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等你》 第1章 【楔子】 「走路要小心,不要看人的眼睛……走路要小心,不要看人的眼睛……不要看人的眼睛……」 当她闭上眼睛,总会看见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头发短短的,五官轮廓的线条像刀刻一样深又硬,他的眼睛虹膜圈着一圈浓黑的角膜圆环,深炯的眼神有一股迷乱人的魔力。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她一阖眼,这个男人就会出现。 他总是无声无息的,连呼吸的喘气声都没有,像没有声音的电视画面,光着身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是的,光着身子。 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连右侧臀部有一颗像泪滴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被迫看着那副胸是胸、腿是腿,媲美运动员的体格,实在……很害怕。 看着那背影,她甚至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很冷硬的男人。 无可妥协的,冷,又帅。 这样的男人,偏偏在回过身来时,都被她捕捉到嘴角时不时勾着的一抹狡黠笑容,那似乎是很以捉弄她为乐的笑容,让她看不懂。 这个一看就知道很不好惹的男人,会在她睡觉的时候爬上她的床,陪在她的身边,支手托腮看着她……那眼底满满是糖,是蜜。 那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那么专注狂恋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令人毫不怀疑他凝视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让她感觉到她真的胸是胸、腿是腿,倾国倾城了。 这个男人的存在,总是能够让她每天带着「我是大美人」的好心情醒过来。 但是,她还是害怕他的…… 因为,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 而她,姓潘。她叫潘若安,潘家有祖训,代代口传下来,有一段是—— 走路要小心,不要看人的眼睛。 听到西门避,见到西门闪。 传说潘家有一个在宿命中轮回的可怜女人,每隔几代就会出现。 这个可怜女人一旦和命定中那个姓「西门」的男人相遇,启动两人的命运齿轮,必将把自己带往悲剧,直到生命的尽头。 她的姊姊潘若嫚很铁齿,一直把潘家祖训斥为怪力乱神,从来就不信这一套。 她呢,她也曾经嗤之以鼻,但是她却一再「看见他」,这种连科学都难以解释的现象,又该如何说明? 她偶尔会低下头,避开陌生人的眼睛。 她想,遇见这样的情况,每个人心里都会胆怯吧? 她也难以避免会怕,怕自己是那个悲惨的女人。 她害怕,她看见的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西门。 「走路要小心,不要看人的眼睛,走路要小心,不要……」 找到你了,我的若安…… 你还想逃到哪去? 我早说过,生生世世,天涯海角,茫茫人海……我都会找到你。 「不要……不要找我,冤有头债有主,哪里来哪里去……去,回你的前世去……西门……不、不行……不要在这种地方……你……你快把衣服穿上!暮斯在外面……他会看到……你快走—— 」 【第一章】 「我家门前有小河,后面有山坡,山坡上面野花多,野花红似火……」潘若安嘴里哼着歌,小腿很有力,脚步很轻快,一步一脚印,冲上山去。 这里是偏远的小乡镇,一面靠山,山上遍地竹林,所以又称为竹林山,她家就在山脚下,从小就跟着父母赶在太阳出来前上山采笋,山上每一条路她都认得,她都敢自称山大王了。 第2章 可惜她是个很矮的山大王,全班最矮的。 不过她才国小五年级,相信等她上国中后,就会迅速地长得很高、很高、很高了,像她姊那样。 她姊姊潘若嫚喜欢黑色,而她最喜欢桃红色,她的背包和运动鞋都是桃红色的。 蜿蜒的山路,一抹桃红色上下晃动着,活泼鲜艳的足迹踩过碎石和泥土。 潘若安小手摇着随手折来的竹枝,把竹枝当画笔,山林当画布,小脑袋瓜左摇右摆幻想着她是天才小画家,信手拈来就是山和云的快活,慢慢拐进一条绿荫浓密、凉气薄薄的竹林小径。 听说她还没出生前,爸爸是个读书人,跟着朋友去做大生意,每天过着喝酒应酬忙碌的日子,没几年就把身体操坏,钱也没赚到,被妈妈斥骂一顿,一家人才搬到妈妈的故乡来。 他们家有一段时间都是靠妈妈采笋养家,爸爸身体好了之后,跟着妈妈上山采笋,看着日出升上来,慢慢爱上这里的生活,他们一家就此安定下来。 这片竹林就是爸妈采笋的地方,也是养活他们一家四口的恩泽之地,不过这片地不是他们家的,而是一位好心的地主的。 潘若安穿过一片深幽,视野顿开,一道阳光刺眼,她伸手遮了遮……眼前的「竹舍」,以前是空屋,曾经是她和潘若嫚玩耍的秘密基地。 几年前这里有人住了,住进一个老太太。 妈妈说,这个老太太就是那个「好心的地主」,附近很多山地都是她的。 嗯,见到这位真正的山大王,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那一年,她才七岁,她得高高仰着头,才能把山大王看清楚。 「叫程奶奶。」 「程奶奶好。」 第一次跟着妈妈走进竹舍,她觉得自己好像刘姥姥,亲眼看见她和姊姊玩耍的废墟变身成一座华丽丽的庭园,有荷花池、还有竹亭、步道,看得她眼睛都睁大了。 却没想到,她仰高的热脸皮贴到一张冷冰冰的脸上…… 眼前那位爸妈每次提起来都笑呵呵的「好心的地主」毫无反应,所以她很不死心,眯起笑眼和对方大眼瞪小眼,笑了老半天,笑到……她都笑僵了,冷空气还是冻结着。 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她就很奇怪,这个「好心的地主」怎么不是慈眉善目呢? 潘若安实在想不到,就在几天以后,自己会缠着这个奇怪的老太太不放。 那是一个蔚蓝早晨,一层薄光洒在程老太太身上,那头短短的白发像洒了金粉,金光闪闪啊—— 潘若安嘴巴张得好大,惊讶得下巴都掉了,看程老太太坐在画布前,画笔一挥,就把颜料玩得出神入化,随便几笔竟把庭院的荷花「搬进」画布里,把一池荷花画得水灵水灵,闪瞎她的眼睛,震撼了她的小世界。 天外有高人啊! 就是从这一刻起,潘若安知道自己的未来要做什么了,她将来要做一个闪瞎别人眼睛的大画家! 隔天,她立即「杀猪」,抱着她存了几年的零食基金兴冲冲跑来拜师。 「程奶奶,这些压岁钱都给你,你教我画画?」 热情的笑脸迎上低气压,程老太太直接把她当空气处理了。 第3章 潘若安是什么人,她是不晓得什么叫做气馁的死小孩,脸皮厚着呢,从那天起她就对程老太太使出死缠烂打的大绝招,一有空就跑上山去跟前跟后。 从山下到山上,一放假她就跑来当小佣人,主动打扫房子、整理庭院,帮忙养鸡、养鸭兼种菜,跟在程老太太的身后跑,把人缠得烦了,才终于拿上画笔,正式成为大画家的学徒…… 「奶奶,我来了!」 竹舍,前庭花园古朴幽雅,池里朵朵荷花开,后院种了菜,养了些鸡鸭,宛如世外桃源。 「大画家奶奶,学生我天才小画家来了!」潘若安天生细致软柔的声音里有一股爱笑的活力,晃到程老太太面前闪着一口白牙,那双灵动的眼睛转得很贼溜,「今天要教我什么?」 「先去把菜园子里的草拔一拔,鸡鸭顺便喂一喂,地扫一扫。」老人家在荷花池边的躺椅里摇着一把凉扇,闭着眼睛晒太阳。 「唉……又来了。」一张圆脸抬头向午后三点的天空翻白眼,她本来还想趁天黑前来一张蓝天白云。 「不做就滚回去。」 「做,说做就做。」那张圆圆的小脸笑得很闪亮,很快就往屋里冲。 她叫潘若安,今年十一岁,为了走向天才大画家的康庄大道,在拿画笔前,得先拿扫把。 几年来,走在康庄大道上…… 「奶奶,我的素描很厉害了吧,我真是天才吧我!」十二岁的潘若安绕着老人家蹦蹦跳跳,炫耀着刚刚完成的自画像,感动又赞叹。 「鬼画符。」程老太太看看她,又看看画,扔了一句。 「奶奶,我在美术课大展身手,惊掉老师的下巴,我都可以出国比赛了我!」十三岁的潘若安叉着腰得意的笑,把今天的校园写生摊在大画家面前。 「三脚猫的画作你拿得出手?」程老太太对那幅水彩画的晕染和不协调的用色很挑剔,一副想把她赶出师门的嫌弃样。 「奶奶,你一身绝学我都学得差不多了,我很快就会超越你,成为举世闻名的天才大画家,你以后就靠我养吧。」十四岁的潘若安真的出国比赛了,还拿了奖牌回来。 「半瓶醋,我靠你只能喝西北风。」说到出国比赛,这个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点都不稀罕。 「奶奶,你别忘了,我正一天一天在长大,我这半瓶醋很快就会满了。你就我一个爱徒,你不靠我要靠谁?」一双小拳头正在给她搥背,声音可大了。 「你也别忘了,我还有个帅孙可依靠,我还靠你?」程老太太摇头了。 「哼—— 程睿语,我跟你不共戴天!」 也不知道哪一天起,程老太太嘴里突然冒出一个帅孙来。 从那天以后,潘若安这个唯一的爱徒就一天到晚被程老太太那未曾谋面的帅孙给打压。 于是潘若安知道了,程老太太还有家人,但是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把自己藏到山上来,不跟家人联络。 所以潘若安也只打探到她那帅孙叫程睿语,目前正在念大学,比她这爱徒还大五岁。 「快!把程睿语叫出来,我要跟他决斗!」潘若安把电话拿过来了。 「去,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敢肖想我那帅孙的风采。」程老太太眼尾一扫就看穿她的企图。 第4章 「奶奶,你那孙是帅是丑都是你在说,我连个影都没见过,我肖想他做什么?又不是想作恶梦。」潘若安把程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数了一遍……风采?凭这基因? 「我看你是皮痒。」程老太太抬手就打下去了。 「那你一个电话都不敢给?」 「一个电话出去,全天下都知道我住在这里了,小孩子懂什么!」 「我懂……你离家出走嘛。」 「滚!」 牛皮学生把毒舌老师惹火,顿时就乐笑了。 意气风发的潘若安,没想到会青天霹雳……在同学家里的庆生宴上发生一场意外,她被化学溶剂弄伤眼睛,从此摔出康庄大道。 「奶奶,天好黑,我以后还能画画吗?」十四岁的潘若安那爱笑的声音有了哭声。 前路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傻瓜,你的路还很长,很快会好起来,别怕。」那双握画笔的手第一次紧紧握住那只小手。 「奶奶……是不是我虾子吃太多了?」摸着黑的潘若安听到老人沉重的音调,赶紧掩去哭声,挺起肩膀。 程老太太一听就笑出声来。 「奶奶,你的爱徒以后要改名叫小虾子了,你还笑得出来。」瞎了眼的潘若安,扁着嘴给自己取绰号。 「哼,我给你找医生,看看你这个小虾子还能叫多久!」 「奶奶……」什么都看不见的潘若安,瞬间哽咽了。 心情莫名的难过,因为她已经知道,程老太太的长子跟长媳都是医生,家里是开医院的,程老太太和媳妇处不来,喜欢一个人清静,才躲到山里来,她还让奶奶为了她操心。 她,还能再看见她最喜欢的桃红色,再见天空上的那片蓝和朵朵白云吗? 她……还能再画画吗? 一年了…… 在这一年里,潘若安掉进潘若嫚喜欢的黑色里,每次撞到墙角就对她撒气的吼—— 「喂!潘若嫚,把你的眼睛给我,反正你那么爱黑!」 透过程老太太的关系,她的眼睛有治癒的希望,只要等到合适的眼角膜,她就能摆脱黑暗。 快了,快轮到她了。 快了…… 「潘若嫚!妈叫你留在家伺候我,你想去哪?」潘若安听到屋里有偷偷摸摸的动静,马上大叫,然后脑袋就被不明物体击中了。 她摸着后脑杓转过头,一脸的恶狠狠—— 「狗链伺候?」潘若嫚的音调总是像午后阳光下的猫,带着慵懒。 「姊,慢走。」潘若安这个欺善怕恶的,立刻化身小太监鞠躬哈腰。 「我去小诺家拿东西。」潘若嫚交代一声,走了。 约会就约会……潘若安对着远去的脚步声吐舌头。 门开了又关。 黑漆漆的家里又安静下来,又剩下她一个人,好无聊……小虾子脑袋里金光一闪,乐呵呵地赶紧抄起手杖,穿上鞋子。 她要让潘若嫚知道她的厉害,小虾子一个人也能摸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她一个人也能摸到程老太太家,去吓她一跳,然后晚上再叫爸爸开车来接她,哈哈哈! 折腾了许久,潘若安还在「后面山坡」。 第5章 小虾子的「上山探险」……悲剧了。 虽然山路错综复杂,到处是弯弯绕绕的羊肠小径,不过往返竹舍这条路就像她家厨房一样,她真的……摸黑都能走到的。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嘛……这有什么。 瞎子哪会知道乌云正在天空飘……半路上,突然大雨大雨一直下,也没什么。 她是不幸脚下一滑,脚踝扭伤……乐极生悲了。 冷冷的冬雨打在身上,小虾子痛坐在地上,满脸的眼泪和雨水分不清,挫败得哭了…… 「谁啊……随便来个人都好……」 「拜托……有人吗……附近有人吗?」 走不动,小虾子的上山探险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庆幸,老天爷听到她的声音,在她冻死前,真的来了个人。 不幸,这个随便来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程老太太的那个帅孙。 那个只唤了她一声「小虾子」,就让她莫名惶恐的程睿语…… 程氏医院位在热闹的大城市,和偏僻的竹林山隔了好几个城市,去年程老太太带她到程氏医院时,和这家伙见过一面,只有那一面,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潘若安被一双大手抱起来,脑袋瞬间冒出一个念头,短暂的想到……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很快思绪就被一股冰冷冲刷掉了。 大雨有如冰柱打在身上,意识在模糊,很冷很冷,冷到她忍不住往他的怀里缩去,拼命抱着他,想止住那股冷颤。 「前面有工寮,我先带你去那里躲雨,你再忍忍……很快就到。」 嗯嗯…… 潘若安哆嗦着,声音出不来,心里乱感动一把的。 如果说潘若嫚的语调像猫,那程睿语的声音就比较偏向冷泉。 自从她看不见以后,对声音就变得比较敏感,她还记得初次听到他的声音时,浑身嘶的一声,顿时鸡皮疙瘩都冒起来,那是一种天生带着疏冷、又有如泉水般干净清透的声音。 现在这个声音带着安抚和哄慰的味道,多了一些热度,就像他的怀抱一样温暖,这个时候听起来真像神的声音啊……神爱世人,那种声音。 程睿语加快脚步,踩着泥石,沿坡而上,走回方才经过的工寮,把她抱进去。 「好了,到了,先在这里等这场雨过去,我再带你回去……小虾子,还能撑吗?」 程睿语转头看看……这间工寮似乎没怎么在使用,斑驳的桌椅堆积一层厚灰尘,他把她放在一张破皮毁损的长沙发,搓着她冰冷的手。 冷,好冷…… 潘若安牙齿喀喀喀地碰撞个不停,整个冻僵了,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着,话也说出不来。 程睿语看她的模样,紧紧皱着眉头。 潘若安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浑身湿透,身上的毛衣都能挤出水来。 这几天寒流来袭,气温很低,不赶紧换衣服,他怕她会撑不住。 「小虾子,我跟你说,你全身的衣服都湿透必须赶快换掉,我背包里有干净的衣服,你先穿我的。你能……」本来想问她,能自己换吗?程睿语看着她没有焦距的眼睛、苍白的脸色,顿了一下,忽然改口,「我帮你换衣服。」 第6章 牙齿喀喀喀,潘若安脑袋冻在零下几度c,靠在他身上,毛衣被他拉起来往上掀,她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什么…… 我帮你换衣服。 瞬间,惨白的脸儿一抹红,毛衣从脸颊刷过一片湿冷,从头顶被扯下,毛衣底下一件套头也被拉上来,连浸湿的少女胸衣都要离开身子时……当下,她炸锅了。 「别动。」 「我……我……自……」喀喀喀,奋力想吐出一句「自己来」都讲不完全。 「你这小孩,手脚已经冻得不听使唤,还不听话,叫你别乱动。」程睿语把她上身的衣服脱掉,就赶紧先用自己的防水外套裹住她,才伸手脱她那条还在滴水的长裤。 潘若安抖抖抖,死命拉住她已经没有保暖功能,只能用来遮羞的裤子,死不让他脱,拼命和他的手打架……她扭伤脚以后,在冰冷的大雨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早就没有力气,没一会儿就打输了,被他剥个精光。 身旁一串窸窣声,伴随着耳朵轰隆隆的声音,潘若安也不知道是身体冻僵还是心冷僵了,她突然……一动也不动了。 程睿语打开背包,拿出他的衣服。 潘若安裹着他的外套,外套底下赤裸的身子凉飕飕的,这个时候……却没比她的心还要凄凉。 一阵忙活后,工寮外头淅沥沥地还下着雨…… 换上干爽保暖的衣服,潘若安冻僵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她不知道该感激程睿语,还是一刀劈了他。 脸,异常的滚烫,内心各种的呻吟和哀号,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十五岁了。」 潘若安空洞的眼神很死,淡定的表情底下藏着她的羞和恼,对着黑暗的世界咕哝着她已经是青春期的少女—— 身和心都是,这个事实。 突然一声雷响,打得四周一片死寂,半晌,一旁传来抽气声…… 「你不是小学三年级?」冷泉波动了,这个消息比外面的打雷闪电还要让他惊颤。 「你才小学三年级!」一年来,走路都会碰壁的潘若安一直看不见自己的身材,现在突然被他这句质疑重伤,像是被狠狠一记大脚踹下山崖,摔个粉身碎骨了—— 她真有这么发育不良吗? 潘若安没有发现,她把内心的哀号和不甘心嚷叫出来了,然后就听到程睿语很认真的回答了她…… 「一颗肉丸子插在竹签上,你说呢?」 一颗肉丸子,是指她肉圆圆的一张脸。 那根竹签,就是她的身材…… 潘若嫚以前也不高,她是在她这个年纪时突然长高十几公分,还长出了女人味来,本来潘若安还乐呵呵的带着怀想和期待,她想按照潘家的基因,顺着潘若嫚的成长步调走,她正是蜕变的时期,等她走过这段黑暗期恢复光明,往镜子前一站,看到一个全新的大美女,那将是多大的惊喜。 原来,这一年来……她只长了年纪? 「—— 你要不要这么坦白!含蓄是美德,含蓄,你懂不懂?」潘若安脑袋轰的一声,气得苍白的脸都恢复血色。 头顶上传来低低的笑声,听到他好像笑得很开怀,她闷了。 突然,一只手摸在她有了血色的脸上,她听到他问:「你一个人出来?」 第7章 「……嗯。」她闷闷的哼了声,想到他也是一番好意,自己幸亏是遇到他才没冻死,她软声软调补了句,「趁大人不在家。」 「真调皮……」他停了一下,问道:「上哪去?」 「……你上哪去?」潘若安是个鬼灵精怪的,尤其眼睛看不见,耳朵特别灵,听他那口气就是不对劲。 这个时候她不免要想了……从她家上山到竹舍,一路上没有工寮,最靠近的一间工寮,那是在反方向;他身上又带着衣服,表示是背着行李……在这附近晃? 「我来找奶奶,上次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有步道可以抄捷径,就在山脚下车了。」 「哦……我家就在那个山脚下,我也是去找奶奶。」潘若安听他很淡定,呼吸声都没乱,她长长「哦」了一声,跟他一起比淡定。 「走上来有一段路,还有不少岔路……没见过你这么活蹦乱跳的小虾子,眼睛看不见还敢闯上山来,你不怕迷路?」 潘若安耳朵那么一动,就听出他不动声色的口气里隐隐有心惊和暗暗的佩服。 「哼哼哼,我是识途老马,这座山没有我不认得的路,不用看我都能走。」她嘴角一扬,可得意了。 透明的脸上张扬地写着—— 我可不像某人。 「真行……所以才困在山上。」某人这是写了剧本挖了一个坑,看着一只瞎眼的兔子往下跳,死得这么干脆,他不笑都不行。 潘若安听到飞扬的笑声,她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就这样……风化了。 「是啊,还好有你经过。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工寮?」打不死的虾子收起张扬的表情,多了几分谦虚笑问。 「……刚刚走过。」笑声静止,停了三秒钟,再次出来的清泉不再那么纯净无杂质,那声音像被人扔了砂砾,变得有点低、有点沙。 「哦,走了几遍?」潘若安继续往冷泉里丢砂砾。 「……就刚刚走过。」这个声音有点吃瘪的感觉了。 听这个口气,起码走三遍有了……潘若安眼睛笑成了弯月。 「真行……所以才困在山上。」她顺着方向,手摸到他的手臂,佩服地拍了拍,一句话原封不动还给这个五十步笑百步的家伙。 整个工寮里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外面的雨声。 