卿是我谢骏霖的女人!我明天就娶她!”谢骏霖瞥了眼捂着还在流血伤口的柯平,声音平稳却让这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荣卿望着谢骏霖,很吃惊,似是没想到谢骏霖会说娶自己,毕竟他们二人的之间的关系,论及婚嫁都是痛。 谢骏霖也回望荣卿:“别怕,一切有我。” “谢骏霖!你混蛋!我不可能允许你娶这个女人的!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进谢家的门?”孔妍菀怒极,歇斯底里开来完全不顾自己世家女子的风姿仪态,这时候的她只是一个拼命维护自己领地留住自己夫君的寻常女人。 “就凭我爱她!你我只有夫妻之名并无真心之爱!我谢骏霖要娶自己心爱的女人难不成还得你来批准不成!”谢骏霖嫌弃的看了眼孔妍菀似是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 慕嘉上和其他人都深感尴尬,原本是惊心胆战的枪击怎么到最后就变成了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纳姨娘的后院戏码。这个谢骏霖真真让人头疼,还好宋家那位没在,要不今天这江华楼都得让他们给掀了去。 “谢骏霖!只要有我孔妍菀就不可能有她荣卿,除非我死,我决不会让你娶她!让这个贱人嫁进谢家!”孔妍菀被谢骏霖伤的体无完肤几近心死,咬牙切齿,声泪俱下。 “那你就别在我眼前晃悠,和你们孔家的人给我滚回北边滚回你们孔家去!别拿孔家来压我!我谢骏霖不吃你那套,你们孔家爱支持谁支持谁!我不稀罕!孔妍菀你别逼我,我告诉你,要么乖乖睁只眼闭只眼让我把荣卿娶进来,要么就恩断义绝,我自会奉上休书一封!”谢骏霖狠绝的说完,不再看孔妍菀。把还在呆愣中的荣卿揽进臂弯,深深怜惜的轻抚她红肿的脸庞。 “谢骏霖你竟如此决绝!我是你的发妻,你不顾谢孔两家联姻,如此对我,我孔家不会放过你的!”孔妍菀痛哭着一步步走到谢骏霖面前,指着谢骏霖骂道。 谢骏霖瞧着孔妍菀情绪崩溃生怕她又伤害到荣卿,抱着荣卿跨开几步,远离孔妍菀,冲 着程亮大吼:“程亮!你是死人吗?给我把孔妍菀送回北边送回他们孔家,还有她孔家的那群狗,一个都不准留!全部都给我滚!你给我盯着她上火车,带着她现在就滚!滚!” ☆、萧瑟拱手两无话 第四十四章萧瑟拱手两无话 这南京城里其实藏不住一点秘密,不管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人尽皆知。 第二天,整个南京都知道了谢三公子谢骏霖,为了荣卿在江华楼和新上任的检查司司长柯平持枪对战。最精彩的是,谢夫人孔妍菀怒打荣卿,斥责谢骏霖乃负心之人,并以死相逼决不允许荣卿嫁入谢家。谢骏霖为博佳人芳心,与孔妍菀恩断义绝,当夜就将孔妍菀及孔家亲随一并逐回北边。 自古这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甚至连贩夫走卒都在谈论昨夜的大戏。谢骏霖为了荣卿争风吃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谁也没想到谢骏霖竟会真的为了一个风尘女子闹到这个地步,为迎她入门与发妻反目,宠妾灭妻。 荣卿昨晚受了惊吓,心绪不宁,一夜不断惊醒,睡不踏实。谢骏霖整晚将荣卿抱在怀里悉心照顾,温言软语的哄着,直到天边蒙蒙亮,荣卿才睡熟。 谢骏霖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生怕又惊着她。昨晚动静过大,着实是吓到她了,孔妍菀下手太重,这一掌下去荣卿半张脸肿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减轻。谢骏霖眼底满藏心疼和懊悔,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荣卿,才让她挨了这一掌。 “谢骏霖,你给我滚出来!” 谢骏霖还沉浸在对荣卿的怜惜中,忽然被一声大喝拉回思绪,扭头朝门口看去。 宋申睿面色不愉,眼中的火就差冒出来把谢骏霖给吞了。 “她睡了,我们出去说。”谢骏霖低声道,见是宋申睿,心中有数。轻声走出房间并将门带上,这才率先下楼。 宋申睿憋着一肚子气正要好好质问谢骏霖,碍着荣卿睡着,不忍大声吵醒她,只站在门口远远的望了眼她肿起来的脸。自数月前一别,这还是宋申睿第一次见荣卿,却是她可怜的躺在床上,脸庞有伤。他再三忍住冲进去细看荣卿的冲动,耐下脾气跟随谢骏霖下楼来到客厅。 “我们去院子里说。”宋申睿阴着脸,不看谢骏霖直接推门而出。 谢骏霖只得跟着出去,不料刚出来,宋申睿一拳就冲着自己打了上来。这一拳宋申睿用了十足的力气,谢骏霖嘴里一股腥甜涌出,只得扬手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 “卿卿的脸肿成那样,这一拳是还你的!”宋申睿看谢骏霖青紫的侧脸和被打烂的嘴角并不解气。 “这一拳是我该挨的!”谢骏霖并不生气,他知道宋申睿对荣卿用情颇深 ,是自己把荣卿从他面前带走,如今还让荣卿受了委屈。他的心有多疼,宋申睿就有多心疼。 宋申睿也不答话,左手扯了扯衣领,脱掉西服外套扔到一边,解开袖口的扣子。冲着谢骏霖上去就是一拳,谢骏霖没想到宋申睿还会继续动手,没有提防,站立不稳。 “谢骏霖你还手呀!我早就想打你了!”宋申睿上去又是一拳,右手指骨一片青紫,已经破了皮,但他似乎并不觉得疼,拽住谢骏霖朝着他腹部狠狠砸了几拳:“我让你还手!” 宋申睿下手狠准,力度极大似是要将心里积攒的难过与怒气通通发泄出来。谢骏霖衣领还被宋申睿揪在手中,脸上已然烂了,胸腹也疼的厉害,不住的大声喘气。 “这是我欠你的!你打吧,我不会还手!”谢骏霖咳了几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嘴中的血。 宋申睿听到谢骏霖的话怒气更甚,双手拽住他的衣服用力把谢骏霖摔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直到自己打累了再没力气才住手。 宋申睿见谢骏霖满脸青紫和血迹,身上也是被踢打的破烂泥土,自己更是累的气喘吁吁,索性坐在地上。 谢骏霖浑身是伤,躺在地上,过了许久也不见宋申睿有下一步动静,睁开眼睛看了眼宋申睿。 “下手还真狠!你手就不疼吗?”谢骏霖幽幽的问了一句。 “疼。”宋申睿瞥了眼谢骏霖答道。 二人之间又是沉默许久。 “对不起。”谢骏霖心中对宋申睿有愧,自己对荣卿无论是作为姚粟琦还是谢骏霖都永远不可能放手后退的,三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会受伤,是他对不起宋申睿。 “不必。”宋申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望着二楼荣卿房间的窗户,好像透过窗户就能看到荣卿一般。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申睿可不是大街上看热闹的甲乙丙丁没那么好糊弄,他太了解谢骏霖,或者说他太了解男人,太了解这个圈子里的男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我要娶荣卿!”谢骏霖看着宋申睿郑重的回答。 “你给我说实话!”他谢骏霖若是真的要娶荣卿,当初就不会回来,这现在突然回来闹得满城风雨,宋申睿根本不相信。 “申睿,我有我的难处,我与荣卿走到今天实在不易。在我心中她比我命更甚,我爱她!所以我要娶她,我要给她名分,让她堂堂正正成为我的女人!”谢骏霖说的话并不假,他与 荣卿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好不容易峰回路转有了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有任何一点万一,哪怕是宋申睿也不可以。 “你到是真爱她!你谢骏霖的爱还真是感人!你别跟我说你是涉世未深的黄毛小子,你不知道昨天这事一出,对卿卿的伤害有多大!你现在出去外面看看,看看南京城的人都在怎么说她?宠妾灭妻!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宋申睿对谢骏霖真的是怒其不争,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在外面有红颜知己不奇怪,想娶回家也有的是办法。可他谢骏霖偏偏在大庭广众下闹得那么凶,当众休妻,这让荣卿以后怎么做人,即使日后真的嫁给了谢骏霖,也会被别人在背后说道一辈子。 “我也不想伤害荣卿!但那种情况我不可能由着别人欺负她,我会保护好她的!” “保护!谢骏霖你拿什么来谈保护?如今的局势,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举步维艰,我虽不知你到底在干些什么,但你用了我宋家的关系和人,我多多少少还是清楚些的。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天你带她走,我以为你是彻底的想清楚了。现在看来,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 “我也不想回来。她是我求了一生,想爱一世的人。但凡有的选,我都不愿再搅进这团浑水里。”谢骏霖无奈的叹气,眼中尽是无力。 “你不能娶卿卿,卿卿也不能再呆在南京了。姑且不说人言之危,就你和孔妍菀因着她翻脸,若是他日有心人用卿卿要挟?总之现在的事态,卿卿留在你身边就是处在危险之中。”谢骏霖的无力让宋申睿心下一震,不忍再多相逼。他们生在这样的人家,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所谓身不由己四个字,哪一个字不是用终身悔恨和爱而不得,得而不守换来的。若要真的细细算来,自己比谢骏霖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骏霖点漆眼眸,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宋申睿,许久,用微微轻颤的声音道:“他日若有万一,你一定要护住荣卿。” ☆、花月荣枯为谁嫁 第四十五章花月荣枯为谁嫁 孔家登报专门斥责谢骏霖的负心不义之举,意在谢骏霖亲自回去缓和。谢骏霖犹如往日,仿佛压根就没这回事,孔妍菀和孔家与他谢骏霖从未有过半点关系一般。谢家也特地书信一封责骂谢骏霖过于荒唐,将婚姻大事视如儿戏,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坏了与孔家的联姻,丢尽了谢家的脸面。 谢骏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陪同慕帅等人视察军方,程亮本是将信悄悄的递给他,他却好,看完后掏出打火机当着大家的面直接点了。 谢骏霖扬手扔掉纸灰深情洒脱道:“一辈子若是遇到真心相爱的那个人,什么身家性命,什么权势名利皆无他用。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卿卿一笑。他们爱骂就尽管让他们去骂呗。” 连慕帅看他这般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打那日宋申睿与谢骏霖动手后,二人就算是彻底闹掰了,宋申睿放出话来与谢骏霖自此井水不犯河水。也是那一日后,宋申睿再也不曾踏进江华楼。 谢骏霖开始筹备和荣卿的婚事,虽是下了休书,但孔家不接,孔妍菀声明永远都是谢夫人,谢家也表示只认可孔妍菀。谢骏霖无法给荣卿明媒正娶的妻子名分,心中多有愧疚,更是将婚礼照着娶妻的规格筹办,不愿荣卿委屈。 一转眼,这前前后后的大小事宜准备下来,就到了十二月。 今年的天气真是格外的冷。后日就是谢骏霖迎娶荣卿的日子。谢骏霖早就让荣卿从江华楼般过谢府来住,若是不习惯哪怕住在31号,也好过临嫁还住在江华楼。 荣卿不愿意,非要明晚在江华楼唱完最后一场,说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登台,想要有始有终。谢骏霖事事都顺着荣卿,自是同意没有二话,更何况明天也是荣卿的生日,索性包下江华楼,邀请了南京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政商名流,来为荣卿庆生。 荣卿独自用过晚饭后,一人坐在妆台前准备明晚登台的衣服首饰。明日便是她最后一次登台献唱,自此江华楼里便再没有荣卿。她垂下眼眸,不舍的擦拭妆盒里常用登台的饰品。 还有摊开在床上的这件红色礼裙,纤指在红裙上来回轻轻抚摸,似是摸过的每一寸都是炽热都是隽永。这满目红艳似乎也应了明日锦上添花的景。每一个未嫁的女子对红衣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憧憬,那是为君倾心,共婵娟。 谢骏霖今日特地急忙处理完最后的事情,早早赶来江华楼看荣 卿。正好看见佳人美目低垂的一幕,手抚红衣,似是深思百结。 他缓步走到荣卿身后,环抱住荣卿,将脸贴上荣卿的面庞,唇角微挑,温柔相邀:“茵茵与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自打上车,谢骏霖便拿了丝巾绑住荣卿的双眼,无论荣卿怎么问,谢骏霖都笑而不语并不作答,只与荣卿的手十指相扣,握的很紧很紧。 荣卿眼睛不能视物,谢骏霖也不告诉自己要去哪里,索性靠在他怀里,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和掌心的温度。 