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起步,问刀江湖》 第1章 两个江湖 “嘎!” 如血残阳下,一串慌乱脚步惊起一片飞鸟。 两个憨厚大汉,满身钉凿伤痕,慌不择路死命奔驰,想来应是受人追杀。 咕咚!走在后头的汉子似是体力不支,栽倒在地。 “大哥,你,你先走吧,我怕是不成了!” “二弟,快走!逃出云州,便出了海门宗地界,届时你我兄弟就活命了!” 前方汉子回过身来,抱起倒在地上的汉子继续前行。 二人踉踉跄跄跑出丛林,眼见远方高坡上界碑依稀在望,不由脸上泛出喜色。 只要过了这个坡,海门宗和地方巡捕就不能越界抓人,他们就逃出生天了。 怀着劫后逢生的喜悦,二人脚上都多出两份力气。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二人刚翻上山坡,便被迫停下脚步。 界碑前是一片荒冢,四周野草疯长,极尽荒凉。 一队人马立于界碑之旁、坟地之前,身穿玄底绣金斗牛服,腰悬千牛刀,左右四散、隐隐成阵拱卫正中之人,并封死了二人去路。 正中之人背对二人蹲伏在地,摆弄着几样瓜果贡品,口中喃喃自语。 “当年这方村落遭瘟前,曾有十二壮士入伍参军北上击胡,于乌尔河随大同镇杨节度破阵杀敌、为国捐躯,县册上记载有八人安葬于此,在下途经贵地,贡品虽是随身之物,不甚规整,但却诚心祭拜,望各位兄弟切莫嫌弃。” 说罢,这人站起来拍了拍尘土,转过身来面对二人。 只见其脸颊纤瘦,唇红齿白,身高八尺,端是美男子模样,可阔额下一双森寒锐眼,幽光暗浮,却给英俊面容平增了三分阴鸷之感。 此人施施然看定二人,嘴唇轻启之间似冷刃相撞。 “野岭双熊,本是山中樵夫,不知哪得了魔教邪功《熊形食人功》,练得一身巨力,四处劫掠食人,一月前于流窜至登临县,月余时间已作案数起,杀害人命数十条,真真穷凶极恶、禽兽不如!” 话音一落,此人振臂一挥,手下四散而开,八人上前站定一个奇异阵式,将二人团团围住。 噌! 拔刀之声整齐划一,显现精锐风采。更神异的是几人身上竟发出风吹铜罄之声,皮肤下隐有金砾浮动,初时似有似无,几个呼吸间便蔓延开来,仿佛金风四散,于虚空中连成一片,俯瞰之下形如圆环,将双熊困于其中。 “你们是官兵?” 见此阵仗,熊大惊恐开声,重伤老二也强自振作,与大哥背靠而立。 正中之人恍若未见,摆了摆手,身旁之人抱拳而去。 “朝廷再三下令,魔功凶险恶毒,禁止修炼,但有发现一应论罪不赦,尔等怎就如此冥顽不灵?这《熊形食人功》要食人补充元气,越是血亲越有效用,想来你二人失踪的父母妻儿,都被你们吃了吧。” 野岭双熊听了面上浮现哭笑扭曲之色,眼睛血丝密布,鼓涨如蛙,口中喃喃自语。 “我们也不想练,我们也不想练,明明我哥俩也不认字啊!可那鬼画符一样的玩应有魔力似得,莫名其妙就会了,还越练力越大,也越练越饿,本来吃山中野兽还能充饥,后来实在太饿了,阿爹却闻着香极了,儿子比阿爹更香…” 二人越说越魔障,身上衣服扭曲起伏,似有蛆虫蠕动,双目如落地的珠子般胡乱滚动,满嘴胡言乱语也渐渐如吼如嘶。 “阿爹、儿啊、媳妇,莫怪我,熊大太饿了、太饿了!现在更饿了,你们不让我兄弟二人走,就让我二人吃了吧!” 吼声刚落,二人衣服轰然撕裂,原本不足七尺之身骤然扭曲膨胀至八尺之巨,浑身毛发横伸,恍若两头黑毛人熊,各选一方如野兽般匍地扑出。 面对此等骇人之景,众人却却好似稀松平常,八人迅速分作两队,分割对敌人。 二人冲到前方,衔刀于口,自身后摸出一把小盾,那盾牌不过人头大小,机扩一拨变作人高镂空大盾。二人相并而立,持盾前冲,身后二人抵近合臂定靠,四人体外金气连作一片,灌入盾中,镂空花纹中金气密布。 嘭! 二熊撞在盾上的声音好似撞到了铁墙,身体不由一僵。众人抓住机会对掌借力,单脚支撑一个掰步翻身分向两侧,两面盾牌也随之弯折内凹,恍若老蚌之壳,对折起来将二熊各自裹住。 持盾手身后刀手也闪身而出,左手不离队友,继续输出真气,右手执刀瞄准盾上镂空缝隙连环刺入,二熊顿时嘶吼挣扎,不一会便失血虚弱下来。 执盾手见状也松开右手握住口中尖刀,与身后队友一并将刀一刺尽没,随后将刀镡与盾牌暗藏挂钩一扣,四把尖刀便如烤羊叉一般将二熊固定在盾瓮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番争斗不过瞬息,几人气定神闲间便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两头可怖人熊,足见这队人马绝非一般精锐。 “大人,解决了。” “解决了?呵呵,武庙出来之后,一个二个愈发狂妄了,跟在本官身边这么久,平日里耳提面命全然无用啊!” 正中之人看着八人回身抱拳,摇摇头不住叹息。 轰! 未待八人反应过来,两个盾瓮便轰然炸开,只见二熊身躯愈发膨胀,已有九尺之巨,更加不似人形,不过挣脱盾瓮已然耗尽力气,二熊没有再度进攻,只是背身而靠不住喘息。 “哥啊,哥!好疼啊,没力气了,走不出去了,怎么办啊!” 熊二口中流涎,语气好似痴愚一般,喃喃发问。 熊大本兀自喘息,听到弟弟发问,僵直片刻后突然暴起!回身一刀砍向弟弟脖子。 刺啦! 刀似乎太钝,而人肉又结实,这一刀未能枭首,只砍进半个刀身。 在弟弟惨叫声中,哥哥如拉锯一般将弟弟脖子豁开,双手抓住豁口,用力一扯!一道血柱冲天而起,将二人一身黑毛染的血红。 “弟弟,是你非看那书啊,要不是你非要看那书,咱俩如何落得今日下场!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哥哥走不了,你就帮帮哥哥吧!” 熊大一边疯癫癔语,将刀猛地一插一撬,碎骨飞出,黄澄橙的液体喷涌四溅,熊大将颅碗抱在嘴边,吭哧吭哧猛吃起来。 另一边,正中之人气定神闲信手一招,四下散落兵器便如燕投林一般回归八人之手,八人脸上羞赧,正要围上去,却见到这幅可怖场景,不由吓得不敢上前。 “瞧见没,这就是修炼魔功的下场!你等日后定会碰见魔教遗留的魔功残本、魔兵器具、甚至魔教妖人调教出来的玩物!让你们见识一回,日后都小心谨慎着些,切莫起了贪心着了道,到时候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要劳烦自家兄弟送你们一程。” 正中之人口中叹息,之前离去之人已然回来。 他肩上费力扛着一把短柄板斧,斧面如车轮大小,观之不止百斤,形类樵夫柴斧。 正中之人目不斜视,单手将斧头抓了过来,沉重大斧在其手中好似一把团扇,轻飘飘在手中掂量。 “再教你等一回,魔教功法诸多诡异,有的是损人利己、疯癫魔怔的手段,这其中临死爆发之法最是繁多,几乎每门魔功都有,这《熊形食人功》分属的孽宗贪毒一脉,多有临阵食尸之事,幸好这两个畜生未曾学过什么攻伐之法,全凭蛮力争斗,不然你们必有损伤。” 这领头之人口中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人熊,人熊也好似感应到一般,抬起满是黄红秽物的脑袋,瞪着血红双眼怔怔看着他,口中不住念叨。 “香,香,弟弟香,你也香,吃…吃!” 只见熊大大吼一声,随后将手中熊二头颅扔向领头之人,随后立马合身扑了上去。 领头之人见飞来头颅,厌恶的眉头一皱,脚尖一顿踢起一颗石子将头颅弹开,随后斧面一横,诸多脑浆鲜血被一下隔空震散,转身一斧夹轰雷之声兜头劈下。 咚! 烟尘四起,将二人一并遮住,奇怪的是内中却在无声音传出。好一会烟尘散去,随行之人却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这一斧确实砍到了人身上,却未砍到该砍之人身上。 只见一劲装男子立于二人中间,一手横臂挡住大斧,手臂仿佛鎏金铜柱,上有白金烟气浮动,重斧斩击之下却无半点伤痕。 他脚踩熊大,好似铁钎一般将其死死钉在地上,阵阵发抖却动弹不得,狼狈的趴在界碑边上。 持斧人锐目一睁。 “天罡混元童子功,宝兵太白玄金烟罗,阁下可是海门宗少宗主郑少奇?” 来人微微一笑,开口应下。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看这百年前渔樵耕读四奇中,樵奇华生顿一斧斩断魔教命宗宝物——人头肉樱树的宝兵落樱柴斧,想来是千牛卫的玉面夜叉沈强沈大人吧。” 沈强言辞恳切,手却不收。 “不敢当大人之称,海门宗祖师随军破安南、四征魔教屡建奇功,敕命封勋世袭罔替,论品级在下当称下官才是。” 郑少奇微微一笑,话语谦逊,面色却毫不在意。 “沈大人言重了,且不说家父才是郑氏家主,就说千牛卫巡查天下,司掌缉拿武林案犯、调节门派纷争之权,在下身为江湖人本就受大人管辖。” 二人口中客气,手上却未见丝毫收敛,沈强手中大斧下压、郑少奇手臂金气更浓,相互对峙,发出金铁挤压之声。 “哦,既然郑少侠知在下职责,想也看到我千牛卫所发海捕文书,不知当下为何阻止在下缉拿要犯?” “千牛之权,皇权特许,奇怎敢阻拦,不过当年太祖有训,若恩怨不涉及黎民百姓,江湖事、江湖了!” 闻此言语,沈强锐眼微眯,内中寒光更甚,空置左手一把按在斧背之上,衣服褪下之处,小臂已是青筋暴起。 “哦!郑少宗主说,此二贼奸淫掳掠,犯下吃人恶行,却不算涉及百姓?难不成三州遭难之人,在郑少宗主眼里不算百姓!” 感受斧头传来的力气,郑少奇面色稍显凝重,双脚微微错开,手臂肌肉遒如树根,脸上金气更浓。 “奇从未如此说过,只是这野岭双熊在我云州作恶,更兼其月前所杀之人乃是我海门宗弟子亲眷,此事恩怨分明、实事清楚,当由我海门宗自行出手、了断恩怨!” 沈强听闻此言,面色冷峻,开口冷喝! “照尔等所言,云州之事海门宗说了算,建州之事就是卓氏说了算?波州之事岂不是君山派说了算!这天下三玄四教、五方佛门、十一家法、十六宗姓岂不处处说了算,朝廷岂不处处说了不算!” 沈强话音刚落,郑少奇立马断然出声。 “沈佥事此言大谬!我海门宗受国封勋,安定地方武林也是皇命之责,何况此事证据确凿,沈佥事为何横加阻拦!” “皇命之责?此二贼修炼魔功,缉拿魔教残党乃我千牛卫要务,海捕文书已下月余,你海门宗却未能缉拿二贼,郑少奇你还与本官谈什么皇命之责!” 听到沈强之言,郑少奇面色不变,一手按住斧刃微微拨开,沉身抵近,沉凝目光隔着斧柄直视沈强那双鹰眼,无丝毫退让之意。 “沈佥事,此事涉及宗门颜面,如若不能杀此二贼,你让本少宗主如何交代。” “郑少奇,本官已然将二贼一擒一杀,你妨碍公务,却跟本官要交代?我却如何交代!” “沈先生,不如你我二人各退一步如何?” “笑话,本官皇命在身,向何处退!” “沈佥事!我海门宗不知多少弟子还在前线厮杀!门中祠堂不知多少牌位供奉的是未能归乡之烈士,你如此行事,可是代表千牛卫,代表柳大人,还是代表朝廷、代表圣上!” 沈强闻言目光一滞,登时沉默下来,左手微松,迟疑一下后便垂了下去。 “按照郑少宗主所言,如何各退一步?” 见此情形,郑少奇面上金气微散,退开身形。 “好叫沈大人知晓,在下为宗门弟子报仇雪恨,而大人您有缉贼之责,都是为了国法公理,实为一事,本无冲突,不如二贼尸体由在下带回,大人您带回首级和魔功残本复命,如此皆大欢喜,您看如何。” 沈强听闻此言,双眼好似眯了一下,忽然收斧退后,哈哈大笑。 “郑少侠此言正合我意,请吧。” “多谢沈大人体谅。” 郑少奇闻言面色骤然缓和,亲切一笑,随后凭空将熊大之刀吸入手中,寒光一闪,狰狞头颅凌空飞起,落在熊二头颅边上。 随后他让开身来,沈强一招手,身后之人在尸体上摸索一番,搜出一卷皮子来,展开后看了看,对沈强点头示意。 沈强见此,目光中闪出两份思量,示意手下收起头颅皮卷,随后转身回到队伍中。 眼见沈强做完这些事后,郑少奇微不可察的出了一口气,对着回身的沈强抱拳示意。 “此事既了,沈大人也莫急着走,春来河豚正鲜,请大人赏脸赴宴,也好让我海门宗一尽地主之谊。” 沈强同样回身抱拳。 “郑少宗主热情在下先行谢过,只是尚有公务要案,实非无暇之身,望请见谅。” “哪里哪里,沈大人为国事操劳,奇甚是钦佩,既然如此,今日只能于此惜别,实属憾事。” 微风吹过,天上惊鸟回林,四下无声,若非鲜血满地、尸首狰狞,当是好一派安然之景。 两方相持而立,一在界碑这头、一在界碑那头,抱拳相对。 “海门宗天罡混元童子功外炼金身、内炼神罡,无坚不摧、金刚不坏,不愧天下十六宗姓之尊,当真名不虚传,郑少宗主武功高强、坚毅果敢,实属名门高徒、少年英才。” “沈大人嫉恶如仇、秉公执法、武艺高绝、丰神俊朗,果真才德兼备,真乃国之干臣,今日得见,在下三生有幸。” “山水有相逢,他日再见,你我当痛饮三杯。” “他乡有故知,大人到云州,奇定扫榻相迎。” “告辞!” “告辞!” …… 沈强一行人翻下山来,回头望去,只见郑少奇依旧立界碑之前,身后之人咬牙切齿,忍不住发问。 “大人,此事就这么算了?这海门宗当真如此跋扈,竟敢对我千牛卫动武!” 沈强回过头来,摘下帽子,身体佝偻下来,用手帕擦拭光头上的汗珠,眼神阴晦中透露着疲惫。 “那你想怎么办?四十余年来圣上屡屡对外用兵,朝廷兵马损失甚巨,不得不重用天下武宗出力;佛道旁门高手众多,同样要天下武宗制衡; 朝中文武争斗不休,武勋节度同样要用天下武宗平抑; 便是你我上官柳白猿柳大人,同样要借助天下武宗缉捕越来越多的贼寇,捕杀修炼魔教邪功的妖人。 江湖?呵呵,朝堂如何不是江湖,江湖又如何不是朝堂,况且,这郑少奇为了这么两个人与朝廷冲突,呵呵…” 说完,沈强戴上帽子,挺直身子,一马当先朝前走去。 “走吧,朝堂事、江湖事,都不是你我之事,还有这么多要犯要抓,咱们抓的越多,皇上便安稳一些,百姓便好过一些,既来云州,便在云州行事一段时日吧。” 一行人渐行渐远,白云自此而过,阴影相随,笼罩荒冢,四下一片模糊,前后之路冥冥难见,唯有残日暗月,隐约云端,照得千载空悠悠。 第2章 海门英才 正值四月,山中万色回春,溪边湿润泥土上已满是苔藓,森林生机盎然。 一头大角鹿小心走到溪边,正欲饮水。 嗖! 茂密树冠中闪出一道乌光,正中鹿眼,鹿连哀嚎都没发出就一头栽倒,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繁茂树枝拨到两边,林中走出几个年轻汉子,背后挂着些鸡兔之类的猎物。 到了河边,四人警戒,一人蹲在到鹿尸前。 “一箭穿眼入脑,浔哥儿箭术愈发神了。” 他抱起鹿来颠了颠,咧开嘴哈哈大笑。 “乖乖,这鹿子浑有百十斤重,这可发财了!” “恁地小点声,不怕招来大虫?浔哥儿打了鹿子,你倒这般高兴。” “行了,小百、小千二人警戒,闰土、闰水抓紧剥皮拆卸,都仔细着些,这大角鹿一身是宝,莫要坏了收成。” 循声望去,一昂扬青年站在人前,持弓四顾,端详下来,属实不凡,只见这青年: 身高八尺有余,体态健硕修长。 铁肩饱如蒜瓣,胸腹混似垒墙。 架子惊奇,生一头灵猿体态。 骨壮筋刚,横一副恶来身躯。 矗立如拔地山魈,有摧山破岳之神力。 行时似狂彪过岗,怀裂犀食象之凶威。 背上人头大斧重,手中六尺角弓强。 直如金刚临下土,仿佛降世天魔王。 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威武雄壮好汉、相貌奇伟儿郎。 其似为领头人,说话很有分量,几人听了当即住嘴,分头做事,甚是熟练,唯有抱鹿之人是个话多的,嘴里不住念叨。 “好是来了浔哥儿,往些年阿爹他们打了鹿子,也就弄些皮肉回来,谁成想这肝肠心胆、鞭宝角血竟都值钱,打几年前浔哥儿入城跟西门员外说项,这些什件便都换的钱了。” “少废话,紧着活计,这山中大虫近年愈发跑动得勤,前些日子海东村张大进山打猎,刚入西坡林子就撞上那畜生,险些丢了性命,咱这还要更深些,保不齐碰了大虫。” “还不是北军那些杀材,自打要建猛豕骑,这帮该千刀的不光将咱们搜罗的成猪、崽子低价强买了,还漫山遍野下套抓野猪,如今山上不只没了猪,连鹿、兔都给打了不少,大虫没了吃食,可不要下山吃人!” “少些牢骚,要不是浔哥儿领咱们抓猪抵徭,咱怕不是也要被征去猎猪,白出劳力不说,那老猎子都没几个全须回来!哪像咱们只是领路,还传了《兕功》下来,连老武甲都不会!真征你小子上战场,你能比那些泼材多条性命!” “嘿!石千,你老小子比我还大着呢,要征也先征你个龟儿子!” “闰土!你骂谁你!” “骂的就是你!” “你!” 领头青年似是见惯了吵闹,在旁边看着热闹,突然耳朵一动,双目一厉,张弓搭箭指向密林深处。 “收声!” 众人立马安静,纷纷挽弓箭戒备。 “呼·呼·” 林子里果然传来沉重喘息。震颤树枝拨分两侧,打其中钻出一头白额吊睛斑斓猛虎,体型硕大,少说三四千斤重!不知何时竟已摸进众人二十步之近! “大、大山君!” 猛虎面前,几个少年已吓得脸色发白,唯有领头青年面色沉着,猿臂一伸拽出根五尺长短的射虎鈚箭。 嘭! 领头青年弓开满月一箭射向猛虎。猛虎也是反应迅速,猛地向后一跳,快箭射入地上,崩起碎石乱飞,烟尘散去,竟射入硬石之中! 一箭不中,青年随手收起长弓,抄过背上人头大斧,信手一劈,旁边碗粗大树“咔嚓”一声拦腰而断,哗啦啦倒在一旁! 猛虎晓得厉害,不由立在原地,进也不敢、退也不甘。 见猛虎迟疑,青年立马乘胜追击,双目圆瞪,口中做雷霆断喝! “滚!” 这吼声如一声炸雷,震得群鸟惊飞!便是山中猖神般的山君猛虎,闻此暴吼也吓得一打哆嗦。 又觑了没石长箭一眼,呲了呲牙,不甘心倒退几步,扑入林子消失不见。 见此青年并未放松警惕,眼不离林,头也不回嘱咐身后。 “闰土,给臀儿、脖子留下,拿上剩下的肉,咱们走!” “浔哥儿,这肉好几…” “照我说的做!” 闰土立马闭嘴干活,拔出猎刀几下便把鹿臀、脖拆了下来,扔在原地,分毫未少。 青年将肉踢入林中,示意几人离开,自己则留下殿后,没一会便听见林中传来骨肉撕扯之声,当即面色轻松下来,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夕阳微斜,一行人赶在日落前走出树林,几个少年相互看看,既有劫后余生之感,也有不甘神色,名叫石千的少年开口问道。 “浔哥儿,你这硬弓重箭,穿铁透石,一箭下去,大虫必定殒命,到时候咱不光鹿肉不损,这大虫咱也猎得到手!” 领头青年看着石千淡然开口。 “小千,山中野兽无数,你我猎之不完,这大虫来去如风,我一箭射它不死,疯将起来你几人但有折损,回村后我如何交代?” 听了这话,石千面色羞赧,呐呐难言。 “这,浔哥儿,你教训的是,小千错了。” 见石千窘迫,青年拍着他的肩膀。 “小千,连年打仗,我知道日子不好过,可咱不能拿兄弟换大虫,知道么!” “是!浔哥儿,你也别说千儿了,我们懂你苦心,没二话,从来都只听浔哥儿的!” “对,只要浔哥儿在,什么事都不怕!” “就是!浔哥儿从来没错过,十里八乡,海门村浔哥儿最是好汉。” “可不,谁不想把闺女送到浔哥儿屋里,哪家不想让小子跟浔哥儿学艺!” 看着兄弟几人嬉笑疯闹,青年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山下走去,边走边朗声高歌! “长路慢慢任我闯啊!带一身胆色和热肠!” 几个少年听闻歌声,用弓挑起猎物张扬舞动,紧跟在青年身后,一起高歌! “找我自我和真情啊!停步处便是家乡!” 转眼夜幕将近,海门村好些人家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做着活计,突然听得村头传来狗叫,各家人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赶往村口,听着歌声越来越近,人群中几户人家明显面露喜色。 “回来了,回来了!” “娘!有肉吃咯!” “听这声音,人都没事!” 转过山路,青年一行五人闪了出来,见到村前景象,几个少年举起手中猎物猛力摇摆,村里老少见了这么多猎物,顿时也欢呼起来。 领头青年指挥大家把东西分解清楚,拒绝了旁人帮他抬猎物,自挑了猎物向山后走去。 绕过一片小山坳,转到一处缓坡,几座二层房屋坐落面前。 青年推门进屋,边走边喊。 “阿爷,我回来啦!” 一位身板宽厚的白发老人一瘸一拐自主屋中迎了出来。 “浔儿回来啦!你们一走好些天,村里人担心得很,可有人受伤?你说你,咱家吃食不愁,何苦非要上山行猎。” “阿爷您最近犯心口疼,我想打些鹿心血给您给吃。且村里这些年徭役也重,好些家男人都做了征夫,家里吃食紧,兄弟们肚里没油水,练武都没力气,到时功夫不行投不得军,作了征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 “害,我这辈子啊,就做对两件事,一是应了武甲差事,一是有我的好孙儿,快进屋吧,饭菜还热呢。” 老人叹了口气,又亲热招呼青年进屋吃饭。 “您进屋歇着,我将鹿心炖了。” 青年笑着说了一声转头朝伙房去了。 一边做着饭食,青年的记忆便发散了开来。 来到这个世界,也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青年还叫周书仁,一家人托门路到丑国打工,结果老丑日子也没比在家里强哪去。 靠着几分冲劲和韧劲,他倒也慢慢找到出路,一边当中国网络小说翻译,一边千辛万苦做学徒,学了制甲、锻刀、制弓、制弩的手艺,自己开作坊做些定制生意,生活倒也有了起色。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父母出去工作便再没回来,周书仁费尽力气也没能找到二老。 几天后被警察通知,在警局看见了二老已经泡胀的尸首。强忍悲痛询问原因,却只得了“自杀”的结论。 自杀?二老脑门上那两个枪孔,这是自杀?面对面自杀!? 老两口都没摸过枪! 对此周书仁自然不认,几番打听得知,是一个黑帮老大的弟弟做的,也是黑帮老大买通了警察,弄了个自杀草草结案。 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之仇令他发了狂,他花光了所有积蓄学杀人技法、枪械战斗、刑侦技巧。准备了整整三年,成功抓住了黑帮老大,却得知他弟弟一年前就嗑药嗑死了。 仇人横死,自己的仇向谁报?最后周书仁将黑老大和办案黑警结果了,便踏上了逃亡之路。 无处发泄的仇恨成了他报复世界的动力,他连市跨州一路作案,专挑那些作奸犯科、润人留子、lgbt的杀!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普通,他是个天生匪类! 就这样,他成了全丑闻名的超级罪犯,在他未曾落网期间,全丑妖魔鬼怪瑟瑟发抖,每天y趴都不敢开,各类游行活动减少了百分之四十! 可杀戮只能带来短暂的平静。他夜不能寐,精神几乎崩溃,逼得他只能用瑜伽冥想、气功打坐之类的方法安抚自己。 效果不好说,只是日后杀起人来更加冷静,仿佛不是杀人,而是在杀些人形妖魔一样。 在一次作案中,周书仁突然吐血,检查后发现自己早已癌症缠身,他没有选择治疗,而是继续辗转逃亡了三个月,最后死在了新墨西哥洲的沙漠之中。 转眼醒来,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五岁少年,置身海窟之中。 他费尽辛苦逃出洞窟,体力耗尽昏倒在海边,被阿爷救了回去。 当时阿爷一家老小死于瘟疫,生无可恋准备投海自尽,正好在海边发现了他,认为是老天赐给自己的孩子,便将他捡了回来收做养孙。阿爷姓鲁名虎,在海边得了他,便给他起名叫鲁浔。如此,周书仁变成了鲁浔,世界之力至此完成修正。 “咕噜噜。” 沸腾的汤锅唤醒了鲁浔,他急忙端起汤锅,回到屋里,伺候着鲁阿爷一起吃饭。 第3章 府城急信 “呼!呼!” 守在门口的鲁赵、鲁客二人,听着屋里传来越来越巨大的兽吼,看着仿佛大风肆虐、吹的门窗哄哄作响的场景,不由敬畏的对视了一下。 “这才不到一年吧?” “嗯,十个月!” “又练成了?不愧是少爷,海门乡最快的男人!” 家中老人都不奇怪这场景,知道这是少当家武功将成的兆头。 屋内,鲁浔保持匍匐在地,扭头朝天的动作,口中呼吸吐纳,周身肌肉伴随着悠长吼声不住震颤,但整体却仿佛雕像一般安静。 这般动静相和的姿态,正是《兕功》最后一个术形——犀牛望月将成的表现。 只见鲁浔体表铁黑夹杂着人皮肉色,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变换,好似打翻了的颜料盘子,又被抹布擦拭,慢慢混合在一起。 只听鲁浔突然浑身铿锵作响,那声音极为刺耳,好似千万铁针钉入铁块一般! 这等声音出现在肉身之上,光是听起来就十分痛苦,硬汉如他面容也剧烈扭作一团。 “哼!哈!” 鲁浔突然睁开眼,口中呼和出声!刺耳噪声戛然而止,只见他身体猛然一涨,皮肤混作黑铁色泽,再不见一丝肉色。 鲁浔站起身来打量一番,呼吸平复下来,肌肉恢复了洁白。 这时的鲁浔去了一身凶威,直如世家公子一般,真是玉树临风,相貌奇美: 阔额庄颌,骨相富贵端方, 剑眉峰鼻,面容俊朗如神。 发髻高满、无半点草莽形貌, 目射秋水,全一片矜贵清雅。 端如天上谪仙,不似世间凡人。 在这暗室之内,鲁浔双目如一对星辰,又像一双暖玉,即便沉思出神,也有无限深情。只这一双眼睛,哪怕随意打量一下,也足以让姑娘脸红心跳,心动不已。 而现在,这双眼的深情却没用到姑娘身上,而是隔着大门皱着眉头,似乎在隔空观察什么。 他发现似乎有人在监视自己,已经好多天了,可自己每每有所感知,却未曾发现有人。 今天,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还格外强烈。 思索片刻,他将衣服扯乱,胸脯挺如公鸡,扮做一脸志得意满,推门而出走到院子中央,运功而立,仿佛一根铁柱,那叫一个又粗又硬! “阿赵、阿客,试试咱的功夫!” 赵、客二人看着面前浑如铁铸的肌肉怪物,对视了一眼,双双咽了口唾沫。 “少当家,得罪了!”*2 锃锃锃! 刚开始二人还不敢下手,但见鲁浔岿然不动,浑身连一块油皮都没破,心下骇然之余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手中力气越来越重。 这般劈砍挑刺几十下,其中不乏面皮、内臂、下肋等绵软之处,却也毫无用处,只觉得所用力气越大,双手反震之感越强,起初只是手颤臂麻,慢慢连骨头都震得疼痛难忍。 呯! 一声爆鸣,刀剑突然蹦飞,吓得二人跳将开来,双手不住颤抖,方才发现自己竟疼的手指都合不拢。 复看向鲁浔,只见他面色淡然,周身铁色退去,好整以暇穿着衣服,心下愈发敬畏。 “少当家不愧是海门乡第一好汉。” “可不,少当家不仅快,还硬!这又快又硬,谁能受得了,到时候上了战场,来他个裸衣战马超,黑身入阵红身出,杀个七进七出、进进出出!” “没那么厉害,只能挡挡寻常杂兵而已,若是碰到高手,恐怕也就比纸糊强不了多少。不过,终归是多了条性命嘛!” 二人见鲁浔强做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纷纷笑着称是,心下也想少当家真是武功大进欢喜过头,都没了平时的稳重模样。 或许是老天爷见不得人得意,鲁浔这边还待意气风发的说上几句,就听门口一阵慌乱,随后一连串呼喊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少当家不好了!少当家!” 只见一个青年跑到院里,慌张的嘴都瓢了。 “什么少当家不好了!少当家好着呢!” 鲁客见来人里倒歪斜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训斥。 “行了,鲁马你且定定,何事如此慌张?” 鲁浔的话没有半点用处,来人一把抓住鲁浔地左手慌乱出声。 “少当家,解家石家兄弟被府城西门员外扣下了!” 听到这话,鲁浔眼神闪过一丝了然,可面上却作出慌乱神色甩开来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你个狗奴说什么!西门员外扣押了小千和闰土他们?说!老子的货可有损失!” 被踹倒的人也顾不上叫疼,爬起来忍痛回答。 “少当家,送话的根本不搭话,言语十分嚣张,只叫少当家您去亲自领人,否则谁来都别想领走,说完便走了。” 听了这番话,鲁浔一脸焦躁,在院子来回走动,垂手顿足。 “这可如何是好!这批货物可值上百两银子啊!” 鲁客看着少当家这般焦虑,忍不住出声提醒。 “少当家,当务之急,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鲁浔闻声抬起头,恶狠狠横他了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去不去?上百两的货物,你个插标奴卖十次都赚不回来!两脚的畜生学不通人事,这么些年就不该给你吃人食!喂出个蛆爬脑子!说些猪叫狗吠的蠢话!” “这…少当家教训的是!” 如斯恶毒言语劈头盖脸而来,直骂得鲁客楞在原地,直到旁边鲁赵拉了他一下,才满脸委屈地低下头。 “老子教训你个家生奴才,还由得你说是不是?晓不得人言的东西,滚出去!” 鲁浔言语愈发恶毒,抄起院子里的花盆猛地朝鲁客扔过去,砰的一声把鲁客砸倒在地,鲁客一声不吭,爬起来狼狈地跑出院子。 “鲁赵!召集人手,告诉他们仔细老子的作坊,丢了一点东西,就扒了他们的皮!再让鲁十把老爷子唤回来,老子我为这个家忙前忙后,他个老东西到田间地头躲清闲!要不是还用得上老家伙地免役,老子非!草!天天跟这些鸟事操心!姥姥!” 鲁浔砸完鲁客之后半点没消气,满口污言秽语地吩咐赵客。 “少当家,您去府城,可要小人陪同。” 赵客听了吩咐面不改色,低头拱手称是。 鲁浔闻言,一把将他薅住他的头发,瞪着他面目狰狞地说。 “老子吩咐你做甚你就照做!照做!照做!听明白了么!啊!” 随后一把将赵客踹飞到院口,扯下腰牌砸到他脸上,没理旁边似是吓得不敢说话的鲁马,转身回屋。 被踹飞得赵客疼得半天才在鲁马的搀扶下站起来,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便门都没关地离开了院子。 院子似乎都变得寒蝉若噤,听不到一点声音,连院子左墙外的树都好似害怕了,猛猛地抖了一下。 不一会,鲁浔换了身行头,点了两个人,骑上马径直离开。 整个鲁宅慌乱了好一会,家丁队伍才穿戴整齐,紧张地巡守各处。鲁赵安排好人员,转身便去了鲁浔的住所。 推门进屋,鲁赵熟练地绕过精钢屏风,走到床前,先是恭恭敬敬对着床铺施了一礼,然后爬到床上,摸索床柱上的花纹,嘴里还不住念叨。 “三个照做…三…嗯!” 鲁赵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随后自怀中掏出腰牌,拇指一推,腰牌便上下划开,露出光滑内里,鲁赵抄起木炭棒写画一番后将腰牌划合,抱起衣架下的一个木盒,转身离去。 鲁赵抱着木盒一路小跑到鲁虎住所前,唤过鲁马一同进屋,鲁虎正坐在屋中饮茶。 “老爷,我二人为你穿甲,鲁马,扶老爷一把。” 鲁赵门也不关,说完便打开盒子,取出一副雁翎牛筋制作奇异轻甲。 鲁马则走到近前,一把抓住老爷子左臂。 老爷子慢慢放下茶杯,看了鲁马一眼,鲁马也抬头跟老爷子对视了一眼,老爷子又抬头看向鲁赵,鲁赵欠首一礼。 “雁翎圈金甲都拿出来了?好,进里屋吧。” “是,老爷,这是少爷的腰牌,您收好。” 三人转进屋内,赵、马二人为老爷子更衣带甲,在这期间,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左臂,又熟练地推开腰牌看了一眼,便面色不变地推门而出。 站在院中大声吩咐。 “孩儿们!弓箭、藤甲作坊内货物见不得火!天黑了就入屋内看守,挂好门栓,切莫点灯烧蜡!鲁赵!让后厨杀猪宰鸡、烙饼煮饭,给孩儿们肚子里添添油水!吃饱了好做事!” “谢老爷!” 家中之事按下不表,鲁浔一行三人策马狂奔,直到晌午方才到达云州府城——江屏城。 云州过去乃东南军州,江屏城本是云州第一雄关——江平关,传说乃天下“十四不贵”中的“筑城冉氏”结合红夷技法,依山筑断而造的天下第一座圆堡连珠城!也是当下诸多军州坚城的鼻祖。 由于这方世界不知为何,火药之物甚至无法爆炸,故而没有火器出现,且多有高来高去的武者,是以天下坚城城墙大多笔直高耸。 而云州自天下太平后,江屏关作为大周腹地,再有如此铁关雄城已不合适,便将其改镇为府,充作地方治所。 但大周尚武,纵然诸多军用设施废弃不少,但江屏城墙却依旧坚持修缮,维持了原貌。 渡过拦马江上的卧波桥便是江屏城,只见这雄城墙高四丈,分南北两道,横跨在屏江山和横蛇山的山脊之上,首尾各建关隘,东名下马关、西名卧豹关,整座城池北依山脉、南据大江,城坚地险,远远望去,依稀可见当年雄关气势。 鲁浔一行自南门入城,未曾直奔西门员外府上,而是将马匹弓箭长兵等送到城南住所后,一行人仅带了短兵前往。 由于城南临江,且多有水道,故而城南为平民居所,官员豪族多在城北居住,二者之间距离不短,是以三人步行许久,日头过午方才赶到西门员外府上。 跟在鲁浔身边的鲁十上前叫门。 “咚咚咚!” “鲁十兄弟,鲁少东家,你们怎么才来啊。” 门房与鲁浔很是熟识,看起来也等了许久。 “哎!没想到竟是郑旺兄弟!这路途遥远,我等一刻未敢耽误才在天黑前赶过来,听传信人厉害,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我海门鲁家与贵府这些年一直亲善,今日这般确是为何?兄弟是西门员外身前近人,还请兄弟提点。” 话未说完,鲁十手在袖子里一抖,便将几钱碎银递到郑旺手里。 “兄弟这是做甚!你拿这东西,是想赚了我郑旺的名声不成!” 郑旺看了眼碎银子,立马退了回去,鲁十见此面色顿时难堪,不由僵在原地。 见此情景,鲁浔面挂谄笑,一把推开鲁十,手中一抖,一把抓住郑旺的手。 “哎呀,郑旺兄弟,你我是老相识啦!怎么今个见了便一点情义都不讲了呢。” 感觉手里的分量,郑旺不由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咬牙又推了回去。 “鲁少当家这是作甚,西门府自有规矩,可不兴这贪鄙行径!” 见这郑旺油盐不进,鲁浔脸色骤然一变,手中又是一抖,一把抓住想走的郑旺,靠上前去。 “郑兄弟真这般不讲情面?要知道,去岁年关,我海门村给贵府送的那十根炮制好鹿茸,不知怎的在陈家生药铺出现,那可是价值数十两的珍贵药材,我们兄弟可是什么都没说啊,郑兄弟。” 听到这话,郑旺脸色一变,连忙左右看看,小声怒道。 “鲁浔,你可莫要威胁我,你自己惹下祸事,却要牵连我不成。” 鲁浔听得此话,脸上笑容更甚。 “是不是祸事,要鲁某先听了才知道,劳烦郑旺兄弟透个话,帮帮我,也帮帮自己。” 鲁浔话说完,翻手将掌中之物按入郑旺缩入袖内的手中。 感受到手中之物的重量,再看了看鲁浔那恭敬笑脸上一双冷冷地眸子,喉咙一滚,又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凑上身前。 “走蛟潮来,海门怕要倒翻潮。” 听了这句话,鲁浔瞳孔骤然扩大,手中抓地更紧。 “海在何处?门朝哪开?” “你这匹夫蛮子,轻点!海在云深处,门朝天日正!” 云、海门、正,这几个词串联在一起,鲁浔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名字! 海门宗宗主掌正天罡郑克爽! 难不成他发现了我的秘密? 鲁浔心如惊雷,可面色不变,手又抖了一下,复朝郑旺手里一按,便松手后退,脸上笑容愈发热情恭谨,稍一拱手,示意郑旺引路。 郑旺感觉手中之物又增分量,难看的脸色也好了几分,没好气的一甩袖子,转身引路,只是一路上袖子似乎太重,甩来甩去不住打他的屁股。 鲁浔一行三人目不斜视,跟着郑旺进了西门府,穿过庭院入了客厅,坐下来连杯茶都没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微暗。才听到一串脚步声自内堂传出。 只见当前一人年龄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面容阴柔俊美,头戴金丝文士冠,着一身描金红罗服,腰缠镂空玉刻喜鹊带銙,端是奢华艳丽、俊秀非凡,正是西门员外。 而如今,本应是主人的西门员外却一脸谦谄,躬身引路,在其身后有一青年,看着二十出头,未到跟前便一身酒肉脂粉之气。 他怀里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美艳女子,竟然是西门院外爱妾李瓶儿!而李瓶儿看向此人也是一脸魅笑,毫不在乎自家丈夫就在前面,不住扭动身躯配合着此人对自己的轻薄。 西门院外入得厅中时,抬头看了鲁浔一眼,随后眼神扫向屋内一眼,便复低下头去,笑着请身后之人坐到正堂高坐。 来者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在首位,抱着李瓶儿继续上下施为。 “你便是海门第一好汉?人称小子义的鲁浔鲁树仁?” 听到此人问话,鲁浔瞟了一眼西门员外所看之处,瞳孔一缩,立马抱拳作揖。 “小人如何当得海门第一好汉?简直折煞小人,若贵人找那海门偏村的山野村夫鲁浔,那便是小人了。” “哦,就是你啊,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小人山野村夫,如何有幸能见过公子这般贵人,还请公子恕小人无知,示下身份,好叫小人能拜对真佛。”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好叫你知道,本公子,郑少杰,却与你同一个地方啊!” 听了这话,鲁浔浑身一震!随后忍不住再度斜了一眼方才西门员外瞟过之处。 只见那边一副博古架上,一座雪山玄豹玉雕,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怪不得! 第4章 郑氏纨绔 西门员外乃是云州豪商,药材生意跨州遍省,便是知府都待为座上宾,整个海门上下姓郑的全加起来,敢这么在其府上寝其妻女、夜宿主榻的,也只有天下十六宗姓中,内练第一的云州第一武宗——海门宗! 若真是这郑氏宗家子弟,别说睡他西门员外的侍妾了,就是睡他老母,让他守门他也得乖乖守门。要知道,历朝历代虽有商更周替、唐强宋弱,诸多明主昏君莫不默认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造反之罪,刑不上宗师! 这十六宗姓的掌门、族长,可无一不是宗师境界! 讲国法?国法都是人家和天家商量着定的! 这雪山玄豹,风雪天躲在山洞里舔它的玄毛,晴日里就光灿灿奔出来,是个识时务的畜生。 西门员外以此为暗示,意思在明确不过了。 虽然来者不善,可似乎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想到这鲁浔心中不由一松,面上却摆出惶恐夹杂着惊喜的模样。 “这,小人如何有这般天大的福分,竟然见到了海门宗的郑氏公子,这云州上下全赖海门宗镇守一方,江湖中人方才安分守己,才有这桑梓安宁的太平景像,家乡父老一直铭感五内,今日得见公子,实乃三生有幸,请受小人一拜!” 说着便抱手鞠躬,一揖到底,久久方起。 “哈哈哈,好好好,西门庆,这小子也不像你说的那般骄狂嘛!本来想着他若是嚣张跋扈,就先打断他一条腿,或是割了他的舌头,如今一看,是个知道感恩的恭敬妙儿人啊!” 弯腰的鲁浔听了这话,面色阴沉,语气却愈发惶恐! “这,郑公子,西门员外说这话定然不是恶意,想来是怕我山野匹夫冲撞贵人,提前替小人开脱。小人今日到此,本以为是小人的货物出了问题,难不成,是小人的兄…弟兄得罪了公子?” 郑少杰张嘴吃了一颗李瓶儿喂的葡萄,婬笑的香了李瓶儿一口,方才面色玩味的看向鲁浔。 “得罪本公子,我若说是,你待如何?我若说不是,你又待如何!” “这…公子贵人之事,哪是小人可以揣测的,小人不敢。” 郑少杰这边撩起衣裳,将李瓶儿的头压了下去,随后发出一阵“嘶哈”声音后,眯着乌青的眼眶斜了鲁浔一眼。 “猜猜嘛,猜对了有赏,猜错了呢,嘶——” 他眯着眼睛呻吟了一会。 “不就是割了舌头嘛,不疼的。 听了这话,鲁浔心下发狠。 “事不清楚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紧了紧拳头,为了不让郑少杰看见自己的脸色,他只能抱拳低头掩饰。 这时,西门庆无视面前羞辱情景,站出来拱手。 “少宗主,您先与这鲁浔训话,庆先告退了。” “哎!怎么走了嘛!西门庆,你不是看你的侍妾喜欢伺候我,心里不舒服了吧?” 见西门庆欲走,郑少杰薅起胯下李瓶儿的头,在其吃痛声中甩到一旁,手中还有一把头发。 “庆如何会有这等心思,瓶儿能服侍少宗主那是她的福分,少宗主玩得尽兴,庆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过几日少宗主想要春猎,庆要为少宗主准备弓马猎犬、食宿之物。” 听了这话,郑少杰笑着向旁边一偎,甩掉手中的头发,把鞋一蹬,将脚趾塞进李瓶儿嘴里,随后面色认真的看着西门庆。 “西门庆,你怎就这般懂事?既然想让本公…本少宗主高兴的话,春猎之时让你夫人吴月娘陪我一起可好啊?” 听了这等侮辱之言,西门庆却如春风拂面,反而拱手献媚。 “少宗主发话,庆自然全权照办,月娘温柔贤惠,伺候公子必然更加贴心,届时庆亲自陪同,必要月娘尽心尽力。” “哈哈!没有你西门庆在旁边伺候,本少宗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少了点什么!你和你夫人必然要一同随侍啊!不过,本少宗主想玩得尽兴,就喜欢放浪形骸,到时恐怕要劳你在一旁守护,你不会介意吧?” 西门庆谄笑不减。 “庆心里怎会有介意二字?能为少宗主效劳,乃是三生有幸啊!” 二人对视数息,郑少杰方才哈哈大笑。 “好!好!西门庆,我真是欣赏你,太欣赏你了!下去吧,这回我要看看这鲁浔,值不值得欣赏。” “庆告退。” 西门庆笑着拱手一拜,退到鲁浔身后转身离开。 郑少杰看着西门庆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这一切都清晰的映照在地板上,被鲁浔看在眼里。 “好了,到你了,猜一猜吧。” 犬马,效劳? “那,郑少宗主既然发话,小人斗胆猜一猜。想来,若是我那商队的伙计瞎了眼冲撞了少宗主您,您怎么处置都是应该,哪有小人多嘴的份,即便招小人来也是乱棍打死,如何能让小人站在这里?若不是这般,想来公子定然是有什么事吩咐小人。” 郑少杰将地上李瓶儿拉起来,撩起裙子遮住她的脸,当着鲁浔的面,一边行事一边笑道。 “听闻海门小子义少年早慧,这么一看,确实聪明啊,你再猜猜,我叫你来干什么?” 鲁浔头也不抬,只是抱定躬身,语气小心翼翼。 “小人思来想去,身上也不过只有这手弓术值得称道,莫不是春猎少宗主想让小人随侍?” “唉?怪不得闯下偌大名声,确实有几分聪慧啊,不过你未曾婚配,陪在身边没甚意思啊!再猜!” “这?少宗主,莫不是想让小人为少宗主寻把好弓?” “打猎嘛,差不多就行了,本少宗主是猎艳为主,猎物嘛,无所谓,再猜!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这…这,小人…小人…” “听闻海门小子义少年早慧、果敢刚毅,见了本公子,咋么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这么谦卑,该不是,心里憋着恨呢吧。” 听到这一句,鲁浔仿佛吓傻了,后背弯的更低了,语气几近哀求。 “少宗主,小人实在不知了,也不敢猜了,请少宗主大发慈悲,饶小人一命,但有差遣,浔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少杰半眼没看匍匐在地的鲁浔,只是自顾自的运动。 “呼…闭上你的嘴巴,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好歹也是英雄好汉呢,没想到跟条狗一样没骨头。” “是是是,小人这就住嘴,不知少宗主有何差遣,但凭吩咐。” “我听说,前几日你入山时曾碰到了一头猛虎?” “是,碰到过。” “有数千斤重?” “至少三千斤重!” “公的母的?” “虽然重,但是个母的!应该抱了崽!” “公虎也在身边?” “当时不在,但雌虎抱胎,雄虎必然就在不远之处,是故小人当时未敢动手。” “好!” 听到这,郑少杰兴奋的站了起来,随手扯着李瓶儿的头发拉到胯下,发出污浊与干呕之声,他整个人却兴高采烈。 “你且听着,本少宗主不管你用什么招法,五日之后,将这一雄一雌两头猛虎带到海门!要活的!特别是雌虎胎儿,万不可受伤!” “这,少宗主容禀,这大虫来去如风,即便搜山穷林能否碰到也是运气,更何况活捉,实非人力可及啊!” 鲁浔话音未落,郑少杰就一把抓起胯前的李瓶儿,向鲁浔扔了过去,将二人撞做滚地葫芦,李瓶儿一个弱质女流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随后,郑少杰赤条条暴露着丑陋的肚腩,大步走到鲁浔面前,蹲了下来,一把掐住鲁浔的脖子将他拉到眼前,眼对眼直勾勾的盯着鲁浔,面无表情。 “我说,五日后,海门,老虎,懂?” 鲁浔面色涨红,似是被掐的喘不过气,脖子上青筋暴起。 “懂!懂!” “嘭!” 郑少杰一把将鲁浔掼在地上,转身拉起李瓶儿狠狠抽了两个耳光将其抽醒,然后在其惨叫声中抓住她的头发。 “鲁浔,五天后,我要见到老虎,不然,你就喂老虎,还有什么困难,说说。” “咳咳咳,有!” 鲁浔说完这句话,便抱着脖子大口喘息,未等郑少杰发怒,便立刻补上后话。 “北荡山绵长崎岖,凭小人自己,绝对搜不出老虎!还请少宗主将小人的伙计放了,他们都是北荡山周围的好猎手,有他们帮忙,小人才有信心办好少宗主的差事!” “没问题,你那些兄弟没受什么伤,一会走的时候,让西门庆给你们带些上好的伤药。还有么?” “另外,海门宗山门高渺,小人便是今日抓了猛虎,没有快马轻车,也送不到海门啊!”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让你送到海门宗?我是让你送到海门村!到时候,本少宗主会亲自带着赏赐,到海门宗看望我的英雄好汉,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听到这郑少杰哈哈大笑,看着鲁浔眼里带着深刻的戏谑。 “鲁浔,既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今晚便动身吧,一会走的时候,到门口去找西门庆,领几匹好马,就说我说的,还有,这个赏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和一瓶丹药,随手一扔,砸到鲁浔脸上。 鲁浔拾起一看,书上写着《兽法精义》四字,鲁浔没有翻看,连同丹药一并揣进怀里。 “少宗主有所不知,这江屏城宵禁严格,如今已然入夜,城门落锁,小人身份低微,却是出去不得!” “拿了我的东西,就要办好我的差事,你只有五天时间。” 说罢,郑少杰按住李瓶儿,不再理会鲁浔。 见此,鲁浔不再多言,拱手一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鲁浔刚一离开,郑少杰突然伸手打昏了李瓶儿,对着空气开口。 “听闻海门小子义少年早慧、果敢刚毅,见了本少宗主,怎么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这般窝囊,该不是心里憋着恨呢吧。” 本来只有二人的屋内,突然传来回答。 “神君,这几日我等在海门村监视鲁浔一举一动,其人尖酸刻薄,好大喜功,想来应该是个吹捧声名、图谋仕途之辈,不过那一身功夫却是不错,又得了圣君宝药,想来武功还能精进一重,再凭借那手俊俏弓术,定然能够办好差事。更何况,就算没有他,‘颠倒反复’也已待命,此事,万无一失。” “什么?是这四个混蛋,太平道这次来的竟是‘地师公’赵本衫?真是晦气!不要让太平道的人掺和进来!有这群混账在,好事都要变坏事!” “呵呵,神君息怒,您若想如愿入主海门宗大位,单是修成《海洪化蛟功》可不够,还需太平道的《论天罡气》才成,这些天且放宽心来,调动‘圣种’,届时必可一举成功,这鲁浔就算不顶事,一身血肉功力,还能算作柴火不是?您放心,圣教,一直守护着您呢。” “呼,那就再忍太平道这群妖人一阵,另外,点朝圣肉香,云州境内那些个得我恩惠的东西,也该发挥发挥作用了!还有!不要叫我神君!” 说话之间,郑少杰动作愈发粗狂,恍若发情野兽一般,伴随着凶狠动作,李瓶儿襦裙慢慢染红,但郑少杰却毫不顾忌,继续施为。 “叫我!圣子!” 鲁浔还没奔出内院,便看到了西门庆坐在外院饮茶,看其悠哉模样,已经等候多时了。 鲁浔见此,眼中幽光一闪,便装作似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暴喝一声。 “西门庆!” 听此爆喝,西门庆端茶碗得手都吓得一哆嗦,连忙向鲁浔招手。 “嘘!树仁啊,你可小些声音,你想让郑公子听到不成。” 鲁浔听了,不由自主压下声音。 “西门员外,这些年我鲁某人与您做生意是不是童叟无欺?宁可少拿、未曾多占吧?您今日缘何这般害我?” “树仁啊树仁,我西门光举怎会害你啊,可这郑公子要我寻这云州境内最好的猎手,你这些年名声在外,我便是不提你,你还能躲得开么?” “这,好!事已至此,暂且不论,这郑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你老兄这般唾面自干?” “嘘,你小点声,老兄我也没办法,这郑公子是当今海门宗宗主掌正天罡郑克爽的嫡出幺儿,最受宠爱! 这小公子本也是个争气的,聪明伶俐又天资奇高,本来是被寄予厚望的。但不知怎的小小年龄便破了童身!你也知道,海门宗的功夫不是童男练不了,如此可怜郑宗主愧疚之下更加娇惯,数年下来这小公子愈发乖张怪戾、无人可制、无法无天,老兄我如何敢惹!” “这般来头,多少江湖强人、军中猛士供其驱策,怎生找到我头上来!” “哎呀,树仁老弟!事已至此,你也莫要继续抱怨了,来,老哥得来的赏赐,这便与你分享,也是补偿你了!” 说着,西门庆自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塞到鲁浔手中,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混元气功》四个字。 “这!这是海门宗内门弟子才能修炼的混元气功!光举兄你给了我,是怕我不死嘛?” “你着什么急!这《混元气功》乃《混元功》进阶之法,其上还有更高深的《混元一气功》才是入室弟子的真传!且郑公子也曾说过,许我择稳妥之人传授,一并算作海门宗弟子,怎么样,以后你我同出一门,届时别忘了互相关照啊!走吧,我领你去见你的弟兄,还有给你准备的快马。” 说罢,西门庆拍了拍鲁浔,便转身离开。 看着这卷西门庆送妻送妾换来的武功,鲁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一脸苦相,跟上西门庆。 “树仁,要不,今日你们在我这住下?” “可别,您这府上我如今怕得很,待会我领了弟兄,自回我城南落脚处安寝,那里离城门也近,明个一早也好立刻出城,五日猎虎,还要活的!这差事,苦也!” 二人到了西厢房,石家百、千兄弟和解家闰土、闰水兄弟就被囚在此处,虽然有些鼻青脸肿,但并无大碍,鲁浔见此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西门庆叫人将四人解了绑,又宽慰抱歉了几句,随后便将几人一路陪送出府。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西门庆脸上笑意渐渐收敛,手中不断摩挲着腰间的喜鹊玉带扣。 “少公子,呵呵。” 另一边,鲁浔一行人埋头赶路,濒临夜晚,路上无人,轻装快马之下,天黑之前众人便到了城南住所。 闰土这个话多的又闲不住了。 “浔儿哥,这次——” “闭嘴,闰水,你去回回馆买些吃食,特别是白切羊肉和大饼之类的,明早赶路紧得很,可吃不上早饭。小百,一会儿给马填了草料,闰土石千,你们上了伤药以后,等小百和闰水,一并到我屋里来。” 撂下了话,鲁浔便入屋里,刚一进屋,其满脸灰败的表情立马收敛,化作沉思之状,微不可察的向屋外瞟了一眼,便转进里屋。 方一坐下,就将怀里的两本书册并一瓶丹药掏了出来,方略一翻看,脸上喜色便已压制不住。 “这回,赚大发了!” 第5章 谁是影帝 这两本武功秘籍绝非寻常江湖把事,就说这《兽法精义》。 本朝太祖雄才大略,有感于前宋重文抑武之弊病,立下了“以武立国,宁亡于强”的祖训,历代君主一直致力推广全民习武,自前朝隆庆变法后,编撰了以模仿猪、狗、牛、马、羊、鸡等十种家畜的炼体功法《十形功》传遍大周百姓,而这《十兽功》乃是《十形功》的进阶之法,乃是模仿虎、熊、鹰、豹、鹤等猛兽飞禽的炼体之法,专供军队修炼,练成后不仅能得猛兽体魄,还能得到鹰眼、豹速等肉体异力,前文所言的《兕功》也是其中之一,修炼之后能得犀甲厚皮。 这些基础功法的普及,为大周培养了大量优质兵员,也使得大周武德鼎盛,三百年来拓土不断。 这本《兽法精义》则是海门宗研究《十兽功》几十年来总结的精微练法和诸多妙用,撰书者还结合了内炼之法,记下了如何自外而内,借助肉身精气,成就横练内力的法门,已经可以算作小门小派的传承秘籍了。 而这《混元气功》,乃是海门宗模仿大周朝廷散播《十形功》的法子,在云州府内广泛传播的筑基功法《混元功》的进阶功法。《混元功》乃以动带静之法,修炼者甚至不需懂什么经络穴道,只要肯下功夫,哪怕下愚之人苦练三十年也能练出内力,练得越久功力越纯、掌力越强,其中资质高绝者能练出内力,便会被海门宗收入门强。 这《混元气功》则不然,乃是转动为静,打坐练气之法,修炼之后内力渐入混元之境,运功时能在体表形成一层坚韧气膜,极为擅长对付点穴、阴手等内功伤人之法。 放下秘籍,鲁浔又拿起那瓶丹药,打开方是闻了闻,便感觉浑身肌肉舒展捋顺,《兕功》初成的些许不稳之处竟隐隐有补全之感,仿佛打磨数日一般。 “这是!北海龙胎丹!” 所谓北海龙胎丹,乃是取自辽东极北之地,北海中玉纹达依马哈鱼之卵,配合兽胎炼制而成,单形为小丹,十形为大丹,日常服用,最能补益《兽功》修行者体魄,一颗丹药能省下数月苦工,向来只在军中流传,珍贵无比,这瓶子了十余颗,全为十形大丹! 有了这瓶丹药,很多计划都可以调整了! 鲁浔心中正在思量,这时门外传来叫门声。 鲁浔又做出一副败犬模样,打开门将六人放进屋里。 一进门,闰土这个没深沉的就急不可耐的出声。 “浔儿哥,这回可不是我们兄弟的事,这……” “闭嘴,不是你们惹事难道是我惹的事!” 未等闰土说完话,鲁浔就粗暴地打断了他,随后手上做出一副手语,意思是:周围有人,落位。 四人一看,立马明白,纷纷落入屋子特意留出的死角,打起了手语。 鲁浔比划道:是我连累兄弟们。 “浔儿哥,你这话好无道理,兄弟们被抓时方进门,这事如何怪得了我们兄弟!” 石百一边张嘴演戏,一边比划:浔哥,什么情况? 鲁浔赞许的点了点头,示意各位演好这场戏,自己开口说道。 “我不管,若是少了财货,损失要你们几个挫鸟来担!” 闰水在一旁比划:稍后我等作甚?嘴里却说。 “鲁浔!上百银子,赚钱时你拿大头,有损失却要我们承担!你生了什么黑心烂肚肠!” 鲁浔比划到:大吵一架,各自回屋,三号计划。嘴里却咒骂。 “货?货算什么?告诉你们几个挫鸟,还有差事要做呢!五天之内,北荡山上一公一母,外加肚子里的虎崽子,三头老虎,活捉送回海门村!” 鲁十比划:几时行事? “什么!五日抓大虫,还活捉!谁人做得到!” “嚷甚!海门宗少宗主下的令,办不成,大家都得吃刀子!办成了,看看这功法,尔等都能学得!还能与海门宗牵上线,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鲁浔比划:亥时放气,二人子时一刻先行,一人接应一人传信,料理妥当后,余人丑时动身! “鲁浔,彼个犬入的!要名声时候你站出来逞英雄,惹大祸了便拽上我们兄弟!好,这一波做完,咱们就散伙!二弟,走!” “对,鲁浔,咱们没兄弟情义了!闰土,走!” 几个人故作愤然摔门而去,鲁浔面对敞开的大门叫骂不止。 在鲁浔一行人住所对面的巷子里,一个瞎眼乞丐坐在墙根,不住对过往行人叩拜行乞,可却没能要到多少钱,因为这乞丐实在太过丑陋,特别是那奇大的双耳,如蝙蝠一样畸形。 就在石百四人摔门而出后不久,瞎眼乞丐又坐了一会,突然耳朵动了动,便站起身来,敲了敲身后人家的大门,大门打开,走出一个无耳之人。 这无耳之人双目奇大,好似两个牛铃,转身走到对面屋里,隐隐几声骨断筋折之声传出后,便见这大眼上到二楼,敲了敲窗户。 瞎眼乞丐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却对准大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门。 只见这外面看来破烂不堪的屋子,内里却别有洞天,简陋房间里摆放了一张紫檀螺钿方桌,桌上摆着鲍生翅肚等奢侈菜肴,一位身着月白华服、硕长高瘦,面容白哲、潇洒英俊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身旁有两位衣着轻薄暴露的妖娆美人伺候。 见瞎眼乞丐进来,首座之人开口询问。 “耳奴,外面何事?” “回欧阳护法,几个人大吵了一架,鲁浔威胁了几句,便不欢而散,各自回屋去了。” 欧阳护法摇了摇头,将黄玉酒杯捏在手里把玩。 “这大周三百余年,看来真是耗尽英雄气了,想当年元凌不过是河北马夫,三十六路反王各个英雄豪杰,也多有船夫、厨子出身,发迹之时并无多少名声,却能联手推翻蒙胡,各自称霸一方,如今这地方上声名赫赫的少年英才,却也不过是道貌岸然、刻薄寡恩的贪鄙莽夫,不过还是要小心些,不能坏了圣教的大事,鼻奴怎么说?” “鼻奴传信说,屋中膻味太过浓烈,不知为何马粪味道也愈发浓重,难以捕捉屋中气味。”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继续和眼奴、鼻奴一起监视屋里,务必掌握其动向,本座便先回去了,这两个肉奴就赏给你们了。” 听到此话,耳奴喉咙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面含喜色,拜倒在地。 “多谢欧阳护法赏赐,可我等有三人,这如何分啊?” 听到耳奴之言,欧阳护法脸上浮现失望之色。 “耳奴,食草者牛马、食肉者虎熊、食万物者为人而王天下、是以食人者化龙而升仙!天地万物无不争抢杀戮方能壮大己身,是以圣教视夺为天之纯性,夺是什么?” 听到欧阳护法之言,耳奴脸上先是羞愧,须臾便化作狞笑,满面皱纹挤压在一起,犹如昆虫身上的刚毛。 “老奴明白了,夺!就是一寸不让之人!谢护法恩赐教诲!” “不要感谢我,你要感谢宗门、感谢圣教!好好办差,圣教不是伪朝,家室如何、裙带关系毫无意义,只赏你能力出众、办事用心。” 说完,欧阳护法便站起身来,大门无风自开,夜朗天青,浓如碧乳的月华撒了下来,照得欧阳护法背后的蟠龙食人纹熠熠生辉,将其衬托的恍如神人。 耳奴恭敬跪伏在地,直到欧阳护法走远,方才关上房门,一转身便把肉奴扑倒在地,拼命撕咬吞咽,如同野兽一般。而另一个肉奴则媚笑的从身后抱住他,为他小心擦拭溅到脸上的血珠和体液,场景绝诡邪极,恐怖无比。 不多久,耳奴就把身前这个肉奴啃的一片狼藉,摸了把嘴一把抓过身后肉奴,正准备继续大快朵颐。 可他刚咬在肉奴脖子上,便突然僵在原地,面色露出极度离奇不解的神色。 一只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穿过了肉奴胸口,插进了耳奴的胸口。 这是一只多么漂亮的手,修长、细腻、匀称,清润透明,犹如宝玉雕琢,蓝色血管缠绕在白色骨骼上,每次跳动都清晰可见。 可惜,耳奴是个瞎子,看不到杀了他的竟是一只如此漂亮的手,看见了他也发不出赞叹,手截断了他的气管,在他的肺部张开,别说赞叹,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是疑惑,疑惑来人是如何躲开鼻奴的鼻子、眼奴的眼睛甚至他的耳朵,出现在这屋子里,抵近他一尺之内的? 来人没为他解答疑惑,只是抽出了手,留下了一个仿佛本就存在的巨大伤口,任由他倒在地上。这手上无丝毫血迹,仿佛片尘不沾,洁净无比。 “说是天之纯性,不过是自贬于野兽为伍,损天下而利己,行大孤之道,人皮妖魔之属,可笑。” 看着地上耳奴逐渐僵硬的尸身,来人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转身看向鲁浔居所。 “给你清理了这些障碍,希望你能比这些废物稍强一点,接下来却要看看,魔教到底要做些什么,郑少杰,哼!” 第二天一早,晴天大好,武大早早挑着炊饼篮子出街,这般日子生意往往很好,家中新婚娘子貌若天仙,武大更有干劲,三尺短腿小步勤走,准备先到赵漆匠家。武大与他家约好了,每三日为他家送一次饼,今天正是约定之日。 到了赵漆匠家,武大撂下挑子,上前敲了敲门,未见有人回应。 “不对啊,我难不成我误了时辰?” 武大心中疑惑,看见大门未曾关闭,一边高喊武大来了,一边小心推开门。 “啊!” 西门府中,看着地上三具尸体,欧阳护法表情玩味,身旁站着一个没有鼻子的老人,表情焦躁愤怒。 “护法,老奴四人修炼我命宗奇功《七窍诀》,这眼奴能日视鸟羽、夜看暝暝,鼻奴能嗅味追踪、闻人识岁,耳奴能听鹅毛落地之声,却都毫无反应便死于非命,皆为穿胸一掌,何人能有这等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江湖上可是不少,无人地的玄阴敛息法无声亦无息、人死己不知,天方教的胧影幽躯术遁阴藏形、无影无踪,月母宫的太阴素华一式借月移形、静谧如夜,江湖上太多门派能做到这一手,不过,这穿胸而过,伤口却如自动断开一般,血液封死于血管肌肉之中,不流出半点,能做到这一点的,江湖上只有两家人会的一门功夫。” “护法,不知是何门何派?” 听到这句提问,欧阳护法表情更加玩味。 “混元掌最高境界——太虚无尘。” “混元掌…海门宗?怎么可能!” “这云州乃是海门宗地界,我等圣教之人,碰上这江湖名门,必然拼个你死我活,怎么不可能?” “若是海门宗,那岂不是事情败露?或许是另外一家?” “呵呵,伪周初年间,五台山混元派于江湖上盛极一时,开山鼻祖混元祖师杨奉师承先秦杨朱学派之法,其功法要旨严守‘拔一毛耳利天下者不为、损一毛而害天下者不为’,独门内功抱元守一、滴水不漏,出招时不仅掌力雄浑、排斥诸异,更是无声无息,当时混元派弟子凭借这一手在江湖上打下了切金断玉、分光避水、踏雪无痕的诺大名号,不过嘛…” “不过什么?” 这时郑少杰自后门转出,站在欧阳护法面前,如看案上猪肉一般打量着地上尸体。 欧阳护法头也不回,面含笑容。 “混元祖师杨奉所学非玄非佛亦非儒,却有入朝参政之愿,因此备受佛道儒三教打压,最后无奈之下与我魔门联手,参与三次正魔斗剑,临战之时,真传弟子朱洪背叛师门,盗走混元祖师重宝——太乙五烟罗,导致混元祖师身中峨嵋派太清有无相剑气,重伤不治,身死镐京。至此混元派分崩离析,灭派前混元祖师道侣许飞娘火焚五台山,举派弟子殉教而亡,除了叛逃而出的朱家,江湖上在无人传承混元派武学,后来嘛,郑神君不全都知道了。” 郑少杰一脸恍然大悟。 “我海门初祖郑落尘于高宗朝征安南时,巧遇朱家小姐,共同讨伐魔教,情投意合,遂结为夫妻,得传混元派武学,后与朱家一同成立海门宗,可惜,百十年前朱家族地突发恶疫,全族无一生还。唉,杀人的不可能是朱家人。” “恶疫?算是吧,呵呵。” “咳咳,说这前尘往事作甚?欧阳护法!还是好好查查是谁杀了人吧,方才西门庆来报,我那大兄郑少奇,昨晚夜入江屏城,护法你可知晓?” “昨夜入城?神君手下西门庆还真是耳目灵通,连这事都能先我等一步探查清楚,真是人才啊。” “是啊,小小云州一富商都能有如此消息渠道,圣教一直守护着本少宗主?便是这般护的么?” 听了这句话,欧阳护法脸上笑容收敛,话中再无丝毫情绪。 “神君不必介怀,计划不会打乱,你就安心调动‘圣种’,静待海洪大祭开始便是。” “不会再有意外?” “不会再有意外。” “希望吧,还有,我不是神君。” “请吧,神君。” 郑少杰闻言脸色不愉,却未再反驳,转身离去。 望着郑少杰的背影,欧阳护法脸上再度挂上玩味。 “有如此能耐,杀了人却未曾声张,这任君行事的味道太浓了,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护法,难不成,这是有人放我圣教行事?不对啊,若是亲善我等,为何杀人?这前后矛盾之举,老奴实在不解。” “助我行事?天下愚民无不视圣教为洪水猛兽,见了面不喊打喊杀就罢了,还会襄助我等?不过,利益之争向来大过理念之争,即便毫厘之利,伪朝那些朱禽紫兽就争着抢着通敌卖国,地方武宗就比着拼着养寇自重,这些人狗咬狗,可比对付我们更加狠毒,走吧,去看看那村夫如何!” 说慢实快,欧阳护法一行人来到鲁浔住所。 到了门口,无鼻老人一招手,西门府家丁便冲上前去,破门掀床,四下搜查。 “贵人,屋内空无一人?” “哦?有意思,井里的鱼还入了海了?口奴,过去看看。” “是。” 无鼻老人欠身施礼,便走进屋内。只见他站在房屋正中,张开大嘴,如蛇蜥般扯开一个恐怖角度,胸腹不断鼓荡,却诡异的未发出半点声音。 只一小会,无鼻老人便合上巨口,转身出屋。 “护法,屋中有暗道。” 听到这话,欧阳护法脸上露出荒唐之色。 “暗道?筑城冉氏闻名天下,但凡筑城必因地制宜,调和奇泥异土打造地基,号称千年不倒,打口水井都需武人动手,他一个山野村夫,能挖出地道?去,打开看看。” “是。” 口奴随后指挥家丁,将床下地板凿开,露出一个地洞,内中烟尘缭绕,呛的几人直打喷嚏。 “这是?面粉?骨粉?什么东西!你们几个,下去看看!” 口奴指了几个家丁吩咐,这几个家丁战战兢兢,顺着地洞潜了下去,过了好一会也没发生什么,一行人正觉得已经安全,方要一同下去,突然地道轰然炸响,赤红火焰如火龙一般自洞口窜出,顷刻间充满房间,其余几个房间也是如此,剧烈火焰冲破地板,不仅将房屋点燃,屋中家丁也无一幸免,头发衣服眨眼间便消失无踪,身体几乎在瞬间就被烧成焦炭。 “快!灭火!” 一群家丁急忙上前灭火,口奴也张开大嘴,发出一道强烈声波,阻止火焰蔓延,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瞪大了眼睛! 这火焰仿佛幽冥鬼火,灭火家丁只要沾上了哪怕指尖大小的火点,便要立马化作人形火炬,直到烧成一堆焦骨。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有几个家丁带着浑身火焰跳进水缸之中,身上火焰竟仍不熄灭! 欧阳护法见此情景,双眼骤然大睁。 “这!心宗天魔五火秘经,阴磷冷火!” 口奴听闻大惊失色。 “什么?难不成是心宗之人从中作梗?” 欧阳护法深思片刻,表情阴沉,随后自牙缝挤出几句话。 “不,不会,心宗练成这门功夫的只有净火神君——一念无着孟倾城,若是他来操纵魔火,即便是我都很难全身而退,况且我命宗与心宗并无理念冲突,应该巧合,不过这村夫到有点奇淫技巧,一个二个,还都是演技非凡之辈,终日打雁,没成想让雁啄了眼睛了,呵呵。” “那,我等是不是要更改计划?” “不改,为何要更改?我圣教做事讲究随性而为,可以毫无目的,也可事事都是目的。大祭成功,他郑少杰就是我圣教圣子;不成,那就是我圣教的海洪神君;再不成,呵呵,总之,我圣教绝不会空手而归,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好戏看呢。” 几人站在火场,白日里的熊熊大火映照着几人脸上阴沉不定,似乎照应了今日之事,那秘不可测未来。 第6章 各方行动 晨光熹微,一阵马蹄奔踏之声响彻北荡山下,惊起一群昼伏夜出的林中鸟兽。 鲁浔一马当先,环视周围,又凝神听了听、闻了闻,便伸手叫停队伍。 “吁,兄弟们,对方应该没有追出来,先下马歇息片刻。” 一行人纷纷下马,鲁十从包袱里拿出羊肉大饼,分发众人,策马狂奔一整夜,众人早已饥肠辘辘,纷纷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嘴碎的人吃也堵不上嘴,闰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的发问。 “浔儿哥,他们不就是让咱们猎虎嘛,咱们去便是了,虽然难了点,终归还有希望,这般直接逃走,岂不撕破脸皮,恶了海门宗?” 鲁浔没有理他,而是看着石百吃完,示意他警戒,方才坐了下来。 “这几天,我发现有人在我家周围日夜监视我,但我找不见此人在哪,而昨日在西门府、昨夜在城南,我又有这般感觉,监视我的应是同一批人。就猎个老虎,犯得着恩威并施、明查暗访、日夜监视?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么说的话,还多亏浔哥早有准备,买了那座城南旧屋,疏通了堵死的江屏城防敌地道,不然昨天我等绝计逃不出来。” 听了这话,闰水全书第一次开口。 “浔儿哥,我们兄弟俩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倒还好说,石百石千的老母和弟弟可还在村里,你临行前可有安置?” “石万年龄太小,还未曾加入我等操练,不晓得各类暗号暗语,走之前我被监视得紧,送不出消息,只能先来城里救你们。” “这,浔儿哥,这海门宗郑少杰如此猖獗霸道,必然会迁怒家人,你可有章程?” “放心,出来之时,我已想好了对策,一会到鱼骨岭,咱们便要分头行事,你们过来。” 听到这话,一群人连忙凑了过来,等候鲁浔吩咐。 “鲁十,一会过了鱼骨岭,你倒岭西林子里中找一棵歪脖老杨树,树下埋着一坛好酒、一箱琉璃首饰,你都挖出来,去西坡林外武镇关找北军千夫长李魁将军,跟他说四日后我有美酒出窖,请他和他操练的猛豕百骑赴宴,来的人越多越好,话不用我教你,务必要说动他前来!” 鲁十忍不住在一旁出声提醒。 “少东家,平日里咱们也给了卫所军千户双枪罗刹董俜不少孝敬,为何不请他帮忙?” 鲁浔摇了摇头。 “姓董的只因云州前任张知府未曾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便日夜记恨在心,醉酒后多有辱骂,全然不记得张知府这些年照顾之情,乃薄情寡义之辈,此人可交不可信,我与他交情不深,这时候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少当家英明,鲁十领命!” 鲁浔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交代别人。 “鲁步,你《猫功》练的好,这个水壶你拿着,一会儿你一人二马,抄近路自北城暗道偷渡入城,把它扔到城南江油巷那栋榨油坊中,然后去其他安全屋躲着不要出来,切记,扔进去前把水壶盖子打开,但到榨油坊之前绝对不可打开!” “鲁步知道!” “闰水,你最为稳重,一会不要走西坡林子,郑少杰那犬入的必然不会只叫我等捉虎,莫再撞上!你自南坡林子兽道穿回村北山头,那里有一座猎屋,往炭灰堆下挖二尺,我埋了千里眼和千里烟,你就在那探查村中形势,千万莫要入村,但有变动立刻报信!石百在北荡山南边奶头石驻守,负责中转闰水传信,我若不在,立报老爷子知晓。” “好的浔哥。”*2 “闰土石千,你二人去北荡山青溪谷,老爷子和诸多兄弟都在那,你传我话,安排几个人将趁手兵器取送方才各处,特别是我的射象弓和武备包,务于今天未时前送到南坡林子,还有,别忘了安排几个兄弟支援闰水他们,照我平时教你们的,沿途设埋伏、接应,但有不对,绑也要把石百、闰水绑走,不能再有人陷进去了,知道么!” “好!浔哥,不过你去南坡林子干嘛?” 听到闰土发问,鲁浔将最后一口大饼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双眼目不斜视,如深潭映月,宁静非常。 “猎虎!” 郑少杰的语气笃定无比。 “什么?” 西门庆语气诧异、满是疑问。 “这个鲁浔,一定会去猎虎!” 郑少杰再次重复了一遍。 “可,少宗主,鲁浔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不想着逃命,却要去猎虎,坏你的好事?” 郑少杰此时全无之前的乖戾做派,手指摩挲,眼神深邃地端坐在榻上。 这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仿佛某种重物压在西门庆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 好一会,郑少杰方才慢悠悠的开口。 “能在欧阳夺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可见鲁浔此人行事机智果敢,绝非酒囊饭袋之辈,之前那副样子必是伪装!想来早已察觉异样,说不定此时,其家中也已空无一人!” 西门庆十分疑惑。 “可是,既然家中亲人也已转移,为何还要去坏少宗主的好事?” 郑少杰面色阴沉,语气十分愤怒。 “他就是知道这是我的好事,才会去这么做!” “海门村,是我所谋大事的重要一环,而他这个纯阳之身,则是我偶然发现,他应该是从我迫他以五日之短、成捉虎难中,察觉到了自己乃是意外,这才逃之夭夭,这是我的疏忽,我大意了!” 西门庆小心的接了一句。 “可是少宗主,若他知道自己是意外,就更不该回去了啊?” “他就是知道自己是意外,所以他才知道,海门村和老虎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话,西门庆面色颇为不解,继续发问。 “少宗主,庆愚笨,实在不解其理。” “三年来,我屡次借游猎之名,入北荡山猎杀走兽,去岁,我又自万兽山庄购买数十头猛兽投入北荡山中,为的就是让这群畜生无食可吃,逼得他们食人充饥、互相残杀,如此才能决出恶种。未曾想北军竟然来此大肆抓捕野猪,导致这群野兽比计划提前下山,幸好月前布衣门望气师说山中恶气已成,否则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说到这,郑少杰不由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之所以培养这些野兽,乃是因为那《海洪化蛟功》需要观想海中恶兽形貌,练成后能得其体魄异能,实属玄妙。但此功有一桩凶险,若观想时陷入太深,不能自拔,必然走火入魔,变成欧阳夺手下那些吃人的废物。” “想减少凶险,就需要用到更高一档的人元化龙池,用数百人血元力为基,辅以食人凶兽血肉,将选中恶兽放入池中,由我在池中亲自打杀,饮血食肉,届时龙池精元会对冲海兽煞气,助我稳定人形,而这走蛟潮将至,数千巡回的海和尚是最适合不过的主材,这海门村,就是建造龙池的最佳地点。” “所以,以这鲁浔表现出来的急智,他必会猜到,海门村和猛虎才是我势在必得之物,但他吃不准我在海门村会做何等程度之事,那阻止我的唯一方法,除了杀了我,就是坏了我的事。” “所以,这鲁浔若是杀了老虎,少宗主就没必要前往海门村。” 西门庆方才恍然大悟,却复担忧起来。 “既然这般,少宗主何必让这鲁浔猎虎,岂不节外生枝?” “人有高低之分,龙池也有上下之别,我方才所言之龙池,已经是上品龙池,可上品之上自有极品!几日前,我听你谈起鲁浔此人特征,知晓其是少见的纯阳童子之身,这种人若与猛虎搏斗后入我龙池为底材,更能消解猛虎凶性,为我度过化龙劫再增二成把握!” 听到此时,西门庆大为遗憾。 “可惜,却被他识破了,这鲁浔若有此智慧,不论是杀了老虎,还是设法将此事捅了出去,岂不真坏了少宗主大事。” “坏我大事?呵呵,我若无万全之策,怎敢行非常之事?莫说太平道‘颠倒反复’正在山中蹲守猛虎,凭鲁浔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逃脱不得!即便他捅了出去,我的身份,云州府谁敢冒犯?况且我还有其他手段。” 如此说着,郑少杰拍了拍手,屋外走进几人,将一个个笼子放到地上。 “昨日我已让欧阳夺再次释放肉香,最迟今晚,云州境内那些修炼我故意散出的魔功残本之人必定会四下作乱,千牛卫、地方宗门豪族乃至云州守备军马必定四下出动、平定魔灾,而海门县作为海门宗驻地有我郑氏宗姓镇压,没有多少妖人作乱并不奇怪,届时调动地方守军和宗门弟子外出捕杀妖人便是理所应当之。如此一来,五日之内海门宗除我等之外再无强人,他鲁浔就算杀了猛虎,凭他个村夫也挡不住我行事!更何况,他可逃不出去!” 说着便掀开盖布,只见笼中关着数头前腿短小,形如怪狼的生物。 “我日前给他的《兽功精义》和丹瓶上,涂了草原胡人春季诱捕狼群的‘母狼香’,这老狈为狼生畸种,最是智慧超群、嗅觉惊人,十里之内都能闻到母狼香的味道,你叫几个人带着搜寻,必能追到,追到之后,生死无论!” 西门庆眼神一动,拍手大喜。 “这下他可跑不了了,少宗主真是技高一筹啊!” 郑少杰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 “呵呵,这种外人,我自然不会信任,去做事吧!” “遵命!” 西门庆喜笑开颜,转身告退。 “你就这么信任他?” 西门庆走后,屋中阴影凭空发出一声询问。 “中了我海门宗的龙根婬毒,除了《龙王功》内力,天下无人可解,他只能忠诚于我。” “太过自信,恐怕不是好事。” “我当然不会尽信他西门庆,太平道妖道已经去抓虎了,让他西门庆办这件事,一是考验一番,二么,混淆视听罢了。” “呵呵,别的也就罢了,太平道妖道,你信得过?” 听到这句话,郑少杰嘴角抽了抽 “应该,不会太过离谱吧。” …… “娘的,这也太离谱了吧!” 匍匐在草丛中的鲁浔,看着前方场景,嘴角抽搐,心中不由哀叹。 只见这前方有高矮胖瘦四人,围坐在鲁浔此行目标——两头老虎旁边争论不休。 只见其中身材高瘦,歪戴道冠之人,似乎是个道士,嘴角不断抽搐地大声嚷嚷。 “内痕么,要我说吧,咱就给这俩畜生宰了得了,难得在辽东外看见东北虎,好长时间没吃过这玩应了,整死了,尝尝家乡的味道。” 另一个双手揣在袖子里,蹲在地上,胖如圆球,道冠吊在脖子后面,露出一颗光头的道士,磕磕巴巴的赞同。 “赵…赵明寺说得对,这…这俩畜生死老沉的,他,他一个命…命宗的小崽子,未来吃…吃人的妖…妖人,咱…咱给他干啥活!” 听到此话,站在一旁却勉强跟蹲着的人一般高,脸黑如涂炭的道士,翘起手指头连给了磕巴好几下。 “冯美能啊!那师傅临走前,可是再!三!交!代!,让咱们给活老虎?到海门村儿去!你俩可倒好啊,害想整口家乡地味道!咋想的啊!你俩可长点心吧!” 叫刘美能的道士一挥袖子,给黑矮道士扒拉一个跟头。 “嗨呀,西…西门宝!你…你别在这装…装孝顺!师…师傅现在,都…都快老年痴呆了,我…我看他别,别说走路了,上…上炕都费劲!不然嘎…嘎哈给…给命宗打…打白工啊!” 黑矮的西门宝翻身站起来,一头冲向刘美能。 “嗨呀,你个损嗮!你害敢扒拉我!你信不信我一招二龙戏珠插死你!” 刘美能伸手一挡,按住黑矮的西门宝,看着他张牙舞爪,就是打不着。 “就…就你这小激八剂子,你害…害想二…二龙戏珠呢,我…我看你是皮皮虾蹴…蹴皮鞠!” “冯美能!我告诉你啊!就差二寸啊!你就死啦!” 看着这帮人乱糟糟的样子,最后那个身材消瘦,长脸小眼、神态甚为“委婉”之人,拈着兰花指头痛的按着脑袋。 “唉呀妈呀!你们几个可别吵吵了,这么不着调呢,我姥爷害妹没呢,你们几个就搁这造反啊,不怕他给你们塄炉子里炼了啊。” 赵明寺听了这话,在旁边嘲讽。 “花泽阳,害姥爷呢,铁岭屯谁不知道你妈姓毕啊,可别拿鸡毛当令箭了,害姥爷,我看你像姥爷。” 花泽阳立马炸毛了,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叫唤。 “咋的!我姥爷给我领上道了,我乐意认!我妈都妹嗦啥,你巴巴啥!” 赵明寺嘴角一抽一抽的持续输出。 “你那是上道么,你那是着了道了!都快让人忽悠瘸了,炼的跟个二椅子似的,要…要我说吧,得亏裤衩子穿跑偏给你腿拢住了,不然裤兜子里面凉飕地,你得天天尿炕!” 鲁浔万万没想到,他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来迟一步。 看着这四个看似歪瓜裂枣,实则实力超绝之人,鲁浔是大气都不敢喘。 他亲眼看着那个黑矮道士二指一弹,一道飞石先是命中狂奔雄虎关节,复做跳弹命中雌虎关节,而那个歪嘴道士更是滚地一翻身,运使一种扭曲身法,如卷地疾风一般冲到二虎跟前,一个横空劈叉将两头老虎砸晕过去。 就这几下,鲁浔自负就算全身着甲,装备精良,之前的自己,也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不过,现在的自己,或许可以试试。 第7章 林中激斗(一) 鲁浔俯身后退,只见他体柔似蟒、身轻如鹤、步灵若豹,无声又迅速地就从距离四人一百二十步的位置,退到了一百八十步。 随后他一个纵身跃起一丈高,无声无息地攀上一株大树,自身后扯下一根上下装有数个铁轮的奇异大弓,正是万弓之王——滑轮弓! 滑轮弓这种大杀器,成了他今生为自己留下的底牌,这把特制的恐怖重弓威力惊人,堪比前世子弹! 配上他今生一手超凡弓术,才是他有信心在一百八十步外,与武林高手争斗的底气!这个距离,他也是豹子尾摇穿画戟,弓响雁落胜鹰疾的绝顶高手! 鲁浔将十数支长箭插在顺手位置,自其中小心抽出几支怪异重箭,这箭的箭杆上有数个镂空,内中嵌入鼓胀皮袋,还有多处机关。 鲁浔看着这支箭,平静眼神渐渐凶狠,随后推如泰山,透过“望山”瞄准片刻,后手一松。 嗖!射出了追如虎尾的一箭。 “小心!” 这边弦声刚响,还在争吵的“歪瓜裂枣”四人脸色大变,如炸毛夜猫一般瞬间暴起! 西门宝听声辨位,双指连弹,手中飞石如暴雨连珠,射向飞来之箭! 一连串嘣声之下,箭抵近十步之内方才落下。 “哎呦我去,这箭挺有劲了!” 见此,西门宝脸色凝重。 “我来!” 冯美能圆胖身体愈发鼓胀,连头颅都陷进肥肉里,体内发出闷雷之声,愈来愈响,蓄势片刻,庞大身躯滚地而起,如轰雷一般冲向鲁浔,沿途大树应声而断,竟不能阻挡片刻。 “嗡!” 见此情况,鲁浔脸色不变,拔出一支迅疾刺箭,搭手便出。 “哎呦我嚓!” 冯美能发出一声惨叫,不仅攻势戛然而止,更是极速飞退,在空中洒出一串血迹,落回众人身后,便颓然趴在倒地,惨叫不止。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冯美能居然屁股中箭,看那样子入肉极深,血流不止,登时面色大变。 “我嚓,老冯开眼儿了!” “唉呀妈呀,太残忍了,老冯,你麻没?” “麻…了…” “咋还麻了呢!” “废话!你中你也麻!” “嗖嗖嗖!” “快躲!” 见又是三支迅箭袭来,赵明寺大喝一声,跌身贴地翻卷,双腿连蹬,强烈腿劲不住飙射,霎时间踢断数棵大树,扫起遍地土石抵挡来矢,同时顺脚将冯美能踢开一旁。 其他二人也是各寻掩体藏身。 西门宝一张脸抽的跟揉过的手纸一样,嘴里撺掇赵明寺。 “小四儿!这箭太狠了!顶不住啊!咱几个就你快,你沙楞地,过去恁死他!” 赵明寺气的嘴都不抽了。 “你咋不上呢!老冯的‘滚地惊雷’啥样你不道吗!那是哈拉皮裹肥膘,砍到哪都看不见刀!这瘪犊子楞顺腚眼子给老冯射开花了!听这动静起码一百五十步开外啊!比他娘北胡的白翎射雕手都准!害有,别管我叫赵四,我是赵明寺,老叫我乳名,真膈应人!” “我真是…” 西门宝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 “没让箭射死让你恶心死,还乳名,完犊子玩应!你以为我不想上啊,我炼的行云布雨功,护体真气脆啊!没到跟前儿就得给我射稀碎!” “害脆呢,你就腿短,我告儿你,就你这身材,走人堆里别人放的屁你一口落不下,全吃嘴里!要我说,找他唠唠,咱到这嘎以后也妹惹事儿啊,嘎哈上来就下杀手,都给我整蒙圈了。” 还没嚷嚷出个结果,四人又听到闷雷之声。 刚想躲避,却发现长箭直奔猛虎而来! 这次花泽阳反应更快,袖子一抖,只见空中两道电光一闪,击飞两支箭矢,复一看,竟是两支一尺长的锁链银锥。 “婢养的!他目标是小虎虎儿,这可是师傅交代的差事,这一瞅没法善了了!赵四儿,你护着老冯和小虎虎儿,小宝儿!咱俩交替掩护,冲过去整死他!” “好,我就说,小损阳是咱们之中最爷们的人,谁不承认我跟谁急。” “你可把你那破车嘴闭上吧,哎呀妈呀,这堆人里有你都闹死了!我踏马明天就上香祈求苍天,让老天给你劈死!” “你快别跟我搞笑了,咱是太平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你害搁这求苍天,你这不光裤衩子跑偏,你这思想也跑偏你!我跟你说,就这句话,你加入我们‘风雨雷电’花美男组合,就属于带病提拔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定下计划,三人便行动起来。 赵明寺再运腿法,踢得满天烟尘,霎时间风卷尘沙,掩护二人突进。 西门宝贴地疾奔,脚下踏过之处泥土干热、树木枯黄,水汽不断被抽将出来,化作漆黑云雾将其环绕,掩盖身形。 花泽阳体表微放银光,与所穿道袍上的银线交相辉映,化作一道银灿灿的电光,晃得人看不清身形。手中链锥巧如灵蛇,卷住树木助其来回飞窜,如一道银电般激射而来。 见此情形,鲁浔丝毫不乱,自树上拔出两支粗箭,一为四棱攒刺箭、一为四棱锤头箭,稍作瞄准便发箭分射二人。 花泽阳见来箭太快躲之不及,心下发狠,迎着箭矢冲了上来,似是打着正面破敌的主意。 只见他手中银锥一抖击向箭矢,结果这四棱箭竟暗藏机关,自中间四分而开,深深钉在四棵树上,花泽阳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走神就冲了进去。 “啊!!!” 只听他一声惨叫,原来这箭矢中间有多条纤细钢丝,极其锋利,在天空张开一张大网,花泽阳一头扎进其中,身形翻卷,如落蛛网,浑身被钢丝割的鲜血直流! 另一边黑雾之中,西门宝自持黑雾遮蔽,只是微微错身,意图躲开箭矢,结果这锤头箭也自中间破开,拉出一根绳索,将西门宝拴在树上。 即使一击得中,鲁浔依旧面无表情,自箭囊中抽出五支迅疾箭,箭发连珠,射向赵明寺。 赵明寺虽然人不着调,但确实武功高强,特别是他那奇异地躺腿法,翻滚腾挪之间如灵鼠滚油锅,一直于地面有半寸距离,身形看似狼狈,却一点灰尘都未曾粘身,将五支箭全数躲过。 “小子我告你,我风伯赵明寺不是…我嚓!” 赵明寺躲开连珠箭,正要洋洋得意嘲讽鲁浔,却发现又一支迅箭电射而来。目标却不是他,而是地上猛虎! 赵明寺目眦欲裂,急忙回援,却发现自己最快脚程也无法赶在箭中之前拦住这支箭。 “这小子,连我的脚程都算好了!” 赵明寺心中发寒,但毕竟是老江湖,只见他并脚一磕,随后奋力一踢,一道乌芒闪出,原来他鞋底还藏了一根铁镖! 眼见铁镖不偏不倚,直飞来矢,赵明寺正要得意,奈何异变又生! 来矢竟然自空中一分为二,躲过铁镖,分射猛虎!鲁浔竟然连赵明寺最后一招都算计在内! “成了!” 第8章 林中激斗(二) 眼见射出的阴阳二分箭即将射中,鲁浔心中也是不由一松,这二分箭本是防备此人再度以飞石拦截,却没成想他竟然鞋底藏镖,幸好自己为求稳妥,提前分箭,不然还真让拦住了。 二分箭即将命中之时,一坨巨大肉球骤然飞到猛虎面前,伸出两只肥褶横生的短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拦住此箭。 “疼,疼死道爷了!” “好样的老冯,你果然是咱们组合最快的男人!” 冯美能懒得理会赵明寺,只是大声痛呼,要知道他所修功法乃是师傅观摩天下八大奇景之一的紫电天球后,结合偶得的西域奇人布岚卡遗留下来的武学——闪电狮子呼吸法,创下的《紫电天球功》,修炼后不仅速若奔雷,还有一身金刚皮肉,练到由外而内后还能生出电劲,师傅直言此功甚至不弱于昆仑派的护法雷公诀。 平日这冯美能仗着一身横练肥肉横冲直撞,便是北军蹶张弩和草原射雕手所发之箭也很难让他见血,可今天此人所发之箭竟能洞穿其掌,这般庞大威力看的他心底发寒。 鲁浔见无功而返,正要振奋精神再次发箭。 这次异变没有找上对手,而是找上了他。 被绑在树上的西门宝双指连弹,数根飞钉精准截断了缠在花泽阳身上的钢丝,花泽阳方一挣脱,连脸上血都未擦,掌中银锥一闪,点在西门宝胸前绳索之上,将其截断,却连西门宝的衣服都未曾碰到。 “你敢弄花我的小脸脸!我要攮你一百个窟窿!” “踏马的今天恁不死你,我雨师西门宝也不用混了!” 鲁浔见二人已经接近到八十步内,心中一叹,随后于地上拔出两支粗箭射出。 宝、阳二人属实对鲁浔的箭心有余悸,一边飞身躲避,一边各使手段打落箭矢。 果然,这两支箭也有机关,被击中后竟然纷纷爆开,一支扬起漫天白灰,一支爆散一片黑烟。 “雕虫小技!” 见这飞烟,宝、阳二人不退反进。花泽阳运起内力,浑身电光环绕,两支银锥自面前螺旋推出,在烟雾中打出一个条巨大通道,自己身随锥走,如钻头般钻出烟雾。 西门宝则俯下身子,如游蛇一般贴地前行,单掌平推而出,身边黑雾随之前涌,与烟尘卷在一起,随后手掌向上一翻,面前烟雾立刻冲天而起,弥散在茂密树冠之中。 只是二人方才冲出,却突然发现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鲁浔自阴影中贴地奔跑,一会身体贴地,如蛇匍匐,一会四肢并用,如猫轻跳。 这正是郑少杰所传《兽功精义》中记载的奇术。 相传东瀛武学扭曲邪异、只求威力、不择手段,修炼东瀛武学之人,十几岁少年便能胜过中原苦练了二三十年的武人。 这般巨大威力自然有奇大代价,走火入魔几乎是东瀛武者标配,修炼者或心性扭曲如魔、或肢体异化如妖,天赋不佳、心性不足者,往往年不过五十便要暴毙,难以精进至上乘境界,其中以忍者修炼之法最为狠毒残忍。 东瀛有一忍宗名为火贺派,其门中有一邪术名为《血继限界》,修炼者将自身血肉割下,补上异兽血肉,辅以东密苦行瑜伽修炼查克拉之法,在配上其猛秘药,以此让修炼者融合野兽血肉。 这种功法极为痛苦艰难,往往十不活一。但只要成功,身体便会生出异化器官,拥有诡异能力,甚至能够遗传给后代。这等邪功与其说是练武功法,不如说是定向走火入魔。 而为保证“血脉”浓厚,火贺派不仅鼓励近亲繁殖,那些生下来异力不足或没有生活能力的畸形胎儿,男胎会被做成“药田”,日日放血割肉炼制“补药”,供其他族人弟子食用,直到死去后还要被分而食之;女胎便会被养成“肉莲”,成为繁殖工具,自十二岁起就要连年生育,往往活不过三十,死后尸体一样会被全面利用,由于血脉相同效果更佳,食用者往往是“肉莲”的“莲子”。他们甚至连战死同门的尸体都会食用。 这种丧尽天良的门派在东瀛却备受推崇,有些家族甚至与火贺派合作,将侍妾的孩子送入宗门,孩子度过血肉融合后,侍妾和其他兄弟姐妹大多会成为成功孩子的“药田”,孩子长大后,便让他与自己的亲人繁殖后代,慢慢形成了与东瀛“华族”并立的特殊贵族——大和族。 云州地处东南沿海,百年来倭寇频繁袭扰海疆,由于朝廷需要集中力量对付北方胡族,对东南沿海成战略防守姿态,至使倭寇越发猖狂,穆宗一朝时竟敢侵占台岛,朝廷终于不堪忍受,发动了史称“昌德靖海”的东南大海战。海门宗作为地方武宗之首,受戚光业将军邀请,参与了那场长达十年的平倭之战。 火贺派忍者由于先天畸形、吞吃血亲,几乎全无人性,简直是两脚畜生、人皮禽兽,行事十分残忍,寇边最为积极。 时任宗主郑成功乃侠之大者,深恨火贺派丧心病狂,主动请缨,带领海门宗二百弟子抱空木秘渡海峡,自金门潜入,奔袭火贺派在台岛的驻地,配合戚将军打响了名垂青史的台岛光复第一战——金门大捷! 