两人停战,过了半晌…… 「雨小了,再等一会儿就可以走了,你打算怎么回去?脚还痛不痛,需要我背你?」 程睿语还是那清泉般天籁的声音,淡淡的笑着……潘若安的脸却红了。 痛,怎么不痛,就是太痛她才这么没长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刚才就不该逞口舌之快,这下尴尬了。 「程睿语……怪不得奶奶常夸奖你,把你当成她的骄傲,我一看就知道你热心助人,心胸广阔、气宇轩昂,不愧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她软声软调,天生的好音色这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潘若安暂时改名叫马屁安。 你看得见? 程睿语朝她的额头一个弹指。 「你的事蹟我也听了不少,我听说你要找我决斗、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说我是藏头乌龟不敢出来,一天到晚吵着奶奶说要见我……」 「哪有这种事,我又看不见,那个人肯定是我姊潘若嫚,不是我。差一个字差很多,你肯定听错了。」潘若安严正的摇头摆脑,从小到大嫁祸给潘若嫚这种事情她就没少做。 第8章 程睿语从喉咙颤动出笑声,大掌摸摸她的头。 「其实我很感激你……这几年多亏有你在奶奶身边,我看她笑容变多了,心情也开朗很多,每次提到你,她就不停的笑,可见得你给她带来不少乐趣,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谢谢你,小虾子。」 有一种声音,那叫悦耳。 潘若安那张脸突然像煮熟的虾子红得滚烫,害羞得语塞了。 「好孩子。」程睿语又笑着摸她的头。 「……我十五岁了。」潘若安突然对他这种给小孩摸头的举动莫名着恼,拍掉他的手。 然后,又听到他悦耳的笑声……突然嘶的一声,潘若安整个鸡皮疙瘩卯起来冒,心脏忍不住的狂跳,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往爱河跳了。 雨停后,程睿语背起她,顺着潘若安指的方向,一路背她下山。 走到山脚下,接近家门口,潘若安已经脸红扑扑,一颗心正小鹿乱撞时—— 「潘小安……你知道我在『瞪』你吗?」潘若嫚那天生慵懒的声音这么哼来一句,拿着狗链甩过来,打掉了满天的浪漫。 唉,真扫兴。 「那是我姊潘若嫚,小时候我们长得很像,以后我会长得跟她差不多……不过脾气会比她好。」潘若安趴在程睿语的背上,忍不住想让他知道她以后的样子。 嗯,一定得让他知道,潘若嫚是校花,是出了名的美女,做妹妹的肯定也是华丽丽天鹅群里的丑小鸭,总有一天会蜕变的。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从潘若嫚唱出那一句歌词来,已经一个冬天过去,迎来火热的夏天,十六岁的潘若安还在哼着这首歌。 —— 喂,程睿语……潘若嫚她说,你把我的身子看光了,你要对我负责。 潘若安每次都等着见到程睿语的时候,要同他开个玩笑,但是一见到他,她就吐不出来。 ……懊恼。 活到这么大,她还没见过比她更死皮赖脸的人,现在她居然连一句玩笑话都羞答答不敢说! 这叫什么……认真就输了? 潘若安真的是有些气馁,因为她甚至不知道她喜欢的这个程睿语长什么模样,就喜欢上人家了。 她以前喜欢上的男生,从幼稚园的阿金、小二的班长、小五时的第一名,都是一见钟情,都恰好长得像少女漫画里面的男主角……只是恰好、巧合,不是肤浅。 所以现在她懂了,有一种喜欢,它叫感觉。 这种感觉,它是内在美,它是深度。 潘若安深深的呼吸,摇着头告诉自己,不管程睿语长得是圆是扁。 但她姊潘若嫚说了—— 「听惯了流行音乐,你会喜欢音乐剧?以前你是怎么批评钟楼怪人的,你说声音很迷人,长相很吓人—— 还是半夜会惊醒那种吓死人。如果偏偏是这一型,你还要不要这个『深度』?」 如果是钟楼怪人这一型,她其实胆子也不是很大,那她还要不要这个「深度」……哎呀!好烦!潘若嫚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爱制造恐慌的坏女人! 于是潘若安不淡定了,赶紧上门打听。 「奶奶,你老是帅孙、帅孙的叫,你孙子长怎样……真的帅?」她也不是说一定要很帅,只要别像钟楼怪人这么「有型」,就是个路人甲也行呀。 第9章 钟楼怪人这种「主角」的级别,是演不了路人甲的,她的标准很低啊! 「那还用说,我那帅孙长得跟他爷爷年轻时一模一样,想当年我为了看他爷爷一眼,还爬上一棵大榕树,那天不小心就这么摔下来,你知道爷爷腿多长、反应有多快? 「他跑过来接住我,我落在他的怀里和他四目相对,那瞬间时间静止了……那个画面还像昨天才发生……从那时候开始……那棵树现在……改天我带你去看看……」 老人家话起当年来就忘了时间,等潘若安着迷地听完奶奶扑倒爷爷的英勇史,天已经黑了,她开开心心地跟着妈妈回到家,洗完澡她才想到—— 奶奶,我没见过程爷爷啊! 她根本不知道程爷爷他是英姿飒爽,还是白面书生,所以她还是不知道程睿语他到底是圆是扁哪! 唉,反正奶奶满嘴都是瓜甜,就算程睿语其貌不扬,奶奶她总归是老王卖瓜,问她也不准…… 「潘若嫚!你真是可恶,都是你害我睡不着,你今天要是不把程睿语的样子交代清楚,你也不用睡了!」 姊妹两人一个房间就是有这个好处,要当熊猫大家一起来。 「他?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端端长在脸上,人模人样。」潘若嫚真的有认真想了一下。 潘若安头顶上乌鸦飞过,扁了扁嘴,她顿时觉得对不起她姊了…… 「原谅我,潘若嫚……我是瞎了眼才会问你。」 美人对美无感,潘若嫚她是代表。 「你是瞎了眼。」无论哪个角度看,潘若嫚说的都是事实。 「哼哼哼,等着,我就快要排到了,等我做完手术重见天日你就完了。」潘若安恣意地笑起来,「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东方再起,笑傲江湖了,哈哈哈—— 」 啪! 「蚊子。」潘若嫚一巴掌拍在妹妹额头上,打掉她的嚣张。 「……欺负一个瞎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给我等着!」 「真的有蚊子,你没听到嗡嗡声?真吵。」 因为看不见,潘若安这只大蚊子又被潘若嫚巴了一下。 「妈—— 」 窗外月儿高挂,潘家的屋顶又被两姊妹吵翻了。 隔天,欢快的夏日午后,一通电话来,潘家忙着打包行李,潘若安住进程氏医院等着手术了。 几天之后,就顺利进了手术室,完成眼角膜移植。 「我有一双爱笑的眼睛,眨呀眨呀多迷人,嘿嘿!我有一双黑溜的大眼睛,转呀转呀水汪汪,呵呵……」 整个病房的人都看着那个昨天才动完手术,眼睛还包着纱布的女孩,从没见过这么开心的病人。 「我期待呀,期待呀,期待我心里那个他……究竟我的心上人是美如花,还是貌无盐,我心儿呀怦怦……」潘若安盘着腿坐在床上,两只手摇着夏威夷呼拉舞,都不知道一间四人病房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她。 潘家父母已经受不了她,躲出病房外去了。 剩下淡定的潘若嫚直接无视她,手拿一本书坐在窗口角落,刚翻过一页,四周的笑声突然安静下来,她抬头看见门口一双人影走进来,看见一张陌生面孔…… 「美如花。」 「我爱的那个人呀……」潘若安嘴里还在哼着,突然听见潘若嫚的声音穿插进来,她正要问她说谁,就有人开口了。 第10章 「还是这么活蹦乱跳……才刚动完手术,先别兴奋,安静点,乖。」 一只大手摸上她的头,潘若安听到那清泉似的嗓音,笑容大大的绽开了,「程睿语,你来了,有带水果吗?」 「水果没有,带一个朋友来看你。」程睿语笑了。 「谁……」 「我听阿语说你是一尾活跳虾,百闻不如一见……小虾子,我是他女朋友,我叫高雪岚,你好啊。」 美如花……花香四溢,吐气如兰。 能够让潘若嫚这个无感美人脱口而出的美如花,潘若安不用眼睛看也知道这是一朵倾城花…… —— 喂,潘若嫚,你说我告白好不好? 早上,她还闹着潘若嫚。 这么快……她等不到情花开,花就谢了。 「喂,程睿语,你带女朋友来是什么意思?我纱布都还没拆,你以为能闪瞎我啊。」 潘若安乐呵呵的笑了,用欢快的笑声告别她的初恋。 走出病房,高雪岚突然圈住程睿语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笑了出来。 「阿语,你魅力无边。」 「什么?」程睿语正在想事情,口气漫不经心。 「她喜欢你。」 「她?」 「那个小女孩,潘小安。谁都看得出来,别说你不知道。」 「只是个小女生。」程睿语皱了皱眉。 「小女生也会长大。你呢,有什么想法?」 「没有。」 「你真的没有想法……会特地带我过来?」高雪岚那笑容和眼神都彷佛在说……你就是带我来当挡箭牌。 「是你吵着要来。」 「唉……我得紧张啊。看得见你的我没话讲,现在连看不见的小女生都来参一脚,我这心啊—— 七上八下。」高雪岚看着他的脸,哀哀的叹了口气。 程睿语缓缓拉开她的手,自己走了出去。 高雪岚大笑着跟上他。 她的笑声引来侧目……这是让人忍不住驻足、一再回头看的一双俊男美女,嗯,一对璧人。 第二章 十一年后 杏山露营区。 剁、剁! 「你走……手别过来……」 春暖花开,连续假日,露营区整片地密密麻麻搭满帐篷、停满车子,其中最醒目的是靠近湖边那辆桃红色露营车。 剁、剁、剁! 「不要……不要碰我—— 不要舔……不要……快拿开……」 天色还未开,草皮含着露珠,湖面浓雾未散,这个时间很安静,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成动静。 陆陆续续有帐篷打开,有人钻出车来,三三两两,或散步、或舒展筋骨……走过、经过、路过。 昨天很晚睡的人还记得,这辆露营车夜深人静时才开进来,当时只有这个长相很养眼的酷哥下车,在车旁搭了一个蓝色帐篷。 这年轻酷哥高又帅,还非常勤快,天没亮就爬起来忙东忙西,处理了一大堆食材,不知道是给多少人吃的,也不见有人出来帮忙。 剁剁剁—— 剁剁—— 「呜……我说不要这样……你这样我真的很困扰……西门,你快走,暮斯在……嗯……啊……」 第11章 话说,这辆非常醒目的桃红色露营车,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怎么……里面频频有声音传出来…… 而且非常糟糕的,那种音色、那软绵绵的声线还真是要命的适合叫……呃,哼嗯,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从附近走过、路过的男人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站得直挺挺……一个个顿下脚步,口水猛吞,却没有人敢贴近车窗去探个究竟。 实在是……人家有「保镳」守在外头啊—— 这个绑着深灰色头巾的帅哥看起来有张白净脸孔,细长眼睛、鹰勾鼻,唇红齿白的模样,不过人家眼神犀利得像刀片,瞧那胸膛猛动的肌肉根本是练家子,手上握的那把菜刀更是杀气腾腾,好像谁敢靠近就要宰了谁似的,谁不要命? 剁剁剁! 「啊啊……把手拿开,不要再过来……暮斯要进来了……」 那猛烈的剁肉声,做成绞肉丸子都绰绰有余,一群人继续走过、路过,眼角扫扫,鼻子摸摸,高高竖着红耳朵慢慢……慢慢走开去…… 「砰!」 「铿铿锵锵……」 一串凌乱的碰撞声从车里传出来。 紧接着,听到那个女孩呼痛的声音,这是、这是……什么状况? 转头看那个帅哥「剁」地一声,一把菜刀嵌入原木砧板,吓得人往后一跳,这时帅哥已经把车门拉开,钻了进去。 最里面是潘若安睡的沙发床,她半夜爬起来吃消夜,吃完就继续睡,碗盘都没收,刚才从沙发床滚下来把折叠餐桌打翻了,还被大碗公敲到头,痛叫了。 「又不收……没破吧?」杜暮斯踏进车里,他先把桌子翻上来,收阖好搁到一旁。 「没破……没有头破血流估计也肿了。帮我看看……」潘若安看他一只大手伸过来,感动得差点泪流。 没想到这个杜暮斯—— 这个家伙大手错开她,像搬木头一样扳起她的肩膀,弯下腰来捡起被她压住的瓷盘,接着皱着眉头抹了抹上面的污痕,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光洁无瑕,没有一丝裂痕,才终于舒口气。 那个盘子,昨晚被她拿来装小鱼干,挺好用的。 杜暮斯是餐具控,有收藏的癖好,走到哪买到哪,塞得整车都是。 潘若安的手还抓着空气,僵硬,发冷…… 当她闭上眼睛,在「西门」那双对她很迷恋的眼神里,她常常会有股错觉,以为自己是身高一百七,天生丽质难自弃,举手投足皆风情的大美人。 可惜幻想是一回事,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当年的丑小鸭经过这么多年,并没有变成潘若嫚那样的大天鹅…… 西门眼里的西施,张开眼睛来,就在杜暮斯的眼皮底下被打回原形,光是一只白玉盘子就赢过她。 这又让她想到,最近又胖了……人胖不是罪,罪恶的是她还没能战胜口腹之欲,输给美味的诱惑,又吃了一大堆消夜,心情更加郁闷。 潘若安穿着一件杜暮斯不要的旧衣服,一条薄毯卷在身上,死死瞪了这个有恋物癖的男人一眼。 杜暮斯眼角扫过来,瞥见她哀怨的眼神,才准备拉她一把,潘若安突然全身僵了。 潘若安目光越过他,惊呆的看见…… 车外,人头攒动,一片黑压压的身影挡去湖光山色,一张张陌生脸孔贴在玻璃窗上。 第12章 潘氏家训—— 走路要小心,不要看人的眼睛。 潘若安发出一声惊叫,挥掉杜暮斯的手躲进毯子里。她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外头怎会挤了那么多人,好像进了动物园参观动物一样在看她,她都还没起床,心里那个……羞啊! 「原来内装是这样啊……这辆车是自己改装?」 ……嗯,有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但是车主从来不吭声。 「还有电视呢,真方便……这样改装要花多少?」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 「看你们好像把家当都带出来了……旅行还是传教?」 ……肯定不是传教。 「你们是夫妻还是情侣?」 ……你说呢? 「牧师可以结婚?」 走南闯北,最常听到这句话。 「牧师可以结婚,神父才不行。」 ……这位大哥有见识。 「原来如此,我是庙祝,交换个名片吧……」 潘若安闷在毯子里,突然一声噗哧笑出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爱,今天阿门、阿弥陀佛都来了,真的是熟与不熟没有人会介意,走到哪聊到哪,哪儿都能成一片美丽的风景。 而这片风景还在继续着…… 「牧师都长这么帅吗?」看来这位大婶很喜欢窥帅哥。 「牧师娘,你撞到哪儿了,没事吧……西门是谁?」 聊啊聊,一个好奇的声音八卦了…… 当场,冷风吹过。 大伙儿内心的都在腹诽—— 这车里只有小俩口哩! ……一会儿不会打架吧? 「哈哈……牧师娘昨晚看小说还是电影作梦了吧?」善心人士往外头的菜刀扫过一眼,赶紧解围。 「哈……牧师该不会刚好姓武?」 「那牧师娘不是姓潘了?」 「哈哈哈—— 」 「报告,我叫潘若安,不是潘金莲。」从毯子里弱弱的举出一只手来,潘若安蒙着毯子加入一片欢笑声。 「哇哈哈,牧师娘真有趣!」 「我不是牧师娘,他也不是牧师,他是厨师。」潘若安包着毯子像虫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只露出一双水灵水灵的眼睛,不敢看大家,一副羞怯怯的模样,指着杜暮斯说。 「厨师?那牧师是……」 「杜暮斯,这是他的名片,他这个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中华料理、泰式、日式料理、印度烤饼样样精,自创料理更是一绝,每天菜单看心情,走到哪卖到哪,有缘人才吃得到,今天有寿司、茶碗蒸、味噌汤,中午在幸福村的大街开卖,欢迎大家过来尝尝。」潘若安眼明手快把自己包得像中东妇人一样,站在车门口发起名片来。 「原来是叫杜暮斯啊……哈哈哈,杜太太好像很害羞?」头不敢抬,脸也不敢露呢。 众人正寒暄,这个时候杜暮斯已经拿着两个水桶远远走开去了。 「哈哈哈,我这是遮丑。」潘若安笑了两声,连忙把几张照片递出来,「等等,我洗个脸马上好,麻烦大哥、大姊先帮我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一大早就被这个软软的绵绵之音吸引过来,总要看看这位杜太太长什么模样,不过接过照片的瞬间,大伙儿已经转移了焦点…… 第13章 「这是谁……哇啊,这小姐长得很漂亮啊!」路人凑过来看,当下惊为天人。 「这样的大美人见过一定不会忘……可惜还真没见过。」大哥流口水了。 「我也没见过……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认识?」小帅哥脸红了。 「杜太太,这是你谁啊?」 「给你们猜,我先卖个关子,这是我的名片,看见她的话请跟我联络,到时候肯定给你们答案。」潘若安很快从车里换好了衣服出来。 咻咻咻—— 一票人争相看过来—— 照片上的美人十分吸睛,真真是绝色,让人惊艳,相比之下,这位杜太太…… 「咦!杜太太是街头画家?」 「一枝笔走天下?真了不起啊……」 人情不愧是最美丽的风景,大家都很给面子,低头看了看名片,赞叹又佩服的眼光马上齐刷刷看过来。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半年前我们车才开到高辛市不久,这幸福村的李村长就追过来了,原来是我给他妹妹画了张夕阳伴我归的趣味肖像画,他看见以后激动不已,他说一个景点想维持人潮不退就要有变化,村里有一项企划,一直想找个天才型的画家来领导创作团队,在整个村子里画一系列充满幸福村浓浓滋味、连环故事的立体彩绘墙,苦于找不到这个浑身充满活力细胞的创作者,直到看到我的画。 「李村长实在太热情,大半年来一再邀约,我这才改变计划,先过来幸福村。各位大哥、大姊,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我都会待在幸福村李村长家,有空来找我玩啊……有看见这个人,一定记得联络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以上,是街头画家潘若安个人的吹牛时间无误。 等天才大画家给自己打完广告,又是一串笑声,看起来这个杜太太很耍宝。 这时,隔壁帐篷里的人泡了一壶热茶过来了。 「我昨天才经过幸福村,听人说『成双成对一号馆』那个传说中的程老板,跟李村长在交往。」 「这对年轻人很厉害,一个开的餐厅成为情侣们朝圣的热门景点;一个打铁趁热把整个村子炒热起来。这不,连杏山露营区都挤满人。」对面帐篷的人,也拉了一张长板凳过来。 「这是鱼帮水,水帮鱼,两人一起创造一段传奇,帮自己、也帮整个幸福村打造经济奇蹟,互利互惠,只能说这两个人真有头脑。」 「可不只这样,程老板的传奇还在创造中,恐怕对她来说这个经济奇蹟还不到巅峰呢。我一个朋友在『神农集团』总部,他说两个老板是好朋友,公司有个案子正在进行,所以一起合作要把幸福村和『一号馆』推上国际,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 「怪不得,这间『一号馆』才开了几年就热门到难以预约,大家都很好奇,之前听说这个神秘的程老板很低调,从来不接受访问,现在频频出来亮相,还上了杂志封面……」 「我就是看这本杂志来的。」 后面帐篷的年轻人正好有这本杂志,他一拿过来就变成大家的焦点,大伙儿全凑上去看那本杂志,潘若安也赶紧凑一脚。 入境先问俗,总是不会错。 有关于成双成对一号馆的出名传奇,她是到了这个村才知道这个店,既然是李村长的女朋友,那肯定有机会见面,万一介绍起来,人家女朋友正当红,她还不识庐山真面目,那可糗大了。 第14章 「程静庭……原来传说中的程老板这么年轻啊。」封面上那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短发美女,跟她的年纪差不多,潘若安翻翻杂志,默默把资料背下来。 「传说中的程老板?这个『传奇』两个字可不能随便说,给幸福村『创造奇蹟』这顶帽子不是人人都能戴,『一号馆』能够经营得有声有色,还能顺利带动人气、打响整个村子的名号,真正的大功臣不是这两个人,幕后是有一只推手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传奇人物,他才是一号馆的大老板,这位程小姐是挂名而已……这是在地人才知道,你们可别说出去。」 一群嗑瓜子聊天的游客里,突然跑出了一个爆内幕的神秘客来,大伙儿往那只正接过热茶喝的手顺势看去…… 「老兄是在地人?跑来露营区住?」 这位老兄长得粗壮、皮肤黝黑,站在人群身后,气定神闲喝了口茶。 「在地人不能住露营区?」 阿溪只是长相老成了点,其实他只有三十二岁,迎上质疑的目光,他喝光了一杯茶,终于想起自己来做什么。 