直到汽车稳稳的停住,程亮从驾驶座下来从外面打开车门。谢骏霖将荣卿从车上抱了下来,并不让她双脚落地,而是打横抱起一路朝院里走去,长驱直入到正厅,才将将荣卿放到地上,轻轻为她解开眼上的丝巾。 眼上的遮挡终于被解开,荣卿微微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只见堂中悬挂的“清华为正”四字牌匾上覆着大幅的红绸,厅堂四处也挂满了红绸红纱,门窗上也贴满了大大的喜字。正桌上齐齐摆放着成亲所需的物品,尽是金红二色。 “这是谢府?”荣卿流目顾盼,声有些许哽咽。 “正是谢府。”谢骏霖把荣卿搂进怀里继续道:“其实我心里更喜欢31号。但这才是南边最官方的谢家了,虽比不上北边正经的谢府,可我们总要名正言顺才是。” “今日并不是~而且你我明明知道后天根本~”荣卿心有犹疑,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骏霖伸出的手指轻覆唇上所阻止。 “嘘!你听。” “是落雪的声音。”荣卿听见沙沙的声音,寻声看去正是雪花落在门口大红灯笼上所打出的声音。 “世人皆知你我后日成婚,你可知我苦心筹备婚事多时并非全是障眼做戏。我多想后日是我们真的成婚,后日你真的可以嫁与我,唤我一声谢郎!”谢骏霖牵起荣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一切我已准备好,明日成与不成全看天命。可后日的婚我们肯定是成不了了。”谢骏霖吻了吻荣卿的手背。 “所以今夜,你我就在这谢府,用这满府红绸,天地为媒,落雪为客,结为良缘夫妻。”谢骏霖低头吻在荣卿的唇上,流连辗转,轻柔绵绵。 这一吻,令荣卿羞红双颊。 谢骏霖望着怀中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一生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般美满,此时般幸福。坎坷流离,机谋满算半生,不知前途为何,但有此时此景荣卿 为伴。便是前方刀林剑雨,山海铁蹄又有何惧? 谢骏霖眸星含笑,握着荣卿的手,与她走到堂前:“你若愿意,你我二人便在此拜堂成亲。你可愿?” “我愿意。”荣卿眼眶微红,心中百感交集悲喜作答。这一路走的这样辛苦,相爱,重逢,还有眼前明日的离别,再重逢却不知是何年岁。这几个月,谢骏霖有多苦有多难她是看着,陪着,熬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他心中所想自己何尝不知,他费尽心思筹划一整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可以给她最美最好的爱和承诺。 谢骏霖拿过身后椅子上放的凤冠霞帔,为荣卿穿上,一颗一颗系上盘扣。又从怀中拿出一块红色的喜帕,亲手为荣卿盖在头上,引她与自己相对而立。 “一拜天地,拜这天地有灵,你我红线相缠,缔结三生之约。”谢骏霖朗声而道,与荣卿一同拜与天地。 “二拜高堂,拜你我爹娘,无论我们身份如何,爹娘都会理解都会祝福我们百世之好。”谢骏霖语气坚定,与荣卿一同拜与桌上姚氏夫妇的灵位。 “夫妻对拜,这一拜你便是我的妻。他日我定将婚书奉上,你是我谢骏霖明媒正娶珍爱一生一世的女人。此生以我命为证,定不负卿心!”谢骏霖于荣卿落下这最后执手同心的一拜。 谢骏霖轻揭红纱,喜帕之下的荣卿早已泪盈于目,喜极而泣。 谢骏霖悦涌心头一把抱起荣卿,跨步来到院中。 院中挂满了大红灯笼,喜烛长明照亮了整个院落,连枯树枝的倒影都是一片红色,竟显出了摇曳生姿的意态。 荣卿被谢骏霖横抱在怀中,心里满满的。望着谢骏霖动情道:“无论你我是谁,无论明朝他日,这一生一世我荣卿与你为妻此情不移不易。” 谢骏霖听到荣卿的心迹,浑身一震,心中弥漫着止不住的幸福与缠绵。这天地间只有他和他的荣卿!他的姚茵茵! 谢骏霖抱着荣卿,在夜幕下的落雪中幸福转圈,雪地上满是他踩出来的无暇花印,碧落之词。 荣卿望着谢骏霖,这一望将是她一生的归宿。原来一个女人嫁给心爱的男人,有所依有所恋的感觉竟是这般的好,当愿将这相思情深融进杯中痛快饮下。 今宵醉暖鸾双枕,凤帐香衾软,红烛微摇听雪落,一夜清辉满撒。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修成正果啦 ☆、寸泪缠绵与君别 第四十六章寸泪缠绵与君别 今日的江华楼张灯结彩,热闹的紧,一大早,楼里的人就开始布置。毕竟谢三公子包了场,晚上来的众多客人不管是哪一位都是顶重要的。江秋凉也早就交代下去,既是荣卿在江华楼最后一次登台,楼里定然要十足的热闹,也算是给荣卿送嫁。 荣卿的小院里却是与外间的人来人往喧嚣纷杂不同,安静的异常。 谢骏霖与荣卿依偎坐在床边的湘妃榻上,荣卿躺靠在谢骏霖的怀里,目不转睛的望着谢骏霖。似是要把眼前的男人看到心里去,牢牢印刻在脑海之中,永世不忘。 谢骏霖心中也是一万个舍不得,将荣卿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来回抚摸。 “还有一个小时。”荣卿忍住心底的百般难过,轻声陈述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的残忍事实。 “待我走后,若是他们来找你,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全部往我身上推。就说我临时有事要去火车站送位故人,去去就回。这样你坦白为他们提供了线索,再加上他们为了第一时间抓我回来,不会太过于为难你。我留在这边的人也会为你周旋,一定会保护好你。等我执掌谢家,清干净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立刻派人接你过来。相信我,我们不会分开太久!”谢骏霖用力捏了捏荣卿柔软的手心,想将心中所愿传递给荣卿知道。 “我知道。”荣卿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吗?” “恩。” “注意安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活着!”荣卿眼中含泪,却不愿谢骏霖看见为他徒增烦忧,偏过头使劲忍着:“她在那边等你?” 谢骏霖正在缠绕荣卿青丝的手指微微停顿一下,复又继续环绕:“妍菀她在那边布好了一切,待我后日抵达便立即动手。最多一月你就能回到我身边,到时候我们再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谢骏霖堂堂正正的妻子。我身边永生永世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我们只有彼此,也只要彼此。” 荣卿仰头在谢骏霖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待会是我最后一次登台唱歌,你肯定听不到了。能不能为我绘一只彩蝶,让它陪着我?” 这世上最最难熬的是相思,比相思更难熬的却是离别前分分秒秒的不舍。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幸福拥有,可每一秒后更都是难以割舍的悲欢。 “好。”谢骏霖起身去妆台前拿来胶青,色彩和笔等工具:“这只蝴蝶绘在哪里?” 荣卿并未作答,而是起身,轻轻拉谢骏霖坐下,而自己与谢骏霖面面相对,坐在在他的膝上,慢慢解开衣服的扣子。 每解一颗扣子,谢骏霖的心跳就急速加剧,犹如擂鼓无法自持,荣卿的的眼泪终是控制不住,似决堤的洪水般泛滥,连连滑落。滴在衣扣上手指上,还有谢骏霖的手背上,每一滴泪都烫在谢骏霖的心上反复煎熬。 谢骏霖心有千言万语,在此时却不知该说何言何语,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荣卿。 荣卿牵起谢骏霖的右手,缓缓放在自己左肩上那隐约可见的红痕伤疤之上。 “就绘在这里。”荣卿幽咽到,抬起另外一只手沿着谢骏霖的额头到眉眼到嘴唇,再到锁骨,轻抚一路而下直至心口方才停住:“我曾借明月歌我心忧,今朝你笔笔绘下相思,我宿你心间,是为刻骨红豆。” 谢骏霖终是丧失了所有理智和自制,一把将荣卿紧紧的抱在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要将荣卿拦腰折断在自己怀中,谢骏霖痛哭失声:“茵茵,我不走了,我们一起去美国吧,我想办法,我们一定可以逃的出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我什么都不要!跟我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就要起身带着荣卿逃离这一切,逃到一个没有分别,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们彼此二人的地方。去他的家国天下!去他的血海深仇!去他的权阀倾轧!红尘染尽,谁还在乎生前身后名,这一刻全部都是虚无。 眼里脑中都是他和荣卿的点点滴滴,难舍难离。昨夜荣卿的一袭红衣,他们的如胶似漆,情深意切,燃尽了他一生的意气。纵是无法脱身,死在南边他也认了。 荣卿见谢骏霖双眼通红满脸是泪,已然魔怔失去理智。她何曾不愿跟他走,何曾不愿撇下这一切,只是二人相依相偎彼此拥有。她荣卿哪管男人的大道理,也没有像孔妍菀鼎力相助的才智,她只想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可是这个简单的愿望却是最难达成,犹如海市蜃楼。她要谢骏霖活着,意气风发的活着,而不是成日被追杀,而非不知何时就会惨遭毒手。 她知道只要赌就还有机会,她出得起代价,就有机会让谢骏霖赢! 荣卿抱着谢骏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我们不能走!为了北归,为了今天,我们筹划了多久,牺牲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洗干净了杀伊藤静年的嫌疑。让他们相信你没有北归的心,才让他们对你放松警惕。孔妍菀把她整个孔家都搭进去了在那边为你准备好一切,这个时候你怎 么能不走?我们怎么可以逃?你看看外面的那些探子把你我跟踪的这样紧。就连我这小院都围成了铁桶,我们真的逃的了吗?” “茵茵,相信我,我的人全部动起来一定可以让我们逃出去。”谢骏霖乞求的望着荣卿,希望她可以跟自己走,只要他点头,他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带她远走天涯,闯出一番幸福安宁。 “骏霖,你别这样。你要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吗?他们就算死也是为了你能北归上位而死,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死得其所,否则他们死不瞑目。在梅溪为了我们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我的梦里都是鲜红的血,你还忍心吗?”荣卿在谢骏霖耳边低吟。 谢骏霖无力的闭上眼睛,荣卿所说的字字句句他怎会不知不懂,可他做不到。 荣卿擦掉脸上的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吻了吻谢骏霖的额头。拿过旁边的彩笔沾上蓝色颜料和金粉,塞进谢骏霖的手里,眼眸明亮而深情:“我喜欢蓝色的蝴蝶。” 谢骏霖握紧手中的笔沉默挣扎许久,上面的色彩明艳妖异,慢慢在荣卿的肩上落下,那一笔一笔描画的是前尘往昔,再用朱漆勾勒出日夜缠绵的气息。这一去,隔的不仅仅是万水千山,还有可能是前途未知,生死别离。 荣卿素手覆在谢骏霖的脸庞,擦掉他描绘时流出的眼泪。 谢骏霖画完蝴蝶的最后一笔,又用朱漆为蝴蝶边上细细勾出一朵桃花。终是画完了这只振翅欲飞的彩蝶,谢骏霖低下头缓缓在荣卿肩上的蝴蝶落下一吻。眼泪从眼眶滑下,低落在蝴蝶的翅膀上。 门口传来敲门声;“少爷,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的人已经引开了四拨人。这会外面正是宾客来的时候,人车纷杂,我们得赶紧走了。” 荣卿听见程亮的声音,将原本环着谢骏霖的胳膊抱的更紧,谢骏霖回抱住荣卿,二人抵死相拥,深吻缠绵。 门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少爷,实在不能耽搁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荣卿抽泣着慢慢松开谢骏霖,泪眼朦胧含情脉脉的与谢骏霖对视,彼此的眼神似要将对方融化掉。 谢骏霖吻掉荣卿眼睛上的泪水,对着她又是强力深情的一吻作别:“茵茵,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这一次你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生离比死别更难!不知未来,不知远方,甚至不知今天的以后是否还会有他。 ☆、逆风之处行扁舟 第四十七章逆风之处行扁舟 荣卿站在台上,耀眼的灯光照射下显得今天身着红色长裙的她别样美丽,妩媚风姿中多了一丝决绝的气势。精致的五官,水灵灵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蕴藏了太多的言语只一眼就能让人沉了进去,大红的纯色礼服长裙逶迤拖在地上,裙子上用金色的线秀了凤凰和祥云,缀了无数的珍珠水钻说不出得华贵,乍眼一看更像是新嫁娘的红色嫁衣。 