这场大战中,海门宗全奸了火贺派火影“猿魔般若”猿飞佐珠子,长老“独眼枭”志丈团藏、“肉莲喰妖”侍寝小春等全部高层及八百火贺忍军,日本五大忍宗之首的火贺派一战覆灭,消息传回去后,东瀛一片哀嚎,甚至有的大和家族悲观岛认为家族再无希望,从而集体自杀。 海门宗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宗主郑成功身死殉国,二百弟子生还者不过七人。战后论功、为三军第一,这也是沈强选择让步的原因,海门宗是真的为大周立过功、流过血的,在云州,海门宗声望几乎不下于大周朝廷。 而这《兽功精义》中的奇术,就是当时海门宗结合缴获的《血继限界》邪术秘本,融合本派武学,围绕兽功所创的进阶功法,名为“拟兽十术”。 此术修炼极看肉身天赋,天赋足够者一时半刻便可练成,能倍减《兽功》修炼损耗,将《兽功》威力发挥到极致,真正拥有诸多兽灵之力。 这辈子的鲁浔天赋可何足的吓人,在等候武器送到之余,他只用一刻钟就将此术修成。 随后鲁浔吞服龙胎丹,在药物补益下全力修炼《兽功》,进境堪称神速!十个兽型已全数修成,再加上他自身的秘密,才是他敢于挑战四人的最大底气来源。 鲁浔身如山中灵兽,飞速绕至四人西侧,张弓搭箭,朝着离自己最近的赵明寺又是一下。 听到熟悉弓声,赵明寺瞬间反应,一脚踢起飞石将箭打飞,随后看见鲁浔离自己居然如此之近,立刻大喜过望,滚地一卷,身型扭曲鬼畜的朝鲁浔奔袭而去。 “小子!这把你出昏招了吧!” “赵四儿,你快溜缠住他!别让他蹽了!” “道,道爷,创,创死你!” “弄花我的小脸脸,我攮死你!” 宝、阳二人见状大喜,立刻转身冲了过去。 第9章 林中激斗(三) 见此情景,鲁浔一边后退一边发箭迟滞四人。 奔跑之间,四人慢慢连成直线,鲁浔虽无轻功,但其不仅天生一双罗士信般的飞毛快腿,更是练了诸多外功,从小在山中长大,奔跑起来速度极快,再加上时不时射来一箭,四人中速度最快的赵四儿竟然也追之不上,更别提其他三人。 四人对此十分恼怒,一面衔尾追杀,一面思索办法。 “哎!赵四儿,你发现没,这小子射了五箭,三箭是冲老冯呢?” “对啊,老冯一身肥膘,运足功力他射不动,速度又快,他怕老冯追上!” “那有招了!赵四儿你继续往前冲,老冯!你使‘滚地惊雷’,我给你护法,你就拽着我往前冲,完后赵四儿!老冯路过你身边的时候你拽住了,让老冯当肉盾!小隼阳,你回当间去,看着老虎,随时准备包抄这孙子!” “这招行!干!” 说罢,冯美能站定运功,体内闷雷炸响,西门宝跳到冯美能背上,身上黑雾缠绕遮蔽二人身形,在黑暗中手掐飞钉等待鲁浔发箭,赵明寺则再度发力,全力前冲,逼得鲁浔不敢发箭。 轰!沿途大树轰然倒塌!冯美能飞速迫近一大截。 这一招果然奏效,冯美能运足功力下护体罡气遍布全身,配合横练肥肉,双手护住头面要害,鲁浔箭矢威胁大减。 一次冲击,就抵近了鲁浔百步之内。鲁浔似乎急了,连续发箭,但均无多大效果,虽然射中几次,疼得冯美能嗷嗷大叫,但却未能伤其要害。 鲁浔似乎对老虎志在必得,不欲远走,只是带着几人兜圈子。 如此十次下来,三人已经迫近鲁浔二十步内,花泽阳也见机包抄而来,以武林高手眼力,鲁浔脸上毫毛四人都已清晰可见。 战斗许久,且四人多是有伤在身,各个气喘吁吁、脸色发白,但却都兴奋起来,四个歪瓜裂枣丑脸愈发扭曲。 “老冯,再来一次,咱就?死他!” 可这时被追了许久的鲁浔脸上却突然浮现铁黑色,原本超绝的速度突然增加,一下将四人甩出四十步开外。 “弄死我?呵呵。” 这时,气急败坏的鲁浔面色恢复淡然,随后抽出一支奇异长箭,自行囊中拿出一样物什扣在箭杆正中。 这长箭有两支箭那么长,且非是圆杆,乃是六棱柱形,上面还有轨道机关。 这物什好似水晶质地,六根圆柱圈连在一起,内装三成透明液体,内圈也有机关。 正因鲁浔突然展现出内力感到惊奇的四人不知这怪箭要做何用。 鲁浔张弓搭箭,朝天一射,四人发觉这长箭弧度不对,根本无法射中老虎。 果然,这奇箭划过一条夸张弧度落向老虎身前十步位置。 四整疑惑不解,陡然听到鲁浔轻笑一声。 “多谢各位。” 再回头时,鲁浔已然极速奔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逐一般。四人正要追赶。 “歘。” 那奇箭落地瞬间,物什自箭中滑落,一声砂纸打磨的声音传来。 “轰!” 如同霹雳落地一般的巨响,带着冲天火光轰然迸发! “中计了,快救老虎!” 四人目眦欲裂,正欲仗着护体真气冲进火海救虎。 只见之前鲁浔射出的数根镂空皮袋怪箭在火焰纷纷爆裂,许多白色粉末四散飞出,然后—— 轰! 化作漫天橙红烈火!将四周树林飞速点燃。 冯美能仗着横练肥肉冲了一次,却发现这火焰如附骨之蛆,非要庞大内力方可熄灭,不敢再冲哇哇惨叫的退了回来。 “这,阴磷冷火儿!这心宗净火神君的招儿啊!这啥玩应!” 西门宝看着这魔鬼一般的火焰大惊失色,口不成言。 “不止呢,咱们都被人耍成狗坨子了!看看周围!” 四人抬头四顾,发现周围树木倒伏,将老虎所在之地与周围远远分割开来,中心烈火虽然飞速燃烧,但却并未蔓延开来。 四人见此情况,那还不知道鲁浔所为何事?本以为对方是个扎手的小虫子,没想到却被其耍的晕头转向。 “师傅的差事完了!咱们也完啦!完啦!” 想到这里,四人脸色顿时如丧考妣起来。 而另一边,鲁浔在林中疾驰,抬头处,群星灿烂、皓月当空! 正所谓: 时穷顿显豪杰意,孤身猎虎义气高。 纵使狭路逢野鬼,敢以勇智斗顽妖。 猿臂引弓能画月,目穿暝暝察寒号。 白羽飚射飞流星,雷弦炸处豹尾摇。 密布天罗捕魔丑,晃起金绳缚恶道。 唤来霹雳诛猛虎,风恶更把神火招。 除魔不忘护生事,巧化凶戾成善好。 山神受命传天佑,青帝闻声助英豪。 战胜四个强敌,鲁浔心中颇为畅快,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跟江湖高手对战,虽然是依仗强弓奇箭,但起码证明了,单凭这一手弓箭他已能在此方世界立足,更何况他还未出全力。 “猛虎已死,但郑少杰未必没有后手,要赶去和阿爷回合,然后整合力量,待诸般布置生效之后,再伺机而动。” 鲁浔一遍奔跑,一边思索下一步如何落子,突然间脑海中闪过野猫炸毛、老虎抬头、雄鹰四顾等野兽预警形象,浑身汗毛炸起,右臂肌肉疯狂抖动,甚至产生了仿佛针扎一般的刺痛。 鲁浔来不及多想,右手一抖,几锭银元宝伴随闷雷之声轰然发出。 “咦?” 右侧不知何时竟然有一名黑衣蒙面之人摸到近前!见到银子袭来,嘴里惊讶出声,但手上不停,一只泛着荧光的手,在空中优美挥舞,如轻罗小扇扑流萤一般,慢悠悠的将银元宝一个不差的打碎在半空之中。 是的,打碎! 饶是鲁浔二世为人、历经生死,也不由心中惊惧。 要知道,这黑衣人暴起之处,离鲁浔不到十步! “这家伙是人是鬼!怎么摸过来的!” 鲁浔心中惊惧,但手上不慌,这场景虽然危险,却危险不过前世美利坚经历的枪林弹雨。他猛地向左一跃,脚尖点树,一个旱地拔葱“蹭”的一下窜了起来,随后手脚并用,几步窜入茂密树冠之中。 “海门鲁浔,还真有两下子。” 来人见自己暴露,却也没来着急动手,站在原地看着树冠上的鲁浔。 这人究竟是谁! 第10章 月下死斗 鲁浔没有向白痴小说里的傻缺男主一样质问对方,强行发起转折、顺带水字数,只是自箭囊中抽出一支四棱攒刺箭射出,随后头也不回疯狂逃走。 问你妈啊!都踏马袭击你了?不是来杀你难不成请你吃饭?贴近十步都发现不了,那绝逼打不过啊! 鲁浔在这周围生活二十年,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一会儿自树丛中越过山沟,一会儿在无树草丛中贴地游弋,飞速向东逃跑。 跑了足足一个时辰,又自暗面爬到一棵周围无所遮蔽的孤树之上,弓箭在手,警惕的打量周围,一边抓紧时间休息。 虽然他对自己的速度很自信,对自己前世学到的反侦察知识更有自信,但是这个人能摸到他身边,就证明此人定有非凡手段! 更别说他竟然还能无声无息摸到自己十步之内,自己却毫无所觉,若不是《兽功》几乎大成,又由外而内练出了内力,更得了秘术,刚才那能打碎银元宝的手,已经打到他身上了! 到现在,鲁浔脑海中都忘不了那一双手,那只如宝玉雕琢、血管骨骼清晰可见的手。 虽然见识的高深武学不多,但是用脚跟想也知道,能练出这种异相的功夫,绝对不会是什么烂大街的庄稼把式,也绝不会是庸手!至少比那四个歪瓜裂枣更强!更比《兽功》强! 被这种强人盯上,就是加一万个小心,都丝毫不为过! 果然,那个黑衣蒙面人好整以暇的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却未着急进攻,而是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颇为惊讶。 “我却是没想到,你这倒是有几分逃跑的本事,我追着都有几分吃力。” 鲁浔未曾回话,而是反身对着东侧的林子射出几支箭,反手对着蒙面人就是一箭。 “嚓!” 见来箭浔疾,蒙面人略退一步,再度挥动那只美丽的手, 将来箭凌空劈碎。 “‘风雨雷电、天罗地网、颠倒反复、生死无常’,这四个‘人桩’虽然试功试的疯疯癫癫,但四人武学相互弥补,且合作多年,老熟江湖,论实力绝对不差!就是我对上都要费点功夫才行。而你不仅把他们弄得灰头土脸,居然还从容退走,毫发无损,饶是我再三高看你一眼,也忍不住为你击节赞叹。可惜啊……你说你为什么要自导死地呢?” 说到这里,来人眼里还透露出几分欣赏,其中却夹杂着遗憾的味道。 自导死地!?我招谁惹谁了我自导死地!? 鲁浔听了这句话虽然心有怒火,但是却依旧强自冷静,前世的经历告诉他,愤怒无法让人在危险中逃出生天,战胜困难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智慧与冷静。 想到这里,鲁浔摸了一下箭囊,没几支箭了。 看来,必须速战速决! 打定这样的决心,鲁浔抽出五支箭捏在手上。 黑衣蒙面人似乎胜券在握,依旧不着急进攻,而是慢悠悠的靠近。 “这人啊,有些时候做个顽石多好,放在地上没人踢、没人管的,虽然废物,但是也自在,可要是做了璞玉,你就是藏在深山,也会被人抠出来,还要受刀劈斧砍的。” 来人一边说一边感叹。 “你若不是纯阳童子身,我便不会利用你,我不利用你,你便不会参与此事,你不参与此事,你若是被‘颠倒反复’打杀了,便不需要我来杀你。都怨你啊,干嘛要有天赋,有天赋也莫被我看到啊?看到了也莫要对我有用处啊?害我做下这等伤及无辜的坏事,害我变成了坏人!你说你死到没什么,可你怎能害我变成坏人呢?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鲁浔未曾管那些无耻发言,而是将行囊中的几个罐子丢到身后的林子里。 “你说,你做了这么多错事,现在却还要一错再错,你就不能自尽么?非要逼我沾染无辜良善之人的血?最可气的是,我都不计前嫌,亲自来杀你了,你却还要反抗?你怎生这般恶毒?” 随后,鲁浔将武备袋中剩余物品飞速装在身上,做完所有事,随后抄起箭来,深吸一口气。 “西门庆!你个背信弃义的狗娘养的!你以为老子认不出你嘛!” 什么?他如何认出我的!? 黑衣蒙面的西门庆突然被识破身份,不由一愣。 高手过招,片刻不能分心,鲁浔拳脚之上或许称不上高手,但弓术一道的高手,对时机的把握却丝毫不差。 多少年没这么专注了? 开弓的一瞬间,鲁浔的脑海中却慢了下来。自弓术大成以来,他许久未曾如此专注了,如今在生死危机之下,他似乎找回了那种感觉! 那种枪林弹雨中探头瞄准,那种匍匐在密林潮泞土地上,将细箭射进猎物耳眼,就为了留一张好皮子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自己眉心隐隐一痛,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然后一股强烈的暖流霎那间遍布全身,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接连响起! 糟了,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考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鲁浔应激一般接连发箭! 第一支,机关重箭! 西门庆见袭来重箭,因方才在一边窥探,知道重箭必有机关,故而脚一点地,飘然身退。 就知道你没少窥屏! 鲁浔见对方如自己所料,立刻弓开满月,拔出一根奇异浔箭,再发一箭。 第二支,迅箭! 浔箭速度极快,擦着重箭底部,强行改变了重箭弹道,然后射出极远,插在地上。 西门庆瞳孔猛的一缩,未曾想鲁浔弓术这般出神入化,想要躲避,但人在空中无从借力,只能硬扛。 只见西门庆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肤如双手一般变得莹莹透明,身体中还有朱红经络,穴道中有颗颗金星熠熠发光。 随着西门庆运转内力,穴道中的金星大放光芒,在西门庆的体表镀上璀璨金层。 见到西门庆这副模样,鲁浔面色一变,这异相他可太熟悉了。 玉线穿金珠,这是《摩那苏婆帝龙王功》! 海门宗镇派三大绝学中的第一神功! 至于为什么鲁浔能一眼认出来,那自然是因为—— 他也会这功夫! 第11章 突如其来 这边未等鲁浔细看,那边,西门庆已经伸手一劈,将重箭劈碎。重箭炸开一团米白色的烟雾,西门庆顾忌这烟雾是之前燃起妖火的机关,皮肤愈发晶莹剔透,还隐隐透出金光,一个千斤坠加速下落。 刚一落地,西门庆双手交叉。 轰! 第三支,磷火箭! 长箭自空中划过一道火线正中西门庆,随后燃起熊熊大火。 “树仁老弟!这阴磷冷火要是净火神君操使,我还忌惮三分,你可不够格!” 烈火中西门庆声音清楚传来,随后只见火焰中似乎有巨人挥斧,轰的一下自正中劈分开来,西门庆站在烈火中央,浑身金光赫赫,威风堂堂!只是不知为何声音却有些尖细。 鲁浔不管那些,只是冷静发箭。 嗡! 西门庆听闻此箭飞袭之声犹如闷雷,顾不上彰显威风,当即提身后跃,双手一合!发觉此箭全为钢铁打造,故而力道极大,带的他身形后退! 第四支,全钢重箭! 西门庆方一落地,将手中钢箭甩到一旁,迎面又来一箭,西门庆被一箭一箭弄得如此狼狈,此下发狠,翻掌下劈。 谁知此箭在半空中突然分成两支,西门庆来不及躲闪,一箭正中头颅、一箭正中丹田。 第五支,阴阳二分箭! “你个泥地里长出来的贱种,居然敢伤我!” 虽然西门庆不知从哪得了《龙王功》,又练了什么强横的护体真气,鲁浔的重箭毕竟天下罕见,饶是这般西门庆这等精于守御的高手,挨了一箭也要见血。只不过西门庆毕竟肉身强横,两支箭破了护体真气以后,只是在头上划开一道口子,丹田一箭也只入肉寸许,看着鲜血直流,实则都是小伤而已。 可被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小人物伤成这样,西门庆已是怒火中烧,伸手将腹部的箭拔出丢到一旁,正要暴起。 嗡! 背后一声弦动之声传来,随后背心一痛,然后隐隐发麻,不仅背心发麻,头上与腹部也隐隐发麻。 西门庆浑身无力,瘫倒在地,艰难伸手,将背上的暗器拔出,放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根精钢破甲针。 他强自回头,只见第二根浔箭插在地上,箭身机扩张开,箭尾处直冲自己。 “卑,卑鄙,你竟然在箭上涂毒,你不讲武德!” 鲁浔根本不管西门庆喊什么,再发一箭。他上辈子就深刻明白一个道理,武德?弄死对手就是最大的武德! 西门庆费力躲开,对着鲁浔高喊。 “树仁老弟、树仁兄,你先停手,你不想知道前因后果么?咱们聊聊!咱们可以合作!” 鲁浔听了毫无反应,既不上前询问因果,也不做什么无用嘲讽,只是面无表情开弓放箭。趁他病,要他命! 西门庆又费力躲开一箭,最后力气不济,被一箭射中大腿。见鲁浔毫无放过自己的意思,又是一箭射来,眼看避之不及,他惊恐大叫! “仙子救我!” “唉…” 一道流光,恍若滴星映水,自天际而来,准之又准打在疾飞的箭上。 叮… 玉瑟清音,如鸣佩环,便是这等肃杀之时,也依旧悠然悦耳。 击飞箭后,流光在空中调转方向,在空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飞上一株大树之上,落入一位女子的手中,流光散去,竟是一只套在女子手腕上的玉环。 鲁浔看向那女子,只见到: 月拢青丝,挽一副飞仙高髻。 蓝裙乌披,遮不住满玉高峦。 碧玉双环妆皓腕,素银钗头螺钿簪。 纤腰袅娜,胴体更胜妲己媚。 美目星熠,绝色偏做褒姒冷。 若非瑶池天女,便是月宫仙娥。 这美艳清冷并存的美人弓足轻踮,高立于青松枝头,背后明月当空,月满华浓,一片银辉却遮不住她缥缈的气质,但这清冷中不知为何竟蕴含着一种醇和的母性,让女子更加动人。 可以这么说,鲁浔前世今生相加,这般美艳、性感、清冷、母性的美人,他见过的也屈指可数。 这女子纵身一跃,翩然而下,落在西门庆身前。 “多谢曾仙子相救。” “此次合作,乃恩师亲定,救援盟友本是分内之责。” 女子朱唇轻启,发出暖柔之音,母性愈发浓厚。只见她双手一展,淡紫披帛瞬间银沙密布,飘然飞起摊开。女子素手一摇,披帛随之漫卷,将周围火焰扑灭,随后飞回搭在女子臂弯之上。 鲁浔只觉得自己日了狗了,这辈子见得高手都没有今晚见得多,而且一个又一个风格完全不同,没有一点情报,这女人出现的无声无息,伸手就能将白磷烈火扑灭,一看就是江湖传说中那种内功深厚的高手,而且听她的话,还有师门背景,恐怕有无穷麻烦。 最主要的是,自己好像陷进了一个越来越复杂的事情里。 海门宗、西门庆、面前的神秘女子,超出想象的事情越来越多,而更大的问题是。 自己的箭要用光了。 这时候鲁浔才发觉弓箭的局限性,此世之人由于武学原因更擅久战,且极擅长应对箭矢,弓箭用于偷袭还好,若正面对敌,稍微拖久一点便要陷入被动,如果不是西门庆自持武功高强,而自己又多出奇招,以西门庆的武功未必会如此狼狈。 然而,鲁浔不会因为没有武器就不再反抗,他只是静静地退到大树最东侧的树枝上,如同猫一般蹲伏下来,等待接下来的战斗。 女子并未着急攻击鲁浔,而是俯身查看西门庆的伤势。 “河豚毒,这是什么手法炼制的?竟然这般猛烈?怪不得你练了龙王功都顶不住。” 女子似乎没什么好办法,眉头轻皱思索对策,背后大开,全然不在乎鲁浔。 “曾仙子不用看顾在下,在下家学傍身,这毒素能让我狼狈,却要不了我的性命,鲁浔此人狡诈恶毒,知道了我的身份,必不能放他离开。” 西门庆挣扎起身,脸色怨毒,不住催促女子动手。 女子站起身来,施施然面对鲁浔方向,朱唇轻启。 “鲁少侠,我们可以谈谈。” 第12章 金光龙吼 女子说完一句话坦然站在原地,不做丝毫动作。 鲁浔见对方如此诚意,思虑片刻,也是张口回应,声音故作嘶哑。 “谈什么?” 女子嫣然一笑,连浓重夜色也染上一层妩媚。 “方才我蹲伏在地,鲁少侠未曾偷袭,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一路过来,鲁少侠才智兼备、天资卓越,若是愿意入我‘月母宫’效命,不仅性命无忧,更有上乘武学传授,鲁少侠意下如何?” “曾仙子,这岂不便宜了他!” 西门庆听到这话,立马疾声反对,女子一挥手阻止西门庆说话,西门庆只能恨恨收声,却是满眼嫉恨。 恰逢云遮月隐,美人声落,场面骤然安静,平生静谧之意。 双方都未曾说话,连方才消失的虫鸣都再度响起。 半晌,鲁浔开口。 “郑少杰要在海门村做什么?” 见此疑问,西门庆正要满不在乎的回答,女子却先一步出声。 “海门村之事,涉及宗门大计,鲁少侠家人早已先一步离开,你那几个兄弟的家人,我也可助其逃离,剩下的事情,鲁少侠还是不要多问了吧。” 鲁浔一听,反而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故作不知呢。” 女子听了此话,却面色淡然。 “鲁少侠是聪明人,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如何瞒得了你呢?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所以,我的乡亲们有性命之忧,你们这些人自称侠士,不光束手旁观,更要从中取利,还不许我等自救?” 鲁浔的声音慢条斯理,传到女子耳朵里却带着一种强大而沉重的力量,让女子不舒服的皱起眉头。 “鲁少侠,自古以来天子与天下武宗共治天下,千古未变,少侠天资卓绝,前途不可限量,未必不能进位宗师,届时寿元百五,足可观王朝兴替,这些愚疑黔首,不过过往云烟,若是太过介怀,恐怕还要影响心性,落了下乘,莫要自误啊。” “是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呵呵。” 听了女人的话,鲁浔嘴里喃喃自语,脑海中回想起这一世自己小时候的场景—— 村口住的李大叔,院子里有一颗杏树,鲁浔小时候每次经过,李大叔都会但凡见到了就会撸一把杏子塞给鲁浔; 赵二那孙子的爸爸赵柱,当年在西军做过兽医,村里的牲口都是他照顾,鲁浔十二岁那年,家里的马难产,赵叔在马圈里咕噜了一整夜,使尽了手段,保得马儿母子平安,却连一口饭都没吃,瞪着通红的眼睛嘱咐小马要好好孝敬鲁阿爷和小鲁浔,现在小马变成了老马,见了赵叔还会亲切的舔他; 村老王大爷,是村里的老书生,据说年轻的时候被鲁阿爷横刀夺爱,一直跟鲁阿爷斗气,比田产、比孙子什么都比,可鲁浔小时候启蒙的时候,王大爷教鲁浔教的最认真,全村最希望鲁浔成才的,除了鲁阿爷,就是王大爷,总嚷嚷着让鲁浔考个功名,文武双全。 还有去世的牛二叔,村花韩春花,小时候帮忙照顾自己的刘三婶…所有的乡亲们,那一张张殷切关切自己的脸。 那些自己经历过的欢声笑语,悲欢离合。 他们确实只是农夫农妇,很多都不识字,甚至还和鲁浔一家有过口角争吵。 可他们活生生的,在鲁浔的世界里,认认真真的存在了二十年。 若是照着鲁浔转世而来时候的心性,他一定会投降,事实上,就在刚才女人说出这番话之前,鲁浔也隐隐打着事不可为、先保爷爷的想法。 他一直对自己说:敌人势大,不可力敌,能保则保,尽力而为。 他面对的诱惑何等夸张?西门庆这么高的功夫,都对这女人口中“月母宫”的招揽充满嫉羡,鲁浔又怎会不心动?他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天资何等卓绝,常人十数年方能练成的《兽功》他几年就能练成,旁人练半辈子《混元掌》都练不出内力,他几年就炼至圆满。如果入了“月母宫”,不仅性命无忧,更有高深武学,给他十年时间,他就有信心称霸一方,名震江湖! 他承认,他刚才迟疑过、心动过、恐惧过,直到他看到对面女子平淡说出这等冷漠之言,那平静的眼神。 让他想起自己前世在美利坚,那些人在倒在他手下前,看向他的眼神。 那是根本不把那些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人,当人的眼神! 鲁浔只觉的这美艳女子不过是画皮妖魔,看似是人,实则早已毫无人性。一村数百条性命,同宗同种之同胞,为所谓宗门之计,竟然就能坐视其亡! 不仅是她,西门庆、郑少杰,这一个个人好似一颗颗重锤,狠狠地击打着鲁浔的脑袋,提醒他这还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只是想到这,鲁浔心中便凭空生出无尽的愤怒,这一刻,什么名利生死,都被他抛到脑后,只剩下势不两立的信念!这是一个生物对同类最终极的怜悯,是一个个体最后的善良! 这一刻,面对生死之大,鲁浔才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将自己的乡亲们当做npc之类的角色。 这一刻,最起码这一刻,鲁浔的信念纯净如琉璃之净,坚硬如金刚硬石! 一想到他们即将陷于生死危机,鲁浔便心如刀割,一听到这个女人对他们的不屑一顾—— 而在这个存才武学这种超越幻想之力的世界,信念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二十载积累生聚,鲁浔终于一朝顿悟,一股力量从鲁浔身上汹涌而出,化作金色光芒,将他包裹其中,刺激着周身肌肉如蚯蚓般收缩,渐渐化为金色,筋骨齐鸣之声仿佛摩那苏婆帝龙王做吼,凶猛中夹杂慈悲梵意,似乎要响彻密林、周遍法界! “呼…” 鲁浔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你踏马说老子的乡亲们是愚疑黔首!” 一直以来压制不住的愤怒终于爆发。 鲁浔一边怒吼,一边弯弓欲碎! 愤怒的鲁浔无暇感受身躯的变化,他看不到周身大穴中的点点星光,正随着怒吼悄然碎裂,化作金色的液体,沿着朱红的经络,慢慢流遍全身。 佛法开释——得悟三千大千世界众生俱为一体,有如来藏性、周遍法界,而后能无所住却生利益众生心者,即为照见菩提,正觉之种。 此为——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而这无上佛法正觉,正是圆满《龙王功》的根本法门! 女子说完一句话坦然站在原地,不做丝毫动作。 鲁浔见对方如此诚意,思虑片刻,也是张口回应,声音故作嘶哑。 “谈什么?” 第13章 转世奇遇(必要设定,二合一) 鲁浔敢以一山野村夫捋海门宗的虎须除了天生匪类的心性,自然还有其他依仗。 海门村东走五里处便是天下“十大盛景”的“海天门”,乃一座混体黑石质地的高耸悬崖,面海一侧陡峭如削,自悬崖有一条龙湫倾泻而下,常年流水不断。 崖上龙湫每年春季月余时间,会有巨量流水于此入海,届时流水汹涌湍急,自陡峭崖壁飞射数丈方才落下,远看如蛟蛇化龙升天一般,故名“走蛟潮”。 龙湫下是百丈深潭,内有上千洞窟,磊如瘤疤、嵇古奇奥,故名“千涵海潭”。 届时便会有数以千计的“海和尚”巡游到此,交配生育。所谓“海和尚”形似前世儒艮,因头顶光光,故名“海河尚”。 这畜生性情极为凶猛,体魄强横胜过精修横练数十年的武者,位列海中恶兽第三。 因此,每年涨潮期间,海天门周边海域,常人万不敢轻易涉足。 鲁浔的奇遇就在这里。 他于这方世界醒来之地,便是“千涵海潭”洞窟之中,洞窟中竟有前人来过,还留了壁刻。 此人是少林寺沙弥,法号海门,听闻此地与其法号同名便来游览。误被走蛟潮冲进这暗窟之中。 据其所言,自涨潮之日起,每夜子时,海中便会传来奇异声音,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此音有洗练肉身、孕养生机、修复暗伤、助益内功、涤清神念、启发灵智之奇效,届时可将身体浸润海中,大有补益。 除此之外,他刻下一部武学,正是《摩那苏婆帝龙王功》。 此功乃海门依托少林寺武学《童子功》所创。讲究炼精化气、练气藏精、化气返精,是以气锻体、内外合一的上乘法门。练到至高境界,一身精气藏于周身窍穴之中,化作金刚舍利,于肉身中连成一片,成就无漏金身。转修佛门任何内外武学都能一日千里、堪称天下第一等佛门筑基功法。 且此功与《童子功》一般不挑根骨,偏要极高佛法修为,想要修炼到至高境界,更需得领悟“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佛门妙谛,否则只能强身健体。 而这门《摩那苏婆帝龙王功》说来也实在不好开口。 原来,海河尚之所以体魄强大,是因其能自闭精孔、宫孔,转化阳精、卵阴补益肉体元精。雌性成年后每次月事便会失掉一颗卵阴,这种情况在第一次怀孕前无法停止,所以急于尽早完成交配产子。 由于海和尚一夫一妻的习性,交配产子后会以家庭为单位生活,因此雄性挑选配偶非常挑剔,极难发情。雌性往往需要耗费极大力气,还会被雄性恼怒驱赶时弄得遍体鳞伤。 此地吸引海和尚的原因,便是因为海中神音除了能消弭凶性、修复身体外,还有激发性欲之能! 这些洞窟本就是海和尚交配生育所用,届时海和尚虽然凶性全无,但性欲极为旺盛,若浸润身体时被其发现,恐怕就要有人伦大逆之事发生。 就如这《摩那苏婆帝龙王功》中的炼体之法,乃是海门在水中练功之时,被神音激发欲望,正巧碰了海河尚…感受到了海和尚筋骨肌肉收缩锻炼之法,与海中神音结合共振,最终创出此功。 摩那苏婆帝者,为高意、慈心、大力、大身之意,乃佛门八大龙王之一,便是影射此功来源。 海门也在壁刻中忏悔,自己已然破戒之事。 事实证明,正经人不写日记,王子看上“美人鱼”也未必是因为美。 虽然来源变态,但这门《摩那苏婆帝龙王功》绝对非同凡响。不仅完全继承了《童子功》精义,更能让修炼者练成伸缩如意、金刚无漏、力大无穷的龙王金身,大大弥补了《童子功》杀伐不足的问题。 除了此功之外,墙上还有海门和尚以音律记录的神音乐谱《娜迦歌诀》。 鲁浔刚到此世时,正是心如死水,对杀戮之法全无兴趣,也不通内功修炼,见此功时未曾先看功夫,反而先被海门留下的禅诗吸引: 小僧枯坐伴龙湫,生对慈悲死不休。 究竟渡人真煦沫,原来入世即浮沤。 邪魔岂乱菩提想,正觉旋持慧剑收。 要识此心容听法,莲生看破已无忧。 鲁浔不知,当年海门和尚正是在此地,枯坐龙湫高悬之海窟绝地,经生死之大恐怖、有破戒之大惶恐、成佛心之大坚定,方才彻悟禅机,创出此功。可以说唯有参透禅诗心境,才能悟透禅功要诀。 鲁浔前世大起大落,今生转世重生,经历何止大喜大悲、生乐死苦,一颗饱经磨难的心灵可谓疯魔成佛、心死道生,又修炼瑜伽、气功,参习佛经、道藏,早已深具无匹佛性玄机。 入神参悟之下,深厚佛性一朝激发,顿悟之势便不可挡。他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跳舞、一会锤头,状如疯魔。 《摩那苏婆帝龙王功》这等上乘禅功遇此真如佛性,自然瞬间共鸣,慢慢将其引入寂空涅盘的顿悟境界,不自觉按照功法修炼。待到他清醒之后,天才参禅十年方可入门的佛门晦涩禅功,他一日便已入门。 这就是他此生除重生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有如此天资却不肯入海门宗的原因。 回到现实中来,听到这澎湃龙吼,西门庆好像被重锤砸中了脑袋,先是呆滞片刻,随后便不可置信的失控大吼。 “这!龙猛梵音?是龙王功?他会龙王功?他怎么会龙王功!” “龙猛梵音、内现金身,还真是传说中龙王功的最高境界?这小子怎么也会?” 女子见此异状也是极为惊诧,不知怎么的,天下十六宗姓的上乘绝学仿佛人人都会,还练到了海门宗郑家本家都练不到的最高境界。 但只是片刻,女子便一脸惋惜。 “可惜,若是你学全了海门宗的天罡混元童子功,恐怕真的就成了‘小宗师’境的高人,到时我反倒要退避三舍,可只一门《龙王功》初成,还不至于让我仓皇逃走,这等天才,若是被佛门高僧看见了,恐怕千方百计也要拐回去做佛子,如今却要死在这了。” 一边说着,女子一边随手将飞来迅箭打落,随后脚尖点地,如嫦娥奔月般凌空而起。 “跳到天上当靶子么?” 鲁浔心中疑惑,却抓住时机又是一箭。 女子指捏兰花,袅袅一递,腕上玉环便化作流光,将箭击飞,随后于空中变换身形,凌空飞来,有轻盈灵动之美,更有疾燕穿林之速。 “这是轻功还是飞!” 鲁浔见此情景心中怒火稍熄,急忙又是一箭,随后纵身一跃向密林中逃窜。 女子再发玉环,将此箭击飞,随后不仅未曾落下,反而踏着弹回玉环纵步而起,正巧乌云弥散,冰轮玉月再度显现,女子身形居于元月正中,浑身银光点点,仿佛仙子踏月而来。 此夜月光,为何这么亮? 鲁浔正自疑惑之时,忽然感觉面前银光大放,自无尽月华中伸出一只宛如羊脂白玉雕琢的秀手,带着柔和白光,印在自己胸前。 来不及多想,鲁浔只能全力抵抗,只见他金色皮肤迅速染上一层黑色斑纹,充满了原始野性,而后一层微薄的无色护体气劲,紧紧贴合于皮肤之上,诡异的是,三门武功却互不干扰,反而好像在无色气劲的调和下构成三道防线,竟有分工明确之感。 月光中传来女子惊讶的轻语。 “你还真将《混元气功》练成了。” 女子言语惊讶,手上却不停,先是伸手在鲁浔胸口一推,鲁浔身上护体气劲顿时四散,随后女子并指穿掌,腕上玉环化光飞出,直击鲁浔胸口! 噗! 鲁浔口中鲜血狂喷,登时倒飞而出,一片轰隆声中撞倒数棵大树,飞入密林之中。 这时,女子方子半空中飘然落下,周身尚有月光如满天星一样四下飘扬,丰满胸膛起伏略有急速,似乎这一招对她而言也消耗不小。 未等女子追来,鲁浔强忍剧痛,掏出数个火折子和一包磷粉,囫囵拆开,一并丢入林中,霎时间燃起熊熊大火,随后扯起领子兜住面部,捂着胸口,头也不回的夺路而逃。 女子正要施展内功熄灭火焰,未曾想林中突然又发生数次爆燃,一时间火焰大肆弥漫,女子顾忌身后西门庆,不得不再施手段灭火,等大火熄灭之时,女子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淋,鲁浔更是不见踪影。 “龙王功真不愧为最上乘的炼体气锻之法,才刚刚临阵突破,龙王金身还未稳固,挨了我一招‘借月移形’竟还有力气逃跑。” 西门庆艰难的大喊。 “仙子莫要追了,他龙王金身未曾稳固便被您打散,到时精气泄露,死定了。” 女子回过头,淡薄的眼神斜瞟着西门庆,看得他不安地动了动。 “西门公子,你怕了?” “我…我怕什么?” “你怕我去抓那鲁浔,到时候给出更好的条件拉拢他,赚了他手上的《龙王功》,与你的合作告吹?” 听了这话,西门庆陷入沉默中,好久才开口。 “曾仙子,我可以提高条件,龙王功虽然高妙,但也只不过是基础功法,只要我掌握海门宗,无论是《混元一气功》,还是《论天罡气》,月母宫可任选其一。” 女子听了,清冷脸上露出一抹淡笑,转过身去慢慢踱步。 “《混元一气功》虽然是小宗师一流的武学,但后面的《混元道真功》乃至《混元渂圣功》都已失传,《论天罡气》是魔教道宗太平道的功夫,同样的小宗师境,同样的前路断绝,故而,这两门绝学虽好,与我月母宫而言,却并无大用。” 听到此话,西门庆面色先是阴沉,随后又轻笑了起来,声音尖锐仿佛女子。 “曾离仙子乃太阴元君首徒,也是在江湖上闯下‘冷月仙子’侠名的青年才俊,可惜这般俊杰却要与贵派‘玉桂仙子’周蕴、‘瑶光仙子’张静仪合用‘广寒三仙’的名头,想来这次大事派您前来,也有考验之意!若是办好了,定然有助于曾仙子争夺宫主之位!鄙人愿助仙子一臂之力,但请直言。” 听西门庆之言,曾离面色稍有不自然,随后安耐下去,骤然转身。 “好!不愧是敢图谋海门宗基业的枭雄人物,当断则断,公子家传的龙王功练到最高境界要舍弃男身,转为阴阳之身,配上我月母宫的《太阴元相书》有转男为女,逆反阴阳之奇效,更是少有适合女子的锻体之法,这是我师尊同意助你的原因,但,我月母宫也很好奇,海门宗的龙王功为何没这个问题?恩师判断,海门宗的龙王功必然有一门密不示人的独门心法!待助你夺了海门宗,你要将这门心法与我月母宫共享!” 西门庆一听此话,沉默一会,突然哈哈大笑。 “太阴元君巩宫主不愧是天下少有的女子大宗师!只不过拿了一重龙王功,就看出这么多东西,好!若月母宫助我夺回基业,《娜迦歌诀》,我定双手奉上!不过月母宫门派中其他未录入《太阴元相书》的小宗师武学,我要挑选一门,以一门无用之学,换两门我宗绝技,月母宫已是大赚特赚。” “好,西门公子行事果敢坚决,不愧是我月母宫看好的年轻俊杰,未来执掌海门宗,你我二派定然能通力合作,相得益彰。今日之请,我代恩师应下了!且作为交换,鲁浔此人,我也替公子料理。” “曾仙子过誉了,鲁浔此人若能活捉,还请留条性命,我要问问他从哪偷学了我家传绝学!” “好,此事我答应了,不过,今夜时间已深,你还要向郑少杰复命,没有鲁浔的尸首,你如何将杀死魔教妖人的事嫁祸于他?” “唉,此事却是在下轻敌,被他算计,本来我看出他《混元功》已经圆满,才将《混元气功》传授与他,方才所见,此人确实练成了《混元气功》,本是最好的替罪羊,但却让他走脱,不过,在下还有办法!” 说罢,西门庆运起奇功,手掌再度化作晶莹玉质,在自己胸口奋力一划,自肩膀到腹部,一条极长的,仿佛本就存在的伤口便制造出来。 西门庆自残之后,瘫倒在地,喘着粗气为自己涂抹伤药,包扎伤口。 “嘿嘿,西门庆武功低微,虽然追到鲁浔,未曾想此人竟然就是杀人凶手,一时不察被其《混元掌》重伤,如此,说得过去了!”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西门公子,妾身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多谢仙子抬爱,不过,曾仙子,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西门庆这个身份,我已经忍的太久了!日后,请曾仙子唤我真名便是。” “哦?荣幸之至,敢问公子名讳?” 听到这话,西门庆强自挺起胸膛。 “鄙人,混元朱氏,朱厌!” 第14章 虎口脱险 “呼!呼!呼!” 密林中,鲁浔一刻不敢停留,飞速向东奔跑。 噗! 又一口鲜血喷出,鲁浔面色愈发苍白。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血迹无法清理,简直就是导航,那画皮鬼轻功卓绝,恐怕一会就要追上。” 如此思量,鲁浔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过中天,子时将过。 ”时间差不多了。幸好我还有后手。” 鲁浔计算了一下时间,继续埋头赶路。 足有一刻钟时间,鲁浔听到身后隐隐有破空之声,曾离声音也悠然入耳。 “鲁浔,本宫可不计较你之前冒犯之言,若你束手就擒,交出龙王功,本宫赏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鲁浔依旧没有像小说男主一样脑残的回头嘲讽,只是埋头拼命榨出最后一丝体力跑路,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石灰粉、烟雾粉不断向后抛洒。 嘲讽个屁,都踏马吐血三升了,再出言嘲讽漏了气,能跑得了都怪了。 见鲁浔油盐不进,负隅顽抗,曾离也不屑于再说那些诓骗之语,同样运使轻功,全力追赶。 二人一追一逃,但鲁浔毕竟功力不如、又身负重伤,与曾离的距离越拉越近。 曾离见鲁浔此时此刻依旧坚定沉着,心中泛起嘀咕。 “他到底有什么阴谋,难不成前方有陷阱?困兽之斗,让他伤了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她不由的减缓速度,不停观察着周围,反倒减缓了鲁浔的压力。 又跑了许久,视线突然亮起来,原来二人已然冲出树林,前方是一片漆黑岩石,仿佛浑然一体,陡峭如削,海浪拍打礁石之声清晰在耳。 见鲁浔没了去路,曾离也站定脚步,再度开口诓骗。 “鲁浔,你也知道,你背后就是海天门,这个时节,走蛟潮即将开始,下面全是海和尚!你无路可走了,束手就擒,交出龙王功,我放你一条生路!” 鲁浔却不答话,一边脱去身上带血的衣服,真像脑残男主一样出言嘲讽。 “放我一条生路?就凭你也想杀我?臭婊子!” 曾离美艳动人,自打入江湖以来,多少青年侠客对其魂牵梦绕,竞相追捧,如何忍得了一个泥腿子再三出言侮辱,当即柳眉倒竖,推掌发环! 就在曾离发环一刻,鲁浔突然掷出手中大弓,与迅如飞燕的玉环狠狠撞在一起。 玉环受此阻拦,光华暗淡,速度稍减,鲁浔突然跃起,伸出手掌。 曾离只觉得有些可笑,龙王金身被破,一双肉掌就想接下自己的连月环,果真山野村夫,简直不知所谓。 就在曾离想要等连月环将其重创之后,再出言嘲讽之际,鲁浔伸出的手掌突然发生神奇的变化—— 那原本修长的手掌泛起晶莹的光芒,血肉肌肤渐渐温润透明,显现出玉石的质感,淡紫色的血管和蓝色的筋腱微微跳动,缠绕着青色的骨骼,看不见的经络在穴道的串联下微微闪烁着星星的光芒,整个手掌仿佛成了一件昂贵的艺术品。 曾离看着眼前这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异象,嘲讽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堵在嘴里,换成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太虚无尘!你居然炼成了太虚无尘!” 鲁浔伸手一削,连月环上附着的内力瞬间消散,携带的力量被鲁浔施展的巧劲化解,微微弹起,滴溜溜的在空中旋转。 曾离见状连忙摊开素手,试图运功召回自家兵器。 连月环受到真气感应,再度放出微弱光芒,只是收了方才一掌似乎消耗太大,飞回的速度缓慢至极,如同一只爬行在银河中的蜗牛。 鲁浔却在下落之际一脚踩在落下的铁弓上,借浮萍之力再度弹起,玉掌一伸,如老猿摘果,将玉环握在手中。随后一个凌空翻身落在地上,却因伤势太重站立不住单膝跪地,忍不住又吐了一大口血。 做完这一切,鲁浔抬起头,鹰目狠狠地盯着曾离,手一推地面站了起来,将玉环拿在手中抛玩。 “贼偷!把连月环还给我!” 见心爱兵器被敌人如此亵玩,曾离俏面含煞,浑身真气浮动,就要动手。 “哎!” 鲁浔见状玉手放出光芒握住连月环,这能挡住金铁的奇门兵器在玉手下仿佛软木,发出微微颤抖,光芒忽明忽暗。 “再往前走,我就毁了这兵器!” “卑鄙!” 见鲁浔以此要挟,投鼠忌器之下,曾离只能银牙暗咬的站在原地。 “我卑鄙?” 一句话给鲁浔整笑了。 “江湖比武毁人兵器也叫卑鄙?那我可太卑鄙了!要不要我在卑鄙一点?” 说着,手上轻轻握了一下连月环,玉环闪烁的更急了。 “住手!” 曾离仿佛男人被捏住了蛋蛋一样尖喝出声。 见鲁浔停了手,曾离闭目深吸几口气,强自冷静下来。 “鲁浔,你把连月环给我,我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 鲁浔不屑一笑,看了看手中玉环。 “上好的和田青玉,什么秘法能把这软玉做成武器?挺珍贵的吧。” 曾离厉声娇喝! “鲁浔!你不要以为能用我的兵器要挟我!告诉你,若是将我的连月环打碎了,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识相的快快还来,少受些皮肉之苦!” “哎呦!大派子弟的威胁,我好怕啊?哎!” 鲁浔装作害怕的样子倒退到悬崖边上,手一松,玉环落向大海之中。 随后他装作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糟了!吓得脱手了!” 看着鲁浔挑衅的眼神,曾离当即暴怒。 空出右手太阴真气喷涌,浑身浮现银白光芒剧烈抖动,显出主人那颗暴怒之心。 “鲁浔,你给我死!” 劈空掌力裹挟太阴真气打向鲁浔。 可在真气临身之前,鲁浔摊开双手,向后仰躺,落向大海。同时高声大喝! “月母宫曾仙子今日纠缠,情深义厚,海门鲁浔铭感五内!有朝一日,定然再诉衷肠!仙子玉环,全做定情信物吧,哈哈哈哈哈!” 曾离飞身冲到崖边,只见鲁浔扯住衣服,恍若一种舶来动物——飞鼠一般凌空慢落,划过危险的距离,扑通一下扎进汹涌波涛之中。 “定情信物?呸!山野村夫,泥腿子的两脚牲畜,你也配!” 曾离站在崖边大声叫骂了一会,然后抬起自己光秃秃的手腕看了一眼,恨恨的瞪了海面一眼,不甘的转身返回。 “这时候跳千涵海潭,海和尚非给你啃的渣都不剩,倒是便宜你了,否则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大海中,鲁浔看着周围睡姿各异的海河尚面露庆幸之色,随后快速脱掉滑翔服,只着贴身衣,带着腰包,抓住石壁奋力游动,直到他到达自己熟悉的洞窟,勉力翻出水面,便再也忍不住晕了过去。 正所谓: 岗上机智擒山魈,林中穷计脱胭豹。 能使蛟龙走碧海,鹿死谁手其尚早。 第15章 暗手发动 鲁浔这边虎口脱险无人可知,各方势力却是各有动作。 西门庆,不,朱厌回了江屏城,带着一身血迹,未做处理,先去报了郑少杰复命。 “废物!” 未等朱厌说完,手里正揉捏吴月娘的郑少杰便一脚踹翻了朱厌,大骂不止。 “少宗主,非是小人不努力,而是鲁浔太狡猾,他不知从何处学得了什么妖术,手掌变的如同玉打的一样,无坚不摧不说,还没得半点响声,这山高林密、黑灯瞎火,小人带着属下四散搜索、人困马乏,端是尽了力了,却叫他鲁浔一下一个全结果!” 朱厌挨了一脚也不反抗,全然看不出密林里的凶威,只是跪伏在地,不住哀求。 听到这话,郑少杰终于变色了,一把推开吴月娘,大声喝问朱厌。 “你说什么?玉手、无声!你真看清了!” “小,小人看清了。” “玉手无声…太虚无尘?不可能,他鲁浔怎么会!” 不怪郑少杰如此,这太虚无尘非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的,想要练成这混元掌的最高境界,非要自幼开始打磨《混元功》,待到《混元功》练至圆满境界,手上筋骨经络气脉已被毫无杀伐火气的内力打磨的纯之又纯。 如此一来,待到修炼了混元一脉的上乘气功,没几日便能真气洗体,气贯毫末,练成太虚无尘,届时,修炼者几乎立马就能与江湖高手放对。 但若《混元功》未曾练满便去修炼上乘内功之人,虽然立马就有了高强战力,但肉窍特别是双手打磨不足,这一招在同济中领袖群伦的绝学——太虚无尘,便永远没机会练成。 这也是混元派功夫的特点,乃是发于“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的杨朱之学的“本生”思想,非要你自己定下心性,知轻重,明性物,先苦几十年,夯实根基、打熬心性,方可一朝功成。 而海门宗这些年作威作福、地方敬仰,为扩大影响力,门中弟子多出于云州乡绅富豪之家,郑氏本家弟子更是各个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数十年打磨基础之苦?故而门中练成这门绝技的不过二十余人,郑家本家更是将将过半。 想来这便是朱厌敢来谋夺海门宗家业的诱因之一,海门宗祖上是真阔过,现在也是真堕落! 想到这里,郑少杰对鲁浔又多出一份嫉恨之心。 他到现在都记得,父亲郑克爽,看到大哥郑少奇那手太虚无尘时的眼神,那种得意、满足、欣慰、放心。 他这辈子都不曾在父亲那里得到过。 就因为他破了身,就因为他没坚持炼龙王功,没坚持炼混元功,而提出要修论天罡气! 他也知道前两门功夫的重要! 可是!大哥年长太多,武功太高,他时间不多了! 而且他就不明白,都能练成小宗师,论天罡气又差在哪里!为什么不准他练? 想到这里,郑少杰又气又嫉又恨,瞳孔慢慢化作肉粉与腐绿相杂的颜色,他气喘吁吁的扑倒吴月娘,扯烂她的衣服,一遍吩咐朱厌。 “找,继续找!找不到他,你个狗才自死去!” “是,小人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说罢,朱厌屁滚尿流仓皇而去。 刚出大院,朱厌便将自己的贴身男仆玳安唤了过来。 “你且听着,把府上家丁尽唤回来,明天将老狈带着,全撒到府城中去,凡见苗头,自顾打将进去,谁敢阻拦,便说是郑少宗主吩咐,叫你等缉拿海门宗要犯,全没遮拦,记住,便是府君宅邸衙门,也都一般等同!” 玳安称是下去传话,朱厌刚关上门,脸上惊慌凶狠立马变作阴沉冷漠,嘴角猛的咧开一个狰狞弧度。 “找?好啊?怕你不找!” …… 入夜后,江屏北城潘家戏院后身深巷里的一个小院子内,自枯井中伸出一个大头反光、奇形怪状的管子,转了一圈随后收了回去,随后,自其中钻出一个汉子,这随后脚步轻巧、两个起落就窜到墙根底下,蹭蹭蹭手脚并用就窜上了房顶,抄起脖子上挂着的“千里眼”四下张望,正式自城北密道潜回的鲁步。 话说鲁家家生子,以李太白所写侠客行命名,且各有分工“赵客缦胡缨”乃是专以马军培养,“吴钩霜雪明”则为精于捉对厮杀的刀手,而这“十步杀一人”就是专门练出来潜入刺杀的刺客!专用作翻墙入室、开门撬锁、刺探情报、暗室阴杀。 再次感谢武学世界,特别鸣谢大周皇朝,为培养专项人才提供太多便利。 别看海门村东南乡野,但鲁浔脑子装的可是上辈子总结下来的先进经验、方法和技术,是以骑步兵培养或许弱于当代,但单论这些刺客,除了哪些专司培养刺客的组织外,鲁浔手下的人单在战术思想上也属前列。 这不,鲁步先是略作扫视,翻下屋顶,转入屋内,不一会便换了一身短褐出来,然后自墙头一个纵越,翻到隔壁。 大周虽有宵禁之说,然江屏城地处东南腹地,承平日久,为了搞活货殖,自然就灵活了许多,这时候戏园子正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而这戏园后的深巷之中,却成了灯下黑。 鲁步翻到隔壁,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管,烧破窗纸,不一会屋内便传来扑通一声,随后鲁步打开窗户,翻身进屋,检查一番后,便拿走了梆子更锣,大摇大摆走出屋去,打戏园子边上转入黑巷之中。 鲁步一边捻熟的打更唱调,一边在城里游荡,偶尔躲到背灯胡同里,拿出饼子啃两口,就这样一路晃悠到了城南江油巷。 转过三个拐角,便到了一个死门胡同,城南潮湿,地势高的屋舍价格要高出一些,而这死门胡同地势虽低,但却人为垫高了不少,鲁步抬头一看,一块四方匾额普普通通却十分干净,上书“元亨油坊”四个大字。 鲁步心下有了计较,继续闷头打更,不一会便转出老远,走到一条背街,自怀里掏出饼子水袋,左右看了看,就进阴巷里。 这巷子四面阴暗,高墙阔街,鲁步方一进来,抽出一把铁钎自墙封钉了,便将更锣梆子挂上,抽出一对手套带上,然后自身上取出好些零件,熟练地在黑暗中拼接起来,却是一把精巧手弩。 这手弩黑漆漆不反光,又细又长,上面还有手摇绞盘。 鲁步在黑暗中慢慢摇动绞盘,手弩弦子渐渐拉扯出一个恐怖弧度,随后鲁步自梆子里抽出几节短棍,相互拧紧,变成一根黑漆漆不反光的长箭。 做完这一切,他用小刀刮开水袋,里面放着一个瓷瓶子,正是郑少杰赏给鲁浔的药瓶,鲁步见了面露了然神色,把这药瓶拴在了箭上,然后调整角度,将手弩对准夜空。 这时候,四外接头锣声并起,鲁步也一手敲锣,一边面无表情的唱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后稳稳将箭射出,而后飞速拆成零件收好,拎起梆锣,翻过后墙,穿过几个屋舍、狗洞,溜了出去。 第16章 揭开一角 另一边,长箭划过一个夸张弧度,从这个极远距离射入“元亨油坊”,钉在院里。 只是一瞬间,整座油坊胡同如蝇震翅,无数黑影带着细微声响自角落中窜了出来,迅速向整个巷子蔓延。而这时,鲁步已险之又险的逃之夭夭。 过了好一会,油坊大门忽然打开,一个黑衣小厮挑起一个黄皮灯笼,随后大门四敞,转身进屋。 不一会,一个个身着斗牛服,腰配千牛刀的精干武士鱼贯而入,只是不知为何各个面带忐忑。 入得屋来,转入作坊内,只见小厮就守在榨油垛子前。 来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猿形符印,小厮接过来,与自己怀中猿形符印对合无误后,转身一拉机关,榨油垛子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向下的楼梯。 来人取回符印,一招手,一行人便顺梯而下。 转过楼梯间,下面是一个极为宽阔大堂,几十盏灯照四下明亮,正中椅子上坐着俊颜鹰目,身高八尺的男子,身边放着一把硕大斧头。 “大人,没发现人,只有这两样东西。” 来人自手下手里接过两样东西,捧送男子身前。 正是鲁步射入的瓷瓶和箭。 “呦,我哪里担得起大人的称呼,你张千户带兵有道,手底下的弟兄如此精干,该我给你让位,叫你大人才是啊!” 张千户满脸羞愧,头压的更低了。 “大人,卑职治军不严,无话可说,请大人治罪!” 男子听了以后,沉默片刻,突然一掌将旁边矮几拍碎! “治罪?出了事就知道治罪!治了你的罪就能让这一卫弟兄直起腰杆子,本官现在就治了你的罪!” 男子越说越气,气的站起身来破口大骂。 “一个二个平时自吹自擂,说什么精兵强将!千牛刀擦的锃亮,斗牛服洗的反光!结果都让人摸到老家了!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天子耳目、圣人爪牙,听天视地、监察江湖!结果眼瞎耳聋,让人一箭穿了心了!就你们还好意思穿这身吉服?丐帮的叫花子都比你们灵光!街头看门的狗都比你们警惕!云州千牛卫自你张龟年以下全部记大过待用!找不出射箭之人,一律革职送辽东镇‘夜不收’听用!死在边疆还算条汉子!” 一群人被男子骂的头都不敢抬,腰都快弯的对折了。 男子气喘吁吁,将手中的东西一扫,飞到身后两人手里。 “呼,呼,裴伦马举,帮这帮废物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掏了千牛卫的窝!” “是!大人!” 其中一个金发卷毛,鼻子粗大的人拿起手中的瓷瓶闻了闻。 “大人,这瓷瓶最近过了三人之手,里面装的是龙胎大丹,外面抹了草原母狼香,能在东南腹地弄到这东西,能耐不小。” 另一个面如老农却双手滑嫩的人摸着箭簇。 “这箭簇技法精巧、独树一帜,非工墨之学、西域之术,不过用料器具略显粗糙,未能尽展其能,不是隐世巧匠,就是绝世天才,若是能寻来,当饶其一命,令其为国效力。” 听了二人之言,男子怒火稍熄,坐下来仔细思索。 “母狼香?胡人勾引狼群的药饵?这是被人下套了…扔到我们这,祸水东引?” 男子不自觉摘下帽子,开始摩挲自己那颗闪耀的光头。 “张龟年!最近云州城有什么异动!” 下方告罪男子立马上前。 “回大人,最近云州似有魔教孽宗活动,不少地方发生妖人作乱之事,但如此规模,应是魔教点肉香的老把戏,目的为何尚不可知,各所兄弟都在全力调动地方武门配合击杀抓捕; 还有,昨日清晨城南大火,周围发现数具尸体,另发现一条疏通了的废弃密道,此宅为海门村鲁浔所有,昨夜他也在此居住,看情况应是杀人潜逃,据说周围百姓说,不少西门家人前去救火; 另外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到城北药商西门家中做客,昨日西门家突然家丁四散,似是寻人。” 男子听了张龟年的汇报,眉头紧锁。 “不对劲!” “大人,哪件事不对劲?” “三件事都不对劲!” “都不对劲?大人,魔教孽宗行事混乱癫邪,各地大小魔灾超过六成都是孽宗闹的,大多都是随性而为,无因无由;城南大火虽然蹊跷,但却不过意外;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号称‘自古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乃云州第一纨绔,任性妄为整个云州都习以为常,不知何事不对劲?” “孽宗确实做什么都不奇怪,但是点肉香不是什么人都能点的,至少是有魔教高层在此行动,云州这东南腹地,承平日久,肉香在魔教也十分珍贵,如此消耗闹不起多大声势,并不划算! 城南起火,西门家的人在城北,去凑什么热闹,这个西门家倒卖人口、走私药材起家,现在良心发现开善堂? 至于郑少杰?他怎么就在这个关头找人?找谁?张龟年,把这三起案子的卷宗和前后相关情报都拿给本官过目!” “是!” 不出两刻,翻阅卷宗的男子啪的将卷宗拍在桌上,用笔圈下一个名字。 鲁浔! “清楚了!整件事情就在这个人身上,自打这人前日下午入西门府,出门便回了城南府邸,当晚,周围数户人家发生命案!若人是他杀的,动机是什么? 昨日清晨大火,将其府邸烧作白地,露出密道,想来此人必是从废弃密道逃脱!他是躲谁?什么时候疏通了密道! 你再看这卷宗所说,‘砖石脆如石灰’,这能是走火所致?猛火油都烧不成这样!说不定这火乃是断后机关!这个鲁浔家中不过是军械小作坊,哪来这等奇物? 巧的是,清晨大火,西门家为何四下寻人?若有仇怨,鲁浔如何出得西门府?若无仇怨,鲁浔家在海门村,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什么祸事让他鲁浔家业家人全然舍了? 更巧的是,今夜就有人将这母狼香射入千牛卫驻地,而这鲁浔家里造的就是弓箭! 巧,一切都太巧了,而这一切都在这个鲁浔身上!” “大人,您是说一切都是这鲁浔做的?他一个山野村夫,哪来的这般本事?他如何能发现我千牛卫驻地?” “山野村夫?关二爷,贩枣的!张三爷,杀猪的!山野村夫怎么了?人家制造军械!论脑子比你强!而且此人弓术通神,威望极高,现在看来,恐怕是见面更胜闻名!不论如何,一切症结,就在此处!张龟年!” “卑职在!” “本官吩咐你四件事,一、将这母狼香寻一处屋舍存放,派几个人盯着,看看什么情况;二、派人去海门村打探情况,切记小心谨慎,不要轻举妄动;三、派出人手潜入西门府,我要知道事情起因,四、派人经密道一路寻迹追踪,能找到鲁浔和他那几个同乡最好!” “卑职听令!” …… 转过天明,西门府家丁全体出动,在朱厌有意放纵之下,闹的江屏城上下鸡飞狗跳。 一伙家丁正抱着老狈搜寻城南,突然老狈像是嗅到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撒腿狂奔,一路奔到城南一处破宅。 一伙人当即撞开大门,跟着老狈冲进屋里。屋外,一个街边卖烧饼的小贩,像是被吓到了,饼都没卖完就是收拾摊子离开。 小贩扛着摊子转入小巷,自一个宅院后门进去,屋中张龟年就在其中等候,小贩上前行礼。 “大人,是西门府家丁。” 张龟年摸着胡子的手一用力,嘣的薅了一根下来。 “娘的,还真让沈大人说着了,真是西门家?再探!西门家的情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另一个装作菜贩之人进来禀报。 “大人,经小人查探,当日与鲁浔相见的不是西门庆,而是郑少杰!” “什么?郑少杰?!” 第17章 麻烦上门 “什么?郑少杰?” 郑少奇听了云州知府的哭诉十分惊讶。 “这,贾知府,舍弟虽然顽劣,但却还算识大体,此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云州知府姓贾名贵,字冠英,只见此人: 一副獐脑鼠目,两撇干须稀疏。 牙突耳萎发涂油,腮洼额皱面枯。 作揖背拱尖坟,佝肩还伸鳖头。 衣似歪柳盖杂冠,全然蠢吏身容。 这贾贵原本当不上官,奈何架不住他生了好妹妹,其妹贾钰不仅国色天香,而且天资极佳,为人十分闯荡,年方十六就敢女扮男装出省贩货。 自六年前在郭州贩货时,遇到回乡省亲的兰陵郡王高慧,被其赏识,收入天母卫培养。 这兰陵郡王之位十分特别,非人袭爵,乃爵随人,为天母卫都统制专属爵位,而历任天母卫都统制,皆为当朝贵妃,是以天母卫皆为女子,故有“鸾池”之称。 贾钰入天母卫后迅速展现天赋,武艺才能进步极快,如今已是天母卫千户之身,留在高慧身前听用,十分受宠,已然有“太子侧妃”的传言。是以哪怕郑少奇贵为海门宗少宗主,也不太想招惹这贾贵。 而这贾贵也是妙人,虽然蠢笨胆小,却是有一桩优点,就是听妹妹的话。 初当官时,贾贵虽不过从七品荣职,穷人乍富却也难免起了气焰,刚要开始鱼肉乡里,就被闻讯赶回的贾钰狠揍了一顿,然后关起门来聊了很久。 不知聊了什么,自那以后,贾贵虽然还是小人得志模样,但欺男霸女之事是一点不碰,虽然眠花宿柳、胡吃海喝是一点不落,但他所得钱财全是按贾钰安排,为天母卫运作诸多物资、军需所得,且无一分贪墨,一下便坐稳了间接皇商的身份。 须知,在大周朝商业乃是贱业,官员从事商业甚至可以论罪.贾贵自己亲自下场从商,参他的奏本连起来能绕皇宫三圈,朝廷也多次下令斥责,而贾贵不知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我行我素,兼其本是荣职虚衔,更有天母卫的面子,此事朝廷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后来,贾贵挣了钱财却用来大笔行贿,是以官越做越大,买卖也越做越大,偏偏他还有“四一”为官之道:一项政令不施、一分民财不刮、一家豪族不惹、一点赋税不加!库房但有结余尽数用于修桥补路、买粮振民,且不以政令扰民,百姓居然还过得去,但有年考,总能名列前茅。 如此不过数年,贾贵竟抬到了知府位置,对此,贾贵也是自鸣得意,常常跟娼妓吹嘘自己乃是“黄老传人”,善用“无为而治”。 听听,吹牛都是跟娼妓吹,要知道过去大周官允为妓、私行为娼,贾贵都当知府了还要去嫖娼,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揍性。 但就是这样的人,地方豪族反而最没办法。行贿,他一分不要;威胁,他虽然马上就软,可就是拉稀跑肚、撒泼打滚、头疼脑热的赖,反正什么事都不应!但是,只要不违法度,能力范围内的方便他全然给尽。地方武宗豪族只要不影响寻常百姓,他就当一眼看不见! 再加上人在天母卫的胞妹,豪族对付他的办法居然是全力配合他,让他赶紧升官走人!就这,还真成就了他贾贵“青天大老爷”的好名声。 这不,今个贾老爷又来赖了。 “哎呦,我的郑少宗主喂,下官到任云州以来,对海门宗可是恭恭敬敬,怎敢拿话框您? 小郑少爷心情不好,发泄发泄,哪怕是踢了下官的门,下官也是绝无二话,可是咱能不能劝劝小郑少爷,莫要扰了百姓安生? 况且说,西门府的家仆手忒黑了,城南买饼小贩的浑家都给拉出屋来,险些给当街扒了衣服,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那小娘们儿她长得,嘿! 咳咳,说远了,咱就说能不能请小郑少爷高抬贵手,下官还得靠这些百姓撑了场面,好应对年考啊!” 听了这颠三倒四的话,饶是郑少奇的聪明机敏,也是梳理了一番。 “贾队…啊不,贾大人,你是说,愚弟少杰,近日来指使西门家肆虐江屏,已经闹得怨声载道?” 这话多吓人啊,贾贵再蠢也听出郑少奇有情绪了,他心想这哪能成啊,连忙把脑袋卟愣的像拨浪鼓似的。 “言重了言重了,海门宗郑氏名门望族,文武传家,怎会肆虐地方?想来定是最近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招惹了小少爷,才惹出如此事端。不过,小少爷贤名遍传云州,云州百姓无不仰慕,如何敢冒犯?恐怕是过江的水蛇、外地的牛子,还请小少爷冤有头债有主,找那厮去吧。” 郑少奇心说你点谁呢,谁不知道我弟弟“自古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不过他也不发作,只是应对。 “好叫大人知晓,少奇前夜刚入城,诸多事情上不晓得,待我见了愚弟问个清楚,若真是他肆意妄为,海门宗定有处置。”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贾贵也十分满意,说实话他也不想来,问题是他不来真出了大事算他渎职啊,他来了就是免责声明,跟某些地方没事就开会一样。 就这样,二人又寒暄了两句,贾贵愣把送客茶喝没滋味了才起身告辞,郑少奇将贾贵礼送出府。 转回屋中,郑少奇脸色骤然沉凝,快步向内院走去。 转过一道院墙,进了中堂正房。 只见屋中坐着一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矜贵,两鬓微霜,发髻一丝不苟,身着水墨纹道袍,端坐于蒲团之上打坐,吐纳练气之时,气息悠长雄浑,引得虚室生风,吹的室内罗帐阵阵起伏,漫若云雾,颇具玄意,有诗为证: 墨裳垂地似云栖,古貌棱棱映月低。 三六混元通道妙,星纹暗布九重迷。 鬓边霜色凝古意,一息绵绵有龙吟。 双掌拨开五行变,功参玄渊万念齐。 “父亲。” 郑少奇恭恭敬敬的向男人行礼,原来此人就是当世十六宗姓海门宗宗主传承二百年的郑氏家主,江湖人称“掌正天罡”郑克爽。 第18章 老兵不死 郑克爽仿佛未曾听见郑少奇的话,只是闭目打坐。郑少奇也不敢起身,两人如此相对许久后,郑克爽才慢慢睁开眼睛。 “我不是说,没什么事不要来扰我么?” “父亲,少杰那边似有差池。” “哦?详细说来。” “前日晚北荡山发生山火,位置正是‘风雨雷电’藏匿之处,残留迹象与前日一早城南走水之地一般无二,今日西门府家丁大索全城,贾冠英那个软骨头都顶不住压力,告到我这里来了,由此见,少杰应是让那鲁浔逼的乱了方寸了。” 听到这话,郑克爽眼底闪烁森冷。 “哼,连一个山野村夫都对付不了,还有脸整日里到我这里卖弄乖张,魔教那边有没有动向?” “请父亲恕孩儿无能,魔教之人极擅潜伏隐藏,实在太难追踪,‘风雨雷电’目前也不知去向。不过据孩儿判断,魔教应当收到风声,至于如何处理,目前尚看不出。” “这个鲁浔,是怎么回事?” “好叫父亲知晓,少杰身边多有魔教之人,为免打草惊蛇,未敢派出太多探子,只知道少杰与这鲁浔见了一面。 如今看,这鲁浔应是看破了什么关节,最少应是知道了‘虎药’的事了,至于再多,孩儿也探听不到。” “嗯,这不怪你,若那么容易就被抓住,魔教早就覆灭了,你能抓到‘风雨雷电’的尾巴,就已经是莫大惊喜了。” “父亲,孩儿是否还要再派人打探?” “不用,目前所知业已足用,我所求不过是少杰练成那海洪魔功,这一点魔教比我们更重视,咱们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坐享其成即可。” 听了这话,郑少奇面露忧虑。 “这?父亲,少杰计划出了纰漏,孩儿怕他遭遇不测。” 郑克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少奇,路是少杰自己选的,要知道,他之成败,关乎宗门大计,若真能成功,莫说是少杰,便是你我,也可牺牲,去吧,若无要事,这两日不必再报了。” “这,是,父亲,孩儿告退了。” 郑少奇面含忧色,却也只能告退。 “少杰啊,只能靠你自己了” …… “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北荡山青溪谷,是一处林荫茂密,地形险要之地。 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海门村逃出的一行人听了鲁阿爷的话,各个面露不安。 又是话最多的闰土忍不住发问。 “阿爷,非是闰土多嘴,如今浔哥儿两天未曾传回消息,我等倒是想靠自己,却也似无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一向稳重的闰水也忍不住表示担忧。 “是啊,阿爷,我在那北山观望了两日,村中看似如常,可四面八方多有不明身份之人,明里暗里设了好多卡哨,若不是浔儿哥发明的千里眼,我恐怕早就让人捉了。” 鲁阿爷没有急着回话,而是摩梭着自己手中的腰牌怔怔出神, 好一会,鲁阿爷开口。 “召集人手,整理装备,等浔儿两日,浔儿不回来,我亲自领兵,咱们杀回去!” 大家一听这话,轰的一下炸开了,七嘴八舌的请求鲁阿爷。 “大当家,咱们是鲁家人,这打仗拼命的事,不能给咱鲁家人拼光了啊!” “是啊阿爷,这守备地方,是守备军的事!咱们平头百姓,干嘛拼命!” “阿爷,那可是海门宗,海门宗啊!你不怕…唉!” …… 对于各种劝告哀求,鲁阿爷一句也不回,只是拿起烟袋慢慢点燃。 嘶… 燃烧的烟草随着鲁阿爷的抽吸飘忽,火光映的鲁阿爷脸上忽明忽暗。 看着鲁阿爷的神情,众人的议论声音慢慢降了下来,直至无人说话,只是期待的看着鲁阿爷。 咔咔…… 烟枪敲打岩石的声音在这一刻十分突兀,众人只觉得一声一声好像在敲打自己的耳朵。 鲁阿爷收拾好烟枪,插在自己腰带上,方才开口说话,那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那刺破平静海面,孤独耸立的礁石。 “宏武元年,老夫十八岁,运气不好,充玉门关戍边,当时,瓦剌连年寇边,戍卒死伤无数,我娘坐在床上哭了一夜,我也以为我回不来了; 宏武四年,瓦剌人自己斗了起来,圣上看准机会发兵北伐,老夫骑术尚可射术不精,未能选入北征军,留在当时还是玉门关副将的王节度帐下听令; 当年秋,隆哈领两万骑偷袭玉门关,严素那龟儿子居然出城伏击,王节度拦都拦不住,结果他死的干脆,就留了三千多人,加上要经关北上的呼延将军一千余人,四千对两万,我又以为我回不来了; 结果呼延将军决定夜袭,老夫想啊,横竖都踏马是死!临死也得拉几个鞑子垫背!老夫随呼延将军出城夜袭,两千弟兄杀散瓦剌两万大军!跟老夫同村的那一什弟兄就活了老夫一人,解小子、石小子,你们爷爷也在其中; 第四天卫国公援兵到了,选人截杀瓦剌逃军,老子要为弟兄报仇,跟着呼延将军星夜奔袭,楞给鞑子截在兀图川,一万多发了疯逃命的鞑子,眼珠都是红的!老子又以为我回不来了; 可接战之后,老子亲眼看着呼延将军铁鞭打折了,就抡起战马、呼嚎杀敌,真个英雄盖世!老子也不怕死了,枪断了抡刀,刀卷了用骨朵!终于拖到卫国公大军前来,那一战,老夫斩首二十一级!” 说到这,情绪越来越激动的鲁阿爷暂停了一下,扶着胸口缓和了一下呼吸,又复说道。 “不去救石家小子,我对得起当年替我挡刀的老解和老石?海门村立村一百年啦!谁家祖上没做过互相挡刀的弟兄!舍了这帮乡亲,我到地底下怎么面对那帮老兄弟? 怕?老夫是刀下生火中闯,枪林箭雨、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铁汉子!两万人的鞑子老夫都不怕!他海门宗还能比鞑子凶! 况且,老夫身为海门村武甲,有防贼之责,今海门村造贼寇侵扰,老夫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有没有浔儿,老夫都要跟这群贼寇死战到底!” 听到这话,大家虽然心有忧虑,但却群情激奋,石百站出来沉声说。 “阿爷,就算打,您也不能上,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浔哥交代!” 鲁阿爷闻言侧目一横,眼神好似平静的湖水中,有无穷暗流激涌。 直到看得石百心惊肉跳,浑身冒汗,鲁阿爷方才再度开口。 “浔儿如今生死未卜!若他遭遇不测,老夫为孙儿报仇,断无活命之心,唯有拼死之意;若浔儿还活着,正好,浔儿这小子不知为何,总是跟一村乡亲不近不远,更没有心气建功立业,老夫正好借这个机会,给浔儿上最后一课,也是当时卫国公岳弼将军的教诲!” 说到这,鲁阿爷用力的拍了拍胸膛,巨大的声音,与鲁阿爷的话一起,在山洞中隆隆作响。 “男子汉大丈夫,当保境安民,精忠报国!”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说的大家血脉偾张,闰土站起来大喊。 “阿爷,你说咱们怎么办!” 鲁阿爷这时候却平静下来,大胡子下咧开一张笑嘴。 “别急,这事,不光是咱们自己的事!” 闰土疑惑不解。 “可浔哥说,卫所军不可信啊!” 鲁阿爷冷哼一声。 “没了张屠户就不吃带毛猪了?海门县七十三个村屯,哪个村的武甲我不认得? 今天海门宗能在海门村为祸,明天就能去海东村,后天就能去望山村!都是军队里杀出来的弟兄,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除了有人入海门宗的那十几个村,其余的,你们都去通知到,到时候有多少人算多少人,真要是凑出千人来,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第19章 图穷匕见 “什么!老虎死了!” 郑少杰听了欧阳夺的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上。 看着茶几上那仿佛被流水侵蚀过的掌印,欧阳夺眼睛眯了起来。 “神君,逢大事当有静气,怒而失形非上人之德。” 郑少杰骤然抬头,怒眼凶意。 “欧阳夺,你也有脸在这里鬼扯?如今猛虎已亡,仪式失了主药,已然无望,本圣子大不了回海门宗做逍遥少爷,我看你回去如何复命!” “回海门宗?呵呵。” 欧阳夺听了这话毫无怒气,只是笑了笑,起身走到郑少杰面前,慢慢绕到他身后,伸出手指在他的腰部轻轻滑动。 哪怕隔着衣服,郑少杰也觉得欧阳夺的手十分滑腻,好似没有鳞片的蛇,亦或海中的蠕虫。 “横骨、大赫、气穴、四满。” 欧阳夺语气悠然,可郑少杰却脸色大变! “你,你如何…” “我如何知晓你每夜这四处穴道冰冷刺骨、遗精不止,还想吃…身·边·人是吧?” 郑少杰满头大汗。 “你,是你害我?” 欧阳夺绕到身前,笑容温雅,坦然相对。 “害你?我的好神君,我可没害过你。” 欧阳夺复转身而走,在大厅里兜起了圈子。 “海洪功以肾经为主,不仅很快就能练得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内力狠辣,胜过寻常武学修炼二十年之功。‘圣种’一成,更可激活人体密藏,变得杏欲大增、肾气惊人,夜御十女不在话下,且越是纵欲,‘圣种’越纯,功力增长越快。 然而,天之道损不足方可胜有余,如此轻易开启人体密藏,自然有其代价,那便需海量精元补益肉身虚耗。 若未能及时补充,便会肾气枯竭、脱阳而死。” 郑少杰脸色苍白。 “你早就知道,你故意坑害我!” 欧阳夺哑然失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认为,能够提前开启人体秘藏的功法是全无代价的吧?那可是大宗师境界方能触及的啊。” 说笑之间,欧阳夺站在博古架前,将那个雪山玄豹的摆件拿到手中把玩。 “郑少杰啊郑少杰,你以为圣教是你说走就走的地方?” 郑少杰一脸慌乱,汗如雨下。 “不会的,一定有方法,我去找阿爹,阿爹一定有办法救我!” “当然有办法救你,佛道武学与我圣教功法相生相克,可你们家的混元门功夫和论天罡气都不是纯粹的玄门功夫,救不了你,可龙王功却是正宗的佛门禅功,若你能练成,不但可以转危为安,还能功力大涨,未来一片坦途。 可惜啊,你这等纵情声色、旦旦而伐的色中饿鬼,却是绝无机会了啊。” 郑少杰听了这话那是如丧考妣,恐怕他爹翘辫子了他脸色都不会这么差。 “这,难道我死定了?不行,我不能死,你得救我,你得救救我!” 欧阳夺手里把玩着雪山玄豹,转过身来看向郑少杰。 “不成。” 郑少杰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为何不成?你要多少钱?还是要什么?是要龙王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救我,救我!” “钱?龙王功?呵呵。” 看着倒在地上的郑少杰,欧阳夺走到近前俯身而视,眼神冷漠无比。 “郑少杰啊郑少杰,我到底做了何事让你如此不尊重我?” 郑少杰只觉得那冷漠的眼神仿佛要刺穿自己的脑袋。 “我如何不尊重你?” “郑少杰,你我相识数年,一直都是我在帮你谋划,教你武功。”欧阳夺语气漠然,“你只觉得理所应当,从未感谢过我,也未想与我结下友谊。” “我,我…” “我知道,你大少爷做惯了,谁都依你,入我圣教也非真心,多是想着利用一下,就将我等踢开罢了。” 说着,欧阳夺将手中的玉豹放在郑少杰手里,站直了身子,眼神俯视,如看蝼蚁。 “可如今,你求我救你,却依然半点尊重也无,你并未视我作救命恩人,你连个‘您’字儿都不说,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大人’。” 郑少杰看着自己手里的玉豹,浑身一激灵,爬起身来俯身作揖。 “欧阳护法,欧阳大人,恩公在上!求您!救救少杰吧。” 欧阳夺歪着脑袋,看着郑少杰俯首帖耳的样子,嘴角慢慢咧开,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救你?我当然会救你,你可是我选出的海洪神君,我可舍不得你死啊。” 听了这话,郑少杰骤然抬头,满脸希冀! “护法大人果真有办法?” “这是自然,不过是身体亏空罢了,进补便是。” “太好了!如何进补?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少杰立刻去寻!” “《黄帝内经》曰:以形补形,对人最好的天材地宝,自然,便是人了。” “啊!吃人?可之前护法不是说,若想有上等成就,吃人乃华山险途么?” “神君啊神君,圣教教义你是半句未曾参悟啊, ‘以心役形者,心形相害,动则有损;以心合形者,心形相得,道之玄牝’,你若将吃人当做自然之事,吃人便是无碍之事,你能做到么?” 郑少杰听了面色一阵青白。 “这,这,护法!少杰能!” 欧阳夺看了郑少杰一眼。 “面色狰狞、内心慌乱,你还想吃人?算了吧。” 被欧阳夺如此看不起,郑少杰脸上一片涨红。 “护法,若不吃人,如何救少杰啊。” “神君放心,在下早有安排,这几日肉香已将云州境内的‘两脚羊’都引到周围了,届时差人使‘血砂’将肥美的点睡一些,送到海门村大祭上作主药,比那猛虎,还强十倍!” 闻言,郑少杰面露喜色,嘴中恭维。 “护法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如此,少杰高枕无忧,待到功成入教之后,必然唯您马首是瞻!” “哪里哪里,神君若是成功入教,必定位高权重,到时守望相助才是,在下先去布置,神君放心等待便是。” “哪里,都是为少杰费心,我送送恩公。” 欧阳夺不负盛气凌人,客气道别。 郑少杰转过身来,将手中雪山玄豹扬起,又顾忌的看了看欧阳夺离开的方向,然后沉着脸将其甩在身旁博古架上,背着手转回内室。 阳光下,雪山玄豹不负珠圆玉润,满是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旁边,一个琉璃兔子在光照下花光四射,甚为瑰丽,只是那兔子面有微残,看起来仿佛人脸一般。 第20章 窟中怪道 海窟中,昏迷的鲁浔终于醒来,他强忍着浑身疼痛,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壶,费力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随后又在腰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龙胎丹,送进嘴里,运功调息。 方一运功,鲁浔便察觉到,自己的肉身仿佛碎玻璃一般,勉强被混元气功内力拼在一起,一身龙王功基本被废。 胸口还有一股阴柔内力,缓缓消磨着他体内的混元、龙王真气。 鲁浔试着运功祛除,却发现这阴柔内力不仅绵柔强韧,更有一股阴化万物之力,鲁浔内力刚一接触便要被分化包容,缓缓消磨,除非能一气祛除,否则也只是添油战术。 “这龙王功才练出头就被废,也真够背了。” 沦落到如此境地,鲁浔不由一阵苦笑,随后便勉强爬起来,想要到里边干爽一点的地方。 刚转过身,却看到有一人背对自己而坐!鲁浔顿时大惊失色。 “你是何人!何时来此!” 此人却毫无慌乱,不起身也不回头,一边看着墙上的壁刻,一边打招呼。 “呦,小子醒伙啦?” 怎么颠三倒四的??? (为了大家阅读顺畅,下面的话请自行打乱。) 听到此人语气古怪热情,鲁浔也不由得转起脑筋,开始思索眼下情况。 此人在这走蛟潮之时进入常人眼中的“绝地”,于洞窟安然盘坐,可一身道袍却干爽洁净,怎么看都不简单。 鲁浔心下给出结论,随后便恭敬起来。 “这位仙长,晚辈方才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啥仙长不仙长的,嘎哈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咱爷俩都能碰上,缘分啊!” 鲁浔没成想中文乱了不仅不影响阅读,甚至不影响听力。 “仙长所言甚是,能与仙长相识,在下十分荣幸。” 听了这话道人有些无奈。 “不是小伙子你咋回事?你不能过来么,非得让我一老头主动撞过去跟你唠嗑?” 敌我不明,鲁浔哪敢过去啊,只是口中推脱。 “非是晚辈不愿近前拜会,实属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请哎呦我去!” “可别在这装了,心眼儿成多了你,你晚上能睡着觉嘛?过来吧你!” 没等鲁浔说完,道人反手凭空一抓,洞窟中顿时空穴来风,鲁浔如咬了钩的鱼一般,一把被拽到道人身旁。 “小伙子,你这不行啊,你得支棱起来啊。” 道人斜了他一眼,看他四仰八叉趴在地上,就抄起怀中拂尘随手一扫,鲁浔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拽着变作盘坐模样。 随后道人又抬起拂尘一点,尘尾分作数股点在他胸前大穴。 此真气玄奇无比,视之如群星灿夜,性质中正冲和却锐如利剑,自浮尘点中之处进入鲁浔体内,沿经络穴道来回穿插,势如破竹的打通了淤塞之处,收纳散落内力,一路壮大,随后刺入胸前那团阴柔内力之中,团抱合一,直定中宫,恍若卵中之黄,不断吸收阴柔内力缓慢壮大。 虽然一时无法完全解决鲁浔伤势,但也让阴柔内力无力开拓,算是解了鲁浔燃眉之急。 “多谢仙长救我一命。” 鲁浔先是出言感谢,方才抬头看向道人。 这道人侧对鲁浔,只露侧脸,面中凹陷、上下突出、人中短粗、鼻尖低垂,看起来仿佛猪腰子一般。 但其表情气定神闲,道袍黑肩黄摆,上绣河图、下绣山岳,端坐运功之时,浑身上下星云真气密布,氤氲道气油然而生,只要不看脸,那真个是有道全真。 有诗为证: 玄黄法服七尺长,圆腹道韵暗中藏。 南华巾下现奇貌,浊目隐约见毫芒。 凹兜吐纳餐五气,塌山从畀换阴阳。 若将谐象扶铁拐,帝王亲召乞仙方。 值此意外之时,得见奇人奇貌,鲁浔虽然机敏,却也不由出神。 看到鲁浔直愣愣看着自己,道人侧过脸来,把一双斗鸡眼一瞪。 “你瞅啥?” 鲁浔下意识回怼。 “瞅你…咳咳,仙长仙风道骨,晚辈看得一时出神,请仙长恕罪。” 道人这才恢复笑容。 “有眼光,小伙子有发展!” “仙长谬赞。” “净整这些酸的,小伙子哪人啊?” “晚辈海东村赵大宝。” “啊—你也姓赵啊!” “啊!难不成仙长也是本家。” “啊,我俗家姓赵,我还寻思你姓郑呢!” “啊?这是为何?” “啊,你不姓郑,你咋会混元气功和王龙功呢?” 道人这句漠不经心的话一出来,原本轻松的氛围骤然一变。 鲁浔感觉着道人越来越逼人的气势,面色故作惊讶,背后满是冷汗,心下飞速思考。 此人定是方才为我疗伤之时发现的,将我错当成海门郑家,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 打定主意,鲁浔面作苦笑。 “好叫仙长得知,晚辈确不姓赵,却也,唉,却也姓不得郑。” 听到这话,道人表情一呆,随后挂上期待之色,气势也骤然一松。 “哦?还有意外收获?细说!” 神特么意外收获,鲁浔心里吐槽,语气苦涩。 “仙长,非是在下遮掩,实在是,不敢说。” 道人神色更加好奇,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脸八卦。 “扯淡!事无不可对人言!说破无毒!现在是排毒阶段!” 这些话鲁浔仿佛在哪听过,但是又回忆不起来。 只能把心思转到如何搪塞此事上来。 “仙长,在下身负这两门武功,却又不姓郑,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了这话,道人先是想了一下,再看向鲁浔已是同情之色。 “小伙子,你爹挺畜生啊。” 不是我爹,不是真爹,鲁浔听了这话嘴唇一抽,脸上却一片愤慨。 “仙长,生父虽无养恩,却有生恩!当子论父,长者不为!” 道人面色不屑。 “呵?小样儿?郑克爽在此我也照样论他!” 此人到底什么身份,居然这么大口气,连海门宗宗主都视若等闲? 鲁浔虽然心里愈发忌惮,却想着停止对话,便不做声。 可道人又发问了。 “你可知生父是谁?” 又来?鲁浔心里叹气。 “在下不知,也未曾见过。” “那你何处学得武功?” “蒙面而来,告知此地,龙王功修炼有成后又传混元气功。” “哦?那我之真气,你不熟悉?” “这个,晚辈该熟悉么?” “这可以个熟悉。” “这个真不熟悉。” “忽悠,接着忽悠。” “晚辈忽悠啥了?” “我这《论天罡气》是你海宗门绝学,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论天罡气?!鲁浔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 第21章 天降大饼 西门庆会混元气功,此人会论天罡气,这些海门宗秘传绝学现在像烂大街了一样,偏偏一群人还凑在一起! 这世界荒唐的鲁浔想发笑,这烂大街的武功自己之前藏个什么劲儿啊? 他越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旋涡之中,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少说两个十六宗姓一档的江湖大派参与其中。 自己不过就是这张桌子上的边角料,充其量算盘油炸花生米,就已经碰到这么多高手了,真正坐下来吃饭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庞然大物! 来不及多想,鲁浔只能先应付眼前,当即面露惶恐。 “这!难不成是家中长辈当面?晚辈见过亲长!” 道人不耐烦的一撇嘴。 “啧!打蛇随棍上是吧?谁是你家亲长,乱攀亲!” “那仙长如何会我郑家的家传绝学?” “还你郑家?你姓郑么?再者说,你郑家有几门武学是自己的啊?” 鲁浔装出一副愤愤模样。 “仙长,如何辱没先祖!” 赵本杉嗤笑一声。 “咋的?辱没?混元门武学是朱家的,这论天罡气是我太平道的,现在看这龙王功,严格来说,是少林寺的吧。” “太平道?仙长在太平道出家?” “完了,嘴秃噜了。” 听了这话,道人先是一拍嘴,一副管不住嘴的模样,随后一脸无奈的看着鲁浔。 “小子,听了太平道,你不害怕?” “太平道,很可怕么?” “你不知道太平道?” “晚辈,不知。” 道人又看了鲁浔一会,突然叹气。 “唉,无论知不知道,都你留不得。” 说罢便甩出拂尘。 鲁浔未料到此人说变脸就变脸,当即忍住身体剧痛勉强运功,微弱金光伴随隐隐龙吼,但看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金光龙吼?!” 可道人见了鲁浔变化确是大惊失色,手腕一转,拂尘化刺为卷,将鲁浔卷到身前。 道人伸手按在鲁浔胸口,一股柔和真气浔速走遍鲁浔全身。 走了一圈,道人收回功力,冷漠的脸上突然挂满笑容,甚至有点憨态可掬。 “小伙子,没看出来,你是个人才啊,这龙王功练得太到位了!” 鲁浔敏锐察觉到道人态度变化,心思一转,面容化作愤慨。 “滚开!你这妖道!” “你看,你咋还骂人呢!” “骂人?呵呵,在下虽然不知道太平道是怎么回事,可就你这杀人灭口的行径,想来定是左道妖人!” 听了这话,道人神情一变,没落中夹杂愤怒。 “左道?我太平道上承南华仙人庄周之学,乃道门正宗!初代大贤良师见汉末民不聊生,遂举义旗,为民请命,如何是左道!” 鲁浔一呆,随后大怒! “若是名门正派!那你杀我灭口作甚!” 道人听了这话,面上稍有疑惑。 “你真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 “无妨,看来你非江湖中人,不晓得这些江湖掌故,也好。” 说罢,道人反倒轻松下来,将鲁浔放下,一并坐了下来。 “小子,你如何招惹了月母宫?” 鲁浔心下一凛,合计了一下。 “唉,晚辈本是在山中打猎,突然看到四个怪人在猎杀猛虎,晚辈见这几人武功甚高,不想招惹,便自离去,谁知道突然跳出来一个母夜叉,说我撞破了什老子宗门大计,非要杀我,我胸口挨了一下,一路便逃到这里。” 道人面露思索。 “原来如此,此事无妨,小子,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是何交易?” “你为我解答龙王功,我便为你疗伤,还收你为徒,传你绝学,如何?” 道人一脸诚恳,鲁浔却一脸荒唐。 “道长,之前,你要杀我灭口,现在你要传我武功?你说这话谁能相信啊?我来连你是谁都不得而知啊。” 道人却憨憨一笑。 “呵呵,若你练了我派武功,你我之间自然信得过,你若不信,我可以先传你武功,至于我是谁么。” 说着道人,威然端坐,面露傲色。 “贫道俗家姓赵,名本杉,江湖人称地公良师。” 地公良师?我还大贤良师呢! 鲁浔刚要出言嘲讽,却听这赵本衫又说。 “贫道敝派功夫练的不好,不过才小宗师境界。” 小宗师!? 听到这话,鲁浔惊讶的无以复加。 不能怪鲁浔惊讶。 小宗师什么概念?所谓刑不上宗师说的就是这个小宗师。 这个刑什么概念?这么说吧,只要不是扯旗造反,哪怕你是从犯,只要能像意大利一样及时“拨乱反正”,那也能得一个“被迫从贼,戴罪立功”的台阶下,然后继续开开心心当你的土皇帝。 可以说,只要不头铁,小宗师这辈子基本只有自然老化、练武暴毙、争斗横死三种死法。 甚至练武暴毙的数量比另外两种加起来还要多。 小宗师有多少?海门宗宗主郑克爽就是小宗师境界,这一档的宗门,大周才十六个。 虽然按照鲁浔上辈子对老银币世界观的了解,这个世界必定有很多隐藏高人,藏身江湖背后搅动风云,猛打代理人战争,别人不说,至少少林寺、武当山这些武林门派,鲁浔都是听说过的。 但是就算隐藏的再多,小宗师也是含金量十足的高级战略武器,别的不说,上了战场以一当千对小宗师来说就是陈述语句,而不是夸张修辞。 这个千还是具甲精卒那个档次。 如果换做本世任何一个人遇到这事,都会毫不犹疑纳头便拜,甚至会觉得是不是该给祖坟塞点炭,否则单冒青烟有点配不上这种天大机缘。 但是鲁浔却觉得十分彷徨。 先是月母宫、又是太平道,都是听都没听过的武林宗门,偏偏上赶着收他为徒,他鲁浔虽然这一世长得帅了点、天资高了点,却也不是属大周通宝的,哪有这么人见人爱的? 这赵本杉甚至愿意先让他学武? 这有可能是馅饼?也有可能是耗子药! 可机会就在眼前,到底该如何选择? 心中全是怀疑的鲁浔天人斗争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第22章 怪道说武 “仙长,晚辈才疏学浅、德薄福轻,只想老于山野,还请前辈见谅。” 赵本杉似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你可知我要教你的是什么武学?” “什么武学晚辈都不学。” 赵本杉自信一笑。 “论天罡气也不学?” 鲁浔毫不犹豫。 “不学!” 一句话给赵本杉干愣了。 “这么倔强么?” “晚辈不是倔强,是怕死。” “怕死?我?死你你怕不怕?” “怕,前辈下手快点。” 听了这话赵本杉嘴角一抽。 “你倒是光棍的很。” “前辈,好眼光!” 见鲁浔硬的向茅坑里的石头,赵本杉也面有愠色,伸手指了指鲁浔的胸口。 “你中了太阴素化真气,这门真气棉里藏针、阴化万物,能够化纳自生,顽固如跗骨之蛆,任你内力深厚、肉体强横,若无应对之法,七日内也必死无疑。 混元门武学虽然足够,但你未曾学过《混元一气功》,内力成色不足对付不了,龙王金身若是成了,当然能够抵抗,但你金身未成便被破功,也没了希望。 现在,救你的唯一希望就是我太平道的论天罡气。这门武学旨在论天应人,法天理而化人术。 全功以‘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为要,修炼后无论体内有何种真气,哪怕相克之力,也能混照混化,分合自如,炼合归一,甚至各类功法特性也全然不会失去。 你修炼之后不过半天时间就能将太阴素华真气吸纳消解,还能得其真气异力,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机缘?” 鲁浔却依旧不为所动。 “晚辈无需仙长传授绝学,只要仙长饶我一命,帮我疗伤,便将龙王功的诀窍尽数托出。” 赵本杉见鲁浔油盐不进,也是面色更为不愉。 “小子,你可知天下欲拜我为师者如过江之鲫,便是下愚之人,学了我的武功,也是各个名动江湖。” 鲁浔当基出言反驳。 “仙长神功妙法不必多言,只不过恐怕害处也不少!” 赵本杉十分诧异。 “此言安出?” 鲁浔直言。 “仙长您双目内斜,语序颠倒,之前晚辈还以为是先天之症,现在看来应是外力导致的三魂虚散、霍乱七魄之症, 您要学龙王功,怕是看上了此功打破周身、神贯毫毛之效果,治您隐疾确实再合适不过。 