「我是管理员,刚才有人举报这里有听到一些……嗯哼,疑似违反善良风俗的声音,所以我过来看看。」说完他目光飘到「杜太太」身上。 「疑似违反善良风俗的声音……哇啊,听起来很有想像空间,在哪、在哪?」 鸟寂山静,湖水凉面,一群山客默。 突然之间,一片美丽的风景定了格,鸦雀无声。 只有潘若安一个人很兴奋、一个人左右张望,四处看哪一辆车在「震」,或者哪一张帐篷在「摇」? 「咳……误会,一场误会。」阿溪听到她是李村长请来的画家,那双晶亮的眼睛已经离不开她,他试着叫了一声,「杜太太?」 「啊?」潘若安收回失望的目光转过来。 「……杜太太?」阿溪这一次是瞪着她叫。 潘若安水灵的眼里打着问号,一张福桃脸笑起来更圆了,「什么事?」 阿溪好像要把她看穿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古怪,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沉了声音。 「以前幸福村是鸟不生蛋的地方,有个常来玩的女孩对幸福有依恋,爱上这个叫『幸福』的地方和这片好风景,把这里当成半个故乡,指了一块地,说以后要来这里开餐厅,可惜她年纪轻轻……愿望没来得及实现就走了。 「传说中的程老板,来到幸福村开成双成对一号馆,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女孩的梦想而来。」他说到这里望着「杜太太」问:「……凄美吗?」 「太感人了。」潘若安摀住嘴巴。 原来浪漫的约会餐厅背后有这么一段悲伤往事,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撼了,一张张怔忡的面孔不由自主落了笑容。 一片动容之中,阿溪还是只看着「杜太太」,接着说:「你应该听过『千纸鹤』这个古老传说吧?传说摺一千只纸鹤能够实现一个愿望。」 潘若安是个很好的听众,她当即点了点头。 「……成双成对一号馆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餐厅门口有一面墙,墙上贴满婚纱照,每一张都是一对有情人在『一号馆』找到幸福的见证,那是传说中的程老板透过这份喜悦来收集……他的千纸鹤,他盼望墙上贴满一千对新人的幸福时,他深爱的女孩能够回到他身边。」阿溪低下了头,问「杜太太」,「……感人吗?」 第15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凄美、感人……」潘若安对着一众外地游客,眼睛已经水汪汪的,说不出的感动。「大哥,你真热心,看你对自己的故乡充满感情,我还没进村子都已经爱上这个村了,你放心,我会用谨慎的态度来思考这次的创作,一定会让你看到满意的作品,敬请期待!幸福村有你真是太美好了。」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阿溪笑笑地回了话—— 本来,这个五官端正的管理员只对着杜太太一个人说故事,那氛围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含情脉脉的暧昧,一听杜太太的话,大伙儿头上那片云雾就散开了……原来这是一个爱故乡的好青年,为了幸福村的彩绘墙,在给画家指方向啊! 大伙儿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却看到……管理员那张笑脸是怎么回事,怎么笑到一半僵了? 「……你只想到创作?」阿溪低声凑过来问,那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潘若安怔了怔,看他一眼,随即给他一个「大哥,您内行」的表情,把他拉到一旁咬耳朵,「大哥,你看我口条怎么样?我早知道我是个人才,赶紧把我介绍给传说中的程老板,我也想赚点外快。」 听这个说法就是,管理员在兼职,帮传说中的程老板做形象广告。 阿溪愣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啊—— 「不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怎么可能再回到他身边,这是摆明不会实现的愿望,你说一个聪明又有脑袋,能够创造经济奇蹟的传奇人物,那得多理性,他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大哥你想赚人热泪,这个逻辑你要懂啊。」潘若安摇摇头表示,编织爱情故事糊弄人这是她的拿手戏,大哥这个商业手法玩得太过了,还是继续当他的管理员吧。 「你……」阿溪哑了,指着她好一会儿,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走回来,他不再争辩,「你好、你好,好一个人死不能复生……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阿溪呵呵笑,把「杜太太」多看了好几眼,眼角余光瞄着「杜先生」,慢慢走开去。 杜暮斯提着两桶水回来,瞥一眼远去的背影,目光淡淡扫过潘若安,似乎早就已经见惯她走到哪儿都能成焦点的场面。 天色渐渐亮,薄雾散去,「杜先生」一回来,这场面就渐渐冷了,一伙人哪儿来哪儿去,只剩下桃红色露营车依然醒目。 离开露营区,高空万里无云,光线刺眼,潘若安坐在车里,一副深咖啡色大墨镜遮去半张脸,望着开车的杜暮斯看。 记得初见时,第一眼吸引住潘若安的并不是杜暮斯的美色,而是他所开的桃红色露营车。 喂,潘若嫚,驾照好不好考?等我眼睛好了,我也要去考。 你说我这么会画画,我可以到街头去帮人画像吧?嗯,我以后的职业就这么决定了。 喂,潘若嫚,总有一天啊,我要买一辆露营车趴趴走,每天张开眼睛,都醒在不同的风景里,真是快活的彩色人生……对了,就买桃红色的。 潘若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实现她的梦想,开着桃红色露营车在大街上招摇,她怎能不尖叫?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克制不住冲上去拥抱她的最爱了。 那个时候,杜暮斯的车正塞在车阵当中动弹不得,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疯女人趴到引擎盖上霸住他的车不放,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潘若安只记得初见这辆车时她的疯狂和激动。 第16章 「我说杜暮斯,你顶着这张终年的保镳脸,出来当厨师怎么看都奇怪,你要不要回你的本行去当保镳?」 桃红色露营车正在往幸福村前进,开在蜿蜒的山路上,潘若安只手靠着车窗,闲来没事就调侃驾驶。 「……」杜暮斯只睇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接话。 他向来话很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潘若安的声音。 刚遇到杜暮斯时,为了搞垮他这张冰块脸,潘若安是这么介绍自己的职业,「我从七岁开始学画,水墨、油画、水彩……各种涉猎,最擅长是素描,你可以称我为一枝铅笔就能走天下的天才画家,我当之无愧。」 杜暮斯把手一指,指向别人家的围墙,那是一面很厚实的砖瓦墙,他却不怎么满意。 「这墙砌得太薄,拿你的脸皮来筑墙比较刚好。」 说起来潘若安浪迹天涯当街头画家也有三年了吧,这也差不多是她和杜暮斯相遇的时间,冰块还是冰块,不曾缺过一角。 她是为了找人,才背起行囊四处流浪。 而杜暮斯……这个人太神秘,感觉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了,以前潘若嫚曾经提过,她撞到一个人……」 潘若安望着杜暮斯那张冰块脸,突然想起来她和潘若嫚有过一段对话—— 「哈哈哈,听说今天有人起大早去赏花,特地拍樱花回来给老爸看,老爸翻开照片才发现自己生了一个笨女儿,跑到桃花林去拍樱花。」 「……怪不得没塞车。」潘若嫚一回家放下照片就跑去洗澡,出来就被潘若安笑了。她拿着毛巾擦头发,顿了一下说道:「我撞到一个男人。」 潘若安本来还想大笑几声,听到潘若嫚主动展开话题,对象还是一个男人—— 她姊这辈子的初恋还没发生过,这下奇蹟了! 潘若安跟着紧张,「长什么样?帅吗?」 潘若嫚回想当时她拿着相机取景,为了取好角度频频往后退,没有留意,和一个男人撞在一块儿,跌进那个男人的怀里,被一双大手扶了一把。 当她站稳脚步,往他看时,风吹来满天花雨,桃花纷落,他站在桃花树下,一张脸被花瓣淹没了…… 「那张脸啊,招桃花。」潘若嫚从各种角度想了想,清晰的还是只有满天花瓣,于是这么说道。 潘若安惊讶了。「你不是对美无感。那张桃花脸长什么样?」 潘若嫚想起那个男人身上那团强大的气息,顿时有些难以呼吸,吐出一个字来,「黑。」 潘若安抚摸着下巴,口水滴下来了,「像保镳那样?」 「不是。」潘若嫚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不知道她从哪儿联想过去,斜睨她一眼,淡淡接着说:「被保镳护在中间的那个人。」 「黑社会老大!」潘若安掉了下巴。「……原来你喜欢这一味。」 潘若安才说完,潘若嫚又发现「大蚊子」了,啪的一下打上去。 「冰块你说,我家潘若嫚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桃红色露营车还在杏山的路上招摇着,愈靠近幸福村,车速愈慢,车流愈来愈拥挤,不时有人回头过来看,偶尔有笑脸递过来,潘若安也隔着车窗挥手,一脸的呵笑。 「那不叫绑架,叫包养。」 第17章 「啧啧啧……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潘若安摇摇手指头,这种行为不可取。 「别胡扯。」 天要下红雨了,这枚终年不化的冰块居然转过头来,很深冷的给她一记警告,这发生在杜暮斯身上,那是七级地震的反应啊—— 潘若安张大嘴巴,又默默阖上。 「哼哼,你以前喜欢过我家潘若嫚,别以为我不知道……呵呵,你不会到现在还喜欢她吧?」她掩嘴偷笑了。 「我听说是你喜欢我。」这个声音不疾不徐的。 「—— 哪一个大嘴巴!」潘若安本来正拿着逗猫棒在玩某只冰块猫,没料到会反被猫抓,惊叫出声。 「……真的?」 杜暮斯似乎也是意外,没想到他无心一句话就套出潘若安过去的小秘密。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懂吗?」潘若安戴着大墨镜,和他一起装酷。「你早就不是我心里那一片风景了。」 保镳沉默了。 「唉……我已经是『曾经沧海』的女人,怎么会去留恋一滩早就干掉的水。伙计,我们还是好好的结伴天涯,纵情苍海一声笑,别为我伤神。唉……我真是造孽的女人。」 保镳笔直盯着前方缓慢移动的车阵,随她去疯了。 这时,造孽的女人感叹地转头看向车外的风景……莫名的,她又看见「西门」了,那个如影随形的男人,无时无刻出现在她眼中的男人,现在连睁着眼睛都看得见了。 唉,这么帅的男人…… 潘若安猛然瞪大眼睛! 车子缓缓行进,她坐直身体,目光紧紧跟随一道身影回过头去,看着站在转角那个人—— 那个男人,眼神冷冷的、淡淡的,目光一直接触着她,好像在她看到他之前,已经看了她一阵子…… 潘若安四肢冰凉,眼前昏暗,脸刷白了。 「……暮斯,怎么办?」 「很急?」杜暮斯皱起眉头。 潘若安一怔,回过头来看着他,一瞬间冲上心头的恐慌和害怕被「很急」这两个字给甩掉了。 果然,默契这种东西,只能用在对的人身上,她跟这块冰还没找到频率,老是搭错线,不过偶尔这种笑果的确有调剂身心的妙用,这回应该记他一支嘉奖。 「你行……我不是要找厕所,我是看见西门了。」 砰! 车多,车速慢,一辆接着一辆紧紧跟随,几乎没有空隙,在这样的情况下,炫目的桃红色露营车紧踩刹车的后果可想而知。 「……暮斯,怎么办?」 「我去处理,你留在车上。」 不是,潘若安其实是想问……杜暮斯,你怎么了? 有关于潘家的「西门」那个老掉牙的传说,杜暮斯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她「看见」西门,对他而言就是一日三餐家常便饭,他听了应该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怎么突然找到默契了? 还好,车速不快,事情不大。 车子还好,但是潘若安一点也不好,她四肢发冷,不知道也不确定怎么回事。 这回,她居然分辨不清那抹身影到底是她眼里的残影,还是真实? 她深深吸了口气,推开车门面对事实。 第18章 第三章 幸福村。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不会吃泡面的,安啦、安啦,我这张嘴都已经被你养刁了,我会自己简单做些吃的,等你办完事情再过来吧。」 「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走了。」 潘若安挥挥手,目送桃红色露营车远去,送走杜暮斯,一个人留在幸福村。 直到杜暮斯离开,她表情怔怔的放下手来。豆*豆*网。 她是没想到,这块冰这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她的不安。 当她下车跑去转角看了又看时,那里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应该是她眼花吧,不然…… 走路要小心,不要看人的眼睛。 听到西门避,见到西门闪。 她看见西门,下一瞬间,杜暮斯就撞了车。 紧接着他又接到电话,必须临时改变停留幸福村的计划离开…… 她现在只希望杜暮斯不是遇到麻烦,不然,恐怕真要应了老祖宗的话,她就是潘家的那个「悲伤茱丽叶」,她把杜暮斯带衰了。 李村长不在办公室,交代潘若安先坐一下,她把行李都暂时放好以后,先到附近绕一绕。 潘若安拿下墨镜,深呼吸一口清新空气—— 放眼天空蔚蓝,远山青翠,好山好水好景色,今天还是美丽的彩色世界,真是……好啊! 「我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眨呀眨呀彩虹弯弯……我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我得意的笑啊,哇哈哈—— 」 哈哈哈哈哈…… 高亢响亮的笑声,从山谷荡开去,才笑完一声…… 「潘大画家—— 」 云深处,山头凉亭,隐约有只手在挥扬,一个高声传来。 「李大村长—— 」 潘若安也跟着高喊回去,声音在辽阔的山间回荡。 「再等一下—— 」 「你慢慢来—— 」 两人高来高去的喊,引来了路过游客的笑声。 潘若安和李村长见过几次面,李斯文面皮白净,可一点都不斯文,他像猴子一样淘气,浑身整人细胞,让潘若安觉得接下来在幸福村工作的时间会很过瘾。 村长……长……长—— 慢来……来……来—— 潘若安一点都不知道,当她的声音在山谷荡来荡去,荡进某个窗口,那里站着一个人,手里咖啡到了唇边,突然一动也不动了。 「你的活跳虾真一点也不输猴子。」阿溪自己倒咖啡,也跟着走过来望着窗口外。 「……我的?」这个声音低哑了,低低的笑了,笑容里有一抹讽刺,彷佛在笑,岁月不再,景物全非,她还会是他的? 「呃……猴子说那姓杜的是结伴同行的朋友,他们没什么关系。」阿溪眼睛好像突然被阳光刺眼,忍不住眯了眯,赶紧把责任撇给山顶凉亭那只猴子……想到她把那声「杜太太」应得很顺口,他也开始心虚了。 「哥,猴子打电话过来,说她那个朋友走了,只有她留下来。」程静庭从楼下餐厅跑上来,两个男人站在充满阳光的窗口,光线模糊了脸,她对着那个背后有耶稣光的堂哥笑开。 「嘿,机会来了。」阿溪脱口而出,完全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热切。 第19章 「咳、咳……」程静庭尴尬地扔给他一个白眼。 「哈,我这个人爱开玩笑,习惯就好。」阿溪赶紧圆回来,到底局势未明,谁都不愿意捅破那层纸。 「我知道。」这个皇帝慢慢喝了口咖啡,彷佛满嘴苦涩里慢慢品尝到香醇的味道,嘴角掀了一下。 「哥,晚上我跟猴子请她吃饭,要不要一起?」 「……你们去吧。」 阿溪和程静庭对看一眼,两人都在问对方—— 费了那么大劲才把虾子钓上地盘来,他也不肯和那只虾子吃饭,这是放不下身段,还是喝醋喝到寒心了? 看着那张有如冰雕的脸没有情绪,又黑又沉的眼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这个传说中的程老板,只花四年多的时间就打造有如仙境的成双成对一号馆,打响幸福村的名号,让车水马龙的盛况出现在这深山荒道上,让人服气又佩服。 这个传说中的程老板,找来自己的堂妹坐在餐厅里当老板,只是因为他惜言如金,还把笑容看得比金贵……讲白了,就是闷得可以冷场。 不过程静庭却是知道的,她的堂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转变,一切都是因为……他非常爱吃虾,只爱吃虾,已经到无虾不欢的地步。 ……无虾。 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成双成对一号馆集体员工和幸福村创进发展计划的智囊团都很好奇,这个有如活在冬天里的老板,如果能有虾吃,他那张难得一见的帅脸会有怎样的变化? 迎来春天,不再冷场的老板……那是大家无法想像的,如果能够亲眼目睹,大伙儿都很乐意加入围捕虾子的行列中—— 给老板捉虾! 夜色渐渐拉下来,灯火点点浪漫了整个幸福村。 「来来来,本地特产『快炒鲜虾』!潘大画家,我们外头那面墙就麻烦你了,这盘老板请客,趁热吃、趁热吃。」 潘若安一整天都用在察看环境,认识人文风情,为彩绘墙的草稿取资料,绕着村子各处走过一遍了。 有李村长的陪同,潘大画家真是走到哪、红到哪儿。 这不,才踏进村里好吃的幸福快炒店,菜单都还没看,一盘肥美又大只的鲜虾就先端上来招待她。 潘若安仰头看看天花板,低头思疑这盘「煮熟的虾子」,她实在匪夷所思—— 她是来到杏山的山顶了,没错吧? 到山顶快炒店……吃海产,这还叫「本地特产」,这个时候……她该伸手打笑脸人,还是干脆入境随俗当睁眼瞎子? 这个「黑暗的社会」啊…… 潘若安感叹的想起来,她十四岁瞎了眼睛,盼了一年多才等来手术的机会。 电视都是这样演的,弄瞎眼睛的女主角一场手术结束,纱布一拆就恢复光明,从此眼睛照样像车头灯打开就亮,要多亮有多亮。 曾经,她是有多么天真啊。 没想到她的手术隔天,纱布还没拆,先迎来失恋的打击。 那个时候,她很振作地想说失恋没关系,她还有大好的光明前程,锦绣岁月等着她。 她一派轻松乐呵呵的等待光明,结果等着她的是手术产生排斥现象,眼睛痛,一团黑暗看不到……整个很挫败。 第20章 她被电视晃点,潘若嫚还当着她的面打开电视,听到电视声,她指着潘若嫚的手都颤抖了,「不准看电视,都是骗人的!」 「别伤心,你演不了女主角,你还是当主角的料,你是许不了……妈,他演那部老电影叫什么?」潘若嫚咬了一口清脆的苹果,散漫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小丑。潘妈这个时候无声胜有声,主动退出姊妹的战场。 「妈—— 电视欺骗我,潘若嫚欺负我,我发誓我再也不做虾子,我……我要改名!」 小虾子只是叫好玩的,是不是她太无所谓,才被老天爷开这样一个大玩笑? 那她不要再叫小虾子,不再随便开玩笑,是不是……就能好? 想到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潘若安摇摇头—— 往事不堪回首,不要再去想。 海产就是海产,爬到山头也不可能是本地特产,她要光明、她要正大,这个社会需要正义,睁眼不能当瞎子! 潘若安一脸凛然抬起头来,正要开口—— 「……程小姐在杂志上真好看,我真羡慕你这个身材……村长有福啊。」店里的阿姨正捏着腰间的肥肉叹气,见潘若安看向自己,她马上堆起笑容,笑得欢乐又热情,马上很阿莎力又说:「大画家,要不要来一盘『快炒醉虾』?本地特产,保证大又肥美,这次算我的。」 这个社会…… 潘若安深吸一口气—— 嗯,溪虾,这一定是杏山好风情才养得肥的溪虾,这绝对是「本地特产」。 这个社会真温暖。 「阿姨,这个虾子……够吃了,很够了,谢谢……谢谢。」潘若安眼眶一热,那个声音又跑出来了…… ……不准叫你小虾,难道你还有别的名字? ……虾也不爱吃了?那就没有共同嗜好了……可惜,是我的菜。 那个……一出声,就让她「嘶」的一声震撼到冷泉的威力,下一瞬间又让她整个人浸泡在舒爽的幸福里……那个「悦耳」的声音,不能再想起。 为了不再想起,她已经很久不吃虾,拒绝再碰触那个……曾经在身边帮她剥虾壳的人。 潘若安苦着一张脸,恍惚间听到涮涮的水声。 「潘画家,这次的彩绘墙虽然说范围广阔,不过我们还是决定全部交由你自由创作,在主题之内我们都不会干涉,等你的草稿出来,我们再来开会,到时候需要多少人手你尽管说。不过你千万不用急,住下来慢慢想、慢慢画,时间、金钱不是问题,一切都可以配合你,最重要的是大家满意。」