荣卿肤色白,衬着红色的裙子真是肤若凝脂,如瀑的黑色长发做了盘束,侧披在右肩上。露肩的礼服刚巧露出左香肩锁骨上所绘缠绵的蓝色蝴蝶,美的夺人心魄尤其是用蝴蝶翅膀上点了银粉闪亮而生动,仿佛荣卿会幻化成蝶同它一起飞舞离去。 荣卿登台未多说一字一句,好像今天就只是一场与往日一般的登台献唱,仿若忘了今天是谢骏霖为她办的庆生会更是她嫁入谢家前的最后一场演唱。 台下的宾客们被台上荣卿的歌声唱到深深入迷,静静聆听。宋申睿的双手交叉放在修长的腿上,宋申睿的表情与往常一般淡漠,但若细细看去,会发现他眼里悲伤的情绪,那种悲伤是求而不得后的放开。宋申睿太过了解荣卿,所以荣卿今晚唱歌的状态与往常多有异处,这不应该是她终得归宿喜悦的样子,宋申睿看着荣卿今晚的装扮和歌声露出不解的眼神, “砰!”的一声,大厅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大批手拿枪支的官兵冲进大厅跑到台前立正排队站立,满堂宾客被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所惊吓到一片混乱。 音乐戛然而止,舞台上伴舞的姑娘们瞬间慌乱不知所措乱作一团,荣卿看着因为门被推开而飞进来的雪花透过光的折射有一种绽放而尽的美,不自觉笑了笑。 前几排坐的都是南京城有头有脸跺跺脚秦淮河水都会倒流的人物,哪一个不是见惯了风云变幻,一个比一个不动声面上都未露出一点变化。 慕嘉上身着军装从厅外走了进来直到与宋申睿、慕和座位同排的中间才止步。 “今天是荣卿小姐的大日子,慕某本不想来叨扰,无奈公事所累扰了荣小姐的喜气,大家的兴致实非慕某所愿。”说完环顾一周前排宾客接着道:“南京城都道谢家小三谢公子为了荣小姐跟发妻都闹翻了天把谢夫人气回江北去了,这才逼的谢夫人点头答应让你进门,谢公子为了你费尽心思请了南京城大半权贵富商来给你做生日庆生,只可惜这南京城的贵人们几乎全部汇集一堂了怎么偏偏就少了谢三爷?这可不是待客之 道呀。” 慕嘉上锐利的眼神看向台上的荣卿“谢骏霖人在哪里?” 荣卿迎上慕嘉上逼人的目光,理了理裙摆,朝台下一步一步的走来,走到慕嘉上面前“他去哪里了我怎么会知道。” “荣小姐,慕某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谢骏霖的下落,今天这事有多大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谢骏霖把你自己一个人撇在这里拿你做掩护这出戏唱的可真好,唱的整个南京城都给你们当了配角。只是他姓谢的跑了,你荣卿只怕是成了弃子,这结果.......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慕嘉上直直的看着荣卿眼里满是不屑。 宋申睿站了起来两步走到荣卿旁边向荣卿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慕嘉上看了眼宋申睿“荣小姐我再问你一遍,谢骏霖在哪里?” 荣卿眼神定定的看着门外“我不知道。” “既然荣小姐不说,那慕某只能请荣小姐去所里小坐片刻好好回忆一下!”慕嘉上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表情。 “慕嘉上!”宋申睿出声呵斥。 “宋少这是要接替谢骏霖来给荣小姐抬脸么?也对这荣小姐虽在江华楼里跟了谢骏霖一场,但也还没嫁进谢家去,以宋少曾经对对荣小姐人皆所知的深情可不得来一出英雄救美么。”慕嘉上弹了弹肩上的皱痕。 “慕嘉上!你别太过分,你算什么东西,我宋家的事和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宋申睿满脸霜冷,已在爆发边缘。 “嘉上,你过了!”慕和站了起来沉声道。 “宋少你也别跟我置气,今天这荣小姐是一定要带回所里的,谢骏霖跑了这事得严重性应该不用我说给你听,伯父已经知道了下了命令的,荣小姐慕某无论如何都得带走。宋少若是非要留人就请去找伯母求情,慕某可是担不起这责任。”慕嘉上与宋申睿对视,二人眼神交战周遭气温瞬间下降。 “若我说不呢?”宋申睿紧紧握住荣卿的手,安知所是个什么地方他心里清楚的很,七尺男儿进去最轻都得掉层皮更何况是荣卿这样的女儿家入到那样的鬼地方真是想也不敢想。 慕嘉上朝前一步“这里有3百个士兵接的是慕帅的指令,今天即使我答应他们也不会答应!” “我宋申睿要留的人就不信留不住,你若有本事就从我手上带走试试!”宋申睿睥睨的环视全场。 “我跟你走!”荣卿微微用劲把手从宋申睿的手里抽了出来 ,宋申睿反手又用劲将荣卿的手拽回掌中。 “慕副官我跟你去,你想知道的我并不知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荣卿看向宋申睿“申睿我跟他去,他不会把我怎么样,更何况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登台最后一次在江华楼里唱歌我不想这个最后,收场的太难看,你便允我去,没什么好怕的。”荣卿用力坚决的把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宋申睿,不给宋申睿反应的机会就转身朝大厅门口走去,灯光打在荣卿背影上,门口黑夜里都是飞舞的雪花衬着荣卿一步一步的走入黑夜上车。 安知所里其实并没有外间传言的那样可怕,至少从环境上来看也还算整洁,比起一般的牢狱而言干净了不少。荣卿默默的数了数日子,今天已经是谢骏霖走的第五天了,也不知他是否顺利逃了出去,更不知道,那边情景如何?是否已经开始行事? 这四日来除了被抓来的那天夜里,慕嘉上和安知所的所长一起审问了自己,便再没有任何动静。荣卿一个人被单独关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每日有人按点从小窗口送饭,除此之外不曾有任何人再出现在这里。 荣卿不吵不闹,甚至也不想自己处境好坏,究竟何时才能出去。送来的吃食,也就喝了点水,其他食物,她是一点都没动,整个人消瘦的厉害。 那天晚上,雪下的那么大,她就这么的看着谢骏霖走了,然后呢? 然后她就去换了红裙,施了红妆,如往日一般登台献唱。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给自己留下一个好的结局,总希望有始有终,却连最后一曲也没有唱完。当江华楼歌舞大厅的大门在黑夜中的大雪里被推开,她点头跟随慕嘉上来安知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四天四夜对宋申睿而言犹如炼狱,简直就是分秒难熬。他眼睁睁的看着慕嘉上将荣卿从自己面前带去了安知所,心里急的不行。有些事情,关系到政治就只能暗地里操作,明面上总是不能硬着来的,只能去慕府。 第一次,疼爱他的姐姐对他避而不见,宋申睿便在慕府客厅里站了整整一夜。他知道这么做是在逼自己的姐姐,他也知道,姐姐虽是慕帅正妻,但并不是慕帅的原配,在慕家这样盘根错节的地方,很多事情姐姐都是身不由己。更何况谢骏霖北逃,影响其大,甚至会影响南北关系新的走向,他心里清楚,荣卿是很难保下来了。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保荣卿周全,将她救出来。 这边宋申睿在楼下站了一夜,那边慕夫人在楼上也是一夜没 睡。哪里能睡的着?这小祖宗大半夜冲来,在楼下站着逼自己,万一再站出个好歹,不说自己心疼,要是让老祖宗知道了非得把自己召回去训诫半天,想想都头痛。 自己也是不容易,整日里应付慕家一团乌七八糟的事就够闹心的,还得在他和慕天成中间周旋。她这个弟弟对荣卿的一往情深,谁不知道? 这荣卿也真是的,要么就好好跟了宋申睿以后做个外室或者姨太太,以慕成琳的性子未必不能容下她。可她偏偏跟了谢骏霖,当初宋家见她跟了谢骏霖还高兴,她就在想,慕成琳都追到美国去了还没拿下自己的宝贝弟弟,一看这事就悬。 果不其然吧,他们宋家的男人还真是深情,一个比一个不安生。只是申睿这般深情,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荣卿那个女子为了谢骏霖掺和到大事里来,这姑娘怕是只得可惜了。 她太了解慕天成了,在这个男人心里,什么爱情亲情友情都没有他的江山,军队将士重要。荣卿犯的事,是慕天成亲自下令抓的,谢骏霖若是真的跑了,铁定谁都劝不住的。 可申睿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总不能任由他在楼下站着受苦,这都站了一夜了。她唤了身边丫头过来:“去请成琳小姐过来。” 慕成琳吃早饭的时候才听说昨夜里的事情,她对荣卿的感觉颇为复杂,虽然她知道宋申睿心属荣卿,但荣卿所爱之人却是谢骏霖,可他们几人之间的牵扯又岂会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便能说的清楚。 她正端着牛奶沉思,慕夫人派来的人就已经登门。一听说宋申睿为了荣卿在大哥家楼下客厅里站了整整一夜,心里酸涩难耐。但又心疼宋申睿,急忙穿了大衣坐车去慕府。 站了一夜,宋申睿的双腿已经僵直到毫无知觉了,宋一也在宋申睿身后站了一夜,他知道,少爷要救荣小姐的决心。 慕成琳进来的时候,宋申睿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脸色苍白,身影微晃。慕成琳很是心疼,心知不能再耽误,径直从宋申睿旁边走过,上楼去找慕天成。 不一会,慕成琳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来到宋申睿身边,摸了摸宋申睿的脸:“申睿哥,值得吗?” 宋申睿担忧荣卿,心急过度,又站了一宿,一夜未眠。眼睛满是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猛然见慕成琳对自己说话,没回过神来,还未作答。 慕成琳看着宋申睿憔悴的模样,不忍再相问,也不等他回答:“大哥同意见你了,他在书房,你快去吧。 ” 宋申睿听慕天成愿意见自己,便知此事定是还有余地,感激的看向慕成琳:“谢谢你。” “申睿哥不必和我说谢。快上去吧,别让大哥等久了。”慕成琳微微一笑。 宋申睿抬腿就想跑,却不料站了一夜,双腿气血凝滞,猛然大幅度移动,整个人向前方栽去,还好慕成琳眼明手快,在旁边扶住了他。 “谢谢,我这是站久了,一会就好。我拍拍就能走。”宋申睿满腹心思都在荣卿身上,哪里顾惜自己,随便在腿上拍拍,砸了几下,又用力的在地上跺跺脚,摇摇晃晃的就上楼去了。 慕成琳看了看自己刚才还扶过宋申睿的双手和他早就消失不见的背影,终是转身离开。 书房里,慕天成和宋申睿坐在沙发上。 “我每天都会为自己煮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你也试试。”慕天成亲手为宋申睿煮了一杯咖啡,放在宋申睿面前的小茶几上。 宋申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甘醇的黑咖啡,却是我不喜欢的苦。” “好小子,这么直言不讳评价我煮的咖啡。”慕天成眼中含笑,点头笑了笑,并不在意宋申睿对自己咖啡不怎么欣赏的评价。 “其实我也不喜欢苦。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会天生就真的喜欢苦,谁不喜欢甜?不喜欢功名利禄?不喜欢心中所爱终成眷属?可偏偏人这一辈子就是一场场苦的历练,谁能真的一生事事如意?我慕天成一辈子反正是没见过。”慕天成将手中的咖啡喝完把杯子放回桌上:“所以与其盼着不知何时才会有的甜,我更喜欢每天都喝着苦,因为它会提醒我,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慕帅,申睿今日有所求,”宋申睿担心荣卿,这一夜里会发生许多的事情,他耽误不得一分一秒了。 “不急。你知道我在慕家里最宠爱谁吗?”慕天成语气温和道,犹如往常。 “成琳。”宋申睿自然知道,慕天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堂妹慕成琳。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宠爱许多。否则当初也不会为成琳订了和自己的亲事,宋家嫡子的亲事,从来都不是普普通通谁都有资格来说的,慕成琳并非慕家嫡支,若不是慕天成最最重视的小堂妹,宋家又怎会同意。 “我曾经爱上过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也像你这般痴狂执迷过,甚至为了她想过休妻,你姐姐之前的那位慕夫人就是被我活活气死的。当然你姐姐真的很聪明,她很清楚我们之间最稳固 的是慕宋联姻,而非情爱。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任何一个女人了。所以你姐姐很好,她很适合慕夫人这个位置。”慕天成望着宋申睿,似乎只是在跟他聊天。 “那时候我还不是慕帅,那时候慕帅还是我的父亲。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们甚至还有了孩子,她为我生了一个女儿,我很开心,想将她娶回来给她和我们的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惜,她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我带着她和我们的女儿一起回家和父亲吃饭,她却趁我们不妨,对我父亲下了毒手。