仙长若救我一命,在下不仅为您讲述龙王功精要,还愿为您治伤。” 赵本杉听着话面色稍微认真了一些。 “未曾想你还擅长岐黄之术,那你说说,如何治疗?” 鲁浔抬头,“当用针灸之法,调节周身大穴,再辅以雷法整合阴阳,归正魂魄。” 听着听着,赵本杉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变做沉思,甚至开始不住念叨。 “是了,雷霆乃阴阳之枢纽,最能归正外邪,些许损伤不足挂齿,好方法,好医术!” 赵本杉面色大喜,再看向鲁浔之时,眼中喜爱之色已经掩饰不住。 “面容如玉、天资如金、心肠如铁、才能如锦,小子,你是个大才!” 鲁浔只是疏远恭谨。 “前辈谬赞,晚辈一片赤诚,愿前辈怜我苟活之心。” 赵本杉看了鲁浔好一会,突然剑指鲁浔胸口。 鲁浔只觉得胸前那股真气如活过来一般,浔速分作数百星点散入阴柔真气之中,随后如天上星辰般运转,阴柔真气便仿佛于宇宙运转之中逐渐苍老一般,不消数息便全部化解,只留下一团星空一样的气团在胸口缓缓运转。 鲁浔只觉得胸口隐痛立刻消失,浑身真气运转再无滞涩,混元气功瞬间沿着血管遍布周身,顺带梳理龙王真气,不过几个周天,一身伤势已然好了大半。 性命之忧解除,饶是鲁浔这等历经生死之人也是喜于形色,爬起来郑重向赵本杉道谢。 “多谢恩公救我性命,晚辈无以为报,这就将龙王功关窍说与恩公斧正。” 赵本杉一脸感叹。 “谦恭有礼、周全无失,小子,你若不死,十年内必然名震天下!” 鲁浔笑着盘坐。 “恩公过誉,晚辈愧不敢当,您请稍作休息,指教晚辈愚见。” 随后,鲁浔将龙王功诸多关窍事无巨细,一一讲述。 赵本杉也越听越郑重,时不时提出疑问,或是指出鲁浔谬误,鲁浔也或是深思或是辩论,相互指正驳斥,既有面红耳赤,也有相视一笑,一番讲述下来,鲁浔只觉得对龙王功认识更加深刻,颇有教学相长之感。 二人闭目吸收感悟,良久赵本杉率先睁开眼睛。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超越少林童子功的佛门筑基之功,海门宗初祖落尘真是有大机缘、大悟性之人,吾辈弗如也。” 鲁浔也睁开眼睛。 “恩公所学也是浩如烟海,想来修炼此功已是再无阻碍,再配合在下的治疗之法,只需练成第二重境界,晚辈就有把握治好您的伤势。” 赵本衫却是一脸悲叹。 “小子,你太高看老道了,这龙王功修炼之难并非练功之法,而是佛法顿悟,第二重便要体悟如如不动之意,这与我太平道武学精义背道而驰,想要练成,怕是没有希望了。” 鲁浔听了面露疑惑。 “恩公,若真如你所说,海门宗也学了贵派的论天罡气,为何却能将三门武学揉成《天罡混元童子功》呢?” 赵本杉面色灰败。 “虽然不知其中秘要,但看了龙王功之法,我却知道,海门宗这些年骗了世人多久!” 鲁浔听了一脸疑惑。 “骗?恩公何出此言?” 赵本杉冷哼一声。 “龙王功佛门禅意何等高妙?‘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之法他郑克爽这种刻薄寡恩、自诩高贵之人能体悟的了?他必然是曲理‘拔一毛而利天下者无不为也’之理,如此强破关卡,心、体二关定然有缺,虽然看似是小宗师之境,实则外强中干,过去,老道自认百招之后,能胜他一招,却不能杀他;如今,老道有信心百招之内取他性命。” 鲁浔听到自己不懂的知识,连忙提问。 “恩公,何为心体二关?” 第23章 论说天演 赵本杉也不见外。 “看来你那老师实不负责,练武之人,若能窥伺小宗师境界,需要过心、体、气、术四关,所谓心者性之根、体者命之本、气者法之相、术者形之理,四关皆有所成就、无有短板,而一关能突破凡俗之境者,方为小宗师,此后每破一关,虽然境界无有代差,但战力却要上升一档。 天罡混元童子功中,这龙王功无疑就是心、体之学,混元气功为心、气之学,郑克爽无法走正道练成龙王功和混元功,必然是以歪理配合论天罡气强破心关,而后以借助论天罡气转换内力,强练龙王功,将这炼体功夫生生练成了练气功夫! 若内力充沛之时自然看不出区别,但若内力消耗过半,必然维持不住自己的假金身,立马便要疲软,跟吃虎狼助兴之药差不多。” 鲁浔听了此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不知恩公现在破了几关?” 赵本杉看了鲁浔一眼,眼神里甚至带上了嫉妒。 “本是三关,现下体关却是不在啦。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赶着收你为徒了? 以你之资质,若是修炼我太平道绝学,必然能够高歌猛进,而你这龙王功已然练成,肉身之基已经打下,届时哪怕只是效仿海门宗之法,你也绝无心、体二关之碍, 假以时日,你便是四关小宗师,现在你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了吧?” 鲁浔听了只是嘿嘿一笑。 “脖子细带不了铁帽子,晚辈脖子还不如绳子粗,不想这些。” “浪费天赋,更甚仲永!” 赵本杉恨铁不成钢。随后忍不住哀叹。 “若是我太平道功法未曾……哎!” 鲁浔见赵本杉一脸恼恨,不由提出疑惑。 “恩公,太平道功法如何?” 赵本杉恹恹的看了鲁浔一眼。 “太平道自当年汉末一役实力大损,门中精锐几乎死伤一空,在加上历代王朝惮于我教教义,无不多有打压,门中武学精要损失泰半,别的不说,我这地公道秘传的三关绝学《黄天圣王降世法》更是连心法要诀都失传了,虽然这些年我依靠门人弟子试功,勉强破关,但也留了隐患,以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鲁浔忽略了“试功”这一词的残酷性,继续提问。 “却是不知,这圣王法是何等功夫,于龙王功有何不同,竟不能借鉴?” 赵本杉斜了鲁浔一眼,似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却也不在意。 “我教既然不容于天下三玄四山,自然是因为教义与寻常道门大有不同,寻常道门多以老庄之学为根基,以‘无为’为要旨,以‘逍遥’为追求,乃‘无为出世’的‘求仙’之道。 而我太平道,乃是以田慎一派的黄老之学为根基,以‘以道变法’为要旨,以‘大为而后无为’为追求,乃是‘有为入世’的‘圣王’之道。” 好么!怪不得不受待见! 鲁浔心里恍然大悟。 慎到是什么人?那是能把“无为而治”解释为“臣事事而君无事”的人物,主张“事断于法”而后“下之所能不同”,从而“上之用”,终能“事无不治”。 这话翻译过来啥意思?贫道不是不无为,而是先遵循天道法则制定完备无漏的规则,然后再把人世运转交给规则,圣天子只要垂拱而治,凡事大臣去办,按照规则办事作“圣王”,天下就能“事无不治”。 合着按照你们这一套来,天老大,你们老二,规则老三,皇帝都是老四,然后你们还要“入世”做士大夫行使权利,掐头去尾好处全都让你们捞去了,怪不得你们受打击! 鲁浔心里吐槽,嘴上却恭维。 “太平道师承先秦,不法常可,高妙绝伦,晚辈虽然不能理解,却大受震撼。” 赵本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一肚子心眼子,活着不累么?老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可知道这道统之别,乃是迈向更高境界的大道之争?” 鲁浔心思一震。 “敢问恩公,何为大道之争?” 赵本杉斜了鲁浔一眼。 “这等隐秘,你未入我门,怎能告知于你?” 鲁浔当即光棍摆烂。 “那算了,小子不问了。还是说说圣王法吧。” 赵本杉一阵气急,又泄气的摇了摇头。 “懒蛋子,老道懒得搭理你,说白了,这圣王法所缺的,便是几句精义之要,所谓圣王之法其要旨,乃‘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讲究以人身为万物母,纳天下百兽百人、山川草木、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之形貌,观想存神,选优去弱。 我照着做了,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自然练成,没奈何只能借外力强行炼成,异种真气却化纳不尽,连论天罡气都无法彻底消除,最终经脉乱行,变成这幅模样。” 鲁浔听了这话恍然大悟。 “怪不得恩公要寻这龙王功,可惜,龙王功以‘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为法意,若同体大悲,如何能去害存善?确与圣王法背道而驰,咿?不对…” 鲁浔听了说着说着却沉思起来。 “恩公,小子有些愚见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听您口音,乃是辽东出身,定然见过骏马吧。” 赵本杉听了一脸疑惑。 “必须的啊,你怎么整到马上去了?” 鲁浔继续问。 “那您见过云南马没有?” 赵本杉脸上更迷了。 “必须的啊,咋了?” 鲁浔一顿手。 “您看,都是马,怎么辽东马身材庞大,可云南马矮到没人高?同一种生物,若一般无二,为何天道叫他等做了两种形象? 再拿人来说,山东河朔乃至更北之人往往更加高大健硕,汉中云贵之人却略为矮小? 还有那昆仑奴,为何皮肤黝黑,西域人,如何金发碧眼?若大家都是人,为何有不同形貌? 若形貌便能分出优劣,为何这昆仑奴、西域人也繁衍了千百年,我中原人也繁衍了千百年?” 赵本杉听了这话,好似抓住了什么,不由得陷入沉思。 “北人吃面,南人吃米,淮南子曰‘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难不成是饮食之别?” 鲁浔摇了摇头。 “不,在晚辈看来,乃是环境所钟!山东山西、河朔辽东多平原,远古之时想要追猎躲避野兽,必然要修长擅奔方能存活;四川云贵多山地森林,崎岖不平,高大之人于密林中行动不便,矮小健硕之人翻山爬树更有优势,所以能够存活。 草原人、昆仑奴、西域人与我们中原人一样,非有高低之分,乃天择之种。 老子曰‘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者道也,故道有不变之恒,今见南北同种,各有异同能知,所谓不变者,非儒之天运,乃悠久成物之理,见于当下,其久而未知所极。 此理何?当名‘天演’,有二用:曰物竞,曰天择!物竞者,物争自存也,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者也!是故其存乃一物与物物争,合于天时地貌并外物之力,而能相谋相剂相适者焉! 此理之道,当为天行有常,演化无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24章 破邪归正 鲁浔身具前世记忆,《天演论》之言转化一下便脱口而出,过去不过是闲来无事所看的闲书,如今说来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越说越有体会,越说越振聋发聩! 鲁浔未曾察觉,在其讲述天演论之时,胸口真气剧烈收缩,自其中冒出一股浑浊气体,将星空真气染成青白二色,随后变化成一颗鸡卵大小气团,不断旋转,顺立时青白分开,青者上升,白者下降,如此往复,似有无穷神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者生存!” 鲁浔尚且有此异变,一旁的赵本杉自然更加夸张。 只见他嘴里不断念叨,身上真气剧烈鼓荡,时而如风气云霭漫卷,时而显现飞禽走兽景象! “不对,不对,若只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间还如何有高矮胖瘦之别?当是万人一貌。” 赵本杉突然疯狂大叫,斗鸡眼中满是红血丝,一把掐住鲁浔的脖子,一身内力疯狂变化,身上肌肉四下鼓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鲁浔本也陷入沉思之中,被人掐住脖子也是瞪着眼睛疯狂起来,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赵本杉两个耳光,疯狂大喊起来。 “愚蠢愚蠢!人从于天,与野兽何异,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天择物而钝,人应天而巧!此为天道遁去其一!天演而无情者,天道也;以天择而泽天弃者,人道也!行此道而治天下,救济斯民者,圣王也! 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此为君之好恶,而知昏贤之辨也! 是以,圣王者,顺天演之道而用人,复逆而爱人也!此为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也!” “轰!” 赵本杉听了这话,当时呆立当场! 随后浑身真气轰然爆发,内中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百人百兽竞相迸发,万千气象,蔚为壮观!鲁浔不由看呆。 “哈哈哈哈!贫道成了!贫道成了!” 看的入迷的鲁浔被一声大笑惊醒,这一次未曾再有错乱颠倒之言,只见满洞真气收回体内,赵本杉束手而立,双眼也恢复正常,一脸喜色。 “小子,今日点化之恩,老道铭记在心,你有什么愿望,老道但无不应。” 鲁浔看着明显伤势痊愈,而且功力大进的老道,只是苦笑。 “晚辈方才无状失态、胡言乱语,当不得前辈感谢,只求治疗伤势,不敢多求。” 赵本杉面色又变的无奈,不过只一下就挂上了坏笑。 “你个懒蛋子鬼心眼子多,到现在还防着老道,也罢,老道承你点化之恩,救你实属应该,不过若只是救你,如何抵消你小子的恩情?你且等着吧!” 随后赵本杉抄起手中拂尘,对着墙壁挥舞几下,随后扔下一本书册,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只有话语在身后回响。 “小子,你胸中论天真气未曾化开,想要伤势尽复,便要你自己自行化解,你不愿随老道习武,老道还要考验考验你呢!自己比划比划吧!解不开真气,你就一辈子当个缩头王八、山野村夫吧!地上的册子乃是太平道地公门的规矩,‘入门首课,自论一派’,行与不行,看你自己了!” 鲁浔跑出几步却浑身无力,看着连水花都没有一点的海水,气的不住叫骂。 没奈何,回过头来看向墙壁,先是惊讶,而后苦笑。 “比划?壁画?这老道,也打起哑谜了。” 只见龙王功旁边原本的空墙上不复空白,已然龙飞凤舞、鸟篆云书的刻上了一首长诗: 看我行时好似癫,长目白眼望青天。 未将云袖捧子午,不把九宫推经签。 人说欲修当持仪,云袜鹤氅有真形。 只是此形本是假,欲修真来是修心。 劳时跨坐丹自抱,高卧云息纳做精。 精灵若得关中渡,紫云深处五气平。 思绪当脱虚壳外,泥宫丸里象神明。 一气贯通周天澈,看见海底赤药沉。 练得赤药滚如紫,炼生丹田道元真。 道元真来不复命,复命需开金魄门。 金魄开门需持守,守得玉魂全此身。 此身全来无漏处,方知全身不全真。 看的念头见光尘,坐忘复思我方纯。 面对这一墙道气升腾的“比划”,鲁浔只觉的十分绝望。 “比划?什么踏马的叫比划,你踏马给我翻译翻译,什么,踏马的,叫,踏马的,比划!谜语人都给我滚出大周!草!” 转世而来,鲁浔这辈子第一次无能狂怒,没办法,他也是人,不管是长度、粗度、持久度还是什么其他的,都是有极限的。 现在他伤势未愈,至多不过两三日,自家老巢就要上演“郑少杰祸乱海门村、鲁树仁泪向走蛟潮”的狗屎剧情了。 莫说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一村上百口乡亲,就老爷子那刚烈性子,鲁浔就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被逼得僵卧海窟中,面对一首狗屁歪诗挠头,他怎能不怒。 若是常人,似乎就要栽在这哭天抢地了。 可鲁浔并非常人。 他是枪林弹雨下面杀过人的天生匪类、高门大户手里脱了扣的机敏人物、抗癌不吃止疼药的超级狠种。 这世界上除了刘木兰说要给他生猴子之外,能让他手足无措的事已经不多了。 好吧,还有或许还有海兰察要带他一起去赏牛。 反正他那比卡皮巴拉还稳的情绪,成功让他只怒了一会就冷静了下来。 “死牛鼻子,等老子日后成了气候,就一把火烧了你的鸟道观!” 鲁浔来了一句好汉经典国骂,随后转身回走。 路过赵本杉留下的书册,气的一脚踢飞开来。 去尼玛的武功,老子不练了! 不一会又赶忙小步溜了过去,将书册捡起来好好检查了一番。 开个玩笑,救人要紧。 一番折腾,鲁浔心火稍去,强自平心静气坐下来翻看手中书册。 只是翻了两页,鲁浔便一脸哭笑不得。 “这老牛鼻子,不愧是老江湖,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第25章 襄聚义勇 原来,鲁浔手里这本武学残本名为《千手大士羽化经》。 若说此功根脚,却也不凡。 此功乃是北宋年间,佛门大派杨柳庵的镇派绝学,乃二关小宗师一阶的江湖绝学,比之海门宗丝毫不遑多让。奈何,北宋末年神霄派出了金门羽客这个“逆徒”,惑的完颜羊佶改佛归道,佛祖变成了大觉金仙,菩萨变成了大士,佛门尊严,一朝散尽。 然而,杨柳庵的师太们可不是微博里那些只会狺狺嚎叫的老神婆,而是代表了广大女性同胞,在武林顶住半边天的“战斗比丘尼”,刚的像自家后院紫竹林里的千年紫竹一样,直接扣掉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选择键,毫不犹豫的正面硬刚。 然而,若是武学代表性格,那江湖上比雷法更刚的武学基本无了,可想而知修雷法的神霄派头铁到什么程度。 一群道爷把道袍脱了往腰上一缠,绷起一身大肌霸,带着道兵就打上门去,《千手观音涅盘经》不敌《神霄五雷大玉琅书》,紫竹变成了雷击木,做了道爷的拂尘杆,螳臂当车的杨柳庵山门告破、经焚尼徒。 镇派绝学也被神霄派拿了回去,结合道门武学,改做了这门《千手大士羽化经》。 后来北宋覆灭,神霄派作为国教一朝覆灭,这本绝学也在战火中辗转遗失,不知赵本杉从哪处得来了这所缺甚少的珍贵残本。 赵本杉留下这本武学,实是因缘际会,这大士经乃是掺和佛道、内外兼修的武学,赵本杉要以道兼佛,修炼龙王功,方才将其放在身上时时参悟。 正好鲁浔根基乃佛门武学,赵本杉想将其由佛化玄,与这门武学精义一般无二! 且这门绝学本就轻心、体而重气、术,龙王功却正好相反,二者衔接恰到好处,根本毫无难度。 此功本是女尼修炼,擅长遣气使招的精巧功夫,修炼有成者如“人有千手千眼、招数千种变化”,专善拆破天下奇招,乃穷举极繁之法,修炼起来极为耗神。 可鲁浔无相转生后,脑中夏夷武学足数百种之多,对敌出招何止千变万化?所缺向来不是招数套路,而是心体气术四大合一之法,此时得到这门武学,平时苦思不得其解的运气、使劲窍诀,纷纷迎刃而解,翻看稍许一身武艺便大有长进,直接补全了他力大招拙的最大短板。 若是此时的他再遇到“风雨雷电”四人,他也自信能在五十招之内取胜。 很明显,这就是老牛鼻子看出他外功不好,特意留给他的。 而且此功练气运气之法也十分精巧繁复,鲁浔方才化用一二,一身混元气功内力增速直接高了一成,对胸口气团的压制也是提质减耗,进一步缓解了鲁浔伤势。 收获虽大,但鲁浔知道轻重,只是强令自己转身看那壁刻。如若他猜想不错,这壁刻必然藏着论天罡气的修炼之法。 上辈子世界信息大爆炸,作为精神病最多的网文作者群体更是脑洞核爆炸,什么骚操作鲁浔没见过? 不就是踏马解密么!办他! 鲁浔当即盘腿一坐,一边运功消磨胸口气团,一边开始解读歪诗。 北荡山北侧虎踞峰下。几十个老人凌乱环坐。 呲…咔咔… 坐在正中间的鲁阿爷,搓弄着烟锅里的残渣,往日里一副笑呵呵小老头模样全然不见,颔首低头、虎眼上翻,头也不动的打量着周围环坐之人。 面上的褶皱在阴沉日光下分外遒劲,好似猛兽匍匐时堆聚的皮毛,又像恶虎脸上炸起的刚须。 “事就是这么个事,若是有不信的,咱们现在分说。” “这是什么话!” 鲁阿爷话音刚落,旁边有一位满头须发倒竖的老者当即乍起。 “虎哥你是了解我的,我程豹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分得好赖、识得恩义!这二十年虎哥有事都想着各村弟兄,望山屯得了多少好处!你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开口,我程豹绝无二话,回头我就召集人手,到时亲自带人马支援!” 旁边一个脸上有疤、眼如狼顾的老者正色开口。 “虎哥你是了解我的,当年战场上,你不顾伤腿把军情送回大营,带援军回来救了我和一众海望村弟兄的命,你这条腿是为我海望村跛的,我高甘这条命二十年前就是老哥哥你的了!村里的儿郎都是知恩义的,父债子偿没二话,到时让我带人打头阵!” “不行!” 一个身着儒服、面上五柳长须之人开口反对。 “吴雍!你个算盘成精的小畜生!你爹当年让野猪撅翻了,是虎哥的孙子连夜过来看的病,出了鹿茸帮着恢复身体,分文未取!你敢忘恩负义!我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吴雍无奈推开冲上来的程豹。 “程叔!您等我说完行不行!我说不行,不是不出人,是这么做不周全!” 鲁阿爷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程!这么大岁数还这么闹!坐下!众人智长,请大家来就是商量事的!吴先生,你说!” 吴雍立马站起身来做了个大揖。 “虎叔折煞吴雍!您看着我长大,浔儿哥更是家父的救命恩人,小子可当不得虎叔这句先生!人,我柴封村一定出! 但雍也斗胆妄言几句,咱们这遭私下串联出兵,就算挡住了海门宗,也了不了因果。 云州知府贾冠英是个只在乎年考的软骨头,他定会故做不知,甚至欺上瞒下、知情不报! 到时他拍拍屁股走了,咱们可还要在云州生活,海门宗会如何报复咱们?可想而知!” 靠在石壁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开口。 “吴小子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你可想过,海门村乃军械匠村,鲁家更是受封武勋,担着军需供应差事,家里供了圣旨的!他海门宗都敢私兵圈禁、喊打喊杀,真要让他做成了,日后不定猖狂成什么样子!” 吴雍转身施礼。 “李老说的对,雍并非不赞成动手,而是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 旁边盘坐在地上,戴着草帽,也抽着烟斗的矮壮老者开口。 “吴家大郎,他海门宗横行云州靠的可不是讲道理,不做过一场打疼他,他会坐下来谈?各位弟兄是战场上杀出来厮杀汉,都明白一个理儿!刀枪下杀不出的东西,摆茶讲数也休想得到!” 吴雍胸有成竹。 “不动手,不代表不打,若依雍之计,咱们无需动武,也能解围!” 一个圆胖老者满脸惊喜,急忙发问。 “哦?那感情好,省了儿郎死伤,不知如何计较?” 吴雍手抚胡须。 “依雍看,我等可做两手准备,其一,回去召集人马,人越多越好,最好是能拉起千人队伍,真要动手之时,海门宗也要投鼠忌器,跟咱们这些人换命,海门宗的人恐怕不乐意; 其二,我等联名上书,一封与海门县汪县尊,此人刚正不阿,最恨地方武宗欺压百姓,上任以来已经与诸多武林门派起了数次摩擦,是个不怕死的,当前应是尚不知情,一旦得知,必定要找海门宗讨要说法! 另一封,大张旗鼓,穿街过巷,送云州府治,贾冠英不是在乎考成么?就逼得他不得不管! 如此一来,云州各县均会得知海门宗所作所为!郑少杰一纨绔子弟,在海门宗内人厌狗憎,这恶事当是私自行事,宗内多数人恐不知情,届时宗内必定有人出声制止! 且雍听说,海门宗少宗主郑少奇就在云州府城!此人向有贤名,事关海门宗清誉,其定不会坐视不理!” 旁边坐在地上,服饰与汉族服饰稍有不同的老者吐出口中的果渣。 “吴大郎,若是海门宗知道此事呢?” 吴雍语气极为自信。 “他就是知情,这回也要让他装作不知!落尘公安南灭魔险死还生、三宝公托闸破关兵下满剌加、大木公抱木渡海战死金门!海门宗清誉是历代郑家先祖用命换来的!他郑氏不会不重视、不敢不重视!而且” 吴雍语气一顿,转身一脸忧色对鲁阿爷拱手。 “当下浔儿哥音信全无,不知是不是陷在海门宗手中,只要未曾见血,一切就都有转圜余地,阿爷,为了浔儿哥,三思啊。” 此话一出,鲁虎脸上狞怖线条骤然一松,随后老虎一样拱起的肩膀好似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塌了下来。 “好!就这么办,诸位弟兄,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众人均无异议,鲁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诸位弟兄今日相助,我鲁虎铭记在心,等下我会安排人带各位取甲胄,都是我鲁家准备交付军用的上等甲具!明天上午,咱们在白花甸北小河谷汇合! 各位出人出力,海门村绝不亏待,不限功法财货,但我所有,皆可为酬!若有人死伤,一家老小我海门村举村供养!我等,守望相助!” 众人听了此话更加振奋,也纷纷站起身来。 “守望相助!” 第26章 比划比划 海门县诸村各自回头准备,其他势力也未曾闲下来。 江屏城内西门府。 西门庆扯着衣服下摆,猫着腰好似一条哈巴狗一样,一路小跑进了内院,对着起伏罗帐里躬身请安。 “少宗主,明天春猎的马匹装备都准备好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正抱着吴月娘忙活的郑少杰抬起头,抓着头发将女人扔到一边。 “鲁浔找到了么?” 西门庆脑袋压得更低了。 “少宗主,鲁浔此人好似死了一般,咱们的人已经挖地三尺了,却还是没能找到,请您恕罪。” 郑少杰仰躺过来,拍了一把满白让她自己领会,枕着脑袋吩咐。 “找不到就算了,将人手抽回来,明日白花甸‘春猎’,不能再出差池。” “属下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说完朱厌躬身告退。 郑少杰看着天花板突然出声。 “恩公,明天的‘主药’都安排好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当然,到时自有人将主药赶到白花甸。” 郑少杰瞥了一眼无人的黑夜,伸手用力揉捏吴月娘的西瓜。 “咱们先到白花甸南西河桥头等候,到时候他们会在白花甸,春天来了,狗肉温补,大祭开始前,正好提一提‘主药’的药性。” “原来如此,废物利用?” “哪能呢?本圣子心善,不尽心的狗自己也下不去手,也不想旁人费心,如此一药连治带补,一事不烦二主,这样不好么?” “若是这等情操,神君与我就是同一境界了。” “若是事办成了,境界还会更高!” “神君果然不是愚人,看来在下确实选对人了。” “护法难道愿意与愚人为友?” “愚人可无法帮助别人,有朝一日,我或许碰着麻烦得求到神君,当然,我希望我永远碰不到麻烦。但在我求到您之前,我会先将您的病治好。” “药到病除?” “标本兼治。” “那太好了,此事之后欧阳先生便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朱厌转出内院,越走腰杆越直、脸上笑容越甚,回到自己屋内关上门,趴在门上身体不住耸动。 “怎么?朱公子等不及了?” 屋内圆桌前,曾离手捻酒杯,看似已是微醺。 “仙子不必担心,朱厌不会在这时候出错的,明日你我人手埋伏在东南小树林,等大祭开始前一刻在动手! 到那时,您是斩除魔教的江湖侠女,而我是流落江湖、心系祖宗、忍辱负重、擒拿叛贼的郑氏遗孤,我们,都会有光明的前程。” 曾离一双微醺明眸更加撩人心魄,扶首侧睐,略一微笑见,便是放浪形骸之外。 “是啊,魔教妖人伏诛、叛徒伏法,惩恶扬善,皆大欢喜。” “是极是极,皆大欢喜,不过,在下没有遗漏什么吧?” “变换江湖的大事哪能面面俱到?抓大放小才是上位者之德。” “还有,海门村百姓还要救一救,不救场面不好看。” “嗯,不能救太早,否则场面才到位,不过这事我月母宫皆为女子,施救时难免不便,还请朱公子自作准备。” “是极!哎,涉及云州平稳大事,难免有所牺牲,苦一苦百姓吧,骂名我来担!” “朱公子仁义,海门百姓会感谢公子的。” “不敢当,不敢当啊!” 朱厌笑容难抑,声音愈发尖细,摩擦喜鹊玉带扣的手越发急切,渐渐按出了细碎的裂纹。 江屏城元亨油坊。 “沈大人,西门府今晚召集人手,明日将往白花甸春猎;海门县周边多处村落突然一起发动乡勇,尚不知其目的;海门村周围不断出现‘魔人’踪迹,经老马分析,最后聚集地点也是白花甸。” 沈强擦着自己的大斧头。 “魔教、海门宗,这事越来越热闹了,过瘾!过瘾!传我命令,召集人手,咱们到白花甸集合,张龟年,什么地方合适?” “北山小河谷、西南西河桥、东南小树林、西岭背风坡都合适,最好的位置是前三处。” “好,鉴于你才能出众,咱们在背风坡埋伏!” “啊?” “啊什么啊?快去安排,到时候咱们跟这些人好好比划比划!” “大人,什么叫比划比划?” …… “原来这踏马就叫比划比划啊!” 鲁浔激动地一拍大腿,终于是把这狗日的歪诗给办了。 歪诗笔画变化中,龙凤、鸟云之书各有含义,龙形乃经络走向、凤形乃穴道点位、鸟图是躯体动作、云纹乃运气虚实。 而全诗一十三句,乃叙述内功修炼次序,配合文字图案,讲授圆满正反五行八卦之法,如此修炼出来的道家真气自然能够分解消融诸般内力。 鲁浔也不含糊,盘腿而坐开始修炼,方才运转功法,一缕气息便从紫府发出,分作青红两气,青者向泥丸进发、红者向丹田开拓。 而混元真气也自发行动,裹住青红真气同步进发,辅助打通经络窍穴。 而鲁浔胸口的气团也如同高压锅出气口上的鸡蛋,伴随着快速旋转,化出丝丝真气填入青白二气之中,自身也越发向紫府位置下沉。 随着鲁浔修炼到“青莲花开道元真”一句,丹田中的赤色真气慢慢变为青莲色泽,随后冲入紫府,自胸口发出,慢慢逸散入血肉筋骨之中,却遭到了龙王功内力的抵抗。 这时鲁浔福灵心至,于口中唱起《娜迦歌诀》,三门正要冲突的内力忽然被这声音镇散,而后混在一起,及快速的将身体洗练了一遍。 练到“金魄开门需持守”时,鲁浔原本过分壮硕的身形迅速消瘦下来,变得协调、自然、白皙而富有自然之美,在内功映照下散发金色毫光。 练到“守得玉魂全此身”时,鲁浔浑身真气聚拢收摄,直冲泥丸后,一股乳白色泽真气喷涌而出,慢慢布满周身,其中隐藏的诸多暗伤、修炼错误而产生的畸形、先天发育不健全的穴道经络,全都一一进入鲁浔地内视之中。 随着鲁浔练到“看的念头见光尘”时,圆满周身的乳白色真气自体内自然散发,与天地气息相互连接,慢慢变做如赵本杉一般的星空之色,银辉笼罩之下,将鲁浔映照得愈发俊美神秘。 等到最后一句“坐忘复思我方纯”时,一身真气又回青白之色慢慢平复,鲁浔身上诸多异相全无,乍一看去仿佛普通人一般,看久了却觉得此人仿佛不在此处一般。 这时鲁浔方才睁开眼睛,停止修炼,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自己看了看,只感觉浑身轻如鸿毛,好似一股清风都能吹走,将手深入海水中,只觉得最微弱的暗流都能带得皮肤泛起波动。 在略微感应,发现胸口气团全部融入紫府气海之中,反倒成了他的补品。 随后摊开手掌,心思一动,掌中真气先后变换青白、金黄、无色、蓝白、铁黑四色,确是他之前修炼、感应过的诸多内力。 这时他知道,他已修成了论天罡气的最高境界—— 万物为一! 鲁浔呆了好一会,随后捂住眼睛,嘴角慢慢扯开,而后笑了起来,起初不过小声轻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自海窟甬道传入海潭之中,轰鸣作响! 震的海和尚惊恐四处乱飞,不住跃出水面,远远看去,仿佛千蛟过海! “该走了!” 鲁浔再度留恋的环顾海窟,而后翻身入水,身后曳出白浪,如海中蛟龙出洞一般窜出海窟甬道,随后调转方向。 嘭! 白浪化作水柱冲天而起,鲁浔自其中一跃而出,于半空之中缓慢落下,抬望眼,晓星残夜、日月同辉。 “时间,刚好!” 这正是: 蛟自伏迎浪自擎,龙腾玉宇日月明。 出入江湖风云换,海天无限任遨行。 第27章 府城游说 大清早,执勤士卒正打着哈切刚将城门打开,就看见城门外乌泱泱上百人的队伍,尽是些老少妇孺,举着大横幅,拿着梆子锣,跟在一位五柳长须、一身儒服的中年男子身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开门的士兵登时拘呤一下,酒都吓醒了一半,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敢问这位军爷,我等能否进城。” “啊?啊!能,能进城了!” “多谢。” 中年男子儒雅一笑,转身一招手。 “乡亲们,按之前说好的,走你!” “当当当,锵锵锵。” 霎时间,上百人的大队伍一下被激活了,敲锣打梆,安静的城门口一下子就闹了起来,直接惊动了半座北城。 “大武宗屠村杀人,请大老爷做主!” 城门守卒一看这阵仗哪敢管啊,大周可和别的王朝不一样,自建国以来坚持的全民习武国策下,再加上实施数十年的“武甲”制度,大周百姓军事能力一代比一代高、民风也一代比一代彪悍,号称“一个男儿一个兵、三个女儿顶一丁”,随便哪个大村子都能拉出上百人的队伍,俩村抢水搞一场上百人的械斗简直稀松平常,官军去少了都不敢管。甚至有组织起上千人推平地方小宗门的事情。 且大周开国太祖是个明眼人,知道真正掀翻王朝的不是农民起义,根本原因是地方宗族武门鱼肉乡里、盘剥百姓,比起他们搜刮下来的东西,落到皇室手里的比豆浆里的糖还少。 所以,大周历代皇帝为了打压天下武门豪族和推动对外用兵,不仅多次放宽地方民兵持械蓄甲,还带头倡导公羊经学的“大复仇”理论,挑动地方百姓仇视武门。 到了文宗朝,朝廷终于研究出了普适性的《畜功》《兽功》,一下子就有了底气,直接拉偏架针对天下武门,如果不是小宗师以上的顶端战力横压当世,逼得朝廷不敢掀桌子,大周备不住都开始天下灭武了。而地方宗门在这种形势下也被迫降低了自己肆虐地方的程度,过去那种当街杀人,上楼喝酒的事,现在除了海门宗这样的大派和走单的江湖散人外,没多少人干。 至于害怕动摇统治?还真没有,老百姓反而更消停了。都安居乐业了闹什么事啊?是孩子不好打,还是浑家不好入?圣上都替我做主针对武宗了,现在江湖人闹事我都能还手了,哪怕打死人了都不算防卫过当,这等公平正义的天家,闹完事换一个还能比现在强? 在这样的风气熏陶下,守城士卒别说本就不敢管了,听到是针对武宗直接就不想管了,不过他们也很惊讶,往常对抗小宗门确有发生,但针对江湖大派的事还真是头一回。 这大家就知道强势稳定政权的好处了,真要是天下大乱,诸侯林立,掌握强大武力的武宗豪族能把老百姓欺负成什么样子,毕竟《畜功》《兽功》培养不出高端战力。 “尔等何人!胆敢聚众冲击府治,不想活了!” 士卒可以摆烂,地方守备军一个月那么点俸禄让人玩什么命?值守校尉就不行了,当即站出来将中年男子挡下,身后士兵见状也只得抄起武器,与人群对峙。 中年男子见状也不慌乱,未等他说话人群中就走出了一个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这人一眼,上去就是一巴掌。 “嘿!你个老乞婆,敢袭击官兵,想造反嘛!” 老太太是怡然不惧,反而破口大骂。 “你敢骂我?卧牛屯赵家的小子,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看看我是谁!” 校尉一听这话反倒蒙了,迟疑的看了一眼老太太。 “这,您,您是白波村的张大娘?” 老太太半点不饶人。 “哎呦,可不敢当,见了面就喊打喊杀,你赵大将军能耐的很啦!” 校尉当时怂了。 “真是张大娘啊,您这,嗨!太久没去拜会您,没认出来,您这上来就动手,这,这怎么回事啊?” 张大娘那嘴可是损得厉害。 “可不敢让赵大将军拜会,您自从做了将军,我这糟老婆子可不敢高攀!” 校尉当时就急了。 “张大娘您这话说的!我娘当年生我难产,是您从阎王爷手里给我们母子俩抢回来的,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呐,您要再说这话,您给我一刀得了!” 张大娘面色稍缓。 “这还是句人话。” 校尉陪着笑。 “大娘,您老这是?” 张大娘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带头男子。 带头男子见状立马接过话茬。 “好叫将军知道,我乃海门县柴门村武甲吴贵之子吴雍,身后是海门县五十一村百姓,今日来府城为伸冤而来。” 校尉看着吴雍身后这么大阵仗。 “伸冤?吴先生,这,伸的什么冤,要这么大阵仗。” 吴雍就等这句话,当即站直身子朗声说道。 “好叫将军得知,我等五十一村来此,乃状告海门宗郑少杰欺压良善、私设刑堂、屠村掠镇、蓄养私兵之事!” 校尉恨不得给自己耳朵切了,这是他能听得话么。 “这,吴先生,这。” 吴雍当即开口。 “将军,此事与你无关,我等也未携带武器,能否开关放行,我等直去知府衙门,决不闹事,如何?” 校尉听了是如蒙大赦,连忙让到一旁。 “请!” “多谢!” 吴雍一拱手,随后招呼身后众人一遍喊着号子,一边敲锣打梆的就进了府城。 沿途百姓争相围观,不一会就传遍了整个江屏城。 “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云州知府衙门,贾贵正准备上衙,忽然听见师爷大喊大叫的冲进来。 “什么大人不好了,大人好着呢!什么事慌慌张张,有辱斯文!” 师爷慌忙道。 “大人,祸事了,海门县五十一村乡民聚众而来,要状告海门宗郑小公子,足足上百人,已经快要到知府衙门了!” 贾贵听了这话惊的乌纱帽都晃掉了,一把薅住师爷的脖领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状告谁?状告什么!” 第28章 蠢吏定计 师爷一脸苦相。 “大人,卑职也不知详情,已着人前去打探,不过,听说是状告郑小公子私设刑堂、屠村掠镇之事。” 贾贵当时脸就白了,一把推开师爷急的原地转圈。 “祸事了祸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师爷见贾贵也如此慌乱,当时就平衡了,整了整衣冠,再度拜言。 “大人,海门县乃云州州治所在,五十一村聚众而来,身后可是数万人众,事已至此以不见不行,大人还是先行上衙,不然堂鼓一响,今年云州考成恐怕就要拿丙下啦。” 一听考成贾贵清醒了。 “对对对,师爷你快派人拦住百姓,对接领头之人,本大人立刻上衙接见,务必不要让人敲响堂鼓!” 贾贵胡乱穿好官服,里倒歪斜的自堂后绕到堂前,吴雍已经在此等待。 “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贾贵上来就是贪官经典开场白。 吴雍老神在在,捧手施礼。 “学生吴雍,见过大人。” 然后束手不动。 贾贵坐稳后,一拍惊堂木。 “大胆吴雍,本府问话,如何不答!不怕大刑伺候?” 吴雍好似十分诧异。 “大人何时问过学生话?” “休要装聋作哑,方一进门,本府就问你可知罪!” “大人所问乃刁民,学生身有功名,且未曾触犯王法,如何成了刁民?” 贾贵冷哼一声。 “荒唐!你聚众滋事,散布谣言,重伤海门宗少公子郑少杰,还不是刁民!若是快快散去,本府可以网开一面,不将尔等论罪!” 吴雍正色。 “大人,若是此事,学生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糊涂!” 贾贵先是用眼神示意孔目暂停记录,绕过桌子,走到吴雍跟前。 “吴雍,本府问你,自本府上任以来,可曾苛政残民?” “大人无为而治,百姓安居乐业。” “好,本府再问你,海门宗在云州何等地位,你可知晓?” “威震云州,树大根深。” “好!” 贾贵断喝一声,随后与吴雍双眼对视,声音愈发压低。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可知本府是在救你!” 吴雍直视面前这个好像第一天认识的贾贵,一个拱手长揖在地,随后坚定地说。 “大人拳拳回护之心,学生铭感五内,可大人,若非生死攸关,学生如何会面犯海门宗!况且大人可知道,您的前程已经危在旦夕!” 贾贵一脸不屑。 “若是你等滋事成功,本府年考确实危在旦夕,所以,老实给本府回去,否则,本府要你好看!” 听了这种标准贪官式发言,吴雍那点感动直接消失,却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的说。 “大人,海门县五十一村上千精壮已整编民团,即将以命相搏,若大人不在意任期治下血流成河,那学生只好告退,与乡亲们共生死!” “什么!”贾贵惊怒交加。“你们真想造反么!” “大人!”吴雍不由抬高声音。“我等安居乐业,若非有人逼迫,如何会选择以命相搏!” “胡说八道!”贵大怒。“谁逼得你们以命相搏?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他不过一纨绔!能捅天大的窟窿么?” “大人英名!”吴雍一拱手。“郑少杰四日前派人兵围海门村,不许进更不许出,今日借游猎为名,欲行屠村之事!大人真要坐视不理嘛!” “胡说!”贾贵一脸荒唐!“郑小少爷吃饱了撑的?不做纨绔去屠村?吴雍,诬告反坐!” “学生当然知道!”吴雍语气极为肯定。“容学生细细禀报!” 随后,吴雍将近几日所发生之事避重就报与贾贵,只是其中多有夸大其词之言,却没想到屠村之事还真是一语中地。 “你,你有何证据?”贾贵一脸犹疑。“虽然你说的像评书一样,可本府还是不信,郑少杰为何要行此恶事?” “学生自然有证据。”吴雍一脸自信。“郑少杰今日春猎之地在白花甸,大人可知道,白花甸就在海门村近边,海门村猎队全县闻名,早已将此处打的全无猎物,郑少杰有什么本事?能在没有猎物的地方打到猎物?分明是看此处地势平阔,与此整军列队,袭杀海门村!” 贾贵转头看向师爷,见师爷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脸瞬间垮了下来,急得直跳脚。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师爷走到跟前使了个眼色,贾贵一看,对吴雍一挥手。 “你先去外面等候,本府稍后再问罪于你!” 随后急忙问师爷。 “马师爷,此事如何是好?” 马师爷一弯腰,贼眼滴溜溜一瞪。 “大人,依卑职看,此人说的虽有夸张,但基本属实,若是这样,那此事就避不了了。” 贾贵眼珠一瞪。 “啖狗肠!海门宗惹的事,却要老爷我头疼?凭甚!我就纳了闷了,我都当上知府了,怎么避不了?” 马师爷一挺腰。 “百姓眼里您是知府,但是在海门宗眼里,您就是个要饭的,想当好知府,还得看海门宗的脸色。” 贾贵当时就怒了。 “直娘贼!老爷当知府前,这帮人欺负我,我当了知府,这帮人还欺负我,我不白当知府了嘛!” 马师爷掬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老脸苦劝。 “大人,年考嘛,不寒碜。” 贾贵一听年考当时就蔫了。 “那倒是。” 师爷见贾贵如此,凑到跟前嘀咕。 “大人,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您已是无处可退,唯有参与进去,哪怕无法阻止,好歹不会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依卑职看,不如点起守备兵马,到那白花甸看看,若是真,兵马在手,再加上大人您的身份,也能阻止了这场祸事。” “可是,前些日子妖人作乱,云州守备军已然派出缉拿妖人,现在召回已来不及。” “大人却是忘了,联川卫所军千户双枪罗刹董俜昨日到海门县换防,此人虽然人品低劣,但确实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年方四十却已完成了‘四大炼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触摸宗师境界,借今日之机令其与海门宗龌龊,正是收复此人的好时机,况且,海门宗大公子郑少奇就在江屏城,本就是他郑家惹出的麻烦,正应该让他郑家出面去平!” 听了这话贾贵鼠眼一瞪!龇牙咧嘴露出一个猥琐无比的笑容。 “妙啊妙啊!想必郑少奇早看郑少杰不顺眼,借此机会让郑少奇拿了他的把柄,到时候郑少奇位子坐稳,定然与我亲近;郑少杰回家面壁,云州少一纨绔;本大人再上奏并报圣人,说是成功分化了海门宗,这叫一鱼三吃,师爷,高人妙计啊!” “哪是卑职高啊,明明是大人硬!” “师爷,高!” “大人,硬!” “师爷,又硬又高!” “大人,又高又硬!” “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两张丑脸越聚越近,仿佛两只大耗子凑在一起。 吴雍在屋外等的渐渐焦急之时,贾贵自后室转出,已然穿戴整齐,身着文士甲,外穿团花绣锦罩袍,看似人模狗样,却活如一个架起来的风干鸡。 吴雍赶紧迎了上去。 “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望大人怜乡人之微浅,怀恻隐之仁心,救救他们吧。” 贾贵拢起拳头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吴雍,此事还用你求?这云州有谁不知本府勤政爱民,悯弱怜孤,那郑,郑少杰若真要残杀百姓,本府绝不会坐视不理,但若是你诬告良善,本府定要你流放吕宋!” 吴雍见贾贵愿意动身,当时面色一喜,对威胁之语却风轻云淡。 “大人放心,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只需随我一道,先行隐到一旁,待郑少杰露出马脚,自然一看便知。” 贾贵矜持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边走边交代。 “吴雍,你可知本府为你担了多大的干系?海门宗大少爷郑少奇就在城中,若是让他知道此事,定然要找你分辨清楚。” 吴雍听了瞳孔一缩,抬头与贾贵飘过来的眼神对视了一下,随后眯了眯眼,拱手一拜。 “大人,郑少奇不能不防。” 贾贵听了与师爷对视了一眼,相贱一笑,随后打起官腔。 “大胆,吴雍,郑少杰一事你是否有所构陷尚未可知,郑少宗主侠名远播,青年才俊,才德兼备,你竟连他都敢置喙?” 躬身的吴雍眼中精光一闪,随后朗声回答。 “不错,自郑少奇参与海门宗事务以来,云州上下多有赞誉,皆称其德才兼备、宽仁侠义,可学生却不这么看,近十年来郑少奇在云州行侠仗义,可各地悍匪却越剿越多,郑少奇帮扶云州同道,可我海门县县望一清剑门日渐凋零,山门足可罗雀,通望县健郎军武会本是退役武卒培养儿郎乡勇的民团组织,数十年来发展极好、实力强生,怎生我云州境内匪徒如此强悍凶狂,敢数次入侵县城,打的军武会几近解散?其中隐情,学生不敢妄言,只说今日之事,所谓亲亲相隐,郑少奇作为宗门师兄、亲生兄长,无论是维护门派声誉,抑或袒护血亲族弟,都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我等人多步缓,脚程必然不如海门宗精锐弟子轻车简从,若他得知此事,派人联络,我等定要扑空!” 贾贵奇道。 “若我等扑空,必是郑少杰收手,这祸患消弭,岂不正合你意,如何横加阻拦?” 吴雍抬头正色。 “大人,小而言之,若不能当场人赃并获,便是学生和众乡亲诬告良善、欺瞒老父母,学生不愿担此恶名罪责;大而言之,他郑少杰今日不能遂意,日后岂不报复?岂不成了千日防贼?依学生看,今日唯有将郑少杰办为铁案,海门宗出于声望考虑,也不好行此报复,反而要回护地方,挽回声誉,如此才是真的消弭祸患。” 贾贵睨了一眼吴雍,那目光出乎意料的深邃,内中似乎有深深的嘲弄。 “消弭祸患?吴雍,看你自诩足智多谋,却不知坐井观天之下,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府今日劝不得该死鬼,却也不做砍头人,且行且看。” 说罢头也不回的吩咐。 “汤师爷,轻车简从,遣人请郑大公子,看看有没有‘人赃并获’。” 第29章 两处谋算 郑府正堂,黄花梨木的房梁上高挂“东南栋梁”的御赐金匾,四周陈列的刀剑兵器装饰华美却寒光凛凛,劲装健仆姿形骁强,富丽堂皇不缺精武强悍,显出不凡的勋贵武家风貌。 “烦汤师爷劳累,容少奇交代杂务,奇一,为府尊备车架,置些干果蜜饯、小点柘浆。” 堂中,郑少奇笑着拱手与前来通传的汤师爷作礼。 汤师爷一脸谄笑,拱手作揖。 “大公子使不得,府尊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可是举世皆知,豪族大户的‘特产’可是从未吃过半口,况且,大人遣小人来时已经先一步动身了,还请大公子快马一匹,尽快随小人出发追赶大人,不要让小人难做。” 郑少奇听了此话,脸上笑容更甚。 “贾知府还真是勤政爱民,也罢,请汤师爷稍等片刻,某去去就来。” 汤师爷听了再度笑着弯腰拱手。 “郑少宗主操持门派事务,其中辛苦府尊平时每言钦佩,得知此事也全然不信,可毕竟事涉海门宗声誉,更兼一县数万百姓呼吁,府尊不得不查,郑少宗主作为事主,名满海门,若是到场自证,些许宵小必然望风自愧,还海门郑氏青白,便是皆大欢喜之事了。” 郑少奇嘴角一勾,转入内室,日头正好,阳光斜入屋内,照的“东南栋梁”金字烨烨反光。 “汤师爷,海门宗风雨百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屡受封赏,难免树大招风,各种中伤早就习以为常,闹到圣人那里也不止一次。可如今,我海门郑氏依旧是圣人的忠臣,这次,也会这样。贾知府有兰陵郡王提携,之前也高座而事,难免不知实情,有些误会罢了。” 汤师爷听了这话,谄笑的老脸猛地一抬,一双鼠眼难得摆正,连眼周老褶都抻平了不少,好一会,猛喘了几口气,用力梗起了二寸短脖。 “郑少宗主说的在理,十六宗姓当然是圣人响当当的忠臣,云州百姓多言‘云州两个门,海门与衙门’,不是圣人的忠臣,怎会有此等声威!可您是圣人的忠臣,府尊,也是圣人的忠臣!府尊代天子牧守云州,海门宗,也在云州!” 正要拨帘而入的郑少奇脚步一迟,回过头来细细打量起汤师爷。 “汤先生,郑某今日重新认识你了。” 汤师爷被看的冷汗津津,鼠眼不由自主垂下去。 “谬赞了,大概是因为,您是圣人的忠臣,而在下是府尊的幕僚吧。” 郑少奇闻言又深深的看了汤师爷一眼,转身而去,留下悠悠之语。 “汤师爷,陈不占不好当的。” 汤师爷听了这话,佝偻的身子不由挺直,抬头看着“东南栋梁”的御赐金匾,口中喃喃自语。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也是儒生啊。” 转到内堂的郑少奇面色一沉,快步向后堂郑克塽处拜见。 “父亲,少杰的事情,闹大了,是不是遣人让他停下。” 郑克塽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本残谱,摆弄着面前黄玉棋盘上的象牙棋子,执楚棋。 “无妨,且不说贾贵已然快马先行,你未必赶得上,况且,只要少杰成功,郑氏百年大计便定,其他都不重要。” 郑少奇听了一急。 “父亲,就算少杰成功,炼魔功、伙魔教、用魔仪、杀百姓,被贾贵抓住,少杰,少杰恐怕!” “少奇,你很清楚,少杰所做之事,是百年来解决郑氏隐患的最好办法,为宗门计,谁都可以牺牲,包括少杰,甚至包括你我。” 听了这话,郑少奇鼓起勇气。 “可父亲,今日变数太大,不如择日再——” 听了这话,郑克塽骤然抬头,狭长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看的郑少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奇,你三十岁了,为父六十五了!” 听了这话,郑少奇面色变换,半晌拱手一拜。 “父亲,等下若有,若有意外,少奇该如何处理。” 郑克爽却好似不知,只是摆弄着残谱,将马提起,而后起身而去。 郑少奇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拱手拜别,推门而去。 门外白日冷冽,在棋盘上切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汉棋车炮沉底,成连打之势,底角有一颗孤零零的楚车,已然到了棋盘边上。 而那颗楚马,却还有两步才能奔着卧槽去。 白花甸外,侧山岗上,鲁浔端着望远镜探查情况已经好一会了。 “好家伙,整个海门县都乱成一锅粥了!” 他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 自海天门脱困来一路狂奔,鲁浔紧赶慢赶,顺着沿途留下的暗号,一路赶到了白花甸。 一番查探,鲁浔发觉白花甸看似平静,却四面多有埋伏,似乎互不统属,人员精干老练,若不是仗着高倍望远镜这种跨时代的东西,他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略一思量,鲁浔循着暗号赶往北山河谷。 河谷中,方才赶到的鲁阿爷一行人正在整顿兵刃,鲁虎顶盔戴甲,正在给战马喂豆饼。 “阿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鲁虎猛地一抖。 “浔,浔儿?” 只见鲁浔如灵猴一般,自陡峭山谷手脚并用翻身而下,跳到鲁虎面前。 “是我,阿爷!” “浔儿!你,你可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到孙儿安然无恙,饶是鲁阿爷唇角不住抖动,声音满是颤抖。 “阿爷,让您老担心了,可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您先说说事态如何。” 见周围人围了上来,鲁虎强自收拾情绪,将当前事态述说分明。 “阿爷,方才我探查了一番,这四面八方不知埋伏多少人马,形势不明,更何况还有各村助拳的乡亲,咱们不能当出头鸟。” “那该如何行事?” “吴家哥哥把贾冠英带来,这是一步好棋,毕竟一州知府,海门宗再跋扈也不敢当面残杀百姓。如此,我们人马太众,有威逼之嫌,不如分兵行事,阿爷你带其他村的兄弟从密道回村里,里应外合,将乡亲们救出来,咱们其他兄弟和几个村的精锐留下一部分,一同接应前来‘做客’的李魁校尉,李校尉乃京营军官,不受地方掣肘,还收了我等不少‘孝敬’,又对孙儿十分赏识,必然愿意出手相助。” 鲁虎听了一把拉住鲁浔,低声急言。 “浔儿,你当咱不晓得你?你这是要咱去救人,自己涉险!不行!咱老鲁家就你一个儿了!你不能有事!咱在这接应李校尉,你去救人,救了人立刻走,家中产业尽可不要,你有活计、有人望、有武艺,带着乡亲们哪里不能过活。” 鲁浔面不改色。 “爷!浔儿才二十五,还没娶妻生子,给咱老鲁家传宗接代呢,舍不得死,再者说,若只老鲁家倒也算了,这一村几百口,难不成都撇家舍业当逃户不成?到时被抓了充边,能活的几人回来?断然是不能如此走的!” “那也不成,要拼命也是我这把老骨头拼!战场上厮杀的事,头回上手哪能玩得转!” “这回咱不拼命!拼脑子!孙儿方才四面探查了一番,要在这领着兄弟们做些布置,这事只能我做!” “啥事非要你做?跟咱说,咱来办!” “爷!十里八村的老兄弟除了您谁能指挥得了?这边情况复杂得很,孙儿如何交代的清楚?非要我在这不可!您听话,孙儿就算不在乎自己,也要在乎这群弟兄,定然以保命要紧!” 鲁虎嘴唇动了动,一把紧紧抓住鲁浔的手。 “浔儿,不论如何,你一定要保住性命,一定!” 鲁浔拍了拍鲁虎的手。 “放心。”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鲁虎,鲁浔微不可察的深出了一口气,抖擞精神,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些本家人马弟兄。 第30章 浑水摸鱼 “兄弟们,事态情形大伙已是清楚,前方白花甸危机四伏,多股人马埋伏四方,各自目的不得而知。” 闰土闻言大骂。 “什么目的咱不知道,但这些阉赃货色定不是来送礼的!奶奶的,高门大户欺压良善无人过问,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好了,他贾冠英若靠得住,我等怎会落入这般境地,还好张知县是个强项令,得到消息必会赶来。” “贾冠英都管不得,他一个知县带几个捕快便对付的了郑小解?怕是来给他擦屁股!” “好了!” 鲁浔一声断喝,喝停了众人的争吵。 “兄弟们,旁人如何,我等管不了,但身家性命决不能假于他人之手!方才我查探时发现,前方那几股人马中除了郑少杰的走狗外,尚有一股官家人马,就是这些年咱们隐约发现的那股神秘官兵!” “神秘官兵?就是浔哥你说身着黑披风、手持千牛刀,出入胡同油坊的那伙官兵?千牛刀可是匠作监打制的上等兵刃,军中要武卒才有资格配发,哪把不要几十两银子?这么一伙官兵必然来路不凡,难不成是前来缉拿郑少杰的?那我们岂不有救了!” “郑少杰什么身份?说句难听话,便是他郑少杰真屠了海门村,咱们这些乡亲的命,在朝廷眼里也不抵他郑少杰的贵!这伙官兵多年来行事隐秘,隐隐针对江湖武人和地方宗门,若是果真如此,我等生机又多了一分!我心中已有计较,兄弟们且听令行事。” “浔哥,你说!” “前几日,我已着人前去请李魁校尉,李校尉贪婪好饮,咱海门村的‘龙湫’他可是日日不忘,若独自前来,想必早已到了海门村,至今未至,应是说动了他带着‘猛?骑’来了,若是这样,他必定要经过咱们脚下的北山河谷。” “浔哥是说,到时候咱们兵合一处,干他郑少杰娘的?” “郑少杰又没抢李校尉的媳妇,李校尉疯了不成?别打岔!咱们兄弟们现在即刻收拾行装,布下埋伏陷坑,等李校尉人马到时,咱们遮住颜面,由我打头阵,埋伏李校尉一行。”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埋,埋伏李校尉?浔哥,李校尉不是朝廷官兵么?为何要埋伏他?袭杀官兵,这可是重罪啊!” 鲁浔扫视了众人一眼,那从未有过的阴狠,让头一次见的众人只觉得背上发毛。 “官兵?海门郑家是朝廷武勋,神秘官兵是朝廷人马,还有贾冠英、董俜,哪个不是朝廷的人?我鲁家制造军械,咱们村徭役赋税什么时候少过?咱们就不是朝廷的人了!哪个顾咱们死活!朝廷?只有征收徭役、招募兵卒的时候,咱们才是朝廷的人!” “浔哥,那你,你埋伏李校尉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嫁祸给海门宗之人,这官府之人虽然相互龌龊,但若有‘海门逆贼’当面袭击官军,对于这伙针对江湖人的官兵,那可是送上门的大功劳,别看平时奉公办事时这些个红鞋各个疲软,真要到抢功的时候,那可比谁跑的都快。” 闰水听到此处忍不住双手极节。 “我懂了!浔哥是说,咱们伪装成海门宗的人袭击李校尉,然后将人引向海门宗人马,李校尉带着骑兵,野猪矮短,难以快速通过陷坑拒马,李校尉必然无法浔速追击,到时候咱们只留些身法迅捷的兄弟将人引过去,便不会有人受伤!可是浔哥,你怎么让李校尉将你识做海门宗人?” “此事我自有办法,不光要将他们引过去,我还要他们乱作一团,才好方便我等浑水摸鱼!到时候我会带着李校尉向西河桥人马突入,待到双方交手,鲁千,待到李校尉人马冲出河谷,给我放火截断他们后路! 鲁事,南坡的官兵一但被吸引过来,你也放火断路! 鲁身,届时我会带人从你侧突围,待我突围后你带人截断西河桥后放火! 到时候三面着火,这春来未就,白花甸遍地草甸,一点就着!他们只能向东边小树林突围!鲁十,等他们突入小树林之前,抓紧机会,纵火烧林,把林子那群月母宫的臭娘们逼出来! 到时候这边火起,村子那边的人马见了必要来救,咱们来一个郐将抽车,和各村人马里应外合,把乡亲们救出来!然后妇孺从密道撤走,轻壮则走鱼骨岭,去见贾大知府。” 石百一听急忙问道。 “浔哥,海门宗威震云州,咱们就算见了贾知府,难不成就能逃得掉?” 鲁浔似乎早就猜到会有人有此发问。 “无妨,先不说这些人马会拼到何等地步,便是李校尉活下来也不打紧,我有十足把握让李校尉认为袭击他的是海门宗人,况且我已下定决心,见了贾冠英,当面向他讨西疆的‘实边奉国令’,把鲁氏迁到西疆军州去便是! 海门宗门人尽在南越从军,西疆没有他们的人,凭我鲁氏准造军械的牌子,迁到重镇做回本行想来不难,到时我鲁氏走了,再有贾冠英、张叔夜回护,海门宗便是想迁怒诸位乡亲,也得投鼠忌器。” 石千听了此话恨得咬牙切齿。 “天杀的海门宗,浔哥这等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仁义豪杰都要迫害,我等今日恶了他,如何能留得活路?这些年朝廷征兵愈发频繁,不少军属当免的徭役也复征起来,赋税也增了三回,种地打猎没个活路!浔哥!我跟你走,反正早晚也要被征了从军,与其做大头兵当填旋,不如跟你去西疆拼个前程!” 鲁浔听了叹了口气,拍了拍石千的脑袋。 “此事到时再说,若有乡亲们愿意跟我走,我鲁浔欢迎还来不及,只是西疆苦恶、战乱不定,我鲁氏逢难,不得不出此下策,大家还要想清楚才行,不说这个了,大家先把要事办好!” 众人不再言语,急忙散开做事,挖陷坑、摆拒马,各司其职颇有章法。 待一番布置之后,鲁浔鲁浔着人到高地以“以千里眼”观望形势,又将一行人马安排妥当后,自己躲到一旁。 鲁浔先是从怀中摸出《混元气功》书册看了看,又伸出双手凝神行功,看着一双手在赤金玉石之间不断变换,轻轻出了口气,一个纵身也翻上山顶,拿出“千里眼”观望。 未过两盏茶的功夫,鲁浔便见河谷上游转出一骑人马,打头前军数十人,各个虎背熊腰、胖壮猛恶,身着黑红重甲、手持战锤巨斧,胯下所跨坐骑也并非骏马,乃是一头头膘肥体壮、黑鬃红眼、口突六獠的硕大野猪,同样周身披甲,令人望而生畏。 鲁浔见其区区百人马,行走于承平日久之地,却军容俨然,也不禁感叹大周军力之强。 前军过后,中军除亲卫外,其他士兵并未着甲,一应铠甲军械均放在身边辅兵牵着的马匹身上。 定睛一看,鲁十也在队伍之中,身旁一头出奇硕大的野猪背上,跨坐着一尊形似座钟的巨汉,形貌凶奇恍如妖魔一般,有诗为证: 顽皮铁铸内沁红,豹目喷突如点铜。 牛盔一动便摇地,挫齿铿锵伴腥风。 信步涉溪能逐虎,生裂人胴似折竹。 饥时要餐狼豹胆,杀星号曰血人熊。 这凶汉背后竖着两杆大旗,一面上书“猛?”,另一面上书“李”字。 鲁浔将“千里眼”放到一旁,慢条斯理的撕下一节里衣将自己头面包裹的严严实实,随后站起身来,双眼如深海一般,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 “今日借你前程救命,望请见谅,李校尉。” 第31章 动手试招 “哈哈哈!某与你家少当家可是过命的交情!他请某喝酒,某如何会嫌远?” 李魁坐在野猪背上,一遍费力弯下腰,伸手猛拍鲁十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 鲁十嘴角抽搐,却不敢将马拉远。 “将军是少当家的贵客,这不今日‘龙湫酿’开窖,便立马遣小人前来请将军,自己亲自在村中置办宴席,要大宴将军和诸位兄弟,幸好将军您赏脸前来,不然小人怕是要被责备了呀。” 听了“龙湫酿”这个词,李魁黄铜也似的眼睛登时一亮,栓马桩粗的脖子猛地一滚,铁刷似的胡子扎的铠甲敇喇作响。 “说来也奇,无论福临楼的留春绿,还是北镇府的三勒浆,便是宫廷御酒某也喝过,与你家的龙湫酿比起来,甘醇可口那是强了不知多少,可劲道却差到姥姥家去。 要某说,你家少当家真是个奇人,弓马之强不似南人不说,这酿酒也胜似辽东的汉子般烈,今日他宴请我,想必是想通了,要入我麾下吧,好说好说,只是这些蒜条金用来疏通关系怕是不够,这样吧!只要你们家少爷把这酒方与某一份,某便有把握为他谋个百夫长来!” 看着身旁这个一点贪婪都不掩饰的丑汉,鲁十拱手赔笑,低下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将军恕罪,小人不过是一介家奴,您的吩咐小人定然带到,至于少爷如何决定,小人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李魁听了也不奇怪,只是把一张丑脸凑到跟前,大声密谋。 “某今日就许你,无论你家少当家如何,只要你能将这方子献上,某定与你个出身,你一家生子,纵然主家恩惠再重,总强不过脱出奴籍,做个军官吧?家奴生死全在主家,军籍虽苦,却能给儿孙挣个清白身啊,你且想想吧!” 鲁十不应也不反驳,只是满口应付着前进。 又走出百多步,鲁十眼神扫过前方山头,突然一亮,又向前方扫了一眼,看到一个芦苇插在前方不远,随后转头对李魁作揖。 “将军,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到海门村了,小人也不知主家是否遣人出迎,想着先行一步,回去并报主家,免得怠慢了贵人。” 李魁听了也不在意,大手一挥。 “难得你有心,却要比你家少当家仔细,去吧。” 鲁十又是一揖,驱马先行,两步奔出前军,一拨马头朝着芦苇杆就跑了过去。 “扑通!” 马蹄刚踩到芦苇杆边上,地面立马一空,鲁十连人带马咕咚一下就掉了下去,原来这是一个陷坑。 不过,鲁十却似乎早有准备,落到坑下时双脚着稳不说,还一掌打断了马的脖子,然后火速将下身塞到马尸下躺了个很狼狈的姿势,一连声的哀叫不停。 “警戒!” 见此情景,李魁牛眼一瞪却丝毫不慌,一声大喝下,着甲军士立刻结阵,辅兵立刻上前为其他军士着甲。 可待到一干人等穿戴整齐,前方也半点动静也无,李魁见状着人上前查看。 看着一名辅兵策马奔出阵来,鲁浔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世鲁浔深居简出,甚少与人动手,更别说杀人害命,他以为自己可以如所想的那般,过那老于山野的安稳生活,他以为自己很满足。 可一场场战斗让他发觉到一个恐怖的事实,此世的这具身体似乎有着比前世的自己更加凶狂好战的血液! 不过几场战斗下来,自己就如那被烈火锻打的金属,不仅一身本事愈发融会贯通,更是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磨出了锋利无比的刃刺! 很多时候,鲁浔自己也十分惊讶命运的安排,上辈子的自己有一腔天生匪类的凶猛之气,这一世就给自己配上了天生杀才的恶来之躯。 而方才李魁所说的话,已透过千里眼字句分明的传入鲁浔这个唇语大师的眼里,毫不掩饰的贪暴卑劣将他那口压抑了二十五年的恶气彻底激发。 “李校尉、李将军,你,是不想让我活啊。” 鲁浔只觉好似有一股沸腾的冰水直冲脑仁,令思绪怒不可遏又冰冷清醒。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上辈子他能纵横美利坚执行“正义”上百起而不落网,靠的就是这只有在斩杀恶徒的时候才会激发的天赋。 久违的杀戮让他忍不住猛的一咧嘴,牙龈暴突、血管乱跳的扯出一个恐怖的狞笑。 “那就都别活了!” 看着辅兵跑到陷坑前,鲁浔强自按捺自己沸腾的杀心,搭弓一箭,嘭的一声将战马钉在地上。 随后纵身一跃,几个起落站在陷马坑前,一脚踩晕想反抗的辅兵,双手一背,舔着肚子,被黑布裹着的下巴朝李魁一点,沙哑傲慢的话味道极冲。 “前方官兵,此路我家已封,换路吧。” 听了这话,李魁先是一愣,随后拍鞍怒吼。 “好贼厮,你可知某是何人!敢私设卡哨、袭击官兵!是想造反不成!” 鲁浔故作不屑。 “造反?我劝你这贼配军小心言语,真要冲撞了我家公子,你怕不是要跟你那双短腿下那头黑猪一并,被我家主人扒皮抽筋!” 李魁听了此话是怒极而笑,那张丑脸猛地一涨,愈发红的透血,配上一脸黑毛,如同刚吃了人心肝的大熊。 “我还当什么绿林好汉,原是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破落户,养出了这么一条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竟然不识得爷爷身份,只顾胡吹大气,也不怕给主家惹了祸患,到时候怕不是要给某家的威刚跪下赔罪。” 说罢,李魁大笑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坐骑,身旁的军士听了也一起哈哈大笑。 鲁浔听了这话,黑布之下面露喜色,口中却大声怒斥。 “好狗胆,凭你个填尸坑的丘八也敢侮辱我家公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给我射死这群贼配军!” 话音一落,鲁浔脚下蹬地,振起漫天碎石,整个人电射而出,身后隐藏众人也四面八方的朝李魁一行放箭,霎时间箭如雨下,凶猛态势看得李魁眉头猛皱。 “众将士,给我拿下这狗才!” 前军骑士听令,当即把手一背,掏出一面车轮大盾架在身前,随后将项顿一拉,又自身下得胜环抄起一把前细后粗的丈二锥枪挟于臂下,双腿一夹,坐下野猪猛然发力窜出,枪尖猛地发出一声刺耳风鸣,仿佛前方就是城墙也要一凿而穿。 “这大周已经打到哪了?竟然连西方骑士的军械都已经借鉴学习的如此深入!” 作为前世之人,鲁浔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着名的西方骑枪,心惊之下也莫名生出自豪之感。 既然知晓其中厉害,鲁浔自有应对,只见鲁浔左手置脐前,右手作态捻掌,形似怀抱琵琶,四下烟尘骤然聚拢,结作缠身祥云,隐泛五色光晕。 随后鲁浔足尖点地,凭空箕坐,烟云裹作烟团,合身冲入敌阵。 猛豕骑军士见状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各自调整身位,数杆骑枪自不同角度几乎同时刺向鲁浔,距离把握恰到好处,未留下丝毫脱逃之机,李魁见此面露满意之色。 可这骑枪刺入烟团后,却并未出现李魁所想的血喷如涌之景。反而猛然搅动起来,仿佛不是猛士操持的武器,而是孩童手里的芦杆。 而烟团毫无阻碍的冲入军士之间,随后凌空散开,五色烟团化作数条手臂,凌空展开,军士手中骑枪再也握持不住,纷纷脱手而出,有的不少都被带的翻下坐骑。 仔细一看,枪尖都拈在那一条条手臂的两指之间,如同观音手中的柳枝,而鲁浔则单脚着地,作飞天态。 若有虔诚佛徒,便能认出这正是传说中观音三十三相——游戏观音。 鲁浔自赵本杉手中得了《千手大士羽化经》,发觉与自身所学无比契合,特别是其中记载的“普门示现说法印”。 此功包罗万象应敌护身、内外功法,共有三十三式,以观音三十二应为意、三十三身为形,是为用武学之道,说观音妙法,使众生得见慈悲,放下争斗之意。 而这一招,正是“普门示现说法印”中的“戏乐飞天”,乃是“乾达婆应”合于“游戏观音”之姿,取危难时刻以观音力而毫发无损之意,乾达婆属天龙八部众舞蹈之神,此招即是轻身功法,也是御敌之术,连消带打最擅长群斗。 “好个凶贼!竟过了内气练成,倒是小看你了。” 李魁见此恶眼一眯,知道鲁浔绝非普通军士可以随意拿下,这猛sui骑事关禁军组建百兽军的要事,野猪不好补充,出了差池他的前途也要受牵连,当即决定亲自出手。 老于战阵的李魁没有那些阵前放狠话,看着对方从容施展的可笑毛病,心思一定,便跨骑出阵。 冲阵而出的李魁自身后抽出两柄板斧,一柄上锉红灿灿夜叉鬼、一柄上雕绿油油山魈妖,浑身运起内息,显出一层沸腾血衣,好似红毛大熊人立而起,怪不得诨号“血人熊”。 所谓“四大练成”,乃是指“心、体、气、术”武之四要有所成就的外在表现,“招中存意、冥冥有神”为心练,“劲透毫末、力发周身”为体练,“融会贯通、不落桎梏”为术练,而“由内而外、有形能大”就是气炼。 内力能够练到化无相为有形,便是“由内而外、有形能大”的意思,四大练成有所成就者,方才是江湖入流高手之列,若完成四大练成,可算小宗师之下第一档的人物。 话说回来,李魁人借猪力、猪涨人威,越冲越快,几个呼吸便冲到鲁浔身前。 第32章 酣斗人熊 鲁浔见状,右手捏与愿印,左手上翻,如波浪般倾身一摊,形如洒水,周身手臂也纷纷动作,将长枪次第抛射而出,在空中连成一条直线。 李魁生恐伤了坐骑,没有半点避让,迎面而上,一对板斧运如红绿鬼火,将飞来骑枪接连劈碎,只是骑枪上似乎有种奇特共振,越劈越重,到最后只觉得浑身骨骼都阵痛不止。 李魁不知道,此招名为“天人洒水”,乃“天应”合于“洒水观音”,取争斗如洪水,放下即浅处之意,若方才李魁拼着收回蓄力回身退避,便丝毫不会有事,若不能知难而退,便要迎江河倒灌之力。 “这狗贼用的是谁家的功夫,怎生像龙象庵的路数,可那是处姑子庙啊!” 李魁心下吃惊,知道不能再拖,借着最后一杆骑枪的冲力,身形一动脱离坐骑,顺脚将得胜环上的盾牌踢向鲁浔,随后炸身而起,一跃二丈,两柄板斧抱与胸前,如两面铁盾护住身形,夹着红烟绿火,凭空滚动起来,冲向鲁浔。 鲁浔右手一竖,凭空生出一股吸力,将周身烟尘聚于面前,而后一个震掌,便有六层烟尘布与身前,散而不虚,犹如六道丝绸摇曳,随后连挥六道掌力,每过一层烟尘掌力便多出一道,轮廓便大上一圈,过了最后一层后,足有三十六道车轮大小的掌力,铺天盖地朝李魁打去。 此招为“六时居士”,取“居士应”合于“六时观音”,乃佛法戒律训诫之意,若受招者幡然悔悟束手就擒,三十六道掌力便会拿住其三十六处大穴,若无独门手法开解,数十天都动弹不得,却不受半点伤害。 若受招者冥顽不灵,则三十六道掌力每中一掌便要打死一处大穴,中招者如清风拂体、无任何痛苦,待到时辰一到血气冲穴,登时武功尽废。 且此招内藏滚动翻倒之力,任你如何突击递进都难以会如六时常转一般将你滚滚包围,脱出不得。 李魁在空中无处借力,不住勉力招架,眼看就要中招。 鲁浔也振奋精神,接连出掌准备毕功一役。这时层层掌力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随后一道黑影夹着闷雷之音电射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鲁浔抵挡不及只能后退避让,低头一看,原来是李魁头上的牛角头盔。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至今,鲁浔只是稍一走神,李魁便抓住机会一个炸身冲出掌圈,身体翻滚之下如激流中的巨石,蓄满力道的双斧裹着红烟绿火兜头砍下! “狗贼!姑子庙的功夫,没了凭借用不顺了吧!” 江湖掌故的作用于此刻凸显,李魁窥见鲁浔武功路数,知道龙象庵一脉的武学用起来变化万千、威力惊人,但由于是女尼功夫,筋骨柔弱又有男女之别,为扬长避短,便要借助烟尘、沙土、水雾、绸布之类的介质营造放长击远优势,但成也萧何败萧何,若离开了介质,功夫的威力便要大大消减。 两杆板斧之后的李魁披头散发,眼中全是残忍快意。可即将中招的鲁浔却面色冷静。 他只是周身一抖,外套便兜于半空,化作半面圆盾迎向双斧,柔韧布料此刻却如铁线编制,愣是在空中与李魁双斧僵持片刻,将其力道尽数化解才骤然炸开。 这时李魁耳边传来一声诡异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威刚蓄力冲锋时腿部肌肉挤压的声音放大了千百倍。 只见鲁浔借着衣服碎片的遮挡,身形犹如一条硕大蟒蛇盘俯在地,身形扭曲成人类无法做到的身形,肌肉骨骼劈啪作响,随后猛然炸起,身如蛇立,于方寸间崩拳猛打。 此招名曰“篮中蟒神”,乃“莫呼洛迦应”合与“鱼篮观音”,使用时身有莫呼洛迦大力。莫呼洛迦,天龙八部之大蟒蛇神也! 这一拳专门用作敌人靠近时短兵搏杀之用,若敌人退去,则可凭借精密内功将力道卸于虚空,自身不受半点力道;若对方不退,这一拳足可崩岩碎铁,只是一拳过后用者上半身筋骨力尽,只能逃跑避战。 “轰!” 李魁未能反应过来,这一拳猛的凿在李魁身上,毫无阻碍的打破了李魁的护体真气,印在厚重铠甲之上,炸的甲片四射,两把板斧都被气流崩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看似漫长的描述,其实不过几个动作,周围骑兵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到主将疑败,惊怒之间慌忙拿起武器冲向鲁浔。 鲁浔黑布下的面孔一皱,有些懊恼自己情绪上头下手太狠。 就在鲁浔分神之际,眼前烟尘之中突然伸出两条干手,一把扣住鲁浔双臂,如同两条铁链将其牢牢锁住。 烟尘散去,只见李魁一颗丑首下是一具身体已然缩成孩童大小,层层肥肉如同铠甲,将要害裹住,一个紫青拳印赫然其上。 原来李魁这莽撞巨汉,却选了锁骨藏身的横练法门,方才将自己肉身缩成一团依仗铠甲与横练肥肉错招卸力,于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 “可算逮到你了,狗贼!” 李魁身躯如同吹气一般迅速膨胀,摇晃了两下脖子,丑脸扯出一个凶恶笑容,脑门迎顶鼓起,血气密布,远远望去如红毛雄狮。 鲁浔只见他张开血盆大口,暴喝一声。 “摇地凶貔!” 而后夹着漫天血火,一头撞了过来! 好个李魁,好个血人熊! 鲁浔情知此人明明能抽身避开,却为了抓住胜机不惜以伤换命,大周枢营校尉当真实至名归,纵然性情卑劣却不失武人本色!激的他也热血上涌。 也好,暴露什么都是暴露,这样也无不可! 想到这鲁浔也大喝一声,脖子猛然后拉,颈背拉伸如蛇,脑门浮上金气,皮肤化作老铜之色,迎着李魁的脑袋撞了过去。 “轰!” 二人头颅碰到一起,恍如撞城锤遇上了大铜钟,炸出一声轰然巨响!如此要害互碰,任你再英雄好汉也拉扯不住,双手无力脱开,一个摇头晃脑、一个里倒歪斜,看起来都受创不轻。 李魁毕竟有秘法加持,又是进攻一方,比鲁浔这被动应对的要好出不少,率先清醒过来,眼中惊疑不定。 “拿龙形、练金身,刚柔如意,龙王功?你是海门宗的人!” “胡说!你们都死啦!给我射死这群丘八!” 鲁浔的横练功夫远超李魁,方才只是装作不敌而已,这时终于听到想听的话,面上一喜,口中却故作慌乱,招呼了一声就狼狈而逃。 李魁见此并未兴奋,脸色反而阴沉了几分。 身旁亲兵见主帅受伤,连忙冲了将李魁护到身后,一名类似亲卫头领的人将罩袍披在李魁身上。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小伤,这海门宗的家生奴还真了不得,打哪偷了龙象庵的把式?” “大人,前有强敌,我等是否撤退?” 李魁听了丑脸一横,阴沉眼神吓得亲卫头领低下头去。 “海门宗的家生奴净是些出身卑微、天资极高的郑家赘婿,受郑氏传授绝学,大都对海门宗忠心耿耿,可因为姻亲关系在,也极受重视,算是半个郑家人,只是旁人瞧不起才叫家生奴罢了! 方才我打伤了他,他回去必定要告我等黑状,若是如此退去,则更显得心虚! 此人体气练成,放在江湖也是一方高手,能随意驱使他,必是海门郑氏宗家嫡子,如今,我等须将此事办成铁案,最好能将这家生奴抓了,否则咱们有理说不清!全军听令,只擒不杀,追!” 想到这里,李魁顾不得着甲,跨上野猪带兵追了上去。 可追着追着却发现,这一路上到处是陷坑路障,野猪腿短身矮、身材笨重,掉到陷阱里自己根本爬不上来,还总是砸伤背上的骑士。 “他奶奶的,江湖莽夫不练功夫练上兵法了!” 李魁气的脸庞更红,随后下达了一个残忍的命令。 “辅兵下马步行,一线推进,将陷坑都排掉!不要管拒马,等陷坑排完,前军给我一路撞过去!” 军令如山,纵使再不情愿辅兵也得照办,幸好鲁浔等人时间紧急,陷坑中未布下竹枪,否则这些炮灰生死难料。 辅兵排障之时,亲兵首领在旁劝阻。 “大人,咱们这些坐骑来之不易,若折损在这,不好交代啊!” 李魁听了脸色阴狠。 “折损?那就让鲁浔给我抓!他奶奶的,要不是来赴他的宴,老子岂会受伤?坏了老子的好事,他要是找补不了,老子就屠了他的村子!” 听到屠村之话,一干骑士立刻呼吸粗重,脸上露出残忍兴奋的神色,开始不住催促辅兵排障,甚至毫不顾忌的一个冲锋连辅兵带路障一起撞飞,李魁不但不阻挡,反而还跟着一起哈哈大笑,一时之间河谷里哀嚎和狞笑四起。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鲁浔鹰目一收,脸上不再有丝毫仁慈。 “李魁,你已有取死之道啊。” 第33章 接连登场 就这样双方一追一跑,鲁浔一方用上了私藏的连环快弩,威力虽难以透甲伤人,但射速上远胜弓,再加上占据高处,李魁一方视线受阻,在密集箭网的欺骗下,并未发现鲁浔一方的人越来越少,就这样一路往白花甸赶去。 只见白花甸西河桥前空地上,一干西门府健仆正在清理枯枝杂草,已经清理出来的地方铺上了厚厚一层西域地毯,架起了绸缎罗帐,摆放着一张纱帐大床,内中雪浪翻飞,莺歌燕舞。 而此时,西门庆这个绿帽王八就面不改色的伺候在罗帐之外,穿了一身红罗马服,手指不住摩挲着腰间的喜鹊玉扣。 不一会,郑少杰歪歪扭扭爬起身来,一脚将挡路女人踢飞,一丝不挂的大大方方从纱帐大床中走出来躺在软榻上,把侍候在外面的西门庆唤到身边。 看着西门庆面带谄笑一路小碎步跑进来,郑少杰把擦拭过后的手绢扔在他的脸。 “哈哈哈!西门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越来越欣赏你了!你真是条不要脸的好狗啊! 本少宗主就喜欢你这样下贱的狗东西,伺候好我,荣华富贵你享用不尽! 可是,这破地方也没什么猎物啊,我可是来打猎的,不猎回去点东西可不行,有了!” 话一落,郑少杰就好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先是顺手抓起一个女人的头发,拽到地毯边上,把女人的脑袋按在胯下,又令下人拿来弓箭,狠狠拉满然后射了一箭,而后满意的看了看。 “喂!!!” 一群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郑少杰。 郑少杰伸手指着那根射出去的箭大声嘶吼。 “你们这群奴才听着!没猎物打,我很不高兴!现在!你们就是猎物啦!我要用弓箭射你们! 快点跑啊!但是,不能跑出我射的箭外,谁跑出去!不光把他剁碎了喂狗!还要杀他全家!跑啊!” 见一干下人未反应过来,郑少杰愤怒的张弓搭箭,射死了一个呆望他的下人,强劲的箭簇穿过下人的头骨,崩飞的骨渣和四溅的黄色液体让下人们清醒了过来,纷纷恐惧嚎叫的四散而逃。 西门庆见了不为所动,只是吩咐了几句,身边的武士家丁四散而开,以箭为边界围出了一个人圈,跑出圈和被射死的下人,都被砍了脑袋送到罗账前,不一会有六七个堆在那。 郑少杰也不在意,只是不住的叫骂着开弓射箭,射不到就拉过身边的女人痛殴几下,射中了就随手拉过一个女人猛烈蹂躏,脸色潮红的嘶吼。 “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很有趣,哈哈哈哈!” “这就是海门郑氏出名的纨绔郑少杰?这可不是纨绔啊,简直是两脚禽兽!张龟年!你们是怎么办差的!” 西南背风坡下,脸色阴沉的沈强一双鹰眼飙在身旁的张龟年身上,看的他冷汗津津。 “大人,卑职敢以性命担保,此前郑少杰虽然纨绔,可顶多算是欺男霸女,绝不到这种肆意草菅人命的地步,卑职就算在废物,也不可能漏掉这样的人!” 沈强也不愤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张龟年。 “张龟年,千牛卫弹压江湖,怕的就是武人以武犯禁,为非作歹,致使地方百姓畏武宗而怨朝廷,反而投效武宗求活。到时朝廷政令不出府衙,皇家威严丧尽!地方治权旁落! 之前你云州年考一直为乙上,我还当你是个干吏,今天你让我看到这幅场景,却告诉我,郑少杰这般模样是第一次做这恶事?他杀人取乐比你逛窑子还熟!” 张龟年听了这话面色苍白,立马跪倒在地,将怀中千牛刀解下,小心地用斗篷裹好放在地上。 “大人,任您如何责骂,都是卑职咎由自取,但卑职绝未与海门宗同流合污!若大人不信,请大人收了卑职兵刃,拿下卑职治罪,卑职束手就擒、绝无二话,只愿大人相信卑职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沈强死死盯着张龟年,直到盯的他后背发麻,膝盖发软,才冷冷开口。 “忠奸善恶,事实来辩,既然你说自己与郑氏并无勾结,本官就再信你一回,起来吧!” “谢大人!” 张龟年大喜过望,站起身来也不去捡地上的兵刃,凑到沈强身前。 “大人,郑少杰杀人取乐证据确凿,现在出手正是一网成擒、人赃俱获!请大人下令,卑职愿打头阵!” 沈强微微叹气。 “郑少杰的确草菅人命,可杀的是西门氏的奴仆,本朝虽严禁私刑,可效果甚微,便是地方小族私惩族人奴仆都治理不得,以此理由缉拿郑少杰,除了让海门宗羞辱一番,并无大用。” 张龟年听了也面露不甘。 “大人,那就这么放过他?” “放过他?”沈强瞥了一眼。 “现在我倒是期待你未曾说谎~” “这,卑职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若真如你所说,郑少杰之前并无如此穷凶极恶之举,那必然是有其他缘故,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我等需得静观其变,看看他郑少杰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大人,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想来他郑少杰必然有什么惊天阴谋,今日撞到大人手上,这是因果报应,让大人这等正义之士明正典刑,也是上天给心系百姓的大人功劳奖赏啊大人!” “滚!一身功夫都练到拍马屁上了,让兄弟们小心戒备,我有预感,今天要见大场面!” 东南小树林内,曾离看了郑少杰的丑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身旁类似装束的女子忍不住发起牢骚。 “大师姐,这西,朱厌真能隐忍,连这等羞辱都视若清风,与这等人合作,真能信任么?” 曾离听了面色恢复清冷。 “朱厌成功与否不重要,成了,我月母宫便多一个十六宗姓做盟友;不成,也可打击朝廷威望,况且,只要朱厌不死,能拿到恩师吩咐的武学秘本才最要紧!” 听到这话,旁边一个相貌清丽女子站了起来,走到曾离身前。 这女子身着一身粉白长裙,面容娇丽,皮肤柔如酥、润如水、白似酪、弹如胶,既有吹弹可破的细嫩,又有荔枝破开时馥郁的生机,偏偏微宽的轮廓确又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母性,真可谓: 玉般玲珑水般柔,眼波一动星满眸。 昙口嚼染三春杏,玛瑙轻扑雪腮红。 青丝浓抽云鬓浅,姿胜芙蓉体如酥。 世人欲赞倾城貌:明月何须重妆容。 此女粉唇轻咬,看了一眼白花甸的惨剧,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闪过不忍,转过身来朝曾离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姿仪楚楚可人。 “大师姐,咱们是江湖人,生死搏杀本是命数,可这朱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身边妻妾可送人淫辱,家生忠仆可随人虐杀,与此等小人结盟,说是与虎谋皮也不为过,还请师姐劝恩师收回成命。” 曾离美艳面庞微有不悦。 “静仪师妹,此事乃恩师首肯,你是要违背师令?” 叫静仪的女子听了慌忙摇了摇头,小声辩解。 “好叫师姐知道,师妹此举绝非抗命,实乃他朱厌冷酷卑鄙、善于隐忍,绝非信人! 且海门宗镇派绝学‘天罡混元童子功’本就与神拳门的‘归元捶’一般极难练成! 如今一看也不过东拼西凑,其中法意与我月母宫绝学南辕北辙,取之无益啊师姐。” 曾离听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张师妹,若早有异议,你为何不与恩师分说?今天在同门面前指责我?” 张静仪急忙出声。 “师姐明知恩师闭关已久,便是你我三人也等闲不能得见!” 曾离面色一寒,素手一翻,端出一颗内藏点点玉砂的透明晶球,内力一激,玉砂聚作“太阴”二字,散发着淡淡银光。 “那张师妹就去扣关好了!现如今,我要你遵守师命!” “师姐,静仪师妹也是一番好意,她年少冲动,你大人有大量,莫与她一般见识。” 眼看曾离、张静仪二人火气渐浓,一面容婉约雍容女子走了出来,笑容温婉、柔声相劝。 这女子生的骨相端富、五官圆润、面部丰盈,浑身透露着浓郁的古典雅韵,一身富丽的牡丹长裙,却在淡雅气质上添了几分明艳风情,乍一看不够惊艳,却越看越有味道,在三人之中,身上母性也属她最浓,让人忍不住称赞: 姿容端如牡丹花,缱绻风仪灿春华。 皓面含光洁尚月,玉体柔暖香似茶。 水杏顾睐精灵动,妍笑娇颤媚意佳。 混如昆吾割琥珀,共与麝兰捻朱砂。 若有男子在场,三位春兰秋菊、各有所长的美人立在身旁,恐怕就是柳下惠在世,也要生起好逑之心。 这女子见张静仪赌气不理,温婉面容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伸出圆润小手,轻轻拉了拉她。 “静仪师妹,快向师姐道歉。” 张静仪虽然还有不情愿,却很愿意给此女面子。 “曾师姐,师妹莽撞了,请您别见怪。” “骊沁师妹,今天我给你这个面子。” 曾离听了道歉,轻轻瞟了温婉女子一眼,便转过身去,只是转身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众人未曾看见。 “骊师姐!恩师闭关时传下法谕,令我三人共议宗门事务,可大师姐却!谁不知道恩师闭关从不见人!这明明是假传师命!” 看着曾离的背影,张静仪恨恨的咬了咬牙,唇齿未开,话语却传到骊沁耳中,竟是内外具有成就的高手,方能施展的腹语传音!未曾想这不过双十的少女,武学造诣却已远胜常人。 骊沁面上笑容不变,只是伸出手帮着气愤少女整理鬓角碎发,可就在手指触摸少女耳廓之时,一股柔和内力轻灵跳动,无声中将话说与少女,手法赫然是江湖传说中的耳语术! “师妹,大师姐能请出太阴玉令,那她的话就是师傅的命令,你我必须遵从,只不过,今日之事绝不简单,师妹务必小心。” 张静仪眼睑微抬,湿漉漉的眸子望向骊沁。 “师姐的意思是?” 骊沁莞尔一笑。 “大师姐此人,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若此事十拿九稳,如何会让你我分功?其中必然有所隐瞒。” “啊?难不成大师姐是想借刀杀人?” “她不敢,你我三人中,师妹你资质最高、年龄最小,师傅最是重视,我猜大师姐怕是心急掌教之位,又恐你我知晓内情抢了功劳,才如此遮遮掩掩,不过自己纠结罢了。” “是啊,真不知大师姐在怕什么,师妹我有婚约在身,师姐你又…” 说到此处,张静仪仿佛说错了话,看着脸色略变的骊沁,面露歉意拉住了她的手。 “抱歉师姐,我不是有意的。” 听了师妹的道歉,骊沁收拾心情,拍了拍她的手。 “都是些过去事罢了,总之,待会师妹切莫冲动就是了,白日作战,你我本事施展不开,定要以保全自身为上。” 对于两个师妹的互动,曾离恍若未见,只是自顾自的吩咐身边弟子。 “叫众弟子藏好身形,仔细保管好各自‘月器’,切莫见了光,跑了月华,还有,待会场面恐不好看,教大家有个准备。” “是,大师姐。” 几方人马各怀算计,白花甸的上空愈发波云诡谲,杀人取乐的郑少杰恍若未知,郑少杰身边的贴身近侍也未看到身后朱厌狰狞的笑容。 而正在引逗李魁的鲁浔,一脚踏出北山河谷,深情双目化作鹰眼,扫视了一圈白花甸,慢慢握紧了手中战弓。 随后,他昂首挺胸,竖起剑指斜举在额头之上,然后—— 右手重重的挥向前方! “动手!” 无人应答,只是茂密深厚的草丛,骤然多出了十几条火速蔓延的灰线! 正所谓: 恶贯满盈当赎清,命宫高耀死兆星。 顽丑闹醒真魔主,从此大地起刀兵。 第34章 技惊四座 鲁氏的家丁都是收养的流民孤儿,鲁浔从小带着他们练功、读书,与他们同吃、同住,鲁浔叫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年龄、衣服鞋子的尺码,喜欢吃的东西,他们的本事都是鲁浔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每个家丁被收养的时候,都会听一个故事: 那一年正赶上大荒年,赵柱家遭了洪灾,一家人一路逃难,赵柱的爹饿的眼睛发绿,每到晚上饿的睡不着觉时就盯着一岁多的弟弟,久久才能转过头去。 赵柱知道,母亲已经被父亲卖了,可却没换来多少吃的,他就记着母亲被拉走时,让自己照顾好弟弟,他怕弟弟也被卖了,连夜背着一岁多的弟弟逃了出去,在一个大雪天,晕倒在鲁家门口。 鲁虎上山打猎去了,要好久才能回来,当时八岁的鲁浔见了他们兄弟俩,二话没说就将二人拽进了屋里。 赵柱饿的害了寒热,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鲁浔就每天背着赵柱的弟弟一边干活一边照顾他,把珍贵的粮食分给他吃,让他住自己的床、穿自己的新衣服。 还挨家挨户给他讨药,顶着大雪去河里给他抓鱼,好不容易套来的兔子,一大半进了赵柱嘴里,扒下的皮则用来给赵柱的弟弟换了羊奶。 病好那天,还什么都不懂的赵柱背着弟弟跪在鲁浔面前,给他磕了十八个响头。打那天起,赵柱、赵墙兄弟死了,留在世界上的是鲁赵、鲁客兄弟。整个海门村都知道,哪个敢当两兄弟面说鲁浔一句不是,这两兄弟一定会当场宰了他! 所以,在鲁氏家丁的心里,皇帝?朝廷?这些他们饿肚子时未曾出现的人,什么都不是。 只有鲁浔,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主,是他们的如父长兄,是这个冰冷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真正在乎他们的人! 如果鲁浔命令他们去死,那一定是他们该死了。 所以,当鲁浔让他们袭击大名鼎鼎的海门宗小少爷时,他们没有一丝犹豫,有的只有对鲁浔险死还生的惊恐,和把郑少杰千刀万剐的杀心! 当下,这群鲁浔倾囊相授训练出来的死士,如同一群出笼恶鬼,沉默而轻柔、机械而浔速,向着郑少杰一行人靠近,很快便落到了指定位置。 他们浔速分配目标,对付无甲目标的用轻快连弩,对付有甲目标用强弓重箭,还有人负责制造陷阱、抛洒脚钉,配合默契的如同一群没有感情的蚂蚁。 “希嗨!” 伴随独有口令,十余人瞬间暴起!郑少杰一行人毫无准备,登时就被打懵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挨了三轮打击,伤亡了四五十人。 郑少杰反应过来后并未勃然大怒,反而一脸惊疑的视线微斜,与身侧近侍对视在一起。 只见此人面容白皙、潇洒英俊,颇有魏晋狂士之姿,正是魔门护法欧阳夺,有诗为证: 半儒半魔亦半仙,为圣为龙为逆天。 狂执修命窃造化,空心纯性欲夺玄。 俊逸内藏妖魔属,妄饰姿容雅度全。 凶诡敛入白袍里,谁知邪崇在面前。 欧阳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十分诧异,眉头一皱,低头狼顾身后朱厌,却见朱厌正一脸惊慌指挥家丁抵抗,看样子似乎毫不知情。 欧阳夺沉思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郑少杰,示意他稍安勿躁,便复束手而立,一如之前。 他不知道,被他视作张皇失措的朱厌,在他转回视线后也皱了皱眉头,朝着郑少杰跑了过去,姿态十分狼狈,站在那双腿直打摆子。 “少宗主,有贼人啊,您快走,我殿后!” 郑少杰这时才勃然大怒,一个巴掌将朱厌扇倒在地。 “跑?跑什么跑!西门庆你个废物,下人也都是废物!两三百人被几个毛贼打了个屁滚尿流,去,把这几个毛贼给我抓来,我要剁碎了他们!” 朱厌听了连滚带爬,呜呜喳喳的指挥家丁朝着鲁浔一行人冲去。 “乌合之众。” 鲁赵一行看着面前稀稀拉拉的家丁,不退反进,几个健步冲过陷阱带,随后豹卧于地,藏在草丛中开弓发箭,每射几箭就俯身贴地而行,如狼奔蛇形,浔速变换位置,交叉前压,竟然开始抵近射击。 西门府家丁不过一群瞒身逃役之徒,平时也净练些单打斗狠的功夫,哪见过这等复杂的战术? 手中掐着弓箭却看不到人,有勇猛的想要冲上前肉搏,却发现这伙儿贼人的箭又准又毒,没冲几步就要丢了小命。 一群刚被郑少杰残暴行径恐吓的西门家丁心气愈发不足,不少都趴在草丛胡乱放箭,嘴里呼呼哈哈,看着气势如虹,实则毫无斩获,气的后方的郑少杰跳脚大骂,欧阳夺和朱厌也各自皱眉,心中分分闪过一个念头。 “训练有素、进退如一,真是一等一的精锐!从战法看倒有点像辽东夜不收和禁军执金吾,大人,难道官军?” 张龟年看着前方情况,略带疑惑的看向沈强。 “不!” 沈强回头鹰视,一双肉眼不知何时化作了青底银瞳,光天化日之下也挡不住光芒闪烁,张龟年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看个通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这战法三人成队,手弩手持刀在前掩护了望,快弩、重弓在后,看起来简直是各自为战,若寻常军士恐怕早就被敌人一拥而上、分割围杀! 可这十几人看似分散,游走却极有章法,运使兽功思路新奇,进攻看似散乱实则如海浪层叠,将敌军有序点杀! 这对人马不仅弓术精湛,器械也别有精巧,快弩一息能发十箭而中其八,重弓力如蹶弩却短如骑弓,比近些年时兴的云州角弓还好,着甲力士、家丁头目刚有动作就被点杀,使得对方号令不能,人多势众成了笑话! 这等战法,简直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江湖门派那些散兵游勇的!这海门村的鲁浔真是了得!制械、练兵、弓马、货殖皆有建树,简直全材!” 张龟年听了一愣。 “鲁浔?大人,您是说这队人马是鲁浔的人?这?” 沈强回过头去继续观摩战局。 “对,这队人马手中军械如此犀利,可制式前所未见,之前射入驻地的箭也是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手持锐器、来路不明、敌对郑氏,你觉得会是谁?” 张龟年恍然大悟! “是了,云州角弓本就是鲁氏所创,只不过鲁氏‘助力国防’,上交造法,现在看却是成功把自己藏起来了,不然以鲁氏的跟脚,早就被吃干抹净,哪有时间聚财练兵!嘶!这鲁浔那时才多大?竟有如此心机城府!大人,那我们回去是否就动手抓人?” “抓人?你抓不到啦~” 沈强依旧目不转睛。 “张龟年,还未发现这鲁浔的厉害?小小军匠却能蓄养如此精锐,云州换了三位指挥使都未发现; 面对海门宗这等天下豪门迫害,不仅顺利脱逃,还敢悍然反击; 乡野村夫,却有能耐发现千牛卫驻地!更别说他自己那那神乎其神的弓术!若配上他秘制的强弓,以有心算无心,对付练成境高手也极有胜算。 这等人物,城府能力均为上上之选!且看吧,他敢将这种种暴露于人前,定然已想好了脱身之策!况且这等人才,价值连城,本官抓了他也想让他戴罪立功、为国效力。” “大人英明!” “少拍马屁,今天回去后去药房开二十副鸡骨草净腑汤。” 张龟年一脸茫然指着自己。 “?” 沈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玉海内方才有颗石淋砂掉进去,看起来不小,要让医师给你打碎了,用药排出才行,不然很疼的!” “这!大人‘白猿望日功’真是高深,想必不久就能练成‘异相’,届时必能承接柳大人衣钵!” 沈强未曾回话,转过头去继续观望,薄唇微语,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衣钵?柳白猿这个名字,我怎能配得。” 月母宫众人也将战场看在眼中,几人对视一眼,眼神既感慨又凝重。 “周师妹,你家学渊源,对这战阵如何看?” 事关师门,曾离此刻毫无争权夺利的样子,询问周蕴时语气坦然恳切,大宗门首席弟子的气度令人心折。 “战阵分合自如,兵卒动静如一,只不过几把弓弩,就能将一群实力不差的武人杀的丢盔卸甲,自身却几无损伤,就算我派下层弟子遇见了,若无人数优势恐怕也要退避三舍,这才只是弓弩之用,想来定有短兵相接之法。 寻常战阵,士卒恨不得摩肩擦踵、密集对敌,此阵反其道而行之,竟以分散对分散,仰仗弓弩之长,任你招数精妙也施展不得,把一寸长一寸强用到极致。 师姐你看,这些人站位极为特殊,若有武功高强之人冲到阵中,这松散阵型反倒成了包围之势,中间之人四面受箭,周围之人随意射击,却不会发生误伤,简直就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兵卒胜高手的奇阵!这创阵练兵之人真是天纵奇才!” 曾离听后缓缓开口。 “对于这队人马背后之人,我倒有几分猜测。” 张静仪在旁听得出神,不由自主的插嘴。 “是谁?师姐竟认识。” “鲁浔。 第34章 连环计成 张静仪惊讶出声。 “竟是那个夺了师姐玉环的鲁浔?” 曾离冷冽斜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张静仪一眼。 “是!前日我追杀那小贼时,那小贼不光手中奇弓威力无比,各种箭镞也精巧多变。一身《兽功》运用非比寻常,甚至能另辟蹊径,练出横练硬气功。 若不是他外功粗糙,缺少应对高手的经验,又临阵突破龙王功被我抓住机会,恐怕败就是我了,现在看来此人既有宗师之姿,又有鲁班之能,性情猖狂也奇怪。” 张静仪感叹。 “可惜啊,他已经死了。” “我看未必!” 周蕴听了面色沉凝,语气郑重无半点温婉。 “纵观本次谋算,大多按照我等计划进行,可唯独在鲁浔这出了意外,照师姐说,鲁浔此人谨慎机敏、谋而后动、见招拆招,可谓足智多谋。 再看这队人马,并无哀兵拼命之态,如此行事想来定有后手!敢对付海门宗这等庞然大物的人物绝不简单,海门村何德何能,竟能有两个鲁浔这样的奇才!鲁浔定然还活着! 师姐,师妹建议放弃与朱厌合作,全力招揽鲁浔,这等人才若能为宗门所用,利在千秋啊。” 曾离听了面色难看,缓缓摇头。 “此事恐怕没有希望。” 周蕴一听急了。 “师姐!我知师姐与鲁浔之间略有不快,可师姐当为宗门计!这鲁浔龙王功练至最高境界,二十五岁的小宗师,比朱厌强何止千倍!更何况此人另有奇才,请师姐放下些许芥蒂,大事为重啊!” 曾离直视周蕴双眼,声音平静。 “周师妹,我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此人才华我看在眼里,当时我就着手招揽,可此人天真幼稚,与我等非同路之人!况且我此前破他金身、逼他跳海,这是生死大仇!师妹让我如何化解,自裁谢罪么?” 张静仪在一旁突然插嘴。 “师姐,鲁浔不是夺了你的玉环去做定情信物么?师姐你花容月貌,姑射榜上登名的美人,这鲁浔少年宗师、天纵奇才,你二人简直门当户对啊,若能结秦晋之好,想来他鲁浔多大怨气都能化解了吧。” 此话一出,场面立即安静,众多门人弟子眼神交换,氛围从凝重变得奇妙起来。 看着众弟子神色诡异,曾离纵使养气功夫不俗,也不由失了体面,气的玉面通红,深吸几口气方才开口。 “张师妹休要胡言!前日此人与我放对时出手凶狠,毫不留情,想来我可未能入眼!不过张师妹娇美灵动,也是上榜姑射的美人,想来若是送与鲁少侠和亲,定能化敌为友!若一会鲁浔真跳出来,便请张师妹上前招揽,恩师想来不会拒绝!” 张静仪听了也满脸通红,大声反驳。 “师姐,我有婚约在身!” 曾离冷笑反驳。 “名剑山庄少主‘凤公子’卓凌霄确实天资不凡、风流倜傥、武功高强、广有侠名,二十四岁三大练成已是江湖高手,数得上的少年英才。 可这鲁少侠打滚野村,却能白手起家、聚财练兵,还在二十五岁登临小宗师,怕是换谁来说,‘凤公子’也不过称一声公子,这鲁少侠却要尊一句‘宗师’呢! 更何况,听闻这鲁少侠也是玉树临风、俶傥不群,师妹,你不亏的~” “周师姐,你看大师姐~” 张静仪一个少女哪里经得住这个,眼看说不过曾离,只得朝周蕴求救。却只见周蕴一脸沉思的点了点头。 “名剑山庄毕竟是江湖大派,师妹嫁过去怕也备受束缚,若能引得鲁少侠归附,师妹于自家生活,又得如意良君,此事想来,似乎并非不可,不如考虑一下?” 见周蕴也调侃自己,张静仪恼羞成怒。 “师姐!恩师亲口承诺的婚事,若随意毁约?我月母宫岂不成了笑话!” 曾离冷冷的反驳。 “名剑山庄是十六宗姓之首,可十六宗姓还不配与十一家法相提并论。 除了兵家武庙的《天辛秘笈》和太一殿的《金乌化日图》,哪门家法能胜得过《太阴元象书》?他名剑山庄想进位家法,先把‘八剑’的法兵制仪定下再谈也不迟! 更何况,天下间有多少人敢嚼舌二十五岁小宗师的私事?” 月母宫这边话题渐歪,可中央战场也风云变幻。 朱厌见战况糜烂,也怕坏了大事,随即调整部署。 “混蛋,叫着甲家丁抱着死尸在前,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在吩咐下去,杀一人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如此赏赐,连之前伤势不重的人都爬了起来,抄起地上的尸体抱团推进。 还真别说这树僵营,打呆仗的手法还真就扭转了形势,人数优势一旦发挥出来,鲁氏家丁攻势立刻被压制下来。 “维克图瓦尔!” 鲁*见一切按计划推进,立刻发令。 鲁氏家丁收到撤退命令,立刻收敛攻势,快弩后撤结阵,刀手断后,硬弓集合攒射,猛攻西门家丁的先锋队伍,且战且退下快速后撤。 西门家丁见行走的五十两要跑,立马扔了阵型,一窝蜂冲了上去,结果迎头挨了一波快弩箭雨,扔下一波尸体伤员又退了回去。 等甲士在度结阵压上去,却纷纷踩到了陷阱、角铁,抱脚倒地哀嚎不已,后方的无甲家丁又被一波快弩硬弓洗礼,伤亡惨重。 二三百人的队伍愣是被十几个人打出了零比八九十的战损比,看的周围观战队伍愈发惊叹,连朱厌这个放水内鬼都觉得脸红。 生怕人手损失太多影响计划,朱厌决定亲自上阵。 “少宗主,我亲自上阵,一定把这几个狗贼抓回来给您下酒!” 说完朱厌便快步上前,抄起地上的死尸护在身前,仗着自己一身横练无视陷阱、角铁埋头冲阵。 鲁*见战略目标达成,佯攻几轮无甚战果也不在意,只是有序后撤,引逗西门家队伍追赶。 待到临近北山河谷前的一个土坡,鲁氏家丁齐齐站定,弓弩手在前方佯攻掩护,持刀家丁从蹲伏再低,打土里挖出几个包裹,打开来是一些兽筋、钢丝、蚕丝撮合而成的细网、粗绳,上面还挂着铁钩。 箭雨下朱厌也未曾注意,只是举着尸体一味前冲,只觉得对方黔驴技穷。 眼看自家老爷身先士卒,对手徒劳无功,一干家丁也兴奋起来,跟随朱厌快速迫近。 就在双方还有十步之处,弓弩家丁忽然蹲伏在地,持刀家丁捏手中铅坠奋力一掷,一大网自空中张开,忽的一下将朱厌与几个跑得快的家丁兜住。 朱厌见状立马发力撕扯,可却发现这网十分坚韧,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弓弩家丁见计划成功,当即一轮猛射将剩余西门家丁逼退,持刀家丁立马前冲,将手中细网、粗绳缠到朱厌身上。 朱厌一时间挣脱不得,可鲁氏家丁也不进攻,只是在土堆中摸索出几个怪球,拉开机关丢在地上,轰的炸起漫天烟雾。 西门家丁见老爷受困,也只得硬着头皮跑过去,七手八脚的帮老爷解绑。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要命的箭射过来,一干人以为对方逃跑,也就放下心来,可观战之人却都心头一凛。 中计了! 就在这一想法众人心中划过之际,一道人影自黑烟中窜了出来,一对手掌化出红火绿烟,纵身一跃在空中滚做一团火球轰然砸向朱厌! 朱厌见对方这内气练成的景象,情急之下不敢留力,周身空气一阵扭曲,身上网绳轰然炸开,身旁家丁被扯做几团烂肉,双掌使一招横架金梁,与来人对轰一处。 轰! 红烟绿火漫天飘散,朱厌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看着对方那如明珠星月一样的熟悉双眼,朱厌情不自禁喊了出来。 “是你!鲁浔!” “西门兄,别来无恙否?” “你还敢来?找死!” 朱厌生恐鲁浔破坏自己大事,连忙猛攻。 鲁浔似乎不敌朱厌,不得不且战且退,退入黑烟之中,朱厌仗着自己肉身强横,突入黑烟意图速战速决,可连拆数十招也未能拿下鲁浔。 朱厌心中气极,仗着黑烟遮掩,一双手化作冷玉,正要一鼓作气解决鲁浔。 可突然发现鲁浔双手红绿烟火散去,左手一带,身旁黑烟扭作两条手臂使出一招双峰贯耳,朱厌不得不双手分立一招四门落锁防住这一招。 可这时鲁浔右手突然化作冷玉质地,无声无息偷渡进来,直切朱厌胸口。 “太虚无尘!” 朱厌目眦欲裂,为保性命顾不得掩饰,周身大放金光,显出玉线穿金珠的异象,胸口如大蛇一般向后拉出一个残忍弧度,而后分掌格挡,随后身形猛的一拉,一肩撞的鲁浔倒飞而出,随后炸身追杀。 “鲁浔,你真该死啊!” 只是在朱厌骤然暴起的一瞬间,四周黑烟仿佛配合他一般猛地向两侧散开,将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将一切暴露在观战者面前。 就在不远处,一个披甲巨汉跨坐在一头六獠野猪之上,身后百余名骑士各跨野猪战马,披坚执锐,杀气腾腾。 “太虚无尘、龙王功,你还敢动手啊,海门宗的狗贼!” 李魁看着半空中向自己飞冲而来的朱厌,丑脸笑容狰狞,手中双斧交碰发出铿锵之声,一夹坐骑悍然前冲。 “果然!” 四下观战之人心中猛一击节! 轰隆隆! 百余猛?骑一同发起了冲锋。 第35章 邪物肉香 说时迟那时快,朱厌凌空而起又无借力法门,只得硬着头皮与李魁撞在一起。 二人一个大斧翻飞却无杀机,一个心怀鬼胎又投鼠忌器,两个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人斗到一处,偏偏又都觉得对方实力高强、招式凶毒,不敢马虎小心应对下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他二人不说话,可害苦了西门府的人,禁军猛?骑选出来的不是军中猛士,就是时代军户,个顶个的骄兵悍将,野猪都摁得住,都是一群手比脑袋快的杀胚。 方才被鲁浔戏弄一番,各个心中有气,这回摸到“敌人”了,谁管三七二十一,袭击了官军说破大天都有理,方才校尉也只吩咐是活捉海门宗“赘婿”,这些下人明显不是嘛,把气出了再说!因此各个下手极狠,顷刻间西门府家丁便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满地残肢碎尸,空气中散发着腥臭气味。 朱厌见此自己陷入包围不由大急,他知道欧阳夺的身份,心知郑少杰安危无需担忧,可自己若是有了差池,再担上袭击官军的罪名,那一切计划就都要落空,因此猛地与李魁对攻了几下分作两边,大声喝问! “尔等是京城来的什么猛?军?二话不说就来袭击,可有误会!” 李魁不屑一笑。 “误会?本官问你,你可是海门宗人!” 独门武学是门派的脸面,朱厌心知狡辩已无意义,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正好来个祸水东引。 “不错,知道我是海门宗门人,汝竟还敢如此不敬!我主郑少杰就在身后,冲撞了贵人,你个丘八担待得起嘛!” 魁大怒! “好哇,你海门宗袭杀官军目无朝廷,竟然如此嚣张,左右!与我擒下这狗贼,我倒要看看他海门宗如何交代!” 朱厌见挑拨成功,连忙加码。 “好你个丘八,小小校尉竟然还妄想要海门宗给交代?等我回去禀报宗主,非扒了你这身官皮不可!” “奶奶的,方才我还有所怀疑,这回味道对了。” 听着这味道极冲的话,给李魁都气笑了。 “你海门宗吓得住旁人,可吓不住我归义军!” 朱厌听了终于面露惊色,忍不住脱口而出! “北归义军?居然是你们这群胡生儿?” “你踏马的,嘴是真臭啊!” 李魁听了气的深吸一口气,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再睁开眼不知为何已是双目通红,神情极为凶虐。 “儿郎们,给我屠了他们!一个不留!” 本就杀得兴起的丘八们对视一眼,全都兴奋起来,亲兵留在原地拱卫李魁,剩下的调转枪头,嘴里发出野狼般的嚎叫,朝着郑少杰方向冲了过去。 朱厌见此心中暗喜,只是不由有些疑惑。 “怎么如此容易就激怒了此人?” “李魁?他怎么来了?” 张龟年看着来人十分惊讶。 “李魁?可是此次‘犁庭百军’的入选校尉,北归义军的血人熊李魁?” 沈强眉毛一挑,诧异提问。 “回大人,正是此人,此人来云州受命编练猛?军,为捕获足量野猪,此人强征各地猎人搜山穷林,死伤极重,闹得地方怨声载道。” 沈强听了面色不虞。 “好个残害地方的畜生,回去非向圣上参他一本,张龟年!此事为何不报!” 张龟年正色道。 “大人,千牛卫职责乃是监察江湖,李魁禁军之人,监视他是锦衣卫的事!若职责之内,做不好是卑职无能,辜负圣恩和大人厚爱!职责之外,纵然卑职位卑,但作为圣上臣子也绝不会违朝廷法度!” 沈强听了这话,第一次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张龟年好一会。 “好!非常好!” 随后伸手凭空一抓,将张龟年的佩刀抓到手中,亲自为他挂好,弄得张龟年不知所措。 “说说李魁吧。” “谢大人,卑职跟在大人身边这些天,也努力学了些东西,对李魁来此有几分猜测,请大人斧正。就卑职看,李魁乃鲁浔哄骗而来。” “哦?为何是哄骗?” “大人,李魁性情贪暴残忍,手下之人都是与他一同自北归义军拔选出来的北地卫所军户,大人您也知道,这些人胡汉杂居多年,性情更效胡人,不然也不会有‘胡生儿’一说。此人行事风格确实十分野蛮,麾下士兵粗野骄纵,自到云州以来侵扰地方之事时有发生。 猛?军自有练兵场所,距离此处要小半天的时间,卑职观之未携带粮草,那必然是受人邀请而来!放眼周围,只有海门村一个村落! 卑职料想,鲁浔弓术卓佳,海门村猎队也闻名当地,李魁要抓野猪,如何能放过他们?双方必是因捕捉野猪相识,再加上鲁浔一身本事,有任侠气,李魁方入选‘犁庭军’,正是用人之际,故而双方因此交好。 是以卑职认为,应是鲁浔察觉了些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所以才使计诓骗李魁到此,毕竟李魁的性格,绝不是什么急公好义的人。” 沈强赞许的点了点头。 “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张龟年,本官小看你了,但是你又一件事未曾说对。” “请大人指点迷津。” “李魁此人虽然贪暴,但确实外粗内细之人,绝不会如此鲁莽,若我未看错的话,方才这西门庆用的乃是混元气功和龙王功,先不说这海门宗绝学怎么到了这么一个不想干的人身上,就说李魁,他不会不认识这名满江湖的绝学,怎会如此见面就打?其中必有蹊跷!” 沈强说到突然皱起鼻子狠狠嗅了两下,然后面色骤变。 “这个味道,不好!” 沈强抬起头一双青猿神眼望向郑少杰,本来平静的眼神此时蓄满杀意。 “郑少杰!你好大的狗胆!” 话分两头,事为同说。 就在猛?军冲过来屠杀西门府家丁时,郑少杰发觉事情有些脱离掌控,顿时大惊失色,顾不上遮掩,连忙向欧阳夺求助。 “护法,护法,对方冲过来了,我等该怎么办,护法?” 却看到欧阳夺已将身旁几个西门府招揽的高手护卫全部制住,并将其中七人摆成跪姿。 “嘴奴,做事吧。” “是,护法。” 嘴奴也去了伪装,走到一个跪地之人面前,一张嘴陡然张大到人头大小,猛地咬在跪地之人头上,就这么一咬一拔,武者坚硬的头骨就被啃了下来,切面光滑平整,大脑完好无损,冒着热气不住跳动,被咬之人痛的青筋暴起浑身痉挛,但却留着口水露出诡异表情。 随后嘴奴把嘴对着大脑张开,喉咙一鼓,一颗萎缩头颅便落在了颅骨之中,砸的脑浆四散,香的嘴奴垂涎三尺。 这头颅如苹果大小,稚嫩面色依稀看见,应是婴儿头颅,方一落到头颅中,就开始疯狂吸取其中脑子和血液,被抽取之人白眼猛翻,浑身抽搐,却露出一副销魂表情。 如此反复七次,七个人头上各有种入了一颗婴儿头颅,不一会婴儿头颅就膨胀丰满起来,有的面带笑容、有的面呈哭相,各具神态。 饶是郑少杰这等残暴之人,看了这凶诡场景也是浑身发毛,好一会才跺了跺脚,靠到近前。 “护法,这是?” 欧阳夺看了他一眼。 “这不就是圣子大人一直期待的东西么?” 郑少杰小心指了指。 “这就是圣教大名鼎鼎的,肉香?” 第36章 香奶儿 欧阳夺走到近前,用内力在手掌上震开一个口子,将血液涂在婴儿头颅上,闭目默运魔功,淡红色内力带着浓重的腥甜气味,逐渐弥漫开来,让郑少杰忍不住发呕。 “肉香?是也不是,这味肉香可是香中极品——香奶儿!” “香奶儿?” “是啊,这可不是一般人用的东西,做这个东西,需以年近三十、云英未嫁的美貌女子为底材,专要那刻薄寡恩、欲壑难填、自私浅薄的。 这时要投其所好,爱财货的给她财货,喜吹捧的尽情吹捧,慕少年的就找几十个少年给她!让她得偿所愿、志得意满,而后或夺走、或恐吓、或诱导,总之要让她们生出喜、怒、忧、惧、爱、憎、欲七种不同情绪来,再传《物婴易志宝功》给她们,初练时,这些女子肌肤体态会逐渐年轻,日日心情愉悦如飘,纵使暴饮暴食、夜夜寻欢,依然身姿娇好、气色喜人。 但练到深处,身体便会返老还童,把自己练作一个仿佛幼儿侏儒,神智如婴稚一般,到那时方能取其头颅,配合奇虫异草练成这味宝药。 说到这,还要谢谢混元朱氏先祖朱洪窃宝叛师,致使混元教这等左道大派一朝崩殂。想当年混元祖师笔削杨朱之学,集大成作《三六混元渂圣练道真解》,上册讲‘生异死同’之道,中册讲‘贵己重生’之法,下册讲‘全性保真’之术,另作副册讲‘任智夺物’之技。世人皆以为朱氏得了混元真传,殊不知朱洪只得了中册,副册为我圣教所得,多有补益,这‘香奶儿’便是成果之一,可惜,上、下二册不知所踪,实为憾事。” 郑少杰面皮抽搐,岔开话题。 “那护法,这宝药有何神效?” 欧阳夺做完事后面色发白,将拉过身边一个被制住的高手,将手插进他的肋下,眯着眼睛享受着什么,笑着回答。 “圣教将根性不够,练习圣教绝学圣化的畜生称为‘黑兽’,故而这肉香全称应为玄阴聚兽香,人分高下,香自然也有不同。 寻常玄阴聚兽香,待到聚兽之时用聚兽幡控制,用途不过是扰乱地方、取材练功或随意取乐罢了。可这‘香奶儿’可不一般,最能将一干畜生催发潜力,变得力大无穷、速若奔马,还能生出异力异象! 只要挺过药力,这些畜生不仅不会死去,白日里还会变作正常人,待到黄昏时分才会重新发作。 更妙的是,若被临幸的妇女能怀孕生子,还能继承兽血,其中有根性者则会恢复神智,修炼我圣教武学一日千里,真是天生的护教魔罗! 此宝在扶桑试药数十次方成,创造的盛景,被扶桑人唤作‘百鬼夜行’,现如今,黄昏时分在哪边已经叫‘逢魔时’了。” 郑少杰面露惊悸,又强自镇定。 “护法,此等珍贵宝药,为何今日要用?这与之前说的不同啊。” 欧阳夺把手从身旁高手身体里抽出来,将被抽干的尸体踢到一旁。 “那在下就要恭喜圣子大人得圣天眷顾了。” “眷顾?” 欧阳夺掏出一颗香气四溢的干枯心脏示意了一下,又收了起来。 “圣子大人,本来在下也未想使用这宝物,只是今天有如此多的意外之喜,在下想帮圣子再进一步?” 郑少杰指着那些杀人的猛?骑一脸荒唐。 “护法大人,您莫开玩笑了,这些丘八眼看要杀过来,可你却点了肉香,这,少杰实在看不懂。” 欧阳夺笑的风度翩翩。 “圣子大人,本来我还在忧虑底材到底能否助圣子化龙成功,可今日却必定高枕无忧了!你看这今日的白花甸,经过药炼气练的猛兽足有百头,练成期的高手也送来一位,百余多精壮人柱也是不错的烧材,最主要的——” 欧阳夺指了指朱厌。 “圣子大人您的狗可不是一般的补啊,哈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郑少杰也面色阴沉,咬牙切齿。 “西门庆这狗种,练了混太虚无尘虽然出乎意料,但还不算不可思议,毕竟混元掌云州遍传,《混元气功》他也以得了许久,可他怎会龙王功!还练到了杀贼境!” 欧阳夺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这位西门先生,在下也猜到了他的身份,精通郑氏武功,仇视郑氏子弟,想来应当是混元朱氏的后人吧!谁能想到,海门宗最大的恩人仇敌,竟然就躲在了海门宗的眼皮底下? 这等隐忍心机,真是让夺为之叹服,简直是天生的圣教种子,若夺先遇到他,想来就不会认识圣子大人您了。” 郑少杰听了面上满是后怕。 “什么?西门庆竟然是朱氏后人?可当年朱氏明明……罢了,管他是西门庆还是朱庆,这么长时间蛰伏在你我身边,不知道得了多少秘密,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护法大人,稍后还请您出手,将这意图不轨的狗种除掉!” 欧阳夺大笑。 “当然啊我的圣子大人,本来你只有希望练成《海洪化蛟功》而已,可现如今有这朱庆做底材,比那鲁浔强了何止千倍?您虽破身,但却练过龙王功,如今根基尤在,这朱庆一身功夫做主药,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您的大补圣品!” 郑少杰听了大喜。 “更进一步?那那岂不是直入小宗师?竟然还有这等天大好事?真是天助我也,请护法大人快快点燃圣药,莫要误了时辰啊。” 欧阳夺听了莞尔一笑,信手一指。 “圣子大人莫急,您看!” 只见那七颗“香奶儿”将寄生人体吸作干尸,变得异常饱满丰韵,七颗美人头颅随风轻摇,各个表情传神,喜怒惊惧极为分明。 仿佛摇晃力道太大,七颗美人头逐个从尸体上摇了下来,却并未落地,似乎内中有什么东西顶着,晃晃悠悠悬浮在半空之中。 突然,七颗美人头睁眼张嘴,而后七窍有黄、赤、蓝、黑、紫、灰、粉七色粉末蔓延出来,迎风就长,绽放成一朵朵质地如蘑菇,形状如月季的花朵,几息不过便化作人头大小。 “七情花开,全尔本性。众生痴愚,令见真我!” 这时欧阳夺口中念念有词,喉中振动结合腹内真气,在虚空中荡出一道奇异波动。 他双手分别在眼下、耳垂、鼻翼、嘴唇点出七滴鲜血滴,而后屈指一弹,七滴鲜血便分别投入七朵花蕊之中。 那花朵沾染鲜血后,就好像蓄满脓血的蚊子被踩爆一般,自花蕊中喷吐出巨量雾气,吐的歇斯底里,连花瓣都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迅度枯萎腐烂,不一会便只剩下一颗干瘪头颅,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一滩粉末。 若有眼力高深之人就能看到,这些粉末雾气不是死物,乃是一只只似植物又似虫子的诡异生物,微如灰尘,有八肢三眼,飞到半空便张开八条细腿,腿间竟有薄膜,能随风滑翔,有的在半空中没了体力,还会主动接近身边瘦弱的同类,将其咬碎吞食,而后继续飞行,须臾便飞出极远。 伴随着雾气喷出,周围的腥甜气息骤然变做浓郁芬芳,在场三个魔教妖人仿佛置身酒池肉林,满脸享受的微微颤抖。 雾气弥散之时,正是朱厌李魁放对之际,那雾气飞到李魁身上,才有了李魁身体一抖、双目通红的事情。 “对了护法,若这李魁一行乃是补药底材,那护法是否出手将其留下?否则若是他发觉不对,带兵逃窜,恐怕也是麻烦。” 享受了一会,郑少杰想起李魁之事,向欧阳夺建议。 欧阳夺却未曾睁眼,只是拉过一个美人呈座椅状,而后靠坐其上,语气慵懒。 “他跑不了,两次圣劫,圣教丢失了大量武学经典,大周和众多江湖门派口中说着魔功害人,其实都偷偷藏匿起来私下研究,意图化去我圣教武学中的神异,变成本家的功夫,大周的十兽功就是源自我命宗的《胎化夺灵功》。 这李魁练的,明显是出自圣教‘死宗’一脉《十八苦狱真形图》中的《血池镇狱诀》,应是大周朝廷阉割过的残本。可是他们忘了,我圣教武学理究天地、玄妙高深,是以心关不过关关难过,他们想化魔去邪,结果却成了绝圣弃智,哪里化的干净?学了这些残本的人但凡有所成就,必然早就暗藏圣种,只要一朝顿悟,便会回归圣教的怀抱。数百年来我圣教人才不断,受‘圣恩感化’之人可占了大头啊,哈哈哈!” 郑少杰听了转忧为喜,四下看了看,也抓过几个女人勉强叠在一起,学着欧阳夺的姿势坐下,口中恭维。 “圣教法理深入浅出、照应万全,才能如此人才济济,此中境界,比那些口言普度众生、有教无类的‘三教’伪善强出何止十万八千里!能入圣教,实乃少杰之幸啊。” 欧阳夺睁眼一笑。 “那是自然,所谓道高一尺~” 边说着,欧阳夺边伸手点了点正在厮杀的李魁、朱厌二人,动作好似拨弄两只争斗的蛐蛐儿。 “魔高一丈!” 第37章 一锅粥 呼! 一块草甸掀起,躲在其中的鲁浔伸出头来,伸长过半的脖子让头能够自由旋转。小心查探周围的情况,再三确定没有危险,鲁浔仰起头来,以悠扬却微小的发音方式发出独特的信号。 “齁勒谢特!” 借着黑雾遁走的鲁步一行人一直焦急的潜伏在周围,听到信号欣喜若狂,连忙向着声音的方向集结。 “少爷,您没事吧。” 鲁步指挥一行人警戒,自己跪在鲁浔旁边担心的询问。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鲁浔抓紧时间运功恢复,心里暗暗吐槽,这论天罡气果真变化多端,自己只是与李魁接触一二,就能将李魁修炼几十年得来的异种内力模仿八成,只是这内力消耗却也远超寻常。 若是混元气功、龙王功等本就修炼的内力,转换起来倒也无甚损耗,千手大士羽化经因其参合佛道,与自己所修内功性质颇近,且招数行气之法完备,消耗也能接受,可模仿李魁内力这类陌生内力就得不偿失了。 且这论天罡气乃繁复精巧之功,积蓄内力方面甚至比不过龙王功,若不是自身数门内功化合为一,方才几场战斗自己都难以维系,甚至还不如仗着龙王金身纯以外功应敌,虽然缺乏招数支持,但至少耐力惊人、力大砖飞。 “少爷,咱们下一步如何行事,请您下令。” 鲁步见鲁浔走神,连忙提醒。 “按照事先安……等等!” 鲁浔回过神来,心知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边发动《十兽精义》中的“鹰目”秘术观察战场,恰好看到了欧阳夺那邪诡凶奇的一幕。 “计划有变,告诉各方注意观察,暂时按兵不动!” “少爷,发生何事了?” “对面似乎玩了个大的!这都什么妖魔鬼怪,莫不是今天碰了太岁不成!” 鲁浔将七情花从绽放到喷发的全程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就看那“人头气球”一样跟武道世界画风完全不一样的出现方式,就知道这东西绝不会代表爱与和平。但由于情报太少,实在无法估量这怪物的可怕程度。 想到这,鲁浔向鲁步吩咐。 “这么打瞎仗太被动了,你们在这潜伏,我去看看。” 鲁步一听急了。 “少爷,这世上哪有主帅去打探情报的道理?前方如此凶险,要去也是我去!” 鲁浔摇了摇头,凝重的说。 “兄弟,不是我信不过你,现在这个形势,你们去了太过危险,我既然敢去自然是因为我有自信,兄弟莫要担心。” 说着鲁浔身体一阵扭动,发动龙王金身大小随心的功夫,当场上演了一出随意大小变,从八尺大汉变作一个长腿长脚的四尺侏儒,看的鲁步赵一脸呆滞。 看着鲁步那张蠢脸,鲁浔嘿嘿一笑。 “兄弟,你们守好退路,看我信号行事,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说罢一头钻进草丛之中。 另一边,沈强惊怒无比。 “畜生!张龟年,你是怎么办差的,这回你多忠心都没人救得了你了!” 张龟年见沈强这般模样,吓得连忙拜倒。 “大人恕罪,卑职,卑职不明白。” 沈强朝郑少杰方向狠狠点了点。 “不明白?你可知那人是谁!” “卑职该死,此人,卑职不知道。” “好个不知道,好个云州千牛卫千户,告诉你,此人是欧阳夺!” 张龟年听了这个名字立马汗毛炸起,声音都控制不住! “是屠十八村、祸十三县,凶行九州、流毒三省的魔教‘命宗’护法‘蟠龙老魔’欧阳夺!他怎么流窜到云州来了!” “问我?我还要问你!监察魔教乃是千牛卫头等要事,可这欧阳老魔竟然在你云州大摇大摆,张狂行事,点起了‘肉香’,甚至还跟海门宗勾结在一起!你却一无所知!” “大人,卑职的确罪该万死,可海门宗世受皇恩,威震云州,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会和魔教勾结?” “你问我?我问谁?现在‘肉香’已经点起来了!看那郑少杰的模样,已经修炼魔功啦!对上了,一切都对上!怪不得近日来云州魔人作乱之事四起,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之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强一头冷汗,眉头紧皱,牙齿咬着大拇指拼命思考。 “来人,把地图拿来!” 身旁之人取出一卷精致地图展开,沈强双眼看着地图不断搜索,口中喃喃自语。 “‘肉香’招来‘黑兽’潮,‘命宗’欧阳夺,海门村,是什么让他们非要来此处,到底是什么?千涵海潭,海和尚?‘命宗’!糟了,糟了!他们是要开海洪大祭!他们竟然有胆子在海门宗的地盘开海洪大祭!是了,怪不得要拉郑少杰下水,怪不得要点‘香奶儿’这魔物!” “海洪大祭!” 这个词一出,饶是周围一群铁骨汉子全都大惊失色,张龟年更吓得身如筛糠! “是,是魔教用来培养‘五行魔’中,号称‘能如恶蛟起祸涛、翻江倒海若等闲’的海洪魔君,用的大祭? 大人,一定要阻止他们啊大人,二十年前魔教在建州起净火大祭,可是足足残害了数千人啊! 那净火魔君莫琰二十年来更是犯下无数滔天恶事!江城走水案、图句县大火、舞阳烧城、特里穆尔焚屠案,都是他做的啊!这郑少杰可是海门宗嫡子,得知道多少密辛?若成了海洪魔君那得做下多少恶事啊! 求大人您想想办法,为了一县百姓,一定要阻止他们啊!” 张龟年越想越害怕,吓得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恳求沈强。 可沈强只是满脸灰败,无力挥了挥手。 “你也知道?晚了,张龟年,一切都晚了。” 张龟年还想再求。 “欧阳夺十年前就已经是四大练成的一流高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肉香’已经点上了,黑兽潮必然就在顷刻,届时云州数百上千的魔人汇聚于此,堵住了海门村所有去路,待他们屠光海门村,再有新鲜出炉的海洪魔君郑少杰带领,嘿嘿,这还没考虑海门宗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罢了,张龟年听令,带领千牛卫向江屏城方向撤退,起出‘屠魔令’,派人传令云州知府贾冠英、海门县县令张叔夜、企江所千户兼千夫长董俜,调遣云州全部兵马人手,守住海门县水路要冲,能断尽断! 令各地武甲立召民兵团练严阵以待,准备应对‘兽潮’! 派人传令地方大小门派,派遣全部门徒参战!” 张龟年听了这话,顾不得哭泣,双眼愣愣的望着沈强。 “大人,您是要放弃海门村、甚至,甚至放弃海门县?” 第38章 帮场子 沈强看着张龟年的眼神,不知怎的只觉得如同针扎,不自觉避过头去。 “是!” “大人,海门县十几万百姓啊,您就这么见死不救?” 听了这话沈强怒不可遏。 “我见死不救?张龟年!你办事不力,渎职失责,如此祸事毫不知情,今日若不是我来,海门县沦陷之时地方都反应不得! 你可知道‘兽潮’多可怕,被‘香奶儿’招来的‘兽潮’比寻常的恐怖十倍! 你可知道,海门县稳赢欧阳夺的唯有那立场不明的海门宗宗主郑克塽! 你可知道,‘五行魔’一出世就是四大练成,甚至小宗师! 现在你说我见死不救?我就是把自己填进去,也是毫无意义!我要是带着兄弟们蛮干,兄弟们都得白死!还有!” 愤怒至极的沈强一把抓住张龟年,扒开他的眼睛对准李魁方向。 “睁开你这双没用的眼睛看看,海门宗为此连精通龙王、混元两大绝学的练成高手都派来了!海门宗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听到这话张龟年突然愣了一下,随后猛烈挣扎。 “不对!大人,不对!此人是云州巨贾西门庆,之前与海门宗毫无关系!况且他若是海门宗高手,郑少杰怎敢如此折辱?这其中有蹊跷!” “蹊跷?你当海门宗的龙王功是烂大街的铁布衫还是包藏祸心的少林童子功!你以为谁都能练!” 沈强对于这样的回答又失望又愤怒,还想骂醒张龟年,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的对!” “什么人!?” 千牛卫众人顿时大乱,纷纷警戒起来,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别费力了,在下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低矮草丛中突然窜起一个八尺蒙面大汉,正是前来打探消息的鲁浔。 “大胆!你……” “行了!” 旁边千牛卫士卒正要呵斥,却被沈强断声喝止。 随后走出人前,目光审慎,看着蒙面的鲁浔。 “此等高手,如何会怕千牛卫?只不过既然尊驾肯现身相见,必然有事相商,何必藏头露影,未免有失身份。” 鲁浔心知对方试探自己,但方才所听之事太过耸人听闻,更事关海门村乃至更多人的安危,故而没心情跟对方拉扯,言语十分爽快。 “乡野之人本就没什么身份,在下见沈大人确有要事相商,若沈大人还有江湖人的豪气,便莫与在下用朝堂那些蝇营狗苟的手段。” 沈强听了大赞。 “好!足下快人快语,沈某也非拖沓之辈,咱们开门见山,足下方才想必旁听已久,想跟沈某谈的,可是除魔之事?” 鲁浔快语连珠。 “魔佛无善恶之分,行事有正邪之别,此人行事堪称罪大恶极,在下非阻止不可!” “好,足下侠肝义胆沈某佩服,可沈某顾虑阁下定也知晓,顾虑不除,在下不能带兄弟们送死!” “若我能除沈大人顾虑呢?” “沈某乃千牛卫指挥使,斩除魔教妖孽,护卫百姓安宁乃皇命之责,若有胜算,今日之战,自沈某以下,皆可战死!” “好!” 此等豪言壮语,掷地有声,鲁浔二世为人,杀人无数,看人眼光何其敏锐,自然知道这沈强所言足照肝胆,纵使对朝廷好感不多,也忍不住为此等豪杰击节! “三吕总督佘大人曾言‘未闻忠臣寡助也’,沈大人有以死报国之志,在下必鼎力相助,好叫沈大人知道,这西门庆绝非海门宗之人,反而与月母宫有所勾结。” “月母宫!怎么会?” 沈强只觉得今日面色变的次数比上辈子都多,当即发问。 “非是沈某不信,这实在匪夷所思!” 鲁浔掏出自曾离手中夺来的玉环。 “这是在下从月母宫一曾姓女子手上夺来的武器,名为连月环!此女武功极高,绝非泛泛之辈,西门庆便是此女从我手中救下的。” 沈强见此玉环,先是一惊,然后看向鲁浔却面露喜色。 “真是青鸟纹连月环!你居然能夺下‘广寒三仙’之首‘冷月仙子’曾离的法兵!真是了得!” 自打这几日踏入江湖事以来,所见江湖之人不是蝇营狗苟、就是攻于算计,今天见沈强如此用人不疑,鲁浔好感更佳。 “多谢大人信任,如今这玉环主人就藏在东侧树林之中,想来必有阴谋,与西门庆这个身怀海门宗独门绝学之人相互勾结,总不会是因为知晓今天之事,来除魔卫道的吧。” 沈强斩钉截铁。 “当然不可能!对抗魔教这方面,十一家法态度尚不及佛道两派,必有其他图谋!联络西门庆这个身怀海门宗绝学的神秘人物,想必矛头是指向海门宗的!若不是海门宗,那会是谁?难道!” 沈强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荒唐又有些了然。 “朱氏灭门,果然不是瘟疫!” 若是平时,鲁浔或许还会听听江湖隐秘,可今日家人朋友危在旦夕,鲁浔也没有这个心情,连忙出声制止。 “沈大人!不论什么朱氏郑氏,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解决魔灾才对。” 沈强醒悟过来。 “足下提醒的是,有何想法还请细细说来。” “在下已安排人手埋伏在四周,就地形而言,白花甸四周多山,只有北河谷、南河桥两条来路,并西山坡和东侧树林可以行人。 我等自北而来,并未见到黑兽,各位从西山坡而来,想来沿路也无黑兽,东侧树林中月母宫人隐藏其中,且背靠断山,也不可能有黑兽,如此看,黑兽一定是自南河桥方向过来!” 沈强拿过地图认真查看。 “应是如此,可又能如何对付成群黑兽?” “在下已经在白花甸周围安排了人手与引火之物,如今走蛟潮未至,白花甸遍地枯草,待兽潮冲入白花甸时,从北、西南侧放火烧山,将兽潮逼向树林,黑兽灭绝人性,最见不得女人,东树林后方就是悬崖峭壁,月母宫的人拼死突围别无他法! 而后我等自守东北山路,沈大人则选北山河谷或南河桥埋伏,防止高手或黑兽突围,运气好的话,欧阳夺与郑少杰都要留在这!至于月母宫的人,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沈强听了却并不高兴,狐疑的看了鲁浔好一会。 “足下安排如此妥当,却冒险接触沈某,想来必有所图,沈某略作猜想,但似乎知之不全,北山河谷绵长、西河桥也是向下方开阔,巧的是这两条路沿线都甚少村落,若是黑兽侥幸逃脱,自这两个方向逃窜,也会冲出海门县,除了这一点,阁下想来还有要求吧。” 真是聪明! 鲁浔为之叹服,再开口时语气又多了几分诚恳。 “大人火眼金睛,在下佩服,在下确实有些事想恳求大人帮忙。” “请讲。” “其一,若要兽潮来临时不立刻四散而开便要有人在百花甸做饵,血人熊李魁贪婪暴虐,麾下士兵残暴不仁,到云州以来滋扰地方、横征暴敛,用来作饵好过你我兄弟作饵; 其二,在下收到线报,知府大人已得知此事,正在向海门县赶来,到时白花甸一片火海、遍地死尸,知府大人怕是要六神无主。到时候,应该有个人这样告诉知府大人: 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偶然发现魔教妖人意图点香聚兽,遂伙同义商西门庆跟踪而来查探情况,被妖人发现,身陷险境; 猛?军校尉李魁拉练队伍途径白花甸,见杰、庆二人与魔教妖人缠斗,遂襄义举!奈何兽潮蜂至,寡不敌众,为百姓安危,毅然举火烧山,与敌协亡,英勇就义! 千牛卫此前早已发觉妖人行径,可惜来晚一步。正巧,海门村武甲正于村中与一干老友村壮聚会,闻讯而来;月母宫女侠恰巧路过,飙驰仗义!结果就是,千牛卫、海门县乡勇、月母宫女侠共同携手,绞杀残寇、保境安民,可歌可泣,皆大欢喜。” 这等颠倒黑白的话,饶是沈强这种朝堂之人也不免瞪大双眼。 “你竟然想!不行!郑少杰是海门宗嫡子,干系重大!” 鲁浔见沈强搞这套政治平衡论,心中十分反感,也少了几分亲善,淡淡回答。 “沈大人要明白,若此事将在下这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海洪大祭之事您就瞒不住了,千牛卫失职之事,您既然粘上了就难辞其咎。 况且这郑少杰是正宗的魔教妖人,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诛之,沈大人心系百姓,莫不是要放走他么?” 沈强断然拒绝。 “郑少杰身份特殊,我等必须生擒审问,你放心,他逃不掉。” 鲁浔哂笑一声。 “正因如此,郑少杰才必须就义,沈大人,说句您不喜欢听的话,在下最信不过的就是你们这些穿红鞋的,倘若海门宗向大人施压,大人撑得住?还是千牛卫撑得住?” “郑少杰修炼魔功,海门宗不敢包庇!” “若海门宗知情呢!” “你说什么!” “我说,若海门宗知情呢!若海门宗勾结魔教,这个实事,沈大人敢掀么?” 沈强怒声道。 “若海门宗勾结魔教,朝廷自然会将其绳之以法!” 鲁浔微微一哂。 “得了吧,海门宗乃高宗朝受封的武勋,这种宗门百年以来也不过十六之数,世受皇恩,辅助朝廷镇压武人、平衡大派,云州上下多少根系?东南水路两军多少弟子!你能认,陛下不能认啊!” 沈强听了怒气顿无,半晌无声,好久才干涩开口。 “足下要求,本官答应,今日,本官从未见过你。” “谢大人体恤我等无根浮萍,小人就祝大人立平定魔灾、斩杀魔头之大功,从此平步青云,出将入相。” 见沈强答应,鲁浔欣然俯身作揖,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鲁浔背影,沈强突然生出一股强烈冲动。 “足下有如此才能,何不入仕参军,将一身所学报效朝廷,为国效力!若阁下愿入千牛卫,在下愿为阁下保举!以阁下之才,定能高官厚禄、光耀门楣!” 鲁浔站住身形,侧过头来。 “想认么?” 沈强听闻此话先是语塞,而后愤愤开声。 “阁下已身受皇恩,更得其利,如今却出贬义之言,此大丈夫所为?” 鲁浔没有回身,只是语气深沉,藏有直指人心的力量。 “犬马之恩,早以国人之才偿也。” 沈强痛心苦劝。 “阁下之才,老于乡野,此国之失,当今圣上威加海内,拓土万里,大周之盛,以超汉唐,圣上之功,足尚秦皇,阁下有何顾虑!” “有何顾虑!” 鲁浔骤然回身,目如紫电,发出审判人心的气魄。 “宏武二十四年,江浙、两广之地首征口赋,未足一年便于江南铺开,至于今日,溺婴之风又盛! 宏武三十六年,于山东河北之地开奉国武丁调,征十万完役丁口再赴北疆,十年不归! 宏武帝拓土开疆确为雄霸主,可膏腴财货入了谁的府库?若无文祖圣君隆庆变法三十年生聚,二万万大周百姓已在水火之中! 如今新得之地时归时叛,朝廷只得反复讨伐,改土归流任重道远,观民知政,仗是这么打的?国是这么治的? 可朝堂上那些朱禽紫兽却对此三缄其口,只顾歌功颂德,只言苦一苦百姓!弄出一副朝野上下勠力同心、众正盈朝、皆君心腹之盛景,哈哈!好哇,好一个宏武盛世!在下才贫德薄,却不肯割股啖腹,共汝等苟且之辈同毙!”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沈强听了并未愤怒,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满脸神情萧索。 鲁浔见此欲言又止,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叹息一声抱拳而去。 这时,沈强不甘的话在身后传来。 “天下看似广大,谁不身在樊笼,藏身山野就能置身事外?今日避得,岂知来日能避?” 鲁浔又转过身来,身躯雄阔,一股非凡自信悄然弥散。 “大人,为何不愿认呢?” 一时间,天地没有了人声,只是急风骤起,草木山川处处瑟瑟齐鸣。 第39章 举火燎天 “大人,此人难道?” 张龟年看着神情萧索的沈强,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张龟年,在想想方才离开的伟男子,沈强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 “张龟年,事有不可知者,言未明则有余地,语既出则必锋镝,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 张龟年似懂非懂。 “卑职愚钝,在下只是不愤此人对大人不敬。” 沈强想了想,把张龟年招到近前。 “不敢、不想、不愿,你想清楚这三件事,就都明白了,现在去安排人手,咱们去桥南。” 张龟年连忙接令,却又有些担心。 “大人,此人不过山野村夫,从未见过兽潮,这真能有效么?” 沈强看着张龟年旺盛的求知欲,叹了口气只能解释。 “其一,此人能无声无息摸到近前、斗杀西门庆、夺走曾离随身法兵,不是秘法精妙,就是修为高深,本官二炼初成,那西门庆看来有二炼修为,曾离三炼圆满,你说他是何修为? 其二,兽潮难治,难在聚歼,如今兽潮奸聚在即,我等却兵微将寡、错失良机,恰好此人跳出来,一招火烧连营、驱狼逐虎,堪称因势利导、借力打力,歼灭兽潮机会极大,至少也能削弱一二、争取时间,对后续发兵剿灭大大有利。” 说到这沈强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 “此人以不揭穿兽潮为筹码,换我帮他掩盖郑少杰之死的真相,到时兽潮之祸得免,你我有功无过;海门宗成功脱身,想来不会声张;陛下有了借口,能够从容处置,而他……总之,此事已经变成了帮他就是帮所有人,连海门宗都有的赢,真是厉害。” 想到那离去的背影,沈强脑中萦绕着方才鲁浔身上那份慑人风采。 “深密高岸,精彩被物,真人杰也。” 转头向张龟年吩咐。 “整理一份云州特别是海门县人望高、有才名的年轻俊杰名录,到时筛选招揽一番,被这样的人压着还能有名望,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少当家,您没事吧?” 一直焦急等待的鲁步远远望见鲁浔身影,连忙迎上去。 “当然没事,事情有变化,我方才与那伙名为千牛卫的神秘官军达成了协议,这回之后,再给我些时日,咱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见鲁步面色无甚改变,鲁浔有些疑惑。 鲁步一张老脸面带羞赧,眼神躲躲闪闪。 “咳咳,少当家您莫这般看我,您知道的,您那眼神一般人扛不住。” “你不高兴?” “高兴啊!怎么了?” 鲁步自然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那你给点反应可好?” 鲁浔没好气的甩了一句。 “不是,少当家,自您掌事以来,大事小情哪有半件难倒过您?鲁家上下早已习惯,叫鲁步如何惊讶?” 鲁步满脸无辜。 鲁浔张了张嘴,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不是什么不是?你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快去传令,告诉大家伙藏严实了,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去看看村里情况,你在这盯着。” 说完,鲁浔双脚连剁,开胯用力一蹲,浑身肌肉自大腿开始,收拢拉扯,整个人都变瘦了一圈,随后毛孔大张,皮肤挤压之下变作一块块红斑,足有有铜钱大小,离远看仿佛红斑的异种金钱豹。 随后鲁浔脚下蹬地,巨大力量下是土石飞溅,整个人前倾奔出,近乎贴地,速如离弦之箭,向着海门村一骑绝尘。 没一会到了海门村,发现村中危机已解,各村人马正在压解残兵,打扫战场,鲁虎就站在村口,嘴里不住裹着烟袋,弥散的雾气与花白的头发连在一起,仿佛岁月如此飘散,显得愈发苍老,看得鲁浔眼眶一热,飞奔到近前跪倒在地。 “阿爷,孙儿回来了,劳您老这般年纪还要替我担心,孙儿真是不孝。” 鲁虎见鲁浔安然无恙,还没等笑开颜却见孙儿下跪,连忙也蹲伏下来,平日宝贝的烟袋也不在乎了,胡乱在地上猛磕了两下踹在腰上,一把抱住鲁浔。 “浔儿这是什么话,你长这么大何时让我操过心?今日飞来横祸难不成还怨得你了?快起来,那边怎么样啦?咱们何时撤离?” 鲁浔收拾情绪,站起身来。 “撤,但是不全撤,还请阿爷召集各村掌事,孙儿有事相商。” 鲁虎听了二话没说,拉过弓来朝天射了一发响箭,不一会,各村掌事就聚集而来。 “虎哥,浔儿!你回来啦,事情安稳了?咱们要撤了?” **粗声粗气的发问。 “*叔,诸位长辈,鲁浔多谢各位今日仗义相助,各位为我海门村恶了海门宗,我鲁浔深感愧疚,今日找到机会能够弥补一二,各位且听我分说。” 鲁浔便将与沈强合谋捡能说的说给各村掌事。 “听浔儿这话,这生死大仇竟能化解?” “化解不敢说,让对方收敛几年,焦头烂额一阵还是能的,毕竟若事发了,当面锣对面鼓,冲突过后用不了多久便也了了,可若含而未发,双方都摸不准对方意图,来回试探之下日子就长了,这就给咱们留下余地,好周旋应对。” 鲁浔抿了抿嘴唇。 “浔儿想问各位,若浔儿有充足把握,各位可愿结下同盟,一但海门宗意图报复,便拥护海门县县令张叔夜,共同对抗海门宗?” 周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未说话,这时一人站出来呐呐出言。 “浔儿,今日我等前来实为救急,那海门宗立足云州百余年,豪门大派树大根深,若与他们长久对抗,实属不智啊。” 鲁浔见此叹息一声。 “好吧,浔儿理解各位难处,既然如此,事了之后,我鲁氏会领‘实边奉国令’,迁到西疆军州去,鲁氏这个罪魁祸首走了,想来海门宗还能早些遗忘此事,走之前,请各位选儿郎到我这,我传授些好把式给各位,算是聊表谢意。” 听了鲁浔的话众人面色不一,有的十分惊讶,有的非常激动,有的面露不舍,有问有劝,七嘴八舌。 鲁虎见场面混乱,当即站出来制止。 “都收收声!我孙子说话从来驷马难追,老鲁头得各位老兄弟照顾,已经是不胜感激,我鲁家不能再给各位添麻烦了!好了!先把今日之事过了再说,浔儿你说下安排。” “是,爷爷,还请各位待会各出代表,不愿意出有顾虑的也无妨,随我去酒窖中取出酒来,到时白花甸火起,若有人恃武脱出,便用烈酒泼洒,火箭攒射,到时各位都有平定魔灾的功劳,再得了浔儿的把式,未来无论参军还是谋生,都有助益。” 见鲁浔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再劝,各自回自家队伍商议对策。 鲁虎见众人各怀心思,忍不住掏出烟袋点燃含在嘴里。 “这群老兄弟,活了一辈子还如此短视,也好,咱们鲁家若还在海门县,岂不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走了也好,凭着咱家儿郎和孙儿的本事,西北军州便是建功立业之地!” 鲁浔安慰鲁虎。 “阿爷,事已明了,孙儿还有要事,一会您让鲁步留下带队把守即可,您也要撤出去以防万一。您听我的,您走了孙儿便无牵挂,凭本事谁也留不下我。” 鲁虎叹息。 “是老头子我拖了好孙儿的后腿啊,好,老头子听话就是了。” 鲁浔处理好村子这边的事,又马不停地跑到东侧树林。 小心翼翼隐藏的众人见鲁浔来了,纷纷现身相见。 鲁浔时间紧张也不啰嗦,讲完事情后,直接吩咐。 “兄弟们,待会月母宫这群娘们肯定想方设法从断崖突围,月母宫是江湖大派,如今事有转机,就无需得罪死了,待会她们突围之时,你们将她们放过去后在放火烧林!” “就这么放过她们?浔哥你的仇怎么办?” “惹得起叫仇,惹不起是缘,今日不过放人一马,来日兴许救你一命,听话。” 见众人明白,鲁浔便转身离去。 事短言长,鲁浔这边刚布置好,就听南河桥处传来阵阵低吼,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声震四野。 鲁浔见状拿出千里眼,登高而眺,但见南河桥方向烟尘滚滚,地平线上乌泱泱一片,如乌云压境,滚滚而来,正是那群修炼邪功之人化为的“黑兽”! 那“黑兽”各个形态诡异、令人胆寒。有的身高近丈,足能猎牛;有的双臂如猿,利爪森然;有的翻齿长舌,恍若恶鬼;有的头骨凹凸、面相如蝠。 这群“黑兽”不仅形态异常,更是各个面色狰狞、神情癫狂,有的手中还拿着人体残肢、肆意啃食,显然人性全无,唯余杀戮之念。其行如风,其势如潮,所过之处,鸟兽惊散,果真如群魔过境、百鬼出行。 见兽潮已至,鲁浔连忙遣人调度各方,只等兽潮入场。这群黑兽也不含糊,前进了一阵后,似乎闻到了人血气味,顿时发出兴奋嚎叫,如洪水决堤般发力狂奔。 且说猛豕骑这边正杀得兴起,有些骑士更是故意兜着圈子,将西门府家丁当做肉桩练习冲刺挑杀,忽得听身后吼声震天,转眼一看烟尘蔽日间黑压压一片“黑兽”如潮水般涌来。 “是魔人!怎如此多?” “是,是兽潮!” 反应快的骑士惊恐大叫,可杀得兴起的众人如何能快速应对,好多骑士尚未做好准备,就被黑兽扑下坐骑,连胯下野猪也被兽潮攀住撕咬,发出阵阵哀嚎。 士兵哀嚎的声音惊醒了李魁,顾不得与朱厌厮杀,一斧将朱厌劈飞,惊怒发问。 “兽潮?海门宗的狗贼,尔等竟敢勾结魔教,果真要造反么!” 朱厌见目的达到,也不恋战,只是嘎嘎一笑,声音愈发尖细。 “桀桀,你们这帮朝廷鹰犬残害天下武宗门派,打压侠客义士,早已自绝于天下,今日我海门郑氏借魔教之刀,反抗暴周,乃是江湖同道翘首以盼之事,今日正要杀尔等祭旗!” 说完也不恋战,趁着兽潮冲击、军阵混乱之际冲出包围,向东逃去。 黑兽越来越多,李魁不能坐视不理,只得咬牙瞪了瞪朱厌背影,随后组织军队。 “儿郎们,随我杀敌!” 言罢,李魁催动胯下野猪,率先冲入敌阵。这李魁也不愧血人熊名号,真是凶猛,只见那野猪咆哮一声,獠牙如刀,直刺黑兽腹中,鲜血四溅。背上李魁挥斧如风,一斧劈下,将一黑兽头颅斩落,血溅三尺。身后猛豕骑有了主心骨,也振奋精神,结阵冲锋,一时间长矛如林,野猪奔腾,简直势不可挡。 然那黑兽不仅形态诡异、力大无穷,更兼数目众多,悍不畏死。一黑兽蹲伏在地,纵身一跃,凌空扑下,双手直取李魁面门。李魁身材胖大,闪避不及,只得仓促一斧,将其砍倒在坐骑下,可那黑兽连惨嚎都未发出,便暴起抓抠野猪,幸好野猪也是浑身挂甲,不然恐怕也要受伤。 另一黑兽四肢如狼,浔捷如风,猛然扑向一猛豕骑,将其拽下野猪,撕咬成碎片。野猪怒极,獠牙猛刺,将那黑兽挑翻在地,蹄踏如雷,将其碾为肉泥。 双方交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猛豕骑虽勇,然黑兽数目众多,渐渐力不能支。 “娘的,今天这兽潮怎比传说中还要疯狂!” 李魁见势不妙,大喝一声。 “刀轮阵!” 众骑闻言,迅速靠拢,结成圆阵,手中长矛一收,换做更是适合劈砍的大刀,刀刃向外,原地绕圈,如滚地刀轮一般将扑上来的黑兽斩杀。被杀的黑兽往往挨了第一刀未等反应,第二刀、第三刀就已临身,尸体都被砍的残缺不堪。 李魁见状轻出一口气,随后调动部队向北山河谷撤退,一时间刀轮阵滚滚前进,面对如此刀阵,黑兽虽猛也一时难以突破,双方僵持不下。 见此,正兴奋欣赏厮杀的郑少杰见状不由有些担忧。 “欧阳护法,这朝廷的贼军有几分本事,黑兽真能将其拿下,不会坏了我等计划吧?” “玄阴聚兽、化骨销形,若只是飞禽走兽,圣教何必在黑兽上投入如此多精力?” 欧阳夺老神在在坐在人体椅上,凶残暴虐的黑兽,对几人视而不见,只是绕过几人所在位置,冲向前方战场。 见欧阳夺自信满满,郑少杰只觉得自己好事就在眼前,忍不住催促起来。 “原来如此!那就请欧阳护法快快一展妙法,早些结果这些贼军,莫要误了时辰。” “好说,好说。” 欧阳夺矜持一笑,下巴微微一抬,嘴奴见状立刻上前,张开大嘴发出刺耳尖叫。 听到尖叫的兽潮就好像听到命令一般,稍稍愣了一会,就随着就一齐变化战法,不再各自为战,而是沿同一方向绕着刀轮阵跑动起来。 如此一来,刀轮阵失去连绵攻势,黑兽伤亡大大减少,还变扑为抓,如猿猴摘果一样抓拉砍来的大刀,几个骑士不小心被拽了下去,没发出多少惨叫就被撕成碎片,一时间狗啃狼嚼之声四起,猛豕骑气势受挫,骑士们害怕被抓,不敢轻易出刀。 李魁见状顾不得心疼,连忙大喊变阵。 “长弓阵!” 一声令下,猛豕骑当即从画圆变作画弧,并从一列分作两列,外列骑士用大刀迅猛砍杀,毫不顾忌体力,很快就清空了一片不小空地。 内列骑士则拿出一根粗针刺在胯下野猪颈上,野猪被刺后纷纷嚎叫一声,双眼发红,速度快了至少三分。随后内列将大刀收起,复拿起长枪,借着这块空地间隙,鳞列一处,随后朝着北山河谷疯狂突围,当即就在黑兽包围圈上凿了一个豁口,原本外列骑士顾不得疲惫,紧随其后一并突围。 第40章 功败垂成 小树林中,月母宫人此时也有些慌乱。 东侧小树林三面悬崖,树高林密,本来是个藏身的地方,可此时却成了绝地,想要逃出去只有跳海和沿着悬崖攀岩两条路。 可海门村沿线悬崖全都高耸如山、陡峭如削,偏偏月母宫武学炼体之法迥异寻常武学,未练到练成境界,便只能有将女子身材雕琢的丰韵熟美、肌肤雪润之效,就算练成境界,也以轻灵浔捷为主,并不增长筋骨之力。 如此一来,广寒三仙和少数精锐弟子自然能仗着轻功迅速撤出去,可普通弟子却极有风险,黑兽之名天下皆知,一干丰熟貌美的女弟子定然要遭晋末之祸,月母宫女子宗门收徒不易,若是损害大了,绝对交代不了。 曾离真不愧是大派弟子,当机立断。 “众弟子听令,以长带幼,一干普通弟子绕开树林,趁着火势尚未蔓延过来,从南侧突围! 周师妹、张师妹,你我三人带精锐弟子殿后,边打边退,从悬崖处撤退。” 周蕴上前一步。 “大师姐,你和张师妹先走,我带人垫后。” 曾离冷冽气质犹如中天寒月,惊寒一瞥,锋利美貌此刻氛围刺人。 “周师妹,我才是宗门大师姐!若今日要有人战死,那个人也只能是我!现在还轮不到你为宗门牺牲!” 一番话掷地有声,月母宫众人气势大振,周蕴也面露叹服之意,不再反驳,专心准备战斗。 刚逃过来的朱厌听了这话却急了。 “曾仙子!计划未完,月母宫难不成要违誓不成?” 曾离闻言眼神示意周、张二女,联袂上前,婘首微欠。 “朱公子,此事糜烂至今,摆明有人暗中环伺,黑兽凶险,还请朱公子与我等暂退,海门宗之事,咱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朱厌一脸不可置信的摇头,手指带着颤抖,重重点向曾离。 “你可知我朱氏等了多少年才找到今天这个机会?若要等下一个机会,我又要等多少年,曾仙子!今日我已经孤注一掷,退无可退,若不能完成我朱氏百年心愿,你我之约就此作废!” 曾离好似被手指吓住,拽住身旁两位师妹退了两步。 “朱公子,请相信月母宫的诚…动手!” 话音未落,曾离素手一递,腕上青鸟连月环化作一泓青光飞出。身旁周蕴似乎也早有准备,同样双手平翻,微微一动,腕上一对仙桂连月环暖光微放,双双飞出。唯独张静仪未能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袭击突然,朱厌反应未及,被三枚玉环重重打在檀中、天突、中府三处大穴之上。 由于张静仪未能及时出手,三方合围未能成型,朱厌登时被打得倒飞,直奔张静仪而去。 张静仪见此倒也反应过来,身形微侧,腕上玉兔连月环微放白光,双手形如捧月,缓缓抬起,仿佛从地平线上升起一轮新月。 “这是?明月潮升!此女居然练成了《春江花月舞》?” 半空中刚转过身的朱厌见了这招心中一寒。 《春江花月舞》这名字听着很美,却是月母宫名震江湖的绝学,此功乃月母宫先辈受《春江花月夜》诗文触动,以自家武学为根基,融合了江水之流动、花影之摇曳、月光之清辉与夜色之静谧创造而出一门击技,施展起来如梦似幻、形态优美,号称“波光升白月,娇花影中飞”。 朱厌只庆幸此时并非夜晚,否则月母宫武学向来擅长借助月光迷幻五感,威力还要再增三分。 朱厌心知此女绝不好惹,当下收起留手的心思,撑起伤躯强运绝学,现出龙身玉手,一招混元掌中的“舍外求内”与张静仪对到一处。 张静仪也是大派弟子,自然知道海门宗这头面一般的《混元掌》功夫。这混元一脉的功夫讲究重内而不重外,招式古朴拙重并不出奇,但其中内家功夫变化多端,同一招式往往有不同作用。 这招“舍外求内”乃混元掌精义所在,看似以拙破巧,实则藏巧于拙。若意在“舍外”,掌力便流扭无序,生出一股弹格之力,普一接触便将对手手掌弹开,任人招式精妙到四两拨千斤,也不知道向哪施展,随后一双分金断玉的手掌就将其毙杀。 若意在“求内”,掌力便如深漩暗涡,将人牢牢吸住,而混元派内功又极擅破内家真气,须臾之间便会破去对手护体真气,然后将人一双肉掌打成齑粉。 张静仪知道厉害,当即身形微动,如月华流转,双手交错,动作如流水般连绵不绝,仿佛月光穿梭于云水之间。 这一招唤做“月华流照”,施展起来掌力虚虚实实、波光乱闪,一双肉掌穿梭其中真假难辨,若朱厌判断失误,以实就虚,当即便要陷入被动。 朱厌也顺势变招,左掌平伸而出,右掌横于臂下蓄势待发,双手无形内力扭曲虚空,一招“不以物累”直插张静仪掌影之中。 这一招以力破巧用的真妙,扭曲内力方一介入,诸多幻影立即消散,张静仪见状只得仓促收招一掌隔开朱厌攻来的左手,未等反应,朱厌右手如快刀分水,无声无息横切过来,逼得张静仪玉足点地,飞身闪避,几缕秀发留在空中,显得十分狼狈。 借着打开的空挡,朱厌内外轻功一起发动,砰的一声炸起漫天灰尘,朝着东侧悬崖窜了出去。 张静仪见人被自己放走顿时气极,双掌一翻,一对玉环化虹而去,朱厌却闪也不闪,运转龙王功硬接了一下,借着力道猛地一窜,随后逃之夭夭。 见朱厌逃走,张静仪懊恼的向曾离承认错误。 “对不起师姐,我方才反应慢了。” 曾离手握了好几下才平复心气。 “算了,海门宗武学本就又臭又硬,净是些以力压人、以伤换命的打法,不用兵器打起来便束手束脚!况且这朱厌挨了三计‘月下飞虹’,太阴素华真气入体,不死也废,现在还是先应对兽潮要紧。” 第41章 海洪大祭 话说回来,这边郑少杰眼看李魁变相突围,瞬间拉开了和兽潮的距离,顿时焦急起来。 “护法,这贼军可是要逃出去了,请您快出手吧,否则咱们就要功亏一篑啦。” 欧阳夺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郑少爷别急,计划虽然出了差池,但是好在还能继续下去。 这海洪大祭分两步,第一步乃是血浴补精,以血池汇聚精气,补宜你开启密藏的亏空。第二步,易形换体,乃是让你吸收恶兽经血,感受恶兽肌肉血气运行变化,拥有恶兽的体魄。 二者实则无需同时进行,只要您在补精这一关多下点功夫,海天门距此处才多远?不过就是一阵风的事罢了。” 郑少杰瞳孔犹疑不定。 “护法,是不是还要再稳妥些?” 欧阳夺哑然失笑。 “稳妥?郑少爷,你以为于百军之中生擒主将那么容易?你若下定决心赌一把,我现在还有把握把这主材留下,若你不肯,今日场合,您恐怕走不脱了。” 郑少杰听了头颅低垂,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只隐约看到他咬了咬牙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劳护法费心,少杰,该怎么做?” 欧阳夺满意一笑。 “海洪大祭说来不过是血肉底材、打桩辅材、恶兽主材,第一段有底材即可,如今这地方底材数百,还有恶兽、高手为辅材,足以直接开祭,那么,郑少爷——” 欧阳夺背着手,转过身来,温文尔雅的欠身询问。 “你可想好了?” 郑少杰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开祭!” 欧阳夺笑道。 “不怕了?” “不怕!” 郑少杰猛然抬头,一双三白眼此时已填满凶狠果决。 “夺天奉己,争命一线!你教的!护法!” “夺天奉己,争命一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看着郑少杰凶狠的眼睛,欧阳夺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逐渐化作狂笑,那笑声简直歇斯底里,全无雅度。 “好!这才有点圣门圣子的样子!” 欧阳夺突然停止大笑,转过身来面对兽潮,双手大开,一张清瘦面孔扭曲变形,嘴如蟒蛇大张,发出一道尖锐嘶鸣。 听闻此声,兽群当即变阵,一部分继续纠缠猛豕骑,另一部分则开始疯狂地挖掘地面。 兽吼低沉,泥土飞溅,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很快便挖了出来。 挖完坑,兽群又四散而开,将周围尸体搬运过来。 鲜血顺着坑壁流淌,冲刷出一条条暗红色的溪流。黑兽毫不留情地将尸体和濒死活人身上的衣服扒光后丢入坑中,每一次抛掷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碎裂的声音。 欧阳夺站在坑边,湛青儒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将怀中那颗干制心脏拿在手中把玩,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坑中的尸体和鲜血,仿佛厨师在看汤锅里的肉食。 坑中尸体有男有女,有美有丑,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可此时却都赤条条堆在那。 “人这东西,大多不过行尸走肉而已,生生死死,并无不同。” 欧阳夺回过头与郑少杰聊了两句,又感叹了一下。 “真是渺小啊~” 黑兽不语,只是如牛马一样埋头干活,与他们不是黑兽时没有不同,是的,就像欧阳夺说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郑少杰站在旁边,在这极致的邪恶中慢慢生出一种纯白的感悟,他似乎有些明白欧阳夺了,若生死无别,则众生也当无别。 而欧阳夺不想做众生。 尸体仿佛不够,欧阳夺毫不在意的嘶吼了一声,一群方才还在搬运尸体的黑兽毫不犹豫跳下尸坑,成为被他们迫害者的一部分,脚跟相对,围跪成一个填满尸坑的人肉蒲团。 见此,欧阳夺满意的点了点头。 “祭品已足,是时候了。” 此时的郑少杰面色十分平静,他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现在他要跳入这个恶心的尸坑,让仪式正式开始。 而郑少杰面上却再不见慌张抗拒,他只是平静的脱去上衣,裸露出臃肿的上身,走到尸坑跟前,脸上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期许。 “我也是。” 说完,纵身一跃,跳入腥臭尸坑之中。 欧阳夺听了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向郑少杰时,眼神有了些许认同。 “凡愚如尘,圣心超脱;破茧成蝶,方见真我。幸会啊,圣子大人。” 低语冥冥微不可查,却震动了欧阳夺的手,那颗干制心脏掉了下来,滚到尸坑之中。 心脏一碰到鲜血,立马泡发膨胀,而后如同蘑菇喷出孢子般轰然爆开,尸坑中的尸体开始剧烈腐烂,在一瞬间经历了成、住、坏、空,最后化作一泡浊血。 就这样,尸坑变作血池,冒着腐臭粘稠的气泡,却莫名有一种勃勃生机,仿佛生发万物的腐土。 血池温度似乎不断提高,郑少杰浸泡其中,开始忍不住嘶吼起来,他的肌体肉眼可见开始腐败,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血水灌入口鼻,腥臭不断攻击着味蕾。 可他并未试图逃走,而是全力运转《海洪化蛟功》心法,逼着自己向更深处钻进去。 “人首蛇身,有臂生鳞,若蛇若龟,若鱼若蛤,能运有气,能变有形,得清得浑,驾蛟席鲸,有虚无实,象变由心…” 血池开始出现变化,脓血向郑少杰身体汇聚,仿佛一只大手将他牢牢抓住。他咬紧牙关,坚持保持清醒,口中诵念海洪心法,意识却逐渐模糊,视线也开始变得昏暗,耳边只剩下血池沸腾的声音。 欧阳夺站在坑边,眼神中罕见出现担忧的神色,仿佛如今的郑少杰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而是并肩逐道的道友。 随着郑少杰运功,他的身体慢慢沉入血池之中,血水开始剧烈沸腾翻滚,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嘶吼。 “还不够…” 欧阳夺皱着眉嘶吼一声,一群黑兽又平静的跳下去,但似乎达不到预期。 欧阳夺停止了这样的徒劳,目光转向远处的猛豕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第42章 老魔出手 李魁这边忙着砍杀挡路的黑兽,眼看就要突围,突然发现面前的黑兽如同疯了一般,张开大嘴发出剧烈嘶吼,开始抓起地上的同类尸体疯狂啃食,不一会便一个个肌肉渗血,力量暴涨,手中抱着啃剩的残肢,丝毫不顾其他突围的骑士,一窝蜂的朝着他撞过来。 肌肉和骨头断裂的声音犹如地狱的回响,饶是李魁这等杀才也砍得心寒。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从前排变成了后排。 “听我命令!聚集!” 李魁高声呐喊,可这次没有人理会他了,平日的残暴让他在此刻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孤军作战的命运已经注定。 “不,我不能死!” 李魁开始主动向身边的骑士靠拢,可这些骑士发觉他的意图后不仅不支援他,反而似有若无的将枪尖对准了他胯下的威刚。 “将军,你好像被部下抛弃了呢。” 李魁还来不及愤怒,耳边传来的低语就让他的心掉进冰窖。 李魁回身一斧,欧阳夺躲都不躲,只是并指击出,这让李魁十分疑惑,以二人间距看,欧阳夺绝对点不到自己,他这一招又是什么意思。 马上,欧阳夺就让他知道什么意思。 只见欧阳夺手臂骤然拉长近尺,手指如毒蛇探首,点向李魁持斧之手,正是他力道将发未发之际,逼得他仓促收招之下难受的几欲吐血。 “巴山派的巴蛇吞象功?嗅嗅…这味道?不对!是婴邪功!你是命宗护法,蟠龙老魔欧阳夺?” 闻着鼻间萦绕的奶香气息,这本该怡人的香味,却让李魁几欲作呕。 所谓八大魔宗,源自原始魔教。汉昭帝时期,魔教初代教主于昆仑山长嬴峰布法传教,讲述魔教密典《九天秘魔玄经》,言无论正邪,皆可共参。 此经据传为魔教根本秘典,号称炼成后可破玄机、得长生、武功盖世、称霸天下,江湖之人趋之若鹜,纷纷前往听道。 魔教教主言讲道九天,在讲到第八天时,江湖正道联手攻来,正邪双方大战一场,据传那一战打的山峰崩碎、雪崩千顷。战后魔教初代教主不知所踪,在此后千年中屡有人以魔教之名重现江湖,搅起腥风血雨、天下大乱。 而当时侥幸逃出之人,根据习得的魔教精义召集门徒,并在千年来逐渐融合传承,如今共分八宗,属魔教下属宗门,原始魔教不出,则各自为政,为祸江湖。 这命宗,以“修命”为教义,讲究肉身为成道之匙,门内炼体功法诡异繁多,专擅练就人体异能,修炼之法在魔教中都十分残忍。 而这婴邪功在命宗称为《神婴炼胎大法》又称《紫河血经》,在命宗魔功之中仅次于镇派魔功《天魔聚圣功》,可论及修炼之残忍,可是远在其上。 盖因这婴邪功,需将主修炼体功法的武人血肉练成血引,与孕妇服用四十九天,而后将胎儿剖腹而出,练做婴丹服用,剖腹时胎儿月不能足六。 练成之后,修炼者不仅内力深厚,还能改换天资、变石为玉,更能将炼体高手身体奥秘夺于己身,练到最高境界甚至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 幸好此功虽然不挑根骨资质,只看心性,但修炼难度极高,想要练成最高境界,不仅要十个炼体高手、一百个婴儿,而且每练一重,要还需度过婴魔索命关,若渡不过便要血肉崩溃而死,是以即便魔门中人也极少有人习练。 可据李魁所知,传说中这蟠龙老魔足足将这穷凶极恶的婴邪功修炼到了第八重境界! “答对了,可惜无用。” 说罢,欧阳夺蛇口大张,无形音罡脱口而出。 李魁跳起躲避,身下坐骑却无处可躲,凶恶的獠野猪在音罡中仿佛置身惊涛骇浪,披身重甲剧烈震动,片刻间便轰然四散,浑身上下满是婴儿嘴大小的伤口,跑出几步就瘫倒在地,再不动弹。 “七窍诀?命宗高手他都杀!?” 李魁见状更加心寒,深知这老魔穷凶极恶、灭绝人性,绝不可道理计,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欧阳夺未给他喘息机会,双脚一并,膝盖也不弯曲,如僵尸一般跳至李魁身前,一双手掌化作黑青色,戳、削、点、盖,不住向李魁攻杀。 “阴尸炼体诀,湘西赶尸派的绝学!” 李魁运使一双大斧本该占尽便宜,可欧阳夺不仅肉身硬如僵尸,手脚还能随意伸长,口中不时以音罡偷袭,一时间竟让李魁陷入被动。 打着打着,李魁发现,这潘龙老魔虽然肉身惊人,但外功却不甚精通,招式十分粗糙。 李魁争斗经验何其丰富,当下改换思路,手中大斧不再大开大合,反以巧劲虚招对敌,压力立即缓解,开始从容边打边撤。 身旁兽潮也不再围攻他,反而绕开两人朝着冲入树林的残兵追去,月母宫弟子等待多时,当即与猛?骑残兵一起应敌,场面一片混乱。 “月母宫?这西门庆怎么与她们勾结在一起了?” 正专心缠斗的李魁听见欧阳夺闲适的言语,顿觉不对,可还未等他反应,便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欧阳夺似乎早有准备,两招打飞了他手中的斧子,一掌将他击倒在地。 “我中毒了?什么时候?” 看着自己吐出的黑血,李魁一脸不可置信。 “姹女香酿媚肉身,没听过?是了,情宗主要在关中江南活动,塞北的胡儿体味大、又粗鲁,她们可受不了。” 欧阳夺双手连点,将李魁甲胄解开。 “吞毒藏药、体香夺命的姹女体魔功?你竟敢近身搏斗?不怕血气激行,把自己毒死么?” 听了这门功夫李魁更加不可置信。 “五毒教的毒蟾功,专防拳脚钝器,百毒不侵。” 欧阳夺召来一头黑兽,将李魁扛起来。 “好,栽在阁下手里不冤,只是阁下,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能否给我个痛快!” 李魁惨然一笑,哀声恳求。 “痛快?” 欧阳夺似乎十分诧异,夺笑吟吟地说道。 “没听过本座名声?落在我手里,哪有痛快一说?” “欧阳老魔!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魁挣扎咒骂,但无济于事。 欧阳夺令黑兽将他扛到血池旁边,从怀里取出一捧葡萄串似的干制肉珠,一拳打碎李魁满口牙齿,扯断他的舌头,然后将肉珠放入他嘴中。 “护法大人,这‘蔻黐’宝药可要消耗上百‘荡复’的‘母阴珠’才能炼成,就给此人用了?” 一旁凑到跟前的嘴奴有些痛惜。 “幸得东瀛多‘荡复’,使我用药不痛心,当年转进东瀛的祖辈真是天才,怎么就找到如此天生奸邪、十之八九都是畜生的民族?简直遍地都是天生的圣门圣徒。” 欧阳夺语气叹服。 服了药的李魁突然开始惨烈哀嚎,在地上疯狂打滚,不断剐蹭身体。只见他皮肤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疣疹,稍一碰触便流出粉色的脓液,可他却视而不见,不一会就蹭的满地脓水。 欧阳夺见状满意一笑,一招劈空掌将李魁打入血池。 “我的圣子啊,这么多宝药我都给你用了,你可要争点气啊。” 随着李魁入汤,血池瞬间爆发出剧烈反应,血水进一步沸腾,会散漫天血雾,却未曾冲天而起,而是被自内而生的强烈气流吸附,随着呼吸的节奏慢慢起伏。 看着眼前的场景,欧阳夺双眼大睁。 “似乎,大成功呢。” 第43章 笑泯恩仇 林间倩影,树下飞虹。 月母宫弟子已与黑兽战成一团。 丝带轻舞,绸铃叮咚。 一名女子身形翩若惊鸿,丝带在她手中化作漫天银光,将一头黑兽逼得节节败退。 丝带如虹,绸铃如雨。 另一名女子则如鬼魅般游走,绸铃轻响,铃声如刀,一头黑兽还不知情况,便被丝带中的钺刃剖成口袋。 得益于独特武学,月母宫一众精英女弟子,不仅丰韵熟美、眉目如画,更是内力惊人,以特质丝带为武器,争斗之时依然仙气飘飘。 可当下,那一张张美艳的面容,却个个杀气凛然。她们手中的丝带如灵蛇般游走,绸铃挥舞,于风中闹起轻响,伴随的却是骨断筋折与黑兽的嘶吼。 “师姐,黑兽太多了!” 曾离眼中冷如寒霜,她手中的丝带轻轻一抖,如银蛇吐信,一瞬间连点三头黑兽,坚硬的头骨被藏在丝带中的银锥轻松点破,尸体方一倒地,就被后方的黑兽拉走,接下来便是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咱们若走,向南逃走的师妹们必然会被追上,到时候她们绝逃不掉,再撑一撑,把这群官军顶在前面。” 骊沁在一旁大喊。 “师姐,这群黑兽目标是人,咱们在这他们便不会走!又不是杀敌报仇,无所谓打杀他们,保护自己要紧!” 张静仪在旁边附和。 “如果是为了驱敌护身,应当放长击远,驱赶为上,让众位师姐妹上树!咱们居高而下,以绸铃放远而击!一棵树一棵树的守!肯定拖得住!” 曾离听了眼前一亮。 “好办法!按张师妹说的做!” 众多女子遵令行事,纷纷纵身飞跃,三三两两落在树梢上,以绸铃击打攀爬和跃起的黑兽,由于无需闪躲腾挪,不再四面受敌,反倒比在地面更加从容。 “月母宫的娘们,真是歹毒!” 月母宫弟子上树,压力就全给到了猛步骑身上,一群骑兵虽然身披重甲,却也顶不住一群黑兽亡命袭杀,再加上密林之中野猪无法冲锋,伤亡立马增大。 张静仪见状有些不忍,在攻击黑兽时也顺便对身边的猛步骑回护一二。 众骑兵见状,立马向月母宫弟子树下聚集,月母宫弟子无奈,只得小心应对。却发现,有了猛步骑在树下以抵挡,她们只需要对付跃起的黑兽,压力反倒减轻了不少。 慢慢的,残存的骑兵依托几棵大树建起防线,由于地形狭窄,黑兽无法发挥数量优势。 看稳住了形势,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黑兽若是只有这点能耐,那也配不上“魔灾”这个称呼。 还不等众人喘口气,一部分黑兽就产生了异变,他们身体和四肢强行拉长,变得更适合攀爬跳跃,有的甚至在拉长的过程中将多余的内脏挤了出来,场景极端凶邪。就这样,一部分凶兽死在了拉长的过程中,另一部分则完成变异,开始攀爬周围的树木,四面八方的从周围向众人袭来。 曾离见众弟子开始不支,为了防止被黑兽包围,立马下令。 “众弟子,边打边撤!” 可一群江湖宗门弟子,本就更习惯单打独斗,能够结阵对地已经是个中翘楚,如何能让她们做到有序撤退? 人一动,队形立刻就散了,可月母宫弟子高来高去能够走脱,猛步骑可是跑的比坐骑都慢。很快被铺天盖地的黑兽围住扑倒,渐渐没了声息。 有猛步骑帮忙拖延,月母宫弟子很快就逃到了树林东侧。 刚落一下,曾离便冷目一厉。 “谁!” “曾仙子莫要出手,小人不是敌人。” 见自己暴露,鲁身也十分光棍,当即从掩体中献身,顺便还告诉兄弟们也现出身形。 “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 曾离俏面含霜,语气十分不善。 听了这话,鲁身笑了。 “曾仙子,小人等若要对诸位不利,何必等到现在?小人在此久候多时,是为了给我家主人传话的。” “你家主人?” 曾离美目流转,看到鲁身奇怪的装束,突然反应过来。 “鲁浔?” 鲁身一拱手。 “正是我家少当家,少当家让我向曾仙子带句话,曾仙子可要听听?” 曾离面色一寒。 “我若不听呢?” 鲁身面色如常。 “那不过就是想要小人一条贱命罢了,仙子动手便是。” 眼见鲁身面对生死,坦然无惧,曾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淡漠。 “鲁少侠果然是人杰,手下忠诚如此,是我小觑了,带了什么话,请说吧。” 鲁身一抱拳。 “少当家说:各为其主,本无恩怨,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就这些?” “就这些!” 曾离看了鲁身一会,昙口轻启。 “帮我向鲁少侠回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鲁身面露喜色。 “曾仙子干脆大度,少当家听了定然高兴,兄弟们,动手!” 鲁身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拉动机关,将已经破坏了的树木拉倒,另一部分则将磷粉抛洒点燃,天干物燥又有海风吹拂,树林很快就大片燃烧了起来,黑兽虽然疯狂但前方已是一片火海,出于野兽本能,却也不敢冲进去。 曾离望着熊熊大火怔怔出神。 “鲁少侠还真是神机妙算、料敌先机。” 鲁身毫无得意之色。 “侥幸罢了,少当家说,若有幸得仙子原谅,让我将这盒子献给仙子,聊表歉意。” 骊沁上前,伸手按住曾离的手,眼神中透露出小心的意味。 “师姐。” 曾离看了看她,轻轻将她推开,走到鲁身身前。 “英雄岂效小人行径,平白让人看轻了咱们。” 说罢,接过盒子随手打开,可不过瞟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师姐?” 骊沁和张静仪见师姐有些奇怪,纷纷走到近前,打量盒子中的东西,可看了一眼后,便知道师姐为何呆住了。 只见盒子中铺了一层明黄丝绸,内中装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青鸟连月环,正是师姐遗失的兵器,这一桩二人都想到了,不觉稀奇,可另一件东西却让二人也挪不开眼睛。 只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掐金盒子里,一只玉簪静静躺在其中。这玉簪整籽雕琢、通体暖紫、水润透光、毫无杂质,首端芙蓉尽态极妍,叶脉花纹清晰可见;下垂流苏,结作丁香结子,朵朵姿态具不相同。全簪无半点拼合,工艺高绝,美而不艳、雅而不俗,一眼看去便知价值连城。 “少当家说,说啥来着?啊对,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玉簪配美人,佳句赠侠女,刚好,刚好。” 丝带轻舞,绸铃叮咚。 血与火仿佛远去,一切从未发生。 第44章 火尽魔生 时欲将晚,转眼间已是黄昏日落。 长矛刺下,焦黑冒烟的躯体挣扎了好些下方才静止不动。 “小婢样的,这群魔人真他娘的邪门,让大火烧成这样,竟然还没死!谁他娘想出放火这招?热死他老子!” 一个卫所大头兵拔出长矛,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扯开的领子里脖子热的粉红。 白花甸上如今已是一片焦土,虽然得益于此处特殊的地形,大火未曾蔓延开来,却也烧了足足半天,又过了好一会才能进人。 听他抱怨,身边的士兵反倒给了他两句。 “行啦,可别抱怨啦,要不是那‘小子义’来了个火烧藤甲兵,这上魔人千闹起来,你我都够呛得活!且干活吧!白给的功劳还不要。” “就是,这叫什么?狗咬什么宾?要我说,你小子应该给鲁浔供起来!” “谁说不是,要我说这海门村鲁浔也忒厉害了,火烧群魔啊!这哪是小子义啊,这是小孔明啊!能文能武啊!” 听着远处士卒的议论,沈强眼角纷纷抽搐了一下。 “贾知府,此事就是如此了。” “啊这…” 贾贵捻着鼠须,皱着一张橘子皮脸,贼眉鼠眼的瞟了一眼一旁的汤师爷。 汤师爷瞪着一双鱼泡眼,看到自己家大人看自己,立马猛晃自己的公鸡脖子,脑袋点的跟捣蒜一样。 “啊~!原来如此,既然,有千牛卫沈大人在场,想来事实清楚,那此事,又该……” 说到这贾贵又开始瞟汤师爷。 汤师爷一看,赶紧把自己脖子下面的排骨一挺。 “啊贾大人的意思是~这个,那个,啊,既然事实清楚,那还请海门宗郑少宗主认领族弟遗体,等一会董千户巡视归来,继续带兵扫荡,确保黑兽全军覆没,啊,还请沈大人带千牛卫诸位兄弟盘桓几日,将一干魔党扫荡干净,今日荡魔一役诸位所立功绩,贾知府将在事毕后奏表朝廷,为大家论功行赏,大人,不知道属下可有遗漏?” “哦~!” 贾贵一脸奸笑,手在空中一顿比划,随后转身面对沈强,脸色突然严肃。 “对!” 沈强看得眼角蹦的像青蛙一样,勉强控制表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忧心忡忡的郑少奇。 贾贵顺着眼神瞄了过去,普一看到就好像眼睛被针扎了一样,连忙缩头转身。 沈强看在眼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郑少宗主!” 郑少奇仿佛才晃过神来。 “啊?沈大人!” 