李斯文拿一个特大号的酒杯,威士忌加啤酒,混酒加满杯,大有一杯给他醉的态势,爽快的推到她面前。 「这是一个回馈乡里的计划,由我们餐厅全面赞助,经费没有上限,潘画家只管舒心创作,拿出最好的作品来就可以。」程静庭向她举杯,完全是酒国女英雄,要马上干了这一杯的豪爽。 潘若安望着这对有默契的情侣,心脏缩了缩。 「李大村长,程老板,你们这是准备把我灌醉吗?」她看到两人眼神里灼灼的光芒,人生地不熟的,这个……她……怕啊! 「哈哈哈,潘大画家真是……幽默、幽默。」李斯文转头怪女朋友,「你看你……做得太明显,被她发现了。」 「安,我家这只猴子就是爱捉弄人,你别见怪。」程静庭给她换一个小杯子。 第21章 「阿庭,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从杂志上看到她时还没这种感觉,看到本人精致的五官,眉眼之间依稀有熟悉感,让潘若安好生困惑。 「……有吗?」程静庭那是喜出望外的表情,眼睛一亮,笑着摇头,「我没有印象,会不会是长得跟你认识的人很像?」 「也有可能……」潘若安还在苦苦寻思着。 「潘大画家,本来我是邀请你跟你的朋友住到我家来,现在情况有变……我想说程老板那里有客房,跟餐厅在一个院子内,还有画室,相当方便,你看怎么样?」 李斯文现在是一个人住,家人都在外地,所以他只好……一个眼神抛到爱吃醋的女朋友身上。 程静庭老是帮男友背黑锅,肩膀有点挺不住地垮了一下,脸上却是爽快的笑容,「餐厅全面赞助这次企划,当然也包括潘画家的食宿在内。饮食的部分会由餐厅供应,我们餐厅里的师傅会做各种料理,手艺是一流的,最近还请了一位很会做甜点的师傅,很受欢迎。」 「还有画室?」潘若安有点讶异,望着程静庭的眸光闪闪,这是找到同好的星光。 「还有画室。」程静庭点点头,只是笑着。 「专用。」李斯文凑近她,抛来媚眼,笑得很暧昧。 潘若安一怔,赶紧挪位置靠向程静庭……她是有实力的,她不是利用美色的人,她是无辜的,她不跟有女朋友的猴子搞暧昧的。 「猴子,我有一个很护短的堂哥,你还记得吧?他可不喜欢你这样玩哦。」程静庭把猴子那张脸扳过来,笑咪咪提醒他。 「我知道……我家阿庭最保护我了。」李斯文赶紧给女朋友摸头。 「……我以后再也不跟情侣出来吃饭了。」为了保护好她的眼睛,潘若安把墨镜拿出来戴上。 「潘画家,你的画具我先帮你放在楼下,今天走一天的路辛苦了,你早点休息。」 「安,你用这个房间,浴室在走廊最后面,楼下的客厅、厨房都可以使用,已经很晚了,你先睡,明天我再带你熟悉环境。」 「嗯,晚安。」 车子直接开到一栋有斜屋顶的房子楼下,潘若安连成双成对一号馆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程静庭拉上楼,丢进房间里。 这对情侣急急忙忙,互相推拉着出了门,一副鬼祟的模样。 潘若安看这两人大概是还要出去约会吧……怪不得想把自己灌醉丢回来。 山上的夜,很安静,她洗完澡就扑到床上整理一天取材的照片。 「喂……我啦。」她把照片传进笔电,一边看一边给杜暮斯打电话,「我?顺风顺水,好得很。你那里怎样?我说冰块,你姊姊我是一朵解语花,做为兄弟我是挺你的,你知道吧……我没醉……不能多聊两句?好啦,挂了。」 这个古怪的家伙,行事神秘兮兮,明知道她担心也不肯多透露两句。 不过让潘若安嘴角上扬的是,这块冰居然也会开始关心她了? 潘若安把手机扔到一旁,翻看着街道地图和照片寻找灵感。 她七岁开始学画,但是十四岁弄伤眼睛以后中断了几年,这次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她势必要全力以赴。 幸福村人口不集中,以前的店面也没有几间,主要在幸福一路上,往来都是在地人,少有观光客。 第22章 成双成对一号馆是在村子外围,自从游客多了以后,新的道路、新建筑也慢慢多了起来,形成新的小市集。 这个彩绘墙的企划,主要是以幸福村中心的几条幸福路为主,希望能把游客的足迹扩散,平衡幸福村的发展。 潘若安趴在床上,把照片过滤一遍,看到那张她无意中拍下的照片。 黄昏的街道上,一对依偎紧密的情侣和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女孩戴着墨镜,紧握着手杖慢慢摸索、慢慢走着。 犹如曾经的情景,昨日岁月,那是…… 第一次手术失败过了两年,她摸着黑着迎来十八岁,小虾子还是小虾子,还在程氏医院往返的时候。 「小安子,回诊?」 「嗯……高大姊?」 「是我。」 潘若安在等潘若嫚,她去了附近买东西,医院外面车多人杂,掠过耳边的声音吵杂,她能听出远远喊来的声音是高雪岚,略略走神是因为她分心在寻找另一个声音,但是…… 「你一个人?」吵嚷的街道只听到属于高雪岚的脚步声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 「怎么,想我家那口子了?」 肉肉的脸颊被掐住,不过最近的潘若安不会跟她计较,因为她从程老太太那儿听来了令人心花开的内幕,据说—— 程睿语他还是单身,哇哈哈。 初恋花儿春来又开了。 「哼哼……我说高大姊,『全家就是我家』喊一喊不坐牢,不过你还是要认清那只是一句广告,你年纪都一大把了,实在……唉,要懂事。」 潘若安声音才落下,从一阵车声和喇叭声中隐隐约约辨识出一个……低低的笑声? 「潘小安啊,你要知道,这句口号是『全家』自己喊出来的,我跟我家那口子你情我愿,早晚『全家就是我家』,你还是去光顾『7-11』吧!」高雪岚两爪下山,掐住潘若安颊边两块肉。 「放手、放手……程睿语,你是不是躲在一旁偷笑?」潘若安拉掉她的手,挥着手杖想找那个不出声的人。 「我说潘小安啊、小安子……你不长眼,我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老是程睿语、程睿语的喊我那口子,你高大姊我也不过大他一岁,你这么敬老尊贤,我感觉我都被你叫老了,这会儿提早来了更年期……四下无人,我有点管不住我的拳头了,你说怎么办?」高雪岚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重重的一拍再拍。 真的……四下无人? 「这个好商量,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是潘若嫚有生以来第一个赞叹的人,她夸你美如花—— 不然这样,以后我叫你如花。」 咳……某人忍着笑声笑岔了气。 「程睿语,你果然在一旁看好戏。」十八岁的潘若安发现自己真是一朵痴情花,听到这笑声,心花朵朵开了。 「唉……小虾,你眼前这朵花有刺,你是看不见吗?」 「我看得见就不用来你家医院了。」潘若安感觉有手指在玩她的眼睫毛,才一说完又听到程睿语低低的笑声……他最近好像很爱笑? 「嗯……幸好你都来到医院了,别怕,一会儿我带你去急诊室。」 ……这是等她被高家的花朵刺到溅血,再把她送进他家医院赚一笔的口气。 第23章 「阿语,你就是贴心。」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潘若安,这个女人又趁机躺进程睿语的怀里了。 「程睿语、高如花,我就快能动手术了,你们等着—— 一个都别跑!」 这对招摇的青梅竹马! 但是潘若安又看不懂了……到底这是一对有情人,还是友情人? 听程老太太说,程、高两家是世交,又是邻居,两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照顾彼此,关系难免紧密,他们只是亲如家人。 能让潘若嫚脱口出来的美如花,据说高雪岚有通透雪白的肌肤,精致如娃娃般的五官,名符其实的倾国绝色。 这样的美人,追求者众,容易遇到骚扰,幸亏她的身旁有一个程睿语。 从小到大,程睿语都是扮演护花使者的角色,一直以来出双入对,在朋友眼中早已经是一对情侣。 这两人就像说好似的,当高雪岚用玩笑的语调一口咬定他们的关系时,程睿语不曾承认,也不曾否认,从来都由着她。 高雪岚笑得万里无云,不紧不慢的态度似假似真,让人捉摸不透一代佳人的真心。 而程睿语任凭高雪岚笑闹,究竟他是因为心里还没有住人,或者是一种宠爱的默认,也是令人雾里看花。 起码,十八岁的潘若安就看不懂,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所谓? 他这样,她的初恋花朵要怎么开花结果? 她才知道,原来有一种关系,叫扑朔迷离。 未满二十七岁的潘若安趴在床上,怔怔看着照片里的三人出神,那双甜蜜依偎的情侣,彷佛是程睿语和高雪岚的身影,不知不觉,眼睛酸涩。 她缓缓关掉灯,低着头把脸埋进被子里,藏起满怀惆怅。 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 山里的夜,清冷,寂静。 一个脚步声从院子走来。 一扇门,开了又关。 孤寂的脚步声从玄关到客厅,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经意的视线落在画具上,慢慢凝聚胶着,冰封的世界瞬间炸开来,有了呼吸声……伴随着心跳,从停滞到急促。 慌忙的转身,穿越走廊,向楼梯走来,踩上了楼……踩得凌乱的步伐,踩得楼梯响。 砰砰踏踏的…… 那是从云里雾里来的声音,虚幻又遥远,慢慢……慢慢的愈来愈接近—— 喀…… 门,随着走廊的灯光倾泻进来,打开了一道光影,一个男人在靠近。 安……潘若安…… 他来了,一双修长的腿紧贴床沿,停在床边。 那张漂亮的嘴巴一开一阖说了些话,声音像含在嘴里、梗在喉咙里,低哑得难以听见。 他宽阔的肩膀慢慢的倾过来,向床里的她靠近。 又来了……这个男人总是在黑暗里出现,似魔似幻。 这个男人头发短短的,五官深如刀刻,有着一双迷死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要黏进她眼里靠得极近时,她可以清楚看到他眼睛虹膜那一圈深黑如墨的角膜圆环,那是能套住任何女人的灵魂的……致命吸引力。 这个男人动静之间,只有一种无可妥协的魅力,冷,又帅。 第24章 西门……这个男人是西门。 那双长腿慢慢地爬上床来,躺在她的身边。 一双粗糙的大手滑过她的脸,微有热度,带向她的脖子,慢慢抚向她的背,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模模糊糊的,她闻到了…… 记忆里的味道。 —— 好吧,杜暮斯,我承认我醉了。 她在醉梦中,被西门紧紧搂在怀里,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然后看着他慢慢吻住了她,像要把她吞噬,把她咬碎那样…… 深入。 嗯,这个吻……真是深入……深入到让她身临其境,连他舌尖上的薄荷味都在嘴里清晰。 「……潘若安……我真的累了……你到底要怎样……」 深入到让她产生错觉,听到了……悦耳的声音。 悦耳的声音,化成西门的声音……重叠了。 声音,重叠了。 她才知道,原来有一种声音,是叫思念成疾。 她不想醒过来。 谁能告诉她,有什么办法让这一刻成永恒,就让她停在一双收紧的臂弯里,听着悦耳的呢喃,沉醉在他的怀抱中,哪怕是幻想……也好。 幻想,是他…… 想你。 程睿语,我好想你。 清晨,阵阵鸟语花香。 一夜好梦,潘若安好久没睡得这么畅快淋漓,醒来身轻如燕,连枝头上的鸟儿都在为她歌唱。 「我的他呀乘风而来,他有翩翩风采,他有温暖胸怀……他呀他是我的他呀……」潘若安嘴里胡乱哼着,脚步踩得特别轻快,砰的一声打开了门,走进浴室。 深色大理石墙面的空间宽敞,雾面玻璃隔开淋浴空间,她进来的时候,淋浴室玻璃门正打开,走出来一个男人。 潘若安从洗手台拿起牙刷,挤了一条牙膏,边刷着牙,边盯着这个男人看……眼带欣赏。 啧啧啧,风景呀……好风景。 这个男人赤身裸体,手上那条毛巾遮住春光,有那么一刻僵硬、惊讶,慢慢眯起了眼睛…… 「看够了吗?」 这个男人冷又帅,潘若安看过千百遍也不厌倦。 这个男人是一道无声的风景,是她眼里的幻影。 「……你还没睡醒?」 这个男人不再是一道无声的风景,他昨夜踏进她的梦里来,让画面开始有了声音,那是魂梦里的声音,是相思化成的天籁。 「……看起来,你是还没睡醒。」 这个男人随手勾了件浴袍套在身上,经过她的身边。 「……迷糊!」 潘若安转过身回去漱口的时候,后脑杓被敲了一下,听到一声忍着怒气的低斥。 这记轻敲,有如棒落,如梦惊醒。 这个声音擦身而过,带着热气贴在耳边、投进心湖,激起阵阵涟漪……不再是幻影? 潘若安一个激灵,愕然转过头,看着那个男人走出浴室,留给她一个醉人的背影…… 潘若安你说,眼底是宿世纠缠的残影,声音是相思成灾,那擦身的火花,还在耳畔的颤栗,满室余香,还能是幻影? 幻影破茧而出,倾巢—— 炸开了! 第25章 潘若安连漱口杯掉落都浑然未觉,一动不动。 当走廊外传来关房门的声音,很近,就在她房间斜对面—— 她双脚发软,整个人都抖了。 谁来告诉她,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还是她的相思病已经病入膏肓,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怎么西门……会变成程睿语?! 窗外,叽叽喳喳的,连鸟儿都在嘲笑她。 潘若安坐在妆台前,脸色煞红煞白,身子止不住的抖,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回神,断断续续的梳着过肩的长发,紮起马尾。 —— 我真有这么发育不良吗? ……一颗肉丸子插在竹签上,你说呢? 相遇的最初,那如爆炸般的声音,以为还是昨天的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已经年。 十五岁到二十六岁……这是他和她的岁月。 椭圆的镜子里,一个双目滢滢的女孩,白皙的肤色,双靥透粉,往昔肉肉圆圆的脸随着成长修尖了下巴,让圆润的脸多了一份娇俏。 潘若安没有如愿追上潘若嫚的脚步,长成高挑成熟的大美人,如今的身高号称一百六,身材曲线分明,虽然没有潘若嫚那样艳冠群芳的美貌,但肌肤赛雪,滑腻如玉,还是能够吸引许多目光。 因为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存在,她忍不住一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潘若安怔怔傻傻的,闭上眼还是能够看见「西门」,幻觉和现实交错,让人错乱又混乱。 喀…… 房外,那个男人出了房间,经过走廊,下楼去了。 潘若安蹦跳起,前一刻鼓起勇气,下一刻又失魂落魄地在房里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 走到楼下,楼梯口左侧就是厨房兼用餐的地方,长条的餐桌靠近窗口,桌上已经摆好早餐,但不见人影。 潘若安只在门口探头,又继续找人。 顺着走廊往前走,外面就是客厅,空间清爽明亮,没有杂物,只有几件家具,大量的光线从窗口进来。 潘若安正在四处张望,后头传来声音,她往走廊看去,一扇门打开来,那个男人从书房出来了—— 四目相接,各自停了脚步。 潘若安浑身像触了电,体内电流乱窜,脑袋劈啪作响,站在那儿看着他。 「怎么了?魂不守舍。」 那是……悦耳的声音,没有波澜、不见情绪,低沉带冷的声线,是他从书房出来,而她从楼上下来,日日相见,不曾话别离,家常而熟稔。 潘若安眼眶就这么红了,看着他傻了…… 因为有潘家祖训,因为无法用科学解释出现在她眼里的幻影,悬疑、不可思议让她只能联想到西门,也以为只可能是西门。 可是为什么…… 「程睿语?」会是他。 眼前的男人眯了眯眼,眼底里有一闪而逝的惊诧和难以辨认的情绪,最后化为狐疑和不悦,没有出声。 「程睿语?」潘若安这是想要确认,不安伴着急切的声音,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看。 而程睿语也终于明白过来,如果前一刻他还凭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深信着什么,这一刻也全都打碎了。 第26章 她眸里滢滢的光采,闪亮着足以令他难堪的事实—— 她不认识自己。 「……嗯。」激怒,瞬间的情绪翻腾而来,冲天的恼和怒,反而让他哼出来的声音更冷静,不着痕迹。 「……真是你?」潘若安声音很轻,彷佛茫然,彷佛怕惊走一场美梦,她望着他,把他看了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激动,心脏炸开了喜悦,她向他靠近,碰触她的梦,碰触到的不是梦,碰了个结结实实,他手臂的肌肉、他的体温,以往习惯用手来确认,现在她也正不自觉用手确认他、抚摸他。 程睿语低头看着她的手,忍住了挥开她的冲动,沉沉的冷下脸,脸色相当难看。 她没心没肺的碰触让他鲜血淋漓,一刀刀砍下、一寸寸割裂他,终于让他变得可笑…… 原来她竟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 这些年,她可以知道的。 她却和他面对面都不识……不曾想见。 原来梦醒,可以如此轻易,如此……深刻。 「厨房有早餐,你先去吃。」即便什么都不剩,还有待客之道、地主之谊,还有他的风度。 潘若安看他转身,看他淡漠的背影。 「程睿语!你怎么会在这里?」心脏击打着思念的节拍,让她不管不顾拉住他,不管她的疯狂、不顾她的自私,这一瞬间她什么都不想,她只想多看他一眼,直到她相信他真的不是梦。 一直以来她以为的陌生男人,竟然一点都不陌生,他不是西门,他是程睿语,一直都是他。 真的是他……潘若安紧紧拉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水满眶。 「这是我一个人住的房子……我堂妹带你过来,她都没告诉你?」程睿语慢慢回过头来,看她掉了一脸的泪,皱了眉头。 「……你堂妹?」 「程静庭。」 潘若安呆掉了,脑袋里是昨晚那对情侣鬼祟的模样……程睿语、程静庭,还有那只特地找过来的猴子,一切都不是偶然? 「……你就是传说中的程老板?」 传说中?程睿语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传说,他是成双成对一号馆的餐厅老板却是无误。 潘若安来不及等他开口,她已经感情丰富的想到——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想到,也就毫不矜持说出口了,连后悔都来不及,说完才突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简直想挖个洞钻,只见他不声不响,既没有笑她的自作多情,也没有一个讥嘲的眼神,他光是没有表情,就让潘若安明白她真是自作多情。 「我也是看到静庭的留言才晓得她安排你住在我这里,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会尽快让人帮你找住处。」 「没有,我没关系……」潘若安抹掉眼泪让模糊的视线清晰,看清他疏离的态度,认清他和她现在的关系,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慢慢才问他,「那彩绘墙这一部分……是怎么回事?」 她总要搞清楚,才不会再胡思乱想。 「只是刚好有这个计划,奶奶是画家,静庭去问了奶奶的意见,有提到你……我没反对。」 他没有反对……他是花钱支持这个计划的幕后老板,他不反对,算是很给面子了,是吧? 第27章 潘若安眼泪忍不住掉,忍不住笑……曾经无数个日夜,她费心思量把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琢磨再琢磨,她就是想知道,程睿语他这会儿是不是在笑?程睿语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程睿语他是生气了,还是真的无所谓?程睿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总是不断不断的想,想她如果能够看得到,她就会知道。 潘若安仰头望着他,这个她一直捉摸不透的人,现在看到了,才知道他原来连表情都深藏不露。 「程睿语,我很美吗?」 潘若安笑了起来,尽管他眼里的冷和淡,看得她心酸。 「我能利用美色拿到工作,在你看来我很美吧?」 从十五岁到现在,走过多少岁月,两人之间不谈感情也还有交情,他能念这点交情,她有什么不可以? 「你看我两粒很大吧?」潘若安叉起腰,挺起胸膛跨前一步,在他不得不后退一步,裂了那张冷漠的表情一眼瞪过来时,她昂着下巴笑开了,「我这是美丽加实力。」 「……臭美。」 潘若安就是想要听到往日熟悉的声音,不论感情,也还有交情的声音。 「程睿语……原来你长这样啊……」潘若安笑着摸他的脸,那是情不自禁,带着满满的怀念,因为她的手指曾经是那么熟悉这张脸。 程睿语心底又一阵刺疼,他应该甩下她的手,他却眯起了眼,看着她……在晨曦的阳光下,她近在眼前,笑颜灿烂,却又泪流满面。 「……不饿?」他的声音嘶哑了,缓缓转身,举步先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潘若安紧紧握起手指的余温,不让散去……她深深吸了口气,抹掉满眼的泪,紧跟在他身后,笑声依旧。 