我才知道,一开始她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她是仇派来刺杀我父亲的杀手,而我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慕天成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宋申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对慕天成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每个高门大户都有自己的秘辛,这些都注定是要烂在宅子里,永远不见天日。慕天成今日忽然跟自己说这些,将慕家见不得光,甚至可以说是慕天成自己的污点摊在自己面前,着实让宋申睿有些摸不清慕天成此举何意。 “我亲手开枪杀了她,又亲手将她埋在了我们曾经在外居住宅院里的海棠树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背叛我,尤其是我深爱的女人。”慕天成哀伤的看了看自己右手。 宋申睿与慕天成皆不言语,沉默许久。 片刻后,慕天成用锐利而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向宋申睿:“我和她的女儿是不能见光的存在,我只能将她寄养在叔父膝下。成琳便是我的女儿。” ☆、一色为舍一色得 第四十八章一色为舍一色得 “成琳便是我的女儿。”慕天成抛出惊人的谜底。原来这才是慕家最大的秘密,一切都便得再顺畅无比了。宋申睿终于明白,慕天成为何独独宠爱慕成琳,为何这件事连姐姐都束手无策对自己避而不见,可慕成琳却能让慕天成答应见自己。 这三天里,宋申睿不眠不休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进来,未进任何吃食。连老祖宗都在门口劝了半天,宋申睿也不出来,最后还是宋申薇怕老祖宗担心多度这才将老祖宗劝了回去。 宋申睿面色不佳,下巴冒出一片青色胡渣,远远望上去真是沧桑过后的颓废。他定定的坐在书桌前,出神的望着桌上摊开的画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还是前些日子,自己用心血为荣卿画的小像。画中的她眉眼含笑,风情万种,宋申睿忘不掉她在桃花树下望着自己莞尔一笑的样子,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好。 那天,最后慕天成说完了他所要说的话便让自己回来好好思考。 “我戎马半生,杀伐果决,却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亏欠了成琳,我心爱的女儿。这一世她都无法光明正大的叫我一声爹,我也不可能像一个父亲般给她,她想要的父爱。所以我一定会满足她最大的心愿,而她的心愿就是你。”这一刻的慕天成只是一个想要补偿自己女儿的父亲。 “成琳打小就喜欢你,当初她追着你去美国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你与那个荣卿一直不清不楚,但是成琳不在乎,她只愿能一直待在你的身边。事到如今,就在刚才,成琳为了你,来求我放了那个荣卿。” “我不会拒绝成琳的要求,但你想保荣卿安全,是有所交换的。有所得就会有所舍,这个道理宋家的人更是应该懂得。” “你娶成琳,我放荣卿。”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成琳身上,但她爱你。我只要你这一生敬她爱她,宋夫人的位置永远只能是她,护她一世安好。至于你是以真心真爱,还是兄长之情,我并不强求。日子久了你自然会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对男人而言真的就只是一时冲动,那个能真正站在你旁边陪着你的女人才最重要。” “你先回去吧,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荣卿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 宋申睿把自己关在书房多久,宋一就在书房门口候了多久。少爷和荣卿之间的事,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荣小姐那样娇弱的女子现在被关在安知所,少爷心里不知得多担心。他不 知道那天早晨少爷上去与慕帅谈了什么,只是少爷下来后一路阴沉着脸回来,一个人呆在书房之中,不吃也不出来。 老祖宗、老爷、夫人、小姐们挨个过来劝,最后都揪着自己问事情缘由,可他除了三缄其口还能有什么法子。 忽然听见书房门打开的声音,宋一似是不敢相信的往里面望去。只见宋申睿双眼布满红血丝,苍白虚弱的站在门口。双眼呆滞,并无半分生气。 “去拿个火盆来。” “是。” 宋申睿穿的单薄,就那么静静的立在院中,望着院里还未盛开的腊梅树,这严寒深冬,要熬到几时,才可见一树梅花笑立枝头。 “少爷,火盆。”宋一见自家少爷未着大衣就站在外面冻着,急忙将手中的火盆放在宋申睿面前。直奔卧室拿了件貂皮大衣出来想为宋申睿披上。 只是大衣还未沾身,宋申睿则轻抬手,示意不必。 宋一心下虽担忧,却也并无其他办法,只得拿着大衣站在少爷身边陪着,等他了结手上的事再寻机为他穿上。 宋申睿双手拿着画卷,仔细端详,凝视画中的女子。每一眼似乎都是诀别,就像要将画中的女子印刻到脑海中一般。 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宋申睿终是松手,看着画从手中落入火盆,红彤彤的火苗在火盆之中旺盛燃烧。画才落进去,瞬间一角就已被火苗燃烧卷起成灰。 宋申睿被纸张所烧的烟灰熏的双眼雾蒙,突然心中剧痛不忍,似是魔怔,快速伸手进火盆中,将被烧还有大半幅的残卷抢了出来。才不至此画付诸一炬。 宋一没想到少爷会将手伸进火盆子里去拿画,眼睁睁的看着少爷不顾被火烫伤,试图用手掌拍灭画边缘上的火。宋一情急之下拿起手中的貂皮大衣,将画盖住按在地上又狠狠的踩了几脚,这才彻底灭了火。 只可惜,这幅画却只剩下上半截的一小部分,画中的荣卿也只有上半身。 宋申睿捡起地上的残画,已是支零破碎的惨不忍睹。用被烧伤的手仔细轻拂画上荣卿沾了灰的脸庞,似是想将她脸上碍眼的灰擦去。 宋一这才注意到少爷的手被火烫的通红已经起了泡,手背上还有一道暗黑的伤口,应该是方才匆忙火中取画时碰到火盆里的碳所灼伤划破留下的。 “少爷,你的手烫伤了。我去找大夫。” “无妨。”宋申睿将剩下的半幅画收 进怀中,扭头就要回书房去。 宋一见宋申睿拒绝治疗,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情急之下大声道:“少爷!那么重的烫伤,若是不处理肯定会溃脓留疤的!” “那就让它留着吧。”宋申睿并不回头看宋一,脚下也不停顿径直进了书房。 慕天成原本预计宋申睿会到最后一刻才来找自己。没想着第三天的下午他就直接来找自己了。 “我答应娶成琳,你放了荣卿。你必须得答应我,从此以后无论如何你的人都不能动荣卿。我自然也会做好我应该做的。” “明日我便与成琳签下婚书,希望慕帅能履行承诺放了荣卿。” 安知所内看管荣卿的人员,在门口站的端正,甚至不发一言一语。这里不比普通牢房,所有的规则如军队里一般严格,自然是体现在每一个细节之中。 宋申睿满脸阴郁,丝毫没有一点早上才签了婚书,步入新婚的喜悦。眉间满是担忧的快步走到关押荣卿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冷声道:“开门。” 守门的二人自是认得宋家少爷。只是,这里面关的可不是一般人,那是慕帅亲自下令抓捕的,没有上面的命令,谁也不敢担这个干系,彼此对视了一眼,并不为所动。 宋申睿见二人并不打算打开门锁,已是怒火中烧,眼看就要爆发。就在这时,慕嘉上悠悠的走了进来。看守二人见连慕嘉上都来了,不禁打起精神站的更加笔直。 “慕副官。”二人朝慕嘉上敬礼。 “把门打开吧。执慕帅的令,让宋少把人带走。”慕嘉上挑着眼,似笑非笑的望向宋申睿:“里面的那个嘴真严,进来四天四夜硬是没说一句话。” 宋申睿目光似利剑般射向慕嘉上,伸手揪住慕嘉上的衣领:“你们审她了?动她了?我倒要看看谁敢伤着她!” 慕嘉上见宋申睿已然发怒暴走,收起玩笑的表情,目光凌厉的与宋申睿对视,认真道:“进来的当夜我审的!没动她分毫!你到是出去打听打听,有谁能像她一样进了安知所还能毫发无损的出去。她荣卿是头一个。宋申睿!我奉劝你一句!从今以后认清自己的身份,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写宋申睿烧画的时候虐我的一晚上心情都不好,情到深处伤人更伤己。 ☆、故地浅酌话今曾 第四十九章故地浅酌话今曾 宋申睿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荣卿胳膊环抱双腿,将头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着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中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可以好好松一口气。还好她还好,还好她并没有吃太多苦。慕嘉上说,荣卿这些天来不说一言,不吐一语,想必她这几个日夜并不好过。 “卿卿,我来带你走。”宋申睿站在门口轻声温柔的说,生怕声音大了惊到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荣卿。 荣卿听到宋申睿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昏黄的灯光下显的荣卿特别虚弱,他无奈的朝宋申睿苦笑。 “你来了。这次,我肯定又叫你为难了。” 宋申睿深深望进荣卿眼底,努力克制心中的悲伤,不自然的将早上签过婚书的右手背到身后用力攥紧。片刻后,终是嘴角上扬,故作轻松道:“不为难,只要你好,什么都值得。” 宋申睿走到荣卿跟前,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卿卿想去哪里?无论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即使是去北边谢骏霖的身边,只要你愿意,我宋申睿都能送你去。也许你待在他身边才会真的幸福快乐,又也许你注定就是他的。 荣卿目光沉静,仿佛又陷回自己的世界中,许久:“我想去梅里。” 宋申睿眸色一暗,转瞬释然,也不知对荣卿的决定是喜还是忧?将荣卿打横抱了起来:“我们去梅里。” 荣卿又回到了梅里,又住回了之前和谢骏霖一起的那个小院。还是一样的地方,唯独不同的是这次谢骏霖并不在她的身边。 十二月底的梅里已经是阴冷的瘆人,被白雪覆盖的水乡小镇,别有一番风景。青石板上斑驳的雪印,青灰色的屋顶上积住一层薄薄的白色,连河溪上都凝了片片薄冰。因着中午阳光照下来,温度渐渐升高,你若竖起耳朵细细的听,还有冰在化开的声音。其实这水面上的冰原本就不厚,那化冰的声响,大多是冰下河流的水声合着鱼儿游动挨到冰层的碰撞声。 来了这几日,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彼此并不怎么说话。每日里荣卿不是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发呆,就是一个人出去在镇上漫步。 古镇上行人并不多,大冷的天,大家都躲在家里围着火炉取暖,一家老小的乐呵。但荣卿就是喜欢,喜欢在这雪露渐浓清净无比的梅里,一个人从这头慢慢走到那头,梅里不大,宋申睿不愿拘着她索性由她去。 今日天气好,出了太阳,虽说冬日里的晴天还是一样的冷,但晒在身上总是有些点点暖意。荣卿在院中这一坐便坐了一下午。 宋申睿推门进来,见荣卿还跟他走的时候一般坐在院中,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褐色坛子。 “卿卿,快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宋申睿兴高采烈的将两个坛子凑到荣卿面前。 荣卿好奇的望了望坛子,又望了望宋申睿。 “这一坛是这梅溪最出名的青梅酒,还有一坛是黄酒,那个老板说,这天气儿就该小酌几杯,尤其是这黄酒,喝了最能暖身,我去温了来。”宋申睿用手背轻轻碰了下荣卿的手背,冰凉的厉害,没有丝毫热度。 “我想看荷花。”荣卿双目紧紧的盯着宋申睿手中的青梅酒坛,那个酒坛和谢骏霖给自己腌制梅子蜜饯的坛子是那么的像。可惜,再像都不是,因为那个坛子,在他们走之前,谢骏霖就给那个好心的船家婆婆还了回去。 原本谢骏霖是打算给些钱将坛子带走的,还是自己说好借好还,毕竟这是人家家中用了有些年代的东西,有些时候情意远远高过东西本身的价值。 宋申睿拎着酒的手微微一顿:“这寒冬腊月,梅花都还没怎么开,荷花怕是还未到花期,得等到明年夏日了。” “我知道哪里有荷花,申睿可愿温了酒与我同赏?”荣卿起身接过宋申睿手中的青梅酒。 宋申睿望着眼前苍凉枯败凋零的荷塘,水面上零星还有不少枯叶上的雪还未化尽。 “夏日里,这的荷花接天而盛放,此时却是一片颓败,星点全无。”荣卿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满满都是那晚她与谢骏霖在此的情景,每一字每一句,甚至连谢骏霖的每一个表情都牢牢的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乃天地万物之规则,卿卿无需感慨,正所谓天之道也,逆之必败。