沈强上前见礼。 “没想到,你我二人再见,竟是这般场景。” 郑少奇苦笑出声。 “奇也未曾想到,会是此情此景。” 沈强悄然观察着郑少奇的神色。 “郑少宗主对此事可有了解?” 郑少奇叹了口气。 “我与少杰年龄相差略大,再加上少杰…总之,少杰对我略有疏远,再加上我忙于宗门事务,确实忽视了对少杰的关心。” 沈强见郑少奇面色伤感不似作假。 “郑小少爷此役不幸牺牲,也有千牛卫办事不力的原因,沈某十分惭愧。” 郑少奇连忙推辞。 “这如何怪得千牛卫与沈大人,这是少杰命数使然,我海门宗深受皇恩,除魔卫道本是应该应分,少杰能为正道牺牲,为圣上尽忠,是少杰的荣幸。” 沈强眼眸轻动,出声安慰。 “此役郑小少爷功不可没,沈某会与贾知府联名上奏,为郑小少爷奏表请功,以全哀荣,还请郑少宗主将此事代为转告郑宗主,等此间事了,沈某定然上门致歉。” 郑少奇忙道不敢。 “沈大人大驾光临,海门宗只有欢迎,至于致歉一事,此事与沈大人无半点干系,切勿再提。” “要的,要的。” 寒暄之中,沈强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这郑少奇,怎么如此轻松就放过此事了?” 白花甸一个小土丘旁,曾离遣离了一干精锐子弟,只余骊沁、张静仪二人跟随。 张静仪一边张望,一边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发问。 “师姐,我们为什么不走?” 曾离眼神正忙着扫视白花甸,只是随口答道。 “今日我等是否暴露尚不得知,待官兵退去,我还要去海门村打探消息,不过—” 曾离斜了一眼。 “你二人跟过来干什么?” 张静仪一噎,不知道如何作答,骊沁笑着把话接过来。 “如今形势不明朗,师姐一人活动,我和张师妹怕有危险,这才想着三人同行,更稳妥些。” “是么,有劳骊师妹费心了。” 曾离随口回复。 “有问题。” 张静仪腹语传音。 “当然有问题。” 骊沁手耳传话。 “平时曾师姐小嘴跟淬了毒似得,如何能听得这等质疑她能力的话?” “想来是想见见那鲁浔吧,如此名贵的玉簪说送就送,又将连月环送了回来,若师姐话无疏漏,这鲁浔未来可是小宗师一流的武林巨擘,总要结个善缘。” “若真是小宗师,那师姐岂不是应当用拜见更妥帖,小宗师赠礼呀,师姐怕是要名满江湖了。” “怎么一股醋味啊,之前不是一颗心都放在‘凤公子’身上?如今却开始念起鲁公子来了?” “讨厌~骊师姐~” “骊师妹、张师妹,快过来!” 正在二人闲聊之际,曾离一声冷喝打断二人。 “快看!” “啊!!!” 一声惨叫打破白花甸上空的宁静,骊围诸人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沈强一双眼睛瞬间化作猿目望去,当他看清楚情况时,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不好!” 众人听到沈强惊呼,连忙定睛观察。 火场中央,血池所在之地已经变做一个尸包,一层一层的黑兽似乎被火焰驱赶到此时躲避火焰,将一个硕大坑洞填的严严实实,最上层的尸体已经烧焦,照理说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意外若是能够预见,又怎会是意料之外呢? 现在,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名方才还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如今就趴在这个尸堆上。 他的身体还在歇斯底里的抽搐挣扎,可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死死的贴在上面。 他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痛苦嘶吼。 突然,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片刻之间就化作一具干尸,仿佛一个吸干了的柿子。 “嘭!” 干尸不知被什么一击而飞。 一只畸长的手树立在哪。 握紧,松开,复握紧,似乎恢复了一下,满意的收了回去。 “轰!” 尸包如爆破的火山,轰然炸开。 一道畸形高瘦的身影缓缓站起来。 他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缓缓扫射了一圈,脚下一动。 看到他的动作,沈强大声示警。 “快闪开!” 可一群士兵如何能反应的过来,靠近尸包的几名士兵瞬间就被此人掠到尸包前。 抽搐,嘶吼,干瘪。 再度重复之前的场景。 贾知府都快吓尿了。 “这!这什么玩意!” 郑少奇身上金色弥漫,面色极其凝重。 “相传唐太宗年间,曾有胡商自西域运来怪尸,形如人、生肉翅、阴阳同体,身长二丈、獠牙立耳,刀斧难坏、遇火不焚、入水不腐,独见光化灰、遇银则开,若浸到鲜血中,一晚便完好如初。 有邪派巨枭盖寅闻之,剖尸而视,渐有心得,结合一身邪功,创出十四卷《血祖真经》,并取怪尸器官打造邪兵十三件、魔兵一件,横行西域、杀人无算,后被江湖正道围杀一年,困于山谷之中十天十夜方才将其耗死,十三卷《血祖真经》和诸多邪兵被其弟子带往西域,魔兵和一卷《血源初章》不知所踪。 据说这邪功能夺人鲜血为己用,疗伤祛毒、锻体练气、攻守杀伐几乎无所不能,但使用越多便会愈发依赖鲜血,惧怕白银,还有狂血之症,看此人身如细鬼、动如掠影,应该是传说中的《血袭真魔功》。” “不止呢。” 沈强抄起大斧,面色凝重的提醒大家。 “质如粉肉、遇血则大,十三邪兵之一的血胎屠刀,这把传说中用怪尸胎盘制作的邪兵真的存在。” 尸坑边,将几具尸体丢到一旁的欧阳夺一舔嘴唇,眼中红光大盛。 “若非此功是用神婴大法夺来的,我还真不敢用。” 欧阳夺晃了晃脑袋,似乎清醒了一些,眼中红光稍稍褪去,随后举起手中的武器。 此刀非金非玉,仿佛半凝固的血液,又好像刚剖出的内脏。上面坠生诸多肉瘤,一路延展出西域弯刀的弧度。 欧阳夺运使魔功,将内力灌注其中,魔刀开始蠕动,慢慢亮起血管也似的纹路,凶戾之中蕴藏着勃勃生机,似乎在孕育一种猖狂的邪恶。 欧阳夺迷醉的看了一会,才不舍的将刀向着血池一甩,长刀骤然拉长,带着肉糜的质感,深深打入尸坑之中。 “轰!” 血池炸裂,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郑少杰的身影缓缓升起,他的身体不再干瘪,浑身赘肉全都化作了健硕的肌肉,自脖子以下细细描绘了鱼鳞般的纹路,酒色侵蚀的面孔变得神采四溢,一头黑发变作灰蓝,猩红的血液在完美躯体上拉出颓废而艺术的纹路,犹如天神的作品,散发出难以言说的魅力。 郑少杰睁开眼,银色的瞳孔中精光一闪而过。 “为了护着你完成仪式,我可是功力大损啊。” 欧阳夺笑吟吟的说道。 “感觉如何?海洪圣君。” 郑少杰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其中还有自己虐杀取乐的人和之前自己淫辱的美女,如今它们同过去一样,成为了愉悦自己的玩具,只是换了种方式而已。 “没什么不同嘛。” 他舔了舔嘴唇,慵懒的抻了抻懒腰,肌肉拧结之声中混杂着大海潮汐流动之音,隔着老远清晰传到了沈强耳朵里。 “易筋换骨,异相天成。” 沈强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但还强自嘶哑的挤出声音提醒众人。 “体关小宗师?” 郑少奇口中喃喃自语,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第45章 苦斗邪魔 “小什么玩意?” 贾贵光顾着筛糠了,似乎没太听清楚。 汤师爷一把将贾贵护至身前,拽着贾贵就要跑。 “小宗师!魔教八宗宗主这一档的魔头,大人快走!我护着您!” “你护着我你倒上前面来啊!” 沈强和郑少奇顾不得贾贵的丑态,浑身感知牢牢锁定郑少杰,小心戒备。 郑少杰看着周围惊恐地士兵和前方紧张的几人,突然感慨出声。 “人啊,真是一群可笑的畜生啊。” 欧阳夺恢复了平常时候的状态,听了这话不禁哑然失笑。 “哦?圣君大人有何高见?” 郑少杰慢慢走出干涸的血池,赤裸的站在阳光之下,慢条斯理的将自己头发中的血液梳理出来。 他眼中满是不屑与冷漠,嘴角微微扬起,话语中满是浓烈的讥讽。 “人这种东西,又愚蠢,又盲目,每天像牛马一样忙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他们在权力面前谄媚的像狗,在力量面前老实的像鸡,在金钱面前贪婪的像猪,在色欲面前躁动的像猴,可拥有这些的人要是施舍他们点残羹冷饭,他们就能欢天喜地的跪下来。 不,不需要施舍,只是给他们看看,他们就能兴高采烈的赶着求着当最下贱的奴才,只是因为看见了而已。 最可笑的是,若是拥有这些的人公道些,他们却会反过来大吼大叫! 人啊,就只是一群,会对爱护他们的人,施展暴虐的两脚畜生而已,可笑至极。” 欧阳夺听着这番话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内力受情绪影响,剧烈波动了起来。 “有趣,继续。”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深渊中传来。 郑少杰把头发甩到身后,指了指身旁的人。 “他们生来作茧自缚、甘为黔首,只要稍许手段,就能摆布他们;他们害怕改变、害怕思考、害怕面对真相,他们宁愿活在谎言里,也不想相信,这是个吃人的世道。” 郑少杰的目光扫过人群,仿佛在看一群无知的羔羊。 “他们慕强,却生妒;爱权钱,却是为了滥用。他们矛盾、懦弱、虚伪,生死一如葬俑,被随意搬到哪里,就在哪里等死,却还自诩为万物之灵,实在讽刺。” 欧阳夺睁开眼睛看着郑少杰,露出期待的神色。 “可是,圣君大人,你也是人啊。” “是么?曾经是吧。” 郑少杰一撇嘴。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曾经何等可笑,所以——” 郑少杰有些无辜的说。 “我不做人了。” “好!好!好!” 听到这句话,欧阳夺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双眼开始积蓄泪水,声音颤抖,满脸喜悦。 随后他强自镇定了一下,面色化作神圣郑重,右手拇指、食指、小指掐在一起,中指、无名指压在掌心,如同被四个手指镇压一般,而后收拢二指,只余小拇指竖起,拳心朝外,将小拇指贴在眉心。 “脱凡入圣,能见真我。圣门能净天门徒欧阳夺,见过道友!” 郑少杰看了看欧阳夺,大概学着姿势比了比。 “什么天都好,如今尚有仪式未完,不过当务之急嘛。” 郑少杰转过头,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 “我饿了。” “轰!” “小心!” 沈强看着暴起冲来的郑少杰,大斧换到身后,自下而上猛地一抡,意图以攻对攻。 可谁知郑少杰只是伸手一拨,便后发先至,将斧头按到一旁,一张脸直接贴到沈强面前,鼻尖之间不足一掌之厚。 “太慢了。” 左手随意一挥,夹杂着风雷之音,朝沈强劈下。 “住手!” 关键时刻,郑少奇拍马赶到,双手白金气息浮动,架住郑少杰左手。 “少杰!你清醒点!” “大哥啊,你还敢来啊。” 郑少杰一脚踢飞沈强,转过身来面对郑少奇。 “大哥,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我最想杀得人就是你!” 说罢没给郑少奇反应的机会,郑少杰狞笑的冲了上去。 见郑少杰来势汹汹,郑少奇金气弥漫双手,拳风呼啸,如雨点般密集,封住面前所有空间。 然而,郑少杰却只是随意拨按,就将这些拳头一一挡下。 “大哥,你太慢了。” 郑少杰带着一丝不屑。 郑少奇听了牙齿紧咬,猛然转身一脚横扫。 可郑少杰速度快得惊人,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这一脚,紧接着拳头如闪电般击出,直击郑少奇肩膀。 “砰!” 一声闷响,郑少奇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身上白金烟岚集中在肩膀处,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这一击。 郑少杰并未给他喘息机会,他身影再次闪动,若浪中飞鱼,瞬间逼近郑少奇。 他的拳头再次挥出,直指郑少奇胸口大穴。 郑少奇双臂金气弥漫,作势隔挡,然而,郑少杰却瞬间变招,重重地击中了他的腹部。 “呃!” 郑少奇闷哼一声,身体弯成了弓形,衣衫炸开,显出龙王功二重独有的玉线金珠之躯,虽然未受大伤,但剧烈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大哥,太白玄金烟罗是武器不是铠甲,你能裹得住全身么?” 郑少杰的声音冰冷而嘲讽。 这时沈强看准时机,一斧劈下。 郑少杰欠身躲避,跳到一旁。 此时的沈强眼神却平静如水,恐惧、忧虑,一切情绪仿佛都消失在那双猿目之中。 “真以为靠着一把宝兵就能挡住我?” 郑少杰冷笑一声,身形骤然前冲。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沈强面前,后拉的手臂肌肉中迸发出大海汹涌的怒声,拳头溃堤洪水。 沈强没有动,他的大斧却动了。 沉重大斧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复方才的沉重凶猛,而是如同猿猴手中的树枝,带着轻灵的姿态,拨动水面的月影。 斧光如流水般细腻,轻轻一划,在空中的弧线恰到好处,精准出现在郑少杰拳头袭来的路线上。 “砰!” 掌与斧相撞,发出一声闷响。郑少杰的险之又险振掌拨斧,刚要再进,却发现沈强斧上力量只有三分,借着力道横斧一削,宝兵锋芒逼得他不得不退。 郑少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狂野取代。他身形再次闪动,拳脚如狂风暴雨般攻向沈强,每一拳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脚都快如闪电。 然而,沈强的大斧却如一道无形屏障,将他的攻击一一挡下。 斧光如织,细腻而精准。 沈强每一招都恰到好处,既不浪费一丝力气,也不漏过一丝破绽。粗犷的大斧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在跳一支矛盾而无声的舞。 郑少杰攻势越来越猛,但他眼中却渐渐多了一丝焦躁。 他发现,无论自己的拳脚再快,力道再猛,那柄该死的大斧总能精准地挡在他攻击的路线上。 那斧光如落叶之轻,又似山岳之固,让他躲无可躲、破无可破。 “郑少宗主,这妖人力道速度确实惊人。” 沈强冷静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但咱们武人,难道就靠力气打人么?” “装模作样!” 郑少杰冷笑一声,身形再次闪动,一拳直取沈强咽喉。 然而,旁边的郑少奇却在这时冲了上来,一双肉掌悄然玉化,正切在他的拳侧,太虚无尘的惊人威力,逼得郑少杰再度收招,力道反冲难受的他闷哼一声。 沈强抓住机会,身姿如猿猴提纵,划出一条不符合常理的弧线,手中大斧轻轻一挑,直取郑少杰胸口。 郑少杰瞳孔一缩,刚要偏身躲避,却发现郑少奇一双玉手金气弥漫,隐隐照定自己七处大穴,只得临时变换姿态,身形急速后退,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郑少奇见状也不贪功,退到沈强身旁,双手呈短打姿势,与沈强擎斧长击姿态互为补充。 “我这罪弟从小就娇生惯养,拳脚功夫粗的吓人,如今更是家门不幸,让沈大人见笑了。” 郑少杰摸着胸口多了一道浅浅血痕,鲜血缓缓渗出。 “你敢伤我?” 他怒吼一声,身形再次冲向沈郑二人。 第46章 棘手人物 面对郑少杰凶猛进攻,沈强大斧却以静制动、后发先至,将他攻击一一挡下,就算他勉强突到跟前,郑少奇一路混元掌配合分金断玉的太虚无尘,凭他如今只有体魄无有招式的粗糙功夫也不敢轻撄其锋。 说到底,人体柔软、铁石刚强,以大柔驭大刚乃是人道至理,横练再强也强不到无视神兵利器的程度。 而这太虚无尘却堪称江湖上最锋利的几只手。 斧光如织,掌影如雨,仿佛在告诉郑少杰,武学之道,不仅仅是力量与速度。 “该死!” 郑少杰又挨了一斧,幸好他反应迅速、体魄凶悍,这一斧也只是在手臂上开了个小口,但这种铁锤打棉花的感觉还是让他恼羞成怒,眼睛越来越红,皮肤却开始变得靛青。 正在二人越打越顺之时,猿目敏锐的沈强眼角捕捉到一道血影袭来,惊的他汗毛炸起,连忙出声提醒。 “小心!” 郑少奇不愧是武林大派的头面人物,白金烟岚下沉,一个倒蹬腿踢中来人。 血影倒飞而出,于空中几个翻滚落在郑少奇身旁,正是欧阳夺。 他指节轻轻搔着手中肉刀,血胎屠刀肉刃似被搔痒了一样滚动,刀身渗出暗红雾气,如同毒蛇牙中的毒涎。 “圣君大人,咱们还有要事要做,还是别玩了吧。” “不杀了他们,咱们能安心做事?” 郑少杰抹掉膀上鲜血,面色十分恼恨。 “所以,咱们快些做事,时间宝贵,岂能用在人身上。” 欧阳夺眼中血芒暴涨,屠刀赤纹如活物游走。 “好,那就请护法上前拆破招式,我见机行事。” “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欧阳夺话音一落,大嘴蛇张,发出无相音罡。 郑少奇操纵太白玄金烟罗,化作一面气盾挡在沈强身前,而后一双混元掌,使出一招“舍外求内”,足能碎石的音罡被金气导向四面八方。 血胎屠刀一闪,带起六道红芒,刀气过处石土石纷飞。 “欧阳夺切换功法时需三息间隔!小心!” 沈强暴喝挥斧,斧面与刀气相撞,轻松将刀气击散,在血胎屠刀砍出巨大豁口。 欧阳夺看着缩回手中,不断扭动的屠刀,语气诧异至极。 “落樱神斧原来不是克制圣教法门,而是克制血肉之物,朝廷把邪兵做宝兵?” “什么邪兵宝兵,砍得动邪魔歪道就是正派神兵!” 沈、郑二人抢上前去双斗欧阳夺,欧阳夺境界更高,但实战不是拼境界,一时间也只能辗转腾挪。 沈、郑二人虽然占据上风,但因顾及一旁的郑少杰,也难以取得战果。 斗争之际,沈强鼻子一皱,面色一凛,猛然劈出几斧,拉着郑少奇飞速后退。 “香气中有毒,快退!” “千牛卫四大镇抚使果然名不虚传,捕神教的好徒弟!” 欧阳夺笑吟吟的恭维了一句,一个轻巧转身让过几斧。 可就在沈强斧头新力未生之际,郑少杰突然从欧阳夺袍服后面窜了出来,抓住瞬息之机,铁掌如钳扣住斧柄。 “可抓住你了!” 沈强如何抵得过体关高手的神力,被连人带斧抡过半空,直砸向郑少奇面门。 郑少奇操作烟罗兜住沈强,顺掌一撩,掀起气浪阻断追击,可漫天烟尘中忽见血光一闪——欧阳夺的屠刀已穿透掌风,刀尖距沈强咽喉仅余三寸! 欧阳夺脸上闪过邪笑,已是胜券在握。 还好,生死存亡之际,有力挽狂澜之人! “妖人看枪!” 同样一道红芒闪过,只是这道红芒不似屠刀邪异,而是如沙场争锋时,长枪染血的锋芒! 欧阳夺不敢再进,只能翻身招架,只是屠刀虽然能伸长,却不过八尺长短,可来者手中长枪有丈八之长! 几招下来,欧阳夺抢攻不得,遂屠刀缩至二尺长短,翻身连劈,仗着速度让开长枪,切到来者身前。 方一接近却被一道黄芒直戳面门,欧阳夺连忙提刀阻拦,却又被对方拉开距离,长短二枪交叉抢攻,攻式连绵不绝,全是以攻代守、英勇豪烈的招数! 后方沈、郑二人逼退郑少杰,也抢到跟前,欧阳夺心知不敌,硬碰几招后,勉力后退,这才看清来者何人。 只见前方一昂藏大汉,三十上下、面白无须,眼角一颗泪痣,容貌端然俊美,身高九尺,虎膀两握,螳螂长腿,公狗硬腰,端是健硕精干、相貌堂堂,正是云州军所千户兼千夫长,双枪罗刹董俜,有诗赞曰: 红龙黄虬一对枪,纯黑鱼鳞直甲光。 火缨兜鍪纹獬豸,朝天独角辟白芒。 雄躯威武虎将种,姿仪俊美玉面郎。 勇猛足为三军胆,云州赞曰董一撞。 董俜虽不回头,却礼数周全。 “二位大人,末将来迟,万请恕罪。” “董将军来的正是时候,何罪之有。” 沈强看了眼前这威武猛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痛骂张龟年。 “直贼娘,这云州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出了一个鲁浔还不够,竟然还有这样四练大成的虎将!” 骂完张龟年,沈强双眼看向海门村方向。 “鲁浔,你在干什么!” 海门村前,被沈强念叨的鲁浔其实早就看到白花甸的场景,他之所以未能前往,自然是有原因让他无法离开。 村口的青石板路上,猎象弓断成两截,零件散落一地。鲁浔望着眼前之人,心中苦涩难以言喻。 “你的龙王功,是跟谁学的?” 高傲质问传来,鲁浔看着面前之人,心中不断思索对策。 “朱家?还是谁?算了,擒下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来人双臂突然暴涨三尺,一个闪身抢到近前,鲁浔猛然后退,对方指尖堪堪擦过鲁浔面巾下摆,看着那手臂上泛起的龙鳞纹路,听着抽打在空气中发出的金铁之声,鲁浔心情愈发沉重。 一击不中,来人左掌泛起玉色,无形内力凝成旋涡,周遭飞沙走石向他掌心倒卷,进攻之余不忘清空周遭介质,鲁浔初学的《普门示现印》方才就是这般被破掉的。 外功上的巨大差距,逼得鲁浔只能身形急退。后退中鲁浔突然出手,玉化手掌并指连点,分别刺向气海、膻中等要害。可来者不闪不避,被戳之处自动塌陷,恰到好处的避开鲁浔手指。 “你竟还会太虚无尘?可用的却一塌糊涂!” 来者右掌如玉雕般通透,掌风过处,扭曲掌力如刀刃般斩向鲁浔,幸得鲁浔现学现卖,扭曲金身避开要害。 鲁浔双脚落地,身如蛇形,在地上快速翻滚接近。鲁浔心中没有体面一说,连翻带滚,借着漫天烟尘,一招“蓝中蟒神”猛的打向对手。 “咦?这一招参合佛道,是茅山神霄别苑的路数,你到底是谁家的弟子,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来人见这一招来势凶狠也不惊慌,手掌一摊,先是生出柔劲,牵扯转圜;而后又化作刚猛劲力,竖指点、按、抹、削;随后又换做阴阳二劲,贴缠消磨——竟在呼吸间变换九种内劲,将鲁浔这一拳力道化去。 若鲁浔久行江湖,定然能认出,这其中包含武当绵掌、少林金刚指、崆峒阴阳磨、丐帮九转无极神功、铁手门化铁黑神手等诸多江湖名门大派的武学。 鲁浔招数已老,见来者玉掌切来,只能以玉掌相对,太虚无尘对碰之下,炸开漫天气劲,切的土石破碎,幸好二人都身具龙王金身,些许气劲不足为虑。 双方如此连拆几招,来人突然飞起一脚将鲁浔踢飞。 “你竟然在化纳我的《混元一气功》?还真是个聪明的小贼,论天罡气你也会?你到底是谁?竟不认得我么?” “龙王功、混元掌、论天罡气。” 鲁浔捂着肚子站起身来,看着面前这势气凌人却内藏雅贵的中年男人,面露苦笑。 “我如何能不认得您啊,‘掌正天罡’郑克爽郑宗主。” 第47章 文斗论心 “既然认得我,还敢在我面前露底?不怕我杀了你?” 郑克爽看着鲁浔,眼神中透露出几丝阴冷。 他虽然自恃身份,但绝不是无能纨绔,即便是取巧,小宗师也终究是小宗师,天下间二万万生民,这样的人物也堪堪百余位而已。 可自己面前这小子,才二十五岁就已参破了困顿他一生的桎梏,他如何会小看这样的人。 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小宗师还叫未成长起来?那他自己算什么? 郑克爽心知这等天纵奇才要么交好要么埋好,因宗门武学泄露产生的杀意很快被压了下来。 “郑宗主要杀人,总不能让人坐以待毙吧。” 鲁浔站直了身体,神情恬淡。 郑克爽剑眉一挑。 “你盗我宗门绝学,我对你出手有何不可?” 鲁浔不卑不亢。 “您出手时,并不知情。” 郑克爽细目一眯。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鲁浔抬眼一笑。 “郑宗主,我想走,你留不下我。” 空气中骤然安静,二人四目相对,无形气势在虚无中碰撞。 突然,郑克爽笑了。 “放眼武林,见到你的武功,你都只有二条路。” 鲁浔一叹气。 “确实,要么是盗功之贼,要么是海门之徒。” 郑克爽眼神中带着探究。 “你还有一条路。” 鲁浔看向白花甸方向。 “我未必走这条路,郑宗主却要走这条路了?” 郑克爽了然。 “看来你见过那条路了。” 鲁浔一脸好奇。 “您家都从这条路跳出来,为何又跳进去?” 郑克爽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因为我不想走邪路。” 鲁浔一脸荒唐。 “现在就不是邪路了?” 郑克爽声音严肃。 “事涉宗门秘辛,你听了就要走我给你的路!” 鲁浔神色无奈。 “我不姓郑。” “你姓朱么?” “为何要姓朱?啊!原来西门是朱。” “只要你不姓朱,你就可以姓郑。” “郑宗主,明人莫说暗话了吧,我就算姓郑,你敢让我跟郑大少姓一个郑么!你敢么?你信么?” 听了这话,郑克爽瞬间沉默,在说话已是语气冷硬。 “你走得,海门村走不得。” 鲁浔听了这话神色顿时凶狠起来。 “海门村走不得,海门宗走得?” “你敢威胁我!” “我二十五岁,年轻气盛,有什么不敢?” 空气中又是尴尬的沉默。 “你可知那条路为何是邪路?” “江湖从不认为海门宗是邪路。” “江湖是江湖,路是路!” 听了这话,鲁浔面露思索,第一次拱手全礼。 “请郑宗主指路。” 郑克爽也不含糊,运起“论天罡气”,显出星辰列宿的内力外景。 “‘黄天道’之所以沦为魔门之属,自然是因为其门派功法已经走上邪路,这‘论天罡气’看似玄门正宗,奥妙非常,实则越是修炼越是性情冷淡,最终直指太上无情,修炼此功者便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且‘论天罡气’虽能化纳万千内力、变幻无穷,但每次转换必有异种真气残留,轻则内功驳杂,前路断绝,重则真气冲突、爆体而亡。” 鲁浔感知了一下那几乎郑克爽那近乎机械的星宿内力,又内视了一下自己生机勃勃的青白真气,却不做声,只是发问。 “海门宗既然传承百年,想来已经找到修正之法了吧。” “修正?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郑克爽叹息出声,随后变幻武学,交替显出无形气劲与龙王之躯。 “你非朱氏,家住海门,武功来源我已有猜测,那你必然知晓龙王功的秘辛,龙王功有破邪归正之效,确实足以纯化‘论天罡气’,可佛法参悟岂是容易?佛法修为不足,越练下去,二者就越势同水火,只能以混元心法调和,可混元心法本就标新立异,更是天性排斥他法,幸得先祖悟出‘娜迦歌诀’,能借助此功化戾气为祥和。” 鲁浔内视自己体内。 ‘龙王功’的龙猛法意持续不断的锉下‘论天罡气’内残存的异种真气; ‘混元气功’将‘论天罡气’的异种真气消磨粉碎、去芜存菁,变作纯粹真气; ‘论天罡气’吸收纯粹真气壮大自身,又转化为刚化纳的‘混元一气’,推动‘混元气功’向‘混元一气功’飞速提升; ‘混元一气功’又倒灌肉身,将‘龙王功’中凶戾部分消磨锉掉,锉的龙猛法意愈发庄严宏大; 整个过程在‘娜迦歌诀’的内气振动下安静祥和,形成了生生不息的循环。 “你,什么眼神?” 郑克爽见鲁浔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其中似乎有怜悯、有嫌弃,不由开声询问。 “没什么,郑宗主您继续。” 鲁浔收起“小老弟你也不行啊”的神态,恭敬的继续听课。 “总之,三门武学互为补充,只要一门突破小宗师,就能利用三门武学相互转换,将其他两门一并推到小宗师之境,照理说应当远胜他人,可我海门宗却位列十六宗姓末尾,你觉得原因何在?” 鲁浔再度内视,而后思索片刻。 “该是法意不通、恃力过关的缘故,若是依仗‘龙王功’或‘混元功’这两门法意纯粹正大的武学晋位宗师,自然高枕无忧,可若依仗‘论天罡气’这门邪功突破,其他两门法意不全,无法钳制邪功。” 郑克爽叹了一口气。 “不止如此,混元心法排斥万法,功法更是不全,修行不足只能‘保真’不能‘全性’,更遑论‘假物’,越炼冲突越大。 ‘龙王功’更是如此,若禅悟不足,便无法控制效法海兽炼体时产生的兽性,不仅如此会变得暴躁弑杀,还会因为无法练成海兽体魄,顶不住海河尚那‘炼精反体’之能!” “那岂不要阳枯转阴,经脉逆行!” 鲁浔忍不住脱口而出。 “怪不得小宗师寿元百五,可海门宗宗主却极少天寿八十!原来在这了!可这等害人的邪功,郑氏为何还要一代又一代传下去!” 郑克爽面色坦然。 “因为郑氏需要一个练成‘天罡混元童子功’的宗主!” 鲁浔看着郑克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感叹。 “怪不得海门宗非宗主不可学‘论天罡气’,原来如此,郑宗主为了家族宗门,有大牺牲、大无畏,令人佩服。” 而后又看向白花甸方向。 “看来,这就是海门宗一直以来寻找的出路吧。” 郑克爽面无表情,只是身上的气势变得愈发凌厉。 “所以,你不能挡我。” “可你儿子要杀我亲友。” “有你在,我不会让此事出现。” “可郑少杰入魔教,起魔灾,罪大恶极。” “你我也炼魔功,按照朝廷法度也罪大恶极,可我是天下十六宗姓,高宗朝受封的武勋,世袭罔替,你未来也未尝没有机会。” “我是起了魔灾,还是害了无辜?” “江湖争斗每天死的人比魔灾不多?鲁大侠要不要去制止一下?” “强词夺理,江湖争斗你情我愿,落子无悔,可这些老百姓何其无辜!” “无辜?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修炼魔功,这些人是不知道,还是被逼着练得!” 鲁浔沉默一下,毫无感情开口。 “郑宗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克爽听了毫无波动,反而有些可惜。 “可惜了你一身本事,如此气量,难成大事。” 鲁浔忍不住反唇相讥。 “什么气量?草菅人命的气量?” 郑克爽看着鲁浔好一会,突然暴起冲了过来。 因郑克爽毫无杀意,鲁浔应对不及时,被一个耳光重重扇飞。 这一耳光扇完,郑克爽好像终于撕开文雅外衣,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蔑视、诧异、荒唐。 “你在摆什么架子?” “练成上等武功了,你就以为这世道围着你转了?” “一副正义凌然的嘴脸,你在嘲讽谁?你能赢我么?你赢了我了么?啊!” “行侠仗义的信念?给你个忠告,把那些狗屁东西丢掉!” “你吃了多少苦?你家境也不怎么样吧,二十五岁自己摸索修成小宗师,此等天资居然连一门合适的外功都没有!” “好不容易爬到这里,要再回去么?你吃了那么多苦,是为了做黔首么,那你就去种地啊!” “天家与天下武门共治天下,亘古如此!以史为鉴啊小子!站在武门旁边!放下自尊心,抓紧武道的机遇往上爬啊混小子!” “不拥抱武力,与它抗争的人!有成功的么?历史上没有这种人!有么?讲一个出来听听!” “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小子!真是可笑至极!” “你现在因为这么一帮屁民,一帮都活不过你一半岁数的屁民,挨了我一耳光,你开心么?” 郑克爽再不掩饰天下武宗不可一世的嘴脸,疯狂输出。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郑克爽的脸凑到鲁浔面前,眼神中透露出嫉恨的神色。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天赋凌然,却踏马为了些狗屁倒灶的事,而耽误练武的天才!你们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却他妈毫不珍惜!” 说完这话,郑克爽站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一巴掌是我心善,希望你够聪明。” 风一时也不敢喧嚣,小心翼翼的驱散二人间癫乱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鲁浔慢慢翻了个身,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武学真是个好东西!” “呵呵,你终于明白武力的意义了?” “不,我是明白武道的意义了。” “什么?” “郑宗主。” 鲁浔翻身而起,揉了揉脸,笑着看向郑克爽。 “要是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人,‘龙王功’就不会出现在世界上了!要是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人,魔门也早踏马一统天下了。” 说着,鲁浔伸手比划了“韩男愤怒”手里捏。 “这个世界还能有那么一点能看的样子!就是因为有些武道只有有些人能修炼,而这些人,恰好不包含你。” “你!” 练不成‘龙王功’对于郑克爽来讲是最辛辣的嘲讽,好一会,他才语气森寒的道。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一点都不聪明!滚回你那破村子去吧!” “哈哈哈!别生气我的郑大宗主,做个交易吧。” 鲁浔笑着摇头。 “交易?” “对,您刚才说的没错,人是得抓住机会。” 鲁浔步子里倒歪斜,吊儿郎当走到郑克爽面前。 “我现在就抓住机会了。” 郑克爽轻蔑一笑。 “你?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有!” “你有…” “您现在得付出点什么,换我放您,去抓您儿子。” 鲁浔打断郑克爽的发言。 “否则,我就把您牵制在这。” 看着郑克爽逐渐变形的表情,鲁浔开心的笑了。 “您说,我有没有机会?” 第48章 武斗拼命! 鲁浔这边陷入波云诡谲,白花甸这边却是龙争虎斗。 “看枪!” 战斗到现在,董俜已是满身伤痕,破碎的甲片凌乱的挂在身上,鲜血顺着甲片流淌,如此严重的伤势却仿佛根本无法让他恐惧,他依旧奋力挥舞手中的红黄双枪,英勇的与欧阳夺拼死作战。 “疯子!简直是疯子!” 欧阳夺此时也十分狼狈,若论功法,命宗武学虽邪却足称的上凶烈,若论兵器,血胎屠刀也远胜于董俜手中的双枪,怎么看,董俜都不可能将欧阳夺逼到这般境地。 可武人之所以武人,就是因为武乃人之奇迹。 董俜愣是凭着自己勇猛顽强的意志和精湛的枪术,将硬实力高过自己的欧阳夺钉在此处。 “呼~呼~” 双方分开,各自喘息恢复体力。 “小子,朝廷一个月给你多少俸禄?玩什么命啊!” 欧阳夺意图用语言影响董俜心神。 董俜站在荒原中央,手中的双枪一红一黄,在残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年俸折银220两,够我活了!” 听了董俜冷硬至极的话语,欧阳夺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这等猛士,朝廷每年才发这么点银子?你为了220两,这么不要命!你可知道那些武林世家中,你这样的人物便是一个月花销,也不止这点银子!” 董俜擦掉眼角的鲜血,声音冷硬如同他手中的枪锋。 “没人逼我参军,路是我自选的!若不参军,我何来一身武艺?既然得了圣上恩惠,就得为圣上效死!” 欧阳夺大叫道。 “圣上?你的银子是民脂民膏!” 回应他的是一双充满愤怒,仿佛一切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眼睛。 “是啊,老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所以我今天非杀了你这残害百姓的魔教妖贼不可!” 欧阳夺站在他面前,手中蠕动的血胎屠刀依旧邪威暗涌,此刻却不能给他一点信心,他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仿佛太阳的烈火,又如后羿的长箭,只是与他四目相对都有被伤害的风险。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绝胜不过我!” 欧阳夺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知道!” 董俜知道,欧阳夺实力在他之上,血胎屠刀的威力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但他更知道,欧阳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怕死。 “我知道我赢不了你,但军人上了战场,不能得胜,就当尽忠!” 而董俜知道,死,自己不怕。 欧阳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持刀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高手相争就在一线,这一刻,董俜动了。 双枪电刺而出,红枪如火龙侵天,黄枪如毒蛇吐信!只攻不守,有一往无前之死志,有去无回,带与敌协亡之壮烈。 面对这样的董俜,欧阳夺怕了。 他心神为之夺侵,慌忙挥刀格挡,血胎屠刀与双枪相撞,发出一声刺耳交鸣。 感受对方劲力松散,董俜冷冷说道。 “你怕了。” “你!” 打断欧阳夺的是勇猛如初、豪烈如初的双枪。 欧阳夺急忙后退,刀光如血,试图逼退董俜。 可这样色厉内荏的攻势,如何逼得退生死无惧的董俜。 董俜略微让过肉刀,任凭它在身上斩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借着这个机会,一如方才几次一样,再度勇猛的切了进去。 他竟然要用长兵贴身肉搏。 欧阳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同归于尽的气势,董俜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而他在乎。 他怕受伤,怕死,怕失去一切。 “疯子!” 欧阳夺怒吼一声,慌忙后撤,同时伸手一拉,肉刀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自背后斩向董俜脑袋。 短枪不够长,长枪力已老,身姿也已避无可避。 欧阳夺脸上露出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肉刀斩下董俜头颅的时刻。 谁能想到,董俜在这关键时刻,使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一招。 只见董俜右手长枪倒提,枪杆紧贴小臂,扭身转向,长枪划短弧,枪柄险之又险正对肉刀。 “呲。” 枪借刀力,长枪刺进了欧阳夺肩窝。 “噗!” 以枪带人,短枪穿透了欧阳夺手掌。 “咕叽。” 肉刀在董俜背后刮出一道伤口,无力的掉在地上,不住蠕动。 “滴答。” 是二人鲜血落地的声音。 强者生、弱者死,确实是世间法则。 可强者如何定义? 董俜站在原地,双枪在手中微微颤抖。 鲜血从伤口渗出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拔枪,抬起,握紧。 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如铁。 欧阳夺仿佛被这种目光定死在墙上的兔子,只能恐惧的等待猎人下刀。 “你怕死,所以死。” 红枪狭赤血,锋芒向妖魔。 “救命!!!” 欧阳夺惊恐哀嚎。 “轰!” 想象中的痛苦没等到,却等到一声巨响。 欧阳夺睁开眼睛 郑少杰站在董俜方才站的地方,浑身伤痕,剧烈喘息。 “哈~哈~,好险啊,我的护法。” 他回过头来,看着欧阳夺,咧开一丝笑容。 “你说,我要不要丢下你,去干我的事呢。” “我的手,我的手!我受伤了,我受伤了。” 方才董俜一双武器还插在欧阳夺身上,被郑少杰一撞,顺势豁出两处狰狞伤口。 欧阳夺抱着右手大声哀嚎,其状之凄惨直如断尾野狗。 欧阳夺点肉香、开大祭、擒李魁,内力、血气消耗不小。 后来为保郑少杰完成仪式,又费了不少精力抵御大火。 他其实有不少借口。 但他知道,纵使如此,他也强过这双枪小将许多。 宝刀、功法、内外功侯,对方都远逊于他。 可对方就是凭着胸中一股恶气,赢得他无话可说、丑态毕露。 还是自己一直俯视的郑少杰救了他。 身受几死重伤、心蒙奇耻大辱,欧阳夺再也维持不了高人境界,心境破碎,连掉在地上的肉刀都顾不得,只想着逃命。 只见欧阳夺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是大嘴蛇张,一口裹住手臂,将鲜血含在嘴中,而后张口大嚎,自空中喷出漫天血钉,将包括郑少杰在内的四人一并覆盖。 董俜早就身受重创,又被郑少杰一撞,见血钉杀来,自觉避无可避,狠劲上头,举枪作势反冲,要与对方两败俱伤。 可还没等动作,身前飞来两道身影,一个掌弄混元,白金烟岚化作盾牌,另一个大斧连挥,卷起满地罡风,将自己牢牢护住。 血钉遭受阻碍,接连化作漫天血雾,碰到草木土石,顿时发出硫酸腐蚀之声。 三人见状不敢留在原地,连忙边挡边退。 待到血钉停息,三人绕过血雾在看,郑少杰、欧阳夺已是逃之夭夭,而地上又多了几具被吸干血的士兵尸体。 见危机解除,沈强、郑少奇松了口气,却听到董俜愤愤之辞。 “沈大人、郑少宗主,方才你二人为何要管我?应当冲上去斩杀欧阳夺才是!” 听了这话,沈强算是明白为何董俜武艺高强、忠勇豪烈,堂堂一个四练高手却只混了个云州这么一个江南疲弱卫所的千户。 但沈强本就江湖气多过官僚气,也不在乎。 “董千户,郑少杰新进体关小宗师,最是难杀,他若想走你我三人绝留不住他,那欧阳老魔更是奸诈狡猾、魔功诡谲,你我三人能斗败之已是万幸。 更何况若方才我贪功杀人,董千户恐怕不死也要重伤,本官不忍国失干臣。” 董俜却仍有不满。 “斩杀魔教护法之功何等难得,不过受些伤而已,方才一人助我足矣,如今我这一身伤才是白受了!” 郑少奇本来也对这悍不畏死的汉子心怀好感,如今看他如此不识趣,却也不惯着他,当即反唇相讥。 “董一撞,怪不得前任知府程万里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你,你这般不识好歹、不知恩义,任谁也信不过你!” “你!” 沈强见二人要吵,连忙站出来和稀泥。 “二位,方才还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这是多大的情谊,给沈某个面子,且各让一步吧。” “沈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董俜自云州上任以来,确实颇有功绩,云州境内的匪患基本让他剿灭一空,因每当战阵,必冲锋在前,悍不畏死,故前任知府程万里赞他为一撞将。 可此人不体恤士卒,每次征战麾下多有损伤,您也知道,我朝军功既计斩获、也计损失,是以其杀敌虽多,却并无多少功劳,是以多有抱怨。 可程知府爱惜其才,对外是多有袒护,对他也是数次好言规劝。他可倒好,恃功自傲、牢骚日多不说,更是恃宠而骄,想要求娶程知府二小姐,程知府如何肯将千金嫁给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当即婉拒了他,他却心怀怨恨,对程知府这个恩主多有怨言,是以云州上下文武避之不及,名声是臭不可闻。” 董俜却不以为然,言辞愈发偏激。 “简直一派胡言!沈大人去打听打听,我来之前云州所什么样?我来之后云州所什么样! 自打我董俜来了之后,从未克扣过半点军饷,筛减老卒、编练新兵,我董俜与士兵同吃同住,不曾有过一日懈怠! 损伤士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当兵不立功,那不是吃空饷么?怕死不战斗?也配参军入伍?却怪我了?明明是朝廷制度有缺! 我董俜带着他们征战剿匪,但有赏赐、缴获,我董俜哪次不是论功行赏?凡是阵亡、伤残,我董俜可克扣过一文抚恤!所立军功我董俜可有过半点瞒报冒领!您到我所里打听打听,我麾下儿郎可对我有半句怨言? 自打我来了云州,云州匪患几绝,商路太平,乡野安定,难道不是我的功劳!说我恃功自傲?程二小姐是他程万里言我若能建功立业、平定匪患,便将二小姐许给我!可我平定匪患后,尽出家资,以正妻之位诚心求娶,他程万里却食言而肥!却是我的不是嘛!” “那是因为你为娶程家小姐休了发妻,还不给半点资财,程家小姐不齿你为人!” “放屁!我那发妻与我成婚数年,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更…,反正,已是犯了七出之过!” 沈强头痛的揉了揉眉头。 “行了二位!那魔头逃窜,不知还要做下何等恶事,咱们还是关心正事可好!” 董俜却把枪一扔,坐在地上,一把抄起地上的肉刀把玩,一边招呼士卒为自己包扎。 “这也要想?方才虽未杀了欧阳老魔,但也重伤了他,想来短期内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至于郑少杰,嘿嘿,我麾下儿郎可对付不了,去了那是送死,再说了,海门宗嫡子勾结魔教,证据确凿,该让郑宗主出来清理门户、自证清白才是。” “胡言乱语!海门宗国之栋梁,此事郑宗主必不知情,否则郑少宗主是来送死么?国之柱石岂容你随意污蔑!” 沈强先是骂了董俜两句,而后沉吟一下,为难的看向郑少奇。 “此人虽然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但郑少杰勾结魔教确实证据确凿,此事,沈某很难办啊。” 郑少奇当即正色道。 “此事是我海门郑氏管教不严,出了家族败类,怎能叫沈大人为难,我立即回去请家父出面料理罪弟,定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郑少宗主深明大义,海门宗真乃朝廷干臣。” “哪里哪里,若非沈大人烛洞千里,海门宗定然难逃罪责。” “哪里哪里…” 第49章 蛟魔入海 这边还在寒暄,那边正在逃窜。 一身伤势的郑少杰看着身旁治疗伤势的欧阳夺。 “护法,这就是您所谓的万无一失?” 欧阳夺语气森寒。 “圣君大人如此奚落在下,却置恩情于不顾?” 郑少杰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恩情?我方才若不救你,你还有命跟我说什么恩情?更何况我已晋升小宗师境界,魔教实力为尊,圣君之位难道不是高于护法么?你这难道不算言语冒犯?跟我摆资历?” 欧阳夺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嫉恨,随后平复下来。 “圣君大人说的是,圣君大人直入半步蜕凡,此事史无前例,可看您这肉身外相,看来还未真正度过蜕凡入圣这一关,还是要完成仪式才算大功告成,否则怕是要功亏一篑。” 郑少杰陶醉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史无前例?本座果然是天纵奇才,天命在我,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带路,待本座稳固修为,必然不会少你好处。” 欧阳夺听了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自怀中掏出一张不知用何种海兽皮肤做成的卷轴,递给郑少杰。 “此乃‘海洪化蛟功’观想图,圣君大人可自行观看,待争龙化形之时、心中存想,以圣君半步小宗师的修为,定然小事一桩,属下如今身受重伤,要先处理伤势,便不跟着神君做累赘了。” 郑少杰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他。 “那就请护法自便吧,本座先往海天门去了。” “那属下先行告退,祝圣君马到功成。” 欧阳夺起身行礼,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看着欧阳夺离去的背影,郑少杰冷哼一声。 “给脸不要脸。” 随后转身看了看方向,一边看着观想图背面的文字,一边往海天门赶去。 “还要去海门村收集血食吧?哦,过了蜕凡关便不用了?那就先做大事,回头再屠了海门村,以泻心头之恨!” 埋头赶路的郑少杰不知道,他的话被藏在一旁的鲁浔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鲁浔一闪而过的难看表情,郑克爽有些快意。 “小子,看来你要不到什么好处了。” 鲁浔却恢复如初。 “不,这好处我要定了!” 郑克爽面色一沉。 “小子,海门村危在旦夕,若少杰练成魔功,而我制止不及,海门村定然尸横遍野,如今你当求我帮忙才是,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鲁浔却一脸你骗不了我。 “郑宗主,休要哄骗我,百姓性命于你而言不过草芥,可郑少杰身所学魔功你却势在必得!就我所看,你是要将郑少杰生擒后以‘论天罡气’化纳他身上的魔功来化解‘龙王功’的缺陷吧,这是关乎你郑氏生死存亡的大事!” 看着郑克爽逐渐阴沉的表情,鲁浔声音愈发轻快。 “不怕告诉你,你若放任郑少杰行凶,我今天拼命也要把你钉在此处,到时候郑少杰逃之夭夭,你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况且…” 鲁浔摊了摊手。 “您方才说了,那不过是一群活不过我半数寿命的普通人罢了,我可管可不管,但毕竟是我生养之地,若海门村被郑少杰桀害,我因此迁怒海门宗,也是理所应当吧。” 郑克爽一脸阴沉,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 “你想要什么?” 鲁浔满意一笑。 “第一,我要‘混元一气功’。” 郑克爽断然拒绝。 “绝无可能!我不追究你盗我郑氏绝学已是极大耻辱,你还想要我海门宗传承?简直痴心妄想。” 鲁浔冷笑一声。 “不追究?是不想么?况且,朱家没有‘论天罡气’吧,你说,我要是找到那西门庆,跟他互换绝学,他会不会动心。” 郑克爽勃然大怒。 “你敢威胁我!” “不然呢?” 鲁浔哑然失笑,走到郑克爽身前,与他双目对视,一字一句的说。 “我,就,是,在,威,胁,你。” 郑克爽死死盯着鲁浔的双眼,片刻后平静下来。 “好,我给!” “好,痛快!” “第二,我要海门宗对外宣称,我学得武学,乃是师门长辈所赐,分属旁支。” 郑克爽气笑了。 “你学了我海门宗绝学,却不想承认这个身份,还要另立旁支?鲁浔,你是真觉得我不敢跟你拼死一斗么?海门宗没了我也是国之武勋,顶多衰败二十年,可若我允了你,我生无颜见天下人,死没脸见列祖列宗!” 鲁浔一摊手。 “那您说怎么办,我加入海门宗才是您不能接受的吧?我可以答应您,绝不将海门宗武学传授他人,也绝不另立宗门,这是我的极限。” 郑克爽思索片刻,沉声道。 “好,只要你发誓,绝不将海门宗绝学传给任何人,这一条,我也可以答应你!” “我若有后,必然传功,若你信,我就发誓,若不信,咱们便一拍两散。再说了,‘龙王功’多难练您不知道?我也不会允许后人掺和魔教的事。” 郑克爽听了面色愈发阴沉,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好!但你要答应我,若你生子,要娶我海门宗之女!若你生女,要嫁我海门宗嫡子!” 鲁浔一翻白眼。 “此事断无可能,我只能答应我绝不阻止,但也绝不可能应允。” 郑克爽怒声道! “小子你不要太过分,我海门宗名门大派,还委屈了你?” 鲁浔一翻白眼。 “是是是,家传魔教邪功、嫡子勾结魔教的名门大派,你这等行事风格,在下不敢苟同,就这两件事,郑宗主答不答应!” “你懂什么!算了!这两件事,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鲁浔十分诧异,沉吟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郑宗主说来听听?能的话我会答应。” 郑克爽沉声道。 “日后海门宗有求,你要出手相助一次!” 鲁浔哑然失笑。 “郑宗主,这可就…” “你拿了‘混元一气功’却并无配套武学,混元六虚劲、混元归真手、混元碎玉掌,这三门功夫老夫再送你一门。” “就却之不恭啦!一言为定!” 鲁浔连忙改口,大为赞叹。 “郑宗主真是好气魄,不愧为十六宗姓之主。” 郑克爽却摇头叹息。 “小子,我是真的很欣赏你,几方势力中斡旋腾挪,月母宫、魔教乃至我海门宗都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你胸中有山川之险! 为了几个家奴下人甘冒险境,登高而招,就能一呼百应,可见你腹内有英雄意气! 若只是心智高绝还则罢了,修炼堪称天下第一艰难的海门宗武学,二十五岁便小宗师境界,天资心性何等惊人。 你这等人,勇武仗义、果毅机智、众人敬仰,上一个像你这样惊艳的人,如今功业可谓震古烁今。” 鲁浔好奇发问。 “上一个?谁?” 郑克爽转移话题。 “总之,老夫属实不愿与你结仇,今日你欠我人情,我海门宗或许用、或许不用,但终归有香火情在,来日你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之时,至少郑氏子弟不会做你刀下亡魂。” 鲁浔正色回应。 “好,郑宗主快人快语,晚辈也非斤斤计较之人,这个人情,晚辈认下了!” 郑克爽摇摇头。 “城下之盟,何以言勇,就这样吧,现在可否放我去教训我那不孝子了?” 鲁浔退后两步,伸手示意。 “郑宗主请。” 郑克爽走出几步,突然回头。 “我以为,你的条件会是叫我不可报复参与今日之事的人,或者要在魔功中分一杯羹。” 鲁浔笑容不变。 “郑宗主,在下已经要往西域军州去了,此间之人,与在下并无瓜葛了。” 郑克爽深深的看了鲁浔一眼。 “不错。” 说完话,郑克爽猿纵而起,于空中一番辗转腾挪后扬长而去。 待郑克爽离去之后,前方本来嶙峋石壁已然光滑如削,“混元一气功”“混元碎玉掌”两门武学赫然其上。 “不愧是大宗之主,一箭双雕么?呵呵。” 鲁浔摇摇头,熄了跟上去看看的心思,认认真真看起面前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绝学。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没了阻碍,郑少杰很快便到了海天门前。 如今走蛟潮未至,但千涵海潭中已依稀有海和尚的身影,郑少杰知道时不待我,观察一番,计上心来。 “这千涵海潭石窟众多,我可将海和尚捉到石窟里,便可从容行事。” 下定决心,郑少杰将手中兽皮一卷,纵身跃下海潭。 入了水,郑少杰方知海洪魔功之威。 郑少杰只觉得入水之后鼻道自然封闭,皮肤接管呼吸,本该阴暗的潭底清晰可见,浮沉进退随心所欲,周围海水都隐隐在呼应他的操纵,置身深海却如回家一般。 郑少杰心中狂喜,身上黑色鳞纹开始凸起硬化,皮肤颜色愈发靛蓝,仔细一看似乎内有光晕,随着光照不断变换,显得流光溢彩。 未等郑少杰发现身体变化,一头海和尚看到异类闯入领地,当即发出一声怒吼,巨尾一摆,身体如炮弹般向上窜出,而后猛地一个下折,带着一阵气爆之声骤然破开水幕,浑身飞沫连作崩环,裹挟万钧之力一头撞来。 郑少杰见状一个鲤鱼摆尾险之又险躲开这一击,只见这畜生毫不留力,一头撞向海底石壁,岩石顿化齑粉。 随后这畜生从浑浊海水中猛然窜出,竟然毫发无损。 郑少杰又躲了几次进攻,却苦恼海和尚太过迅猛,根本无法抓到,本就被魔功影响的他愈发狂躁起来。 见海和尚再度袭来,郑少杰这次躲都不躲,双臂交叉,双腿猛的蹬水,竟然以硬碰硬! 武学神奇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一个人类,竟能在汹涌暗流中,与海中恶兽正面争锋! 双方各自拉着水沫崩环,轰然相撞。 “咕·嗡!” 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泛起波澜,愈演愈烈,似是两条蛟龙在水下厮杀搏斗,震得方圆十丈水波激荡。 水下,连番对撞的郑少杰胸口气血翻涌如沸,忍不住吐出一串蓝色血沫。 那海和尚也不好受,光如铜镜的头颅上满是乌青发紫的伤痕,一口交错獠牙如今已经崩碎过半。 可这畜生竟然丝毫未失去战意,铁青色脊背弓起蓄力,周身水流霎时凝成旋涡。 郑少杰见状,猛提一口丹田气,全力催动愈发熟练的“海洪化蛟功”,皮肤下细密蛟鳞扭曲蠕动,似要破肉而出。 见海和尚化作黑箭直刺而来,郑少杰不退反进,两具铁山般的躯体轰然相撞,青黑鳞片纷飞如雨,二者如共工怒撞不周山一样撞入山壁,于海水中炸开十丈空腔。 “可算抓到你了!” 借着山壁狭小空间,郑少杰一把抱住海和尚,双臂青筋暴起,勒的海和尚发出声嘶力竭的痛鸣,巨尾连拍,打在郑少杰身上轰隆作响。 郑少杰咬牙忍住,只是双手用力愈发凶猛。 海和尚见他不撒手,身体一扭,原本连作一体的脖子竟猛地抻长,一转头獠牙咬向郑少杰头颅。 看着巨口袭来,郑少杰大脑一片空白。 “我要死了?不!” 生死关头,郑少杰只觉得身体内骤然涌出一股凶蛮残暴的力量,他双目骤然发红,身形狰狞,突然张口暴喝。 “斯~嗷!” 这一声似蛇似蛟,诡异又凶恶,震得海和尚颅骨嗡鸣,不得不停下动作,大声痛嘶。 郑少杰趁机一个鳄鱼翻身,两股蛮力绞作一团,滚向海底深渊,所过之处珊瑚成粉鱼群爆体。 滚动之际,郑少杰忽然瞥见恶兽胯下竟然有处三槽凹陷,当即并指如刀,带着漩涡暗流直刺进去,拽住后猛地一拉!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 手中之物带着巨量鲜血,被郑少杰扯了出来。 “嘶!” 海和尚突然狰狞大叫,身体剧烈扭动,乱摇的头颅猛地撞在郑少杰头上,撞得他昏昏沉沉,只是一味用力抱住海和尚,模模糊糊间只觉得这恶兽越来越无力,便强自振奋精神,将这恶兽拉入了一旁最深的石壁海窟之中。 出水不一会,这怪兽便停止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郑少杰看了一眼模糊的血肉,比划了一下一脸恶心的扔到一旁,随后四下看了看,又装模作样的划回来,借着海水冲洗一番,放在干净的地方。 而后一脸放光的看着地上的海兽尸体。 “终于成了!” 郑少杰目放红光,嘴角分泌出巨量粘稠涎水,他冲到跟前,用力从腹下伤口扯开海和尚的肚子,露出其中胃袋。 只见这胃袋中还有诸多未消化的鱼骨,鸟毛,甚至还有看上去就知道是人类肢体的碎块。 郑少杰丝毫不顾这些东西,一头扎进胃袋之中,强力的胃酸腐蚀的他身体直冒青烟,但他却仿佛未感觉到痛苦,如同回归羊水的婴儿,闭上眼睛默运魔功,竟然香甜的睡去。 在郑少杰周围,海和尚的尸体如同被植物扎根的土壤,鲜血体液不断被郑少杰吸入身体,邪恶中竟然蕴含着扭曲的生命力与神圣之感。 海面上,郑克爽负手而立,眼神中划过一分冷漠,九分阴狠。 “可别让我失望啊,小……” “杂种!” 第50章 女人与魔功 残阳如血,欧阳夺捂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跌跌撞撞地逃入北山河谷。 他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步都留下斑驳的血迹。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远,但他的心跳却愈发急促——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该死……若非郑少杰那蠢材,我岂会如此狼狈!”欧阳夺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想了想丢掉的血胎屠刀,欧阳夺更加心痛。 “待我伤势恢复,我非将那该死的官贼…”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 此时初月已悄然升起,三道倩影立于山崖之上,衣袂飘飘,宛若仙子。她们的目光正凝视着他。 “广寒三仙!”欧阳夺瞳孔微缩,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崖顶传来银铃碎响。 “借月藏形、轻灵如兔…是玉兔赴月功,魔教之人却会我月母宫的武学,欧阳夺,你越界了!” 曾离冷艳面容在月光下愈发凸显下颌凌厉的线条。 欧阳夺心中一沉,知道再也无法隐藏。他猛然暴起,染血的手掌炸开五道黑雾,“玉兔赴月功”的夜遁术全力发动,霎时化作九道残影,向三女扑去。 “雕虫小技!”曾离冷哼一声,广袖翻卷,一枚玉环熠熠生辉,抬手就是一计“月下飞虹”。 玉环所致,月光曲折,一道身影在光斑交错处显出真身——正是“玉兔赴月功”借光匿形的破绽。 骊沁腰间银铃轻颤,三丈外枯叶竟无风自动,绸铃不知何时,竟已切到欧阳夺身前三尺! 欧阳夺反应不及,被铃索重重打在胸前。 “在我面前用‘月母宫’武学,欧阳夺,你如何做得出这班门弄斧的事情?” 一击命中后,骊沁并未收回铃索,而是素手一抖,铃索于如蝶扑花,弯折而下,意图缠住欧阳夺脚踝。 突然,欧阳夺浑身青筋暴起,浑身上下爆出密密麻麻紫红斑块,双腿柔韧如鞭,一个脆劲抽飞银铃,身体环折,仿佛入洞巨蟒,猛一摇头,绕开袭来铃索,一个扭身在半空中完成了一次夸张变向,钻出了三人的包围圈中。 只是扭动太过剧烈,自胸口处掉出一卷滑腻皮卷,恰好滚落在曾离脚下。 张静仪这回反应倒是迅速,“月下飞虹”抬手而出,两枚玉环重重砸在欧阳夺背后,打的他凌空喷吐三尺鲜血,却让他成功借力逃离包围。 一天中犯了两次这样的错误,年轻气盛的张静仪顿时挂不住面子,纵身一跃,飞花掠影般追了上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 “师姐,我去追这魔头,咱们分头行动!” 曾离怕她出事,回过头来向骊沁交代了一句。 “师妹,张师妹江湖经验尚浅,我跟上去看看,你先去找鲁少侠。” 说完也运使轻功快步追了上去。 骊沁柔夷素展,凌空摄物,将皮卷抓在手中,只觉得这皮卷滑腻无比,如同海中蠕虫,展开一看,“海洪化蛟功”五个字正渗出诡异蓝芒,曾离只看了两句,就觉得耳边传来诡异嘶鸣,心知魔功惑人,连忙合上不敢再看。 又抬起头看看三人已经消失,心想二人对付一个重伤的欧阳夺纵使不敌也能逃走,随后便决定先去海门村寻找鲁浔。 村道石壁旁,鲁浔刚刚销毁石壁上的刻字,正准备返回村中,忽然耳边清润柔语传来。 “阁下可是海门村鲁浔鲁少侠?” 鲁浔转过身来,只见一位玉人亭亭而立,丰腴如芍药承露,一身保守牡丹罗裙都裹不住的珠圆玉润,随着呼吸微微发颤。 可鲁浔前世看多了明星美人,又历经磨难、苦练武功,心志早已超脱常人,眼睛只是扫过此女腕上玉环,确定来者身份,欠身一礼。 “姑娘是月母宫弟子?在下正是鲁浔,不知如何称呼?” 骊沁见鲁浔目光并未落在敏感之处,眼神平和,礼节周全文雅,与一般江湖草莽大有不同,心中顿生好感。 便也不似江湖人抱拳行李,而是如豪门闺秀般礼貌一福。 “月母宫弟子骊沁,见过鲁少侠。” 鲁浔疑惑发问。 “骊沁姑娘特来找鲁某?不知有何贵干?” 骊沁掩嘴轻笑。 “鲁少侠与人相见,都是这般遮挡面容么?” 鲁浔闻言失笑。 “鲁某并非见不得人,只是这副面容带来过太多麻烦,是以想少些摞烂,不过姑娘说的是,鲁某失礼了。” 说着,伸手解下面罩。 骊沁方听此话时心里还有些啼笑皆非,只觉得这鲁浔到底年轻气盛,有些胡吹大气,可面罩一摘下来,顿时愣在当场。 面前这男人龙庭广俊、眉宇如虹,鼻梁如剑、地维端秀,俊雅中英气逼人,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仿佛把整片星海揉碎了浸在寒泉之中,其中偏又藏着一泓暖泉,只是对视一眼,便让人脸热心慌,直欲躲闪。 骊沁行身为大派弟子,又走江湖多年,不知见过多少俊杰奇侠、少年英雄,可今天见到此人,她才明白何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看了此女反应,鲁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只得开口轻呼。 “骊沁姑娘?” “啊,啊!” 骊沁晃过神来,轻呼一声,微微偏过身去,藏住自己微红的脸颊,轻轻呼着气。 “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 想到这,骊沁又忍不住瞟了鲁浔一眼,见他一双星目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自己,心中一跳,慌忙又避开目光,不敢再看,心中却泛起小女儿的气恼。 “这人生的这么好看,却也坏死了,竟然看人家笑话。” 大多数时候,可爱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骊沁嘴上难得的不饶人。 “鲁·鲁公子,骊沁今年二十有七,听说公子二十五岁,却叫人家姑娘?” 鲁浔听了这话顿时忍俊不禁。 “是鲁某失礼了,鲁某未入江湖,不论江湖资历,便叫一声骊姐姐吧。” 有些时候,不讲道理的女人也很可爱,一声“骊姐姐”叫的骊沁心跳的更快了。 “这人毫不知羞,怎就叫人家姐姐?人生的漂亮,声音也这般挠人。” 缓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却不敢看鲁浔的眼睛。 鲁浔见骊沁埋头鹌鹑般不言不语,只能无奈开口。 “骊姐姐尚未说有何贵干?” 骊沁深吸了一口气,用最优雅的声音柔声开口。 “鲁公子不知有何要事,白花甸方才战事激烈,却不见公子您出现。” 鲁浔颇为无奈。 “鲁某自然想前去助阵,只是因故未能成行,不过方才郑少杰才从面前流窜而过,想来事情已经平息,只是不知可有伤亡。” 骊沁更加疑惑。 “郑少杰?鲁公子为何没有出手阻拦?” 鲁浔哑然失笑。 “郑少杰练了什么‘海虹花椒功’,已是小宗师境界,我为何要出手阻拦?” “噗,海虹花椒…海洪化蛟!” 听了这名字,骊沁恍然大悟。 “是啊,骊姐姐一直在旁观战,应该也看到了,郑少杰此去正是完成最后仪式,我正要去看看呢。” 鲁浔说着伸手一指。 “竟是去往那个方向!” 骊沁向鲁浔指的方向看了看,突然惊呼出声。 “是啊,那边是海天门,可是云州奇景。” 鲁浔点了点头。 “糟了!鲁公子,能否带路,妾身同门正追着欧阳老魔往哪个方向去了!如此恐怕有危险。” 骊沁俏脸浮现惊色。 “欧阳老魔?” 鲁浔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骊沁立刻将方才遭遇向鲁浔简要陈述了一遍。 又从怀中掏出“海洪化蛟功”的皮卷。 “这便是欧阳老魔身上落下的魔功。” 鲁浔试探的问道。 “可否借鲁某一观。” 骊沁犹豫了一下便递了过去。 “此功魔性深重,鲁公子境界高于妾身,但还是要小心。” “多谢。” 鲁浔道谢一声,拿过皮卷仔细阅读。 骊沁只见鲁浔面色忽蓝忽金,看完以后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金光大放,遒劲肌肉发出龙吼之声,一阵高过一阵,到最后突然变得极为高亢,而后金光一收,异相消散。 骊沁只觉得鲁浔身形更加协调自然,本就摄人的风姿更加卓越。 鲁浔睁开眼睛,大为感叹。 “魔教武功虽然凶邪阴损,但确实另出机杼,颇为高妙,怪不得郑少杰能直上半步小宗师,此功竟真能弥补,咳咳,骊姐姐,多谢,物归原主。” 说完,将皮卷递了回去。 骊沁见鲁浔对自己似有隐瞒,不知为何竟生出恼意。 “鲁公子既然已经看了此功,不知能否带路,若是晚了,妾身同门遭遇危险。” 听着骊沁略有疏离的语气,鲁浔哑然失笑。 “好,骊姐…夫人,请随在下来。” 虎背、狼腰、螳螂腿,看着鲁浔朴素衣着也遮不住的完美背影,骊沁的铃索无意识地在腕上缠了三圈,她突然希望去千涵海潭的路再长些。 “骊沁啊骊沁,见了个小男人,你怎么昏了头了?这可是小宗师啊,你又…又如何配得上。” 想起鲁浔那声夫人,骊沁突然哀怨起来,咬了咬嘴唇,摇曳着风韵身姿跟了上去。 第51章 郑氏隐秘 千涵海潭的浪头泛着铁锈色。郑少杰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不舒服,他用力的伸了个懒腰,脊椎爆出炒豆般的脆响,海潭咸水在他鳞片缝隙间沸腾。 郑少杰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微一运功,一道蛟纹爬上耳廓:他听见海底万顷暗流的私语——东三十丈有海河尚交配,潭水深处有沉船铜锈剥落,连头顶鸥鸟振翅的频率都化作精准的脉搏。 掌心抚过胸前的黑鳞纹路,感受着这具完美的身体,郑少杰咧开嘴角,露出鲨鱼般层叠的利齿,呼吸中带着深海腔肠动物特有的粘腻回响。 随手攀在旁边的岩石上,潭底被海水蚀刻千百年的坚硬岩石被他随意捏成齑粉——海洪化蛟功赋予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某种凌驾于武学常理的肉体欢愉。 “该上去了,还有事未完呢。” 郑少杰在水中一个鱼转,带着白色尾浪冲向水面,海河尚似乎遇到了凶兽一般,虽然聚在一起严阵以待,却未曾冲上去阻拦郑少杰。 巨浪破开,郑少杰一跃而起,双手攀附石壁几下飞上海天门,却看见郑克爽端坐在黑石之上,闭目养神。 一见郑克爽,郑克爽浑身肉眼可见的剧烈发抖了一下,紧紧捏住拳头好久,方才走上前去,他的一掌扫平黑石坐下,竖瞳死死盯着岸上的郑克爽,强自镇定的开口。 “父亲是来贺我神功大成的?” 郑克爽没有睁眼。 “你不意外?” “欧阳夺那个蠢货觉得别人都是蠢货,可我却知道,至少在海门宗,没有事情能逃过父亲的眼睛。” 说到这,郑克爽咬了咬牙。 “就像当年情宗那魔女骗走我元阳的事一样!” 郑克爽这才睁开眼睛,目光冷漠。 “你娘告诉你的?” “不要说那个该死的女人是我娘!” 郑少杰大声咆哮! “她和你都一样!根本不配为人父母!你坐视我破元阳,那个女人居然叫我忍让!我求你传我‘论天罡气’,你却说我根本没这个资格!还有大哥!” 他的声带突然扭曲成海螺号角般的嗡鸣。 “凭什么您就是郑家唯一的真龙,我却要做二十年蛟蛇!” 郑克爽打量了他一眼,眼睛里浮现贪婪的神色。 “你认为,你配和少奇比?” “他不过年长我几岁!可在你们心里,我永远不如他!” 猛然一挥手,巨力带起的风罡打的山石崩裂飞溅! “可如今!” 不知何时,郑少杰双目已经化作竖瞳,神色狰狞。 “如今我身负海洪化蛟功,何须再练那劳什子龙王功!” “你以为海洪化蛟功是机缘?” 郑克爽的叹息混在潮声里几不可闻,双手从袖中探出,玉色肌肤下流转着鎏金脉纹。 “当然!” 郑少杰见此豁然起身,浑身肌肉滚动,蓝黑真气如海水般包裹全身,惊涛骇浪中传出一声声恶蛟的嘶鸣! “父亲可闻龙吟?” 他死死盯面无表情的郑克爽。 “我才是真龙!” “真龙?” 郑克爽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儿子,目光中有惋惜、有犹豫、有愧疚,最后化作纯粹的痛恨。 “你不过是个杂种而已!” 话音刚落,郑克爽弹身而起,掌如推山。 见郑克爽完全不顾父子情义,郑少杰早已非人异化的心境再也压制不住,曲指成爪,黑鳞纹路中泛起层层水雾。 他脊椎发出弓弦紧绷之声,双臂猛然爆涨一圈,猛然麾下,指缝间雾化真气化作雾刃,带着腥咸罡风正面硬撼郑克爽分金断玉的双手。 掌爪相碰,只一下就震的大地开裂。 看着被对方抓住的玉化双手,郑克爽眉毛一挑。 “这邪功有些门道,竟能抵挡太虚无尘的威力?” 郑少杰看着困扰自己心中多年的梦魇被自己一朝打破,顿时嚣张狂笑。 “狗屁的太虚无尘!不过是专善对付护体真气的邪门歪道,遇到体关宗师的金刚肉身,比瘙痒都不如!” “哦?” 郑克爽双手骨骼一错一缩,顿时破开擒拿。 郑少杰贴身切入,一招混元掌中的“浪叠三重”变式,经化蛟功催动竟有移山填海之威。 郑克爽双手前后交竖,双臂泛起鎏金色泽,摊、拍、挂、拦,挡住郑少杰几招势大力沉的疯拳。 随后抓住郑少杰漏出的中门破绽,双足踏锁环步,双手玉化至透明。混元一气功剧烈吞吐,明明双掌前切,却上下左右分别出现数股强大撕扯之力,将郑少杰身体牢牢裹住,随后连切两掌! “噗!” 郑少杰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嘭的一下倒飞而出,一头栽入碎石之中! 他只觉得胸口撕裂般剧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精钢也似的蛟躯竟如碎瓷器一样,被打出一个夸张伤口,蓝色血液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你这自暴自弃、不学无术的杂种,见过多少海门宗绝学?” 伤势与话语激得郑少杰凶性大发。他浑身蛟纹攀上五官,周身黑蓝真气泛起磷光,双爪一分又扑上去,连空气都被撕出漆黑裂痕。 “杂种就是杂种。” 郑克爽的脊椎突然爆响如龙吟,龙王功催动下身形竟如无骨般扭曲。他左臂如蟒缠住蛟爪,右掌混元掌穿透蓝黑真气直击膻中穴。郑少杰口喷蓝血,在半空凝成冰刺,却被混元一气功牵引,反扎向自身涌泉穴。 轰! 黑石地面上又炸开一个方圆二丈的深坑。郑少杰挣扎欲起时,发现那股无形怪力这次单单挂在腿上。 郑克爽双掌一合又攻上去,郑少杰这才发现,郑克爽左掌还是太虚无尘之相,可右掌却满是龟裂,裂痕中逸散狂暴内劲,只是轻轻挥舞,周围景象就如碎镜一样挪移错位。 “混元六虚劲!混元碎玉掌!” “发现了?六虚拿人、无尘破气、碎玉破体,打破周身?想破混元功,等打破周身、见神不坏再说吧!” 说完,郑克爽催动龙王功,双臂如金蛇狂舞,长可拉多一尺,柔可弯折相交,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进攻,打的郑少杰蛟纹溃散、遍体鳞伤,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下面蠕动的蓝紫色筋膜。 “不可能,不可能!” 郑少杰惊恐大叫,郑克爽充耳不闻! “让你见识真正的‘天罡混元童子功’!” 郑克爽张吐气开声,深海龙音悠扬清逸,浑身发出浩大金光,双臂暴涨如金龙探爪,玉手内泛起鎏金纹。 “混元一气功”催发极致,“论天罡气”分作三股内力,协调六虚、无尘、碎玉三门绝学,一身复杂武学运使自如,海门大宗之主,却非浪得虚名! 数门绝学一齐催动之下,郑克爽周身三丈内空气扭曲破碎,金光映照之下,竟如万千金镜悬浮,恍若万千龙鳞闪闪发光!每片龙鳞都映出郑少杰惊恐的竖瞳。 “掌正天罡!” 这一掌,三大奇功化合为一、使正反二力同握于一人之手!莫大威力,一击之下竟将郑少杰小宗师之体打的全身爆血! 身受重创,郑少杰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郑克爽卷地一脚,将郑少杰挑在空中,剑指破空,“论天罡气”连换三种内劲,封住郑少杰十八处大穴。 “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面前满脸恐惧,动弹不得的郑少杰,郑克爽脸上浮现激动快意混杂的神色。 “郑少杰,不!小杂种,你质问我为何弃你于不顾,你怨恨我为何看你沦落至此,今天,看在你为海门宗作出巨大贡献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你说什么!你胡说!这不可能!” 他站在郑少杰面前,背后已是明月当空,浓重阴影遮蔽他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情绪复杂的双眼。 “不可能?你不知道吧,‘龙王功’炼精返体,若到了小宗师境界,就无法再让女人怀孕!那个贱女人耐不住寂寞,与人苟合,才有了你这个奸生子!” 听到这让人崩溃的事实,郑少杰一时间忘了惨叫,呆在当场。 “那你,为何要让我生下来?” 郑克爽狠声恶吼。 “那个贱女人恨我,恨我自她生下少奇后就不再碰她,为了报复我,她怀了你这个杂种,愣是藏到显怀之后才现身活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皆来贺我!谁知道我当时何等屈辱!可海门宗的面子不能丢、郑氏的脸面不能丢、那个贱女人出身名门,我也得让她活着,我只能让你生下来,让你作为郑氏子活着。不过——” 郑克爽收敛恨意。 “为了保住你,那个贱人费劲心机为我弄来了‘武人尸’秘术!多好笑,她怎会知道,费尽心机保护的儿子,居然被她家族的秘术杀死!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郑克爽畅快大笑,一把抓住郑少杰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看着郑少杰充满恐惧的双眼,他无比快意。 “‘武人尸’能保留武者生前所练真气,到时候,你就是我海门郑氏代代相传的‘传功之宝’,从此,我海门郑氏再不受精枯爆体之厄,到时候,我一定让郑氏后人恭恭敬敬祭拜你!” 就在郑克爽志得意满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情绪被打断郑克爽惊怒回头。 “谁!” 第52章 魔宝迪奥 打猎碰到人放火,打架碰到不要命的,逃命用人家武功结果被抓现形。 如果欧阳夺是个穿越者,他就明白自己现在这种感觉叫日了狗了。 这回好了,逃命听到江湖大派掌门吐槽自家黑历史,这种一路专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的感觉简直太迷人了,欧阳夺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顶着郑克爽想杀人的眼神,身心俱疲、心境破碎的欧阳夺心知自己这段时间的谋划恐怕就是人家眼皮子底下的蛐蛐,吓的都打摆子了。 但身后俩婆娘一个比一个凶狠,前狼后虎,他也得硬着头皮先往没得罪死的那一面冲。 更何况,积年老魔,这么多年没玩崩,肯定是有点东西的。 欧阳夺心里“要死了要死了”喊个不停,郑克爽也觉得有点棘手。 作为大派宗主,他知道欧阳夺这种门派里的宗匠学者有时候比亲传弟子都重要,更别说他本身还是练成上乘魔功,积年四练境界的人物,放在哪个宗门都是妥妥的小宗师预备役,就算魔门这种无情无义的地方,折了这么个人物,也得找正主掰扯掰扯。 郑克爽虽然不怕魔门,但谁想跟陈年臭狗屎、着名失心疯惹纠缠不清啊? 可这欧阳夺听到了他的谋划,知道他要抢“海洪化蛟功”,大仇已经结下了,似乎也不差这点。 郑克爽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欧阳夺的时候,一声娇叱打断了他的思路。 “欧阳老魔,哪里走!” 一道倩影带着满身月华,打密林中窜了出来,正是一路追来的张静仪。 “欧阳老!啊!月母宫弟子张静仪见过郑宗主!” 好么,还挺讲礼貌! 就算不掌握朱厌的事,郑克爽在旁边看了小半天了,还能不知道月母宫今天当老六? 但是大家出来混的难道讲道理么?要讲辈分、讲势力、讲实力!月母宫的女人不光胸大腚大,拳头和势力也大!连魔门都顾虑的郑克爽如何不顾虑月母宫? 正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发作的时候。又一声娇叱从树林中传来! “师妹小心!魔头看招!”随后一道青虹朝着郑克爽飞射而来。 还来!? 还直接动手! 刚才这打的天崩地裂的,你们都聋啊瞎啊不是? 行走江湖都这么不注意么,你们月母宫太阴元君巩宗主知道么? 不是,你们这帮大派弟子问都不问见人就打,都这么行侠仗义么? 嗷,海门宗弟子也这德行,那没事了,这就是大派风范。 郑克爽见对方对自己如此不敬,顾不上收拾欧阳夺,沉着脸一掌打飞连月环,刚要动手收拾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后辈,另一边的欧阳夺心里都要笑发财了。 只见他伸手在怀中一摸,掏出一根上面裹着金帛、镶嵌诸多宝石,自中间孔洞中穿出一根蜜蜡锥头的……鸡!? 那造型可太别致了,只能说虽然短小精致,但确实昂扬不屈。 “幸好带了‘谛奥’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欧阳夺心中激动不已。 这“谛奥”是魔教佛宗“夺业寺”在东瀛研究出来的又一样邪宝。 东瀛佛教与中土佛教不同,东瀛和尚不仅能娶妻僧子、喝酒吃肉,还能建立佛国、世袭罔替,偏偏这等在中土佛教看来比魔教还该死的佛派,门内武僧竟能在不修戒律的情况下,练出相对上乘的佛门武功,跟西藏密宗一样,邪门的紧。 而这“谛奥”,就是参考西藏密宗以人体炼药之法,先用魔功培养出的美艳肉奴去诱惑那些不食酒肉、严守戒律的日本僧众,此类僧人破戒欢好之时,自然会出现佛功异化,如无人干涉,倒也能顺利过渡,东瀛和尚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若在此时,将作案工具一并斩下,而后开膛破肚,再把东西放入海底轮正中位置,再以美酒、天葵巾、兽脂等秽物为引,以海量五荤菜干为薪柴,辅以秘药秘法,将僧尸点燃烧尽后,便会留下一根缀满舍利子的玩应,这就是“谛奥”。 “谛奥”之名也有魔门故意羞辱佛门之意,谛者揭谛也,奥者奥妙也,因此,“谛奥”就是“揭谛的奥妙”。 由于佛法大国身毒国将这鎏金舍利坤称之为“林伽”,故而这味邪宝也被魔门称作“阳竖林”。 一根“谛奥”就蕴含了一位破戒僧毕生的武学精华,佛门武学经历魔化扭曲,梵意浩大中隐藏深沉邪意,最善污染佛门弟子,心、气、体三炼中至少要完成两练才能抵御这种邪宝侵蚀,即便魔门弟子使用,若心志不坚,也极有可能扭曲成疯子。 欧阳夺一早就算好,郑少杰身具破戒龙王功,心性扭曲脆弱,若是再修炼“海洪化蛟功”,实质上已经完成了破戒谤法、由佛化魔的过程,与这邪宝简直天生契合,一旦使用,定能立马成就一尊“凶龙罗汉”。 此时此刻,老魔习惯性的损人利己和保留后手倒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欧阳夺将手中邪宝向着郑少杰方向奋力一掷! 郑克爽什么身份?见到这等秽物,别说伸手去接,便是发动内力挡开都是自降身份。 如今在场这么多人,还当着月母宫女后辈的面,日后江湖该怎么传?想当年海门郑宗主随手打爆一个魔门护法丢来的鎏金舍利坤?这几个名词放在一起说,够江湖人笑话十年! 所以是挡都没敢挡,一个纵身避到一旁。 这“谛奥”顺理成章的精准命中了郑少杰的嘴! 蜜蜡那是真蜜蜡,入口即化!铃铛中乳白石楠香的“防腐脂”当即爆发,给郑少杰来了个对口帮扶。 量太大了,灌的郑少杰直翻白眼。 效果太好了,郑少杰满身伤口肉眼可见的分泌出白色体液,伤口迅速被粘合、止血,构建新的肌肉纤维和皮肤组织。 威力太强了,原本略有病态魅惑感的身材,逐渐变作虎背熊腰的形体,鎏金纹路与黑鳞纹路相互嵌合,野蛮凶恶中透露出金刚庄严。 呲!郑少杰身上十八处大穴猛然一鼓,淡淡蓝色血雾弥散半空。他站了起来,身躯如寺中魁梧雄壮的错金金刚立像,眼眶中却镶嵌着黑红浑浊的玛瑙。 “成了!” 第53章 暴打魔君 欧阳夺的眼中溢现绝处逢生的激动和不知原由的贪婪。 “吼!” 郑少杰皱了皱鼻子,随后朝着二女的方向露出饥渴的神色,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拦在中间的郑克爽眼神中划过一丝狠辣。 “若是让小杂种杀了这两个月母宫的女人,一切事情都可结束!” 而后,他身形一错,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懵懂的张静仪和惊恐的曾离。 饶是曾离这种寡薄稳重的性格,眼看郑少杰一脸打了发情兽药的模样,也是娇躯一颤。 “师妹小心!” 二人同时伸出玉手,全力催发内力,四枚连月环化虹而出。 可郑少杰身体却如龙蛇一般随意扭曲,让过进攻,速度不减的继续前冲。 “这是?龙王功!” 郑克爽双眼一眯。 看着郑少杰凶魔的身影,曾离与张静仪身体双双浮现月华,借月移形当即发动,一个瞬间二人便窜出五丈之外。 可一个大境界的跨度若是那么容易弥补,小宗师又怎会有如此地位? 二女刚刚落地,却见郑少杰如影随形,已然抵近身前丈内。 “吼!” 曾离俏脸上浮现绝望,而后闪过坚毅神色,猛地一推张静仪。 “走!” 这一耽误,郑少杰双手已然近在咫尺,曾离甚至能看清郑少杰眼中自己的倒影。 郑少杰蛟爪撕开夜风,带起丈许腥臭蓝雾抱向曾离,鳞片缝隙间渗出黑蓝体液。 曾离只觉得一股粘稠而深寒的气息罩住自己,身体半点动弹不得,她心知逃无可逃,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曾仙子爱护同门,却让鲁某改观不少。” 清朗嗓音破开寒雾,一股蛮横的热力瞬间驱散了曾离身上的寒意。 鲁浔裸露衣服外的皮肤上爬满鎏金纹路,飞身擦过她耳畔,身前响起清沥的古磬宏声。 曾离睁开美眸,郑少杰双手就在身前尺余处僵住。 偏过头来,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孔近在咫尺,剑眉星眸,双手摊如柳叶,稳稳制住郑少杰的关节,让他不能寸进。 鲁浔发觉身旁之人毫无反应,转过头来,见曾离呆呆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出声调笑。 “还看?再看要收诊金了。” 温暖又带着沉香韵味的气息吐在面上,抚的曾离身体一哆嗦,瞬间清醒过来,当即面色桃红。 “吼!” 郑少杰可不管你脸不脸红,发情期的野兽攻击性向来最重,已经只剩模糊意识的大脑,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练着自己非常在意的武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雄性,源自野兽本能的凶性瞬间暴涨,双手猛然响起音爆,重拳眨眼挥至面前。 见郑少杰攻来,曾离惊叫出声。 “公子小心!” 鲁浔耳朵微动,如同抓住猎物的捕蝇草,头也不回,双手一分,一招摊手耕打伴随铁锤夯地之声,正中郑少杰檀中大穴,打的他僵立当场,随后一个侧蹬将他一脚踢飞。 “曾仙子。” 鲁浔背过身,转头轻笑。 “你发呆时,比斗狠时可爱多了。” 二世为人鲁浔也没活过三十岁,遇到美人难免调笑两句,但他还知正事,回过头来俊脸已然冷峻至极。 双脚碾过黑石上的蓝血,黏腻触感让他想起那块大苹果城别墅里流满血液的地板。面前的郑少杰身形已膨胀至一个夸张的程度,鳞片缝隙间渗出黑蓝体液,滴在地上竟冒起青烟。 “郑宗主,您说我外功粗浅?” 鲁浔瞥眼一觑,攥拳于腰,膝盖内扣。一个二字钳羊马扎下,瞬间方圆五尺尘土无风自旋,蒙在鲁浔双手上,闪现红白光泽,脖颈处弥漫青色。 郑少杰再度合身扑上,卷起腥风攻来,鲁浔纹丝不动,直到蛟爪距他咽喉不过半寸之时,来自前世的咏春膀手如春藤缠树贴上袭来小臂,寸劲自三焦经灌入,一手木人桩法带着七星螳螂拳拆手的套路连消带打,每次不过出三分力,却能化解郑少杰十分力道。 郑克爽见到如此精巧繁复的拆招,眼中闪过一抹郑重。 “这小子,气、术也已过了练成境!还到了如此深微的境界,这手短打看似粗浅基础,用的都是些笨力气,全无半点内家行气的精妙功夫,却长中有短、正中带奇,几乎将贴身揉手的路数走尽了!怪了,没听说云州有什么名师怪侠,谁人会在粗浅功夫上打磨如此之深!” 鲁浔起脚撩阴,郑少杰凭直觉一躲,哪知鲁浔脚形变挑为点,一个寸劲点中郑少杰裆部,郑少杰当时双眼暴突,连目光都清澈了几分,浑身力道瞬间泄散。 “啪啪啪啪!” 趁他病,要他命,鲁浔双手玉化,运使十二路标指如穿花蝶影,每次命中都连发四次脆响,接连七指钉在同一处肘关节上,打的郑少杰臂骨外刺,撕扯出蓝血喷溅在鲁浔身上,却被柔顺光幕轻柔卸开。 鲁浔这一手中暗藏“普门示现说法印”中的“青颈婆罗”,乃是“婆罗门应”合于“青颈观音”之姿,传说青颈观音三面四臂,而婆罗门爱诸数术,此招乃精巧繁复,任意一手,均有三般变化、四重劲力。 打断郑少杰的手臂,鲁浔架势变短为长,一招八卦六十四手中的日月并行,彻底将这只手臂折断,顺势摞臂进肘,起八极拳路打出一招猛虎硬爬山,伏虎击头、鹰嘴点肋、进步撑捶,骨裂声里,铁拳已是入肉三分! 郑少杰长声痛嘶,如夜枭啼空,好手悍然反击,鲁浔粘手进步,脚下寻圈,一捏一环一折,一招合气道中的小手返将郑少杰撂倒在地,抓住好手一个鳄鱼翻身,咔嚓!又折一手。 鲁浔站起身来借势一提!兜的郑少杰凌空而起,随后拉开身位一招古泰拳里的鳄鱼摆尾,踢得郑少杰口吐漫天血雾,倒飞而出,跌倒在欧阳夺身边。 一套集合前世人类搏击技巧精华、穷尽筋骨之能的凶残打法,给此世之人带来巨大震撼。 此世武学昌盛,有内外气功,能助人飞天遁地,是以纵是炼体高手也追求气体双修,讲究身为载体、气为刀兵,于纯粹肌肉搏杀之法研究并不十分深入,也就是本朝以来《兽功》逐渐普及,筋骨搏杀之法才开始有兴盛的苗头,却依旧被武林大派名宿嗤为左道末流。 如今在场之人都是江湖大派弟子,各个扪心自问若自己碰上如此凶毒阴狠却精巧繁复的功夫,又能否全身而退?却是越想越觉得此等功夫与精妙内家功夫相比的确大大不如,可若二者结合,又该有何等威力? 郑克爽想的是方才一路快手短打配合混元双掌该何等可怕;月母宫二女只觉得方才惊鸿一瞥的八卦掌飘逸灵动,与自家功夫路子简直珠联璧合;欧阳夺眼里全是合气道那一下分筋挫骨的阴毒手法。 想到这,郑克爽脸色愈发阴沉,只恨这伟男子学了郑氏功却不姓郑,否则现在自己就可传位给他,安心养身。月母宫二女复偷瞄了一眼鲁浔那张无双无对的帅脸,不经意间眼睛里已经满是水光。 第54章 茶香四溢 曾离手偷偷地摸了摸袖子里的玉簪盒子,看着张静仪痴痴的目光,心里顿觉不舒服,横过身来将二者隔开,轻咳了一声。 “张师妹,你有婚约在身,如此盯着一个陌生男子,十分不妥。” 张静仪听了满脸通红,气的一跺脚。 “师姐!我哪看了!” 随后转过身去,却在心里偷偷计较。 “小宗师对练成境,二十五对二十七,这长相也…” 发觉如此不好,又轻轻捶了捶手。 “张静仪呀张静仪,你有婚约在身,你怎么能想别的男人比卓公子好!” 又想到曾师姐如今依旧小姑独处,不由嘴里发酸,忍不住开口。 “师姐,鲁公子要是再年长些该多好,与师姐正相配。” 说我年纪大是吧! 曾离心里握拳,恨得咬牙。 “说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等婚姻大事岂容自己考虑?” 意思师傅同意你就不反对是吧! 张静仪内心‘呶呶呶’疯狂吐槽。 再抬头时发现曾离仪容端正、雍容大方,原本冷艳面孔现下柔和的好似暖玉,浑身散发着惊人魅力。 师姐发什么颠? 张静仪顺着师姐的目光,发现鲁浔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一双寒潭秋月般的双眼,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的看着自己。 