「我想起来了,奶奶以前说她还有一个孙女在国外,叫蜻蜓,就是她啊……」 早该想到的,听到成双成对一号馆时,她就应该想到传说中的程老板就是他了。 当露营区那个管理员说…… 以前幸福村是鸟不生蛋的地方,有个常来玩的女孩对幸福有依恋,爱上这个叫「幸福」的地方和这片好风景,把这里当成半个故乡,指了一块地,说以后要来这里开餐厅,她年纪轻轻……愿望没来得及实现就走了。 传说中的程老板,来到幸福村开成双成对一号馆,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女孩的梦想而来。 她就应该想到了。 …… 「两小无猜二号馆?那一号馆在哪里?」 「一号馆……在我的梦想里。」 第二次的手术,那一年她十八岁。 那一年,程睿语已经出社会了,他和高雪岚一起做生意,两人合开咖啡馆,就叫「两小无猜二号馆」…… 第四章 程氏医院一楼南侧门不远处,两小无猜二号馆每天飘着咖啡香,靠近骑楼的外带区人来人往。 这一年深秋悲凉,第二次的手术结束,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漆黑,潘若安看到了。 她看到……像沁凉的月夜那抹躺在地上的影子,一团昏暗模糊的暗影。 嗯,比皮影戏还糟糕一点,又比上次好一点。 ……好一点了。 「几只?」车声呼啸而过,脚步声来来去去,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 第28章 「群魔乱舞。」潘若安紧握着手杖,止住脚步,提不起劲,笑不出来,勉强撑起声音,「滚开,女魔头,你大姨妈没心情收拾你。」 等待了又等待,身边的同学、朋友,每个人都在往前走,都在朝目标前进,只有她不知道该往哪一个方向走,无法握画笔,又不甘心从此留在黑暗里。 但是往来医院、手术费用,对家里来说无一不是负担,这次手术失败还得等下一次,一次又一次,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她不想成为包袱的,她却是个包袱。 她今天笑不出来。 「阿语,这只没长眼的小虾在骂你。」高雪岚两手抱着她,靠在她的肩膀上,转回头告状。 「骂我什么?」这个声音在靠近。 潘若安知道他在靠近,来到身边,但是却没能给她打多少气,她还是无力,随他们去闹。 「她骂你是魔头。」高雪岚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又一口。 亲得她满脸口水,擦也擦不完的关怀,让她就这么站着。 「罚款。」 潘若安的头顶落下一只大手揉乱她的头发,她知道这两个人都想安慰她,但她心里就是堵着,不见天地的黑暗。 「她不给怎么办?」 「抓进店里去洗杯子,从钟点费里面扣。」 「怎么扣,一天洗八个小时也得洗好几年才扣得完,她家又不在附近,今天把人放回去,就被她逃了。」 「楼上还有一间空房,先关起来。」 「阿语,还是你聪明,就这么办。」 潘若安脸上又沾满口水,还有一只手在玩她的眼睫毛……她突然从一团昏暗里看到一线希望,整个人都亮了。 「……我做!」只要给她工作,她什么都做。 「啧啧啧,月月安,你大姨妈呢?」高雪岚站开了。 「刚走了。高如花,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你们店在哪里,走吧走吧!」潘若安卷起袖子迫不及待上工。 「一点也不巧,你站在店门口挡住我的客人,你说店在哪里?」 「潘若嫚老是把我乱丢……进去、进去,快带我去厨房,不要在这里挡住客人。」潘若安顺着声音的方向胡乱抓了一把,抓到一只手臂,结结实实的肌肉,一点都不柔软,不是高雪岚,他是…… 程睿语。 「小虾,豆,豆,网。不久之前你姊才拿着狗链经过……我家的病房是按日计算,你以为逃几个小时能打折?」 这个动人的声音贴得很近,落在耳畔,隐约能感觉到他的嘴唇擦过她的发丝。 「叛徒!」偷摸出病房的潘若安,终于发现这两个人围捕她,是在等潘若嫚来把她抓回病房,气得推开那只手。 「你以为披着虾壳我就不知道你是泥鳅,还想逃。」程睿语牢牢抓住她,掐她胀红的脸,笑了。「走吧,我带你回病房去,等你出院再过来。」 「小安子,跪安吧。」高雪岚见客人在等,摸摸她的头,先回店里去忙。 「……真的,雇用我吗?」 「嗯,刚好缺人手,不过打破一百个碗盘就开除你。」程睿语搂着她的肩头,把她带回医院。 「呵呵呵……程睿语,你不要害羞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开始变天鹅了?早就跟你说,我总有一天赛过潘若嫚。」她摸摸自己的脸,感叹潘家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好基因。 第29章 「嗯,你美,美得冒泡。」 「那你要甩掉那朵花跟我交往了吗?」 「等你不再冒泡……再考虑。」一根手指弹她的额头。 潘若安不放弃,伸手慢慢地勾住他的手臂,慢下脚步拖着他,让他拖着自己走。 忘了是去年的七夕,还是今年的西洋情人节,为了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进一步,她终于鼓起勇气,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大声问他…… 「喂,程睿语,你跟高雪岚已经爱到不能爱了吗?」 「爱到不能爱?你这颗虾脑到底装什么,问这个做什么?」程睿语一只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 「你不要闹,这个问题非常严肃,事关某人的一生。说!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你流氓啊?」 她的头被重重敲了一记,本来还不死心想继续耍流氓,忽然又听到他的声音—— 「在感情上我跟雪岚都是怕麻烦的人,偏偏又老是摆脱不掉麻烦……」 这个尾声拖得很长的余韵让看不见的虾子也知道自己就是那个麻烦,不过潘若安很可以当作没有听到,直接让他过,继续听他说。 「所以我和她也算是维持一种共识。雪岚曾经说,她喜欢舒心舒服的关系,就像我和她,很适合她。于我而言,她也是超越友谊和性别关系的存在。」 潘若安默了默……程睿语,你们算不算是一对恋人就一句话的事,你是不是男人? 「你这个意思是说,你们还不到认定彼此的程度,顶多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唉……算是吧。你刨根问底做什么?」 「唉……我那还不是为了想在某个特定节日送你礼物。」潘若安也是无奈地唉了一声,可她心底乐翻了,为了程睿语的一句「算是」,她可以听出那是不再视她为麻烦的一种暗示。 「哪一个特定节日?」这个低笑的声音很勾人。 「唔……你知道的。」潘若安这下子跩了起来……让你搞暧昧。 「你虾头虾脑,想得出来的也就是愚人节。」程睿语掐她肉肉的脸,不想却摸到小虾滑腻的脸蛋滚烫,一怔。 「程睿语,你不要小看我,我也是写浪漫诗篇的高手!」少女情怀闷得拍掉他的手,命令他,「卡,重来,回到『哪一个特定节日』。」 「……哪一个特定节日?」没来由地,这个声音突然有了一种诱人的余韵。 潘若安正恼他的没心没肺,下一秒他已经在情路上等她。 潘若安是耍宝高手,她藏着一颗羞怯怯的心,听到自己心脏快要跳出来的声音,她紧张慌乱里,很得意还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昂着下巴说—— 「重阳节。」 窗口,乌鸦啼了两声,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一只大手顺了顺小虾子的头发。 「喔……那想送我什么礼物,菊花?我刚才在想……也许今年终于可以收到某人的巧克力,来年情人节身边有只虾陪也不错,原来是我误会了……我走了。」 「啊……程睿语,刚才不算,重来!」 「事关某人的一生,机会只有一次。」这个声音不无遗憾,他云淡风轻地拿开她抓过来的手。 ……这个问题非常严肃,事关某人的一生。说! 第30章 「程睿语,你耍我!」 有一种关系,它就是扑朔迷离。 潘若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陷进这种关系里? 唉…… 隔年,在樱花开的季节里,潘若安已经可以掌握两小无猜二号馆前场跟后场的动线,行走流畅,偶尔还能帮忙收拾餐盘,擦擦桌子。 工作,是没有问题了。 但是感情…… 「爱情,它来得莫名其妙。我想不透,我停不了。他可恼可恨,他可恶至极……」一双手洗洗刷刷,她扯开喉咙飙在高音里。 「一小时加一块钱,买你闭嘴安静洗碗。」店打烊了,高老板今天早班,拉下门的店里剩下程老板跟洗碗工。 「我的美色加上我的歌声,添个一百块还差不多。」 「好,你照不了镜子,我不怪你。」程睿语走到她身旁,把她垂落的发丝塞到耳后,卷起袖子要帮忙。 「程睿语,你去忙你的,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潘若安眼瞎心不瞎,不许任何人靠近她神圣的职场,她已经能独力作业。 「那我先去洗澡。」程睿语拉拉她的浏海,走开去。 潘若安一怔,轻轻「嗯」了一声,听见心中的小鸟在唱歌。 店里每天晚上十点打烊,潘若安就住在楼上的小公寓,那原本是程睿语自己住的,后来让给她,他回家去,偶尔留下来睡,就睡在客厅的沙发床。 这几天他都在这里睡……是她的春天来了吗? 等她洗好碗盘,哼着小曲摸上楼,客厅正放着音乐,轻轻慢慢的钢琴声,抒情浪漫,潘若安感觉到爱情的脚步近了。 「程睿语?」 「……嗯。」 「在干么?」 「……睡觉。」 眼前一团暗影,它还是暗影。 「哦……那我去洗澡。」 「嗯……」 程睿语用行动证明,这几天他都留在这里睡,只是因为有员工受伤不能来上班,他从早忙到晚,他只是……太累了,懒得回家。 「爱情—— 它来得莫名其妙。我想不透—— 我停不了。他可恼可恨,他可恶至——极!你说爱情它碰上了木头还会是爱情我就输给你……」潘若安扯着喉咙从厨房唱到浴室,一双手洗刷刷,洗碗、刷身体,她就是停不了高歌解恨。 —— 睡,叫你睡,我唱给你睡! 偏偏,他还真能睡。 潘若安洗完澡,客厅的音乐没了,程睿语均匀的呼吸声自沙发床的方向传来。 「……程睿语?」 「喂,程睿语?」 潘若安摸着茶几移近脚步,声音很轻地试探,两手摸了摸,手指触到那个沉沉的呼睡声的主人。 她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摸摸看总不犯法吧? 喂,程睿语,你可别在这个时候醒来。 潘若安摸到他温热的皮肤,很轻、很轻的触摸,她又停了停,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她继续。 这张脸……虽然没有她的滑蛋肌,肤质还是很好的,鼻子直挺挺的比她还高,眉毛比她浓,眼睫毛……嗯,她胜。 啧啧啧,这个轮廓、这个线条,不是盖的,这家伙其实长得很上相吧? 第31章 她听着平稳的呼吸声,眼前还是一团暗影毫无闪动……她压着心脏的心跳声,手指轻轻的移到那略带湿气的呼吸,轻触他嘴唇…… 在莫名燥热起来的空气中,他的嘴唇软软的,很放松…… 「喂……程睿语……」 她戳戳他的脸,缓缓低头凑近他,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醒来,那一切都只是不小心……真的。 她慢慢、慢慢地贴近那个沉沉的呼吸,「不小心」的碰到嘴唇……因为她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他的嘴唇…… 他的唇……温热,微微的张着,吐着热息……吐进她的嘴里……从此留在她的心里。 这一刻,不再只是不小心。 这一夜,做了贼的潘若安,失眠了。 翌日早晨,外头车声隆隆,她恍恍惚惚,两颊微微发热,整个人还有些漫步在云端的飘然感,犹自出神时,对面传来声音。 「……味道好吗?」 「嗯,软软的,还不错。」 「……好吃?」 「好吃。」 「……那再来一次?」 「好,再来—— 啊?」 「我问你,要不要再来一片?」 「哦,好啊……可是我刚才怎么听你说一……」次? 潘若安的声音被纸巾抹去。 「沾到了。」程睿语抹掉她嘴角的蜂蜜。「你说什么?」 「……我说,我很好骗是不是?这明明就店里卖的格子松饼,只不过多了肉桂味,哪里是木头松饼?」 「你吃过木头松饼?」 「听都没听过。」 「那就是了。」 是什么啊……潘若安一早醒来就有早餐吃,程睿语说他做了木头松饼,潘若安乡下来的,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认真地品尝了,然后就发现她又被程睿语耍了。 潘若安一张脸很囧,心里很不安,一大早他起来做「木头」松饼会不会有什么隐喻?莫非…… 「喂,程睿语,你昨天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什么吗?」潘若安咬了一口松饼,压下狂跳的心脏,她装着若无其事的问。 「发现什么?」 潘若安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想像着坐在对面的程睿语低着头边喝咖啡、边看杂志的身影……和平常一样,没有异常。 「就是天气变热了,不太好睡。」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装? 「橱柜里还有一件比较薄的被子,热的话我拿给你换。」 「嗯……你晚上还睡这?」 「嗯,小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班。」 ……又不像在装。 「哦……」好吧,他说是木头松饼就是木头松饼了。潘若安突然发现这个加了肉桂的木头松饼尝起来还真是有滋有味,像恋爱的滋味。 「你突然笑什么?」程睿语似乎刚好抬起头逮到她在偷笑,语气很莫名。 「喂,程睿语,我跟你说,昨天有一个客人说我的皮肤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个脸蛋摸起来滑嫩嫩的,简直就是咬得出水的水蜜桃,就只有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告诉你,趁现在我是跑不掉才便宜你。等我重见天日,不一定把你放在眼里。」潘若安学坏了,她前阵子听到两个聊天的女生说自己被搭讪,惹得男朋友紧张,于是她也想让程睿语紧张一下。 第32章 「嗯,好。」可是程睿语不在乎。 「程睿语,我不骗你,真的有客人这样跟我说。」 「我知道,那个客人心肠好,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程睿语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你有听到?」 「我还有看到,你上班时间一直在跟那位太太聊天。」程睿语就觉得,这只小虾真的瞎,当别人跟着瞎。 「……那是我的午休时间。」 「嗯,你怎样说都好,员工最大,小虾出头天。」 「那我们交往吧。」 「……」这是一个懒得理的沉默。 「你刚才不是说,我怎样说都好?」 「不包括语言暴力。」 潘若安又想高歌一曲,他可恼可恨,他可恶至极,你说爱情它碰上了木头还会是爱情我就输给你! 一个礼拜以后,小江回来上班了。 而程睿语呢……他还是睡在那张沙发床,还是天天喂潘若安吃木头松饼。 所以潘若安这个采草贼愈当愈顺手,她还每晚都得手。 这个贼当得太顺遂,她都成偷香高手了……你说像话吗? 潘若安觉得她这个瞎子被欺负得很不像话,这家伙实在太会装,她索性一脚跨过暧昧那道墙,自己登上程睿语女朋友的宝座,看谁比较会装—— 「喂,程睿语,七夕情人节那一天我们要怎么庆祝?」你装,我看你怎么再装。 「怎么庆祝……我再问雪岚看看。」 眼前暗影浮动,一个浅浅的声音,那是咖啡杯轻轻擦过咖啡盘的声音,他优雅的喝了口咖啡,声音低沉温润,却听得潘若安「嘶」的一声,冻了。 「你……那天要跟她一起?」潘若安声音颤了,手脚瞬间冰冷,差点连叉子都拿不稳。 情人节,他要和高雪岚去庆祝,他们已经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进阶……了? 「嗯,你鬼点子多,可以顺便帮忙想一想要怎么庆祝。」 书页翻动声,搭着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直接把潘若安从云端打落下来,打得她浑身冰冷。 「……哦。」潘若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世界都在沉寂死去。 「去年是手工饼干、特定商品折价券,另外还有会员礼,反应还不错,今年利润比去年多,会员礼这部分可以提高金额做为回馈。」 冷泉似的声音悦耳,慢慢复活了潘若安小世界里的花朵,惨白的脸听着、听着,心头渐渐亮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开幕两周年活动……不然呢?」 就是那么巧,两年前的七夕情人节那天是两小无猜二号馆的开幕日。 潘若安被程睿语洗了一场三温暖,她还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装。 潘若安想问程睿语,你我到底算不算是一对恋人,她也没了勇气。 「嗯,我就是问你那天要怎么庆祝……开幕两周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恨恨地说。 不然呢?天底下有哪个贼会承认自己是贼,站出来她看看。 「嗯……小虾,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你说,到底这家伙真的是三秒睡过去变成猪,响雷也打不醒他……还是人精? 第33章 「哪有,你才怪怪的。」潘若安把木头松饼当成程睿语,一口吞掉泄愤。 「……再来一片?」 「……要再来一片吗?」 低低的,略沉略冷的声音,把她从那段青春岁月里拉回来,潘若安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看着程睿语,看得忘我、忘神。 眼前的程睿语,沉稳、成熟,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帅气,让她默默脸红。 她赶紧摇头,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她想,程静庭可能已经从奶奶那里听说了她和程睿语的过去,然后,误会了什么。 所以,才瞒着程睿语,把她安排住进他家里。 所以,连程睿语都不知道这对肇事的情侣趁着月黑风高已经跑出国去逍遥,十天后才会回来。 潘若安想,程睿语恐怕也是很无奈,因为这两人没有商量,就把她扔给他了。 早餐时程睿语被一通电话叫走,潘若安自己拿着地图出门去把昨天走马看花的场地编号,一个早上就坐在幸福一路的马路边看人来人往,随手涂鸦,把自己丢在村子的氛围里寻找灵感。 下午,程睿语突然找了过来,把她带回餐厅喝下午茶。 成双成对一号馆周边街道巷弄都是摊贩和人车,走入餐厅,从吵嚷走入宁静,宽阔的空间多了一份清雅。 这个餐厅很大,视野很好,听说外面的景观台是热门的求婚胜地,一位难求,一整年的预约都满了。 潘若安跟着程睿语从后门进来,一来就直接被他带进二楼的办公室。 程睿语让人送下午茶过来,焦糖苹果肉桂香的厚片松饼和曼特宁,让潘若安那颗易感的心又禁不住暖热起来……他还记得她喜欢的口味。 潘若安瞥他一眼,他在茶几对面坐下来,端起咖啡就摆酷了……他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不动如山帅得像雕像,直接就把她当摆设,这个气氛—— 僵啊。 「这里环境真好,能够把这么多游客带到这种高山上来,带动地方经济,你真有本事。」她这个人啊,就是一团和气,一朵祥云,源源不断的欢乐源头。 ……不过这山高啊,难攀。 「昨天我跟着李村长在村里绕了一圈,大家都在夸你,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想起来真开心。」 ……终年冰山,不融就是不融。 「你都成传奇人物了,奶奶也真是不够意思,提都没提过,应该分享一下嘛,我们什么交情,对不对?」 程睿语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潘若安赶紧接着说:「亏我上个月回家还跑去跟臭师傅炫耀,待在竹舍恶补了两天,她明明就知道我要来这里还是不露口风,你说她老人家过不过分?」 「你自己不闻不问,还怪奶奶?」 他一句话就把她噎住。 潘若安虽然瞎过几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看他那张冷脸,阴晴不定的,潘若安觉得自己又开始洗三温暖了。 「程睿语……你还在生气?」软弱的声音,她心跳加快,不由得又升起希望,不由得就是想要靠他更近。 「我为什么要生气?」程睿语看着她,反问她。 潘若安被他注视着,突然就紧张了。 