不同时节有不同的花,花期虽只一季,却总是美色不断,已然有性急的梅花含苞而开。微光已至,新雪梅花,耐下心,定会有最好的花。待到明夏,这满塘的荷花依然婀娜而红。”宋申睿心知荣卿如此感慨,定是与谢骏霖有关,自古女人多以花自比自怜。她对谢骏霖的情,他允,他敬。但她若一直这般郁郁寡欢,他心疼甚深,只愿她能懂他言中所指。 荣卿不语垂下眼眸,从热水中拿出酒为自己和宋申睿倒了两杯,又放回去温着。 宋申睿接过荣卿递来的酒,扬手朝 天高举:“梅溪深冬,有酒相伴,虽说无花却也算风雅。” 荣卿饮下杯中酒,热流从唇一路暖到心口,露出真心的笑容:“若是无茶也无酒,可还风雅?” 宋申睿见荣卿心情终于好转,不禁欢愉:“自是风雅。” “小时候,学戏。读多了戏文,心中总是幻想,若有一日,能在山间落座,得一知己好友,借得明月浅酌二三,无关风月,无关诗画,纵把光阴当白马,潇洒天涯,也算这一世最美的春秋冬夏。”荣卿执杯碰了碰宋申睿的酒杯。 宋申睿了然荣卿心中所想,洒脱点头,二人相视一笑,痛快饮下。 “申睿。” “恩?” “谢谢你。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的错,不怪你。原本你我认识在先,是我身不由己,一路踟蹰,这才错过了你。若是我早点,,,,你也不必受这些苦。”宋申睿眼底满是失意心疼与懊悔。 “总之,是我负了你。有愧于你。这三杯敬你多年对我的照顾与情谊,我无力报答。”荣卿仰头就连喝三杯,宋申睿心知劝不住索性也连饮三杯做陪。 “情之一字,莫论先后,莫言对错。遵从本心,顺应而为。这一生,你我二人一拱手,一相识,就已足够。何须平添烦恼,悲欢作答。卿卿知我懂我,想必应该知我心意,你我无论关系为何?位置为何?都不重要。只要你好,我便已安心。”宋申睿似是勘破一切,如沐清风之中而道。 荣卿眼眶中蕴满了泪水,心中自责与苦涩交杂而融,这份情,这一生都是自己欠了他。荣卿擦掉脸上的眼泪,将目光移向荷塘之上,目光仿似穿透了一切。 “其实我本名不叫荣卿,荣卿是凤凌哥捡到我时给我起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叫姚茵茵。你可能还不知道,谢骏霖原本也不叫谢骏霖,他的真名叫姚粟琦。我们,曾经是兄妹。” 宋申睿惊诧之下,手中酒杯哐的一声掉落,杯中的热酒洒在地上,暖化了酒杯旁边枯草上的残雪。 ☆、恰逢往事落窗台 第五十章恰逢往事落窗台 “你说什么?”宋申睿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耳朵刚刚听到的话,掉落酒杯空了的手指青白攥紧,缓缓问道。 “我本姓姚,名茵茵。谢骏霖则是我的兄长姚粟琦,我们的父亲姚殊乾当年在北平掌管政府钱司粮草。因为军阀权利倾轧,我姚氏一门被奸人汪自先所害。我其实也算不得姚家真正的女儿,家里出事那天,因着我贪玩偷听爹娘讲话才知道原本真正的姚茵茵,在出生的时候就已夭折,而我是爹从外面抱回来的女儿。我与谢骏霖也并非有血缘的亲兄妹。” “那日家逢巨变,爹提前将娘与哥哥送去了美国,临死前将我托付给家中下人,待我们逃出来的时候爹爹已经葬身火海,那场火烧的那样大,烧的那样烈,烧红的半边天,红彤彤的,这一生我都忘不了。” 宋申睿见荣卿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面色苍白,浑身微颤,心疼至极,伸手覆上荣卿的手背,想让她知道一切已经过去。难怪荣卿从来不提小时候的事情,小小年纪就经历此等变故,她这一生着实太苦了。 “带我逃出来的下人为了救我引开其他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时我并不知道娘和哥哥是去了美国,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才刚刚知晓自己并非爹娘的亲生女儿,所以不敢也不想去南边外祖家。只好日日守在火车站等娘和哥哥回来,我以为他们会回来的,他们走的那天哥哥答应过我他不会不要茵茵,他一定会回来。可是他没有回来,我没有等到他们,却等到了凤凌哥,是凤凌哥带我回了四喜班,给我起了荣卿这个名字随了他的本姓,凤凌哥待我极好,教我读书识字。再后来北平沦陷,我们就随着四喜班一起去了上海,再后来你就都知道了。” 宋申睿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初识的那天对荣卿而言简直就是地狱,也是她那刻的决绝才令他为之惊讶心有怜惜。只是却不知,荣卿与谢骏霖之间的缘分渊源竟是这样的深。他一直都知道谢骏霖不简单,却原来他的身世如此复杂,谢骏霖若不是谢家真正的儿子,那他这次北归的路走的可就不是一般的艰险了。 “你一开始便知道他是你哥哥?你还与他?” 宋申睿问出了荣卿心底最深处的罪孽,终是忍不住眼泪崩溃而下:“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他有半分牵扯。他那么好,打小他就护着我对我好,是我最爱的哥哥,一开始我要是知道他就是姚粟琦,我怎样都不会和他乱了心弦沦为今日如此不堪!” “都是我的错!这事不怪他!从第一次见谢骏霖,我就觉得他好熟悉好熟悉,好像我的哥哥。是我贪图这样的熟悉这样的温暖才不断靠近他,他退后过,你劝过我,我也自省过,可是没用,一切不过都是饮鸩止渴。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爱他,尤其当我知道他也爱我。这样的爱我宁愿飞蛾扑火!” “呵呵!可惜造化弄人,偏偏我与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时,我才知道他是姚粟琦,他是我的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那时候我的天都塌了,连我都厌弃我自己。一个和自己哥哥乱伦的人,悖了纲常,我满身的罪孽就是业火连烧都燃不尽我这一身的罪恶。” 荣卿脸上全是泪水,眼中寂如一片死灰。宋申睿害怕她这般模样,心中难受之极,却不知该说什么,宋申睿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只得将荣卿搂紧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 荣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日将自己心底所有的秘密全部告诉了宋申睿,也算是一种了结。这些事都藏在心里太久太深,终于有了可以倾吐的人和地方,心下竟也轻松了许多。 忽然听见敲门声,应是宋申睿在门口:“申睿吗?进来吧。” 宋申睿开了灯,走到荣卿床前,荣卿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你还没睡?” 宋申睿笑了笑:“你不也是没睡。” 荣卿摇摇头笑了起来。 “明日我该回去了,你可要跟我回去?”宋申睿望着荣卿的眼睛。 “你陪我在梅里住了这样久,也该回去了。你们南京宋家怕是都乱成一团糟了吧!”荣卿打趣宋申睿。 “你这丫头!”宋申睿对荣卿甚是无奈。 “你且放心回去吧,不必担心我。这梅里好山好水好风景的,我很是喜欢。这里宁静,不比南京喧嚣繁华,我想一个人多在这里住一阵。反正南京城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意义,江华楼的荣卿已经是过去了。不如叫我在这古意水乡中风流意气走一程。”荣卿认真的回答宋申睿,过去已然到此为止,现在的她只想静静的一个人守着记忆住在梅里。 “你不想去北边看看他吗?自他走,这么多日子,也不见你问他现下光景如何。”宋申睿终是问了心底的疑惑,从那晚谢骏霖走到今日已然二十多日了,但荣卿却从没问过自己有关谢骏霖的事情。 “我只是不知该问什么,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荣卿将被角拽了拽 。 宋申睿见荣卿拽被子,不忍她尴尬,起身又去楼下多拿了一个火盆上来放在荣卿房间内烧上。 “这样冷的天气,你偏要一个人住在这里。让我怎么放心。” “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挺好的。”荣卿生怕宋申睿再犹豫一会又开始琢磨带自己回南京。 “你要住在这里也可以,我让杨杨过来照顾你。不能有异议,否则你就跟我回南京去。”宋申睿陈述自己的决定,态度坚决完全不给荣卿拒绝的余地。 荣卿知道宋申睿能这么说就是再没得商量了,只能低下头来回晃了晃表示接受。 二人都不再言语,房内很静很静,只听火盆中炭木燃烧时轻微的的声响。 半晌,宋申睿终是道:“那日他成功回了北边,虽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他手中的力量再加上孔家的助力,奇袭兵变。将谢帅软禁了三天,逼谢帅下令与日本划清界限,交了兵权,然后将谢帅送去了美国。至于谢骏铭,被抓了起来监禁。这次他得多谢孔家和汪晋宁。我说他跟孔妍菀闹得那么凶直接要休妻给送回北边去了,原来局布在这了。汪晋宁果然遵守诺言,那日你与他中毒,他曾来看过你,便言,欠你的还给谢骏霖,若有他日定不与他为敌。” “晋宁不曾欠我,是我欠他良多。”荣卿想起汪晋宁,此生挚友,只可惜他们间隔着血海深仇,有时虽隔天涯却比近在咫尺要来的好。 “现在北边一团糟,谢阀旧势力闹得厉害,尤其是以前支持谢骏铭的人。再加上他掌权后第一件事就是驱除日本人。现在日本人也对谢骏霖恨之入骨,虎视眈眈的正在寻找机会反扑。不过总算大局是定下来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宋申睿起身站了起来。 “他派了人来找我,想要接你过去。”宋申睿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你若愿意,我想办法送你走。呆在他身边好过一个人独居梅里,有些事躲并不是最好的法子。” “更何况你与他原本就不是亲兄妹,更何况幼年分别十二年之久,会没认出来也实属正常,男欢女爱互生情愫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身陷枷锁,没有血缘,你们二人根本算不得乱伦,哪里就违了纲常,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尘嚣之下勿蹉跎 第五十一章尘嚣之下勿蹉跎 宋申睿走了多少天,荣卿已经记不得了,更记不清谢骏霖走了多少天。那晚荣卿拒绝了宋申睿送自己去北边与谢骏霖相聚的提议。 “我不会去的。你告诉他,让他不必为我担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与他的事在南边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我若是去了非但不是助力,反倒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更何况,孔妍菀才是能帮到他站在他旁边的女人。而我只适合这江南烟雨之中,我便在南京城等着他日后回来。” 宋申睿心知荣卿爱而不能,陷在与谢骏霖的关系纠葛漩涡之中出不来。旧时的记忆是他们二人的缘,更是劫,荣卿自己若是看不破,此情怕是终究不可得。无奈之下孤身一人返回南京。 谢骏霖派去的人返回谢府。暗人禀报,宋少不愿再与公子有任何牵扯,只让他带回荣卿的原话。 谢骏霖听后,面上不动声色,但暗人就是觉得书房里的温度莫名低了许多,危机感从背上蹭蹭的往上窜。谢骏霖挥手示意他下去的时候,他如临大赦转身就跑了。自己虽说跟了谢骏霖好久,但这主子真的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自从这次回来□□兵变,谢骏霖的心思就更难猜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还是稳一点的好,这差事办的连要带的人都没带回来,不受罚就算好了。 谢骏霖听见门带上的声音,终是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极度伤心的表情。 他知道荣卿在想什么,在怕什么,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所以他走之前一定要与荣卿办那样一场天地见证的婚礼,可是依旧解不开她的心结。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入北地就遭到了暗杀,还好汪晋宁出手相救,灭了对方的口。否则哪有他今日,可左肩上的一枪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在了自己身上。 他带着枪伤,没有半日修养与丝毫放松。带着自己的人和之前联络好的力量再加上孔家的配合。以雷霆手段迅速行事,出其不意的换了重要城池的各个军长。对内与四大家族一起软禁谢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兵权相逼,逼得谢帅下了训令与日本不再交好,自此断绝一切经济往来。对外,处处布局,简直就是铁血手腕,杀伐的厉害。这半月北边就似地狱般人人自危,高门大户的政客整日里提心吊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易位的会不会是自己,而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又会是谁? 