这目光太多情了,尚未出阁、年方双十的张静仪哪里受得住这种考验,只觉得浑身毛孔大张,却一动不能动,只是呆呆的和鲁浔对视,看的都快神游了。 这一世,鲁浔太习惯这种表情了,只能颔首摸了摸鼻子。 “这位姑娘,下次切莫如此莽撞。” 他关心我? 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关心我? 他声音怎么也如此动听? 他若是唱歌该多好听?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能怪张静仪犯癔症,这段时间张静仪耳朵里的鲁浔是个什么人?才智高绝、众望所归的少年英杰,筚路蓝缕、开辟基业的年轻俊杰,武功高强、傲视同代的练武奇才,有情有义、患难与共的情义长兄,下属拥戴、甘效死忠的仁厚少主,才华横溢、知情知趣的温柔郎君,如今又是横空出世、俊美无方的救命恩人。 对于这个时代的江湖女儿就是权、财、德、能、情、色六维全满的六边形怪物!什么?光长得帅色为什么满?体关小宗师!只会问你累不累,不用问你爽不爽的懂么!床都给你打个洞出来! 这时候,骊沁一声轻呼打断了张静仪的臆想。 “掌门大师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小师妹,幸好你没事,否则卓家那边的婚约可怎么交代啊!” “啊!骊师妹(师姐)啊,你来了哈!” 早看见我了!装什么装啊!*3 三女互相看着对方身上泛出的婊气,心中纷纷痛骂。 月母宫“广寒三仙”的名声可不是自封的。 一个冷艳高挑、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可爱娇憨。 偏偏个顶个都是的低头看不见脚尖,如厕净身费劲的身材。鲁浔就是前世看过再多美人,这三个放在一起他也不由感叹出声。 “洁若秋菊被霜露,神如明月照寒江。” 一句很简单的话而已,但在颜值加持下,三女听了只觉得——他好有才华!*3 感知到身边姐妹的情绪。 三人再度交换眼神。 曾离微微露出袖子里的玉簪盒子,微微一抬下巴。 我乃掌门师姐,尚未婚配,他赠我礼物。 却看到骊沁眼睛轻轻摸着自己的连月环,眼神担忧的看着鲁浔。 死狐狸是提醒人家前些日子刚让我伤了是吧! 曾离这边恨的咬牙切齿,又看向张静仪。 死丫头人呢? “鲁大哥,小女子月母宫弟子张静仪,前些日子掌门大师姐打伤了你,都是误会,我小时候刚入门的时候就是大师姐和二师姐带我,她们就跟我娘亲一样,我带她向你道歉好么?” 张静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吐着让曾离致死量的毒液。 “好说,好说。” 闻着有点熏人的茶香,鲁浔尴尬的笑了笑。 “鲁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妾身的大师姐和小师妹恐怕真要遭遇不测了。” 骊沁也凑到鲁浔身前,微微一福,三人中就属她气质最是温婉,柔躯一动,衣服褶皱下挤出肉感的弧度,显得愈发迷人。 “鲁公子,救命之恩无以言谢,之前的事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等冒犯。今后,月母宫就是您的朋友,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用得着的,尽管吩咐,曾离必星夜奔驰,效犬马之劳。” 曾离也到近前,神色感激的欠身一礼,仨女中身材最为高挑的她俯身行礼,抬起头时楚楚可人的表情看的鲁浔心头一跳。 想着方才曾离不顾自身安危,保护同门的担当,鲁浔觉得此人并非一无是处,这个有上乘武学古代世界,大派弟子漠视平民百姓虽然可恨但并不稀奇,自己虽然不想和这些身上带着麻烦的有什么瓜葛,却也也没必要得罪对方,当即虚扶还礼。 “扶危济困,本属份内,曾仙子不必挂在心上,待了解此事后,我鲁氏就要搬到西域军州去了,届时天高路远,今后恐无相见之机,是以报答就不必了。若来日有缘,仙子与诸位同门到西域办事,鲁某定扫榻相迎,晨茶夜酒,谈天说地,也是一番快事。” 张静仪听了心中一慌,忍不住发问。 “鲁公子青年才俊,应当鲜衣怒马、纵横江湖、领袖群伦,何苦到那西域大漠之地?莫非是求建立功勋、入朝为官、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么?” 鲁浔笑中含叹,神情中透露出疲倦。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朝堂与江湖同样争斗不休,鲁某无心此道,也并不觉得这好勇斗狠、同族相残的江湖有什么好纵横的,此去军州,以一身武艺镇守一方,以满腔热忱经营一地,也算造福百姓。” 鲁浔此世初涉江湖,在他心里,江湖就是个满地老银币的地方,明面上小宗师只是看着珍贵,一但换了地图备不住路边的“狗”都会打雷。 再加上他也是刚刚突破,还未曾真正感受到身份的转变,所以对江湖大派过于谨慎,并不知自己一番言论,从一个最年轻的小宗师嘴里说出来,对于江湖中人是何等震撼。 作为盛世王朝,大周百姓从小到大,听了太多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英雄故事,虽然入了武林宗门,在实质上与朝堂对立,但种族纽带和文化感染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即便知道了江湖险恶,却也压抑不住内心对英雄义气的崇拜和向往,这是人类向往美好的天性。 更何况,堂堂月母宫弟子,江湖朝堂的龌龊如何不懂?道貌岸然下的男娼女盗不要见过太多!越是这样,众人越震撼于得鲁浔的抉择! 因此,在不知实情的骊沁眼里,鲁浔这一番话是这样的意思:朝堂江湖,不过门户私计,鲁某大好男儿,宁愿远赴西疆风沙之地,为民族开疆戍边,以全平生意气,也不屑与之苟合! 这等含蓄内敛的成熟气质,这等英雄意气的精神内核,再配上这等丰神俊朗的颜值滤镜,组合而成的英雄魅力冲的一旁的骊沁双眼亮如水月,波光粼粼中荡漾着深深崇拜。 “鲁公子真是宽宏大量、仁厚无方、淡泊名利、性情高洁,妾身明日就知会沿途大小门派,保证公子迁族之事一路顺利,待到公子安稳之后,妾身一定上门叨扰,还请公子莫嫌麻烦。” 这有妇之夫怎么还还要上门呢? 鲁浔虽然高兴沿途有人帮助能省不少麻烦,可对这如此来劲的有妇之夫却不敢亲近。 “贤伉俪做客,鲁家自然蓬荜生辉,尽管来,鲁某最好交朋友,倒是定要跟尊夫好好喝上几杯。” 听到这,骊沁面色却哀伤下来。 “外子十年前就已过世,却是无缘与鲁公子把酒言欢了。” 嘶!未亡人系列!幸好鲁某无孟德之癖! 鲁浔连忙道歉。 “这,鲁某孟浪了,骊夫人勿怪。” 看着鲁浔得知自己未亡人的身份后依旧清澈的眼神,骊沁心中暗自欣喜。 “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妾身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请公子莫在称呼妾身夫人便是。” “那,好,骊仙子。” 这时一直插不上话的张静仪突然掺和进来。 “师姐,去鲁大哥家可一定要带上我,鲁大哥不会嫌我烦的对吧。” 小妮子!你不是最讨厌风沙干燥么! 骊沁心中咬牙切齿,还未等说话,曾离却a了上来。 “师妹,到时候你怕都要完婚了,卓公子与鲁公子又不熟悉,怕是不合适吧。” “大师姐!” 见几人又开始暗戳戳卖茶,鲁浔默默转过身去,以他今世的经验看,只要不看到自己的这张脸,女孩子大多数都会冷静一点。 刚一转过来,就看到郑克爽一点都不爽的眼神。 鲁浔有点摸不着头脑。 “恭喜郑宗主得偿所…人呢?” 第55章 魔经佛典 这时候鲁浔才发现,欧阳夺和郑少杰已经不见了。 “就在你跟一帮女孩子卿卿我我的时候,欧阳夺抱着那个杂,那个逆子投海了!” “投海?这水下如今已有不少海和尚,又没到有…那个的时候,他们投海,岂不是找死?” “你问我?我问谁!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只留下了这卷邪物。” 郑克爽一脸愤懑的甩出一个皮卷。 鲁浔一脸你莫怨我的神态。 “郑宗主堂堂小宗师,制不住两个重伤号?而且您有些言不由衷了吧,方才你与郑少杰交手之时,难道未曾化纳了海洪真气?日后代代传功,有何难处?” 丫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盖世天才是吧! 郑克爽脸色更加不爽。 “说得容易!论天罡气是好修炼的?不到小宗师境界,如何化纳消受这魔功!哎,若是有武学秘籍就好了,可惜,只是一卷观想图。” 鲁浔不动声色。 “原来还有观想图,不知在下可否一观?” 郑克爽一脸冷笑。 “小子,你知道这观想图是干什么的?” 见自己被拆穿,鲁浔也不尴尬,上辈子为了活命什么事没干过,这点讽刺也能动摇你鲁哥? “鲁某不懂,还请郑宗主指教!” 无赖的样子看得郑克爽一阵气急,随后又叹了一声气。 “你可知,天下武学包罗万象,寻根溯源去不过三类,其一,见人;其二,见天地;其三,见众生。 人者,乃筋骨之能、血肉之秘、魂魄之妙、争斗之智; 天地者,乃四相五行、山河地脉、日月星辰、水轮风象; 众生者,乃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鳞毛羽昆、蛮妖精怪; 古人有幸能仰道者,效其法而得其能,武学伊始也。然人力有穷,或以微观宏,能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或限于资质,文字不能全其妙。是以或假图章、或假金木、或假泥石,混混录之,留待后人观效。” 鲁浔稍作沉思便恍然大悟。 “照此说,这‘海洪化蛟功’,或不尽善尽美、或有意犹未尽,或是难以言明,非要观想图自行领悟?” 郑克爽赞许的点点头。 “不错,真是一点就通。” “那宗主您以观此图,难道不能倒推武学?” 郑克爽摇摇头。 “武学之道一看天资二看后成,有人握剑即通却学不会拳脚,这就是天赋之别,此卷我方才悉心观看,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图中魔意还一直试图侵扰我,若不是龙王、混元二功护持心神,怕不是还有麻烦,真是彻头彻尾的魔功。” 随后将手中的皮卷递过来。 “你天资高绝,看了或许能能有所收获。” “郑宗主,魔功都让我看,怕不是想害——” 鲁浔嘴里调侃,手上接过皮卷,再张开的一刹那,顿时被卷上图像摄住心神—— 那画卷本是一团模糊色团,鲁浔目光落下之际,色团扭曲变形,在鲁浔惊悚的目光下化作章头蝠翼、人身被毛的怪物——它,不!祂的触须在皮面上缓慢蠕动,是的,并非错觉,那如同浸泡过血的松烟墨的确在蠕动。 “眼为星门,须作天轨...” 鲁浔无意识念出古怪的口诀,当指尖虚点皮卷,沿着触须描摹,在空中勾勒出熟悉的弧线。 郑克爽在一旁不由自主配合心法运转口诀,只觉得俞府、腹通谷、涌泉三处穴道突然一起涌出寒流,整条足少阴肾经都开始不自然地痉挛,吓得他连忙运转龙王功心法,论天罡气化作佛门内力,与混元内力合于一处,才将这股如跗骨之蛆的寒意祛除出去,伸手一摸,发现穴道处的衣服已然湿透一个规整的圆点。 郑克爽死死的盯着鲁浔,眼中装满惊骇! “这,胎化异形、再塑道体!体关大宗师的绝学!不!是魔功!” 对此,鲁浔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皮卷,画卷中的怪物十二条触须脱落,变成十二个诡异海族,它们舒展肢体,舞动欢跳,仔细观察,节肢与触手竟然组成了一套诡异、怪诞的打穴手法。 “食巨胜者增寿,忘天巨者形延;夜无月火者人见而形隐……” 鲁浔耳边传来诡异的呢喃,这声音化作浑浊粘稠的浓雾,慢慢覆盖他的脑海,他恍然未觉,无意识模仿着某只海族摆动触须的姿态挥动手指,一股阴沉、粘腻、湿滑的指力在空中划过蠕动曲折的轨迹打在黑石地面上,蚀刻及其怪异的球面线条交汇的纹路。 “原来如此!” 鲁浔声音带着双重回响,脊椎突然节节爆响。 这时,皮卷中的怪物睁开了全部眼球——祂的凝视化作滔天巨浪,鲁浔只觉得丹田气海开始逆向奔流,十二正经开始朝着一种扭结相交、无有内外的形态扭曲! 众人突然发觉海风中腥咸气味变浓,鲁浔身上却开始浮现馥郁的甘甜与尸蜡燃烧混合的气味,身上开始出现一种完全非人的邪意。 郑克爽见状飞身后退! “快走!胎化异形的大宗师魔功,鲁浔要魔化了!” “万物为我,我为万物,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 低语声越来越急,就在鲁浔脑海中浓雾即将完全闭锁之时,源自前世的记忆深处一股浩大明亮、金红炽热的光芒自浓雾中剑射而出! “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诸天魔王,及魔眷属……。” 鲁浔神智为之一清,但怪物低语仍在耳畔萦绕。他强忍经脉逆行的剧痛,拼命运转“龙王功”,脑海中经文有内力支撑,梵音愈洪、金光更盛! “……随所国土……,感得如是种种魔事。我灭度后,末法之中,多此魔民……。” 鲁浔眼中金红光芒大放,自脑后生出一团无根金红火焰,助他彻底恢复神智。 感觉到自己体内魔功仍在肆虐。他咬破舌尖,在疼痛中与脑海中的梵唱合唱! “……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些……” 随着真言诵出,鲁浔体内的魔功如潮水般退去,耳边低语彻底消散。 他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但眼中已恢复清明。内视脑海中两团灰尘般大小文字组成的光团—— 一者底色漆黑,蓝紫字色,文字诡异,横竖如须、提钩如足、撇捺如虫、点顿如星,蠕动聚散,书《玄君七章秘经》; 一者金红光芒大方,文字底色如一,恢弘浩大、热而不炽、辉而不烈,书《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 鲁浔运功内视,发现扭曲经络已安然归位,但扭曲之时经络鼓涨却未变回原样,新修的“海洪化蛟功”与“龙王功”之间的些许冲突尽数弥合,汹涌内力在经络中奔腾不休,单薄的丹田如春潭般快速积蓄着。 原本就强横的肉身此时似乎出现了非人变化,四肢关节不用运功也可旋转反曲,双目能洞彻幽冥、视夜如昼,《畜功》《兽功》再不需要调动筋骨肌肉,呼吸之间即可施展,如先天本能一般。特别是一身皮肉,抚摸之下隐现描金龙鳞纹路,筋骨肌肉中摧山裂岳之力呼之欲出! 好险!如此还能因祸得福? “太上虚灵洞幽玄君?” 鲁浔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谁!” 郑克爽听到这个名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上前一把抓住鲁浔。 “太上虚灵洞幽玄君,《玄君七章秘经》,离黯!” 郑克爽一把推开鲁浔,眼中满是恐惧。 “走!” “什么?” “走!现在就走!” “郑宗主?” 郑克爽一语不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拔腿就逃。 “这?郑宗主他?” 鲁浔回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三女。 却发现三女也退到极远处,惊恐的看着他。 “三位,这究竟怎么回事?” 曾离、张静仪二女俱是不语,唯有骊沁咽了咽喉水,干涩开口。 “鲁大·鲁少·鲁公子!离姓乃魔教教主故有之姓氏,离黯此人,乃是本朝初年,四次灭魔大战时的魔教第四代大天魔主,太上虚灵洞幽玄君正是其号,《玄君七章秘经》乃是他所学武学典籍。” 骊沁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颤抖了一下。 “鲁公子,你快走吧,逃到西域去、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无论佛道两派,还是正邪二道,尤其是魔教八宗,若是知道了你身具这门武学,恐怕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因为,这《玄君七章秘经》号称——长生邪法、盖世魔功!” 第56章 两件事 海天门上,乌云遮住了月光,在场四个人的脸被黑暗笼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方才还是救命恩人,不过片刻便视为洪水猛兽。 鲁浔对美人的好感还没来得及升起,便复变得厌恶起来。 他心知此乃人之常情,得了这盖世魔功就如同前世人得了艾滋病一样,任之前关系多好,也会想着保持距离。 但是毕竟自己确实救了二女性命,却还不如一个寡妇来的知恩情,想到这鲁浔不由对骊沁升起几分感激和欣赏。 他想抬手抱拳感谢,却又怕与自己扯上关系连累了她。想到这鲁浔冷漠的开口。 “曾仙子、张仙子。” “啊!” 两个人只不过被叫了一声,就仿佛被蜜蜂蛰了一样,饶是鲁浔心胸宽广,也顿生不悦。 “我改主意了,二位欠我的恩情,现在便还了吧。” “啊?” 二女对视一眼,曾离咬咬嘴唇,站了出来。 “鲁少侠,方才你救我一命,如今向我讨要恩情是天经地义,只要不涉及宗门利益,曾离绝不推辞。” 看着默不作声的张静仪,鲁浔对曾离虚目以视。 “哦?让你把命还给我也行?” “这!”“什么?”“不行!” 听了这个条件,三女惊叫出声。 “不行?那换一个吧,护送我家眷一路到西洲可否?” 鲁浔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鲁少侠,您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师姐她不只是她自己啊!” 骊沁苦苦相劝。 “骊师妹!” 曾离喊住骊沁。 “鲁少侠…” “哈哈哈!” 未等曾离开口,鲁浔却先仰天大笑。 “曾姑娘,在下方才不过是句玩笑话,此事乃鲁某自找,如何会让你这等佳人趟这潭浑水?太小看鲁某了!” 听了这话,曾离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何心中发堵。 “鲁公子,曾离,绝非知恩不报之徒,实非孤身一人,若鲁公子有什么别的请求,但说无妨!” 鲁浔正色抱拳。 “多谢曾姑娘,在下却有事请各位帮忙,但对姑娘来说并不难办。” “公子言重,请。” “我要你们答应我两件事。” 曾离皱了皱眉头,开口询问。 “请公子示下,看曾离能否做到?” 鲁浔笑了笑。 “曾姑娘真是有趣,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人。” 曾离面色微冷,却不好发作。 “若挖苦我能让公子舒服些,曾离并不反对。” “挖苦你?呵呵,我们来说正事吧,这第一件事。” 此时月光刺破重云,照在鲁浔身上,一时间天地万物尽墨,唯鲁浔独清,如同天降的神只、又像古老的图腾。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改方才的柔和,放射出睥睨万方的神色。 “我要你们把我手中有魔功的事,传遍天下!” 看着三女不可置信的眼神,鲁浔嘴角掀起略有癫狂的笑意。 “一个人也不能落下!” 曾离震惊到无以复加,头一次磕磕巴巴的说。 “公子,您莫不是开玩笑?” “若鲁某方才跟开玩笑让你误会了鲁某的性格,那是鲁某孟浪了。” “可若传遍天下,公子你···” 骊沁突然反应过来,盯着鲁浔的表情,磕磕绊绊的试探的说。 “师·姐,鲁公子他,他是要···” “要什么啊,真是急死人!” 骊沁看到鲁浔赞许的笑容,脸上试探化做惊骇。 “鲁公子他,他要一路打到西洲去!” “打过去!?不可···” 曾离看着鲁浔赞许的表情,只觉得世界荒谬至极,海门位处东南腹地,距西洲何止千里之遥,常人身处这等险境,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都嫌不够,这人竟要在天下正邪两道围追堵截之下一路打过去! 他真的不要命了不是? “鲁公子,稚子执金于闹市,岂非不智?” “二位,鲁某怀金之事,能否不报宗门?” “这·对不起,公子。” “这块金子只稚子知道,才是他的金子,若非一人独知,就会传到强盗耳朵里,而在强盗眼中,稚子之物不过无主之物罢了。” “可金子在,强盗就在啊!” “官金刻字铭章,丢了大家也都知道是谁的,强盗想要金子,穷人就得变成苦主,我为什么要做苦主?” “好,就算公子不怕强盗!可强盗之外,还有更可怕的人在!” “骊仙子,金子落在穷人手里,强盗看不过眼,强盗得了金子,乡绅就看得过眼了?” 骊沁眼神一变,若有所悟。 “公子想做乡绅?一块金子可换不得数代家财!” 鲁浔摇了摇头。 “乡绅很清楚,一块金子而已,穷人就算得了,靠自己做不了乡绅,可强盗得了却能!所以,金子不在强盗手里,才最重要。” “公子是想告诉大家,你是穷人?” “不,我是要告诉大家,这块金子丢不掉的金子,强盗来抢我就让他变苦主,乡绅觊觎,我能让他变穷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挡住风,可吓不住雨。” “所以,才要明月大海为寄,告诉那些风雨雷电,这墙高门厚,想进屋,就别怕四分五裂。” “公子好气魄,但强盗之所以是强盗,就是他们拎不清自己是强盗。” “冲天大将军的事迹,鲁某也佩服得很。” “黄…公子不怕成为武林公敌么!” “魔宗似乎才应是武林公敌。” “你要满城尽带黄金甲,便是坐实了魔头行径!” “为何魔宗是魔宗,魔教是魔教?” “江湖共识,魔宗就是魔教。” “非也!魔宗可以是魔教,魔教只能是魔教!” “此话简直荒谬!” “混元祖师魔宗都不是,黄天道早就入了魔教,围杀混元祖师的高手,不知天下有黄天道?” 骊沁听了一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还是想做乡绅。” “乡绅?呵呵…” 鲁浔双目闪过龙王功独有的鎏金瞳孔。 “混元祖师二十五岁小宗师了么?” 骊沁看着鲁浔傲气外露的神色,仿佛方才的温文尔雅只是面对世人的假象。 “他混元祖师想作乡绅,我不想!我要让那些敢抢金子的人、意图把我当做棋子随意摆布的人,统统做穷人!我有这个潜力、有这个资格!” “穷人?” “对!为了生活奔波却不能饱腹的,曾经被他们随意摆布的穷人!” 这个人要一个人去面对数千里路途上的围追堵截,还说要把敢招惹他的‘乡绅’‘强盗’,打成‘穷人’。 一旁一直发呆的张静仪不似曾、骊二人情绪激荡,更加旁观者清的她是三人中最能够感受那种离经叛道到近乎“歪邪”的特殊人格! 他的所言所语,皆在挑战当前世道最根本、最不可动摇的运行规则,他蔑视皇权、鄙夷大派,他看不起武林敬仰的江湖巨擘、看不起“天下布武”的当今圣上,他痛骂皇帝、讥讽传奇、不屑贤长,他胆大包天、无惧生死、傲气凌云,他简直大逆不道! 他是如此危险,但他却无畏的像传说中的英雄! 这种颠覆性的人格魅力,配上鲁浔小宗师的身份和那张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的帅脸。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要当百万师。” 张静仪脑袋闪过这样一句话,然后整个人怀春少女看见了英俊坏小子,情绪控制不住的溢出来,强烈的刺激使得她轻声尖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 一声尖叫惊醒了骊沁,她看着小师妹眼睛亮的比天上的星星都闪、脸红的比三月的春桃还红,心知不能再让这该死的美男继续散发魅力了。 “此事我派答应了,另一件事。” 鲁浔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第二件事,请仙子发动人手,言说鲁某身份卑微、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不过是时运惊人,偶得了一身小宗师本事,便妄自尊大、自以为是、自矜自骄、针砭时弊、鄙薄天下英雄,其余所擅武学、今日所见种种,还请帮忙遮掩一二。” 骊沁聪慧过人,当即明白了鲁浔的意思。 “身份卑微,是麻痹豪门大派;狂妄自大,是刺激江湖草莽;宗师本事,是迟疑武林高手,待公子摧枯拉朽破掉一批莽撞而上的卒子,泄露了武功跟脚,观望的人再想动手,就要重新调查,如此一来,公子不光杀鸡儆猴,还得到了更多转圜余地,好算计,好计谋,好心机!” 鲁浔收起了一身桀骜,恢复了温文尔雅。 “谬赞了,鲁某这点算计只能对付对付流贼草寇,可骗不过仙子这等聪明人。” 骊沁双目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厉害。 “阴谋阳用,正奇相合,软硬兼施,恐怕连今日这些对话,都是借我之口,说给外人听的,度不失毒、善能使奸,当真文时雅君子,狂时烈丈夫!此人必然还有谋算,若真能顿开金锁走蛟龙,今日我助他一臂之力,总好过恶了他。” 想好了的骊沁当即开口。 “好,公子与我三人有恩,我等也非知恩不报,此事我等应下,且承诺全力为公子遮掩,请公子说说第三件事吧。” “好,仙子爽快!” 鲁浔文雅的面容转化为严肃。 “第三件事,烦请仙子以最快的时间,先通知江湖大派,鲁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家人安全,而我又是个迷信的人,若我的家人不幸发生意外,或被陷害抓进大牢、或在出门买菜被毛贼杀害、或是被闪电击死、或被撑窗杆砸死,而我又找不到真凶,或只能找到一个看似是真凶的人,那我只能怪罪于江湖的诸位,到那时候我就不会客气了。” 曾离听了却觉得有些可笑。 “鲁公子,你确实是小宗师高人,但是,想要威胁江湖大派,你没这个本事,像你说的,你现在还是个穷人。” “穷人?鲁某确实是穷人,除了家人,我没有任何财富,可我却不是一般的穷人。” “不一般?富了一点?我承认公子手中有金子,可公子不敢花吧!甚至买凶杀人都未必做得到!” “买凶杀人?金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就没有任何手段。” “我有!” “你有什么?” “曾姑娘可知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公子难不成会仙术么?” “唉!巧了,这就是个能让天下人都变成‘穷人’的仙术!” “公子,我承认你才智高绝,但此话确实太荒谬了!” “是么?那烦请姑娘回快些把我的话转达出去。” 张静仪看着鲁浔此时的状态,明明毫无表情,却让她浑身发毛。 直到她听到鲁浔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 “去告诉他们,去通知他们,去提醒他们,去警告他们,只要鲁某家人受半点伤害,我就把魔功送给江湖所有散人。” 看着三女那惊恐的表情,鲁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那把豆子,能让洪水滔天、万鬼同哭的豆子!” 张静仪终于明白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表情叫,六亲不认! 这哪是小事? 这是滔天祸事! 第57章 宝物之秘 “你疯了!你这是在玩火!江湖大派不会放过你的!” 曾离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跟一个疯子讲条件! 鲁浔语气变得慢悠悠的。 “曾姑娘,你真要学一学你身边的骊仙子,不要随便质疑一位小宗师。” 此人这时还不忘挑拨离间! 曾离深吸一口气,安抚了一下想说话的骊沁。 “公子行事如此不计后果,必将成为武林公敌!您是小宗师不错,可比您强的小宗师,江湖上光有名有姓的还有上百位!” “谁跟我换命?” “换…” “或者跟我换重伤?” “…” “就算不能杀你,大宗师出山,公子也毫无还手之力!” “然后面对不知多少练过绝顶魔功的魔人?” “…” “出大宗师的门派,哪个没有绝顶神功?你不会真觉得他们没有天人武学吧?否则魔教圣主不早就一家家杀过去了么?真要想抢魔功,八大魔宗不早就被抓的一干二净了?四道五佛,一家一个都不够分啊!” “…” 嘶!有点道理! “你知道什么情况我就死定了?躲起来!” “不明白?躲起来就不能一路开打,不开打就不知道我是否修炼了魔功,不知道我是否修炼了魔功,就只能当做我修炼了魔功来办,到时候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还是要一路打一路逃,我为什么不现在就走这么干?” “…” 嘶,有点道理!*2 “” “如果我活在大派眼皮底下,且一辈子不修炼魔功,在显露正宗佛门武学,配上我这清白家室,总能证明我并非来路不明之辈了吧!” “这么一说,只要公子身份清白,就代表公子天生与魔教对立;又顶住了江湖众人的压力,就证明公子武艺高强;在江湖大派的容忍范围内行事,就证明公子做事有分寸、为人识时务,能够做到这些,公子就有活下去的资格!” 骊沁接嘴道。 “所以,我到现在也没听明白,他们到底要什么?” 张静仪插嘴道。 “看守魔功的狱卒!” 骊沁的眼神笃定中带着窥破真相的兴奋。 张静仪恍然大悟! “啊?啊!我明白了!能对付的了这个场面的人,才有能保住魔功! 骊沁补充道。 “为了保证公子能一直看住魔功,说不定各大门派还要给公子些好处!” “不止如此!” 曾离略有激动地插了进来。 “无门无派、有资有才、允文允武、有情有义、参佛参道,宗师境界,行事张弛有度知进退!意志坚定,盖世魔功不能惑其心!” 曾离眼神灼灼的看着鲁浔,口中一字一顿。 “简直就是天生的大派传人!掌门嫡传!” 鲁浔虽然未想投入大派,却懒得纠正这现实到有些市侩的女人。 “所以,我守得住魔功,他们会给我脸面。” 张静仪反应比脑子快,横叉一嘴。 “如果没守住呢?” 鲁浔看了曾、骊二人,那种“这是你师妹”的疑惑眼神,看得二人有点想将师妹逐出师门。 “如果鲁某未守住魔功,他们会帮我体面。” 听了鲁浔平静语气中隐藏的残忍,三女不由陷入沉默。 看似有了希望,其中多少凶险?就算抓住了这渺茫的希望,鲁浔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公子有大勇毅、大智慧,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鲁浔轻轻一笑,仰头直视无垠的苍穹。 “有一位与我同姓的大师曾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已经跟老天爷斗过两次了,就不怕再斗一次!” 此人不死,必将威震江湖!曾离眼神愈发炙热,几乎将鲁浔融化、 淡生死、斗天数,真君子、烈丈夫!骊沁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卓公子……张静仪想着想着咬住了嘴唇。 看着神色各异的三女,鲁浔莞尔一笑。 “鲁某是知恩义的人,若大难不死,三位今日恩情必不相忘,所以,劳烦二位姑娘相告,除了武学境界,还有什么方法能快速提升战力?也好让鲁某多几分胜算。” 骊沁眼神柔柔,语气缓缓。 “若除去自身境界,自然异兵、异宝、异兽。” 骊沁扬起连月环。 “人体柔软、铁石刚坚,舞刀弄剑总要强过赤手空拳,可小宗师境界,寻常兵器已经无用,唯有神兵、宝兵、法兵才有奇效。 所谓法兵,乃少数豪族大派、密门传人的独有兵器!除材料之外,还需门中秘法锻造、独门内功养练,自身境界提升,法兵威力也会相应提升,若至最高境界,配合本门武学,威力堪比上等宝兵,佛道魔儒、十一家法皆有独门法兵炼制之法,是以门中高手远强于同档江湖武人。 所谓宝兵,乃是天时所致、材质特异、机缘巧合之下锻造而出的兵器。跟随武道强者多年,为其内力、神念孕养而成,需用者武学匹配方能使用。 所谓神兵,乃大机缘、大气运下诞生的神物,持者需达成诸多条件,心性、武学、乃至性别相貌,均要无不相适才成。且至少为小宗师境界方可孕养、驱使,威力无比,在小国足以为镇国之器。 所谓异宝,或先天之物、或后天养成,不拘形态、品类繁杂,均有独特神通,就如吐蕃密宗与魔教,极为擅长用肉身制造异宝,这也是密宗不列为佛教正宗的原因。 所谓异兽,天下野兽有机缘巧合,能生异力、练真气、通人性,有千般利好,独野性难驯,这万兽山庄就是靠着驯养异兽的本事立足江湖的。” 鲁浔皱了皱眉头。 “这些东西听起来便不易寻得,最有希望的反而是最诡异的肉身宝物,可这肉身想来也不一般吧。” 骊沁点点头。 “肉身宝物多样,真人羽化、高僧圆寂,皆有可能留下肉身宝,而魔教多用阴邪伎俩,污染生人,炽其魔念,强造孽障,而后用其肉身造物;密宗多用高僧尸首、信奴肢体造物,其中隐秘,不能详知,只知道须有秘法发念点灵这一关,但无此法,决造不出物件来。” “点灵秘法、有灵肉身,上哪弄…!” 正在轻轻抱怨的鲁浔,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鲁浔皱起眉头,瞳孔剧烈抖动,陷入深深思量之中。 “不行,风险太大,况且——” 滴答。 一滴雨水落下,阴湿了鲁浔面前的地面。 鲁浔猛地仰头看向天空,只见依旧清朗天空开始滴落雨水,起初淅淅沥沥,不过顷刻间变作倾盆大雨,倒映天空,如群星陨落,瑰丽奇异。 鲁浔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瞳孔中泛起质询的神色,口中语气莫名。 “贼老天,你到底要跟我玩什么?” 第58章 点化异宝 一日之后,三月十六。 似乎是气候出了小波动,迟来大雨昨夜方至,一直下了一天一夜,也让今年的三十七支河水晚了一日才汇同此处一朝入海,让世人少看了一日走蛟潮的奇景。 今夜天清气爽、明月当空、河汉星列,苍天之上万目群睁,万条光辉垂刺入海,映出两处星河。走蛟潮如白练当空、玉柱倒提,海量雨水灌了一天一夜,使得千涵海潭愈发深邃,上千头海河尚借着海水上涨,纷纷涌入海潭,相互搏斗、抢占巢穴,嚎叫之声透过海面,回荡在海潭上空,如蛟龙做吼。 海天门上,鲁浔无心去看身旁奇景,只是双眼看着水面怔怔出神。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旁边非要跟来的鲁虎未能听清鲁浔的喃喃自语,只是担心的苦劝。 “孙儿,你果真要下去?这龙潭可是天下绝地!当年你能从这逃出来,是得天垂青,如今你再去,爷爷怕你生死难料啊!” 陷入回忆的鲁浔清醒过来,双手轻轻拍着鲁虎的胳膊安慰。 “爷,孙儿还没孝敬您老人家,如何肯把命送了那龙潭里的鱼鳖?孙儿有事要办,您就在岸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鲁浔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远处的树林,而后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身躯,一个纵身跳下山崖。 深林中,偷偷潜来的三女被鲁浔眼神一瞟,均是浑身一激灵。 “师姐,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张静仪小声询问。 曾离冷言冷语的回答。 “体关小宗师,五感最为敏锐,发现我们有什么奇怪,他没说什么就是默许我们看着他,就像他昨天说的,这是为他好!” “可他跳海干嘛啊?海河尚虽然属于异兽,但除了一身筋骨皮肉没甚稀奇,若是有用岂不早被人抓光了?难不成他有什么秘法?” “你问我,我问谁,能不能学学你骊师姐,安静看着!” “哦…” 水下鲁浔看着眼前一群正在发情交合的海河尚一脸了然。 当说天公作美,若非今日走蛟潮至,响起了这海韵清音,让一帮海蛟龙化作了胖头鱼,鲁浔还真不敢与此时入这真龙潭。 仗着海洪功强化过的龙王功赋予鲁浔卓越的水性,他在水里打了个跟头,拽起白练,冲向了穿越来时的洞穴。 拽出羊肠小道里挤来挤去的一对海河尚,鲁浔一头钻了进去,先潜后浮,很快就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海窟。 窟内壁刻未动,夜光石头发出鸡油黄的光芒,照的四下通明,鲁浔没在四下打量,径直走向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人面前—— 自己前世的遗体。 原来,二十年前穿越之时,自己这具肉身也一并跟了过来,当年鲁浔触摸遗体时,前世记忆事无巨细传入脑海,连不经意间瞟到的文章都一字不忘,这也是鲁浔这一世能把生活经营好的原因。 除此之外,鲁浔还发现自己遗体竟早已被浓厚佛性洗练,在鲁浔修炼龙王功时,遗体内佛性倒灌此世之身,省了数年基础打熬之功。 鲁浔逃走后,遗体就于此安放,年年受神音洗练,如今依旧栩栩如生,结跏趺坐,一手作施无畏印、一手捏剑诀,一如前世死去之时的形貌,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毫光,蕴含着醇厚的灵韵与刚猛的法意。 “无根树,花正红,摘尽红花一树空。空即色,色即空,识破真空在色中。了了真空无色相,法相长存不落空。号圆通,称大雄,九祖超升上天宫。” 心中再度闪过《无根树》的经文,看着前世的自己,鲁浔心情复杂。 二十年过去了,本以为不会再来打搅你安息,却不曾想已经是第三次见了。 自打鲁浔打定主意要离开云州,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理自己前世的遗体,如今得知了肉身异宝的奥秘,鲁浔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自己的遗体,还可以在帮自己最后一次。 “无根树,花正娇,天应星兮地应潮。屠龙剑,缚虎绦,运转天罡斡斗杓。锻炼一炉真日月;扫尽三千六百条。步云霄,任逍遥,罪垢凡尘一笔消。”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鲁浔就不再犹豫,平复了自己复杂的心情,将肉身抱到没水之地,而后盘腿坐下,将身体沁入水中,闭目入定。 识海中,《玄君七章秘经》文字依旧如蠕虫触须般蠕动聚散,放出幽蓝的光芒。 鲁浔默运玄功,运使来自龙王功的龙猛金刚法意、论天罡气的两仪清宁法意和混元一气功的全性保真法意牢牢锁住心神后,方敢触碰这盖世魔功。 ‘服砂喰芝避死延寿长生功’‘骥魔云渡术’‘五岳真形图’‘玄阴化骨销形熄魂炼魄手’‘海洪化蛟伏渊神功’……鲁浔根本不敢看前面的诸多魔功,只看了个名字就快速略过,好一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幻灵升玄点化法’。 之前魔典灌脑之时,鲁浔大致知道了这魔典中都记录了哪些魔功,这‘幻灵升玄点化法’,据载能点石成金、点顽生灵,导引众生、得见天地混沌初开之景,号称魔教第一开灵秘法。 鲁浔心知自己所选的路九死一生,因此得知灵韵肉身能点化异宝,故而今日才决定兵行险着,求这一线生机。 鲁浔也并非莽撞之人,因之前发现前世为求静心翻阅的《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这本佛门第一破魔秘法能够克制魔功邪意,海韵清音也有化戾气为祥和的奇效,故而对渡过难关,极有信心。 幸好这点灵功诀只需掌握要领,任何功法都可驱动,否则鲁浔也无法尝试。 如此,鲁浔记牢了诀窍,睁开眼睛,一手按住遗体的眉心、一手按住遗体的丹田,开始施展点灵要诀。 “终无一事,可以息得,道无形方,一息可浸…” 默运要诀,遗体开始大放光芒,鲁浔只觉得面前的遗体似乎活了起来,早已失去生机的肌肉、头发都各自活了过来,不住变形、卷曲,仿佛深海中蠕动的章鱼、又像海床下匍匐的蠕虫。 发觉功法有效,鲁浔连忙静心施展,突然,他感觉左眼有些痒,轻轻一晃,眼球突然脱落掉在地上。 那颗眼球滚动的轨迹,竟与《玄君七章秘经》运功路线完全重合。 眼眶越来越痒。鲁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生长出来,直到眼眶传来充实的感觉,一颗新生的复瞳从空洞的眼眶里钻出,虹膜上布满鱼卵状颗粒,每一粒都映着面前正在异变的遗体。 墙壁上的文字开始扭曲,变作《玄君七章秘经》的文字,这不是幻觉,鲁浔能清晰感受到星图里爬出的湿黏触须正钻进经脉,把自己肉身和真气改写成某种深海腔肠动物的蠕动节奏。 “惟其浑沦,所以为道,假形忘却,自入达门!”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鲁浔发觉喉结裂成七瓣,从声带里涌出的不再是声音,而是无数透明虾苗般的寄生体。 它们在空中尽情展现诡异的姿态,啃食着鲁浔不知何时脱落的人皮—— 那张皮的内侧,赫然浮现出完整的《玄君七章秘经》,字迹全是用睫毛与头发编织而成。 鲁浔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升越高,大脑如同沸腾的油锅, 他拼尽全力稳定心神,用异化的口腔大声念诵《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 “观诸世间大地山河,如镜鉴明,来无所粘,过无踪迹,虚受照应,了罔陈习,唯一精真!” 经文一出,那些渗入鲁浔体内的潮湿之气骤然翻腾,如沸水般灼烧着他的经脉。 鲁浔痛苦低吼,咬牙继续诵念:“若作圣解,则有忆魔,入其心腑,旦夕撮心,悬在一处。失于正受,当从沦坠。” 随着经文的深入,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震颤,异化的组织逐渐剥落,鳃线渗出蓝黑色的污血。那些在他脑海中回荡的低语,也渐渐被经文的庄严之音压制。 可《玄君七章秘经》毕竟是盖世魔功,功法中隐含冥冥魔念,邪意凌然,岂是轻易便可消解? 鲁浔方一松懈,眼前立刻浮现出无数幻象——深海巨兽的触须缠绕着他的四肢,无数扭曲的面孔在他耳边尖啸。 “鲜于九霄,倬彼云天。 曀曀其夜,参昂维定。昔时往矣,忽然而已。四方于缺,维神明兹。” 儒雅中透露着邪魅男性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几句经文一出,鲁浔只觉得天门打开,浩瀚宇宙赤裸呈现于面前,无数宇宙的真相疯狂灌入他的脑海!宇宙深处一群蠕动扭曲的阴影逐渐清晰,几乎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 就在鲁浔拼命挣扎,即将自我毁灭之际,海韵清音自海底悠然传来,脑海中立时清醒过来。 只是悠悠邪音带着无穷魔性在耳边萦绕,时而若有若无、时而宏大振耳,时男时女、时而魅惑时而恳切,纵然鲁浔得神音相助,能紧守灵台,却也难以脱出。 正在双方来回拉扯对抗,闹得识海天翻地覆之际,不知何时,一道淳淳紫青之气悄然浮现于识海之中,初时若有若无,却连绵不绝,慢慢如天风云海、竟蔓延无尽!上下四维、八荒六合,无不充塞盈满! “天地杂炁,生诸妖邪。常以正道,除去氛祲。第一思惟,无我无主。诸法皆空,不可转相。” 紫气之内,有悠悠诵经之声。 “是人无端,于说法处,得大宝珠……其魔或时化为畜生,口衔其珠,先授彼人,后着其体。” 金光梵唱似乎受其支援,也一改颓势,愈发洪亮。 伴随着脑海中的诵经之声,鲁浔瞬间睁开双眼,金红、紫青分耀于左右瞳孔,眸中再无疯狂混沌,唯有清净智慧,原来方才身体变异皆为魔功幻象,惑人心神,若不能破幻勘妄,必然为魔念所趁。 此刻鲁浔勘破幻象,内心更加坚毅,心神中一心二用,佛道二经诵读之声愈发宏大震耳,周遍识海,一身佛道内力汹涌而出,顺着双手灌入遗体之中。 面前扭曲变异的遗体受内力洗练,如蜡烛般快速融化,化作金红、紫青两色液体,如汞如浆、灵韵盎然! 液体违反重力的逆流而上,沿着鲁浔双手攀附在他身上,各自化作龙凤云纹、叶贝佛篆,小如尘埃、密密麻麻、勾勒满身,若有人生了洞微观虚之眼便可看到,那金红字所写正是《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而紫青之文,则名为《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一知实故,二知魔故,三除相故,四分别空。元亨利贞,邪不干正。临兵斗者,列阵前行。” “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两类经文之声愈发宏大,紫青之气将宇宙之门弥合,金红佛光把阴影尽数驱散,浩大诵经之声盖过邪魅男音,在一声轻笑过后,彻底消失不见。 随着邪魅男音一停,鲁浔周身邪气在佛光玄气中寸寸崩解消散。 金红、紫青液体书写的经文也一并隐藏不见,只留下淡淡金红、紫青花纹,在光芒照耀之时才微不可察的一闪而过。 鲁浔凝神受功,脸上满是庆幸后怕神色,心有余悸的发呆了好一会,才看向遗体留下的“异宝”。 面前,一具脊椎连着颅骨、布满金红与紫青花纹、照比原身缩小了不少的骨骼静静地陈列在那里。 骨骼旁边还有一颗夹杂黑红蓝绿灰杂陈五色,手掌大小的方牌放在地上,仔细看过去,上面似乎有些奇异的微小纹路。 第59章 内室交易 鲁浔伸手抚摸着缩到鸡蛋大小的颅骨,光滑的骨骼给人金属的触感。 “你小子,脑壳倒是挺好摸。” 鲁浔自嘲嘟囔了一句。 研究了好一会,不知道骨头有何用处,鲁浔便把注意力转向一旁的方牌。 那只刚一触碰,这原本玉石质感的方牌立刻软化成胶冻质地,像浆糊一样反糊了上来,粘到了鲁浔上,任凭如何去甩也甩脱不掉。 “什么情况!” 鲁浔二世为人也没见过这个情况,懵逼的看着自己手上这一坨果冻,盯着他猛猛打量。 这注意力一集中,反而产生了效果。 这团果冻似乎能被鲁浔的意识控制,竟然能接受鲁浔的精神指令,开始流动变形,可以像小耗子一样在身体上流动,发现不会黏在手上影响生活,鲁浔放心了不少,才有心情仔细观察起来。 细看发现,这果冻纹路竟然是体内各个内脏器官的造型,脑心肺肝无一有缺,只是似乎多了些奇异的纹理,给人一种十分凶恶的感觉,颜色也十分夸张,不是浓烈的激红,便是灰蒙的暗绿,让人看起来十分不适。 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鲁浔也不多费神。 “上辈子的心肝脾肺,总闹不得这一世的筋骨皮肉。” 思虑荆棘前路、又念过往种种,鲁浔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得对不对,毕竟今生只想着报恩,前生只念着报仇,二世为人,都是身在异乡、心在他处。 不久之后,自己又要如前世,即将一路杀一路逃,区别是前生口说惩恶扬善,扪心自问实则不过是泄愤求死。 今世要为亲人与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却只觉得问心无愧。 如今,自己更是亲手斩断了与前世的最后一丝关联,连遗体也成了今生臂助,鲁浔颇有一种昨日已如昨日死、明日还向明日生的感慨。 念及于此,鲁浔这般冷硬心性也不禁动情,在石壁上刻下了“周树仁安息于此”,聊做缅怀。随后用遗体脱落下的衣服将骨头包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突然,水道中海河尚似乎因为被拽了出来心情不好,冲回来时猛然碰撞四周石壁,撞得轰隆作响,发出如冰春裂的声音。 鲁浔连忙探头查看,却听脑后传来土石落地,再回头时,墙上诸多文字似乎是水蚀老化,在这番振动之下已是全然碎裂脱落,只剩下一面光滑如镜的墙壁,沉睡在昏黄的光芒里,仿佛无人刻画过东西一样。 鲁浔环顾整个洞窟,除了他自己和手中遗物,这洞中再无任何人类来过的痕迹。 “尘归尘、土归土,来时有、去时无,非我始、自我终,回头看,转头空。” 鲁浔心有所感,喃喃出声,抬起手想要将龙王功刻上去,却又收了手。 贼老天断了我的前尘,那我便去争我的今生! 鲁浔只觉得灵台拂去了一层沉积已久的灰尘,心灵的光芒在无遮挡,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锋利,二世为人,如今处境最为险恶,可自己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轻笑一声,鲁浔转身一脚,将那头瞪着一对黑豆眼,一边看着自己一边不断在身下母兽身上蛄蛹的海河尚从洞窟中蹬了出去,随后再无留恋的翻身入海,一番鱼沉鸟浮,猿攀羚跃,不一会就回到岸上。 见鲁浔回来,鲁虎急忙上前。 “孙儿,没事吧?” “爷,好得很,半点事都没有。” 鲁浔笑着安慰了鲁虎,随后转过身来,朗盛笑喝。 “劳诸位姑娘照顾家公,原本鲁某心中还有气,此番便一笔勾销!只要三位无毁约之举,今后鲁某绝不动与三位有关之人一根毫毛!” 说罢未等三女反应,拉过鲁虎翻身上马,二人扬长而去。 “好大的口气,活不活得下来还两说,却先许了诺来。” 曾离似是还气不过昨日之事,随口贬低了一句。 “师姐,小宗师的恩情,你不要,给我可好,我可不嫌多。” 骊沁促狭的插嘴。 “未必用得上的东西,师妹要,我都没脸皮给,走吧,还要赶回师门复命,毕竟这鲁大师没几日就要出发了,若是慢了,怕不是要食言而肥,被他记恨。” 曾离不自然的回了一句,便自顾自转身离去,骊沁向鲁浔远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而后笑着跟上曾离。 “张师妹,人都看不见了,还不走?” 走出几步,发现张静仪还呆呆站在原地,曾离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 “不一样了?” “什么?” “不一样了!” 第一句还有点自我怀疑,第二句全是惊讶和确定,张静仪呆呆的眼神变作震惊,说的二女面面相觑。 “师妹,什么不一样了?” “气势!” “气势?” “鲁公子之前,谦恭有礼、张狂傲岸,我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如镜花水月一般,似乎都是事先编排好,而后与我看得东西,我看在心里却不觉得可信。可今日,鲁公子他好似明镜拂尘,似乎卸下了千钧重担;却又像神锋出鞘,要把面前的一切都斩碎。” 说到这,张静仪顿了一下。 “他是今天才真正决定放过我们。” 二女四目相对却十分震惊后怕,她二人都知道小师妹看似娇憨无知实则灵机充盈,总能凭直觉感知他人情绪,十分敏锐,但有断言,几无不中。 “师姐,鲁公子的交代,咱们真要上上心了,也要告诫宗门下属势力,千万别趟这趟浑水,鲁公子今日给我的感觉,没有半点瞻前顾后、圆滑世故,有的只是一往无前、杀心炽盛!他一直压抑的东西,那让我稍一触碰就打心底发寒的东西!今天——” 张静仪抬起头来,平时懵懂的双眼此刻被慎重填满。 “被放出来了!” 次日夜,江屏郑府内,郑克爽正在内室参研海洪功内力,忽然睁开眼睛。 “谁!” 悠悠之声自窗外传来。 “郑宗主好功夫,鲁某佩服。” “鲁浔!你来干什么?” “郑宗主不打算迎我进去么?” 郑克爽思量了一番,心知躲不过去,抬手一挥,大门自开。 “请进!” “多谢!” 鲁浔大步流星走入内室,仪表堂堂、神情恬淡,把一身短褐衬托的如王侯袍服一般。 “深夜擅闯、不请自来,月母宫的女娃娃没跟你解释你做了什么死?今日却要来连累我?” 鲁浔面色如常,看着面前清瘦矜贵的郑克爽。 “郑宗主,这东西可是从你手里接过来。”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若是把这之前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大家见我一个山野村夫都能悟出《玄君七章秘经》,会不会怀疑,你堂堂十六宗姓、名满天下的郑大宗主?” “你!” “我即将一路西行,先去西域军州探路,诸多凶险,必然会暴露武功,您说,我这云州人一身海门宗功夫,大家又该怎么看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要看你如何意思。” 郑克爽双眉一立。 “你威胁我!” 鲁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又问这显而易见的话,郑宗主你是没话了么?不然我来干嘛!”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只要尺,天下宗门里够资格摸一摸十六宗姓的,可不只要尺。” 听了这话,郑克爽气势立马一顿,好一会才面色一颓,坐了下来。 “可就如你所说,此事我海门宗脱不了干系!” 鲁浔放下茶杯,施施然开口。 “我敢来,自然是有办法,而且还是能让你与之前诺言一并兑现。” “什么办法?” 鲁浔给郑克爽倒了半杯茶,请手示意。 “郑宗主见山野小子天资过人,遂起爱才之心,秘密传授绝学,奈何宗门巨变之际,门派传人误阅魔典,为表坚守正道之心,只能将其逐出师门。但因亲传首徒、不忍白刃相加,故任其自生自灭,江湖同道但有损伤,均无需担心海门宗寻仇,你看如何?” 郑克爽没有碰茶杯,只是盯着鲁浔。 “你想要什么?” “混元门武学,还有这些年海门宗积累的兽功心得。” 郑克爽听了面皮一抽,皮笑肉不笑。 “我还以为你要将海门宗的功夫都要去呢,呵呵。” “少来了,朱氏有后人,混元门的功夫就不是你郑家专有了,泄露这些,总好过泄露其他宗门绝学。” 郑克爽一拍桌子,将茶杯振倒,茶水撒在了鲁浔身上。 “那我就要泄露给你!” 鲁浔也不生气,伸手把茶杯扶起来。 “月母宫的人可不知道你在图谋海洪功,我可知道!” 说着,伸手给茶杯续满,而后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 郑克爽眼睛看了茶杯一会,突然开口。 “好,我答应你,混元门的功夫我全给你,本门的两部兽法也都可以给你,但你怎么保证自己的承诺?” “我此去独行,家人还在云州,这便是保证。” 郑克爽气笑了。 “这是保证?你这明明是留了个祸患!” “郑宗主别急,之前我与月母宫的条件,如今也郑宗主也可参与进来。” 鲁浔又将与月母宫的约定说了一遍。 郑克爽打量了一下鲁浔。 “怎么?姑射榜的美人这么厉害?跟月母宫你什么都没要?” 鲁浔手一顿,把茶杯扣在桌布上,伸出手虚点了点。 “我一定搞得定你郑宗主,却未必搞得定巩宫主,弱乃原罪,拥抱武门,你说的么,郑大宗主。” 郑克爽面色一怒!随后又强自收敛。 “你!如此我却没什么好处,却又要和你牵扯上,你以为我会答应?” 鲁浔似乎早有准备,自怀中拿出一页纸,递给郑克爽。 “郑宗主,你若再助我一助,我可以把这个给你。” 郑克爽将信将疑的拿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 “海洪魔功!” 鲁浔又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茶,放在郑克爽面前。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它就是海门宗的海洪神功了。” 郑克爽看着面前一满一半两杯茶,慢慢将一半的那杯端了起来,轻轻摩挲。 “得了混元门的宗师绝学,你还想要什么?是不是太贪心了!” “唉!郑宗主,这回我又不白要你的东西,不是跟你换了么。” “哼,说来听听,提前说好,龙王功和论天罡气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郑宗主你看啊,我这即将行走江湖,连把趁手兵器都没有,您作为云州武林魁首,是不是该提携一下年轻人?” 郑克爽摩挲着茶杯,皮笑肉不笑。 “呵呵,要不要我把械斗之术也给你配齐了?” “那感情好!多谢郑宗主!鲁浔给您行礼了!” 鲁浔笑着站起来深深作揖,而后将满杯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因为太满,茶水还撒在了胳膊上。 “你!” 郑克爽眼睛一瞪,突然想到什么,悠悠的说。 “这是你自己要的,莫说我不给你,只怕你不敢接。” 鲁浔一挑剑眉。 “长者赐,岂能辞?多谢郑宗主。” 郑克爽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好!跟我来吧。” 第60章 冷刃匣鸣 正所谓巨室巨室,郑府自然也是宅院广大。 郑、鲁二人一前一后,向内院后前进。 一路上,不断有明岗拜见、暗哨问询,防卫明显比前宅严密了不少,鲁浔自付就算自己来,想突入这里也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郑宗主怎的不将自己身边护卫布置的严格一些?” 郑克爽头也不回,声音淡然。 “郑氏乃朝廷武勋,历代宗主必履战场,沉溺安逸,警觉迟钝,就是取死之道。” 鲁浔听了彻底抹去了心中仅剩的那点轻视,天下大宗,威震云州,近二百年为天下豪族风雨不倒,果然是有道理的。 门派之主虽然自诩高贵、鱼肉百姓,偌大宗族,却没听过多少横行霸道的名声,只一个残害百姓的混蛋还是故意放纵出来的,这等克制、这等分寸、这等约束力,绝不是单纯眼高于顶的草包做得到的。 鲁浔不再言语,郑克爽也不再说话,二人很快穿过种满樱花树的内院,过了廊桥,到了湖心岛。 这岛上遍种樱花,茂密花冠上,可见阁楼一栋,微微探出,共有三层,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周围富丽堂皇的宅院十分不搭,颇有些大隐于市的感觉,可仔细观察,此楼材料非木非土,墙壁梁柱均为特殊材料打造,坚固无比。走到近前,匾额上书“务本楼”三字。 郑克爽拍了三下手,自阁楼外偏室走出两位老人,鲁浔见此二人动静无声、气息悠长、双手细腻白皙,肘腕之处较常人粗壮柔软,便知道这二人已将龙王、混元之功炼的极具火候,定是郑氏的前辈宿老。 郑克爽微微拱手还礼之后,三人各取出身上钥匙,合在一处,对接无误,一并上前将大门打开后,二人微微欠身行礼,又返回偏室之中。 郑克爽这才回头,看见鲁浔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面上不动声色,心知却十分满意鲁浔这种分寸。 郑克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鲁浔便坦然而入,显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胆量。 入了阁楼,摆放在第一层的,是郑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上首是三张画像,看画像下标注,分别是落尘公、三宝公、大木公,乃郑氏祖上功绩最大、名声最隆的三位。 鲁浔跟着郑克爽躬身参拜一番,二人转身上楼。 郑克爽边走边说。 “我郑氏家传武学多为徒手,又急于钻研如何解决宗门武学之积弊,于兵器之道钻研不深,是以不适合长枪大戟的西疆北荒战场,多在南方作战。 可以说,我海门宗郑氏的历史,就是一部与东瀛侏儒和南洋野人的死斗史,在这过程中,自然缴获了不少兵器、武学,被我郑氏历代先祖参研,去芜存菁,融入海门宗武学之中,你所知的兽法精义就是如此来的。” 二人过了二楼不入,直上三楼。 “你也知当年我郑氏先祖大木公抱木渡海、战死金门之事吧。” “自然知道!郑成功郑大人当年为呼应朝鲜战场,响应戚继业将军征辟,拒绝云州一干义勇,自带海门宗二百精锐抱空木夜渡海峡,大破金门,为当年湾巴胜局立下头功!他老人家也当场战死,海门宗弟子生还者不过七个人。但为云州之人,不!但为大周之人,就不可忘大木公之大功大名!” 鲁浔如数家珍。 郑克爽上楼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神色诧异。 “没想到,竟还有郑氏以外的人,记得这么清楚。” 鲁浔当即面色肃然,语气郑重。 “不仅大木公,三宝公以身托闸之事鲁某也是敬仰万分,民族之英雄,众人或忘,浔,一刻也不曾忘啊!” 郑克爽嘴唇微微一抖,深深的看了一眼鲁浔,微微点头,似乎心里卸下了什么东西。 “你如此敬重先祖,此物与你,不亏!你进来吧!” 说罢,郑克爽推开三楼大门,将鲁浔带到室内。 这三楼中放着诸多残破武器和残损书籍,摆在四面靠墙的架子上,正中间则放了几个蒲团。 郑克爽将鲁浔带到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前,眼睛看着面前的铁箱子,嘴上问着鲁浔。 “说回方才,要知道,当年大木公武功之高,在我海门宗历代宗主中都能排前三,那火贺派之主也不过练成境而已,如何能拖得大木公身死殉国?” 鲁浔看了眼箱子。 “过去都传火贺派忍者奸使邪术,看郑宗主此言,恐怕另有隐情吧。” “没错,杀死大木公的,就是——” 郑克爽伸手打开了沉重的铁箱。 “此刀的主人。” 铁箱一开,一声刺耳激鸣瞬间刺入鲁浔耳朵,鲁浔能感觉得到,这鸣叫汹涌愤怒,仿佛怒海之上,乌云划过闪电撕破长空,想要斩杀那不愿隐去的烈日。 鲁浔在鸣叫中探头看去,只见一具细长金匣陈放其中,似乎是感受到了鲁浔的目光,鸣叫变得愈发刺耳洪亮。 “这是把…刀?” 郑克爽深邃的眼神凝视着金匣。 “此刀名曰‘日轮云耀’,经我海门宗多年打探,其主据传为东瀛刀术显流‘神御示现流’开流之主,号称‘萨摩梵天斋’的继村缘壹。” 由于槽点太多,鲁浔不知如何吐槽。 “这刀如此神异,恐怕是传说中宝兵了吧?此人难不成是小宗师境界?” “是,此人乃东瀛少有的小宗师高手,你可知道,东瀛武学与中原迥异,在心之一道,尤为极端偏激、执而生魔,在体之一道,酷爱强催潜力、透支身体,常能施展些酷烈到近乎自残的招式,轻取同档高手,甚至能越级杀人,武学威力十分惊人。 但这也导致东瀛武道境界不高、战力飘忽,即便是高手也大多是些短命鬼,如此更显出这继村缘壹的天姿和本事。” 顿了一顿,郑克爽俯身将金匣旁的暗格打开,取出一卷书册。 “此人性格十分矛盾,热情豪迈、宽和大度,在东瀛有很多友人,只是不知为何极为痛恨汉人,但却只对武者出手,从不伤害平民,与火贺派也素来不睦,却不知当年为何出现在金门。 那一战,大木公与此人同归于尽,郑氏弟子缴获了这把宝器名刀,一并带回来的还这本有刀术笔记,内中记载的武学理论十分高深,即便在我海门宗也算非同寻常。 可那些刀术技法却招法模糊、天马行空,内中最精深的‘分割时间之刃’十分晦涩难懂,极其考验天赋。” 说着,郑克爽竖掌为刀,凝神片刻突然挥出,鲁浔只觉得郑克爽这一刀如抽帧一般,于郑克爽面前斩出一道迅烈无比的斩击。 “为此,郑氏先祖甚至将这笔记拿给关中刀术名家观看,观者十分惊讶,言说若真练成“一厘打”,恐怕能触及大宗师境界,并勉强从其中总结出了一式‘三尺打’。” 鲁浔看了看郑克爽手里的书册。 “那郑氏无人尝试修炼此术?” 郑克爽抿了抿嘴唇。 “自然有,可这刀术关窍乃是以气驭刀、意于形表,既无催动刀气之法、也无涵养刀气之功,真想施展出威力来,非要新体气术四关具通才行关小宗师,否则最多只能驾驭“三尺打”。便是我海门宗有‘龙王功’在手,施展‘三尺打’也极耗元气,且越练越驾驭不住这锋利刀意,每日子时经络都要受刀意摧残,痛苦无比,最终损害根基。我郑氏之人又不是东瀛那些有今天没明天的短命鬼,故而多是学而不用,当做压箱底的手段。” 鲁浔心道这东西果然有隐患,但却不可谓不珍贵。 “这等珍贵的刀术和宝刀,宗主给我看,难不成是要送给我么?” 郑克爽看着鲁浔。 “是!这宝刀纵然在宝器之中也属上上乘,更可贵的是此刀正而不邪、堂皇正大、灵性逼人,唯一的问题,是这把刀刀气凌然,天资心性不够之人,握住刀柄都要被那锋利刀意割伤手掌,若得不到此刀承认,便是小宗师高手它也照样反噬,宁折不弯,誓死不休。否则我海门宗又如何会让这等宝物尘封于此。” 郑克爽又把视线转向金匣。 “要知道,此刀自从缴获回来,就夜夜作吼,非要用金匣封住,再以铁箱封死,才能稍稍将其封闭,陷入沉眠,否则,灵性早就损失殆尽,沦为凡铁了。” 鲁浔看着这两样放到江湖中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宝物。 “这么珍贵的宝物郑宗主都舍得割爱,总要有些条件吧。” 第61章 刀识明主 郑克爽抬头看向鲁浔。 “当然不是白给你。” 郑克爽顿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又有些不情愿。 “你天资过人,又练成了‘龙王功’,与我郑氏之间也有渊源,是最适合驾驭此刀此术的人选,若你能凭借天资,将此刀术梳理完善乃至补全,希望你能择郑氏子弟传授。” “可这把宝刀,我却无法还回来。” “宝兵固然珍贵,但真正珍贵的是传承,神刀到了庸才手中,便也只是废铁而已,刀神手中的刀才是神刀!天下武门传承靠的是绝学,这一点,我郑氏还是拎得清的。” “您就这么信得过我?” “信不过,但总好过毫无希望!郑氏管理宗族弟子虽然也算手段严苛,但膏粱习性已是不可避免,恐怕无人能在心性上与此刀匹配,交给你,让你安心,换你恩心,这是我的加注,你敢不敢接。” 鲁浔看着郑克爽,口中掷地有声。 “有何不敢接,我答应郑宗主,若能活下来,刀法传承,有郑氏一份!” “好!” 郑克爽又看了手中的书册,伸手递到鲁浔面前。 “你要想清楚,这刀术散乱无序、多有断代,成套路的只有一招‘三尺打’和练成境界的‘十二大天斩’,其他什么都没有,能有多少所得,全看你天赋如何。 更别说这刀法意境刚猛暴烈,伤己更甚伤人,宝刀虽好,也是防主之刃,简直遇者不祥,内中利害还是要三思后定。” 鲁浔毫不迟疑,伸手接过来就打开翻看,发现内录武学奥义精深,也确实散乱不堪,笔迹时而张狂时而严谨,简直不似一人书写。 “与其找糊涂导师,不如自己走,可以省却寻觅的功夫,横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况且——” 鲁浔抬起头来,眼神炽热,如烈日横空,目射精光,似奔雷落地! “郑宗主,鲁某此去,要的,便是这把一往无前的杀人刀!” 话出念起,鲁浔不由的回忆起当年那一路逃杀,斩人数百的前世,浑身上下顿时弥漫起惨烈凶恶的气势。 匣中利刃像是感受到了,鸣叫先是一顿,而后更加狂躁起来,剧烈鸣叫震的铁箱隆隆作响。 此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怎么养出这一肚子恶气的?简直如古之人屠一般!真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他为什么不姓郑? 幸好他不姓郑! 郑克爽深吸一口气。 “好气魄,我越来越觉得你能活下来了,希望我没下错注,这把宝刀是你的了!” 郑克爽让到一旁,示意鲁浔上前。 鲁浔走到铁箱前,伸手抚摸金匣,只觉得一股炙热锋利又爆裂难驯的气息浮动在金匣之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这气息愈发锋利起来。 它想试试我的气量! 这刀似乎也发现鲁浔感受到了自己的意思,气息愈发锋利起来,竟有种跃跃欲试的挑衅。 鲁浔不惊反喜,这刀灵性之足简直如故事中的神兵法宝一般,如此自己未来路上—— 可就能多杀些贪心暴虐、巧取豪夺的恶徒! 一人一刀隔空互相感受着对方最纯粹的内在,双方气势层层攀升,金匣表面都浮现出闪电切开的裂痕。 “此刀烈性难驯,甚至有将试刀者手掌直接切下烧焦之事,你未来还有恶战,第一次接触可带着金揆尝试,总好过重伤。” 郑克爽拿出一个黄金打造的手套递给鲁浔。 鲁浔转过头看着这手套,匣中宝刀感觉到鲁浔注意力放在手套上,顿时叫的愈发惨烈起来,气息中的试探变作鄙夷,刀气汹涌浮动、如毒蛇般意图择人而噬。 鲁浔看着手套,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撕裂般的狞笑。 接着突然抬起左手,未施展任何武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向金匣! 软金如何挡得住高人铁手,鲁浔毫无阻力的打穿金匣,一把握住宝刀,一时间周身雷鸣大振、燥气如炉。 “如此勇烈的杀人刀,你居然让我带着手套接触?你这是在侮辱我,也侮辱了这把刀!” 说着,鲁浔毫不顾忌那猛烈的刀气,握住刀柄的手猛然拉扯,没有半点犹豫! 呲啦! 鲁浔身上浮现闪电光弧,爆裂的电光凶猛考验着他的肉体,但鲁浔却不肯运转武功抵挡,只是不断化纳这股刀气,而后将内力转化为刀气,疯狂的灌注入到刀中! “你想试,就别跟个东瀛娘们一样软绵绵的,给我吃饱了,用点力气!” 刀得了给养,顿时威能更盛,灼热刀罡、奔雷刀气飙射而出,将铁箱打的四分五裂! 郑克爽见状立马抽身而退,放出气墙护住周围陈列。 “哈哈哈哈哈!” 这时鲁浔猖狂大笑自烟雾中传出,一股大力抽射如风,烟雾四散之间刺出刀轮侵天! 只见鲁浔浑身是血站在原地,未曾后退一步!手中举着一把长愈九尺、窄如弦月,电裂刀身,火纹烧刃的长刀。 此刀错金银握柄,刀镡照常见倭刀大出许多,为金龙绕电吞日样,全刀造型夸张华美,豪迈异常。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好刀,真是好刀!” 看着这把郑氏人近百年无人能驱使的宝刀,此刻就驯服的握在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手中,雀跃电光不断浮现,配合着青年豪迈的狂笑,热烈呼应着迟来百年的命定之主。 郑克爽的心情复杂到极致,欲言又止,眼神挣扎,最后叹了口气,传音入密,让外面的人带来了绷带和伤药。 不一会,鲁浔浑身缠满绷带,摩挲着郑克爽着人送来的,与这刀一般为金银错的刀鞘,感受着刀鞘中宝刀雀跃依赖的气息,一脸满足愉悦。 看着鲁浔一脸老光棍讨了小媳妇的模样,郑克爽留恋的看了一眼鲁浔手中的刀,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鲁浔也不在意,孙猴子取了定海神针还得给龙王爷两句好话呢。只是伸手将地上的几本秘籍翻阅一遍记在心里,而后放回原处,又拿过白纸,将《海洪化蛟功》默写下来。 写完后,鲁浔站起身来,将刀挎在后腰,对着郑克爽的背影抱拳一礼。 “郑宗主想必早就想我走了,如今你我交易完成,便不劳相送了。” 郑克爽不爽的冷哼了一声,也不转身。 “倒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小子就告辞了,郑宗主相助之恩,鲁浔铭感五内,你我前尘种种,今日一笔勾销,望郑宗主今后能消除祸患、家族兴旺,也别忘了约束家人、善待百姓,如此,未来再相见时,小子还能对您执弟子礼。” “用不着,快走!” “再会!” 鲁浔转身下楼,步伐极快,穿过院落、又上廊桥,恰逢夜风骤起,吹的满园樱花纷落如雨。 “小子!” 身后传来郑克爽的呼声,鲁浔在樱花雨中回首抬望。 只见郑克爽站在阁楼上,大声呼喊。 “你可知道,这一去不成,你便没路了!” “郑宗主。” 鲁浔面露笑容,抱拳高喝。 “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 郑克爽看着桥上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口中低声自语。 “文武兼备、天姿高绝,试武天下、一往无前,前有帝胤公,后有将邪公,今天,又有人走上这条逆天之路了么。” 想到这,郑克爽高喝出声! “小子!” “这把刀是郑氏的伤痕,也是海门宗的荣耀,此去,不要辱没了这把刀。” 鲁浔伸手抽刀而舞,一时间庭院内春雷炸响、极电穿空,刀气凌然,欲翻日月! 鲁浔身行刀舞、口诵长诗,一人兼参文武,穿梭在这满天樱花之中。 “生赠郑公海洪图,郑公赠生古倭刀。 诗成明珠照神骨,刀如秋泉割云霄。 吾观锋刃浮海来,昔人佩之登将台。 不须剸割试铦利,一条寒光生状气。 本知神物不妄伤,奇气惊人人走藏。 空堂广坐起芒刺,世间不敢看锋芒!” 刀舞既成,收鞘而走,只剩下月满中天花满湖。郑克爽耳边诗声在,眼外人去无,他在怅然若失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见证了某种可歌可泣的传奇,从此刻、此地、此情、此景,正式开始。 正所谓: 暗室夜夜传龙吼,匣中冷刃啸狂歌。 英雄何曾输意气,平生谁未入江湖。 第62章 变生肘腋 “浔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已经是回到村中的鲁浔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这样的问候了。 鲁浔明白,自己绷带缠身,浑身药味,看起来确实惨兮兮的。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大家自己没事,然后返回了家里。 “鲁十,把咱家兄弟和石、张家的兄弟叫过来。鲁步,你把我屋里床下箱子里的书匣拿过来。” 交代完后,鲁浔屋都不回,坐在大院中央。 等书匣送来,鲁浔拿起笔就开始写写画画。 不一会,闰土、闰水、石百、石千,还有管事的家丁,见鲁浔在写写画画,各个一语不发,坐在给自己准备好的位子上,静静等待鲁浔。 鲁浔写完以后,并不惊讶这幅场景,只是示意闰水上前,将怀中《兽法气诀》和书匣中的几本书递给他。 “拿过去,给大家看一看。” 闰水接过鲁浔手中的几本书,分给在场众人。 众人都受过鲁浔的扫盲教育,基本阅读没有问题,看了几眼都有些惊讶。 “这《兽功全集》。” “我这是《兽功集注》。” “我这本厉害《兽法精义》。” “你们的都是‘兽功’,我这本叫《十三太保横练铁身硬气功》。” “我这本是《积极事先正当防卫指南》,这杀招,这械斗思路,好家伙!” “你那算什么,看看这本《教你如何更好的执行正义》,嚯,这招够缺…咳咳,够实用的。” “我这本叫《人民武装有力量》,这,这是兵法啊!” 闰水粗略翻看了手上的《兽法气诀》,开声询问。 “浔哥,这些东西可不寻常,出什么事了?” 鲁浔赞许的看了看最稳重的闰水。 “是,我即将离村远行,至于原因稍后我慢慢细说,先把当下的事办了。” 随后拍了拍闰水,大声说。 “兄弟们,今天这些东西,是给咱们村所有弟兄习练的把式,里面有我这些年练武的心得,自创的一点小东西,还有我自外面得来的珍贵秘本,各位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尽快问我,我好将其中关窍给你们讲解清楚。” “浔哥,你要去哪?” “说了时间有限!回头问老爷子!赶快看看功夫,有什么实在看不懂的,赶紧问,一会我还有话要吩咐。” “浔哥,这兽法精义之类的都还能看懂,这两本气功却有些看不明白啊。” “这确实有些问题,兄弟们要切记,这兽法气诀和铁身功都是由外而内的内功,铁身功还好,多些食药补贴总能无碍,这兽法气诀却有一庄问题。” “兽法气诀乃是结合东瀛忍者的五行遁法,所谓五行遁法,就是催发五脏五行之气,显化于外,而生成的刚硬、柔韧、阴冷、燥热、厚重五种奇特内力,由于是直接催发于五脏,对死物无甚杀伤,对活物效用极强。但每次施展都要损害身体,所以诸位兄弟学习可以,尽量不要使用。” “此功可以当做形意五行拳的内功心法合并修炼,二者相得益彰,待到五行拳修炼到‘虎豹雷音’之时,在用这气诀,危害就会大大降低。” “浔哥,功夫的事情不打紧,有什么事先吩咐了大家。” “好,第一件事,闰水、石百我要你二人将我要走的事尽可能的传遍云州府。 第二件事,鲁步把家中所有关于我的东西,尤其是衣服、用具、笔记全都拿去烧了,这些东西都誊抄一遍也拿去烧了。 第三件事,闰土、闰水你二人去给我分别‘泄露’机密,一个言我要向北自官道从宁州府北上,绕道杭州出海,自济南下船,一路西行去西州都护府。一个说我要向西走延州、建州、经抚州、昌州、南昌、上饶,入鄱阳湖,过武昌、上襄阳,转陆路入西安而后西行。” “啊?浔哥,你这两条道哪有一条正经道啊,虽然沿途还算繁华,可这穿州过省,逢港必靠,哥这得什么时候能到地儿啊!” “闰土!莫多问,照浔哥说的做!” “哦。” “闰土说得对,我就是要穿州过省,逢港必靠、逢城必入,这一路就是要慢,不然想见我的人见不到我,怕会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浔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若能不知道,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好,浔哥,你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这几天把人都撒出去,发动海门县所有的关系和力量,给我收风。” “收什么风?” “这两条路上,都有些什么恶人!” 海门县作为云州附郭县,县治也设在江屏城中,张叔夜作为少有的勤政官,自然懒得在掣肘颇多的县衙办公,经常下县走访各地,春来农务、河防事务繁多,且此人酷爱简行暗访,事发当日他正在治下巡视,知府衙门派人未能寻到他,直到张叔夜听闻返村义勇闲聊,方才知道海门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这才返回治所,与他一并到的,还有鲁浔放出的风声。 “这个鲁浔,要干什么?” 听着手下报来的消息,张叔夜眉头紧锁,原地踱步思考。 “不对!” 似乎想到什么,他步子便就要往外走。 “备灯,本官要去见知府大人!” “老爷,如今已近戌时啦,贾知府恐怕已经睡下,您何苦触他的眉头?” “触他眉头?本官如何敢触他未来皇亲国戚的眉头!可这鲁浔方做了这么大的事!甚至牵扯到海门宗嫡子失踪,却突然风传他要领‘奉国令’,本官都没见到鲁氏人来!他这么做绝不简单,海门县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了,本官这个父母官还不知道缘由,简直是荒唐!” “大人,您都知道这是祸事了,何苦还要趟这趟浑水?” “本官代天子牧民,海门县百姓之前受武门侵害却不知情,已是死罪,如今明知祸事将至,若视而不见,不如就在这县衙里吊死算了!不论他贾冠英是知情不报还是放任绥靖,终究要与本官知会,否则决不罢休,备灯!”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大人!莫备灯啦。” 汤师爷带着一脸谄笑梗着脖子拱手作揖。 “学生拜见张大人!” 张叔夜面色微紧,绷着脸站住脚步。 “汤师爷,你怎么来了?” 汤师爷也不在意。 “张大人,东翁知张大人急民水火的性子,一早让学生等着大人呢!” 张叔夜眉头一抬。 “哦?贾大人如此料事如神?” “东翁作为一府之长,云州之事自然是如掌上观纹,只是对张大人您特别关注而已。” 张叔夜听了一甩袖子,往屋里走去。 “关注?贾大人是怕本官又去对付那些武门豪族,给他惹麻烦吧!” 汤师爷见张叔夜丝毫不给面子也毫不生气,只是跟在身后。 “张大人!东翁有他的难处。” 张叔夜一撩衣服坐下,也不给汤师爷看座。 “怎么?难不成我还连累贾大人了,放心本官虽然是做下官的,但却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耽误不了贾大人平步青云!” 汤师爷听了这话,干瘪腮肉一紧,两撇鼠须微微颤抖,沉默了一会,站直了身体拱了拱手。 “张大人!有些话不该学生说,但今日您当幕宾之面而非其主,学生作为贾大人的幕僚,就不得不说! 您知道前日海门县出了多大乱子?魔教啸聚魔灾!北归义军猛豕骑自校尉李魁以下二百余人全军覆没!便是东翁也险些折在白花甸,若不是有董俜、千牛卫沈强、海门宗郑宗主并其子郑少奇在,及时杀败了郑少杰,重创了欧阳夺,您恐怕现在已经在囚车上了!可是您看看!” 说着,汤师爷将袖子中的奏报递到张叔夜面前。 “您看看东翁这奏报上,可说了您一句不是!是!您清高爱民、您刚正不阿!您是君子!可东翁!东翁他!也不是小人!” 张叔夜接过奏本翻开,看完以后合上奏本久久不语,想了想,站起身来,双手将奏本递到汤师爷面前请他收下,然后将他拉到身旁。 “汤师爷,请坐,不知贾大人有何适吩咐。” 汤师爷见状脸上又挂上谄笑。 “张大人,贾大人说,张大人乃是饱学之士、是以并无吩咐,只叫学生将事情经过说与您听,再听听您有何良策?” 随后,汤师爷将这几天事情经历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讲给了张叔夜听。 张叔夜听后眉头紧锁,闭上眼睛手指敲着大腿,好一会,才睁开眼睛看向汤师爷。 “汤师爷,听您所言,此事能平,全赖这海门村鲁浔?怪了,本官任海门令两年有余,虽然听过这鲁浔好大名声,却未听过他有如此大才!当日,这鲁浔是否出现?” 汤师爷摇了摇头。 “除了与沈大人见那一面可以视作是他本人,后面再没法确定是不是他,只有与西门庆争斗之人疑似此人,东翁回来后忙着处置海门宗、千牛卫和清查剩余魔教妖人之事,尚未倒出时间提审此人,据查,当下海门村主事是其村武甲鲁虎,正是这鲁浔爷爷。” 张叔夜敲着手指。 “我听闻,此人要领‘奉国令’?可是去知府衙门领了?” 汤师爷连忙摆摆手。 “哎!张大人!知府衙门怎会越俎代庖!” 张叔夜手指一停。 “那就怪了。” “怪了?” “这件事中,看这鲁氏反应,不是参与者,也是重要知情人之一,且应该是恶了海门宗,放出这‘奉国令’的风声自保也是应当,郑氏治家不严暂不做声,也在情理之中,可这鲁浔过去不过是一轻侠,怎么有这等本事,能在正邪两道众多豪门大派手下逃出升天,保全鲁氏不说,甚至还得了好处?” 汤师爷鼠眼一转。 “照张大人如此说,此中还有隐情?” 张叔夜轻捋胡须。 “郑氏豪门一语不发、安之若素,鲁氏小户大张旗鼓、风声四起,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岂会无缘无故发生?郑氏一定知道什么,甚至一定做了什么!” 汤师爷听了连忙探过身去,伸出手放在嘴旁,小声嘀咕。 “张大人,郑氏就不要再牵扯到郑氏了,这也是贾大人的意思。” 张叔夜双目一瞪,拍案而起! “什么?汤师爷,郑氏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官明白,可郑氏这一次可是勾结魔教!若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天下人怎么看贾大人?怎么看朝廷?” 未等汤师爷反驳,张叔夜凑过去轻轻说了一句,就立马站直身体。 “圣上又怎么看贾大人!” 汤师爷鼠眼微微一颤。 “张大人是说?” 张叔夜面色平静,语气疏离。 “本官什么都没说,只是请汤师爷回去转告贾大人,真正看着此事的,不是那纸糊三阁老,而是烛彻万里的圣上!” 汤师爷也站起身来,捋着鼠须来回转圈。 “可是,郑宗主身份高贵,论品级甚至在东翁之上,这,不好…不好商谈啊。” 张叔夜一脸早有所料。 “本官有个法子,这鲁氏不是要领‘奉国令’么?本官先压在手里,看看郑氏是否有反应。” 汤师爷一拍手! “哎!此计甚妙,可,这对那鲁氏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 张叔夜冷哼一声,复坐了下来。 “公平?郑氏鲁氏具为豪族,大小之别而已,哪有一个好的?家资何来?巧取豪夺!一般黑罢了!这鲁氏能让郑氏如此容忍,必有原因,若是能使其蛇鼠相斗,也算是为民除害!” 说着,又伸手在案上猛猛点了几下。 “这就是敲山震虎,就算打不疼他郑克爽,也要告诉他,朝廷不会放任他!” 汤师爷思考了一下。 “张大人,您的意思,我会转告东翁,我先告辞了。” “我送送汤师爷。” “留步,留步。” …… …… 第一次催更,必须回应! 第63章 以势压人 三日后,海门村鲁宅中。 鲁浔正在院中樱花树下用饭,吃过饭后,拍了拍身边一起吃饭的鲁十说道。 “你去把大门打开,然后吩咐各处兄弟回去休息,一个暗哨也不要留。” 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回屋,抬出一张落满灰尘的案子擦拭干净,又取出一套满是灰尘的白银茶具清洗,收拾利索后,点起一个铸铁火炉,将五个茶杯摆在案上,扑上宣纸,持笔写字。 写着写着,突然笔锋一停,嘴角挂起一抹轻笑。 “三位姑娘既然来了,请进来上坐。” 说着,鲁浔将几张纸放到一旁,开始着手泡茶。 片刻后,月母宫三女款款走来,坐在案前。 鲁浔提壶点茶。 “三位来可是为我尚未出发之事?” 曾离未曾想自己还未开口,鲁浔已经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了,不禁看了鲁浔一眼,红着脸转过头,轻轻呼吸了一下,才又转回来,瞟了一眼桌上的四杯茶。 “公子与我等约定,处理好家族事务就离开,如今逾期已久,在拖下去,我们姐妹不好向宗门交代。” 鲁浔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别急,还有一位客人,想来也要到了。” 说着,眉毛一挑。 “你看,来了。” “鲁先生家门大开,是开门迎客之举,少奇冒昧猜测,若有不对,望请见谅。” 伴随着言语,一青年走进大门,正是海门宗少宗主郑少奇。 郑少奇走到案前坐下,看着鲁浔端如玉树、微笑而视,顿生恍见天人之感,不由瞳孔微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见桌上茶杯,又是轻轻一顿。 “看来鲁先生早就知道我等要来?” “在下无奈失约,各路债主前来催债,本属寻常。” 鲁浔放下茶壶,伸手示意。 “请。” 三女纹丝不动,唯有郑少奇端起茶杯,好奇的看了看,又轻轻嗅了嗅,随后少饮一口,闭目慢品,便惊奇的睁开了眼睛。 “这茶汤颜色沉红、滋味强烈、香气浓郁,细品之下却有轻轻的果香,似乎是佛手柑?却不知是哪里的茶品,少奇从未见过。” 鲁浔笑着为他添上一杯。 “不过是舶来的调茶伎俩,些许风味不同而已,不值得一提。” 郑少奇听了饮茶动作一顿。 “少奇听说,鲁先生从未离开过海门县,竟然还接触过红夷商人?” 鲁浔笑而不答,只是伸手添茶,并无多少茶艺功夫在身,却有非凡洒脱气质。 “郑宗主可有话指教鲁某?” 郑少奇瞟了一眼鲁浔手中明显不是中土造型的茶壶。 “指教不敢当,家父只是让在下问候一句,可需郑氏帮忙?” “张叔夜此人是个强项令,且最嫉恨地方豪族,郑宗主出手,正是顺了他的意,恐怕不会起作用。” 骊沁率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柔柔开口。 “公子小宗师身份迟早天下皆知,便是没那‘奉国令’,想去哪里也不是他张叔夜管得了的,何不直接动身?” 鲁浔并不答话,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展开放在桌上,示意众人自看 众人聚拢而视,竟是一份县衙文书,措辞十分严厉。 海门县衙谕令: 海门村鲁浔,涉白花甸魔祟案,疑关重大。今勒令尔七日内赴衙投案,自陈始末,佐证勘验。 倘敢违期不至,凡海门村丁壮者,禁绝青壮投军仕进,削其武籍;年十六至四十者,无论良贱,一律编入戍籍,发往边塞为役,永不得赎。 海门县令张叔夜批: 魔氛滔天,民命悬丝,尔若怀侥幸,累及乡邻,则阖村俱罪! 望尔自省,勿谓言之不预。 郑少奇看了怒而拍案。 “好个狗官!鲁先生奉国实边,为国尽忠,他不但不鼎力相助、成人之美,竟还敢如此威胁!简直岂有此理!鲁先生,少奇这就回去上报家父,定要让他为您讨个公道!” 鲁浔笑而不语,只是拿起水壶添水。 “此事在下可不敢劳烦郑氏。” 又看向曾离三女。 “也不敢劳烦月母宫。” “毕竟,若我真为此事借了各位之力与官府争斗,除了投身江湖,也没其他去处了吧。” 此话一出,场面骤然安静。 郑少奇笑着开口。 “鲁先生这话是?” “江湖朝堂合作又对立,足足五日,我这个身怀盖世魔功的人,千牛卫无一人来找,官府竟也敢摁住不放,沈大人和贾知府被各位联手封锁了消息吧?” 说到这鲁浔伸手将四人面前茶杯倒至盈满,大量茶水溢到桌面上,滴滴哒哒弄湿了四人的衣服。 “各位不想我领‘奉国令’做朝廷的边臣,也不想我太简单就走完这条登门路,正好有张叔夜这个强项令可用,摆了这么一局龙门阵,辛苦各位了。” “公子,月母宫绝无此意,还请……” “无妨。” 鲁浔出言打断。 “官府、江湖,鲁某都不在乎,站哪一方于鲁某而言并无所谓,但,鲁某不许你们算计我,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说完,鲁浔微笑表情变作,双目扫视四人,示意饮茶。 四人不想输了气势,谁也不肯动杯,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只是刚僵持了几息,四人便发现面前鲁浔气势慢慢升腾,初始时如渊如海,蛟龙潜藏,而后如烈阳横天、白日飞电,放出火罡雷箭劈空射来! 搁楞! 一声轻响惊醒四人,他们这才才发现,原来是心神受激之下身体不受控制,碰到了身前桌案。 即便发现是幻觉,四人也觉喉咙发紧干涩,纷纷端起杯来轻轻一饮,心神平复后,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各个尴尬不已。 更是突然发觉嘴中苦香弥漫,杯中红茶不知何时已变作了淡绿的浓浊茶汤。 “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我请喝茶,便不是问罪,不过,既然害我村中老少受了牵连,敬茶就没得吃了,请各位替鲁浔做一件事,此事就算了了。” 郑少奇深深看了一眼杯中浊茶,又看了一眼鲁浔头顶盛开的樱花树,举杯示意,仰头将茶一饮而尽,而后立马站起身来小心接过茶壶,将鲁浔面前未添过茶的杯子倒了半杯,却发现倒出的又是果香四溢的红茶。 “先生请讲,郑氏一定全力以赴。” 鲁浔端起茶杯示意感谢,轻轻一抿。 “我与张叔夜无冤无仇,他不察实情、不问因果,不敢向郑氏亮剑,却对着我呲牙,这种自觉通达之人,若是不敲打敲打,日后保不齐要做那贤愎不世、徒善不政之辈。请各位提前发动吧,四天之内,我要想见鲁某的朋友云集各道,郑宗主要辛苦一点,莫让这群江湖草莽残害百姓,到时请郑少宗主代我将这封信交给张县令,并帮我同贾知府转达一句话。” 鲁浔伸手将方才写好的信递过去。只见信上写着: 海门县衙嘉令: 海门村义民鲁浔者,秉忠贞之志,怀报国之心。知朝廷颁实边之令,乃奋袂而起,率先应命。率闾左之众,涉流沙而西进;持汉节之高,固新土于远疆。其志鸿尚,比凿空之博望,其心勇毅,慕定远之班侯。旌其劳绩,树为楷模,实乃社稷之幸也。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忠恭之臣当出良里。今特嘉奖:海门村现籍丁壮,悉免征发之役。若有志从戎者,海门县衙具结保荐,云州府台亲加擢拔。更助钱帛若干,以彰朝廷优恤之意。 海门县令张叔夜题辞贺曰:“天下大治,必待贤良;盛世开疆,实赖义士。鲁氏贤才,志比苍松傲雪;浔公义举,心同赤日耀天。奉令实边,展雄图于西域;功勋卓着,树楷模于海门。