她张了张嘴巴,嚅嗫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我当初……跟你说了那些话……」 第34章 「那不重要,都已经过去了。」 他打断了她,用的是一种决绝的口气,斩钉截铁的,毫不犹豫斩断她未了的余情,冰冷的砍断她的妄想,又一次泼醒她。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让那些话生了根,深植在脑海,无意义的自我折磨…… 程睿语……我想,我重见天日那天,我们不要见面。 如果我能看见……暂时,都不要见面。 我们不要约定,你也不要等……说不定哪天我突然喜欢上别人了……那不是很困扰吗? 程睿语……保重。 她最后只听到他沙哑的一声…… ……嗯。 嗯……还是「嗯」。 当她一个人徘徊在原地,原来他早已经转身走开,走远去了。 潘若安手指冰凉,两手摸着暖热的杯身,还是止不住一股冰冷。 她其实好羡慕程睿语,做人就应该像他这么洒脱…… 那些她说出口的话,她也应该要有承担的勇气,学他一样,转身不留痕迹,做一个潇洒的女人。 一阵的沉默,她赶紧把咖啡喝完。 「那你忙吧,我……」她低头看时间,有些慌乱地起身,想赶紧回街上工作。 「早上画的?」程睿语彷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倾身拿过她的画本,随手翻看。 画本里,有他熟悉的巷弄,还有他认识的人,场景写实,人物栩栩如生,她的素描底子强,绘画功力是经过奶奶认可的,实力不在话下,只可惜眼睛受伤空白了那些年,如今她的眼睛已经再不可能如同常人还有糟蹋的本钱…… 「嗯,还没有具体想法,就随便画一些东西。」潘若安屁股一抬,看他一眼,又默默落坐,默默看着他翻画册,看着他的手……手指修长,动作优雅,一页、一页,纸页的摩擦声,翻的是她的画,翻起的却是她的回忆……曾经幻想过无数遍的手,真是好看。 「……随便画,画了这些?」 潘若安眼睛一溜又回到他脸上,瞅着他直看。 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来他这不冷不热的口气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使命必达,卯起来的工作干劲那是不在话下,很快,包你满意的。」就算现在不满意,听我这么说总应该会满意。潘若安在想,她口才真是好到没话说了。 程睿语缓缓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以后每天下午都到这里来报到。」 这个话,真是简洁有力。 潘若安心想,多年不见,这个程睿语愈来愈高竿了啊,佩服佩服…… 「为什么?」她只好直接问了。 「我要看你的进度。」程睿语起身走到书柜前。 「……每天?」潘若安皱起眉头,原来刚才是在损她。 「有困难?」 他背对着她,在一整面墙的书柜前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潘若安对那个好看的背影流着口水,眼球跟着他优雅的手指移动,差点又看得忘我。 她揉了揉眉心,提醒自己不要花痴,「不是……程睿语,你现在是大老板,我想你可能贵人多忘事,我借住在你的屋檐下,我们不是每天都会见面吗?你要看进度不用让我多跑一趟吧?」 第35章 「你是奶奶的徒弟,我又不反对奶奶推荐你,等于是担保你有这个能力了……你还要我下班以后花时间在你身上?」 这个口气在潘若安听来是这个样子—— 你现在端的是我和奶奶的脸,我是内举不避亲了,但是你看看你这个画,我不想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盯你都不行,你还敢挑三拣四,难道还要我配合你的时间! 「……不敢。」潘若安看见程大老板那个高高在上的背影一寸一寸在抽高茁壮,头上还长出两只角来,最后形成无比巨大的恶魔黑影朝她压过来,连声音都变得阴森森、冷飕飕的不再悦耳,天才大画家无形中被打压,缩成小画家,默默在心里翻桌。 「这些你先看看。」程睿语拿了几本杂志回来,往茶几一搁,顺手拿起咖啡壶往她的空杯里注满。 「咦,幸福村还有发月刊啊?」潘若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嗯,发行两年多了,我办公室里只有这一套,别带出去。」程睿语端着自己的咖啡回办公桌。 潘若安本来是想趁着天色还早再去外头绕一绕,把月刊借回去等晚上有空再看,听他这么说,只好继续坐下来了。 不过……办公室里都是这个养眼的男人散发的贺尔蒙,这是要怎么静下心来翻阅幸福村的岁月啊…… 潘若安翻一页就看他一眼。 连续看了好几回,程大老板他在办公桌那头很忙碌,根本已经忘记她这个小人物。 说不上来的失落还是一种解脱……于是她紧绷的神经慢慢的松脱,整个人也愈来愈放松,最后把下午茶和几本月刊都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躺靠到沙发椅背上,边吃边看…… 等程大老板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就是虾子在中间,托盘和杂志散在两边,一双虾腿还很悠闲的在茶几上摇晃,比老板还要大牌。 程睿语皱起眉头,看着她的眼神愈来愈复杂。 人在眼前。 心呢? 她的心又在哪里? ……五年来不曾闻问,不曾想见。 他又何必再问。 第五章 来到幸福村一个礼拜了,早餐都是成双成对一号馆的厨房直接送过来,两人份。 潘若安进来吃早餐时,窗口那张长长的木头餐桌已经有人。 晨光,模糊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喂,程睿语,我们打个商量,你洗澡前先通知一下,不然记得锁门行不行?」她若无其事走向冰箱拿优酪乳,背对着餐桌,满嘴抱怨。 因为昨晚睡前刷牙又不小心闯了浴室,看了不该看的,把潘若安羞得一晚没睡好,一早没精打采晃进厨房,目光下意识的躲开了他。 她也实在匪夷所思,如果看见的是「西门」还有话讲,怎么一闭眼都是这个男人,偏偏还是他赤裸裸的模样。 到底她出了什么问题,好好的彩色人生搞成悬疑科幻片? 跟这个人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张开眼睛、闭上眼都是他,她实在是很错乱。 她也不敢跟程睿语说,她闭上眼睛会看到他的裸体,都已经看成习惯……面对本人,不是她想盯着看,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她也很难堪啊。 ……看他那个眼神都已经把她当成色女,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第36章 「咳咳咳,真想不到……短短几天,你已经把我们神秘低调的程老板攻陷,连身体都看光了,出手可真快啊,佩服、佩服,没想到你一来幸福村,幸福就来临,真为你感到高兴。」 潘若安正仰着头灌优酪乳,被这个声音呛到一口喷出来,惊吓地回过头去。 「早,准备什么时候改嫁啊……杜太太?」餐桌对面坐着一个粗犷黝黑的男人,手里一杯咖啡喝得很悠闲。 潘若安下巴都吓掉了,本来还跟个游魂似的脸这会儿全吓醒了。 「你们认识?」程睿语拿了一个牛皮纸袋进来交给阿溪,在他身旁拉开一把椅子,转头问他,「你刚才叫她什么?」 阿溪已经听说了,程老板叫秘书把会议和行程都挪开,每天下午都和他的虾子关在办公室里,那扇门关得紧紧的,这个化不开的浓情啊…… 不用说也猜得到这两人是已经什么话都说开,成双成对了。 阿溪笑着转向程睿语正要调侃两句,却毫无防备的撞上程老板那张脸阴沉沉结了一层冰,哪来一点受过爱情滋润的模样? 阿溪瞬间爆汗发现……过去猛浪打来仍若万年磐石淡定如斯的程老板,原来只是不曾被踩到点。 这下好了,他一脚踩下去,整个背都湿了,还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叫我杜太太。我刚来的时候在露营区跟这位大哥见过一面,聊过几句话……当时我还不晓得你们这么熟,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大哥这么热心帮……」潘若安坐到程睿语对面,伸手拿厚片吐司,嘴里嘀咕。 「潘画家,我叫刘溪,猴子的同学,家里是开快餐店的,幸福快餐店,你知道吧?以后进去尽管报我的名字记我的帐,大家交个朋友,别跟我客气。」阿溪火速打断她的叨念。 潘若安抬起头,瞧见他又是陪笑,又是挤眉弄眼,把她看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他好心帮程睿语打形象广告,她好心帮他邀功,有什么不对? 她想了想,回想他在露营区那些话…… ……千纸鹤……传说摺一千只纸鹤能够实现一个愿望。 ……成双成对一号馆餐厅门口有一面墙,墙上贴满婚纱照,每一张幸福见证,那是传说中的程老板透过这份喜悦来收集……他的千纸鹤。 ……他盼着墙上贴满一千对新人的幸福时,他深爱的女孩能够回到他身边。 ……杜太太,感人吗? 她想到了,他说自己是猴子的同学。 也就是说,这个刘溪和那对「肇事逃逸」的情侣是一伙的。 于是潘若安就懂了,刘溪大概是从那对情侣那里听说了她和程睿语的过去,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误会了程睿语在等她,也跟着热心地穿起「我爱红娘」的背心,背着程睿语瞎编了一套浪漫故事,想把她诓回程睿语的身边。 这会儿在当事人面前,他是怕她抖出来,惹恼程老板,抬出自家餐馆来收买她了。 潘若安明白了,点了点头,叫他安心。 「你结婚了?」 虽然弄懂了,但是当她听见这个悦耳的声音出现一丝紧绷,回眸迎上程睿语的目光,却撞进两片刀锋时,潘若安想,她还是被刘溪编的那套浪漫传说给影响了。 「还没,那天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生,他临时有事没办法留下来。因为我跟他开一辆露营车,一起走过很多地方,走到哪儿都被叫成夫妻,刚开始还会澄清, 第37章 后来想想大家萍水相逢,再见面的机会不多,久而久之就懒得再浪费唇舌了。」潘若安干吞着吐司,声音干干的,心脏一跳一跳,没想到这些天来她是多么努力在做一个潇洒的女人,却又这么轻易破功。 可恼可恨啊! 「还没是什么意思?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刘溪坐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没来过,从来不知道程老板也会挑人语病,追问得这么紧,还用那种死气沉沉的语调,前所未闻,他头皮发麻,对自己不小心引爆的战火局促不安。 「……那你现在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刘溪冷汗掉下来了,看着两人互相瞪视,场面一触即发,他心惊胆跳,深怕这一对当着他的面吵起来。 就这么一来一往……突然没了声音。 厨房安静下来,太安静了,已经到了刘溪一滴冷汗滴落都能如雷响的地步,他僵硬不敢动…… 片刻以后,风吹来。 「我这里有的投影片全在里面,你再找找看有没有需要的。」程睿语转头对他说。 声音低沉温润,一如往昔。 刘溪忽然有点错乱,彷佛程老板刚才的失控仅仅只是他的错觉。 「好,我回去看看,下礼拜我再拿回来还你。」不管如何,他还是赶紧推椅子站起来。 「没关系,不急。」程睿语起身陪他到门口,等刘溪走了,他也没有回到厨房,直接就到餐厅去了。 潘若安还一个人呆坐着,一脸的沮丧……这「潇洒」两个字,笔画还真多,要等她写完,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年? 她苦着脸把早餐吃完,收拾干净,出门工作。 潘若安走出院子,又拖拖拉拉瞥向右侧那条林荫小径。 她和程睿语每天早上都在这里分开,她骑着餐厅借来的机车往村子里去,而他总是留给她一个美丽的背影,踏着优雅的步履穿过绿油油的小径。 那是通往餐厅的方向。 目光放远,潘若安蓦地想起那段往事—— 穿过岁月,来到两小无猜二号馆,这里写着她的黑历史,彩色青春。 她,二十岁了。 隔了两年才等来的第三次手术……她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接受第四次手术。 无论她如何挣扎,她都只能够接受……手术再次失败的事实。 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咖啡馆厨房,杯子碗盘,还是她的天地…… 「小虾,我已经告诉你没有加班费,你又跑下来做什么?」趁着厨房剩下一只虾,程老板走进来。 因为手术而请假,潘若安明天才开始上班。 「反正我待在楼上也没事做,我就不跟你算加班费了,你论件计酬给我。」潘洗碗工那张走魂的脸有点臭,跟老板讨价还价,口气比老板还要大。 「怎么论件计酬?」 这个悦耳的声音难得的温柔,吹在潘若安的耳边,那是如诗如歌,情深意浓,让失魂落魄都不得不归位。 「……程睿语,你打算对我好啦?」她飘飘然的嘴角微勾。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听听这个无辜的声音,潘若安皱皱鼻子,忍不住又想生气。 第38章 「你哪时候对我好过?老是在我面前跟高如花搞暧昧,想气死我;叫你情人节跟我过,你还是要拉高如花;人家是女生当睡美人,一吻就醒了,我便宜你,给你当睡美人,死也吻不醒;我到现在还妾身未明,搥心肝搥到都爆肝了,你这也叫……」她刷着杯子,终于咽不下这口气豁出去跟他摊牌了,忿忿地数落着,突然感觉到有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贴在脸颊上,那个触感…… 好像是他的嘴唇……程睿语吻她了? 「心情好点没?」他靠在流理台边,轻轻搔弄她又长又卷的眼睫毛。 潘若安怔了怔,被他这一问,强压的一股浓愁瞬间满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眼前黑茫茫,怎么睁开眼睛都看不见,她以后该怎么走…… 喉咙一股酸涩,她开不了口,只好安静的洗杯子,不到一会儿,有一只手掌托住她的后脑杓,她呼吸一热,嘴唇被堵住了。 这一年来,程睿语几乎都睡在楼上客厅里,他总是睡得很熟,而她……好像也把他吻得很熟了,所以对四片嘴唇相贴的感觉并不陌生。 只不过,她的吻都是轻轻浅浅的,带了那么一点捉弄的味道,顶多气不过时恶狠狠地咬他一下,不曾像程睿语这样强烈而直接的探入嘴里,像要把人吃掉似的紧紧地吻住不放。 她被程睿语愈吻愈深,被吻得脑袋缺氧,除了他,无法再装进更多的东西……去想多余的东西,她再也分不清两人之间那股火热的气息是自己的呼吸还是程睿语的…… 终于,他把她吻够了,才揉着她肉肉的脸颊,轻掐了一下放开她。 「有我帮你看路,还不够吗?」 这个声音,很甜,甜到虾子的心坎里,把愁绪都掏光了。 「……就算我一辈子都只能给你洗碗?」心暖暖的,阳光出来了,受到滋润的虾子喜孜孜地复活了。 「你还可以洗杯子。」一只手又掐在她少了几两肉的脸颊上。 「我还可以给你洗澡。」潘若安一跩起来那是百无禁忌,舌头管不住,结果她说完就听不到程睿语的声音了。 这只虾子嘴上吃到豆腐,赢一回合,乐呵呵的笑了。 「……开心了?」这回合,程睿语让给她。 「程睿语,刚刚那是定情之吻,是你自己凑过来,你不许再耍赖。」潘若安是开心了,她嘴角扬得老高,下都下不来。 「你要论件计酬,我连肉都卖了,你还要我把心掏给你,你有那个胃?」程老板说他刚才是手上没现金,只好出卖美色补贴。 「一码归一码,是男人就干脆一点,快把我认了。」潘洗碗工是钱也要,人也要,胃口大得很。 「你还是小虾,等你长到龙虾那么大,养大了再说。」程睿语叹了口气。 「你吻都吻了,还想养多大?」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吻你?」 「……程睿语,你踩着我的伤口过,还不跟我牵手,我要跟你分手。」 「你想清楚再说,要分手,还是要跟我出去走走?」 「我要牵手!」这只虾被糊弄到也成精了。 低低的笑声传来,考虑了一会儿,他终于松口。 「满手泡沫,怎么牵……」 小虾赶忙丢下碗盘,洗净双手,伸向程睿语。 第39章 那天,他们牵手了。 两人公开交往,第一次的约会,她牢牢抓着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那一天空气里有青青草原的味道,迎面而来的风很舒服,时不时夹带着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他的暖意。 他像春风吻上她的脸,吹散眼前的黑,心底的凉。 那一年,他也许是心疼她,处处呵护着她,连放假也陪着她回家,和她出双入对,成全了她的牵手。 潘若安缓缓收回目光,不敢再回想,不敢再看向那条林荫小径,那是通往成双成对一号馆的方向,那里有着高如花的梦想,也是他在的地方。 说好不再等,说好放手的人是她,也许她是不该问…… 那你现在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可是先起头的人是他,不回答的也是他…… 可恼可恨—— 偏偏懊恼的人是她。 「……潘若安,加油!」 潘若安狠狠的把脑袋一甩,背着画具去工作。 来这里一个礼拜,只有这天下午她没有去他的办公室报到,他也没有找她。 她就坐在幸福快餐店外头的那面墙边画草图,不知不觉日落黄昏。 当天色暗下来,快餐店阿姨出来招呼,叫她进去吃饭。 她想起刘溪,跑进去吃饱喝足,叫阿姨一定要记刘溪的帐。 吃了一顿免费的,消了一肚子乌烟瘴气,就是一个字—— 爽。 「杜太太?」 「嗨,好久不见……」 暗夜里,只剩下星光,一个夜归人踩着轻快的步伐踏进院子。 「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春风处处花争艳,别让它谢了一年又一年……春风吻上……」潘若安差点吻上一堵墙,往后一退看清楚,原来不是墙,那是硬得跟墙一样的胸膛。 天上云遮月,程大老板的脸跟暗夜一样黑。 「知道几点了?」程大老板亲自等门,等到脸都黑了,正要出去找小画家。 潘若安低头看表,但是光线太暗,她顺着窗口那点光绕过他去看表。 「刚好十二点,真准。」她推开门,加快上楼的脚步。 「去哪了,这么晚?」阴森森、冷飕飕的嗓音,如影随形紧跟在小画家身后。 潘若安感受到来自背后的压力,想想自己没有程大老板的腿长,与其被堵在楼梯口那个狭窄的地方盘问,还不如自己择一块风水宝地,这个客厅够宽敞、空气也比较好,于是一个华丽丽的转身—— 「巧了,我遇到前阵子认识的朋友,今晚在露营区紮营,他们刚好到村里买啤酒,拉着我一块儿唱歌赏月,盛情难却,我就跟着去了,没想到我的歌声太好,安可不断,我一首接一首,时间就这么匆匆溜走了。」 「怎么不接电话?」 「啊……原来那通插拨是你打的?那时候我正在跟朋友讲电话,讲完就没电了。」潘若安没有骗他,当时她正跟杜暮斯报平安。 提到杜暮斯,她又想到早上的不愉快,咧着嘴角,指了指手上的画稿,也不等他质问了,她自己先说:「我今天手感很好,抓到一些灵感,已经着手画草图,所以下午就没过去找你,等我整理好再一并讨论。」 第40章 「……嗯。」 「那我先去洗澡了。」她一个大步转身。 「潘若安。」 「……还有事?」小画家才急走两步又被叫住。 「我猜,你应该不是在躲我?」 「哈哈哈,怎么会。」潘若安大笑掩饰心虚,走过来往「老朋友」的手臂就是一拍,「程睿语,你还有什么事?我听你讲。」 「我先跟你说,既然接了工作,希望你公私分明,不要把个人情绪带进来。」 「知道。」 潘若安垂着长长的眼睫毛听程大老板训话,默默数着他白色衬衫上的扣子,给他一次念完的机会,放她上楼去洗澡。 「你住在我这里,如果发生事情,我很难对潘爸、潘妈交代,奶奶也会怪我没把你照顾好,以后跟朋友出去要说一声,也不要玩到太晚。」 「我会注意。」 「交朋友不是坏事,但是人心难测,你一个女孩轻易就跟认识不久的人走,难免有风险,不要有下一次。」 「……您说得是。」小画家不知道程大老板脑袋里在想什么,她想到晚上那一家老少都是杜暮斯的朋友,就不想再牵扯出来。 「你不敢看我?」 「哈哈哈,怎么会……」被程大老板挑衅了,潘若安仰起她爽朗如骄阳的笑脸和他卯上了。 程大老板高冷的一张脸慢慢压下来,那挑剔的眼神正在她脸上搜寻蛛丝马迹,朝她靠得愈来愈近,找得愈来愈仔细。 潘若安很心虚,心虚到她不敢把眼睛眨一下,就是要证明,她也是可以做到前尘往事如云烟—— 都已经过去了;她是个潇洒不留一片痕迹的女人,可以和旧情人共事没有问题;就算要接吻她也是很ok—— 熟悉的热息喷在脸上,整个脑袋被打得一片混乱,还来不及收拾这片混乱,她突然呼吸一窒,嘴里一下子塞满了……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魅力。 一瞬间,程睿语充满她整个世界,把她的世界变成万花筒不停旋转,就像过去一样吞噬她、挑弄她、搅乱她。 全都一样,没有改变……她又一次分不清东南西北,跟着他团团转。 「去洗澡吧。」 