这半月谢骏霖几乎不曾睡过觉,睁着眼睛就是作局发号施令,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荣卿。 他不能放松片刻,他的时间代价太高是荣卿为他争取来的,他浪费不起,不是流年根本经不起蹉跎。 那晚,他转身走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在最短时间里做完所有的事情,他要风风光光的接荣卿回来。所以即使再难他都不曾退缩半步,他担心荣卿的安危,即使安知所里有自己的人,即使他知道宋申睿一定会保住荣卿,即使他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若是荣卿有危险留在南京的暗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荣卿。可他还是担心,那种思念与担心是噬骨的恐惧,日日夜夜在煎熬着他。恐惧,如果万一呢?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破釜沉舟也是值得的。当谢帅在颁布的训令上盖下印章的那刻,一切都尘埃落定。 而那个经受巨大打击的男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印章只是淡淡的说:“骏霖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一路扶持谢骏霖的肱骨均看向谢骏霖等待他的示意。谢骏霖微微颔首,他们才接连而出。 谢骏霖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涌出的感觉极其复杂。他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待自己如同亲生骨肉,直到今时今日他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世来扭转败局。也是这个男人在异国他乡对年幼的自己和柔弱的娘施以援手,他对娘的一片真心谢骏霖是再清楚不过了。其实他与娘并未在一起很久只是短短数年,娘就过世了。可眼前的男人却依然爱护自己,否则谢骏铭也不会如此的嫉恨自己。 当年家中巨变谢骏霖已是十四岁的少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是他教会自己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也是他对自己谆谆教导,引导自己成长为如今这般有见地有胆识。在谢骏霖心中,他已然如同他的亲生父亲一般。 只可惜,事到如今谢骏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对自己那么好,可自己却夺了他的江山,甚至还有他的家。人前他可以大义凛然,字字珠玑,可这会只有他们二人之时,谢骏霖甚至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骏霖,抬起头来。”谢帅疲累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当初我为你改名改姓你应该知我心意。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儿子,是否有血缘于我而言并不重要。骏铭和你与我手心手背并无二致,这北地你若要就得自己来抢他若要也得自己去守。以你今日行事之式,我并不意外,甚至很欣慰。” “爹!”谢骏霖没有想到他心中居然会是这样的想法。 “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这北地谢家可以尽数归你,但不得伤谢家任何一人 ,包括骏铭。第二,我要回美国,你娘还在那等我回去陪她。” “我答应爹,我可以发誓此生绝不。” “不必发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我在你身上所用的心血比骏铭更多,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骏霖,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你这孩子心性坚忍,胸中筹谋,看似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为人薄情,但实则心底是再重感情不过。所以有些位置坐上了就不能有致命的弱点,你再不能如此重情,要做到真的无情无欲才好。不要学我,我天生就不是这个命若不是我兄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搅进这个泥淖之中。” 送走了他一生中最敬爱敬畏的男人,□□了谢骏霖,颁布了第一条训令就是自此与日本决裂永不交好,并将在三个月内驱逐在北地境内的所有日本人。 好不容易熬到大局明朗,虽然依旧强敌环视,谢骏铭只要不死,老旧势力依然在暗中支持他,亲日势力也不可能真心归顺于他,日方因为自己所下的训令已然愤怒不已,大军压境眼看战争一触即发。可至少,至少他可以将他的荣卿接回自己的身边,好好保护她,与她相守。 自从派了人去南边接荣卿,他就开始数日子,每天都在期待,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何人去了那么久却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汇报。 卿卿,你不来,可知我如度苦厄。外面下着暴雪北边的寒冬可不像南京的冬天温和,光是凛冽的寒风都叫人受不了。屋内点着地龙,明明先前还微微有些发汗,可这会却如在冰雪之中冻彻。那一夜也是下着雪,那夜她在他怀中看雪,那一夜他与她许下三生,同拜天地。 可是她不来!纵然他得了北地又如何?她不来,他就去!是他说过一定会回去找她,是他让他的茵茵这次一定要等他回去。这就对了,是他自己没有回去,若他自己回去接她,她肯定会来。什么被有心人利用!他不怕,谁敢动她他就灭了谁!孔妍菀不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理由,妍菀知他心意! 谢骏霖知道荣卿心底的结是什么,是他曾经是她的哥哥,她曾经是他的妹妹!是她自以为逆了纲常的罪恶!可在他谢骏霖眼里这算什么,就算逆了纲常,违了天下,就算不堪,就算不被世人所接受所祝福又算什么!纵是命运摧折,我也会踏过世俗之劫,越过千山殊隔,迎你来我身旁与我同歌! ☆、旧庭院落终缄默 第五十二章旧庭院落终缄默 黎明前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大雪下了一整夜都没停,路面上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温度低的寒冷透骨,即使出了太阳,这凝结的冰也不一定能化的开。 程亮顶着风雪已经连续开了一晚上车,都不曾休息。谢骏霖坐在后座上也是片刻不曾合眼,心中百味杂陈。思绪早就飞去了南京飞去了梅里,飞到了荣卿身边。这个时节正是起局的重要时刻,他也知道自己选在这个时候秘密去南边找荣卿有多么不理智,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等了那么多年,现在的谢骏霖实在不愿意再等一分一秒。 眼看离南边越来越近,谢骏霖在心中盘算着待自己见了荣卿要如何说服她与自己同来北边,不自觉嘴角微微上扬。 汽车猛然一个急刹车,在路面上严重的打了滑,还好程亮反应快稳住了即将失控的汽车。突然的变故将谢骏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目光凌厉的望向车的前方。 只见迎面站立着两排兵士,在路中央扎起了警戒戒严的通关闸口。 程亮见情境如此,只得扭头看向后座的谢骏霖:“少爷?” 谢骏霖抬手揉了下自己的额角,可真是头疼,自己悄悄的开车走,就是怕若是乘火车专列会被他们阻拦。可瞧眼前的阵势,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索性开门下车径直走到闸口跟前。 汪晋宁见谢骏霖都下车了,也不耽误迅速从车里下来从闸口里面出来,走了到谢骏霖面前。 “我要去南边。”谢骏霖向来不喜汪晋宁,没心思在这里跟他耽误时间。 “我知道。”汪晋宁一点都不惊讶谢骏霖的去向。 “让开。”谢骏霖毋庸置疑的下达了命令。 汪晋宁闪身让开,士兵们朝谢骏霖敬了军礼,随即打开闸口,整齐的刷刷靠向两边站立。 谢骏霖见闸口已开,也不多说扭头便要回到车上继续前行。 汪晋宁望着谢骏霖决然的背影淡淡的道:“我就是替妍菀转告你一声,谢骏铭跑了。” 谢骏霖脚步未停,甚至不曾扭过头来看汪晋宁一眼,大步上了车。 寂静的黎明,连雪声都能听的真切,汪晋宁相信谢骏霖也一定听的清清楚楚。 程亮见闸口打开,谢骏霖朝自己大步走来,随即点火,准备等他上了车便继续南下。 谢骏霖上车后用力关上车门,牙关紧闭,程亮从后视镜中看到谢骏霖面色极度阴郁,双手放在腿上用力抓着自己的膝盖,衣服都被攥皱了,而他的手指发白,定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会连青筋都爆了起来。 程亮启动车子,向前开了过去,顺畅的通过了闸口。眼看汪晋宁与其他人都被远远的甩在后面消失不见。 “掉头。”谢骏霖却突然斩钉截铁的冒了一句。 “少爷?”程亮不解回头看向谢骏霖,昨日夜里谢骏霖突然要去梅里找荣卿,自己心里虽不赞成,可这赶了一夜路,眼看都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却突然又要回去。 “回谢府!”谢骏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浑身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双眼,许久后眼角缓缓渗出了些许晶莹。 程亮双手在方向盘上用力一打,汽车在冰雪之中戛然而转,飞速的朝来时的方向开去。 荣卿在梅里一住便是大半年,眼看着梅里满湖的荷花都要落尽了。荣卿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一个人住在这里说不出的惬意。宁静的古意小镇,远离浮世喧嚣,从冬到春再到夏再到秋,虽说八月底就已入了秋,但这里的温度却还是很高,白天里的中午,总是一身的汗。 宋申睿每月来一次看荣卿,也不多住只待三四天便走,每次来为自己带上许多物事,还有谢骏霖的信。 荣卿望着眼前败尽的荷花池,这大半年来,荣卿每日都要来这里坐上片刻,风雨无阻。只是也许今日却是最后一次来了,心中浮起深深地不舍。 宋申睿这次来,说现在南北和日本的关系非常紧张,已经大大小小起了好几次摩擦和小规模战火,眼看大战在即,荣卿不能再一个人住在梅里了,要让她随自己回南京城去。荣卿虽不愿意,但宋申睿态度坚决言道:“卿卿我从不强迫你,但凡能依着你的我都纵着。但这关系到生命安危的事你必须得听我的。你若实在不愿与我回南京那便去北边。谢骏霖一直要接你过去,如今南北关系缓和,同盟抗日,他已能护你周全。” 荣卿垂眸不语。 “已经过了这么久,你不应该再逃避了。我每个月都要替他给你送信,有些心结须解而不是一味躲避。”宋申睿双手扶住荣卿的肩膀让她抬头与自己对视,想让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申睿,此事我心中自有我的想法,你不必再劝。我与他,应势而为,莫强求。我和你回南京便是,只是我想住回江华楼。我在那里住 了许多年已经习惯了。”荣卿朝宋申睿微微一笑,只是这笑满含牵强未到眼底。 荣卿回了南京城,又住回了江华楼。江秋凉亲自出来将荣卿迎了进去。 “秋凉姐,我这次回来只是暂住在这里,不会再登台了。”荣卿不好意思的望着江秋凉向她解释。 “无妨,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你的院子一直给你留着,不曾有人住过,你那个丫头也一直住在里面等你呢。这里就是你的家。”江秋凉拉起荣卿的手,仔细端详着荣卿,这丫头也是命苦,情路一波三折。 “谢谢秋凉姐。”荣卿真心感激江秋凉,当年若不是她的收留,自己如今还不知沦为是何模样。便是到了今日,按说自己早就离开江华楼不再登台了。可她还在这南京城中为自己留了容身之地。 “你也不需谢我,这好也是我白落的。”江秋凉见荣卿虽说没有当初在楼里时明艳,但气色尚好,整个人散发出安宁淡然。她心中甚是放心,便笑了起来。 江秋凉见荣卿疑惑的看着自己,打趣道:“我虽说是这江华楼的老板,但这江华楼说到底还是依附着宋家的。你这院子是宋申睿专门划给你的,你且就放下心的住吧。” 曲欢刚开始见荣卿回来江华楼,心里恨的要死,这个女人好不容易走了,怎么就偏偏阴魂不散又回来了。自荣卿走后,她曲欢终于成了江华楼最红的歌女,可如今荣卿又回来了,曲欢生怕她再次登台与自己又争高下,还好她回来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她出来抛头露面,整日里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见出门。就好像荣卿根本就没有回来一般,曲欢这才将悬了多日的心落回原处。 宋申睿来的时候荣卿正坐在窗台上看书,阳光落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泛着淡淡一层金色的光。