负耒耜而戍边陲,化榛莽为桑梓,庶使胡马不窥于陇上,汉旌长耀于天西。” 郑少奇看着这篇堪称当面殴脸、以踵踏首之辞,抬起头来惊愕的看向鲁浔。 只见鲁浔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再也不想见到张叔夜。” 第64章 一语风云 夜深人静之时,深巷中却传来凌乱脚步,一道孤影刺破月色,剪出一副回首张望之姿、慌不择路之态。 突然,斧影倒挥,一下将此人砸倒在地,四面八方几道人影自黑暗中闪出,金纹斗牛服在月光下映出一片乱影。 一人躬身上前,将领头之人手中大斧接过,开口劝谏。 “大人,您伤势未愈,何必动手呢。” “我想歇着,他张大青天让么、鲁大宗师准么?” 沈强闭目凝神运功调息,眼皮不抬的回了一句。 身旁亲卫也是一脸疲惫,恨声附和。 “这个张叔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恶了鲁宗师,还闹得云州遍地匪患,要不是郑氏带领云州武林全力镇压,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沈强睁开双眼,坐在下人准备好的轮椅上,揉着额角显得十分头痛。 “他张叔夜想驱虎吞狼,没成想狼窝里拽出一头吃人熊来。就这还端着呢,不肯上门道歉,遣人去送‘奉国令’,结果呢?人家不收!点名让张叔夜明日差人上门拿他!如今江湖上的蠢货为了魔功云集而来,闹的境内四处生乱,当下云州官员已经联名上奏要参张叔夜霍乱地方之罪。” 推车亲卫也恨恨附和。 “大人,这张叔夜给咱们添了这么大乱子,您也应该参他一本,非要他流放千里不可。” 沈强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张叔夜虽然刚愎自由,但却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家境贫寒、但天资极高,十五岁中举,却三十八岁才考中三榜,就是因为在考试文章中抨击了天下武门十三年!犯了忌讳。后来做了浊流官,刚上任就闯了大祸,发配边疆,后来辗转地方为官,不求名不求利,勤政爱民、劝农备武,所到之处多能大治。偏偏又因为喜欢跟地方武门豪族过不去,总是被人算计重伤,如今四十八岁了,五上五下,还是个小小七品县令,可脾气却半点不改。” “要这么说,这张叔夜还是个大大的忠臣干臣贤臣能臣?” “不止,此人出身儒门正统,性格又刚正不阿、两袖清风,那儒门绝学‘浩然正气’早就圆满养吾境,只差一个明心立志,不动境几乎是顷刻即成,因此早就入了荀太师的眼,只是荀太师说此人‘愈正近邪,偏而至损,有孟圣之刚而无其智’,所以才任由他宦海沉浮、蹉跎几年,受尽辛酸冷眼,就是为了磨磨他的刚性。” 推车亲卫先惊后悯。 “竟然被儒圣看中,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但凡被儒圣看中就没一个好下场的?怪不得都不收拾他,任由他上蹿下跳,这么一看这厮还挺是命歹。” 捧斧亲卫还是有些担心。 “可是大人,此事终究事涉江湖纷争,更有无上魔功出世,咱们千牛卫事前未收到半点风声已是十分被动,免不了被责备,可您怎么不急不缓的,也不去见见鲁宗师?” 沈强按着额角的手愈发快了。 “责备已是必然之事,我此时上门拜见鲁宗师,该说什么?还是能给什么承诺?又不能对张叔夜落井下石! 况且这消息之前半点风声也无,几日内就传遍江湖,若无大门大派配合如何做到?你晓得其中多少算计?内情不清就莽撞行事,你当本官是那些拍额头施政的蠢官么?再者说,千牛卫对付的是那些动摇朝廷威信、滋扰地方安定的江湖武人,这位?不像!” “可不,要不是张叔夜使了一计歪招,人家早领了‘奉国令’走了!这可倒好,本来是圣上的边臣,现下却跟朝廷起了嫌隙!” “这就是这些江湖门派要看到的,二十五岁的小宗师,岂能让他跟朝廷同心同德?咱们得到消息晚了,否则绝不止于此。所以——” 说到这,沈强抬起头,朗声吩咐。 “谁也不准招惹鲁宗师!任何宵小之徒在他动身离开之前,都不准靠近海门村,谁敢违背,本官一定上报朝廷、追究到底!” 这一句话在夜深人静中显得十分洪亮,沿着城街小巷传出极远,许久还有回音。 “大人,毛贼草莽倒是无妨,阻拦那些大派的话,咱们人手不够。” 运功大喝的沈强疲惫的闭目调息,嘴角却拉出一丝不屑。 “大派?一个大派都不会来的,要找也是找郑氏和月母宫,这些大派不会现在下场,毕竟,这真金还没过火呢。” 同夜,郑氏宅邸。 郑克爽于窗边负手而立,抬头望月,口中问询。 “鲁浔明天就要动身了,你依旧觉得他会北上?” 郑少奇身上依稀还有药味,但气息却锋利了不少,一场大战给了他洗礼、直面陌生小宗师给了他压力,让他褪去身上浮躁,气势愈发沉淀凝实。 “是的父亲,鲁先生的茶具精美华丽,是很上等的红夷货,第二杯茶是抹茶,这茶品中原早已不再生产,工艺都快失传了,却在东瀛十分盛行,还有——” 郑少奇说到这抿了抿嘴。 “他将信递给我时,有几张尚未写完的短句,少奇依稀看到‘此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胸’,这是东瀛的一首名诗,大周知道的人不多。此人在大海上定然有自己的势力,如此一来,他走海路胜算更大。” 郑克爽手指轻轻摩挲。 “东瀛么…好,下去休息吧,明天可别晚了,这可算是江湖百年少见的大场面。” 郑少奇语气有些复杂,既有激动也有羡慕。 “此人这一出千里走单骑,何止过五关斩六将,无论胜败已注定要成为江湖传奇,孩儿岂会错过。” 海门县衙内,张叔夜搁笔起身,拿起面前的信折吹了吹,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见纸上颜筋柳骨,却是默写鲁浔送来的文书。 一旁县丞见张叔夜情绪尚佳,十分疑惑。 “县尊大人,此人如此折辱您,恐怕害得您被朝廷降罪,您怎么一点不生气啊?” 张叔夜把信铺在桌上,拿出县令印信一盖。 “降罪?本官自入仕以来,五上五下,会怕降罪?这鲁浔虽然折我颜面,可事情是我挑起,全怪我错怪良善,不问究竟,滥用职权!获罪实乃咎由自取!幸好这几天各大门派弹压的紧,百姓有伤无死,否则莫说降罪,就是砍了本官的脑袋也是理所应当。哎,若我知他身怀盖世魔功,出走乃为避祸,如何会拦他?” 县丞依旧有些不忿。 “可这人若不放出风来,又岂会有这些损失?还学了魔功,可见也不是什么良善。” 张叔夜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拿出私人名章又盖。 “小宗师是高手,练成境就不是了?这位数十年来逍遥山野,真要野心勃勃到想学魔功,那不早就学了嘛!非得小宗师功成名就了,再出来学? 再者说,这消息哄传天下,他一个山野散人,哪来的人手势力帮他传?必然有江湖大派牵扯其中!至少郑氏参与了。这一看就是不得不外出避祸,免得祸及亲友! 即便如此,他也想尽办法将众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好能一次清尽流毒,否则那些蠢货一样的江湖莽夫,未来不知要在云州闹出多少乱子,不如这般大乱大治!” 说到这,张叔夜有些感叹。 “况且此人小宗师之尊,被我如此折辱,只是找回颜面,却不曾打上门来,可见其宽和大度,若真是起了冲突,本官虽卑,却还是朝廷命官,未来朝廷必然对其印象不佳!将这心向朝廷、爱护百姓的高手推向江湖,那可真就铸成大错了。” 想到这,张叔夜又提起笔来。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再想了想,张叔夜又添了一句,然后吩咐县丞。 “鲁公说了不想见到我,本官便不能去触他的眉头,明天一早,你这般这般……” 第65章 大仪开路 残月西沉,鲁浔立在院中樱花树下,玄色袖口掠过枝桠,露水在褶皱间洇出青痕。 他折下一段樱枝,轻捻断口渗出的树泪,随手插进面前的素瓶中,挡住了月光的窥探。 抬手轻抚,柔和的掌力轻吐,掌风起处,三千樱雪簌簌离枝,纷扬花瓣在空中舞绘风的痕迹,于月色中投下淡绯的影。 鲁浔端坐于樱雪之中,几片花瓣沾上他的脸庞,在体温中渐次蜷曲,恰似美人唇上褪色的胭脂。 四下无人,门一如昨日开着,鲁浔端坐院中,双目微阖,任风将花瓣卷起落下,如如不动,不觉已过了一夜。 素瓶中的樱枝仍在滴露。第一滴坠向瓶底时,鲁浔睫毛轻颤;第二滴溅上案上时,东天已泛起鱼肚白;待到第三滴将坠未坠之际,满庭落樱竟无风自旋,吹得樱枝颔首以避。 案上露水此刻正映出素瓶的倒影,瓶中樱枝与倒影里的枝条相触的刹那,一瓣樱花恰好来遮案上的影子,吓得樱枝一颤,第三滴露水落下,惊起一声空寂的“咚”。 鲁浔睁开眼,拿起已冷的茶壶,添到杯中时,已是热气烟升。 玄衣人、错金刀,茶烟袅袅、樱雪潇潇。 在这片侘寂之中,鲁浔眼睑依旧微阖,对着空无一人的对案伸手示意。 “请。” 微风略动,果真有人翩然而至,道韵盎然的身躯上顶着一颗猪腰子脸,正是太平道地师公赵本杉。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错金刀、行囊、斗笠、三个茶碗,最后落在一身玄衣的鲁浔身上。 “你在等我?” “是,也不是。” “哦?” “我在等去路,顺便等来人。” “你猜到我要来?” “来过的人中没有赵公。” “还有他人?” “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怎会猜不出你在等他?” “不来,才是聪明人。” 听了这话赵本杉陷入沉默,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 “是啊,我不该来的。” 鲁浔面色依旧温和,复给其添上茶水。 “来了也无妨,动了手自然清者自清。” “小子不会怪我吧?”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赵本杉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大为感叹。 “好,说得好!” 鲁浔慢悠悠的打趣了一句。 “赵公不会怪我吧?” 听了这话赵本杉表情愕然,而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赵本杉情绪好了不少,看向鲁浔目光满是赞赏。 “鲁老弟,几日不见,你已有资格与我同案饮茶,后生可畏啊。” 鲁浔面色不变,轻轻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并不荣幸。” 赵本杉听了一噎,扫兴的摇了摇头。 “你小子真是。” 他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你真的没练《玄君七章秘经》?” 鲁浔轻轻捻掉身上的樱花瓣。 “我应该能活过今天。” 赵本杉微不可察的吁了口气。 “外面风传西行之路有左右两条,你到底想怎么走?” “赵公有何教我?” “左走!” “为何?” 赵本杉伸手将樱枝捻起,轻轻一送,落到一旁的错金刀上。 “大海无垠非人力能穷,你有‘龙王功’,又有我等相助,定能活得下来。” 鲁浔伸出右手,手指轻轻抚摸刀柄。 “往右呢?” “一马平川、穿州过省,孤身仗剑、转战千里,听着确实热血沸腾。” “哦,赵公是面南背北。” “周皇在北,太平道自然向南。莫不是你面北?” 鲁浔面无表情,一把扫开樱枝。 “赵公说笑了,我不面周皇。” “准了?” “考虑考虑。” “好。” 赵本杉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将出门时,他突然回头。 “从这个门出去,你就是江湖传奇了。” 鲁浔并未回答,只是继续清理身上的樱花,好一会,清理干净了鲁浔才抬起头,这时敞开大门前已空无一人。 “此情此景,并不荣幸。” 转眼正午,初春日头还未到毒的时候,鲁浔自院中站起,反跨长刀,背上行囊,走出内院。 鲁虎早就守在门外,迎面走了上去。 “孙儿,你…这就走啦?” 看着鲁虎明显一晚没睡,十分疲惫的脸,几日来风轻云淡的鲁浔嘴唇微微颤抖,强自笑着扶住鲁虎的手,小声安慰。 “爷爷,这些天的事,你也听说了,咱不都说好了,孙儿到西洲定好地方后立马就回来,到时候咱就去那边安家,孙儿再给你讨个西域孙媳妇儿,个个美的跟仙女一样,到时候生个顶漂亮的重孙子,多开心啊。” “好,好。” 鲁虎嘴唇发抖,扯开白花花的胡子,勉强挤出点笑,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皮封和一个口袋。 “爷爷等你回来,这个给你拿着,路上衣食住行,莫要亏待了自己。” 鲁浔打开皮封,金光立马冒了出来,里面金叶子厚厚叠在一起,有新有旧,足有一斤重,又打开口袋,里面全是金瓜子,也有一斤重。 “爷爷,这么多碎金子,您从哪弄来的?您快收起来!” 鲁虎摇摇头,用力推了回去。 “孙儿,你总说‘活得安心,把式黄金’,把式你带在身上了,爷爷教不了你什么了,可黄金爷爷得给你配上,你要…要出远门啦,穷家富路,拿着吧。” 鲁浔看着手上的金子,抹了抹眼睛揣在怀里。 “爷,我一定早点回来。” 说完拍了拍鲁虎的手,转身出门。 时奉三刻,蝉鸣骤歇。鲁浔解了门口锦膊骢,戴上斗笠正要翻身上马,却听前方锣鼓喧天。 鲁浔抬头望去,打山脚翻上来一只队伍,乌泱泱排开三重仪仗:左列青旗蓝伞,右设铜棍皮槊,静牌两立,锣鼓在前,当中绛袍县丞手捧乌盘,其上端端正正放着顶乌纱帽,缂丝老旧开线、罩面磨发油光,把主簿面孔衬得更亮三分。 “鲁公!” 县丞带着身后主簿、县尉趋步上前团手行礼,腰间猿袋撞得叮当乱响。 “今日,在下按县尊大人要求,带全衙官守前来为鲁公您送令宣辞、仪仗开道。” 看着眼前一脸笑容的县丞,鲁浔语气淡漠。 “我要的东西呢?” 见鲁浔开口,县丞让一旁主簿接过乌纱帽,打开手中榜文,大声朗诵:“海门县衙嘉令:海门村义民鲁浔者,秉忠贞之志…汉旌长耀于天西!另有贺诗一首: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念到这,县丞顿了一下,而后又开口诵读,但声音小了不少。 “海门县令张叔夜顿首顶上为浔公贺。” 随后,又自主簿手中接过“奉国实边令”文书,将榜文一折,双手送到鲁浔面前。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默默念了这半阙诗文,看着那乌纱帽与贺辞文书,鲁浔伸手接了过来。 “咚咚咚——” 见鲁浔接过文书,县尉的虎头吞金刀连鞘杵地三响,十二名皂衣衙役齐刷刷分列两厢。前方擂鼓鸣锣,惊得柳枝间漏下光斑乱颤。 鲁浔将文书收起,翻身上马。 县丞捧起乌纱帽立于马前。 “鲁公,你往何处?” “海门县衙!” 三人听了对视一眼,县丞是个有决断的,朝县尉点点头,县尉立马捣刀高喝。 “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云州府城开去。在看不见的山边林野,无数身影闪出,没多久,云州阖府上下四方云动,无数人向着江屏城赶去。 第66章 先有三责 江屏城门前,今日当值的赵校尉正在门口巡视。 “都灵醒着点!这几日城内净是些江湖人,保不齐哪个喝多了就闹起事来,到时候跑了贼人,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的小卒偷偷打了个哈欠,凑到近前。 “大人,您可别吓唬小的们了,话说今天一大早,县衙就摆出县令仪仗,却是要去接谁?” 赵校尉呸了一口,又心虚的左右看了看。 “接谁?接个大祸害呗!也不怕跟你们说,张大人恐怕是做不了多久县令啦!” “啊?出什么事了?” “嗨,张大人哪都好,就是喜欢针对武门豪族这一点把他害了,这几天江湖人都来是为了谁啊?” 小卒一脸震惊。 “他招惹了鲁浔?乖乖,怪不得要亲自前去,这是出什么事了?” “鲁浔也是你叫的!叫鲁宗师,唉,鲁宗师不是得了魔功嘛,为了不牵连家乡,鲁宗师请领‘奉国令’迁去西洲,结果呢,张大人不知情啊,以为他要畏罪潜逃,一纸谕令要鲁宗师投案自首,那可是小宗师啊,能忍得了这个,索性公开了,这才引来这些江湖人,闹得云州不得安宁,各地官守是怒不可遏,没一个人替他说情不说,还要联名上奏,治他扰乱地方之罪。” 小卒满脸不忿的发着牢骚。 “将军,依小的看,这张县令也是活该,这些天咱们伤了多少兄弟,本来没有的事!那鲁浔也不是什么好人,过去我还见过他呢!小白脸恶心肠,为了出一口气,造这个大孽!” 赵校尉吓得猛踹了小卒一脚。 “闭嘴!县令你敢说,小宗师你也敢说!你长了几个脑袋!” 随后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这世道就是达官显贵和武门的猎场,咱们就是那林子里的兔子,有口草吃就不错啦!滚回去站岗!” 小卒悻悻的抱着枪往回走,抬头一看,突然眼睛发直。 “将军!你看,张县令回来了!” “还真是,唉?那后面骑在马上的是谁啊?” “是,是鲁氵…鲁宗师!” 眼见县尊仪仗越来越近,赵校尉连忙指挥兵丁让开道路。 路过兵丁时,鲁浔对左右抱拳。 “多谢!” 众兵丁慌忙回礼,宗师、大人、大侠叫什么的都有,一时间乱糟糟的,等到场面安静下来,一群人眼看县令仪仗中玄服斗笠、背刀跨马的鲁浔背影,各个面面相觑。 海门县衙门前,得到消息的张叔夜早已在此等候,日值的小吏衙役左右排开,矗立在“海门县署”匾额之下。 仪仗开到县衙门前,鲁浔骑在马上隔着幂?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门前的青石台阶虽已磨损,却洗刷得干干净净;两旁的松柏虽不高大,却挺拔直立。门房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不像寻常衙役那般懒散。 只见为首官员缓缓出迎,行礼不卑不亢。 “下官张伯朝,见过鲁公。” 鲁浔一动不动,打量行礼的张叔夜。 这人据闻不过半百,却一副花甲之相,一身青布官服洗得发白,整洁无皱,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却无半分卑微之态。 “鲁公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赐教?” 张叔夜见鲁浔默不作声,开口问道,声音沉稳。 海门县衙前的石狮子被日头晒得发烫,风吹在鲁浔的幂?上,呼啦作响间映出英俊的轮廓。 张叔夜那身褪色的鸂鶒补服晃得人眼晕,袖口磨出的棉絮在风里飘,像极了戏台上老生的水袖。 “为官可难?” 鲁浔的刀鞘磕在县衙鸣冤鼓上,震落三只宿醉的绿头蝇。 张叔夜听了微微一愣,随后捻着山羊须而笑。 “难?为官不难,不罪巨室,给巨室老爷们当差,比给媳妇捶腿还轻省。” “哦?” 鲁浔瞬间有了兴趣。 “吾巨室也?” 张叔夜正色道。 “公此义行,绝非小人!” 而后又叹息道。 “恐存则巨室。” 鲁浔心下有了计较,打马向前。 “为何为官?” “替民做主!” 张叔夜答得坦然。 鲁浔听了此话眼睛一眯,擎刀连鞘搭在张叔夜脖子上。 “替民做主?好个以己心代天心的狂悖之徒。” 张叔夜怡然不惧,面露嘲讽。 “狂悖?鲁公居于乡野,却不知百姓之性?” “哦,且说说?” “鲁公可知富来县周明砚案?行脚大夫周明砚路过富来县,村民王五抱婴孩求医,周明砚施针将孩子保住,发觉此婴孩之症乃是罕见咳瘟,王五为保住孩子,跪求周明砚保密,周一时心软,答应保密,王五以祖传宝玉相赠。 但周明砚心忧疫病蔓延,写下药方并掏出身上银钱交给王五,嘱咐其购买药材,预防疫病,然王五贪恋钱财,未曾照做。果不其然,次年富来县咳瘟遍布全县。 周明砚得知后心急如焚,日夜兼程从邻府赶到富来县衙陈情,并奉上药方,可时任县令杜文远得了药方后却将周明砚下狱审问,问出实情后招来王五,令其做伪证诬告周明砚‘以隐瞒瘟疫为威胁,夺走家传宝玉’‘发觉瘟疫、隐瞒不报,欲借此敛财’,将瘟疫推在周明砚头上,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周明砚不肯交出治病药方,私下里伙同县中乡绅,囤积药材,牟取暴利!” 说着说着,张叔夜情绪越来越激动。 “周明砚秉承仁心仁术救民水火,却含冤入狱,在游街之时被百姓掷物打死!可他临死前还顾念百姓,将事情经过和药方刻在大腿内侧!后有百姓余怒未消前去鞭尸发现药方,才将此事大白于天下!未曾想,众人担忧自己因误杀忠良害了名声,竟然将周明砚大腿砍下后烧掉,还众口一词,言周明砚死有余辜!可笑,一条人命冤死竟然用‘人都没了’搪塞!” 说到这,张叔夜情绪却突然平复下来,满嘴嘲讽。 “奈何善恶有报,周明砚所留药方只能预防不能治病,本来其临死前曾向师门‘传世杏林’求援,可门中神医赶到富来县后,在一孤儿口中得知周明砚冤死,将周明砚尸首收敛后带着孤儿愤然离去。朝廷得知此事遣人求援,却只得了一份治疗牲畜的药方!后来朝廷剐了杜王二人,又夷其三族,派新任县令解决此事。新县令为平息瘟疫,将所有参与诬陷周明砚之人右腿截掉,又将剩余适龄男丁全部送至北疆充军,才得到‘传世杏林’谅解,求来药方治好瘟疫,从此富来县成了‘独脚县’,这县令呢?得了个‘强苛近暴’的考词,被连贬四级发配西洲,十年后才回来。” 第67章 再送二礼 鲁浔看着一脸萧索的张叔夜,将刀收了回来。 “这个县令,就是你吧?” “不错!说来我还要谢谢这官场等闲不斩士大夫的规矩,否则以当时沸腾的民怨,非砍了我的脑袋不可。” 张叔夜闻言收起萧索,故作满不在乎的答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官员一职,当以百姓疾苦为己任。然愚疑黔首,如求芧之狙,朝三暮四而不能查;畏影恶迹,处阴处静而不能知,是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政之道,便是如此!”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鲁浔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语气却无丝毫变化。 “为何对付我?” 此言一出,张叔夜不假思索开口作答。 “海门县乃东南腹地,良田何止万亩?可下官上任以来,在册田亩却比立县之时还少!其中多少为豪强大族强占隐瞒!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下官到任后,欲为百姓收回土地,则豪强权贵阻拦;劝农劝桑,涨了收成,豪强权贵竟立刻加租!县衙官吏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走私贩人,无恶不作!只因背后不是朝中大员,就是地方武门!我虽有心铲除,却力不从心。是以在下官心中,凡豪强武门皆可除之!才生出这等挑拨离间、渔翁得利的心思,却不想冤枉良善,险些铸成大错!” 说着,张叔夜躬身行礼,一揖到地。 “原本鲁公言不想再见下官,下官不敢上门致歉,才安排仪仗相送,聊表歉意,如今鲁公赏面相见,下官自该当面认错,鲁公,受下官一拜!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鲁浔看着张叔夜佝偻的脊背一语不发,张叔夜未听到鲁浔声音就躬身不起。 周围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众人指着二人议论纷纷,身后官吏见自家主官受此大辱,纷纷面露屈辱神色。 这时,鲁浔发话了。 “张叔夜,你跟一个草民道歉,不觉丢脸么?” 张叔夜躬身之下,声音有些闷闷的。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官为民表,己骨不正何以正人骨!下官宁受百姓群吏笑话,也不想违背上天的道德!况且左传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官读了一辈子书,从没见哪本书上说认错改过是丢脸的事情!” 鲁浔翻身下马,持刀上前,诸多官吏均吓得几欲后退,战战兢兢,唯张叔夜躬身下拜纹丝不动。 鲁浔走到张叔夜身前,抬手将其扶起。 “好!好个张叔夜!好个强项令!” 张叔夜面对赞赏面无喜色,平淡拱手。 “鲁公谬赞,下官下不能匡民辅政、上不能至君尧舜,不过无能之辈罢了。” 鲁浔看着张叔夜那双淡然又疲惫的眼睛,心中十分动容,这是个比贪官更奸诈的清官,他今天请罪如何是跟自己请罪,分明是替一县百姓请饶。 虽然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可内中因果纠葛,却又如何说得清,若要冤冤相报,他自己又能摘得干净? “张叔夜,我送你一份大礼,你敢要么!” “不知是何礼物,若是金银财宝,哪怕一针一线,也恕下官分毫不取。” “当然不是。” 鲁浔拿眼耷了一下张叔夜身后的刀笔吏,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你,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把这四日在云州府作奸犯科的嫌犯名录拿来。” 刀笔吏听了一愣。 “嫌犯?有嫌疑之罪犯?这词倒新颖,可鲁公,我,小人拿不出来啊!” “嗯?” 鲁浔双眼一瞪,凭空生出一股灼热气息,烤的四周之人口干舌燥,如曝酷暑,为首刀笔吏更是身如过电,浑身抽搐瘫坐在地。 张叔夜见状一把抓住鲁浔胳膊。 “鲁公莫要难为他一个小吏,县衙人手不足,也并无那等侦缉之力,确实拿不出这名录来。” 见其不似作伪,鲁浔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这时,旁边一人高声而喝, “县衙不能,我能!” 人群中走出一队人马,各个身穿黑衣描金斗牛服,当先之人一双鹰眼,容貌俊美,抱拳行礼。 “千牛卫镇抚使沈强,见过鲁公。” 鲁浔点头示意。 “又见面了,沈大人。” 沈强恭敬道。 “鲁公这声大人沈某不敢当,千牛卫监察江湖宗派,缉拿武林匪类。这四日在云州府作奸犯科,且现在江屏城内的江湖匪人,我千牛卫悉数掌握。” 鲁浔看着沈强。 “怎不去抓?” “力有未逮。” “你愿给我?” “求之不得!” “逃事避责?” “欲借公力!” “想利用我?” “合则两利。” 鲁浔看着沈强,突然笑出声来。 “道貌岸然是有,却不算讨厌。” 沈强无视鲁浔调笑,继续自说自话。 “这些嫌犯皆凶残成性,无恶不作,如今他们聚集江屏城,目标就是鲁公。” 鲁浔毫不在意。 “名册何在?” 沈强招招手,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名册就在此人脑中,请为向导。” 鲁浔看了看面前这相比同僚显得文弱的兵士,抱拳示意。 “烦请带路,领在下会会这些‘英雄好汉’。” 随后转身对瘫坐在地的刀笔吏道。 “第二件事,去,叫江屏城内的豪门大户,小者出一千两,大者出一万两,酬谢这几天保境安民的战士和见义勇为的侠客!” 刀笔吏闻言大惊失色。 “鲁公,这…这些豪族大户,势力庞大,伙结为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们出钱,恐怕...” 鲁浔语气一沉,毫无情绪的眼神扫过刀笔吏的脖子。 “你要拒绝我两次?” 刀笔吏顿时吓得直打哆嗦。 “鲁公,我,我能力低微,怕坏了鲁公的大事啊!” “放心,你大胆得去,不给?呵呵…” 鲁浔不再言语,翻身上马,阳光下的身影挺拔如松。 “带路!” 千牛卫之人快步上前,当先领路。 鲁浔抬头看天,拇指抹过错金刀镡,寒光映得县令的鹖冠泛青。 “今日天色正好,宜——斩人头。” 第68章 人头滚滚 日晕西斜、蹄响铃动,鲁浔端坐马背,背后九尺长刀在夕阳下拖出长长虚影,千牛卫之人在前方引领,二人到了武侠世界第一连锁客栈——悦来客栈门前。 客栈掌柜见此情景,面色从容,把大门打开,招呼伙计麻利的将桌椅板凳挪到一旁,然后一群人双手高举慢慢从门口走出,走到一旁千牛卫队伍面前抱头趴下,熟练地让人心疼。 门前迎客铃打得叮当乱响,二楼窗棂突然炸开三道黑影落在正街上。 千牛卫向导见此人立刻大声提醒。 “昆仑鬼詹慕思!三日前行凶,被广法寺伟德和尚阻止,心怀仇怨,连夜召集无相劫司空晦、绝情刀冷青锋两个凶徒,杀入广法寺,屠杀僧众十余人,将伟德和尚骨灰掺入胭脂赠予青楼花魁,三贼具在此处。” 只见那詹慕思身高九尺、腰大十围,面如黑锅、唇如鲶鱼,一头细密短发卷曲如焦紧贴头皮,满脸阴狠岔腿而立,活如一只长了猩猩脑袋的螃蟹。 “姓鲁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投来,佛爷正要去找你,你到送上门来!识相的将神功交出来,否则我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这一套反派经典话术,鲁浔有些无语看向身旁的千牛卫。 “他一直都这么勇么?他不知道我是小宗师么?” 千牛卫一脸“江湖草莽就是这样”的表情回复。 “鲁公见谅,据查此人祖上有昆仑奴血统。” 说完之后表情也显得有些困扰。 “您知道的,昆仑奴智力有些…不好说。” “死来!” 詹慕思见二人毫不理会自己,大怒出手,只见他双掌平平一摊,而后握拳捶地,猛地一掀,内力混着地上灰尘,放出六道乌黑掌力,所过之处青砖迸裂。 一旁围观的江湖人面色大变,有熟悉江湖掌故的人在一旁解说。 “黑鬼猩猩手!当年这昆仑鬼曾用这门邪功跟少林寺传人石佛邓肯的‘六根清净掌’拆了八招!足足八招!虽然最后被邓肯大师剃了光头,可毕竟是逃得性命,也是了不得的功夫!” 面对如此汹涌掌力,鲁浔却只伸手一挥,错金刀鞘竟如灵蛇一般虚空扭动,将六道掌力一次打散。那风轻云淡的姿态看的周围武林中人惊叹不已。 “练成境就敢这么嚣张?” 鲁浔见对方这么弱鸡,顿感十分诧异,随后轻身提纵,在空中一折,躲开司空晦打来的无形暗器,刀鞘直取唐无泪膻中穴。逼得他怪叫一声,腰间骨铃同时鸣响,竟在原地幻出六个残影。 “鬼猱六步!詹慕思的独门身法,旁人奔出三步时,他却能奔出六步!” 与此同时,一把黑色缅刀自幻影中破出,夹杂风雷之声斩向鲁浔喉咙。 虽然陷入围攻,可鲁浔却丝毫不慌,左手握柄长刀半出架住缅刀,刀鞘前指逼退詹慕思,随后猛然一拉,九尺长刀带着凶恶刀鸣一刀砍飞冷青锋。 随后,鲁浔足尖点地身形爆射而出。 “罗刹手?” 手中长刀如烈日破云,刀身浮现淡红真气,随后无穷刀芒凭空展开,如同一颗布满长刀的刀球滚向三人,剩余残影、暗器、刀气被瞬间劈碎。 詹慕思首当其冲、躲之不及,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刀影,连忙用出压箱底的保命功夫。 只见詹慕思浑身皮肤瞬间涨红,毛孔中射出无数血针,与周围刀影碰到一处,炸做漫天血雾,顿时如千鸟作响,刀影瞬间稀疏不少,而后他双掌一合,漫天血雾似乳燕投林,压至双掌之间,双膝猛然跪地,使出一个铁桥,倒身推掌炸开身后刀幕,脚下猛蹬八步倒射而出。 “天龙八步中的迷踪步!这!这是韦德和尚的独门轻功!” 可就在詹慕思即将脱困之时,一幅雷龙绕日图在眼前闪过,周身穴道突然纷纷爆开,体内鲜血仿佛挤压一般喷射而出。 “我中刀了,什么时候?” 詹慕思脑中只来得及划过这样一丝念头,随后就浑身抽搐躺在血泊之中。 “该死,要不是这两废物太弱,我怎么会…” 他颠倒的头颅看着不知何时越过自己冲向司空晦的身影,至死未解鲁浔为何能破他的罗刹幻术。 无相劫司空晦已经无暇查看詹慕思的状况,双手化作铁蓝,按住腰间葫芦不住划指。 “原来是冰锥啊。” 鲁浔刀尖倒指地面,一个旋身带刀,凭空生出无数幻影,内中夹杂着破空刀气,逼得司空晦退身躲避,双手不断飙射冰锥打散袭来刀气。 突然,身旁幻影中冷刃突刺,刺中了司空晦腰间葫芦,司空晦大惊之下右掌猛切刀背,左掌一撩流出的清水,化作无数冰珠乱射,却只打散一堆幻影,在前方砖墙留下密密麻麻的坑洞。 人呢? 未等惊恐地司空晦扫视周围,眼角银光一闪,头颅伴随血泉冲天而起,原来不知何时鲁浔已缩如侏儒,让过攻击的同时,蹲伏在他视角盲区,将其一刀枭首! “你叫绝情刀?我这招‘妖刀罗刹舞’你评价评价。” 绝情刀冷青锋看着眼前场景惊恐至极,身后传来的声音却更让他肝胆俱裂,可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后颈一痛,视野突然飞了起来,划过泼出血痕的天空、路人惊恐地表情、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最后定格在森冷的刀尖上。 原来鲁浔方才缩身借血泉遮挡跃到半空,凭空倒立一刀,自其身后将头颅砍下。 众人见鲁浔不过出了四刀,三个有名有号的练成境凶人便凄惨死去,刀法比冷青锋更绝情、比无相劫更妖异、比罗刹鬼更凶毒,跟他一比这三人名号简直就是笑话。 鲁浔信手一招将刀鞘抓在手中,振血纳刀,翻身上马。 “下一处。” 城西集市人声鼎沸。鲁浔纵马跟在千牛卫身后,前来买卖货物的百姓商人连忙闪到一旁让出道路。 “鬼算盘钱不换!” 一个随着人群躲避的身影正要离开,却发觉一股摄人气势锁定自己,身体不由一僵。 他慢慢转过身来,只见方才狂奔的骏马正停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马上之人一双黑白分明,精光四射的星目,隔着人山人海准准的盯着自己。 “仁财钱庄童叟无欺,你非要盗换人十万两白银,逼得汪善人险些上吊自杀,好玩么?” 收到风声的钱不换哪敢回答,猛地一拍怀中算盘,二十四枚浸透鹤顶红的算珠漫天飙射,封住鲁浔所有前进之路,然后掉头就跑,生怕步了唐无泪三人后尘。 鲁浔提纵而出,脚尖连点二十四下,将钢珠一一点停,同时旋身突进,手中长刀在旋转中慢慢拔出,到第二十四圈时已经蓄满劲力,刀刃水蓝真气飞沫四溢,汹涌激流如天河倒灌! “泷凪千波乱!” 长刀挥出,钱不换只觉一股连绵不绝、一层汹涌过一层的巨力不断撕扯身躯。他再也无法控制身形,被水蓝色真气卷入浪涛之中,细密刀气切割身躯,鲜血喷涌而出。 伴随着钱不换凄厉惨叫,汹涌水浪扑射四溅,将地面染作通红,待水浪散去,满地碎骨夹杂着血肉扑满街道,散发着浓郁腥臭,吓得周围众人呕吐昏厥、屎尿其流,丑态百出。 叮咚,算珠裹着淡红水雾和人头一起在青石板上蹦跳,像极了元宵节孩童撒的赤豆。 “下一个。” 通达街上,铁掌修罗韩千岳引以为豪的朱砂掌徒劳挥动,却连鲁浔衣角都摸不到,伴随着鲁浔如流风般残影的,是一道道飙射而出的鲜血和愈发踉跄的身形。 连砍三十五刀之后,鲁浔仿佛玩够了,站在韩千岳面前收刀在腰。 “三日前,你遇一美貌妇人,见色起意,还把人家丈夫打倒在一旁,意图让苦主看你淫人妻女?当着人家的面!恶心!嫖客都知道吹了灯!若不是董俜带兵恰好路过,恐怕便要你得逞了,当时你伤了三十六个士兵,今日我便砍你三十六刀。” “风神出云幢!” 说完,鲁浔振臂扫刀,狂风顿时卷地而起,化作刀芒龙卷,将韩千岳卷到半空,浑身骨肉切做碎块,这一块那一块,铺在了满地碎尸上。 咕噜,一颗人头掉下来,砸在了满地人渣中。 第69章 刀轮侵天 南城门前,一个壮汉浑身焦痕向着拦马江仓皇逃窜。 “九头蛟敖四海。” “昨天拦马江上的花船是你凿沉的?人家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你非要强迫人家,还白天!还当着湖上诸多来往船只的面!恶不恶心啊?没得逞就把人船凿沉,险些害了一船人性命,白嫖就算了还要命?”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九头蛟敖四海僵立原地,他绝望的回过头来,二十步外的鲁浔长刀反背,双手青筋暴起,周身烈火熊熊。 “你这么喜欢水,我就把你烧成灰!炼狱红莲华!” 敖四海惊恐的转过身奋力向江边奔跑,同时伸出双手,滔涛江水响应内力吸引,如水龙一般倒卷而起,按照敖四海双手指挥,化作九道水蛟钻向鲁浔。 水火相撞,化作漫天蒸汽,可得手的敖四海却根本不敢得意,转过身去发疯狂奔。 这时,弥漫水雾中亮起依稀红点,越来越多,渐渐成星火燎原之势。 轰! 浓重水雾被巨力撕碎,一条汹涌火龙自其中猛然探出头来,蜿蜒狰狞如炎柱横撞! 噌。 一声清脆的刀鸣后,火光散去,众人眼中尤能看一道细细的红线,炙热的高温扭曲空气,让敖四海看起来仿佛一道油锅里捞出的鬼影。 咔… 僵立的敖四海动了,向着江水迈出蹒跚的步子,在前进的过程中,他的身体仿佛由内而外慢慢点燃的纸钱,可他恍若未知,只是徒劳的移动。 鲁浔收刀入鞘,转身而去。 在他的身后,敖四海头颅炸飞上天,身躯爆出猩红火焰,如怒绽红莲,散发出灼热火劲,在江边烤出一片浓雾,连路过船只都只能掉头躲避。 斜阳西下,照的人间殷红,恰好遮住扔在了海门县衙门前那九十一颗头颅流出的血水。 鲁浔骑在马上,玄色袍服无半点血迹。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双腿颤抖的小吏。 “谁没捐钱?” 小吏的脸也如鲁浔的衣服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大,大部分交了,还,还有一些没交。” “哦?” 无人知道鲁浔黑纱下是何面容。 “你知道没交钱的人家里,谁为富不仁么?” 小吏听了这话面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哆嗦嗦,突然跪下来不住叩头。 见小吏如此,鲁浔失望的摇摇头,手推刀镡,一节冷锋伴随兴奋的鸣叫在黄昏中割出一条森寒的缺口。 “看来你不知道,有人知道么?” 站在一旁的张书夜挺身而出,伸手死死按住鲁浔拔刀的手,大声高喊。 “我知道!” 鲁浔看着无视周围人眼色的张书夜。 “张大人,看来,您真是要保不住乌纱帽了。” 张书夜面无惧色。 “若下官没听错风声,联名参奏的折子,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好!” 鲁浔不知今天叫了多少声好,转过头来看了看县衙。 “从这鸣冤鼓到你县衙后屋,要走多少步?” “若鲁公问别人恐怕得不到答案,但下官却知道,正好一百三十步。” “这你都知道?” “下官每到一任上,必走鸣冤路,错不了,错,您摘我的头!” “好,太好了!前面带路。” 一更梆子响时,县衙门前的京观上又多出了三十二颗头颅。 “就这样吧,九死一生,三长两短,告诉剩下的那几家,把缺了的头七算上,在我马蹄踏出城门之前,凑足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买自己的命!否则——” 鲁浔和身上马。 “我亲自提刀去取!” 说罢,鲁浔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鲁浔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道路尽头,只留下一片血腥与恐惧。 海门县衙前,张书夜望着面前堆放的一百二十三颗首级,神色激动,久久不语。 锦膊骢漫步西城、踏过通达街,朝着南城门缓慢前进。一路上的尸体尚未清完,鲜血浸透砖石。然而,却再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前几日猖狂作乱的江湖人此刻仿佛去了势的阉鸡,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看着鲁浔离去的身影长长的松了口气,其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群衣着光鲜的家奴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慌慌忙忙骑马狂奔,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半点也无,开路家丁路上遇到挡路的商贩行人,各个手捏银钱,柔声劝开,那姿态对自己老爹恐怕都没这么温柔。 一干人慌慌张张跑到南城门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等待,见到鲁浔走来,还未出城门,全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群平日气派的大户管家抓着手中的单子冲到近前,谨小慎微、亦步亦趋的跟在鲁浔马旁,低头举手,姿态十分别扭,没走几步皆是大汗淋漓,却半寸脚步不敢停、半寸前路不敢挡、半寸身位不敢越。 “抚西马氏出珍珠三百颗、海南沉香十条,并银三万两,合充二十八万两白银!” “南城郑家钱庄,出金瓜子五百颗、白银十万两、海门县欠印账款十万两,合做二十五万两银子!” “城西张家,出锦缎三千匹!金一千两,银一万两……” “北城王家,出药材五千斤……” “肇南县赵氏,出米一千石……” 鲁浔听得心烦,冷喝一声。 “不用念了!” 一群管家立马收声,变得如木鸡一般。 “自去找海门县令张大人。” 众人如释重负,跪地叩头不已。 “鲁公仁义爱民,国之楷模!” “鲁公大仁大义,实为国之干臣!” “鲁公攘除奸凶,匡扶正义,真乃海门第一豪杰!” …… 听着身后谄媚之辞,鲁浔停下身形回过头去。 怪就怪在这,同样一群人,他走时歌功颂德,他停下却禁若寒蝉。 鲁浔拔出长刀,寒光照亮众人惊恐表情。 纵身飞起、银刃烈舞,鸣如奔雷、耀如烈日,切碎夕阳残照,留一片刀轮侵天! 噌! 刀在鞘中人在马,銮铃声满江上风。 一群人摸着自己的脖子跪伏在地,翘着脑袋望到鲁迅形影全无,才敢站起身来。 “啊!” 站起身的管家刚想舔肚摆派,却听一声惊呼,只见一家奴满脸惊恐手指城墙。 大伙全都抬眼望去,顿时颔首躬身、惊恐失声。 只见城墙上两纵一横,三排大字如斗,笔画掌宽,入墙三寸! 上联:善,我不需磕头,你且后退三步。 下联:恶,你若敢饶舌,我就上前一刀。 横批:好自为之! 还没下值的赵校尉看着这群平时的眼高于顶的混蛋,又看了看墙上的刀痕,不由咽了咽唾沫。 这时,早上跟他闲扯的小卒跑回来,兴奋的对他说。 “大人,大人!打听到了,张县令说,这几日所有参与城防的兵丁,都增发五倍的军饷,五倍!” 赵校尉却没太大反应,只是竭力张望着那早已远去的背影。 小卒一脸仰慕的说。 “鲁宗师,大英雄啊!” 赵校尉猛给了他一脚。 “鲁宗师也是你叫的!” 小卒十分委屈。 “大人好不讲道理,不是您让这么叫的嘛?” “那是之前!” “那现在该叫什么啊?” “叫鲁公!” 没出三日,二折歌谣风传江南武林。 作奸犯科的藏在酒馆角落唱,各个满脸晦气: 九尺锋、好斩首,鲁屠刀下无活口。 儿童们在大街小巷边跑边唱,声音欢快无比: 食恶人、剖心胸,鲁公到了灭邪凶。 第70章 闻声伏魔 延州府驿道边集市上,“醉八方”酒肆的榆木门板被人猛然推开。伴随着哐当作响,三五个面色凶恶、膀大腰圆、配刀跨剑的汉子走进屋,随便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围坐下来,一看就知道是跑江湖的凶人。 几人不知为何有些面色沉郁,没好气的招呼老板上酒上肉,做惯了江湖人生意的老板心道一声苦也,却也不敢怠慢,连忙上足了吃食,几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操他姥姥的!” 络腮胡汉子猛灌一口烈酒,酒液顺着刀疤纵横的脖颈流进粗布衫,酒碗磕在油渍斑驳的木桌上。 “听说那鲁砍头的在青牛镇剁了‘穿山鼠’全家,连三岁娃都没留?” “你小点声!” 塌鼻汉子一把摁住他。 “鲁砍头的刀只斩恶人,什么时候杀过婴孩,穿山鼠那厮强抢民女时让鲁砍头碰上了,这才丢了脑袋!他家人是被蝼蛄刀上门寻仇杀了的,仇还是鲁砍头给报的,可不要胡说啊!” 话未说完,忽觉后颈一凉,隔壁桌疤脸男人正用筷头戳他脊梁。 “兄弟小点声!若你等非要议论那个煞星,还请换家食肆!方才有人说,那煞星正在三十里外的驿道上,怕不是这会儿就到了!到时背后说变成了当面讽,丢了脑袋却不要害了我等!” 声音震的酒肆梁灰簌簌往下掉,不知谁碰倒了醋坛,酸气混着一屋子汗臭气在梁间打转。 穿皂衣的刀客突然压低声音。 “诸位可听说,他那柄九尺日轮刀、亮银奔雷斩,这才几日已经杀了几百人了!” 话到此处众人陡然噤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脖子。 “怕什么,鲁大侠出了名的惩奸除恶,从来不杀良善,这一路走来丢脑袋的不是贪心魔功的蠢货,就是作恶多端的匪类,只要没做过亏心事、不招惹他老人家,坐在身边跟他说话都没事,据说他老人家十分平易近人。” 一个粗布短衫,一看就是北地跑商的商户却洋洋得意。 “要知道,自从打听到他老人家的路径,我便换到这条路来走,这一路上的‘过山费’‘敬船费’可都省下来了,过了巨岳城,我还跟着鲁大侠身走,虽然要多费些脚程,省下的钱却要多二成,而且一路无匪敢惹,嘿!那叫一个太平!” 旁边一个老刀客开口感叹。 “六日前,老夫在喻岩县有幸得见鲁大侠大战蜈蚣岗十八盗的场景,亲眼见那口宝刀神威,不过一刀就劈碎了十匹战马!‘十二大天斩’只出了两刀,十八盗并就变成了一地焦炭碎块,莫说十八块,怕是一百八十块都有啊!” 一个年轻刀客插嘴询问。 “可是那传说中的‘炼狱红莲华’!” 老刀客看着年轻刀客桌上的酒,直到年轻刀客反应过来,给他满上,他才满意的继续说。 “正是!那‘十二大天斩’乃东瀛显宗神御示现流密传刀术,据传乃几十年前神秘失踪的日轮大剑豪继村缘壹观想东瀛密宗‘十二大天护法’,结合萨摩示现流刀法所创,应八荒六合、地水火风、日月生死、天龙鬼神之属,统摄诸法!如今东瀛一支只剩几路残招、精要全失,尤可开宗立派、威震一方,可见其莫大威能!” 旁边人插嘴说。 “据说,自打鲁大侠出了江屏城,这‘十二大天斩’也只用过‘罗刹、风、火、水’这四天四路法,除了‘江屏百人屠’一战,就没人能在他手下撑过三路!只有‘卧蛟枪’郭图仗着大枪之长顶了两招,却也死在了那招‘妖刀罗刹舞’之下!” 一个腰刀反插的锦衣客人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可小心些吧,虽说鲁砍头名声好,可谁知他小宗师到底是什么脾气?冒犯了他,恐怕就要掉脑袋啊!” 此话一出,众人顿感戚戚焉,唉声叹气的喝起闷酒。 “怕个鸟!” 络腮胡拍着腰间雁翎刀。 “延州府武林这么豪杰,却让他一个外乡人吓住了!若是齐心协力,害怕他一个——” 酒肆木门被一把长刀挑开,那刀还不满的发出轻鸣之声。一个玄色劲装衫的男子走了进来,错金银的华贵刀鞘上拴着蓝白、黑红、紫金三颗骨铃,正是罗刹死鬼詹慕斯的贴身之物。 看着这把最近凶名赫赫的奇长大刀,络腮胡的话尾突然黏在喉管里。 这人带着斗笠,黑纱下无人知其面容,却都能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自己,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 扫过角落时,络腮胡惊觉对方转动的斗笠停了下来。 “鲁、鲁大侠…” 同桌的塌鼻汉子吓得手都抖了,酒碗 “咣当” 摔在地上,碎瓷片划过脚面竟不知痛。 “小的们在聊…聊您老的英雄事迹…” “英雄?” 鲁浔踏过门槛,靴底碾碎半片瓷片,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羊肠村的老猎户说,你们劫了他们村准备卖到城里的药?那村子去年遭了灾,粮食没打多少,全靠这点药材换嚼谷啊!你们跟他可是镇邻村的乡亲,这也下得去手?” 他顿步在疤脸男人桌前,后者正用袖子狂擦桌面,却连酒渍都抹不利索。 络腮胡突然拔刀,刀刃却在出鞘三寸时卡住——鲁浔的指尖已按在刀鞘上,强劲力道顺着钢铁纹路震得他虎口发麻。 “大侠饶命!”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手中雁翎刀“当啷”落地。 “小的们有眼无珠,那药…那药我们早就给送回去了!” 鲁浔轻轻把刀搭在他的肩上,灼热刀气带着酥麻电劲,打的络腮胡浑身冒烟。 鲁浔又望向墙角缩成一团的锦衣刀客,看了两眼忽然笑了起来。。 “霍闪鳅严道七!装什么装!刀都插反了!你以为那是倭刀啊反着插?” 鲁浔那笑容比刀尖还冰冷。 “上个月在灯兴镇,你用迷药拐了三个女童吧?卖哪去了?” 严道七听了当即大惧,炸起身形夺路而逃,那身法迅捷如电,一瞬间在厅内拐出七八个弯,如泥鳅般在泥草堆里钻来钻去,滑不留手,怪不得叫霍闪鳅。 结果此人还没冲出大门,一颗算珠凌空飞来,角度极为刁钻,一下打穿他双腿腿骨,剧痛之下,严道七控制不住身形摔倒在地,抱着双腿惨呼不止。 “去把拐走女童找回来、送还回去,再给苦主拿些钱款,我便只收你这双腿就了了,否则,我要你项上人头。” 鲁浔此话一出,严道七强忍疼痛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叩拜几下,双手并用爬了出去,留下两道猩红血迹。 酒肆里近日来做过亏心事的江湖客见这鲁浔似乎什么都知道,纷纷惊恐离席,一时间小小酒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跪地声。 鲁浔见此场景毫不奇怪,只是长刀一划,随后转身就走。 路过柜台,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掌柜的抖着手接过,才发现那银锭上竟烙着一道朱红指印。 “掌柜的,赔你的损失。” 直到木门在身后吱呀关闭,酒肆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老江湖客盯着桌上的银锭,忽然发现那掌印边缘渗着朱砂。 “这,这是‘铁掌修罗’韩千岳的朱砂掌!” “娘的,鲁大侠还真吓人啊。” 北地商人抹着额角冷汗,喝了一碗酒压压惊。 “以后再提‘鲁砍头’三个字,先想想自己脖子够不够硬吧!兄弟,吓坏啦,连话都不说,你是做了亏心事了吧哈哈哈!” 说完话,他拍了拍邻座人的肩膀,可这汉子却突然倒了下去,头颅滚到地上,竟不知什么时候被鲁浔砍了脑袋。 这一下似乎按了什么开关,屋内几个静止不动的江湖人头颅纷纷落地,惊得满室客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有人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脑袋,突然惊呼出声。 “这!这是城蛇社鼠张家兄弟!” 听了他的话,众人纷纷脚下的脑袋。 “我这个是赖淫獐吕六!” “这个是毒蜂刺曹心旺!” “这是蛇信子杨枫!” 众人互相一听,死的竟然全是江湖恶人,不禁面面相觑。 “食恶人、剖心胸,鲁公到了灭邪凶。” 北地客商看着鲁浔离开的大门喃喃自语。 “鲁大侠怕不是多闻天王转世,能闻声伏魔不成!” 第71章 敲钟问响 已经离开的鲁浔听不到身后的议论,听了也不在意,只是另寻了个酒肆张罗五脏庙的贡品。 《来自岭南百越的猫獠在云州府虐杀江湖义士》 《人面兽心的倭刀妖魔在平沿江边杀戮武林豪杰》 《丧心病狂的鲁姓屠夫进入延州府》 《云州鲁浔扫平十二坞水盗》 《鲁宗师接近府治之所》 《侠肝义胆的煌天刀鲁大侠将于今日抵达翘首以盼的巨岳》 几日来小杀几个、大杀几十的鲁浔感受十分深刻。 果然只要是地球的人都一个揍性,就连江湖风闻的变化曲线都十分乳法。 至于他为什么能精准锁定这些所谓的恶人,除了手下兄弟收的风,就不得不说他背后那团‘果冻’了。 这前世的心肝脾肺,似乎专门能感受他人身上的罪业,只要遇到恶人便开始跳动,非要鲁浔砍了才会停下。 说来也怪,只是杀过人的这‘果冻’并不管,唯有那些恃强凌弱、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人,这‘果冻’才会有反应,鲁浔发现这点后也不担心杀错人了。 一路参照当年恶美丽卡的旅游项目,一路走一路杀,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煊赫武力,之前混淆视听也是为了把实力高强、消息灵通的那一部分人骗到海上,好让自己先拿这些个江湖草莽磨磨刀,现在看效果极佳。 二十年练武不动武,短短七日,几百颗人头砍下来,肚子里这三分恶气已足,如今,鲁浔愈发有自信应付未来的考验,他也心知,这七日遇到的都是些为王前驱的货色,真正的高手,恐怕要从现在才会出现。 这不,考验来了。 鲁浔刚一坐下,未等他招呼小二,一个佩剑女子带着几个衣着秀丽的侍女端着几道菜肴款款而来。 陈皮午鱼、水晶鳗冻两道打冷,骨汤翅梳、酸汤松蟹一清一浓两道鲜汤,武夷熏鹅干香、鲍烧豆面赤红,玉树鼠斑一鱼两吃,佛跳墙压轴出场,又配了延平笋燕这道地方名菜,满满一大盘清炖牛肉足让壮汉饱腹,真个武人风格。 非是延州府主人家,断摆不出这样诚意满满的鸿门宴! “鲁大侠远来,我等特备薄宴。” 佩剑女子腕间浪涛银铃轻响。 鲁浔扫过坛沿刻着的清源山纹,忽然大笑,解下九尺长刀横放在椅背上,刀鞘末端正巧压在桌角的 “镇澜符” 上。 “有宴无酒,闽地武林如此待客?” 话音未落,两个侍女端上美酒两例。 只见黄米烧红一坛,甘甜芬芳;建瓯清河满壶,酱香浓郁,壶身尚带着九龙江的水汽。 虽然来者不善,鲁浔却不含糊,抄起筷子面纱微撩,如风卷残云一般扫荡餐桌。 骰子大的牛肉块一勺七八颗,扔到嘴里钢牙一锉便嚼得粉碎下肚,熏鹅腿撕下来,两口便只剩骨头,热气腾腾的骨汤翅梳端起石锅一口半锅下肚,吃的不爽,大手一挥! “饭呢!请人吃饭,怕不是连主食都不给!” 话音刚落,后厨绕出两个侍女,一个端着一大木盆米饭、一个端着一大盘蒸饼送了上来。 鲁浔抄过木盆,将米饭倒在几个菜盆做了汤饭,又把牛肉卷了大饼,就着打冷热炒一番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吃了五斤肉、二斤饭、二十张大饼,又喝了几十海碗酒,拍拍肚子,七分饱好办事,这才停了下来。 待鲁浔撂下筷子,端着仅剩的佛跳墙慢悠悠的喝时,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将鲁浔围在中央,这些人各个气息悠长、目露精光,想来武艺不凡。 几个侍女上来撤了空盘,放下几盘点心,众人也围坐在一张桌上。 为首之人身着月白锦袍,腰悬秋水长剑,鞘上南珠闪烁幽光,宛如鲛人珠泪。 “鲁大侠好胆量,也不怕我等在饭菜中下毒?” 鲁浔勺子搅着汤碗。 “主人家请客吃饭,鲁某兜着面子,若是要魔功,我现在就给你,不用抢,各位想要么?” 左手旁,一身形魁梧如塔,双手抱在胸前,臂上青筋暴起,背后一把大环刀的壮汉开口接过话头。 “鲁大侠,我延州武林敬你宗师身份,今日才设宴款待,你却说我等图谋魔功,可是让武林同道心寒啊。” 鲁浔端起汤喝了一口,抬头斜了一眼壮汉。 “这鲍鱼少说煨了三个时辰,怎么火候还差七分?” “你!” 佩剑男子站起身来阻止了壮汉继续说话。 “传闻鲁大侠隐居乡野,如今初入江湖,想来并不熟悉江湖同道,便由在下为您引荐。” 他指着壮汉。 “这位乃清源派掌门陈少阳。” 又指了指旁边一旁手持船桨的汉子。 “这位是九龙江帮帮主汪海岳和诸位堂主。” 随后自己拱了拱手。 “在下乃鼓浪剑派掌门林震涛。” 鲁浔看了看众人,低下头轻轻搅着汤匙。 “各位请我吃饭,又不要魔功,定有其他事情,开门见山吧。” 林震涛见鲁浔如此,脸上也闪过一丝阴色,可声音依旧清朗。 “鲁大侠,自您踏入闽南地界,一路惩恶扬善,我等钦佩不已。然巨岳城乃闽南武林的根基所在,鱼龙混杂,难免有诸多不便之处。还望鲁大侠高抬贵手,莫要在城内大开杀戒,以免惊扰无辜,坏了这一方安宁。如此,延州武林同道一定铭感五内。” 说完,林震涛拍了拍手,两个身着唐服,丰满圆润的美人端着两个箱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金银彩物。 “略备川资,不成敬意。” 鲁浔抬眼看了看两个箱子,转过头来轻轻一笑。 “林掌门,这话,你说了算?” 陈少阳闻言,往前踏出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 “鲁大侠,我等代表闽南武林前来,也是礼数周全,拜宴相交,您又何必轻言耻笑!” 鲁浔哑然失笑。 “在下并无意与各位为敌,只不过我这一路惩奸除恶,怎么碍着各位了?” 汪海岳在一旁开口。 “鲁大侠七日来惩恶扬善不假,可不少人罪不至死,都是闽南同乡,何苦下此毒手!” “闽南同乡?好!” 鲁浔举刀一挥,一盘芝麻炸枣扫到屋外,几个街旁衣衫褴褛的孩童怯生生朝门里看了看,见鲁浔微微点头,才一哄而上争抢枣子,而后又对着鲁浔磕了头才一哄而散。 鲁浔收回怜悯痛惜的目光,再看看周围服帛佩玉的武林人士,眼中不觉已毫无感情。 “门外这些孩子,是不是闽南同乡?” “鲁大侠!” “闭嘴!” 陈少阳还待开口,鲁浔已是断声喝止。 “什么狗屁罪不至死,一帮草菅人命、欺压良善、作奸犯科的鸟厮!我杀了他们是让他们少造点罪业,这是行善积德!你们算哪路菩萨?来我这吹法螺!况且!” 说到这,鲁浔握刀一顿,炙热气息浮现,碗中汤水热气蒸腾。 “云州郑氏不开口,建州卓氏未话事,你们一帮城蛇社鼠一样的东西!却来跟我摆席讲数?是身上有事,怕犯到我手中这口刀上吧!一群瘪三一样的东西!” 低头喝了一口,鲁浔咂了咂嘴摇摇头,猛地把碗一砸,抬手掀桌!惊的众人飞身后退。 再抬头时,却见鲁浔已是满目凶光! “你们他娘的,算老几!” 林震涛气的面皮抖动,掌心在剑鞘上按出半枚水痕。 “巨岳城下三街十条巷子,住着三七十二家商铺。一十三户人家,鲁大侠若要清剿恶人,还请——” 话未说完,怒不可遏的陈少阳抄起大环刀重重磕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三寸。 “跟他废什么话!先领教我清源刀盟的‘开山十八斩’!” 话音一落陈少阳手持大环刀抢步而出,刀背清源山镇岳石纹路以填满土黄真气。一刀劈出如山岚过境,竟在酒肆中掀起烈烈狂风。 鲁浔步都不移,只是连鞘挥动,在刀风间隙中连点七处破绽,逼得陈少阳勉力收刀,血气逆行间已是满面通红。 “好功夫,吃我一招‘浪里藏礁’!” 九龙江帮主汪海岳突然欺身,鞋底河泥甩成三尾银鱼 ——这是九龙江分水功的“鱼跃三叠”,内中暗藏十二枚鱼骨镖锋芒如冰。 鲁浔手上玉色微闪,信手将泥点扫成齑粉,顺手以刀鞘挽了个刀花,将鱼骨镖全数打飞。 “据说九龙江帮有一门‘龙舟棹棍’,使来看看。” 说完,一拍桌子,身如灵鱼一般窜了过去,手中长刀一挥,化作漫天残影,牢牢罩住九龙江帮众人。 “退!” 汪海岳见势不妙,伸手一横,一脚踢起桌子阻挡鲁浔,一边飞身后退。 随后抄起身后弟子送上的九龙钢桨,横在身前。 “布阵!” 身后五名堂主飞身上前,各自手持船桨,摆出一套奇异阵式。 “鲁大侠,这九龙江帮的龙舟阵可是曾困死过小宗师高手的,您若肯止戈说和,答应我等此后过闽南八府不入府治,不在滥杀无辜,我等必然以礼相待,礼送出境!” 林震涛还想说和,鲁浔却横刀将其打飞出去,随后纵身冲入阵中。 九龙江帮众人见鲁浔油盐不进,对视一眼,随后使出一招最为凶狠的“六龙镇波式”,要给鲁浔点颜色看看。 六把钢桨挥舞间带起水花四溅,随后漫天真气在汪海岳引导下化作漫天水幕,其中桨影层层叠叠、难以捉摸,突然,正面水幕中一把龙纹钢桨打来,一股如江水般的缠劲黏住鲁浔长刀,使其无法轻易抽出。随后五把钢桨从五个方向无声无息的打向鲁浔。 “九龙江帮的功夫,土腥味太重,藏不住的。” 鲁浔纹丝不动,只是周身发出无形波纹,连周围水幕都荡起波澜,五位堂主发现手中钢桨不停使唤,竟如同被江中猪婆龙咬住一样无法动弹,纷纷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妖术!” 林震涛不愧是众人之首,见多识广,只是看了一眼就大惊开口。 “混元六虚劲!传闻是真的!” 鲁浔旋身拔刀,混元六虚劲随刀风扫出,整个酒店顿时柱摇瓦颤,六支船桨同时从中折断,五位九龙江上威震一方的堂主此时却如同落浪的泥鳅一样,被无形气流倒卷而飞,落到地上时已是身首异处。 汪海岳也被卷入刀风之中,落地之时摸着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头还在,却觉得浑身疼痛,撕开衣服一看,自己身上的九纹龙纹身均已被割去头颅。 林震涛见坐下来端住碗的鲁浔,心中发寒却也不肯短了盟友之义,终于按剑出鞘,秋水长剑映着日光,竟在地面投出浪涛之形,剑尖在浪涛中时隐时现,一剑刺出,竟如飞鱼群袭,越起处处狭芒,刺的鲁浔周身大小窍穴各个生寒。 “这就是鱼龙戏海十三式?有点意思。不过——” 面对如此剑法,鲁浔竟一手端汤,闭目听剑。 待剑影即将临身之际,鲁浔陡然睁眼,手中长刀高举,内关鼓涨、大陵震颤,刀刃瞬间涌现厥大潮浪,如长江天落,轰然劈下! “千路来的花招只能对付实力相当的人,鱼群再庞大,冲的破天河倒灌么!泷壶!” 刀剑相撞之际,汹涌水汽充斥酒肆,磅礴气劲带着湿润的气息凶猛的洗涤着一切尘埃。 无穷飞鱼幻影顿时一冲即灭,林震涛手中长剑瞬间脱手,自己也被卷入浪汽之中,狼狈的冲出了酒肆。 陈少阳大环刀插在地板之中,终究没被冲出去。 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站起来的他,看到鲁浔收刀入鞘, 立在身前,一双眼睛似乎透过黑纱盯着自己。 想到方才那场景,陈少阳手中之刀顿时再也举不起来了。 第72章 敌在开平寺 鲁浔用刀鞘点了点陈少阳。 “谁让你来的?” 陈少阳抿抿嘴,把头一低。 “算了。” 鲁浔收刀而走,只留下一句话。 “想想自己为什么能活。” 陈少阳见鲁浔放过自己,连忙抬起头看向离去的背影,又与明显比自己凄惨的多的汪海岳,不禁摸了摸肩膀被点到的地方,突然发现那个位置绣着镇岳纹。 陈少阳脑海里突然飘过一句江湖传言:此刀只斩吃人鬼,不向江湖问恩怨。若有阴德来庇佑,能留一命改前非。 当年,清源山山寨民壮为掩护百姓撤离,决意带门人死守丰泽防线抵抗倭寇,百姓为了以后能认出恩人,将黑布绣上黄色山纹作为信物,绑在一百八十位清源山民壮的胳膊上。 血战之后,百姓自发回到战场寻找救命恩人,找了三天三夜,却只寻到了一百七十四条染血的残巾。 多年过后,有一少年晕倒在路边,路过百姓发现这少年旧衣上补着六个黄纹补丁,便将其救起,发现他一人在清源山脚下赡养着三十六名儿童,正是当年清源山英雄们的后人,泉州府百姓不论贵贱一发出资出力,修缮清源山山寨,并将这三十七名儿童奉养成人。 领头少年传授他们武艺,带领他们行侠仗义、驱赶贼匪、保境安民,逐渐发展壮大,成了如今的清源派,而这黄色山纹也换名镇岳纹,成为门派象征,那六纹纳衣,如今还在门派祖祠之中供奉。 想到这,陈少阳突然羞愧不已,将肩上镇岳纹扯了下来,发了疯的跑出酒肆。 此后经年,清源派门人下山之时肩上均有破洞,唯有品行高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者,经宗门长老考教,补上镇岳纹之后才可自称清源派门人。百姓得其护持,自发拥护,家中有志习武者,皆以入清源派为荣。后清源派渐渐走出泉州府,成为闽南大派,代出名侠。世人言“清源一派、兴于陈祖,立德仗义、百姓应服”。 此皆后话,这边鲁浔出了酒肆,走到林震涛面前。 “刀一出得有人死,有人死就有人哭,人一哭就要说心里话,说吧,你至少有三句话要说。” 林震涛苦笑一声。 “在下不是恶人。” 鲁浔按住刀柄。 “不是这句。” 林震涛想了想,小声开口。 “酒菜乃延州风味。” 寒光闪过林震涛双眼。 “也不是这句。” 林震涛深吸一口气。 “公子若有兴致,可往开元寺礼佛。” 鲁浔声音一抬。 “开元寺?” 林震涛低头闭嘴不再言语。 鲁浔盯着他看了一会,将长刀收回鞘中。 “春来多雨,我看林掌门应该回去收衣服了。” 话音刚落,林震涛惊喜抬头,却见鲁浔身影已经不见,唯有一把长剑插在原地。 汪镇岳从酒肆中艰难地走出来,拔起秋水长剑看了一眼,当即面露震撼,连忙递给林震涛。 林震涛凝视手中长剑,发现剑上有十八道缺口,道道都是方才那一招“群鱼箭跃”的破绽,他忽然苦笑,将宝剑珍重的收入鞘中。 “就算那名剑山庄的七修剑诀,要破我等师门绝学,也绝做不到一招一个。” 汪镇岳抹了把额角冷汗,手中半截钢桨落地,惊起梁上栖息的夜鹭。 “闽南武林向来积弱,竟飞出这真龙也似的人物。” 林震涛萧索的摇了摇头。 “汪帮主,回去传令吧,众弟子在鲁大侠离开前全部退出巨岳…不!退出延州府,延州府的事,咱们泉州府的人不掺合了。” 汪镇岳摸着身上的残龙一脸后怕。 “林掌门说得对,还好此事我九龙江帮在水道上发现了一点端倪,借迎接鲁宗师之机先行脱身,您方才又把消息传到,得了鲁宗师的谅解。否则若牵扯进去,怕是真要让这多闻天王砍了项上人头去。” 林震涛面上萧索化作冷笑。 “前哨站咱们泉州人打了,人情咱们泉州人也还了,罚咱们泉州人也挨过了,事咱们泉州人也告诉鲁大侠了,剩下的事,就让延州人和建州人头疼去吧!” 巨岳城的青砖城墙在暮色里泛着铁青色,九道雉堞如九柄倒插的巨剑,将整座城池托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间。城头 巨匾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但峥嵘刀刻“巨岳”二字依然清晰无比。 六丈文山城墙青石基座筑断北茫,九大望江垛上各立真龙九子石像一座镇压一方,狰狞龙首遥遥望定九岐江的九大分流之口。 南城门的“朝天门”坐落于两山之中,狭窄道口外一马平川的冲积平原,仰望之下更觉险峻,不愧是号称“三山锁九水、一城镇大江”的闽南雄关。 俗话说“铜延府、铁邵府,废纸糊的云州府”,过了延州,闽南首府云州无险可守,这等军事重镇自然有强人驻扎,十三太保之一的“靖海太保九首龙鲸延平郡王元敬”,领邵、延两州武事,向北钳制建州的名剑山庄卓氏,向东威胁云州郑氏,为闽南三大势力之一。 方才城外的三个家伙虽然废材,但都不是延州府本地的帮派,却来掺和这趟浑水,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这延州府内,能驱使泉州门派的,恐怕也只有这延平郡王了。 可自己西行奉边乃是响应国策,照理说朝廷应当拉拢而不是针对,延平郡王有能力没必要,若真是他出手就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可话说回来,万一就是朝廷在针对呢?自己《七秘经》这长生邪典在身,古来帝王将相为了长生什么事没做过? 鲁浔觉得这巨岳城十八级天梯仿佛妖鲨的十八层牙齿,正张着嘴等自己进它的胃袋。 但这一场西行之路,求的就是莽贼怯步、群雄正视,短短七日,鲁浔就绕道而行,未来该有多少人打他的主意? 要知道这一步退下来,最好的结果也是跪着要饭。 强硬,在古惑仔的眼里是一种行为,在勇者的眼里是一种态度。 而在鲁浔这种纯粹的亡命之徒眼里,是一种性格的底色! 是以鲁浔绝不会退,也绝不会让,他已经打定主意,管他什么军州府城,大不了身首异处,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鲁公,您想什么呢?” 直到面前这人出现。 看着面前态度恭谨,略带疑惑却不敢说的下人,鲁浔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延平郡王请我赴宴?” 下人更疑惑了。 “是啊鲁公,您乃是天下第一位领奉国令的小宗师,郡王十分欣赏您,自得到消息后,就遣小人日日在此处等您,已经三日啦。” 鲁浔手中九尺长刀在下人面前挽出一轮夸张地刀花。 “你家郡王,不知鲁某的名声么?” “名声?哦,是您七天杀人数百的人屠之名?” 面前下人指了指身后数十人的仪仗队伍。 “鲁公多虑了,郡王得知您一路惩奸除恶后,才加上了这些仪仗,郡王说,欲见英雄、应有大礼。” 随后傲然一笑。 “况且谁不知道,我家郡王生活简朴、爱惜百姓、家法森严,若手下之人欺压良善,早就家法惩处,等不到鲁公您惩奸除恶的。” 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穿着整洁体面但并不华丽的下人,这一番话的含金量绝对不低。 可鲁浔方才已在城外接了战书,若去了王府,便是不战而逃。 甚至如今郡王相请,未必不是算计之一。 想到这,鲁浔抱拳推辞。 “这位先生,鲁某非不愿赴宴,只是身上还有要事,待鲁浔了了事情,若王爷还愿相请,在下定欣然赴宴。” 下人听了脸色有些难看。 “鲁公,郡王遣小人候您三日、大礼相待,论朝廷尊卑,我家主人有宗王位格,说武林地位,我家主人乃宗师修为,朝堂礼仪、同道规矩,您一样不肯赏面么?” 要么踏入江湖纷乱、惹宗王不喜,要么泄了胸中恶气、断势头脊梁,恐怕这就是背后之人的算计了。 鲁浔心叫一声厉害,面色诚恳,态度却毫不动摇。 江湖路是不归路,鲁浔的江湖路更是这条不归路上的华山险途,有些时候,信念比选择更重要。 唯有心中意合了手中刀,他才能在这条绝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在下绝非有意拂郡王颜面,其中复杂,不能说与先生,在下虽然不能赴宴,却有一句话代为转达。” “鲁公请言。” 下人虽然脸色不好,却也不敢发作。 “敌在开平寺。” 说完,鲁浔跨步上马,扬长而去。 “开平寺?” 第73章 人走下三街 下三街这名字听着就透露出一股贫民窟的味道。 果不其然,鲁浔到了下三街前,入眼处满目萧条破烂。 青石板缝里渗着酸腐味,街道两旁满是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和破旧房屋,街边的孩子眼中无光、面有菜色,很难想象这是素以富庶着称的闽南大府。 鲁浔的靴底碾过发馊的菜帮子,墙角蜷着的老妪突然抓住他脚踝。 “客官买朵纸花吧,我家小囡前日刚…” 话到一半被咳嗽呛住,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背后的九尺长刀,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他蹲下身,眼睛扫过老妪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绣花针的痕迹。 想了想,鲁浔掏出怀中的铜钱——都是这几天梁山氏替天行道法的进项。 感受到周围传来的贪婪目光,鲁浔庆幸自己没掏出银子来,否则这老妪今晚恐怕命不能保。 想到这,鲁浔将手中长刀亮了亮,不是因为怕,而是不想这些穷苦人铤而走险招惹自己。 盗贼起于贫困,廉耻生于富足。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袖手旁观的见证者除了叹息,没有一点评价的资格。 他只能尽力让这些人醒目些。 感觉到那些避开的目光,鲁浔向老妪颠了颠手中的铜钱。 “一个问题,十文钱,做不做?” 老妪看着面前的铜钱,忙不迭已的点头。 “做的做的!公子您问,老身绝无隐瞒。” “这里谁话事?” “九头虫,九头虫帮。” 鲁浔扔下十文钱。 “他是什么来头?” 老妪拿过钱点了点,然后小心地收了起来。 “老身不知,只知那九头虫是周围最大的人牙子——” 她小心看了看左右,凑到跟前小声地说。 “生意啊,大的很。” 鲁浔又扔下放十文钱在老妪手里。 “原来是干这生孩子没屁眼的活计,他在哪?” 老妪听了这话连忙背过脑袋,只是眼睛还看着鲁浔手里的铜钱。 “这,这老身不知啊。” 积恶已深、流毒甚浓,威严大于官府。 鲁浔心中评价。 可未等鲁浔再问,后巷里跑出一个壮汉来。 “王婆!你家小囡被九头虫帮的人抓走了!” 老妪听了顿时惊慌失措。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我苦命的孙女啊!这可怎么办!” 鲁浔见了眼神微微一闪,随后用刀拦在老妪脚前。 “我跟你去救你孙女,你将九头虫帮的驻地告诉我,之后我送你祖孙二人一条正路。” 老妪转过身一脸惊喜。 “您说真的?” 鲁浔拍了拍刀身。 “苍天在上、此刀在手,我便不会出半句虚言。” 老妪双手揉着袖子激烈思考,好一会才双手一拍腿。 “好,大侠,我答应您!” “一言为定,走!” 三人一路前行,七拐八扭,走进了一处小巷,只见几个壮汉抱着一个娇小女童,往麻袋里装。 见了这女孩,老妪大喊。 “小囡!” 女童听见老妪的声音顿时挣扎起来,大声呼救。 “奶奶!救我!” 鲁浔在旁边看着,却纹丝不动。 “这是你孙女?多大?” “是啊大侠,她才八岁啊,您行行好,救救我孙女吧!” “哦。” 鲁浔缓缓按住刀。 “臭小子!九头虫帮办事!识相的…” “都出来吧。” 鲁浔未等他说完,开口打断。 几个流氓一愣,面色顿时阴狠起来。 几个人从巷子后面钻了出来,堵住前后去路,足有十好几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呛~ 鲁浔答都懒得答,一声清脆刀鸣过后,在场众人除了领头的汉子,还有老妪和她孙女外,所有流氓连狠话都来不及放,就在刀光下身首异处。 鲁浔一招手,无形吸力将三人吸到身前跪下。随后用刀挑开“女童”前襟。 鲁浔转过头来看着老妪,用刀尖轻轻点了点那出奇明显的隆起。 “这踏马是八岁?” 老妪浑身颤抖,挤出一个笑脸。 “是,是啊恩公,我家孙女就是天生丰满,今日遇到恩公,无以为报,老身愿意…” 鲁浔面无表情的一挥刀,打飞了老妪三颗牙。 “我对侏儒很同情,但对幼童没兴趣。” 旁边跪着的领头汉子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道。 “踏马的,王婆别装了!人家早就看出来了,咱们栽了!” 随后一脸无畏的看向鲁浔。 “今天栽到大侠手里,是我等的命数,若大侠愿意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我等一定厚礼相赠,未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若大侠不愿饶了我等,小人也不是懦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鲁浔看着面前这人故作强硬、色厉内荏的模样。 “当人贩子,你还当出荣誉感了?没毛畜生一样的东西,跟我充硬汉?” 说完,鲁浔一扫刀,地上污水受牵引而起,化作一道水涡将此人包裹其中,无数水刃缓缓切割此人的身躯,伴随着此人凄厉惨叫,浑浊污水慢慢浸透了鲜血阴红。 你不是少年英侠么?不是应该留人一命改过自新么?不是欣赏铁血硬汉么! 你,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旁边二人一脸惊恐,女侏儒更是不堪失禁、弄得腥臊满地。 鲁浔转过来,用刀指了指老妪,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问,你答,不答,一个问题十刀,我活剐了你。然后我把你孙女四肢挑了扔到巷子里,你猜猜会有什么后果?” 老妪一脸恐惧,鼻涕眼泪填满脸上的沟壑。 “大侠饶命,我孙女都是我指使的,她是被迫的,您饶了她吧。” 说完,祖孙俩人痛哭起来。 “哭?哭也算时间哦?” 一句话,让两个女人为西格玛男人收声。 两个女畜生顿时老老实实。 “您问吧。” “谁是你上线。” “张帮…九头虫把这人牙子的活计拆得很细,我们叫喜郎,专门负责拐骗,童男叫参仔、女子叫秀娘、壮男叫肉桩。” 老妪又指了指方才引路的流氓尸体。 “他们叫稳婆,专门负责接货,还有报倌负责运送、媒人负责接待客官、剪子负责扫尾。” “所以,稳婆来了就证明有货,对么?” 鲁浔声音压得比屋檐下的蛛网还轻。 老妪浑身一抖。 “是…” “在哪?” 鲁浔挥刀给后面的硬汉补了一个漩涡,刚减弱的惨叫声顿时又高亢了起来。 老妪见鲁浔如此凶恶,吓得浑身筛糠,再也不敢隐瞒。 “今日黄昏时,待九头虫帮的船从邵州回来,才能装……装新秀娘。” “你的货仓在哪。” … 一声轻鸣过后,暗巷深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第74章 索贼夜码头 … 黄昏时分,一群人推着桶车进到王婆小院里,找了半圈发现前后左右俱是无人,只有淡淡腥味在院内飘荡。 领头之人当即破口大骂。 “这个老虔婆死哪去了,玛德,成天折磨这些货,闹得都买不上价钱!今天更是人货都晚了,若是误了时辰,都要吃挂落。” “什么挂落?” 领头之人没发现声音陌生,下意识开骂。 “什么挂落?捅你屎窟的挂落!谁踏马问的,不想活了!” 说完转过头怒视手下,却发现手下都一脸惊恐,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僵在原地。 “说说,什么挂落?王婆没告诉过我。” 鲁浔从阴影中走出,随手扫落两颗人头。 正是王婆和侏儒女童惊恐的面容。 众人见此大惊失色,纷纷抽出武器。 “你是谁!敢杀我们九头虫帮的人!不想活了!” 鲁浔轻轻抚过鞘上的饕餮纹。 “看来你不认识这把刀。” 几道银光闪过,院子里恢复平静。 鲁浔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人。 “城外,我给了人三次机会,今天,我也给你们三次机会,说吧。” “说什么?” “不想说?” 鲁浔一挑眉毛,拿过旁边的油罐子,将油水倒在面前之人身上,一个指响。 面前之人顿时化作人形火炬。 或许这是他一生中除了新生那一刻外,最光明干净的一次。 燃烧污秽,照亮正义的前路。 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欣赏了一会面前的“正义之舞”,鲁浔转过头来。 “说吧。” 被看的人顿时一激灵,连忙大叫! “大侠、大侠,我什么都说,但您没问啊!” 鲁浔一脸疑惑。 “我没问么?”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疯狂摇头。 鲁浔好似恼羞成怒。 “连我要问什么都想不到,这种蠢货怎么混的好江湖!” 随后又拿起油罐,给舞者添了把火,本来缓慢地舞步顿时欢快起来。 鲁浔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舞者。 “呐!你们都看到了,我今天帮他提前投胎,功德无量啊。” “是是是!大侠功德无量!” 两人疯狂点头。 看着两人点头,鲁浔突然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们为什么不鼓掌?” 两人看着自己被绑的双手,面容瞬间呆滞。 看着两个蠢货的反应,鲁浔勃然大怒。 “手绑着就不能鼓掌?也是群不配活的蠢货。” 说着,拿起油坛走向两人。 两人顿时倒腿如捣蒜,不住挣扎后退。 “大侠,大侠!我说,我都说,求您给我个痛快。” 鲁浔看着两个崩溃的人渣,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扔掉坛子,蹲了下来。 “我问,你答…” … 入夜了,下三街一片死寂,可过城水道边的黑码头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鲁浔闪入斑驳的照壁后,只见三道黑影抬着麻布袋经过,袋口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袖角。 看着周围微微起伏的诸多麻袋,鲁浔按住刀柄的手骤然收紧,却在此时听见墙角传来濒死的喘息。 鲁浔转头看去,发现竟是个熟人。 只见方才醉八方酒家里被他打断双腿的严道七躺在角落,满身伤痕,连身上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右腿骨白花花地戳出裤管。 这个曾在云州拐卖三名女童的“霍闪蚯”,此刻已经离死不远。 鲁浔想了想,走到跟前,点了几个止血止痛的穴道。 “看来,我放过你,有人不放过你。” 严道七从迷茫中清醒过来,老江湖的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睁大眼睛努力看了看。 “鲁大侠…” 严道七咳出黑血,指甲深深抠进砖缝。 “还叫我大侠,你不恨我?” 严道七嘿嘿苦笑。 “我一生作恶多端,早就想到会有此报应,鲁大侠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却高估了这帮混蛋的义气。” 鲁浔见得此人眼中坦然。 “在此相见,就是有缘,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严道七面皮挤出一丝感激。 “多,多谢鲁大侠,对了!” 他强忍疼痛,从小腿上被鲁浔打出伤口抽出两个纸卷,留恋的在手里看了看,颤抖的递给鲁浔。 “这个,是我买卖那三个女童的经过,您交代的事小人只做了一半,您若有心,定能找到。这‘孑孓功’是我师门绝学,您自学也好,与人也罢,帮我这不肖子弟传下去。” 鲁浔接过来,只见一个沁血蜡纸上写着几个地点人名,想来就是交易的路线和参与者。 另一个竟是象牙丝织成的薄布,上面用发丝细的金丝绣上了笔尖大的小字。 粗略看了看,鲁浔发觉竟是一篇参合内外、疾巧兼具的高深轻功,内中精深微妙之处比之自身所学也不遑多让,不由惊讶的看向面前的严道七。 严道七似乎了到了鲁浔的反应,自豪的笑了笑。 “小人是废物,祖宗之法不是!请鲁大侠莫轻视了,让这功夫随您名震江湖!算这不肖门徒给师门的补偿。” 鲁浔如今正缺一门上乘轻功,当即小心收好。 “好,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会向后人传你名目,你安心的去吧。” 严道七先是面色一喜,而后摇了摇头。 “多谢鲁大侠,小人一个拍花拐子,没资格给谁做列祖列宗,莫让小人的名声污了祖宗的神功,就不要提小人了,小人心愿已了,劳您送小人一程。” 鲁浔点点头。 “放心,不会疼的。” 鲁浔拔刀而出,往常凶烈刀刃,此刻却闪过柔软的弧光,无声无息的一闪而过。 “十二大天斩”乃是一招包一路的刀法,每一招都包含一路刀法数招之精要,故而此功即是十二招绝招,也是十二路刀法。 下愚者先练单路刀法,随后化作一招绝招,天资高绝者直接入手绝招,掌握之后这一路刀法的招数信手拈来,分合由心。 鲁浔这一招是“水天”中的“旱天慈霖”,如干旱中一抹甘霖,温暖柔和,乃是刀客作为介错人,斩下切腹者头颅时,令其毫无痛苦结束生命的刀法,残忍慈悲,颇具东瀛特色。 “九头虫不是头……是手。” 严道七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没交代的,浑浊双眼突然瞪大。 “邵州‘莲花舫’、建州‘木樨巷’、云州‘雀儿桥’……都是货站。” 说完,他身体骤然放松。 “果真,不疼,好温暖。” 一语落地,严道七头颅应声滚落怀中,只留下一丝皮肉牵连。 鲁浔叹息一声,收好东西,转身而去。 第75章 得见凤公子 一路将明暗岗哨尽数斩杀,鲁浔以完美潜行到达暗巷尽头,却发现已有人先来一步。 此时早已月挂中天,洒下银辉如霜,与码头火把交相辉映,光色飘忽之下照出一片肃杀之气。百余九头虫帮众将一名男子团团围住。 只见这男子身着红白锦袍,手按一方乌金剑匣,身材修长、面冠如玉,最特别的时眉心生一道火红竖纹胎记,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似有火焰在眉间跳动,恍若神异。 帮头站了出来,与这英俊男子对峙。 “卓公子!我九头虫帮张帮主乃是‘穷搜九海’龟孙子大爷的门徒,您如此行事,是代表名剑山庄卓庄主宣战嘛!” 英俊男子听了此话岿然不动,手中长剑愈发凌厉,声线儒雅却是冷厉至极。 “‘十四不贵’固然是江湖豪强,可龟老前辈做‘人牙’生意从来讲究两厢情愿!你等坑蒙拐骗,作恶多端,却来污龟老前辈名声!” 鲁浔听四周帮众言语,哪还不知道此人就是建州名剑山庄三少爷“凤公子”卓凌昭。 鲁浔见这卓凌昭明明孤身一人,面对百余敌人却怡然不惧,言语正气凌然,连削带打之下将隐患消弭,端是人中俊杰、风采出尘。 有诗为证: 金丝宝冠映雪晴,卓资红白锦袍轻。 眼似寒星凝霜色,眉竖火翎染赤缨。 宝剑绝尘惊四野,一身正气昭神庭。 月照侠影人如玉,凤飞岭南雏啸清。 这时,打头帮众见卓凌昭油盐不进,面色顿时凶恶起来。 “卓公子,既然你非要多管闲事,我们也只有得罪了,上!拿下卓公子!赏银一千两!” 周围帮众听了立马面露贪婪,利令智昏之下纷纷举起兵器冲向卓凌昭。 卓凌昭手摁长剑,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的帮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爹说的果真不错,名头不如名剑有用。” 话音未落,他一拍剑匣,剑匣自两边分开,现出三把宝剑。他随手一拨,三把剑同时出鞘,龙吟声此起彼伏,银光漫舞间依然剑气四溢,跑的快的帮众纷纷被剑气斩伤,躺在地下翻滚哀嚎,后面之人见状顿时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张牙舞爪,好一副杂鱼做派。 只见他单手平举,另外两把宝剑搭在手中剑上,呈三叉戟状。 见众人不敢上前,帮头气急败坏。 “上,赏两千两,不!三千两!裹足不前者按叛帮论处!” 重赏重刑下,帮众又鼓起勇气冲了上去。 但见卓凌昭潇洒云剑,两把宝剑如受无形气流牵扯,随着他的心意舞动。 一名帮众挥刀从正面砍来,卓凌昭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轻轻挑开刀刃,随后虚空浮动之剑趁机切入空门,直取那帮众咽喉。 与此同时,左侧又有数人持刀袭来,卓凌昭空闲左手一招,余下宝剑顺从落手,手腕一转,却划出两道弧线,原来是右手宝剑不知何时已脱手飞出,受左手宝剑牵引,虚空漫舞,纷飞之下挥出缭乱剑影,顷刻间斩断八名帮众喉咙。 又有帮众想趁机偷袭右侧,卓凌昭右手食指一点,妙运真气黏住方才刺出剑柄向后一牵,宝剑划出一道弧光,斩断四名偷袭之人的喉咙后落在手中,翻身扫剑下又斩断身边七人脚踝。 卓凌昭身形如浮光掠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三把宝剑在他手中舞得如行云流水,分合由心。时而双剑在手,一手大开大合,一手轻灵刁钻,竟分使两路剑法;时而单手握剑,左右翻飞,两把宝剑凌空随动,激发剑气将包围驱散;时而双剑凌空乱翻,他自己却身随剑走,接连挑翻十几个人,打散对方合围。正是剑随人、人用剑,二者相辅相成,虽在百余人包围之中,却如入无人之境。 帮众见状,纷纷心中大骇,原本以为此次突袭能一举拿下此人,却未想人的名、树的影,这凤公子竟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他奶奶的,取家伙!结阵!” 帮头见众人拿不下卓凌昭,咬着牙一跺脚,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喊一声。 听帮头呼和,一队彪形壮汉自船舱中搬出十几口大箱子,打开以后拿出一幅幅通体钢板锤造、绵密甲片、锁环护持死角的精钢板鳞锁环连甲! 这些彪形壮汉快速披挂完毕,又拿出数把长短不一,头上十数或形如鹿角、或形如树杈的精钢枝丫,顶头二尺两刃枪锋的奇门兵器,还有几面精钢大盾。 甲胄军械上,均有划痕血色。 卓凌昭见这些人装扮,瞳孔猛地一缩! “熊犀贲甲、狼筅鹿槊!你九头虫帮竟敢私藏武卒军械!不怕满门抄斩么!” 帮头恨得咬牙切齿。 “卓公子既然知道了,兄弟们也只能把你留下来了!放箭!” 后面早就准备好的帮众弯弓搭箭,得益于基础武学的普及,众人手中均为二石之弓,鲁浔甚至看到了自家的角弓。 箭雨无情,连一众帮众未曾想到小头领竟丧心病狂的连自己人都覆盖其中,纷纷中箭倒地,而卓凌昭明显缺乏应对箭雨的经验,一时疲于抵挡,被钉在原地。 这时,十几个重甲壮汉仗着铠甲防护,顶着箭雨成功冲至卓凌昭身前。 他们前后配合,前排壮汉一手精钢盾牌,挡住袭来的剑气,一手持短柄狼筅捅刺,锋利枝丫逼得卓凌昭左支右拙。 后排壮汉端鹿角槊不断挺刺,一但卓凌昭试图举剑招架就立即转动手中大槊,枝丫旋转下,险些绞下卓凌昭手中长剑。逼得卓凌昭不敢出剑攻防,只能不住后退,可后方帮众又在重甲壮汉掩护下包抄而来,一时间,卓凌昭几乎陷入绝境。 鲁浔在旁边看的心惊,这卓凌昭也是练成境武人,又身怀上等传承,功法齐全。却还是被区区十几个重甲兵逼得如此狼狈,这还不是朝廷精心训练的武卒,只是徒有其表的混混,也能有如此威势,怪不得大周朝廷能在高手不如佛道二派多的情况下镇压江湖,拓土开疆,果然不同凡响。 看了这么久,鲁浔觉得卓凌昭应当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江湖侠客一流,自然不能坐视其亡,刚要挺身相助,就看到惊人一幕。 只见陷入绝境的卓凌昭突然大喝一声,浑身真气浮动,发出锋利气息。 第76章 得见七修剑 他猛地后跳一步,护体真气挡住漫天箭雨,双手一举三把宝剑同时升空,在头顶上方结做剑阵! 三色光芒交织,形成一道绚丽光幕,随后化作无数剑气,如暴雨般向四周倾泻,重甲壮汉身形迟缓避之不及,只得蹲身硬抗。可一身足以抵挡强弓硬弩的重甲此刻却仿佛纸糊一般,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雨点般的剑气打成了筛子,周围数十帮众立时死伤遍地,无站立之人。 困境解除,卓凌昭长啸一声,踏步电射而出,三把宝剑随护周身六尺,绞做层层剑幕,纵身刺入弓箭队中。 随后剑幕一横,如孔雀开屏,五丈圈圆内顿起无穷剑影交叠,将置于其中的弓箭队众人劈成碎块。 剑幕一收,卓凌昭傲立当场,三把宝剑插在身前,眉心火红竖纹在汗水映衬下愈发鲜红,宛如浴火凤凰一般。 九头虫帮百余帮众死伤惨重,仅剩十余残党,也是纷纷后退,各个惊恐万分。 方才凶狠的帮头此时已是大汗淋漓,惊喝出声。 “七修剑,是七修剑!” “这就是名剑山庄的七修剑!” 鲁浔目光一凝。 不愧是名动江湖的绝技,竟能如传说中的剑仙一般操纵飞剑凌空杀人,一招使出能将数十人毙于剑下! 这卓凌昭不过练成境界,手中也才三把宝剑,若真是七剑在手、小宗师境,恐怕真能做到百步飞剑,毙敌于惊寒一瞥! 且鲁浔观之,这卓凌昭剑法宏大有余、精微不足,到最后已无力掌控剑势,浪费不少内力。 若真能做到指使如臂,分心七用,恐怕还能各使一路剑法,与之对敌如以一敌七,真是越想越令人心惊! “识得七修剑,就给把这些女童放下,给我滚!” 卓凌昭声音疲惫却依旧冰冷如霜,在绝技威能衬托之下,更多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帮众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发现彼此脸上均有意动之色。 可这时,帮头却突然抽出短刀抵住女童咽喉,刀光映着卓凌昭骤然收缩的瞳孔。 “你要做什么?还敢负隅顽抗!” 卓凌昭拔出宝剑,指着帮头怒斥! “卓公子玩什么心机,私藏武卒甲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我等今日就算走脱,来日却也活不得,不如今日跟这些女人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有娘们可用,哈哈哈哈!” 