嘶哑的嗓音伴着一股热息掠过耳门,修长好看的手指从后颈游移开,他如春风走过,从客厅离开。 她却有如被飓风扫过,心脏跳到没力。 不知道经过多久,潘若安眨了眨眼睛,等到直冲脑门的滚烫慢慢冷却下来,她还不敢相信……她刚才是被吻了? 被义正词严的训斥了一顿,叫她接了工作就要公私分明的……那张嘴巴吻了? 潘若安旋即冲上楼,冲到楼梯口,她突然又慢下来。 想了想,又不太确定…… 不会是她自己贴上去吧? 潘若安洗完澡,经过程睿语的房门,手抬起来又放下,左右徘徊绕了一个圈,脑袋还在绕圈圈,最后还是没有敲门。 可怜,又是一夜翻来覆去。 终于等到天亮了…… 来到厨房,窗口晨光洒落一层金粉在那个好看的男人身上,亮得人睁不开眼。 「早。」 潘若安停了一下脚步,这个昨晚和她接吻的男人,一早像完全忘了那回事,仍像往日那般打招呼,低头还是看杂志。 第41章 「早……」潘若安怔了怔,于是她也拉开椅子,拉开笑容,一副很饿的模样吃得津津有味……天知道她食不知味,都不知道自己塞了什么。 一整个晚上云里雾里飘,好不容易等到天明,看到了他。 ……我说,程睿语,你一脸的神清气爽,你睡得很好吧? ……你看看我这张缺水缺光的脸,你都没有罪恶感? ……你这个搅乱一池春水的男人,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解释昨晚的行为?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面那个不当她一回事的男人,那个程大老板的压人气场,潘若安愈看愈来气,终于压不住满腹火气,一个拍桌—— 「程睿语!昨天晚上你—— 」 程睿语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深眸朝她看过来,深深的一个勾魂眼—— 那是倾城的一个回眸,是天地间的永恒,是她愿意用生命去换取的一瞬。 「……你有没有听到猫叫声,在外面喵了一整夜?」潘若安魂被他勾了,胆也被他吸了,软声软调、好声好气,很没原则的低声下气。 「有吗?」程睿语投来一瞥,拿了一块面包。 「你没听到?那只猫一直在发情,整夜叫不停,吵得我都不能睡,你瞧我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潘若安指着自己那张脸凑近给他看。 「你怎么知道那只猫在发情?」程睿语不信。 「一听就知道你没养过猫,以前我家隔壁养了三只小猫,春天是猫咪的发情期,就是那种叫声。」潘若安很老经验的说。 「哪种叫声?」这个漫不经心的搭话默默藏着骨子里的劣根性。 「就是喵……喵……喵……」 潘若安声音很软,其实不用怎么特别学就很像了,她才「喵」了几声就发现不对劲了……她在干么? 这个祸害,害她一整夜没睡好,一早又糊弄她,她干么这么讨好他。 潘若安没注意到程睿语面色微红,看他忽然丢下面包,匆匆站起来走掉时,她只是傻住,深深觉得自己又被耍了一次,气得想翻桌。 成双成对一号馆,营业时间还没到,几个主管在会议室跟老板开会。 接近中午时,会议室门打开,老板回到办公室,陈秘书拿起一叠文件踩着细跟高跟鞋进来。 「……神农的胡秘书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杜先生国外的行程耽误,明天在总部的会议无法如期举行,希望能够改到下个礼拜一下午,那天刚好没有重要行程,所以我就答应他了。」 「好。」程睿语接过文件翻阅。 「另外胡秘书想知道你当天晚上有没有空,杜先生和他太太想请你到家里吃饭……杜太太真的很客气,我猜可能是要感谢你上次的招待,所以要亲自下厨。」新婚不久的陈秘书浑身上下都是喜气,连笑容都喜洋洋的。 「你打个电话过去,说我有事情,改天我请他们夫妻吃饭。」 「好的……程先生,那隔天一早的会议要变更吗?」 「不用,我当天就回来。」 「……我知道了。」陈秘书顿时一双眼睛笑弯弯了。神农集团总部离老板家不远,离杏山是几个小时车程,老板这是过门不入,连夜还要赶回来,这是为了谁啊…… 第42章 呵呵呵。 「还有事?」程睿语见她笑得很有事,脑海里浮起的却是另一张脸,不免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招进来的员工身上都飘着「虾味」? 「程先生,网路上有一家生巧克力专卖店很热门,我们女生都很爱吃,也经常团购。因为每次都要等上好几个月,所以下单的时候就会多订一些,这次团购的货也有多的,店家通知明天可以到货,刚好潘画家也在,你要不要认购几盒?通常女生收到这个牌子的巧克力都会很开心。」陈秘书眼睛闪亮亮的,那热心是直接写在脸上。 「……好。」程睿语反应慢了几拍,才点点头。 「有原味、抹茶、白巧克力、还有咖啡、红茶、白兰地,潘画家喜欢哪几种口味?」 程睿语正在文件上签名,听到秘书的询问,忽然有个声音响在耳畔,是早上那个喵喵叫的声音,在曾经情浓时乐呵呵的对他说—— ……买给我?那还用问,各种口味来一打,等我尝鲜以后再告诉你我喜欢哪种口味。 不过程睿语,我可跟你说,我是不随便收礼的,我们潘家最讲究有来有往,既然你要送我,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回礼,就把我自己打包送给你好了……你喜欢哪个颜色的蝴蝶结啊? 哈哈哈—— 程睿语,你在想什么?我说照片啦,我的成长相簿……你好色。 「……程先生……老板?」陈秘书久久等不到老板的回应,以为他在考虑,不想他是走神,文件上的笔都滑了。 「她不挑……有多的都给我。」程睿语轻轻咳了一声。 「好的。我看潘画家很喜欢甜食,收到老板送的巧克力,一定会甜进心里。」 程睿语只是浅笑。 「那我先出去了。」才这一会儿工夫,陈秘书就看见老板又是发呆,又是不自在的脸色了。 她跟在老板身边多年,看着老板一手打造这间餐厅,低调内敛的老板是十足工作狂,开店以来从人员培训、卫生管理、厨房餐点、园艺设计、宣传广告……等等,所有细节无一处不亲自参与,把睡觉以外的时间都投入在工作里,每天全神贯注、不苟言笑,日复一日,直到潘若安这个名字被程小姐提出来,老板脸上的面具才有了龟裂的痕迹。 今天她看到老板原来还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她心里乐得简直是发现新大陆了,迫不及待要出去跟大伙儿八卦,看看还有什么能贡献出来帮老板钓住那只虾,打败那个开露营车的帅哥。 陈秘书清脆的高跟鞋声远去,慢慢消失在门外。 办公室安静下来,程睿语手里的笔又停在文件上,尘封在岁月里的记忆突然被勾起,耳畔是一个十七岁少女酸溜溜的声音—— 「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什么?」 「你没听到吗?那是高跟鞋的声音。」豆*豆*网。 刚刚入冬,潘若安十七岁,有时住家里,有时住到竹舍去。 今天是医院回诊的日子,刚好遇到程睿语去接奶奶回医院做健检,就顺便把潘若安接上来,省去潘家一趟远程的时间。 因为程老太太的关系,程睿语跟潘家人已经很熟悉,也很放心把潘若安交给他照顾。 这会儿程老太太正在做检查,潘若安看诊的时间还没到,跟着程睿语待在贵宾室,走廊外有人经过,那是细细的高跟鞋踩在地板的声音。 第43章 蹬蹬蹬……蹬蹬蹬…… 「地上掉根针你都听得出来。」程睿语坐在她身边,笑着摸摸她的头。 「高如花都穿这种高跟鞋,潘若嫚也有一双,她死不让我碰,藏在我妈的床底下,被我挖出来,有这么高……」潘若安用手比了一个快十公分的高度,「我小五时来了一个代课老师,她就很爱穿高跟鞋,每天还没到教室就听到那个鞋声,我那个第一名的麻吉说那个声音很好听,看他那个迷恋的眼神,我一肚子火,那时候我就想,给我等着,等我长大,老娘天天穿给你听。」 「……你喜欢那个第一名?」程睿语拨了一下她的浏海,连自己都没发觉,他高高挑了眉。 「唉,别提了,我那是所爱非人,他喜欢的是我家潘若嫚,还叫我帮他送情书,气死我了。」 「这么生气?看来你很喜欢他了。」毫无意外,她的虾言虾语总是轻易牵引出他的笑容,程睿语先是笑出声,才眯起眼睛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流曳自信光彩,神色从容淡定,他其实是已经掌握她的心思,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得不到的最美嘛……喂,程睿语,我听说男生都喜欢女生穿高跟鞋,你呢,你喜不喜欢?」 他今年二十二岁,小学五年级离他很遥远了,那是已经放在岁月里的回忆,不会再去放任何心思,已经无关痛痒,可以笑谈一切的过往,所以他随口调侃了她一句。 因为最近她常带着试探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他能料想到她又会有神来一笔的探询。 他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冒出无心之言,说出她喜欢的那个第一名对她来说是……得不到的最美? 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年龄差距,在她十七岁这个年龄,兴许小学五年级并不是那么遥远,而其实她称为麻吉的男生,也许还在她的交友圈里? 忽然像有一根刺扎在心头,程睿语不知不觉抿了嘴角,心底有莫名躁动的情绪在瞬间酝酿,感觉不舒服。 「喂,程睿语,你有没有听到?」潘若安看不到他,不知道他突然静默在干什么,一只手摸到他的手臂,推了推他。 程睿语看着她的手,细白的小手是不是也……他打断脑袋里胡乱生起的念头,皱着眉头,莫名着恼—— 「我也是男生,你说呢?」 潘若安那张受了打击的脸垮下来。「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一双高跟鞋逼死一只虾子。算了……」 她噘着红红的小嘴,脸上的表情是那样透明,明白写着她因为看不见,知道她踩高跟鞋是要命的行为,自己没有任性的本钱,所以才找他取暖,他没有一句安慰不要紧,却还故意踩她一脚。 程睿语看到她嘴里碎碎念着在骂他,他眉眼尽是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快意恩仇……这种感觉来得快又猛,并且很陌生,让他怔愣了一下。 心底牵动着莫名未知的情绪,连他都觉得自己未免过于小心眼,甚至他不知道究竟……他和一个女孩计较这个做什么? 「后来呢,那个第一名的麻吉怎么样了?」他却没有因此打住,继续用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口气,盯着她没有焦距的脸,不由自主就是……想追下文。 「什么怎么样?」 「你有帮他送情书吗……还常见面?」他内心居然在翻搅,她和那个男生是不是还很麻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也常常惹得那个男生发笑? 第44章 「送了啊,我到底还是讲义气,总算没有对不起他……不过我姊看到上面有我的鞋印,拆都没拆就丢还给我,我就塞进我姊的抽屉完成任务,现在可能还完整未拆躺在那里,呵呵呵……国一那年我们还有同班,后来他跟我说他要转学,他爸调职,他们全家都要搬走了,他依依不舍跟我道别,说等安顿好就跟我联络,结果那死小子一通电话都没打回来过,真没信用。」 所以,得不到的最美? 明明她还是软腔软调的声音,诙谐的口气没有改变,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个不讲信用的小子,第一名拿的真是全方位的,而且到国中还是全校第一名,朗读第一名、田径第一名、作文第一名,什么都要拿第一,偏偏我美术就是不让他拿第一,他还被我的画闪瞎眼,哼哼……我还能看到的时候,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连外表都是第一名,那张脸蛋实在让人流口水,我这个眼光啊—— 」 程睿语伸手掐她肉圆圆的脸颊……这团肉像婴儿的肌肤那么嫩,不知不觉他下了重手…… 「干么啦,程睿语,很痛耶……」潘若安哀哀叫拍掉他的手,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眸,往他的方向转过脸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么,只是听她说得口沫横飞,那声音很刺耳……让他就是想用力掐她,或许是想帮她掐掉她心里头那个「得不到」的遗憾。 ……也或者他只是想听她叫一声「程睿语」? 最初知道她,是当奶奶提起「这个小孩」时总是眉开眼笑,他被奶奶笑眼里的光彩吸引,所以对这个孩子很有好感。 不久,他在山上迷路遇到她,才知道她已经不小,十五岁了。 接着又有过几次接触,慢慢熟稔起来,大约经过半年,她的眼睛动了手术,那次他带高雪岚去看她,走出病房时,高雪岚忍不住调侃他…… 「阿语,你魅力无边。」 「什么?」 「她喜欢你。」 「她?」 「那个小女孩,潘小安。谁都看得出来,别说你不知道。」 「只是个小女生。」 「小女生也会长大。你呢,有什么想法?」 「没有。」 「你真的没有想法……会特地带我过来?」 「是你吵着要来。」 「唉……我得紧张啊。看得见你的我没话讲,现在连看不见的小女生都来参一脚,我这心啊—— 七上八下。」 高雪岚是紧张,他交了女朋友,再找不到他这么好用的挡箭牌。 不过他当时的确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只野虾活泼又调皮,眼睛看不见,还满肚子心思想捉弄他,笑得那么开心,实在是个有趣的小孩。 慢慢察觉她其实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小,是在她手术失败之后,再次看到她……看到她不想让人担心她,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嬉笑怒骂。 那双眼睛虽然已经无法聚焦,她整个人还是沐浴在阳光下,那股子热力不曾减退,他常会忘记她看不见任何东西,等到她移动时必须摸索方向,他又想起她双眼落在黑暗里的处境……不由心生怜惜。 渐渐,他烦扰时就会想起她,她的虾言虾语、她生动活泼的笑脸,她好像总有用不完的活力,想起来他的烦恼都成了庸人自扰,心情豁然开朗。 第45章 后来他似乎连日常生活都会想到她,当那张肉肉圆圆的笑脸浮现在脑海时,周围的朋友会露出诧异的眼神看他,狐疑地问他在笑什么……他才发现原来想起她时,他已经不自觉的满脸都是笑。 而当他意识过来时,他已经一整天都挂着笑容了。 至于他和高雪岚,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在计划餐饮事业,他们把最大的梦想摆在后面,先从咖啡馆着手。 高雪岚早一年毕业,先由她掌店,隔年他投入,某天在店里高雪岚深深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问了他。 「阿语,那年在病房,你搬出我这块挡箭牌,究竟想挡的是喜欢上你的潘小安,还是你自己的动心,你摸清了吗?」 原来高雪岚比他还早看出来,自己已经对那个女孩动心。 而这次他摸清自己的心,所以他也沉默了。 这个时间,刚好是在他听到潘若安内心里的遗憾……得不到的最美,之后。 当时他还不明白她提起「第一名」时说得口沫横飞,那忿忿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会如此刺耳? 到这一天他终于明白…… 因为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所以才刺耳。 叩叩。 程睿语一枝笔还停在文件上,听见办公室外面有人敲门,他才回过神来。 「进来。」 砰! 头顶推着一副墨镜,穿着人模人样的猴子一脚踢开门,蹦蹦跳跳的进来,直冲到办公室前。 「唉,真累,真是太累了,你有空好好说说你那个妹子,这也要玩、那也要玩,白天陪她玩,晚上还要给她玩,玩到累惨我,哪有这样折腾未来老公的,早知道不求婚了。」猴子把一只猴手甩过来,大张着五爪放闪。 程睿语放下笔来,看到李斯文手指戴了一枚银戒指,原来他拉了程静庭出国,是跑去求婚了。 「……恭喜。」他笑着道贺,往门口看却没见到堂妹,「静庭呢?」 「楼下遇到熟人,招呼客人去了。」李斯文这才甘愿把手放下来,手摸着那枚戒指,春风满面,忍不住把爱传千里,对他笑咧咧的说:「我这里有折扣券,趁着有效期限内,你要不要先把戒指买起来放?」 「我不做珠宝投资,买戒指做什么?」 李斯文夸张地瞪大眼睛,学着程静庭喊他一声,「哥—— 戒指不是给你投资保值,是拿来求婚用的,ok?我跟你说,结婚真的需要一点冲动,这个冲动是给准备好的人,再说钻石一颗永流传,先买起来又不吃亏,哪天来了冲动随时都派得上用场,套住了就是你的……」 「要喝什么?」程睿语拿起电话,打断他的唠叨。 「还喝,都中午了,再忙也要吃饭吧,大哥。」李斯文这时候想起是自己来找他一起吃饭的。 程睿语一看时间才知道早上美好的时光都从指缝中溜走,那只「猫」只是喵叫了几声,就彻底打乱他的工作…… 他皱起眉头。 「……走吧。」他起身出办公室。 记得高雪岚曾经说过,不论是哪一种感情,她都只想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流水,像夏天的一股清泉,清凉止渴,舒适舒服。 即便哪一日她爱上了某个人,她也不会深陷情网,她不需要激情和火花,不想要放不下的感情。 第46章 即使两人从小就认识,感情比一般朋友来得深,她也仍然洒脱地告诉他……哪天谁想走开,不需要道别离,彼此祝福,就够。 她叹,情太深,太伤神,和他之间,这样刚刚好。 曾经,他和她就是这种关系,可进可退,如知己、如家人,甚至不排斥哪一天谁先开口了,就顺理成章的交往,到了结婚的年纪就步入礼堂。 ……如果他的生命里,不曾出现潘若安。 过去几年,午夜梦回时他总会想起高雪岚的话,总在这时认同她的说法……情太深,太伤神。 这样的感情,真的……一次就够。 他想,他再也禁不起再来一个潘若安。 所以,他也必须要有所决定了。 ……那你现在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既然她这么问他,往后……不要怪他。 第六章 外面的太阳愈来愈大,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人也渐渐火气大,让潘大画家深深感悟,天地这么大,原来我比蚂蚁还渺小。 —— 程睿语,你这个满身铜臭的俗物,你懂不懂艺术! 潘大画家走遍大江南北人人夸,这次在幸福村接连出来的墙面草稿,有结合当地街景和人文历史的穿越岁月故事墙,杏山特有昆虫、花草的幸福花园、森林修仙、瀑布修仙……等等,拿到会议讨论,那是一片赞叹声,获得压倒性的支持,大伙儿眼睛放光,笑到阖不拢嘴,眼看就能进入下一个阶段,开始墙面底稿作业时——在幸福村创造奇蹟的传奇大人物一句「看不到商机,没有经济价值」就让现场鸦雀无声,冷到最高点。 最后李村长轻咳一声,惋惜说道:「潘画家,辛苦了,再努力。」 潘若安这个天才画家在出钱最大的程大老板这里踢到铁板,大伙儿默默看着她,把画稿退回给她,已经连续两次了。 这还不包括私底下被他嫌弃吐槽的次数—— 实在可恨! 「你在这里?正好……先看这张照片,这个地方……幸福三路这面围墙有一百公尺,附近没有电线杆和杂物,很适合用来设计幸福仙境的画面。」 潘若安忙到日落西山,从外面回来,看见屋里灯亮了,书房门开着,她燃烧着熊熊斗志,把照片、图稿全部摊到书桌上,把他桌上的东西全给覆盖。 「然后再看这张图,像这样……高山流水,柳暗花明,走在云端里,使用阴影、渐层手法活化立体感,这几个区域……保留的空间是为了人物入镜,方便取景,让画面更干净写实。这只是草图还不够深刻,等呈现在墙面上透过镜头取下来的画面保证立体逼真,如置身仙境……」 潘若安凑在他的位置旁边埋头说明,回头看程大老板靠着椅背,一脸高深莫测。 「程睿语,我说得口都干了,你怎么都没反应?」 「你下午不到办公室来,就是跑去画这个?」程大老板手指头敲了敲,敲在她的画稿上。 潘若安直起身子,皱眉头盯着他那根手指。 「程睿语,你对着我的心血结晶没有膜拜我可以忍你,你看都不看还不放尊重一点!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大画家昂着下巴很有骨气,偏偏这个时候肚子叫了两声……囧了。 「有志气。那……吃什么?」程睿语拿起电话。 第47章 「我要啃你的肉、喝你的血。」大画家咽不下这口气。 「小丁,帮我送一客带骨牛小排过来……三分熟。有番茄汁吗?嗯……一杯,谢谢。」程睿语打电话到餐厅厨房吩咐。 想不到他当真贴心的帮她点了「有血有肉」的套餐恶心她,潘若安看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心里暗暗的把他膜拜了一遍再狠狠揍他一拳。 潘若安愣了三秒钟,重新披上战甲—— 「程睿语,我们谈谈。」 「私事公事?」 「公事。」大画家气势如虹。 「下班时间不谈公事,明天到办公室谈。」程大老板云淡风轻。 「私事。」潘若安不甘示弱。 「长话短说。」 