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蜷着双腿,将书放在膝盖上,不知书中写了什么叫她能够如此沉迷,连自己来了都没发现。这样的荣卿宋申睿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专注而美好,没有悲伤,似是不食人间炊烟。宋申睿心底隐隐浮起一个羞耻而不能见人希冀,若是自己可以化作她手中所捧的书,哪怕只是被她这样深深看一眼也好。 ☆、昔年旧曲秋风兮 第五十三章昔年旧曲秋风兮 宋申睿就站在一边凝视着荣卿出了神,终是觉得不妥,轻咳出声。听到声音,荣卿抬起头朝宋申睿所在的方向看去,见他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索性合起手中的书从窗台上下到地板上。 “你今日倒是得了闲,想起来我这儿了。”荣卿引着宋申睿坐到沙发上,拿起水瓶为宋申睿倒了一杯白水。 宋申睿含了一口咽下,唇齿间只是白水并无其他味道,眉尾微微轻动。 荣卿向来细心发现了宋申睿的微妙表情,拍了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你素来喜茶。” “无妨,一样的。”宋申睿见荣卿还记着自己的喜好,心下不由一喜。 “我现在习惯了喝白水,无味无色,甚好。”荣卿给自己也到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宋申睿将手中的杯子放在面前的桌几上,身体向前微倾,双手十指交叉似是在思考如何说出下面的话。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这么思前想后的不累吗?”荣卿眉眼弯弯,打趣宋申睿。 “现在的时局不好,本以为外面闹得再厉害,至少南京城总是安全的。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乐观。就连上海都已经起了几次冲突。上海离南京太近,随时都有可能会打过来。”宋申睿尽量用简单的言语将现在的危局情况描述给荣卿知道。 “如果到时候真要打到南京来,南边的政府就会迁移。我们宋家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了,将举家迁到美国去。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美国,那里远离战火,很安全。”宋申睿见荣卿怔怔的望着自己,知晓这一切对荣卿而言太过突然。 “你是说要我同你一起去美国?”荣卿知道现在南北联合抗日,外面乱的一团糟,但没想到连南京城都已经不再安全了。 “是的。我早就着手宋家迁去美国的事宜,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卿卿只要跟我去即可,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宋申睿努力说服荣卿。 “那他呢?他也会去吗?南边都乱成这样了,北边会不会更乱”荣卿眼中满是关心与担忧,谢骏霖一直是排日反日的,当初北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将日本人赶出去。如今南边已是战火连天,政府都要搬迁,那北边岂能安好,境况怕是要比南边更为危急。难怪近几次谢骏霖写来的信,不再提及让自己去北边。 “我不愿骗你,北边却实比南边境况更糟,谢骏霖焦头烂额,他是三军主帅 定然是走不了的。他与我是一个意思,让你与我先去美国,待他日战事一了,我便送你回来。”宋申睿见荣卿并不言语,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不去美国,你们先去吧。当日他走的时候说让我在这里等他,虽说我心中是不愿再与他一错再错,可我定是要守在这里的,等着他。更何况他还在这片土地上浴血奋战,我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走。也许根本打不到南京来对不对?”荣卿心中已下了决断。 “卿卿,这事你不能任性。战争面前哪里容得了儿女情长,性命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你不能心存侥幸。南京还没沦陷只是暂时的,那是多少将士拿性命换回来的,这南京城里但凡有点家底的都在逃离。你若是留在这里,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更何况只有你安全了,谢骏霖才能安心打仗!你也不愿意让他因为担心你而分心吧!”宋申睿知道荣卿又钻了牛角尖。 “你让我考虑考虑。” 宋申睿最近快要忙疯了,宋家家大业大,若不是前人有所准备,这会突然要举家搬去美国,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作为宋家的掌门人,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肩负起所有的责任,这些其实都还好,真正让宋申睿头疼的是荣卿。他太了解荣卿了,固执又别扭,经常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不过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后荣卿还是不愿去美国,他就是把荣卿打晕了也得带走。 相比起宋申睿荣卿反倒是过的没那么紧张,宋申睿说的话很有道理,也许跟他一起去美国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心底不愿意。她与谢骏霖上次分开,谢骏霖就是去了美国,而这次若是自己去了美国她有预感,他们又会分开很久很久,甚至是永远。现在这样就很好,即使两个人不在一起,但至少在同一片土地上,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的空气。她还在这里,他还思念着自己,这样就已足够。 接到慕成琳的电话,荣卿是有一些诧异的,不过想着她与宋申睿的关系,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事情要说。 慕成琳原本是要约荣卿去丽都的,荣卿不愿出门,索性邀她来自己的住处,反正她找自己重要的是说话,想必也不会是丽都的下午茶。 慕成琳环视客厅,自己打量着墙上挂的那副画,满幅桃花,甚是动人,她就是知道,这画一定是宋申睿画的。她小时候偷偷见过宋申睿的画作,宋申睿作画有自己的些微习惯,自己也是描摹许久才悟出来的。 荣卿见慕成琳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的桃花图,请她在沙发上落座,接 过杨杨端上来的水,示意杨杨先出去。为慕成琳和自己倒了水,方才坐下。 “抱歉,我这里只有白水。”荣卿朝慕成琳歉意一笑。 “你与以前不一样了,甚至和我想象中并不相同。”慕成琳望着眼前淡然无争的女子,心中甚是感慨。自己爱了宋申睿那么久,而宋申睿却深深爱着眼前的女子。若是荣卿也爱着宋申睿,自己或许还能一争,可这女子心却不在宋申睿的身上,她连争都无处去争。 荣卿并不答话,她知道慕成琳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我与宋申睿已是夫妻。”慕成琳望着荣卿的眼睛似乎想从她平静的眼中看到哪怕一点点起伏也好。 只可惜荣卿面上并无半分涟漪,轻声道:“恭喜。”宋申睿并不曾跟自己提过他们二人成婚的事情,但他二人的婚约是早就有的,即使成婚也并不出乎意料。 “你不想知道我们是何时成的婚吗?”慕成琳心中不由失落,还有说不出的愤怒,那是对宋申睿的心疼。 “就在谢骏霖撇下你跑了,你被关在安知所里,申睿哥为了你在我大哥楼下站了整整一夜,后来为了救你才答应我大哥与我成婚。他抱着你从安知所里出来的那天上午我们签的婚书。”损敌一万自损八千,这个道理慕成琳从小就知道,可是她就是心有不甘。 “若不是申睿哥,你凭什么以为你能从安知所里完好如初的出来。你应该感谢我,若我不是慕天成的女儿,他怎么会为了我而答应申睿哥放过你。可笑吧?申睿哥为了救你才娶了我这个自小就有婚约的妻子。”慕成琳眼中满是哀伤。 荣卿震惊的看向慕成琳,她不知道为何慕成琳突然就从慕帅的堂妹而变成了女儿,也不知道宋申睿为了救自己竟然付出那么多。在安之所的那几日几夜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谢骏霖的离开,孽缘感情的结束,她甚至都做好了了此残生的准备。是她忽略了宋申睿,忽略了他对自己的深情,忽略了那几日几夜也许对宋申睿而言是如在炭火之中的担忧与难熬。她可以接受宋申睿为了婚约为了宋家而与慕成琳成婚,却无法面对他是为了自己而向慕家妥协娶了慕成琳。她这一生欠宋申睿的太多太多,多到也许连下辈子都还不完。 ☆、一笔书尽叹情薄 第五十四章一笔书尽叹情薄 慕成琳就知道以宋申睿的性格,肯定不会告诉荣卿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 “从小我就喜欢申睿哥,我就立志要嫁给他。那时候的我一直以为我注定会是他的妻子。我爹,也就是慕帅,我是慕天成的私生女,也是他这一生最见不得光的过去。我爹他当初甚至已经不赞成我再嫁给申睿哥,可我就是爱他我没有办法。他是我从儿时起的梦想、执念、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我自幼临摹的是他的字,描摹的是他的画,喝他喝的茶,去他去的地方,我真的爱他胜过自己,宋申睿就是我的信仰。所以我希望他快乐。” 荣卿静静的听慕成琳对自己倾诉,对自己表达她对宋申睿的深情与投入。原来慕成琳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对宋申睿用情颇深,只可惜,情到深处绕骨千寸而未必可得。 “我们签了婚书,却不曾举办婚礼,我知道他心中还念着你,我不怨他。他说了待去了美国就与我补办婚礼。你在梅里住了多久,他就有多久魂不守舍,只有每月去看你那几日面上才会稍有喜色。现在时局太乱,宋家要搬到美国去,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自打他那日从你这回来焦躁不安,日日担忧眉间紧皱,我想定是与你有关。” “他的肩上扛着整个宋家,从他出生起就注定必须要背着这个使命。他不光是一个男人更是宋家的掌门人。所以他必须要将整个宋家安全完好的迁到美国去。这个紧要关头我实在不希望他因为你的原因而再分心。我爱申睿哥,而他深爱着你,我想我可以努力试着接受你。” “你跟着我们一起去美国吧,如果以后你愿意和申睿哥在一起,我不会反对的,宋家那边我去说。我请求你同我们一起去美国。” 荣卿望着眼前的女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触,爱情不应该是占有么?应该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而眼前这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却在请求别的女人在未来的感情路上与他们同行。也许爱有许多种,可她荣卿的爱纵书一生无果,也只付一人,虽是情字所惹,唯愿以业火相灼,但求情深不求叄破。 “你放心吧。” 前后不过半月时间,南京城就已经人心惶惶,许多人家都开始撤离南京。昨日里谢骏霖就派了心腹前来护送荣卿与宋申睿一起同去美国。荣卿想着门口站着的五个人就头痛。谢骏霖这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得让自己去美国。这大清早的就敲门督促自己收拾东西,宋申睿还在等着自 己今天和他一起走。 荣卿心里烦闷,思绪万千,索性从柜中拿出最后一瓶珍藏的酒坐在桌前慢慢喝着。 宋申睿左等右等到了下午都不见荣卿来,安排好宋家一众出城,直接奔着江华楼就来了,江华楼里满地狼藉姑娘们都拼命的往外跑。慕家传来的消息,南京怕是保不住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他才急的不行,偏偏荣卿还不见动静。 进了荣卿的客厅,这丫头居然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酒,宋申睿真是一口血涌到喉咙硬生生的说服自己要忍。 “你不是都不喝酒了吗?怎么这紧要关头喝酒,不是添乱吗?东西收拾好了没?”宋申睿慢慢蹲在荣卿面前。 “还有最后一瓶,是我珍藏的,若是不喝了,以后怕是没得喝了。”荣卿眸色沉沉的与宋申睿对视。 宋申睿觉得眼前的荣卿太过平静,静的让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宋申睿将荣卿一把搂进怀里,胳膊都在轻颤,仿佛这个女人随时都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荣卿感觉到脖颈见一阵湿热,不由浑身僵住,闭上了眼睛。 “卿卿,我知道你爱谢骏霖。我不求你心中有我,我只求你幸福安好,哪怕只是陪着你,看着你我都心满意足。你为了他付出一切我帮你,你画地为牢放不过他也放不过自己我陪着你,可你至少要好好的让我护你一生一世,纵是将来你愿意去他身边,我也放你走。卿卿答应我和我去美国!你这样我很害怕!”宋申睿心里坚硬的堤防终于崩溃,这样的荣卿令他害怕,明明抱在怀中,却又好像怀中空无一人。 荣卿满脸是泪,宋申睿这些年来对自己的付出与深情,她怎会不知。