「程睿语,你对天发誓,你屡次鸡蛋里挑骨头,糟蹋我呕心沥血的创作,不是在公报私仇?」要长话短说,她就挑明了说。 程睿语眯起眼睛,把她看了好一会儿。 「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做彩绘墙,你的作品放到其他地方去,确实没有比较差,也有新鲜感,但是潘若安……如果只是要维持一年半载的热度,这样的程度我找彩绘公司就能做出来,我花大钱请你过来,甚至愿意花时间来等你的作品,请问有什么意义?你来这个村子才一个多月,连深入了解都还谈不上,急就章拼凑出来的东西,你称为呕心沥血之作……你是认真的?」 ……天地这么大,原来我才跳蚤那么大。 —— 程睿语,你真看过拼凑出来的东西?我告诉你,我把你那张嘴切成碎片做成拼图,那才叫拼凑! 潘若安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去洗澡。」 「别洗冷水。」程睿语好心提醒她。 ……不洗冷水怎么降火气? 潘若安收拾桌上的东西,再一次败下战地。 消灭了一顿啃肉喝血的晚餐,潘若安火气还没消,上了楼就关进房间里,跟程大老板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程睿语上楼时,在走廊听到她激愤的声音,好像在跟谁吵架。 叩叩。 他敲了门,等了一会儿。 「有事?」潘若安开门看见他,一个手刀戒备。 「……讲电话?」程睿语瞥一眼她手里的电话,淡漠的目光匆匆扫过她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棉衫回到她脸上。 「嗯。」他站在门口像门神一样不声不响,潘若安现在没空理他,回头抓着手机继续嚷,「潘若嫚!到底哪座山?」 「深山。」潘若嫚的声音慵懒,和潘若安的软腻音质完全不同。 程睿语紧跟在她身后,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清晰可闻,听到她是跟她姊在对话,那双几乎烧穿她后脑杓的瞪视才缓和下来,悠闲松散地步开,到一旁等她。 「潘若嫚,就为了你一句深山,你妹我翻山越岭、踏破铁鞋,走遍大小山岳,到现在还不见你流下感动的泪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你妹……我今天已经栽在一个恶毒大老板的手上,没那个心情听你唱,我需要你的安慰,给个时间地点,陪我喝一杯。」激不了,就看能不能拐得到。 恶毒大老板程睿语正在她的房间里翻翻看看,充耳不闻。 第48章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醉在今朝,相约深山林里,来吧,潘小安,期待再相见了。」潘若嫚在电话的另一端飘来懒洋洋的声音,没有被她拐到。 「潘小嫚,你有种!把电话留下—— 喂!」潘若安又是一阵暴气。 「你姊还是不肯透露人在哪里?」程睿语站在拉门开着的衣柜前微微皱眉,里面只挂着几件换穿的衣服,大部分衣物都还收在行李箱里。 她在这里住一个多月了,这个房间住的依然是一个旅客。 「嗯,你们干么一个个都搬到深山林里来啊,气死我……你怎么知道我姊离家的事?」潘若安瞪着没有来电显示的手机迁怒他。 不过……总算潘若嫚的声音听来还不错。 「奶奶跟我提过,叫我帮忙留意……她也算有心了,到底还会打电话报平安,不像某人,所以你也别太担心。」程睿语看她行李箱里面堆放的物品,随手抽出压在下面的素描本。 「程睿语,安慰人不带讽刺的好吗……」潘若安不想靠近程大老板,免得被他无边的魅力扫到又犯花痴,她瞪着他从衣柜前转过身来,却惊见他手里拿着她藏在行李箱的画本,顿时吓得她一颗心脏跳出喉咙,惊骇大叫,「不准看—— 」 程睿语也被她尖锐的惊叫吓到,抬头就看到她扑过来。 ……其实他不一定要看。 不过很少见她这么紧张,所以她一冲来,他就有了反射性动作,仗着身高优势随手一扬,轻松躲过她的抢夺。 「程睿语,还给我!」潘若安伸手构不着,又跳了两下还是拿不到,抱着他的手臂硬扳,力气又没比他大,急得面色涨红。 「你画什么不能看?」程睿语看她的模样,觉得更可疑了。 「就是不准看……程睿语,快点还我!」潘若安凶他、踹他,使尽泼妇骂街的本事。 「这样吧……来交易,我用一个条件跟你换,你让我打开看,条件随你开。」程大老板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不要,没得商量,拿来!」 开玩笑,那一整本都是火辣辣的「西门写真」,各种角度,没有马赛克、没有死角,粉彩、水彩、铅笔、炭笔万种风情,春光无限,被他看到还得了! 「这么强硬……可是都已经到我手上了。」程睿语低头看着小刺蝟,抬头看画本,手指撩开…… 「程睿语,我跟你拼命—— 」被他看到,她这个色女已经不是哑巴吃黄连,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铁证如山了。 「你小心点。」程睿语一个不小心被她扑倒,后背撞到衣柜,他只得拦腰把她抱住护住她。 「不准你看。」潘若安不顾一切奋力勾住他的脖子,用一手遮住他的眼睛。 「藏什么秘密?」程睿语皱着眉头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抓下来,狐疑地看着她。 潘若安扑得太用力,肉感的胸部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她暗暗叫痛,这时才发现她踮着脚尖挂在他身上,贴他太近了,危险—— 程睿语忽然收紧了手臂,面对她的投怀送抱,软玉温香,他直接搂紧她柔软的身子,直到两人之间不再有空隙,她的身子必须紧紧贴着、黏着他…… 潘若安就这么看着他发着幽光的眼眸益发深邃,近到……她眼里只有他的眼,他直挺的鼻尖摩挲着她的,他的呼吸和她交错…… 第49章 他的嘴唇慢慢贴上来,轻触她颤动的唇瓣……他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吻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吸吮着她的唇,轻轻缓缓的。 这个吻带着试探、玩弄、挑衅,像是她随时可以抽身,不用陪他玩,潘若安一下子火起,一口咬住他的唇—— 让你玩。 程睿语吃痛,眼神黯了,按住她的后脑杓,探进她嘴里,狠狠的把她啃了。 而潘若安没有退缩,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已经不是程睿语,他是恶毒没风度的程大老板,他巴不得她拒绝再玩,再来好好收拾她,享受报复的快感。 这不是潘若安的小肚鸡肠,实实在在是血的教训,上个礼拜嘴唇的伤口还淌在脆弱的小心灵打点滴。 现在程睿语都把她吻上瘾了,已经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吻她。 一个月前,当他始终没给一句话又把她吻了两、三次之后,她终于气不过和他撕开来。 「程睿语,你说都已经过去了,你又这样到底什么意思?」 「潘若安,你折磨人的时候就讲道理了?你想纠缠就纠缠,想走就走,就只有你能做?」 她是蹦蹦跳跳的蚱蜢,她是只脱轨的虾子,她和别人偶尔还会谈谈常识讲概念,和他,那是拿来冲撞和突破。 但是程睿语,他是诗、是歌,他不用讲道理,因为他就是个道理。 这样一个人,是在什么心情之下说出这些话? 潘若安嘴巴张了又张……哑口、理亏,当场没了气焰。 没有他的五年多来,她的心缺了一块、她的魂缺了一角,以至于再见到他时,她甚至失心疯的想过,偷偷期待过他还会生她的气。 她以为……只有在乎,才会生气。 她所以为的,正说明她还是太狭隘、太天真。 也许幻灭,是成长的开始? 究竟,他走不出过去,是和她一样怀着一份念想?还是伤痛的反噬,只为伤不起? 但是要牵手、要分手的人都是她,好像他说的也是个道理? 「……对不起。」好像……他不放尊重想吻就吻,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过去这种事她没少做。 「别跟我道歉,因为我也不会道歉……在你身上去尝试放纵的滋味。」 他的话,又让她错愕了。 —— 你说,爱情它碰上了木头还会是爱情?我等不了,我再也管不了,在你身上去尝试放纵的滋味。 风骚的虾氏语录,化为优雅的诗歌,怎么听都不对味,搭上一张沉沉的冷脸,那已经不叫恶趣味,那叫惊天动地。 这是因果报应?还是程睿语惊悚的震撼教育? 「程睿语……我是不是让你很生气?」潘若安牙齿打颤了。 程睿语,记起你自己,你是诗、你是歌,你不适合说这种没人性的话,你不要吓我—— 「我不怪你,所以你也别怪我……像你一样为所欲为,随心所欲。」 潘若安真的……恐慌了。 一、二十岁的为所欲为,那叫年轻不懂事。 一、二十岁都循规蹈矩的人,过了三十突然要为所欲为,那叫性情大变。 「程睿语……你变了。」她突然不认识这个疯狂的男人是谁。 第50章 「五年,你觉得还不够改变一个人?」 对她而言,五年如一日,日日夜夜的想念,爱他没有改变。 但是他一句话惊醒了她,他们之间有五年多的空白,两千个岁月的距离,他不知道已经走多远了…… 会不会,她还在写浪漫诗篇,停留在作梦的年纪,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已经打开了另一页,走入爱是爱、欲归欲的成人世界,早已不可能再陪她玩牵手的游戏? 若真如此,她想,她是追不上这个速度的,她还是想要一份珍惜,一份爱。 她怕痛,她只有那么一点小恶质的恶趣味,她本性善良、天性保守,她是嘴大胆,不是真大胆,当真玩不起大野狼的成人游戏。 「程睿语……」她几乎哭出声来。 「不要说了,我没那么残忍,拿同样五年的时间来折腾,就到你的工作结束为止……我们就扯平。」 潘若安无语了。 她在幸福村的彩绘墙,整个工作进度都掌握在他手上,他迟迟不让她的草稿过关,说这不是公报私仇,存心在玩她,当她三岁小孩? 这根本就是程大老板的野蛮游戏。 她明知自己玩不起,怎么她还是…… 眷恋…… 他火热的嘴唇。 —— 这个妖孽。 「苦……好苦。」尝到妖孽舌尖上的苦味,潘若安整张脸都皱起来,恨恨地瞪着他。 那是他家里寄过来的养生茶,上面印刷体小字样写着程氏医院中药部独家秘方,看起来挺养生的。 先前她看冰箱里积了一堆,忍不住碎念他……家里开医院的就是了不起,就是可以这么浪费。 秉持潘氏家训勤俭持家的教条,他不喝,她就开来喝,天知道一口灌下去,那是苦到深处没解药,什么叫浪费有理,她终于学到。 「干么这样看我?」程睿语拿着画本那只手悠闲地揽着她腰身,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嘴唇。 潘若安从来无法在他的语言和表情上找到任何犯罪的蛛丝马迹,但是她却是知道的。 在她对「医院少爷」说教了一番之后,那堆囤积的养生茶每天都在消失,每在消失之后,就是她遭殃的时候。 你说,这个医院少爷是听了她的话,乖乖地反省了,不再浪费吗? 你说,有了前车之监,她能不怀疑? 她压根就可以确定,这个报复心重的程大老板会去喝那些苦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以荼毒她为乐。 可怜啊……想她的小虾人生如何嚣张。 因果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看清了这是个现世报的社会,小画家敢怒不敢言,默默从程大老板手里抽回画本,塞到行李箱的最底层,拉上拉链,再关上衣柜,安全的锁住西门写真。 程睿语只是看着,看她闷闷的、看她生气,他依然随心所欲,把她拖进怀里抱着。 「程睿语……我困了。」曾经,她也是想抱就抱、想吻就吻,他总是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任她为所欲为。 曾经的他,是那样美好。 曾经的程睿语,已经留在过去。 感慨又感慨,只叹往事成追忆。 潘若安她说,虾玩人生,那才叫人生,要是人生玩虾,那叫game over。 第51章 「那正好……天气不错,顶楼可以看星星。」程睿语说走就走,扣住她的手就拖她走。 正好什么?潘若安怎么觉得程大老板的意思是……正好把她折腾个够本? 潘若安挣扎了。 程睿语绷着脸,不顾她踉跄的脚步,拖着她穿过走廊,往楼梯走去。 他忽然想起,从前他处处让着她,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议,那时高雪岚还念过他—— 「我睡一下。」 「哦,你睡。」 四周安静下来,很安静。 世界彷佛静止了,他轻浅的呼吸声,慢慢沉,慢慢沉。 这是他把小虾留在两小无猜二号馆打工的第二年,他答应她的父母会好好照顾她,在她看诊的时间,负责陪她到医院。 这天,到了门诊时间,医生还在手术室。 医院的角落,无人行走的楼梯口,他靠着墙屈膝坐在地上,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女孩慢慢摸过来。 她可爱的尖下巴轻轻抖动,圆润的颊面染了红晕,看起来像一颗饱满可口的桃子。 他喜欢听她软软绵绵的声音,透着爱笑的天真开朗,甜腻得……很撩人。 她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赖皮,逮到机会就乱来。 看着她贼一样偷偷摸摸靠过来,紧张的伸出小舌头舔过干燥的嘴唇,慢慢靠近他的呼吸…… 他跟着眯了眼,目光黏着她舔得湿润的红唇,看着她吻上自己。 早已分不清是她先开始的,还是他勾引了她来吻他……蝶恋花,花亦恋蝶,她湿热的嘴唇又甜又柔软,有甜桃的香气,令人沉溺,令人痴迷。 从医院的楼梯转角,到咖啡馆楼上、楼下的暗处,只要是寂静的地方都有花飘香,蝶自来,踪影渐渐藏不住,花恋蝶的秘密终究被发现。 「我看见了……你又欺负她。」 某一天,很瞎的小虾自以为偷吻成功,窃笑着走开,高雪岚终于看不下去,指着他那深眸绽光、嘴角甜腻似蜜的笑脸,叹息,「要玩她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还不告诉她?」 「说不说有什么分别?现在这样也不错……告诉她,我怕她跩。」 「阿语,你真该照照镜子,看你痴迷得……分明就迫不及待想把人宠上天,你不是怕她跩,你是怕一个控制不住……不好交代吧?」高雪岚摇摇头。 这就是从小到大的儿时玩伴,高雪岚总是很容易看透他。 那年,他把人家十八、九岁的宝贝女儿带在身边照顾,他有他的承诺和责任,他不能跟她一样不管不顾,跟她一起深陷没有分寸。 曾经,他是那么珍惜她,又因为太痴迷,必须不停踩刹车。 兴许……他就是太保护她,把她宠上天了,才让蝴蝶飞出墙外忘了家。 「我说,程大老板,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过了十二点是灰姑娘回家睡觉的时间,我明天再陪你玩行不行?」 程大老板早已经撂下狠话,他要放纵,他要随心所欲,他要为所欲为,管她拒绝再玩。 经过一番角力搏斗,小虾米终究不敌大野狼,硬被拖上来。 于是,潘若安第一次踏上顶楼是献给夜的黑,她最讨厌的黑…… 第52章 只是她没想到,芝麻开门,竟然让她眼前一亮,瞌睡虫都赶跑了。 原来顶楼藏着小仙境,七彩球灯在地上发光,花架上高姿态的昙花一现,夜空中随风飘来的夜来香、迷迭香。 这里有香草花园,还有茶几、躺椅,连抱枕、睡毯都有,真是适合赏星赏月亮梦周公,让小刺蝟卸下铁甲。 「我陪你看星星,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对『幸福仙境』的看法吗?」她软腻音质里的甜味回来了,脱离他的手,游走在小仙境里。 「明天到办公室再谈。」程睿语看着那张臭了一整天的脸,终于露出想拥抱整个世界的笑容。 「程睿语,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跟我谈『公私分明』的时候,你怎么说得出口?」潘若安回过头来,啧啧有声地摇头看他。 「你太谦虚了,我哪有你说瞎话的本事强。」 潘若安看他躺在椅上仰望满天星斗,她抬起头来,真如他说的,今天的天气很好,银河如瀑,如梦似幻,突然让她的心也浪漫起来,开始有了期待。 「如果哪一天我又看不见了,我想我会记得今晚的星光……这样也不错。」这样,心底的悔和痛就不会那么多。 「……过来。」程睿语朝她伸手。 潘若安默默看向他,那是看着一个色迷迷的老头子的眼神。 你说,小红帽会自己跳进大野狼嘴里吗? 「幸福仙境……还不错。」 答案是,会的,潘若安就是这么好哄的小红帽。 「……原来你还是有看的?是吧,我就跟你说,我是奶奶教出来的,肯定就是个天才。」 前提是,这只大野狼是程睿语。 「……还不错的程度,不是能过关。」 潘若安爬上躺椅,才窝进他的臂弯里,又一次见识到程大老板无耻的翻脸不认人。 「程睿语—— 」 程睿语把睡毯拉到她身上,抱着她就啃了起来…… 这个吻又深又长,有点在惩罚她刚才的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的味道,把她咬痛了,从脖子到胸口都被狠狠地蹂躏了一遍。 潘若安一个小拳头搥在铁片般的胸膛上,又自找了一个痛。 「……你以为我不会吗?」潘若安气了,一个翻身爬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就啃了起来,结果她还真不会,在程睿语的喉结、肩颈留下的不是吻痕,全是狗啃的牙印。 「明天带你见个朋友。」程睿语看她啃得这么卖力,沙哑地开口了。 「……谁?」潘若安积压了一个月的鸟气,一次喷发,那是火山爆发的威力,朝他的肩膀又是狠狠一口—— 啃你的肉、喝你的血! 「秦兽医,给他钱什么都做,听他说,打掉满嘴狗牙也不过一瞬间的事……给你麻醉,不痛。」程大老板揽着她腰身的手掌有着她逃不掉的决心,还拍了拍她的背,好心的安抚。 潘若安要他明天见不得人,一口咬住他的下巴正要使狠劲,突然被报复心重的程大老板扁钻似的声音穿膜,牙齿松了…… 「程睿语,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呢?是不是,找什么禽兽……医,我跟你两人世界相亲相爱的时间都不够了。」潘若安很贴心的抹掉他下巴的口水,从他身上爬下来,乖乖回到他臂弯里。 第53章 程睿语嘴角微扬,掐她一脸,手指流连在她脸颊上,一会儿抚摸,一会儿揉捏。 潘若安被他捏痛了,用脚踢了他一下。 「别闹。」他仰头望着星空,把她四肢牢牢看管住。 于是,很难有片刻时间安分的潘若安没事做了,就这样…… 他在看星星,她在看他。 两个人都看得那么专注,潘若安看着、看着,愈看愈痴迷。 「你不看星星,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看星星?」软腻的声音甜死人,分明在说,曾经想看也看不到的,心里最闪亮的那颗星,她正在看着。 「……灌迷汤也没有用。」程大老板嘴上说着没有被她打动,搂在她身上那只手却又忍不住把她摸了摸。 「那这样呢……明天让我过?」潘若安小手指在程大老板的胸膛上画圈圈,软软的拖长尾音。 「不靠实力了?」程大老板力持平稳,不动声色。 「唉,都怪我这美色太惹祸,在你身上我的实力它就不是个东西,我只好全力一拼我的美丽。」潘若安唉声叹气。 程睿语紧抿的嘴角崩了,她贴上来的手正好在他心脏的位置,贴着他的跳动,慢慢瓦解了心底那股酸涩。 他深深叹出一口长气,握住她的手,紧紧一握。 「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潘若安正觉得迷乱夜色,气氛正好……睡时,被一股子酸味酸到了,惊醒。 抬头见他绷着一张很不是滋味的脸,转瞬,潘若安那颗虾脑慢慢跟上节奏。 低头,一阵静默。 「杜暮斯啊……」潘若安想了想,终于才开口聊起来,「我的眼睛好了以后,重拾教科书,重拾画笔,接着开始在街头历练,到各处画画打工维生,有一次在路上看到一辆桃红色露营车……」 潘若安这时晶莹的眸子活灵的往他一转,咧嘴笑,「你说除了我,怎么还有人能这么招摇?是不,我就凑过去看看,这一看才发现他竟然是我国小同学。现在想想也是有缘,我四处画画,他四处卖吃的,后来又在旅途中接连碰上两、三次,他有车又有帐篷,正想找个人分担油资节省开销,我想两个人有伴不怕抢劫,就把各项细节商量好后一起上路了。」 「你怎么老是这么草率,一点危机意识都不懂?」 头顶上传来程睿语的碎念,那是破冰的声音,牵动潘若安的心跳,一下子她的虾玩人生又回来了,世界重新亮起来—— 「我懂好不好,我跟他国小混得很熟,他也算是我的铁麻吉,只是后来搬家没联络而已,他这个人比我还正派,我不欺负他就不错了。」 「……你说他是谁?」 揉握着她的手突然抓痛了她,潘若安一怔,仰头看他一眼。 「我的铁麻吉……小五时他坐我隔壁,除了美术,他什么都是第一名,所以那时候我都叫他第一名。」 「……是他?」 是他……怎么了? 潘若安听到他嘴里吐出冰的温度,紧绕着她的臂弯绷得又僵又硬,突然打冷颤。 「我以前有跟你提过他?那我跟你说过没有,他超喜欢潘若嫚,我还帮他送过情书。」祸水东引,仅仅出于虾子的天真本能。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