他的恐惧她又怎能感受不到,心中不禁满是愧疚与掩盖不住的悲伤。终是双手环住宋申睿,将脸温柔的贴上宋申睿的脸庞,轻声说:“好,我跟你去美国。” 宋申睿见荣卿终于答应自己,放下心来,才发觉自己方才的举止过为冲动,脸上不觉发热,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荣卿拉住宋申睿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将瓶中所剩不多的酒为自己和宋申睿平分,把酒杯递到他手中:“你到是有口福。我珍藏许久的佳酿,可不能浪费,不如你我二人同喝。就敬这即将覆灭的金陵城吧。” “好。”宋申睿眼中的深情还未隐藏干净,低哑的声音在荣卿耳畔响起,穿透荣卿的心房。 荣卿端着手中酒杯与宋申睿掌中之杯轻声而碰,二人相视一笑,仰头尽 数饮下。 “我去收拾东西。”荣卿放下手中空杯,起身上二楼去收拾东西。 “我陪你。”宋申睿连忙将手里的酒杯放到桌几上,几步跨到荣卿身边陪着她一同上楼去收拾行李。 “这件狐狸皮你等会穿上,其他的不必装太多,我已经给你添置了一些,都在船上等你呢。现在南京城里太乱,时间紧迫,我们东西拿的太多反倒不容易走。”宋申睿将荣卿拿出来的衣服,整理叠好。 “你速度真快,我这人还没去呢,东西都准备好了。”荣卿朝宋申睿莞尔一笑,如百花春绽般好看,倒叫宋申睿看的痴了。 卧室门口传来敲门声,宋一身着黑色大衣,浑身散发着外面携带进来的寒气。 “少爷,夫人刚派人来说老夫人刚上船没多久忽然晕倒了,让你赶紧过去。”宋一沉声禀报。 “奶奶怎么会突然晕倒,这眼看要做半个月的船,这会晕倒可怎么办?赵医生没说是怎么回事吗?”宋申睿担心祖母立马站了起来。 “这个夫人到是没有细说。” “再等一下,我们把东西收拾好,咱们马上就走。”宋申睿转过身急忙帮荣卿整理行李。 荣卿见宋申睿担心焦急,按住还在叠衣服的手:“申睿,你与宋一先去看宋老夫人,我这里一时半会整理不完,我尽快收拾好就来与你汇合。我这么大的人你就别担心了,老夫人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你去了才能安排妥当。” 宋申睿略微沉吟:“那你收拾好了快点来与我汇合,我去看看奶奶什么情况就立马到城外接你,谢骏霖的人会护送你的。” 荣卿将刚收拾好的一个手提箱递给宋申睿:“这个已经收拾好了你先帮我拿去,这样我等会能拿的少点。” “好。”宋申睿接过荣卿手中的箱子,心中甚是不舍,觉得要不还是等荣卿收拾好一起走会比较稳妥。 荣卿向宋申睿投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伸手轻轻抚平宋申睿紧皱的眉头:“别总皱眉头,你就是凡事都放心里,太苦太累。我最喜欢你的眼睛,如镶点点星烁。快走吧,我要赶紧收拾东西,马上就来。” 宋申睿握住荣卿还放在自己眉间的手指,冰凉却异常柔软,心头似是被融化般温热,眷恋的望着荣卿:“我在城外等你。” ☆、杜鹃啼血相思戏 第五十五章杜鹃啼血相思戏 宋申睿看完老夫人,片刻不停连忙赶到城外与荣卿汇合的地方。初冬时节,明明还是下午的光景,天却阴沉的厉害,乌压压的一片,空气也是闷的叫人快要喘不过气。陆陆续续有逃出的人从身边经过,宋申睿抻着头往来人的方向看去,希望能早一点发现荣卿的身影。 宋申睿心里算了算时间,荣卿应该比自己早到才是,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吗?心中一片慌乱,实在等不住,准备亲自去城里接她。 宋一见宋申睿要进城里去,急忙拦在宋申睿面前:“少爷,这会子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刚才咱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兵荒马乱的,汽车半天都开不出来。现在只会更乱,汽车是决计进不去了。再加上有谢骏霖的人护送荣小姐,您不必担心,许是城里人多走的慢了些。你且耐心等等若是您现在进去,万一和荣小姐走岔了,那就太耽搁时间了。” 宋一说的很是在理,可宋申睿就是担心的不行,强制自己耐下性子等着,在原地来回踱步转圈圈。 “少爷,荣小姐来了。”宋一抬手指着远处被五个高大男人护在中间快步走向他们的女人。 宋申睿见果真是他们来了,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抬脚就像荣卿迎去。 宋申睿见荣卿一直低着头,穿着狐皮大氅,帽子戴在头上,还带了口罩捂得严实,想是出来匆忙怕受了寒,城里人多,脏乱的厉害,口罩是能挡住灰尘。 伸手搭在荣卿的肩上:“卿卿累了吧,我们上车,一会就到码头,上了车空气就好了。” 宋申睿感觉自己手下的肩膀在微微发抖,甚是不解:“卿卿你怎么发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眼前的女子终于抬起头,用颤抖的左手摘下口罩。露出苍白的面容和发紫的嘴唇,那女子眼中湿润,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般哗哗的落了下来。 宋申睿眼中晦暗不明,遂即用力将她推倒在地上,厉声道:“为何是你?你家小姐呢?” 随行来的谢家五个暗人,见眼前突发的变故,心头猛的一震怕是不妙,蹲到跪在地上女子的面前细细查看,彼此对视,摇了摇头。 难怪方才荣小姐推门出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裹的那么严,听到里面传来女声说:“小姐你们先去,我还有个东西没找到,等下找到了就跑来寻你。”他们也没多想,毕竟主上的命令是保护荣小姐而不是闲杂人等,他们护送着眼前的荣卿就一 路出了城,谁想到却是李代桃僵。 五个人迅速站了起来,其中领头人对宋申睿行了礼:“此事是我们的失误。” 就在此时城里传出爆炸的声音,天空中满是轰炸机嗡嗡的飞行声。众人均是面色骤变,不是说还有一两天才会打么?怎么现在就打了起来。 此时地上泣不成声的杨杨从怀里拿出两封信递给宋申睿和谢家暗人:“这是小姐给宋少和谢公子的信。小姐还说,此生已尽,莫寻,莫忆。” 此生已尽,莫寻,莫忆。宋申睿似是被吓倒般往后退了几步,拿起手中的信看了起来。 申睿见字如我: 还记得我说过我最希望的是若有一日,能在山间落座,得一知己好友,借得明月浅酌二三,无关风月,无关诗画,纵把光阴当白马,潇洒天涯,也算这一世最美的春秋冬夏。 而你便是我这一生的知己一生的好友甚至还是恩人。若无你,世间早无荣卿。申睿知我懂我,我与他,孽海牵绊,情深缘浅,我早就深深陷在这样的罪孽中无法自拔无法逃脱。我爱而不能,日日夜夜皆是煎熬。如今南京沦陷,我知你护我之心,可我不能永远依靠于你。我不愿离开。他上一次走,我们分别整整十二年,这一次我不能走,我答应他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对我来说,也许生离和死别之间,永远留在这里等他才是最好的结局最好的解脱。这样的选择我很快乐。 申睿,前尘旧事皆如海上繁华蜃楼,不如忘去。我这一生注定欠你良多,愿来生相还。 荣卿字 宋申睿看完手中的信,悲极至深,气血上涌,面色青白,一口血从喉咙中喷了出来,倒在地上,宋一一个箭步将宋申睿扶进怀里。 宋申睿望着城里江华楼的方向火光冲天,他惨白着脸,眼中毫无生气,眼角满是泪痕,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哀绝大喊:“荣卿你骗我,他就真的有那么好?你为他不顾安危、画地为牢我可以陪你,可如今你居然骗我!连陪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别想我原谅你,生生世世我都绝不原谅!” 谢家暗人的领队见宋申睿悲痛如斯,上前抬手对着宋申睿脖颈间就是一个手刀。宋申睿晕倒在宋一怀里。 “宋少大悲之下,不宜再受刺激。城里已经打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你护送宋少尽快登船。荣小姐交给我们。”领队对宋一说道。 宋一看着眼前冷冽的男子,心知这是最好的方法了,若是少爷清醒,肯定是 不会走的,定会冲回去救荣小姐。他不能让少爷冒此大险。 只见领队人转身望着眼前的四名手下眼中甚是不忍:“谢五,你务必将荣小姐的信亲手交到谢帅手中。其余三人与我一同入城营救荣小姐。” 剩下的四名暗卫应声领命,宋一望着他们很是犹豫:“城里打了起来,飞机在轰炸,过后,日本人肯定会屠城,你们现在进去怕是。。。。。” 领队望了眼战火之中的南京城,赴死般决然道:“荣小姐对我们谢帅而言重于生命,我们纵是命尽于此也要完成使命。” 荣卿送走了杨杨和谢家的五个暗卫,终于松了一口气,外面哭声喊声闹成一片,大家都在拼命的往外跑,可她这院子却是非常安静。 荣卿换上当初为给谢骏霖唱戏时专门做的戏服,对着镜子细细勾勒描画,每一笔都是回忆,都是朝夕。 装扮完毕的荣卿缓步行至梨花树下,轻拂水袖,婉转而歌:“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荣卿这一袭红衣,舞尽曾经多少刻骨甜蜜,舞尽曾经多少如胶似漆,又舞尽了今日的多少家国天下还有生死别离。这一出风花雪月的戏,是以轰炸的声音为伴乐,漫天的火光为背景,又以多少人生命的终结来陪葬这南京一整座城池的沦陷。 荣卿却一人在这院中,在这充满回忆的梨花树下独自而歌只影唱戏。她双眼含泪,雾蒙蒙的眼中仿佛看见了谢骏霖,仿佛他还坐在梨花树下,眉眼如画,对着自己俊逸痴笑。 荣卿望着虚幻中的谢骏霖缠绵道:“你不是霸王,我亦不是虞姬,这一世无论你是姚粟琦还是谢骏霖,不管我是姚茵茵还是荣卿,我都在金陵等你,倾这一城倾我一生 ,等你。” 许久荣卿拿起手边的火柴点了火扔在倒满油和酒的地上,火苗瞬间燃起,冲天的火光将荣卿包围在中间,窜天的大火将这一袭红衣吞噬而尽。 战火还在继续,而在被大火燃烧殆尽的残破院中,似乎还久久一直回荡着这世间最温柔的声音:“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啦,下章后记。。。。。。 ☆、后记 后记 谢骏霖收到荣卿的信,正是和日本人作战打到最关键的时候,前面节节败退,四个省都沦陷到日本人的手里。这仗打的甚是艰难,谢骏霖冲锋陷阵受了不少伤,胸口还缠着绷带,腿上也中了一枪。 骏霖见字如我: 即使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该叫你一声哥哥还是骏霖?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无论你是谢骏霖还是姚粟琦你都是我这一生深爱的男人。我爱你爱到甚至不愿离开你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更怕此生都不能魂归故里陪着你。 你走的时候让我在南京等你,我便乖乖的在这里等你回来,无论多久多远都没有关系。这样等你,我很开心很快乐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爱你的方式。 骏霖,请不要怪我固执任性,请不要怨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守护你。这满目疮痍的家国有你的抱负,我守着旧庭落看往日年岁,一遍一遍伸手描摹你深刻的轮廓。我以一袭红衣燃尽这一生走过的二十余栽,才发觉,命运勾勒出的全部是我爱你此生不尽的魂魄。 这一场锦绣未央的艳歌是我聆听自己心中最深处的诉说。我爱你,就请让我这样一直爱你等你。若有来生,愿你我不再是兄妹,不再流年蹉跎,可以明朵轻绽,有女同车。 荣卿字 谢骏霖看完信,听谢五汇报荣卿***于江华楼的院中,震惊悲痛之下直接晕了过去。高烧三日不退,终于退烧后,虚弱的从床上起身赤脚站在地上嗜血的走出营帐。 宋申睿到达美国后久病不愈,缠绵病榻一年多才勉强见好。慕成琳一直守着他悉心照顾。忽然有一天宋申睿喝完慕成琳递给自己药,出神的望着碗中出声道:“我好像还欠你一个婚礼。” 慕成琳眼眶发酸,这一年多来,宋申睿终于开口说话了,心里止不住的开心与欣慰。 宋申睿望着眼前女子因为自己而喜极而泣,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卿卿你说这一生如此漫长,要怎样才能到有你的来生? 时光从不会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瞬间为了某一个人而停留,任花开花落,任风雨冲刷,已是五年匆匆而过。 南北同盟终于将日本人赶了出去,这片被血染透的土地找回了属于它自己的归属和荣耀。 谢骏霖放出了谢骏铭,并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了他。谢骏霖将这北地谢阀交还给了谢骏铭,将兵权大军托付给汪晋宁,随后孑然一人消失了。 大战后的南京城在遭遇了轰炸和屠城之后已然一片废墟,谢骏霖踏过残垣断壁来到记忆中江华楼属于荣卿的小院,依稀听见留声机中循环着属于她的那出戏。这里埋藏着他一生所有的幸福和希冀,纵是百年之后没有天长地久,他与她依然在这倾世风流之中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茵茵,这一次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写到这里,终于正式结束完结了,希望大家喜欢多多留言打分收藏哈。今天全部更新完,10月国庆后开始继续回复《大丈夫,不将就,不讲究》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