方才还杀伐果断的卓凌昭见女童死咬嘴角,无声流泪的样子居然有些手足无措,急切开口。 “你自去了,我绝不揭发你!” “放屁!” 帮头听了这话却更加凶狂。 “这里有上百肉货!谁能封得住口!放了她们,难道就不是死嘛!” 说到这帮头吐了口唾沫,大声咒骂! “你们这些武林大派各个藏着绝世武功!练成之后比那铠甲危险何止百倍千倍!我等藏两具铠甲护身就要满门抄斩,你等天天身负上乘武功任行天下,朝廷却瞎了一般!踏马的,狗屁的朝廷!跟你们这些武林大派一样,就是谁弱欺负谁!” 随后他把刀一指。 “姓卓的!你要充英雄是吧,你给我把剑扔了!不然我就剐了她!” 见卓凌昭没有动作,帮头一刀插在女童胳膊上,在女童的哭喊声中,他猖狂大笑! “你他娘的!江湖大派!你能做什么!狗屁!把剑扔了!” 卓凌昭双目充血,今天第一次失去风度,他看着手中的剑,咬咬牙刚要准备扔下,耳边突然响起醇厚的劝慰。 “卓兄,剑是剑客的生命,把剑握紧了。” 卓凌昭回头一看,一道玄衣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视线转到那九尺错金鞘,卓凌昭立马反应过来。 “你…您是煌天刀鲁浔鲁大侠!” 鲁浔轻笑一声。 “什么煌天刀,江湖人吹嘘出的绰号太浮夸,鲁某可没承认。” 随后,鲁浔转过头来看着帮头。 “认得我么?” 帮头见了鲁浔这副装扮,全无面对卓凌昭时的凶狠,吓得牙齿直打哆嗦。 “谁,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装的!” 卓凌昭听了连忙出声反驳。 “鲁大侠潜伏在旁,这么多人都没发现,可见——” 可打断他的,是一声清冽的刀鸣。 出入一瞬,满场无声,十几个还活着的帮众突然全数栽倒在地,不是断腿就是断手,哀嚎声中,一片鲜血与屎尿横流,顿时满院腥臭。 “松手,我送你走,不松手,天涯海角,你全家上下、坟中先人、堂上牌位,但有丁点血缘关系,统统挫骨扬灰!不信,你试试。” 鲁浔松开刀柄,声音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今天晚上打完去喝茶一样。 “鲁大侠!莫要激的凶徒铤而走——” 短刀“当啷”落地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卓凌昭的话,他惊愕回头,发现方才凶神恶煞的帮头此刻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女童抱着伤臂,一脸发懵站在原地。 见女童没站住一个趔趄,帮头还忙不迭的扶了一把,然后用萝卜粗的手指头轻轻抚平女孩的衣服,生怕碰到姑娘的皮肉。 “卓兄,你照顾这女童,我去办点事。” 就这样,卓凌昭抱着发懵的女童。看着鲁浔薅住帮头的头发,将其拖倒在地,拽进码头仓库,几声凄厉惨叫之后,鲁浔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卷账簿。 “私藏甲兵、拐卖人口,九头虫死定了,妈祖都留不住他。” 鲁浔将手中一卷账簿扔给卓凌昭,纸页上“建州木樨巷月例”的朱笔字格外刺眼。 “九头虫在开平寺。” 一个熟悉的地名打断了卓凌昭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正在将未死帮众扔到河里的鲁浔,瞳孔剧烈抖动,好一会才开口嘶哑出声。 “开平寺正在筹备明日的延平武会。” 见鲁浔转过身来看向他。 “拜剑山庄起头,靖海太保出席。” 停了一下,他又艰难地开口,这一句话让鲁浔眯起了眼睛。 “拜剑山庄庄主姓卓,是我名剑山庄卓氏旁支。” 鲁浔盯着卓凌昭好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变作冷淡。 “卓公子累了,回去休息吧。” 卓凌昭听了顿时急了。 “鲁大侠,此事定然与卓氏无关!” “我不知道!” 鲁浔开口打断。 “鲁某只知道!这些女童,大的十六七岁,小的五六岁,今天就有上百个,少说几十户人家丢了孩子!这还没算男童、成人!这些人生生死死、无人知晓。” 看着卓凌昭僵硬的面孔,鲁浔能感觉到这事跟卓凌昭大概没关系。 “我收回方才的话。” 但他的语气还是不自觉变得冰冷。 “参与这件事的人,不管是谁我都吃定了,妈祖都留不住。” “我说的!” 随后用手指狠狠地点了点卓凌昭。 “最好跟卓氏无关!” 第77章 佛寺藏妖魔 下三街码头的腥味似乎还没散尽,鲁卓二人坐着码头找到的马车,一路向开平寺赶去。 鲁浔膝头横着九尺长刀,看向身旁那虽然腰背挺直,但明显忧心忡忡的卓凌昭。 “怎么?怕你那延州分支,把建州主脉的脸丢尽了?” 剑匣微颤,卓凌昭抬头狠狠盯着鲁浔。 “名剑山庄卓氏立族三百载,以行侠仗义为训,岂会行此腌臜之事!” “延平武会最大出资人可是九头虫张须敖。” “出资而已,九头虫狡诈奸滑必然是矫饰身份。” “卓公子,整个下三街的百姓都默认九头虫帮说了算,当街就敢掳掠丁口,卓氏居然不知?” “晓松叔定然是受人蒙蔽!” “到了就知道了,谎言不过徒劳,真相才是快刀。” 卓凌昭只能强自镇定,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可他忽又想起方才的情景——九头虫帮头用刀抵住女童咽喉时,竟对他毫不在意,哪怕他才杀了数十人。而鲁浔只一句威胁,刀帮头便跪成虾米。 他有些迷惑,为何这些恶徒不怕名声更大的他,而是害怕才刚刚声名鹊起的鲁浔,难不成是因为鲁浔是小宗师么?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鲁浔忽然开口。 “卓公子可是疑惑,为何那帮头宁死不惧你的八剑齐飞,却在我现身时弃刀跪地?” 卓凌昭被此话唤醒,当即开口询问。 “正是如此,鲁大侠能否为在下解惑?” “卓公子江湖诨号如何而来?” “因卓某眉心天生火焰纹,故而江湖人抬爱,称一声‘凤公子’。” “鲁某诨号如何来的?” “因鲁大侠出刀堂皇正大、烈烈如日光奔雷,手中宝刀名为日轮云耀,故而江湖人尊您一声‘煌天刀’。” 鲁浔嗤笑一声。 “卓公子何必如此,江湖上真正为人熟知的,是我鲁人屠、鲁砍头的名声吧。” “这,鲁大侠,桌某…” “好了,我不在意这些虚名,你可知道为何我本是砍头人屠,如今却成了煌天刀侠?” “当然是因为鲁大侠行侠仗义,江湖尊敬!” “狗屁!” 鲁浔不屑一哂。 “那是因为江湖人怕叫砍头人屠把鲁某叫怒了,真就走到哪砍到哪。煌天刀啊,一听就是体面人,那能到哪都大开杀戒呢?他们是想用这蠢办法,保自己的狗命!” 卓凌昭眉头微皱。 “鲁大侠是否太过…偏激了?” “偏激?” 鲁浔也不在意当一回‘爹味’男,开口就是说教。 “卓公子名动江湖也有几年了,杀得人还没鲁某七天杀得多吧。” “的确,可这二者间有何关系?” “因你名门公子求侠名,杀人要顾及门派声誉,人质因你而死,你便抵不住蠢人非议。我呢?一身凶名,江湖败类如何敢与我赌善心?见我威胁自然不敢视伪,这就叫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卓凌昭眉间火纹一折。 “若此人不肯束手就擒,鲁大侠难道还真会下手么!” “当然不!” 未等卓凌昭露出笑容,鲁浔的话就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会转头去杀他全家,然后找到他、活剐了他!” 卓凌昭瞳孔微缩。 “鲁大侠,且不说祸不及家人!那女童呢?她是无辜的!” “祸不及家人?他家人用造业钱吃香喝辣时怎么不说富不及家人啊?至于那姑娘——” 鲁浔一脸平淡。 “我不是替她报仇了么?” 卓凌昭语气激动起来。 “可她就算被卖了,她说不定也想活!” “那又能怎样!今日他如此威胁我,若是成了,未来要有多少人威胁我?” 卓凌昭霍然起身。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行侠仗义若是抛却仁心,鲁大侠不怕千夫所指么!” 鲁浔起身相对。 “千夫所指!他们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束手旁观?就因为我救人不成?就因为我没肯为无关之人丧命!就因为我是个好人!?” 鲁浔用手狠狠点在卓凌昭胸口。 “好人就应该被人拿刀指着?” 见卓凌昭哑口无言,鲁浔将他推回座位。 “无论江湖人还是庶民,怕的不是律法,是比他们更狠的刀。” 鲁浔冷笑。 “所以,暴力的愉悦,自然要以暴力收场!” 卓凌昭握紧剑匣绶带。 “司马迁言‘其行必果,不矜其能’,侠客当以公理服人,而非以暴制暴。” “公理?” 鲁浔口中字字如铁。 “郑少杰抓我家人、招引魔灾时公理何在?九头虫买卖人口、富甲一方时公理何在?杀那女童的是这群人渣,不是鲁某,没有鲁某,那一船孩童都不得救!” 卓凌昭沉默片刻,忽道。 “做事不顾无辜、纯系以暴制暴,与恶人何异?” “卓公子饱读诗书,纵然不知商君论刑,也应知乔玄不允盗请,使时无劫质之事。” 鲁浔指尖抚过刀身暗纹。 “是以,贼子奸凶畏威而不怀德,靠孔孟之道教不好,唯有以刑去刑,以杀止杀!” 他一拉缰绳,想偷吃庄稼的马吃痛之下嘶鸣提速,再顾不上偷吃。 “若无我砍头人屠、杀人如麻的名声,靠你凤公子的清名可救不下那女童!不怕告诉你,若不是河蟹当头,我非将那群人渣一个一个碎碎剐了,把血肉从码头铺到广平寺庙门前,让天下人看看拐卖人口的下场,如此,延州府内至少三年没人敢再碰此事!” 卓凌昭看着手中剑匣。 “若暴力能证道,还要侠义何用?” “侠义?” 鲁浔冷笑。 “卓公子敢不敢与我打赌,开平寺里,是侠义胜,还是刀更快!” 二人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只是时不时拽一下缰绳,让马车在颠簸中向着开平寺前进。 —— 开平寺中,立于偏院的妈祖殿内,天妃案前,两中年男子相对而坐,左首之人身形高手,面上九道肉痕,手脚枯长,形如竹节虫成精,正是九头虫张须敖,有诗为证: 瘦骨嶙峋似虫妖,九痕横面厉如刀。 阴眸难藏奸光漏,做声直如幽鼠嚎。 他看着对面之人,语气凝重。 “卓庄主,泉州人送来消息,鲁浔那厮已不肯绕道而行。” 只见他对面坐着一位身高不足六尺、体重少说十石,冬瓜也似的肥脸上勉强点出两颗绿豆小眼,八寸宽、三层褶的下巴上强留出一溜稀疏软卷如‘迪奥’毛一样的胡子,勉强裹住肥肠大嘴的雄性(?)。 它一身素着,萝卜粗、蚕蛹长,肥得好似长了蹼的挫手费力捻开一把折扇,在春寒料峭的夜风里猛摇,扛在裤腰带上的肚腩下,一把古朴佩剑被肥肉褶子死死夹住,剑鞘都起毛刺了,偏偏剑柄镶了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就算瞎子,光听描述都知道此物价值连城。 这人时刻端着文雅,但笑容却总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半分平易近人中透露出一百二十分的虚伪奸滑,一张痴胖不耽误褶多的黏脸上,强做一副风流倜傥、建安风骨的神态,实则每一条褶缝里都塞满道貌岸然、装腔作势、附庸风雅的肥油。正是拜剑山庄庄主卓晓松,真可谓: 蠢丑强扮风雅,扇小难遮痴肥。 假仁实藏鬼蜮,冠缨下隐机狞。 听了九头虫的话,卓晓松毫不在意。 “不是早有预料了么?不然为何筹办这延平武会?” 他站起身来,走到妈祖前恭敬点香。 “明日武会,我以武林正道之名声讨鲁浔滥杀,你安排人手煽动不知情的门派附和。元敬郡王有稳定一方之责,一直以来也受我等孝敬,三州闽北多少门派得了好处就要出多大力助我!明日,邵州武林之人也将派人前来站台,建州祖家我那三侄儿也会到场,到时候,咱们便可借几方合力压服鲁浔。” 张须敖点头。 “那账本...” “将我们自己的烧了。” 卓晓松冷笑着扔出几个带血的腰牌。 “各段口都挂着其他帮派名号,已被我逐各灭了口,只剩‘报倌’一条,今晚便要出城去了,等货送到了再灭口不迟,到时便是查到也牵连不到你我。” “至于各家礼账嘛。” 卓晓松眼神阴鸷。 “送到各家去,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张须敖不由自主的揉搓脸上的肉痕。 “泉州佬不会出卖咱们吧?” “出卖?怎么出卖?泉州佬还能知道我们在下三街码头装货?不过是被利用的傻子罢了!” 卓晓松还不知道九龙江帮已经发现了端倪,并将此事告知鲁浔。 “如此,便高枕无忧了?” 张须敖笑声阴沉。 “那是自然,小宗师虽大,却大不过江湖规矩!鲁浔?毛头小子而已!” 卓晓松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侥幸修成小宗师,却要为一群野草一样杀不尽、灭不绝的蠢民出头,来找武林同道麻烦!没奈何,作为江湖前辈,只能勉为其难,教教他规矩。” 张须敖嘿嘿一笑。 “乡野村童嘛,总是不识时务,以为自己练就上乘武功就可蔑视江湖规矩!正要有卓庄主这样的百年名门弟子指导,方能走上正途啊,卓庄主,功德无量啊。” “小树不修不直溜嘛,学了点残卷缺章,就以为能跟大派比肩,殊不知草根就是草根,不识时务,侍奉高门,再怎么运气好也跳不出污泥!早教后辈做人,省得他以后吃亏嘛!” 卓晓松转过身来,与九头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78章 九首龙鲸 可他们不知的是,就在大殿之外,鲁浔正一脸玩味的按着浑身发抖的卓凌昭。 “消消气,消消气,你们这群东西多数都这个德行。” 被拽着离开的卓凌昭一甩手。 “鲁大侠何苦羞辱卓某,此事虽有卓氏不孝子弟参与,但与卓某绝无干系!” 鲁浔做了一个伟大的摊手。 “方才你也说此事与卓氏绝无干系。” 卓凌昭一时语塞,好一会愤愤不平的表情才变作迷惘。 “晓松叔…卓晓松怎会变成这样!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来。” 鲁浔看他冷静了就松开了手。 “他们只是不把别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罢了。” 说着鲁浔冷笑一声。 “这样也好,我也可以不把他们当人。” 卓凌昭无力的摇头。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却要将刀磨得更利。” “立地成佛?” 鲁浔嗤笑一声。 “佛刀若斩不尽魑魅魍魉,成哪门子佛?开平寺里,那佛可坐在那呢!正好——” 鲁浔骤然抬眼,目光如刀。 “我说过妈祖留不住恶人,明日,我要看看神收不收那九头虫!” 卓凌昭听了这话先是张了张嘴,而后沉声开口。 “鲁大侠,桌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鲁浔面无表情,悄然绷紧肌肉。 “你若是想替卓晓松求情,咱们就在这先做过一场。” “不!桌某之请,是请鲁大侠将卓晓松留给我!” 卓凌昭一脸坚决,带着方才杀人时都没有的凶狠。 “家门不幸出此败类,作为主宗弟子卓某责无旁贷,明日武会之上,我会与你一起揭发卓晓松,亲自清理门户,洗刷家族污名!” 鲁浔看着卓凌昭义正言辞不似作伪,握紧刀鞘的手微微松了一些。 “谷梁春秋云:亲亲相隐,你如此揭露族亲,不怕卓庄主责怪?” “亲亲相隐?腐儒之言!” 卓凌昭大义凛然的开口反驳! “公羊春秋云: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今我以私情而害公理,来日他人以私情害我时?苍天岂会眷我!” “好!有趣,太有趣了!” 鲁浔击刀叫好。 “卓兄,明日你我二人就闯一闯这延州武林盛会,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 卓凌昭恨恨开口。 “盛会?贼窝而已!” 鲁浔调笑道。 “不过,卓兄建州人士,掺和延州的事,以大宗伐支脉、以大派压小门,违背江湖道义了吧!” 卓凌昭正色否认。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天公地道,不用跟他讲江湖道义!” 次日,开平寺内人声鼎沸,立在侧院的妈祖殿前,被各路武林败类、装作不知身边都是败类的败类、不知道身边都是败类的蠢货挤得水泄不通。 卓晓松依旧一身素着,勉强把自己塞到凳子里,周围具为武林宗派,位位沐猴而冠,看着相对文明;九头虫一身锦服,整个人抽抽巴巴的架在椅子上,脖子上带着三寸大的纯金佛牌,如同带了项圈的细狗,身后描龙画虎的、坦胸露乳的,各个人面兽心,基本未曾开化。 寺内园林造景里,吃饱了的飞禽走兽相互嬉戏,两处场景好似镜子,照出个相映成趣。 巳时二刻,肥头大耳的和尚顶着两个能盖住颧骨的黑眼圈,腆着怀胎九月也似的大腹,带着满身脂粉气,神色坦然敲动敬佛的晨钟。 三通响罢,门外人声大震,原是九首龙鲸延平郡王元敬到场。 一干武林人士连忙起身出迎,只见一队蓝金甲卒开道先入,分立两侧后迎入一位昂藏大汉。 此人年龄五十出头,身高近丈、腰大十围、体阔如瓮、膀粗如罄。身着蓝金鱼鳞内甲,外穿同色蟒花文武袖,腰间囚牛玉带吞吐寒光,满脸浓须铺开,直如鲸颌;脖侧板厚帽高,两边拧出四颗肉球几乎接耳,随步伐呼吸不断起伏,似生了八颗小颅一般,不知是天生神异、还是奇功练就。走起路来如熊行象动,配上一双紫色异瞳,扫视之下无人敢不起身,威风霸气,震慑全场。有诗为证: 九首吞天踏浪行,鲸躯长阔夜叉惊。 蓝袍淘尽东海水,紫目开阖是阴晴。 气宇轩腾沧澜定,掌动雨雪缚风云。 倘使郡王兴震怒,闽江百里起雷霆。 作为延州武林代表,卓晓松越众而出,抱拳行礼。 “今日延州武林同道小聚,幸得郡王赏光到场,我等众人不胜荣幸,王爷,请上座!” 元敬紫瞳微偏看向卓晓松,眼中神色莫名。 “今日延州盛会,想来热闹非凡,本王自然要凑个热闹。” 随后便大步越过卓晓松,坐在首位之上,特制海南红木座椅发出剧烈呻吟,仿佛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大象。 主宾落座,文茶武酒,演完寒暄交流、众人推议、三请三辞这三个常规节目后,卓晓松“众望所归”,暂为魁首,起身抱拳一圈,正色开口。 “郡王、诸位同道,延平武会自卓氏迁入以来多有筹办,为武林同道交流之会,偶尔也做大事商议之用!今日之会,本应宾主尽欢,奈何意外难免,不得稍作侵用,一陈冗扰,请众位英雄共商。” 旁边一位黑衣老者,抿着茶水,不阴不阳。 “卓庄主,是何等大事,竟要延州武林共商?” 一光头大汉附和。 “就是!还闹到王爷面前,小题大做。” 受人奚落,卓晓松也是不恼,偷瞄了一眼拄着下巴看戏的元敬,说话面不改色。 “自然是事关延州武林同道安危的大事!” “危言耸听!” 光头大汉一拍桌子。 “延州武林诸多英雄在此,王爷在此,谁人敢如此猖狂?” “此人就敢!” 张须敖阴沉开口。 “陈家洛,你闽江帮在十八坞的人手才被清洗,这么快就忘了?” “你!” 大汉先是一怒,随后惊疑不定。 “你是说鲁砍…煌天刀鲁大侠?” 张须敖阴笑出声。 “陈帮主看来真是损失惨重,消息都不怎么灵通了,竟不知鲁浔昨日已经入城?快走吧,否则回去时让鲁浔截住,再丢了脑袋!” “你!鲁浔已经到了?” “自然!” 张须敖拍案而起。 “七日前鲁浔此人出入江湖,年轻气盛,依仗宗师之力,以行侠仗义为名,行滥杀无辜之事,自三日前入我延州以来,已经错杀上百英雄好汉,手段之狠辣,直如修罗现世!” 卓晓松接过话头。 “数百江湖武人可都是我延州的英雄好汉,未来靖海开波,少不了要为百姓执刀,可如今,大好头颅却死在同族之人的倭刀之下,何其荒谬!真是让人痛心。” 说完,还拿起一杯酒,洒在地上。 “鲁少侠行侠仗义并非错事,只是年轻气盛,难辨忠奸善恶不说,还喜小罪重罚,手段太过!昨日他已入巨岳城来,在坐诸位平心而论,厮混江湖谁没出过纰漏、错伤过百姓?若叫鲁少侠如此清算,有几个能活?” 一旁袒胸露乳,手持九环大刀的壮汉惊慌开口。 “卓庄主名满延州,正应代我延州武林同道与鲁宗师说情啊!咱们在这议个什么劲?” “卓某试过了,可惜,唉!” 卓晓松一脸悲天悯人。 “昨日傍晚,卓某本想亲自前往,可泉州府鼓浪、清源、九龙江帮的朋友在我府上做客,听闻此事后言我为事主,出面不便,有自我开脱之嫌。便自告奋勇,带我前去迎接鲁少侠,在下为鲁少侠摆宴接风,诸位都知我卓氏俭朴持家,酒菜虽薄,却已是尽表诚意,鲁少侠也吃的快活。可未曾想!” 他摇头叹气。 “鲁少侠吃饱喝足后,泉州的朋友便将请托说出,还将在下准备的川资奉上,只求他少造杀孽。可鲁少侠不仅不肯收手,还将泉州的朋友打杀一顿,九龙江帮五个堂主身首异处,三位一派之主各个带伤。” “什么!此人竟然如此跋扈!本以为惩奸除恶是个英雄,没成想竟是个草菅人命的凶贼!” 一旁的蠢货拍案而起,其他蠢货和败类应声附和,不少人有亲友死在鲁浔刀下,纷纷大报冤屈,一时间大堂中如同菜市场一般吵吵嚷嚷。 “诸位慎言!慎言啊!” 卓晓松放任到气氛群情激奋,才满意开口。 “鲁少侠少年得志、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可以理解,本质尚好,只是缺乏引导,奈何我卓氏宗师坐镇建州不便前来,无法对其耳提面命,指教江湖规矩,而在下出面说情又不起作用,只能借今日之机请王爷出马,救一救延州英雄。” 众蠢货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对!纵观延州府上下,除延平郡王外,这鲁浔已是无人能治!” “王爷既有天家王爵,更有前辈身份,这鲁浔见到王爷必定俯首帖耳,再不敢滥杀无辜!” “王爷,您为延州武林魁首,只有您能救救我延州人于云州凶人的刀下啦!” 卓晓松一看气氛已起,微不可察的一笑,随后振臂而呼! “所谓‘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青骢俊骑,小疵难免’,被杀的英雄好汉有多少罪不至死,未死在行侠仗义的路上,却倒在鲁浔屠刀之下!王爷!延州武林如今人人自危,还请王爷仗义出手,救救这些大好儿郎啊!” “是啊王爷,救救我等!” “王爷,若此事不了,延州武林恐受重创,来日靖海大战再起,延州何处募兵!” “王爷!” “王爷!” 第79章 宗师之威 看着众人越来越亢奋,卓晓松与九头虫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可元敬就拄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一干武林杂碎在那虾虾霸霸,任他们如何吵闹呼喊都一语不应。 人的情绪是有起伏的,没有回应也就难有激情,热血一退更是顾虑元敬态度,激烈呼喊逐渐弱了下来,慢慢全场无声。 可元敬依旧拄着下巴,只是头微微转过来,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淡淡审视着卓晓松。 被这道视线锁定,卓晓松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深海,万万斤海水压在身上,连半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视线不曾移开,压力就愈来愈大,直到卓晓松汗出如浆、身形摇摇欲坠,元敬才移开目光。 视线移开的一瞬间,卓晓松仿佛溺水之人浮上水面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抬起头时,众人只看到一张面无人色的脸。 在场武林人士多是江湖杂碎,何时见过小宗师发威?如今亲眼所见,均是心有戚戚,又想到鲁浔同为小宗师位阶,不由更加惶恐,请动元敬出面制止鲁浔的心思愈发强烈。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之时,元敬开口了。 “尔等众人,在威胁我?” 其声如巨鲸般悠扬深远,可众人听在耳朵里却如深海般森寒。 “王爷,我等绝非此意!” “是啊王爷,我等何敢威胁您老人家!” 众人七嘴八舌的否认剖白。 元敬听了,又将目光转向卓晓松。 “卓志远练成七修剑法,还是练成腾空神剑了?” 卓晓松听了十分疑惑。 “这,王爷,晓松未曾听说家主武学有所突破,可这跟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元敬不置可否。 “没练成七剑齐飞的话,卓志远哪来的胆子,让你在本王的地界上闹事不说,还算计本王和鲁浔两位小宗师?” 听了这话,卓晓松只觉得胯下瞬间崩出一股热流,简直都快夹不住了,急忙辩解。 “王爷!此事与建州卓氏无关!” “无关?” 元敬缓慢语速中却溢出着无穷重压。 “你真以为,本王不知你做的丑事?” 他的眼神瞟过九头虫。 “若没有卓志远那六把剑护着,本王早就弄死你了。” 说到这,元敬语气中多出几分荒谬。 “所以,你将小宗师视作什么?” 他指了指堂上的江湖杂碎。 “你指望靠这班废物威胁本王、威胁鲁浔?” 指尖扫过之处,众人惊恐闪避,屋内一时乱作一团。 “郑克爽家学外泄都不敢追究,卓志远也还未言语,你却跳出来合纵连横,卓晓松——” 元敬放下手,第一次转过头来正视卓晓松,庞大威亚伴随着严酷的鲸鸣,振得卓晓松体如筛糠。 “你他娘的,算老几!” “他算个狗屁!” 大门外一声断喝打断了现场氛围,众人望处,鲁浔不知何时已傲立门前。 只见他跨步进门,不向前走,却转过身去。 咔! 两扇大门一合,沉重门栓落死,让众人感受到一股决绝的姿态。 做完一切,他转过身来,隔着面纱端详了一会卓晓松。 “嗯!远看是条狗,近看是晓松,未曾想你还真张了副畜生的嘴脸,人如其名哈。” 鲁浔踏步而出,刀鞘点地震得青砖碎裂。 人群如刀切豆腐一般分开,将鲁浔迎到中堂。 鲁浔先是对着元敬抱拳致歉。 “王爷之前相请,未曾想此情此景相遇,鲁某惭愧,待今日事了,再上门赔罪。” 元敬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鲁浔,鲁浔见状手也不放下,二人四目相对。 慢慢的,元敬身上的深海气势再度弥漫,汹涌压向鲁浔。 鲁浔气势却不似元敬般汹涌博大,而是凝若实质,不断穿破元敬气势,好似金龙闹海,纵然大海有千钧之力也不能治! 元敬面露奇色,眼神一变,深海气势骤然生变,其深处似乎有一恐怖无比的庞然大物,以浪袭之势自深渊中冲出。 金龙气势见状不闪不避,迎头而上,两股气势撞在一起,原来那庞然大物是一头肩生九首、体阔如山、满身金鳞、獠牙尖角的九头巨鲸! 金龙气势渐渐示弱,鲁浔瞳孔一睁,金龙转身向海面褪去,巨鲸见状紧追不舍,二者一追一逃离海面越来越近。 轰! 金龙率先一步冲出海面,巨鲸也不示弱,挟带万顷海水紧随而上,硕大身体卷起滔天巨浪袭向苍穹,千丈巨浪里九张龙吻大开,裹满腥风咬向金龙。 可金龙却摇身一躲,冲入云层之中,霎时间云消雾散,只见天上河汉星列、灿若天明! 正在巨鲸茫然之时,冥冥虚空变作一颗星宿密布的硕大龙首,张鳞显爪,扭动着与巨鲸一样庞大无比,一头扎向巨鲸。 轰! 虚室生风,吹得众人须发皆乱,只有几个武功尚可之人见得元敬与鲁浔二人分别晃了晃。 元敬表情差异,头一次坐正身体,微微抬手示意。 “鲁老弟言重了,来人!看座。” 元敬话音一落,身旁侍卫搬过一把华丽交椅放在元敬左首旁。 鲁浔也是表情叹服,放下抱拳双手。 “多谢王爷厚爱,不过上座就不必了。” 说罢,他随手拉过身旁一张椅子,坐在卓晓松面前。 “我到了,聊聊吧。” 卓晓松丑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抱着折扇微微拱手。 “鲁…鲁大侠,不知阁下所言何意,想聊什么?” “别笑了,都看不着眼睛了!” 鲁浔一脸烦躁的给了卓晓松一个嘴巴。 “聊什么?看来昨晚之事你不知情啊。” 他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元敬,而后厌恶的在高晓松身上擦了擦手,仿佛擦掉了三斤猪油。 “咱们就聊聊你的心里话!” 费了番功夫锁定卓晓松那两颗绿豆小眼,鲁浔盯住后才满意的开口。 “这话里要有生意,要有腿;要有前后,要有路;要有穷人,要有富!最后——” 刀鞘磕在地上,沉闷的声响在安静大殿里悠悠回荡,仿佛冤魂的哀嚎。 “要有你想怎么死。” 第80章 天后面前 他好温柔,要弄死我还问我的意见。 卓晓松的大脑袋里已经想不出什么有用招数了,虽然他不学无术,但能当上武林门派庄主的前提就是武艺达标,练成境的眼力足够他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宗师碰撞。 延平郡王看着四五十岁,实则七十有余岁,成就小宗师境界二十余年,鲁浔呢?元敬突破小宗师的时候他才刚出生! 两人方才气势相碰,竟然旗鼓相当!就算延平郡王留手,但也绝对不是被一个眼神盯死的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这人是打娘胎里开始练功的么! 卓晓松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想死的他毫无压力的做到了唾面自干。 “鲁大侠,如今延州武林同道在此,王爷在此,您如此羞辱我,是否太过了?” “卓庄主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鲁浔把刀一抬,指向身后。 “别躲了,就你,那个竹节虫精,挂个狗链子跟细犬似的,就你,张须敖是吧,还九头虫,过来!” 九头虫哪敢动啊,求助似得看着身后的众人。 “不来是吧,你,铁臂猩猩侯袁兴、水猴子霍逢是吧。” 被鲁浔点名的两个人登时就硬了,生怕下一刻那把错金银就一刀砍了二人脑袋,可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二人如蒙大赦。 “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抬过来,就可以走了。” 二人对视一眼,两个猛恶大汉相视狞笑,走到九头虫面前,一把抬起他的凳子。 天见可怜,九头虫虽然瘦,但功夫不差,换做平时,这俩莽汉他伸伸手就收拾了,可如今被那柄错金银指着,锋利气息牢牢锁定自己身上九处要害,吓得他是一点都不敢动,被二人连凳子抬到卓晓松旁边。 看二人欢天喜地的离开,胆子大的开口询问。 “鲁大侠为何独放过他二人,我也能走么?” 鲁浔动都没动。 “侯袁兴当年在凤来县大辜屯为村民抵御流匪,过后只吃了村民一斤米、一条鱼、一只鸡。霍兴在江上跑船,经常打捞落水旅客,十年来只吃过船家三餐饭,拿过旅人两件衣。最重要的是此二人虽然也杀过平民百姓,但都事出有因,多是刁民欺善,便是在我这,也算死有余辜!” 鲁浔抬起头凌厉眼神扫了一眼周围。 “你们谁若也是如此,或曾有功于国家百姓,亦或三代内有祖宗功业作保,也可来我刀前问心!过关者可走,不过关者留头!” 随后,鲁浔将长刀拔出横在座前。 “面对我!延州的杂碎!” “你可以侮辱我等,但不能侮辱延州!延州府也有英雄!我先来!” 听了这话,当时就有人站出来,走到刀前,一把扯开衣襟。 “在下梁四!虽然我仗着武功伤过百姓,但我从不无故出手!十年前参加靖海大战,也曾斩下三颗人头!胸前留下五道伤口!” 梁四瞪着一双牛眼看着鲁浔,咬牙切齿的问。 “鲁大侠,我算条汉子嘛!” 鲁浔早已将‘果冻’黏在长刀柄上,若此人穷凶极恶,或言不由衷,‘果冻’颤抖之下自会连带长刀反应。 面对此人,长刀一动不动,鲁浔伸手抱拳,面色郑重。 “英雄!请!” “我不走!” 梁四听了却面色激动,不肯离开,一把裹住衣服。 “我就要看看,鲁大侠的刀砍不砍良善,杀得是不是都是奸贼!若你有私心,纵恶欺善,除非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臭名远扬!鲁大侠,你敢么!” 鲁浔听了这话面色郑重。 “好汉子,你可知道,你说这话我便不能留手,过了今日,死者亲友必向你寻仇,你绝活不来,你不怕么!” “不怕!” 韩四听了却转过身来,抱拳跪在妈祖像前。 “若今日鲁大侠真能惩奸除恶,那就是天后裁判、群佛应允,必为千古传奇!我韩四能因此而死,何等风光!” “哈哈哈!好!” 鲁浔听了一脸惊喜,仰天长笑! “鲁某今来延州,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他妈的是公平!” 随后伸手一招,一把椅子挪到身后。 “今日天后面前、群佛观礼、夜叉配审,咱们刀判善恶,论出个朗朗乾坤!梁大侠,请坐!” “多谢!” 梁四在一群人咬牙切齿的愤恨眼光中,一脸涨红,坐在首位。 今日天无云色,光辉毫无滞碍的洒向人间,光芒射入天后殿内,映出一方明堂,鲁浔坐其正中,背后韩四端坐,其他延州武人躲在阴影里,在白炙光辉中愈发黑漆漆看不清神色。 台上的妈祖娘娘神态慈悲,目光微垂,似是在注视着鲁浔。 “来!” “我来!断钢手严铁一!” 来人站在刀前,长刀登时剧烈颤动。 见此,鲁浔剑眉怒竖! “怎么!亏心事做多了,来领死么!” 严铁一怡然不惧。 “没错,反正也逃不掉,不如痛快点,方才鲁大侠说公平,咱也想借这个场合问个公平!” 说完他扒开衣服,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扭曲疤痕。 “鲁大侠,严某后半生的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可严某当年也是大好儿郎!靖海大战某也有份,济州岛海战,某也跳帮登船,跟倭寇拼死搏杀!可等某睁开眼,却看见自己躺在堆尸船上!若不是醒来的及时,恐怕就要被自己人烧了!再者说,某还有家人,就算死了也该让家人领尸首才是啊!” 他越说越悲愤。 “某费力爬出堆尸船,养好伤势前去理论,也没想伸张什么争议,可某斩了七颗人头,总要把赏赐发给某吧!谁承想那狗官矢口否认某的军功不说,还说某临阵脱逃!后多方打听,才知道某的军功记到了一个二世祖的头上!” 说到这,严铁一还愤怒的指了指一旁的卓晓松。 “那二世祖比他还痴肥!一天能斩四十余首?鲁大侠小宗师境界,一天也才砍了一百多个啊!” 发泄完情绪,严铁一气喘吁吁。 “某回家后拿不出赏钱,老婆带着孩子跑了,乡亲邻里嘲笑,疗伤借印子钱的人也日日来羞辱!某为国家尽忠!险死还生,却是这般下场!某就想,既然为善不能善终,为恶总能痛快!言尽于此,请鲁大侠评判吧!” 说完,严道一往地上一坐,低头不再言语。 可这一回,未等鲁浔反应,元敬却先开了口。 “严道一,你说有人冒领军功,此人是谁,家在何处!” 第81章 陆家太郎 严道一抬起头看了看元敬。 “延州府景门陆氏陆川!” 说完他还咬牙切齿的唾了一口。 “他是族长陆添明幼子,那狗杂种还是东瀛小婢养的!不知是撞了什么邪,天天穿东瀛衣服唱东瀛丧曲!就差认倭寇当爹了!他也能杀倭寇?凸(艹皿艹 )!” 元敬厉声大喝。 “严道一,诬告军勋按律罪加一等!你想好了!” 严道一把腰刀拔出来往地上一拍。 “诬告?若有半句虚言,王爷就用某的刀剁碎了某!那陆家是延州大族,人就在巨岳!” 元敬一拍座椅扶手。 “好,左右!给我派人将陆氏父子拿到此处!” 说完又想了想。 “把他那东瀛小婢也带来,我看看什么门道这么惑人!” “遵命!” 下完令,元敬转头看向鲁浔。 “鲁老弟,这人你先暂且留着,等真相大白了再处置可好?” “冤屈不伸,砍了也不服,王爷此举才是公平。” 鲁浔自无不可。 “还有谁?” 众人见这刀确实神异,心虚之下各个踌躇不前。 见此,鲁浔将目光投向方才阴阳卓晓松的人。 “不来?好,双刀门的蝴蝶双刀驰名延州,冯掌门,您先?” 冯莫非六十多岁,身着上等蜀锦,翡翠扳指、金丝冠冕、金玉腰带,手中还搓着两颗羊脂玉球,坐在那派头十足。 见鲁浔在江湖门派里第一个点自己,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走到跟前。 “老夫平生教授门徒,延州府内双刀门门徒何止千百!做些武行活计,江湖仇杀定是有的,却没害过庶民!倒要看看你如何断老夫的罪!” 鲁浔长刀一逼,吓得老头猛地一缩,随后又强作姿态凑了上去。 见长刀只是微微反应,鲁浔便心中有数了。 “冯老英雄请。” 冯莫非见自己无事便放松下来,冷哼一声就要带着门人离开。 “慢着!” 鲁浔一顿刀鞘。 “门人弟子也要一个个测。” “你!” 冯莫非气得满脸涨红。 “鲁浔,你虽是小宗师身份,武功高过老夫,可老夫毕竟痴长几十年,还是奉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切莫做太绝,否则怕是要自绝于江湖!” 鲁浔抬起头,淡然的盯着冯莫非,冯莫非自持过关,摆出一副江湖前辈的模样与之对视。 “冯先生,我方才说没说过,力弱而衅强,有取死之道?” 话音刚落,鲁浔挥刀就砍,冯莫非早有戒备,立刻架起蝴蝶双刀抵挡。 双刀门的蝴蝶双刀与广东蝴蝶双刀不同,双刀门的蝴蝶双刀乃是一长一短,两把刀一攻一防,一消一打,多有以短对长的技法。 冯莫非耕手架刀,一挡一拍,自觉能接过一招,然后顺势倒退,弃刀认输,如此至少面子不失。 可没想到对方似乎对自家刀法十分了解,九尺长刀却玩出繁复路数,翻腕一拍,而后仗着超出寻常的长度划过一道夸张的刀弧,一刀砍在弱侧手的肩膀上。 冯莫非只觉肩膀剧痛,瞬间趴了个五体投地。 在他躺下的功夫,鲁浔持刀对双刀门人一扫,而后云刀一斩,顿时虚室生风。 “爪爪·科户风。” 一刀出完,鲁浔回坐下来。 感受那凌厉刀气,冯莫非摸了摸肩膀,却无一丝血迹,原来方才鲁浔砍他一刀竟是刀背。 他连忙爬了起来,看向门人弟子,发现有些人正慌乱检查自己的身体,有些人却一动不动。 他心里咯噔一声,却听到鲁浔发话。 “说是不害百姓,难不成你这些年锦衣玉食、排场摆阔的钱财都是干净路子来的?好勇斗狠之辈,刀头舔血之钱,就别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你也配教训我?我今天帮你筛选一下门人弟子,不用谢了,滚吧!” 话音一落,一动不动的弟子瞬间人头落地,可诡异的是断面不流半点鲜血。 冯莫非似是没反应过来还要再放两句废话,却听鲁浔语气森寒。 “立马滚!若今日在妈祖面前见了血,我叫你走不出天后殿!” 那话语如冷刃般切在后颈上,反应过来的冯莫非再也不敢多嘴,招呼门人弟子抬起尸首就往外跑,过门槛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站起来看了看门槛没被踢坏,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鲁浔一眼,见他没追究的意思才一溜烟的跑了,那步子快的,二十岁的长腿大小伙子都追不上。 鲁浔这一番有理有据、软硬兼施的打法彻底熄灭了众人心中的心思,冯莫非敢阴阳卓晓松,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是延州武林的头部人物,武力势力均属一流,才敢跟卓氏叫板。 可这样的人物在鲁浔手下走不过一招就被一刀砍倒,门人弟子被杀连句话都不敢说,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自己能行? 其实他们不知道,鲁浔这七天日日接战,斩首二百余级,一身武学在这样高强度的连续厮杀里已是快速融会贯通,再加上这蝴蝶双刀的技巧鲁浔更是十分精通,所以才有方才的惊艳一刀。 见上去三人,三人都没丢了性命,有些自付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也壮起胆子走上去。 有的安然无恙,得了鲁浔一声英雄,或是留下、或是扬长而去,有的却身首异处,死的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也有些浑水摸鱼的,却也只能在颤抖的长刀下伏法,而后被留下的人扔到大门外。 有一位留下观礼的江湖人突然悲切痛哭,口中喃喃。 “寒暑练武,谁想过折戟江湖?大好头颅,只换了随手一刀…练个什么劲…” 过了好一会,足足看了几十颗人头后,方才离去的靖海卫押着一老一少一女两人走了进来。 老的十分面善,发丝雪白,虽然面色苍白,可还算镇定,温文尔雅、风姿矍铄,颇有大族族长风范。 女的身高只到常人眉骨,娇小人影裹在绯色振袖里,腰间绀色腰带绷出丰满臀线处,胸前沉甸甸硕大无比,如同两颗饱满的西瓜,哪怕夹着腿小步前行也剧烈震颤,惹得一众汉子双眼发直。走起路来摇臀晃胸,打量到周围汉子裸露在外的健硕肌肉时,斜飞的眼角暗送淫光,肥厚的嘴唇悄悄嘟起,浑身上下写着“荡妇”二字。 小的那个五短身材,面色姜黄,窝头也似的脸上生了一双鼠眼,溜溜转个不停,直如两只苍蝇趴在一坨稀粪上;下巴上还强留出点稀疏卷须,跟沾了屎的鸡肛羽绒一般无二,看着仿佛是个趴在地上的挫人,实则更像倒立撒尿的豺狗。 看着被压来的三人,鲁浔一刀将面前的杂碎砍了便让到一旁,眼神示意元敬训话。 第82章 东瀛暗子 元敬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后沉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在大堂内回荡。 “陆添明,你可知本王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陆添明虽然见过世面,强兵环顾之下,却也难掩紧张,他微微躬身,脸上却仍强装镇定。 “郡王明鉴,在下实在不知。” “哼!” 元敬冷哼一声。 “有人举报你为子陆穿冒买军功,此事你作何解释?” 陆添明身体一顿,却仍面不改色。 “郡王,这定是有人恶意中伤。犬子陆穿自幼胸怀大志,一心报国。此次军功,皆是他募兵入军后,凭借自身本事得来。他身边虽有家族高手辅助,但指挥之功却全是他自己运筹帷幄。数次大战冲锋陷阵、鼓舞士气,带领将士们屡次击退敌军,这才立下赫赫战功,何来冒买之说?” 陆添明说罢,还义愤填膺地摇了摇头。 元敬皱了皱眉头,仔细审视着陆添明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话语和神态中找出破绽。他接连追问了几个关于陆穿军功的细节问题,陆添明都对答如流,仿佛这些事情就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元敬见此沉吟片刻,突然把目光投向一旁扮鹌鹑的陆川。 见这陆川五短身材、神情瑟缩,元敬立马眼神笃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大堂内清晰可闻。 “陆川,本王问你,你对阵倭寇之时,好用什么兵器?” 陆川听了身体一颤,好一会才张口回复。 “禀…禀王爷,卑职好…好用雁翎刀。” “雁翎刀!” 元敬听了面色一沉,强压怒气开口。 “你这五尺身高,与那倭寇一般无二,倭寇好使双手长刀,更是锋利异常,你用雁翎刀?本王倒好奇,你与倭寇作战时,面对那些刀法凶悍、武器更比你长的倭寇,该如何用这雁翎刀应对?” 陆川听到这一问题,顿时汗流浃背,但还是强装镇定。 “禀王爷,那自然是凭借自身武艺,瞅准时机,以快制快,以勇破敌。” 他的回答空洞无物,全是些泛泛之词。 元敬仿若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继续发问。 “哦?你父言你善排兵布阵,本王且问你,对面持刀倭寇百人,你身边同有百卒,若想大胜,该有长枪几何?刀盾几何?又如何排兵布阵?若为大胜,一阵下来,大概能斩首几何?你且细细说来。” 陆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开口。 “这…… 这战场上形势多变,哪能记得如此清楚。况且,我身为指挥,关注的是大局,这些细节…… 细节并不重要。” “大局?你不过百户之职,跟本王谈大局?” 元敬怒笑一声,目光如剑般盯着陆穿。 “身为将领,对战场细节毫不知情,你这军功怎么来的?” 陆添明见势不妙,急忙上前。 “王爷,吾儿今日受刀兵惊吓,又见王爷威严,慌乱无措,口齿笨拙,我儿一心为国,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有人污蔑!” 元敬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过头来看向严铁一。 “方才问题,你能答么?” “小人是大头兵勇,排兵布阵的事我不懂,但厮杀之事却再明白不过!” 严铁一怡然不惧,战场之事张口就来。 “倭寇身材矮小,爱使长刀、长矛还有一种叫薙刀的长柄大刀!若是严某这身形,用雁翎刀对倭刀尚可,但厚背或长柄朴刀更好,硬矛最佳!倭寇多着藤甲,防御脆弱,只要荡开倭刀,大刀长矛就可一击必杀!军中有戚国公专门编修的对倭武技,入伍者皆可习练,但凡从军绝不可能不知!” 说到这,他还看着陆川讥笑一声。 “战场上第一等的自然是武卒卫,次一档的是大营精兵,再次一档就是大族家丁,若纯以大族家丁为伍,指挥得当,长短相合,人数相当之下可以一换十,若不是近几年倭寇不知为何战力陡增,性情癫邪,悍不畏死,战果还要更多!” “说得好!” 元敬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陆川大声呵斥。 “你若真是凭借真本事立下军功,这些问题岂会回答不出?排兵布阵关乎将士生死,斩首更关乎军功赏罚,指挥作战却连敌情都说不清!还说自己未曾冒买军功!” 陆川此时已经慌了神,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求救般地看向父亲,却发现陆添明此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干着急。 元敬看着这一幕,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陆添明、陆川,你们好大的胆子!朝廷三令五申严禁冒买、窃并、虚寄军功,尔等居然敢顶风作案!来人啊,给本王将这两个贼人拖出去砍了!” 侍立两旁的靖海卫听了立马上前,陆添明一边挣扎,一边对着严铁一大骂。 “你这小人!吾儿买你军功,已是钱货两清,你却背信弃义,举报吾儿,不得好死!” 严铁一听了激动对骂。 “老贼放屁,我何时要卖军功!又何时收了你半个铜板!” “你这泥腿村夫如何有资格见老夫,王爷,买卖军功延州府大族均有此行,你可知为何未入你耳?盖因吾等只要那主动售卖军功之人,所给财货远多于朝廷赏赐!此人自己兜售军功,却诬陷我儿冒领军功!何等无耻!” “你放屁!你放屁!” 面对陆添明的唾骂,口拙的严铁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气得语无伦次。 看到这鲁浔突然插嘴。 “陆添明,你买军功时钱银给了何人,又是如何去办的?” 陆添明听了不假思索的回答。 “自然是交由吾儿自己去办,除了给军曹、将领的打典,还要当面将钱货交付售功之人,好声安抚,若是那孝子仁厚之人,还要再出重金、施以厚恩招纳,这可是上过战场、得过斩获的军中劲卒!谁不稀罕!延州大族皆是如此!” 说到这,陆添明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向目光躲闪的陆川。 “逆子!你把买功的钱财贪墨了!” 陆川瑟瑟发抖不敢回答,鲁浔见状摇头嘲弄。 “连点卖命钱都不愿出,非要敲骨吸髓,如今害了自家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呵呵,你倒是对得起你的名字。” 元敬面色无甚变化,可那闷雷一般的声音显然已是盛怒。 “鲁老弟何须与他废话,遑论他童叟无欺还是欺买奸取,今日本王都要他的命以儆效尤!左右,将这二人拖出去斩了!” 靖海卫上前拖拽二人,陆添明心知无力回天,只是大声咒骂。 “逆子!逆子!你害了陆家!” 听了这话,原本筛糠一般的陆川突然情绪崩溃,大声对骂! “老贼!你当我愿做你儿子!我早恨不得你死!那钱都让我用来抚恤东瀛勇士的遗孤了!我只恨时不待我,否则我早就归化而去了!” 众人听了这话初是荒谬,而后化作巨大愤怒,东瀛倭寇侵扰边疆,闽省各府皆有抗倭而死之家,倭寇与闽人可说是血海深仇,竟然还有大族子弟主动投倭!一时间纷纷破口大骂。 “贼子!”“贱人!”“畜生。” 在这骂声中,陆川癫狂大笑。 “伟大的天照大神在世子嗣和素盏鸣尊眷属必将毁灭尔等,而我将供奉于靖国神社之内!无数妓乐天女侍奉,永享极乐!” 说完,陆川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侍卫的压制,站起身来脱下裤子,露出兜裆布,甩开两条黑毛短腿跳起奇怪僵硬的舞蹈,那姿势仿佛土鳖人立,十分丑陋。 鲁浔见了却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摇了摇头。 “宋后秦姓羞名桧,从此陆氏耻加川,死到临头还要跳阿波舞,下辈子都要遗臭万年!” 元敬冷哼一声,又看向那东瀛女子。 “眼露淫光的祸害,左右,将她一并斩了!” 左右侍卫上前去拿那女子,女子吓得瘫在地上,双腿大张,下身竟然不着寸缕。 可就在侍卫伸手缉拿之际,女子突然面色潮红,大喝呻吟出声。 “嗯哼…忍法·蟹沫地狱!” 第83章 郭氏之女 只见这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毛孔中突然喷出血线,化作浓厚泡沫。 上前的侍卫躲之不及,顿时被喷的满身都是,那泡沫仿佛硫酸胶水一般,一众侍卫不断惨叫挣扎,却无法将身上的泡沫清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肌肤溃烂。 元敬身侧一侍卫见此立刻站了出来,双掌左右云推,似有巨大阻力,随后平平一推,大喝一声。 “大浪淘沙!” 海量无色真气自双掌喷涌而出,被泡沫包裹的众人顿时如落入激流,身上泡沫如水中浮沙一般被一清而空。 “惊涛掌!千牛卫郭家的家传绝学!此人是千牛卫第一同知郭巨豪亲传弟子,闽省千牛卫镇抚使‘出洞蛟’童危!” “啊?‘郭氏四女,李童三婿’的那个童危?” “正是此人,这招‘大浪淘沙’已经有他夫人八分火候了!” “啊?郭家女竟有如此勇力?” “可不么,不然怎么管得住如此厉害的赘婿呢,据说郭氏女各个都是悍妇,练‘惊涛掌’又少出男丁,所以代代招赘,那赘婿日子过得…哎呦哎呦,别说了,看过来了…” 童危这边面色发黑,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卸去身上伪装,露出千牛卫的斗牛服,上前查看靖海卫众人伤势。 可未等他凑到近前,却见那东瀛女伸出双臂,手上毛孔也射出血线,化作猩红泡沫,伴随大声嘶吼喷涌而出! 童危见状大惊失色,虽然他自己抽身而退简单轻巧,可前方靖海卫便危在旦夕! “大浪淘沙!” 就在这一时刻,人群中一个靖海卫站了出来,娇喝一声,与童危出掌一般无二,威力却更胜三分!层层掌力连绵不断,将袭来泡沫顶住。 童危见此大喜过望,伸手丢出一道挠锁,上有几十个小钩将地上靖海卫钩住拉了出来。 见泡沫被掌力挡住,东瀛女神色一狠,身上泛起黑紫色光芒,不一会就浑身殷红,直要渗出血来。 “叶爱,要完成任务!啊!” 一声恍若母兽分娩般的痛嘶从这东瀛女人喉咙里钻了出来,海量粉红血沫从她全身毛孔疯狂喷涌,袭向众人。 东瀛女瞬间爆发之下出掌之人顿时难以抵挡,童危又是旧力以老新力未生,面色惊恐却阻挡不及。 “呀!” 这人见危机临头,自己又无力躲闪,顿时面露绝望,闭上眼睛缩着身体。 腥红血沫已到鼻尖之时,这人突然感觉自己腰上一热,身体被一股轻柔力量拉扯倒退,腥腐气息顿时远离,被一股沉香檀木的芬芳替代。 安心香气熏得人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却见身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男性手掌,并掌如刀,轻轻一削,骤然分出三道掌影,相互碰撞连带,越分越多。 “升上沙尘岚!” 伴随醇厚沉稳的声线,无数风刃汇聚倒卷,配合惊涛掌力将泡沫卷向天空,连地表石板都刮掉一层,卷做一地石粉捏成的球滚到角落,危机顿时消弭,如此轻描淡写便化解了这般诡异的东瀛邪功,让众人直观感受到了鲁浔这一身惊人业艺。 此时,微风卷起鲁浔面纱,出掌之人窥见一瞬,顿时痴立不动。 鲁浔转过头来,只见出掌之人竟是一英气少女。 这女子身材矫健有力,高挑近乎男儿,方才伪装站在人群中竟无明显不同,脱去伪装才显出卓越风姿。 只见这女子相貌清丽,尖颌桃腮,珍珠杏眼,上围饱满异常,好似玛瑙西瓜;腰下丰臀肥满,混如暖玉磨盘。一身劲装,端是飒爽英姿,恍若胭脂雌虎,有诗为证: 肤如霜雪凝白玉,眉若吴钩效月影。 俏容形似桃花瓣,眼波粼粼照寒星。 素手轻舒千钧力,鹤腿翩跹步生烟。 绛唇未启先含俏,青丝高绾束凤额。 见这女子躺在自己怀里呆呆看着自己,鲁浔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又让一位女子看到自己英俊的容颜了,芳心一动缠上自己这可如何是好,连忙将女子轻轻一托,退开几步。 “想来姑娘无碍,事从权益,在下失礼了。” “襄儿!你没受伤吧!” 这时童危冲到跟前,急声关切。 女子听了恍若初醒,霞飞双颊,慌乱作答。 “啊?姐夫,嗨!咳…劳姐夫费心,雪见并无大碍~” 童危听了这等语气面色立马急了。 “还说自己没受伤?襄儿你是不是中了东瀛邪术了?这说话都变调了!” “相公!” 靖海卫中传来一声悠长呼声,童危这蟒蛇一般遒劲的汉子肉眼可见的原地打了个哆嗦。 “娘,娘子唤我何事?” 只见一位姿容婉约的妇人走到童危身边,伸手轻轻摁在他身上,手触碰的瞬间童危又是一哆嗦。 “咱们家雪见素来温柔淑婉、娴静秀怡,相公忘了。” 童危眼瞅呆了一下,瞄了眼咬牙切齿却强作微笑的雪见。 “啊?” 又看了看以温柔掩饰怒气的自家夫人。 “啊。” 又看了一眼面前横刀而立的矫健身姿。 “啊!” 童危终于反应过来,猛猛点头。 “对对对对!” 妇人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笑着对鲁浔微微一福。 “妾身郭羡霓,这是幼妹雪见,因在襄阳出生,小字唤作襄儿,襄儿,还不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郭雪见听了想要抱拳,又好似顾虑什么,学着姐姐不自然的一福。 “雪见多…谢过鲁大…鲁公子相救之恩。” 鲁浔见女子别扭的模样哑然失笑,当即全以江湖做派,抱拳还礼。 “风尘之中,都是江湖儿女,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道义,鲁某山野村夫,不通文礼,难为姑娘以江湖之礼相待,让某更舒服些。” 听了这话,郭雪见暗自松了口气,无视了姐姐疯狂示意的眼神,大大方方抱拳行礼。 “鲁大哥快人快语、侠肝义胆,方才神前问心、惩奸除恶,小妹佩服至极,又得您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有驱驰,万里必至!今后来神都,定要知会小妹一声,届时摆酒设宴,一醉方休!” 见这郭雪见如此侃快,鲁浔也心觉痛快。 “郭姑娘快人快语、落落大方,真是风采十足,好,若有机会到京城,定与姑娘一醉方休。” 郭雪见听了明目愈亮,急忙开口应下。 “好!煌天大侠出刀无悔、出言无悔,你我一言为定。” 鲁浔笑着给了旁边郭羡霓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一言为定。” 说完,鲁浔看向东瀛女,发觉除了陆家父子被融化成黏糊糊的一团骨肉秽物,很多武林人士也卷入其中,造成不少伤亡。 再看那东瀛女,丰满身躯已经干瘪枯瘦,摊在地上,仿佛皮包枯骨,可纵然如此,依旧用凶狠的眼神望着众人,丝毫不顾及自身性命。 童危心有余悸。 “倭寇邪功之险恶,比之魔教功法也不遑多让。” 东瀛女见自己已无力回天,看着一众江湖人,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对魔忍不会放过你们的,叶爱在比坂良等着你!” 随后用指甲狠狠一戳喉咙,用力剜了两下,当即死去。 第84章 惩恶除奸 如此凶狠的自杀方式,饶是在场众人多的是杀人如麻的江湖人,见到这等对自己狠成这个程度的也十分少见。 鲁浔却对此毫不意外,转过身来对着面色难看的元敬一拱手。 “看来,鲁某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这如何是添麻烦,明明是巧把毒疮当瘊割。” 元敬双手按住扶手坐正,两肩肉球在衣服下滚出清晰地痕迹。 “让鲁老弟看笑话了,老弟做客巨岳,地主之谊还没尽,没成想竟让人把城墙拆了!” “有人买,就有人卖!有人卖,就有人拆,此事不奇怪。” “不奇怪?可太奇怪了!” 元敬听了面露怒笑。 “鲁老弟你说,这群拆墙卖砖的人就没想过,建墙的人会怎么收拾他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无情的眸子扫视在场的延州武人,被他眼睛扫过的人,有的莫名其妙、有的噤若寒蝉、有的目光游移,各有不同,唯有低头的动作整齐划一。 “王爷,这事,建墙的人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难不成是拆墙的人?” “拆墙的人当然也说了不算。” “哦?” 元敬身体前倾,双眼注视着鲁浔,其中有一样东西正在快速消失。 鲁浔知道,那个东西叫——耐心。 但他不害怕,只是将眼睛扫过那些鹌鹑一样武林人,嗤笑了一声,突然拔刀而出,无穷水汽浮现刀刃,海潮浪花顷刻蔓延开来,将全场武人卷入其中。 “打潮!” 大江夜奔,昼夜如常,只是洗净一天尘埃,不留半点痕迹。 正在众人摸索脖子疑惑之际,却传来一声铿锵的脆响。 咔· 长刀入鞘之声乍起即停,人头落地之声却此起彼伏。 人群中不断有人惊叫散开,仿佛一颗颗石子投入水中,溅起朵朵涟漪。 “死尸搬走,到此为止。” 鲁浔合刀而立,淡然出声,而后看向元敬。 “您看可以么?王爷?” 众人听了纷纷意动,但元敬未发话,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元敬。 元敬见了众人场景,再看鲁浔之时眼中冷光已经换成一种惊诧的满意。 “拆墙的,建墙的说了都不算,鲁老弟的意思是,护着这面墙的才说了算?” “也不是。” 鲁浔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哦?那我就弄不明白了,这事到底谁说了算?” 元敬双手按住把手,肌肉隆起显得愈发魁梧。 鲁浔将刀顿在身前。 “能打破又能建起新墙的人,说了才算。” “打破么…呵呵。” 元敬表情莫名,过了一会他笑着站了起来。 “倭寇事大,本王要召集众人商议处置,今日先走一步。” 鲁浔让开到一旁,口中调笑。 “王爷不观这场江湖恩怨了?” “江湖恩怨?” 元敬回过头。 “这分明是法网恢恢。” “是么?” “当然。” 元敬笑了一声,而后朗声说道。 “海门县有志士鲁浔,奉国实边,持令驱奔,途经延州,见贼人卓、张二贼剽掠人口以谋利,恶贯满盈、流毒甚深,国有严法需铮臣匡正,志士鲁浔蹶张奋勇、飙驰仗义,斩贼除奸,用刑施罚、全合法度,审事以实、有司论断,具以表文,报神都刑部及法司。” 随后扫视全场一班雕像一样僵立不动的人影。 “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听了连忙大声应和。 “守法持正、嶷如秋山,王爷公平!” “哈哈哈哈!” 元敬听了放声大笑,伸手摆了摆。 在场之人如蒙大赦,连忙对着元、鲁二人拜了拜,抬起身旁尸体起身离开,不一会人满为患的大堂变得人影依稀。 元敬见众人走光,自己也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看着鲁浔。 “鲁老弟拆了墙后,可要建墙么?” “或许吧。” 鲁浔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 “现在,我只想看这个世界燃烧!” 元敬听了笑容一收。 “方才鲁老弟可不是这么说的。” 鲁浔摆出一个伟大的摊手。 “有么?我不记得。” “看来鲁老弟记性不好。” 元敬眼中笑意隐去,盯着鲁浔看了许久,才转过身去,扔了一句话在这庭院之中。 “一个人记性不好,就别去太多是非之地,因为你可能忘记你的仇敌,到时候,会死在别人手上。” “生的最后一笔是死的第一笔,死的第一笔是生的最后一笔,到底是哪一笔,弱者看天,强者看人,您说呢,王爷。” “你强么?” “王爷弱么?” “狼王有群狼相随。” “所以大人虎变,君子豹变。” “我倒要看看,鲁大侠怎么虎变!” “王爷真要称某为大侠?” “你!哼!” 元敬听了一时语塞,气得拂袖而去。 看着元敬离开的地方,鲁浔突然出声。 “千牛卫的各位不跟着王爷一起走么?” 童危抱拳沉声开口。 “王府与我千牛卫并无从属,一同前来不过借王爷仪仗稍作遮掩,童某奉千牛卫指挥佥事沈强沈大人之命,为鲁公您处理经行延州的事务。” 鲁浔看了看地上的两坨畜生。 “看来昨晚的事果然是千牛卫帮衬。” “不敢当,以鲁公之能,纵然无千牛卫收尾,恐怕也不会在意这些宵小之辈。更何况,还有卓凌昭公子相助。” 听了这话,鲁浔看了他一眼,笑着大喊。 “卓兄,既然童镇抚发话,不现身有些不地道了!” “哪里是卓某不肯现身?” 院外传来破空之声,卓凌昭纵身跃入中堂。 “童镇抚的弟兄们在外面一直盯着卓某,鲁兄不发话,卓某可不敢动!” “哈哈哈!” 鲁浔笑着让出卓晓松。 “卓兄请吧,但鲁某丑话说在前头,家务事家人断不得,江湖事就要江湖了了。” 卓凌昭郑重抱拳,言辞感激。 “多谢鲁兄,卓氏惭愧。” 转身面对卓晓松之时,卓凌昭已是满面怒火。 妈祖祠内檀香缭绕,未时一刻的阳光白得吓人,连匾额上“海不扬波”都晃的看不清楚。 卓凌昭自剑匣中拔出宝剑,剑刃反射的光芒打得在卓晓松的脸上,让他的脸皮在忽明忽暗中猛地一抽。 卓凌昭自怀中掏出一本账簿,边翻边念。 “二月七日,建州木樨巷,绣娘十七名。三月六日延州下三街,肉参二十四条。” 卓凌昭的声音从未像今天这般冰冷。 “晓松叔,您说说,这都写的是什么?” “我,我哪知道?” “不知道?还敢狡辩!” 卓凌昭恨得咬牙切齿。 “这是你贩掠人口的账本!” “什么?冤枉!” 卓晓松的锦袍已被冷汗浸透,却强自辩解。 “卓氏家规以行侠仗义为本,我岂会做这等下作事?要叫你和一个外人来对付本族叔叔?你混了头了!” “昏了头?” 卓凌昭强忍着把账本丢在卓晓松脑袋上的冲动,又掏出一本印着延州卓氏印章的账本丢在地上。 “账册里记着你每月十五从九头虫帮收五成红利,你敢说与人口买卖无关?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 说到这,卓凌昭语气中甚至带着荒唐 “就放在你案上,你甚至都不藏一下!” 卓晓松手指抠进供桌边缘的雕花。 “这,这怎么回事,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我知道了,三凤!这一定是有人嫁祸给我,否则我怎么就藏都不藏?” 卓晓松话虽硬气,可惊恐目光却不住扫向那本盖着 “延州卓氏”印的账册。 鲁浔忍不住笑出声来。 “卓晓松,昨晚你没灭口的下三街水脚帮,受害者现在想来都在千牛卫,水脚帮、九头虫帮想必也被控制起来了,你家现在恐怕也是许进不许出,你还想抵赖?真是蠢得可以,更何况——” 鲁浔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摇头。 “昨晚你和这头废虫的密谋,你大侄子可在旁边听得清楚得很!” “你们!你们昨晚都听见了?” 卓晓松吓得在地上瘫成一坨。 “算了,零口供也一样能砍,先把我的事办了吧。” 鲁浔走到近前。 “生意哪来的?” “什么生意?啊!” 卓晓松还想否认,鲁浔掏出一把小刀,慢条斯理的将他中指尖削掉纸张厚薄的一层皮肉。 这还不算完,鲁浔像个厨师学徒练切墩一样,摁住卓晓松的蹄子,一层一层锯着往下片,足足把第一节指节片完才停手。 “生意哪来的?” “不知道,你等等,真不知道,是三年前有一个神秘人来找我,许我厚利,让我帮他搜罗人丁。” “三年!这其中都谁参与了!” “邵州、泉州、建州、延州均有人参与,武林官场,我家中账簿都有记录,都有记录。” “所得赃款呢?” “赃款在…啊!在听风楼!” “听风楼?” “对!买卖消息、收货寻人、买凶卖凶、地下钱庄,听风楼信誉最好!” “出卖丁口的名单可有?” “这…这…啊!没有!” “没有!” “鲁大侠,都是些草一样割不绝、烧不尽的贱民,一些货物,除了,除了上等货被人挑走的,谁还记得他是谁!” “那买家名单呢!” “鲁大侠,没有啊,我只中转,不全在我这里出手!” “你那部分呢!” “鲁大侠,不能查,我手中出去的不是延州大族,就是黑白两道的人物!你敢查么!元敬都不敢查!” “鲁某做事由不得你多嘴!账本在哪!” “账本,账本一式两份,一份在九头虫那,另一份,另一份在你手中账本的夹缝里,用油一抹自然分开!” 鲁浔审完放开卓晓松,捻了点灯油试了试账簿,看到中间果有夹层分开后,收齐账本,在卓晓松面前扔下一对圣杯。 “昨晚我对天蒙誓,跟下三街拐卖生意有关的人,只要让我抓到,绝不放过一个,妈祖来了都留不住,今天我给你个机会。” 说着,鲁浔点了点圣杯。 “今天,就让妈祖断断,你到底该不该死。” 听了此话,卓晓松看了看鲁浔,又看了看圣杯,一把抓起来,哆嗦的跪在妈祖像前,捧着圣杯不住叩拜,口中喃喃自语。 “妈祖娘娘保佑。” 说着,颤抖的抛出圣杯。 圣杯立在香灰里——阴杯。 “信徒可是年年烧香供奉啊!” 卓晓松声音发颤,第二次杯落,仍是阴杯。 “信徒…信徒许愿,年年捐修妈祖庙!” 第三次,杯沿磕在烛台上,裂出细纹,却仍是两反。 …… 第八次阴杯落地后,卓晓松脸上已全无人色,他呆滞的捡起圣杯,突然发了疯似得破口大骂。 “狗屁神佛,难道你非要我死嘛!” 这第九次掷杯,他用尽全力将圣杯砸向神像,却击中了装着圣杯的条箱。条箱被击碎,密密麻麻地圣杯倾泻而出,落到地上,每一个都是双正,光滑的漆面在阳光下烈烈反光。 “你看。” 鲁浔见此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与妈祖俯视众生的双目相对。 此时他只觉得这双神目不在慈悲,而是蕴含了无尽的愤怒,这愤怒压过了妈祖的仁慈,向鲁浔传递神谕—— 去吧,我准你以我之名,在邪恶面前展示正义最凶暴的一面! 一定是这样! 鲁浔向妈祖点了点头,看着卓凌昭。 “看来,妈祖也不庇佑畜生。” “畜生?” 卓凌昭冷哼一声。 “妈祖娘娘大慈大悲,就是水中的鱼虾、山上的走兽、田里的牛马都要护着,这两个人可配不上畜生!” 卓晓松望着满地“圣杯”,踉跄后退,拔腿欲逃。 可他转过身,卓凌昭的剑已抵住他心口,剑尖映着妈祖像那慈悲夹杂愤怒的双眼。 “元年冬,你卖五十七名女童至邵州莲舫;三年春,收二百‘人头费’…” 每说一句,剑尖便刺入一分。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怎么有脸见卓氏列祖列宗!” 怒到极处,卓凌昭又招来一剑,披散卓晓松的发髻,散碎头发披开,遮住了他那种丑陋恶心的脸。 “卓氏宗祠容不得你这般蛀虫,你也不配去见列祖列宗!” “卓凌昭!” 卓晓松突然揪住对方衣袖,血从唇角溢出。 “延州卓氏当年护卫建州卓氏有大功,才有资格另开一脉,如今延州卓氏只我一子单传,你当真要杀我?” 卓凌昭手上一顿,随后便决绝的用力一刺,剑刃入心脏,透体而出。 被刺穿的高晓松瞪大了眼睛,身体不断抽搐,而后无力松开手,跪在了地上,弥留之际,他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鲁浔。 “留…全尸…” 鲁浔注视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看在你配合的份上。” 高晓松见了面露笑容,抽出一块玉佩。 “信物、听风楼。” 鲁浔用刀挑在手里。 “我会给你家人留一份。” “多…谢…” 听了鲁浔的话,高晓松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指着卓凌昭,死死盯着鲁浔的双眼,用力点了点,而后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鲁浔看着高晓松的尸体,又转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卓凌昭一番,看得他直发毛。 “鲁兄,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么?” “并无不妥。” 鲁浔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温和的回了一句,转过身时已将错金银提在右手。 “吾乃龟孙子大爷的干儿子,鲁大侠,留我一命!留我——” 未等他说完,刀光闪过,九头虫张须敖被一刀劈飞出大院,九头虫爬了起来,发现自己似乎没死,连忙屁滚尿流往外逃,等他跑到大雄宝殿前时,突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只见他浑身浮现细密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破体而出。 “杀了我,快杀了我!” 众多僧众惊恐的看着地上九头虫发出凄厉的嘶吼,痛到屎尿失禁、涕泗横流。 最后,他仰头拼命嘶嚎,浑身喷涌血液,远远看去,仿佛一株奇异诡秘的花朵。 “好凶戾的刀法。” 卓凌昭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眼神似乎有些不忍。 “阎魔·彼岸朱华,刀气入体,先挫脉、再刮骨,绕开所有要害,要其他地方都受一遍刀锯之刑才要他死。”鲁浔垂刀而立,颔首低眉,肃穆而立,像极了神明谦卑的使者。 “最适合惩治恶鬼。” “妈祖面前,如此凶蛮,恐神责怪啊。” 卓凌昭的叹息刚刚出口,供桌上诸多供花水瓶突然倾斜,清水在供案上流动,汇聚成两道清流,将两柄兵器上的血迹冲得干干净净。 二人抬眼望去,妈祖像的袖角似在微风中轻颤,仿佛正在垂目颔首。 一旁的郭雪见看着这副场景,目光钉在那玄袍纳刀之人身上一动不动。 “小妹,你没事吧?” 郭羡霓担忧的抱住她的肩膀。 “啊?嗨!没事!” 被惊醒的郭雪见连忙安慰自家姐姐。 可待到目光又折回鲁浔身上时,她只觉得自己第三根肋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 “也未必没事…” 她按住自己丰满的胸脯,阳光透过朱红的帷布,在耳尖上照出夕阳的颜色。 第85章 赃款被盗 天后殿的铜铃还在身后叮当作响,鲁浔的刀鞘便重重磕在开平寺朱漆大门上。 紧跟其后迈过大门的卓凌昭拍着手上的账本。 “卓晓松和九头虫三年时间居然入账四百余万两银子,这么大的进项,还只是拿了五成利,这人口买卖的网,怕是比九歧江还深!” “先去听风楼。” 鲁浔飞身上马。 “取了赃款再说,这笔钱若成了死账,除非你爹亲自出马,否则这账恐怕要不回来。” 卓凌昭一马当先引路,二人一路疾驰奔向城南。 只见一栋六角楼宇踞于三叠石阶之上,九道朱漆回廊如游龙盘柱,将五层高阁缠成茧中玉楼。飞檐角悬着七十二枚青铜铃,无风时亦有细碎鸣响,恍若有人在耳鬓私语。檐下金丝楠木匾额“听风楼”三字金光闪闪。 楼体以青砖砌就,却在第二层以上渐次收窄,檐角斜挑出十丈,如悬于半空的倒悬古钟。 “鲁兄,这就是听风楼。” 鲁浔抬头看着眼前这瑰丽建筑,内心对听风楼的势力暗暗心惊,一府中心、小宗师眼皮底下竟然堂而皇之建起如此建筑,真不知背后阴影中到底有多少庞然大物。 底层二十四扇雕花槅扇终年紧闭,唯有西侧角门供人进出。 鲁浔二人迈过九寸高的门槛,一道道雕着帝江、混沌等前古图腾镂空木雕板纵横排列,分割出走廊空地。 楼中人数不少,却能明显分辨谁是江湖人,盖因听风楼之人皆穿统一服饰,只是色泽不同,自鲁浔进门以来,多是绿、青二色,上有耳形花纹,数量各异,至多六耳。 鲁浔数次与这听风楼侍者对视,可奇怪的是,对方皆鞠躬行礼,而后一语不发的离开,如此数次鲁浔有些不耐,正要发作,却听一阵急切不失稳健的脚步声快速朝自己走来。 转过拐角,一身着绯衣之人迎面而来,见鲁浔看过来立马笑着抱拳行礼。 “鲁大侠、卓公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在下听风楼延州府总管戴笠,见过二位。” 鲁浔见有人接待也不好发作,左右看了看。 “听风楼也有绩效一说?” “绩效?这词儿倒新鲜的很。” 戴笠一愣,随后继续笑着说道。 “鲁大侠莫怪,听风楼未免怠慢江湖英雄,便定下了小宗师必须管事亲自接待的规矩,伙计们绝非故意怠慢二位,实在是楼规森严,不敢逾越,小人替他们向二位赔礼了。” 说着便鞠了一躬。 鲁浔不耐烦这些寒暄,拿出玉佩递过去。 “莫寒暄了,我们是来取卓氏留下的款子,还请管事行个方便。” 管事见了玉佩,脸色骤然一变,接过玉佩仔细观察了一番,招呼一旁的侍者耳语几句。 侍者去了,管事笑着将鲁浔二人引向会客厅。 “二位贵客稍等,此事,有些出入。” 鲁浔方坐下没一会,侍者跑了回来,手中递上两块玉佩。 管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面色骤然阴沉,只是背对鲁浔二人并未被发现。 待管事转过身来,面容上已全是困惑。 “二位贵客,卓晓松确实在我听风楼寄存了二百万两白银,只是,就在上午,已被人持信物取走了啊。” “被人取走了?” 鲁浔和卓凌昭二人对视一眼,均十分惊讶。 “确实如此,您看,这信物已经交还,是不是与您手中这块分毫不差?还有这块,是九头虫的信物,四百万两银子,一并被取走了。” 鲁浔将三块信物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却发现新拿来玉佩虽然做工暗刻材料丝毫不差,可摩挲起来却只有戴笠手中属于卓晓松那块微微润了一点,心中便有了计较,面上却毫不在意。 “戴管事,听风楼会发放两块信物么?” “听风楼发放信物全应客人所需,并无数量之限。” 鲁浔眼神穿过面纱,透过镂空木墙的花纹看着博古架上的胆瓶。 “原来如此…在下久闻听风楼奇人众多,不知能否请来画师,凭接待此人侍者口述画下画像?此事不麻烦吧?” 戴笠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信物。 “这…照理出卖客户形貌不合清风楼规矩。” “不合规矩?” 鲁浔眉头一挑。 “那鲁某也不好为难戴管事,不过听风楼也经营悬赏活计,便帮鲁某下个悬赏,一切照规矩来。此事不麻烦吧?” 戴笠摩挲信物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当然没问题,不知鲁大侠要下什么悬赏?” 鲁浔转过身来,眼神轻轻扫过戴笠手中的信物。 “就悬赏那个人的身份,找出行踪一千两,找出身份再加一万两,卓兄,这笔钱能借在下吧。” “鲁兄这是什么话!” 卓凌昭表情郑重的掏出两张银票。 “这人能凭信物取走钱银,必然是幕后黑手,引诱我卓家人做下这等辱没家门的恶事,卓家自然要找他算账!哪能要鲁兄出钱出力?戴管事!行踪一万两,身份也一万两!这两千两先与你做个定金,尾款我卓家过几日就送到!” 戴笠看着这钱,刚要接手,鲁浔又发话了。 “对了,悬赏要写清楚,找的是‘持有卓氏赃银另一信物之人’,不可少一字。” 这话一出,戴笠握着信物的手骤然一紧。 “怎么,戴管事,此事不麻烦吧?” 戴笠抬起头看向鲁浔,却见鲁浔的眼神从自己手上挪过来,不由将手背到身后。 “此人犯的事这么大,竟然得罪了鲁大侠?” 卓凌昭听了这话剑眉一竖就要开口,却被鲁浔轻轻按下。 “也不算得罪,这笔钱于我而言无甚大用,只是这人不光是幕后黑手,还借我发财,将我当猴子耍,我不将他找出来千刀万剐、夷其三族,岂不成了江湖笑话?莫说是他,就是这条线上所有阻碍鲁某找他的人,鲁某一个都不会放过。” 戴笠背后攥着信物的手快速揉搓一会。 “鲁大侠。”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人想了想,鲁大侠急公好义,鲁某也有江湖义气,愿略尽绵薄之力。” “这可不行!” 鲁浔听了大大摆了摆手。 “听风楼规矩森严,戴管事破坏规矩岂不要受罚?鲁某可不摊这人情。” “小人哪里有资格要鲁大侠的人情。” 戴笠紧紧攥着信物。 “只是此事本就影响听风楼声誉,这画像合该听风楼出。” 鲁浔笑了。 “既然如此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戴管事,还请将相关消息搜罗一番,一并给鲁某,此不麻烦吧?” 戴笠听了连声笑应。 “不麻烦,不麻烦。” 一盏茶的功夫,青衣侍者抱出一卷画像。 第86章 善恶难分 画卷摊开,只见上等徽纸上勾勒出半幅面容:头戴兜帽,削瘦下颌,身材高瘦,两肩极宽,手中捏着信物。 这画像有很多幅,有束手而立的,有摊手送信物的,还有坐姿点膝的…画风近乎素描,极尽写实,似乎还参考了什么别的东西。 嗯? 鲁浔发现了些许特意,他仔细看过去,发现此人食指、中指有些略微粗壮,却又不似外功打磨,而且两指崩直,剩余三指放松,数张画像皆是如此。 鲁浔用余光扫向卓凌昭,只见卓凌昭一手持画,一手自然垂下,那姿势—— 跟画像中人一模一样! 鲁浔不动声色的放下画卷。 “卓兄看好了么?” “啊?鲁浔,恕在下眼拙,这人除了下巴外露,面容全然遮蔽,实在是看不出线索,鲁兄可发现了什么?” 鲁浔摇了摇头。 “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咱们先走吧。” 说完,鲁浔自然而然卷起画像,转身离去,卓凌昭连忙跟上,二人走到门口,鲁浔突然停下。 “卓兄,鲁某还有别的事要问一下听风楼,你在这稍等片刻,某去去就来。” 说完鲁浔返回楼内,戴笠似乎正在与身旁侍者商议什么事情,见鲁浔回来,连忙笑着迎上去。 “鲁大侠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人?” “劳戴管事将卓家七修剑诀诸般情报,特别是手指的内容,尽数捡了与我。” 戴笠听了当即变色,阴着脸让身边人去取情报,自己看着鲁浔忐忑开口。 “鲁大侠,此事不麻烦吧?” 鲁浔并不理睬,待侍者捧着几份卷宗来后,也只是默默翻阅卷宗,戴笠在旁边静静坐着,手中信物如盘球般在掌中旋转,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突然,鲁浔用力敲了敲卷宗,思考片刻,扔下卷宗转身离去。 看着鲁浔的背影,青衣侍者有些气愤。 “鲁浔这人好没身份,堂堂小宗师,拿了咱听风楼的情报,却不留报酬,若是传到上头,管事怕不是要受罚。” 却未听到戴笠回音,青衣侍者转身去看,却见戴笠死死盯着卷宗,又对照画像看了看,闭上眼睛深深出了口气。 “明天你去鉴古阁做事吧!” 说完,甩下卷宗和画卷拂袖而去。 青衣侍者听了大惊失色,那鉴古阁名为鉴古,实则主要为销赃之处,接触的不是来路不明的贼赃,就是作用不明的奇物,从苗疆蛊虫、暹罗降器、西藏人宝、西域奇物无所不包,多有鉴古师收到不知名的奇物,而身首异处、死相凄惨,因此鉴古阁侍者也被称为“脂渣”。多是犯了错误的人去到那里。 “啊?管事!小人犯了什么错?您饶命啊。” 午后的阳光透过特制单向窗纸射到堂中,正照在卷宗之上。 “七修剑诀、以气御剑,锤练指脉、久成异相,常竖不曲、壮硕不拙而负数剑者,练境当避之。” 其下有一行清晰刻痕,力气有些大,连纸茬都压了出来。 …… “鲁兄方才可是发现了什么?” 卓凌昭紧跟在鲁浔身后。 “听风楼以秘法炼制假玉作为信物,咱们手上的和九头虫的那块质地一样都是假玉,可戴笠手中卓晓松的那枚信物是真玉!这幕后黑手势力还真大,竟能寻得巧匠仿制信物,还找来这么块肉眼难辨的真玉来,打了听风楼管事的眼。” 卓凌昭恍然大悟。 “怪不得方才鲁兄你言语多有威胁,闹了半天你是在威胁戴笠!是了,上百万白银如何能发放两个信物,还用一个就能取走,不怕对方私盗钱款么?原来是戴笠这厮出了错,想哄骗你我!不成想叫鲁兄揭穿!” 鲁浔冷冽一笑。 “不止如此,如今我揭了他的老底,戴笠不想我公开此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干掉我,二是干掉幕后黑手,现在他恐怕安排人手大索延州了!” 卓凌昭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我只要等听风楼动作,紧随其后便是,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鲁浔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卓兄,之后的事,你我兵分两路吧。” 卓凌昭步子一顿。 “鲁兄此言何意?” “卓兄乃建州巨室,不如卓兄带着账本,寻这些涉事势力一探究竟。建州本就是鲁某定下的路线,到时你我建州再见可好?” “不好!” 卓凌昭听了顿生怒气。 “建州是卓某家乡,知会一声便有人做事,为何要桌某亲自回去?鲁兄你这明明是支开我!” 说到激动之处,卓凌昭重重拍了拍剑匣。 “这一路走来,桌某自问是秉公持正,面对亲族也是大义灭亲,却不知什么事犯了鲁宗师忌讳,要支开我!” 难不成与此人没关系?还是此人善于伪装? 鲁浔眼中幽芒一闪。 “卓兄何出此言,卓兄想必知道,鲁某正在逃亡途中,如今已蹉跎数日,今日打算将这些江湖败类扫尽之后就要离去,这些人恐怕多是些豪门大族,你我身份不同,我闹个天翻地覆他们也拿我无甚办法,你卓氏又要如何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和责难?这些人可不姓卓,可不是家务事,而是江湖事!” “江湖事就要江湖人来管!” 卓凌昭听了这话断然开口。 “卓氏立足之本乃侠义之心!平心而论,若让卓某对鲁兄这等小宗师动手,卓某确实不会以卵击石,但这些个虫豸用些伎俩就能让卓某让步,卓某未来还能拔得出惩奸除恶的剑么!” 看着大义凛然的卓凌昭,鲁浔黑纱下的脸满是怀疑。 难不成,此事真与他无关?是有人陷害卓氏?还是有人借此机会布设阴谋? 江湖上的老阴逼太多了,鲁浔前世能纵横丑国靠的就是谨慎,这一世十几日前才从一场阴谋脱身,绝不敢小看江湖上任何人,可如今却实在摸不着什么头绪。 可小宗师的眼光让鲁浔确信,那画像中的人手指确实与卓凌昭的手一模一样! 既然摸不到头绪,让他掺和进来也可看看卓氏到底掺和了多少事。 想到这鲁浔开口抱歉。 “鲁某错怪卓兄了,有鲁某在场,那些个江湖匪类翻不了身,卓兄在一旁表明卓氏立场就好。” 卓凌昭听了更加气愤。 “表明立场?鲁大侠还是信不过我啊,好!一会咱们到了地方,鲁大宗师你压阵就是了,卓氏造的孽,我这个卓氏子亲自来收拾!” 说罢,卓凌昭腿下一夹,飞马狂奔。鲁浔在其后看着卓凌昭愤怒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张口高喊。 “卓兄,负责筛选女童的就是陆家!别走错了!” 见卓凌昭在自己的提醒下拨转马头,鲁浔轻笑一声打马追了上去。 第87章 太保争锋 城西陆家府邸内,元敬正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床榻上翻看从陆家查出来的罪证。 “倒卖人口,买官冒功,勾结倭寇,这陆家还真是找死啊。” 刚刚赶来,坐在下首的童危夫妇听到元敬的话,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面色十分凝重。 “王爷,这陆家借通商为名向倭寇走私禁售物资,其中不少都是军械,此人同党中定然有军中败类。” “若只是点军械就好了!” 元敬面色隐隐含怒。 “就怕军机要情泄露。” “军机要情?” 童危迟疑道。 “王爷,这些年赖您指挥有方,靖海大战是连战连捷,各地方均有斩获,不像是泄露了军机要情的样子啊?您看,这陆家可是从五年前就开始跟倭寇勾结,那时您才刚上任啊。” “这才可怕。” 这时,在一旁把玩玉把件的郭襄突然插嘴。 “王爷五年前走马上任,陆家五年前勾结倭寇走私军资,太巧了,这可是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挖墙根,偏偏挖了五年都没发现,要不是鲁大…大侠今天碰巧戳穿了陆穿,这事怕是藏到天荒地老去!这么厉害的一条蛀虫,王爷五年却顺风顺水,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下大套子。” 听了这话元敬脸色更加阴沉,可看向郭襄的目光却带着欣赏。 “都说郭氏两支,东出女将,西出女相,年轻一代,京城郭氏四女,属雪见武学天资最高,是公认的小女奉先,长安郭氏长女郭珍妮才智最高,是公认的女诸葛,我看大大不对,雪见才思敏捷,见识非凡,也是女诸葛嘛!” 郭襄对于堂堂王爷的夸奖是毫不在意,只是放下手中摆件,走到正堂。 “王爷,按说我一个白身小辈没资格讲话,可方才王爷大度,许我看陆家罪证卷宗,这当前最紧要的事,还是要提醒王爷,以酬王爷信任。” 郭襄开口就让众人惊愕不已。 元敬奇道。 “哦,何事比倭寇之事更紧急?” “当前最紧急的事,是如何安抚鲁大侠手中那把错金银!” 郭襄便是一番更惊人的话出口。 “安抚他!?” 元敬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面色不虞。 “本王许他大开杀戒,方才斩下多少人头?他还要作甚!杀了本王嘛!” 郭襄出言辩解。 “王爷!陆家与人口案有牵连,还是专做延州府分销的重要赃点,鲁大侠昨夜亲口立誓‘与人口案有关的人妈祖都留不住’,今天他就敢在妈祖像前拔刀杀人!脾气秉性何其暴烈! 陆家和那些跟人口案有牵连的人,他必定不会放过,到时候一把错金银真放开了杀,别说几十颗人头,一百颗、两百颗都挡不住!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在杀人的路上了!” 元敬听了更是怒气勃发!蒲扇大手猛地将手中书卷丢在地上,砰的一声,青石地砖粉碎四溅。 “他敢!这延州府是朝廷的延州府!杀谁,都得本王同意!” 郭襄毕竟年纪小,闻言顿时急了,无视了姐姐姐夫疯狂的眼色,开口急道。 “王爷,鲁大侠也是小宗师!若论身份,您二位平起平坐!” 元敬哪听得了这话。 “平起平坐?他还得靠领奉国令保命!也配跟我谈身份!论身份,他是皇家的家奴!” “哦?是么!” 门外传来一声断喝! 室内众人望去,只见鲁浔二人站在门前,那把江湖无二的错金银,正在鞘中隐隐嘶鸣。 “鲁大哥!” 郭襄见了鲁浔十分惊喜,不顾元敬愤怒的眼神冲到鲁浔身前。 “鲁大哥!你是来找雪见的么?” 鲁浔看着郭襄那不断挤眉弄眼的大眼睛,心里长叹一声,这小妮子,给我台阶下呢? 可走到今日,鲁浔便不能停下,停下证明他的刀不快,刀不快,江湖上甚至人世间就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 “郭姑娘的好意,鲁某心领,可僧道念经,祭祖烧香,该办的事,天打雷劈也得办!” 说完,鲁浔错身而出,几个大步走到庭院正中。 “王爷,背后论人不是英雄所为,堂堂十三太保,有什么不满,当面说!” 元敬心知自己说错话,小宗师再怎么年轻也是小宗师,绝无让人如此欺辱的道理,可鲁浔太年轻,比他延平郡王的世子都小,再加上入江湖还不足月,这让他忽略了此人的武功。 可如今背后辱人被抓了正着,正主逼上来更是连台阶都不给,元敬作为老牌小宗师、当朝王爷、十三太保、闽省军方之首,如何肯服软?当即冷哼一声。 “见了本王,连头面都不露,这就是你鲁浔的礼数?” “山野村夫不懂礼数,只知天公地道、周礼大不过道理!不知道鲁某做了什么错事,要让王爷如此说三道四!鲁某倒想知道,十三太保、内六外七,不是皇族的七位太保,是不是都认自己是哪个皇族贵胄的家奴!” 让人拿住话头,元敬顿时语塞,武人重名声大过重生死,没有心气也练不成宗师境界,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他就算自绝于小宗师圈子了,外臣宗师单就碍于名声,恐怕也不会再跟他交好,毕竟,大家都是小宗师,谁愿意当你的“家奴”? “哼!本王说什么还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来此所为何事!我等正在查陆氏通倭案,军机要务,闲杂人等不得参与!给本王出去!” 鲁浔见元敬一脸沉怒,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用力,刀刃慢慢拔出,浑身上下弥漫森寒锐气。 元敬见鲁浔头这么铁,又如此不尊重自己,一点尴尬被抛到九霄云外,顿时怒意勃发,伸手将亲卫抱着的三叉戟摄在手中,重重一顿,苍茫水汽弥漫开来。 独属于小宗师一档高手的“势”在二人身上展开,陆宅庭院广阔,可院内其他人却被两股气息压得胸闷心慌,运功抵抗才有缓解。 可随着二人气势不断攀升,鲁浔身边的花草枝叶在锐气侵袭下纷纷撕裂,如同被利刃摧残。元敬所处的宅邸更是不断摇晃,如同大浪中的破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众人再也经受不住,不断退后,直到离二人五丈开外方才止住脚步,相互惊疑对视,都未曾想到鲁浔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竟然真能跟老牌小宗师对峙到这种程度不落下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惊骇。 噌! 鲁浔突然收刀入鞘。 元敬释放的“势”没了对手,猛然冲向鲁浔,却如同江水冲过礁石,自两侧分开,却不能伤礁石半分。 “全性保真?这小子混元派功夫的造诣竟也到了这等高深的境界?” 元敬作为小宗师很是知道这一招的玄妙,心中对鲁浔更加重视,对方才的话竟生出几分悔意。 他正想着是否该开口挽救一二,鲁浔一句话却将他逼到悬崖边上。 “军机大事,鲁浔确实不该插手。陆家的罪过,也可以由朝廷来清算,不过想来王爷也没心思管人口案的其他余孽了,不如就让鲁某代劳吧。” 隔着鲁浔的黑面纱,元敬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得意。 “您看可行?王爷?” 可行?如何可行! 元敬心中疯狂怒吼! “不行!” 此话一出,鲁浔刚收起的气息骤然放出,院中草木顿时被锐气摧割,扬起满院残叶。 噌! 金银刃带起炽热刀气带着酥麻电劲将众人逼得运功抵挡。 “王爷,过分了吧!” 火刃雷刀之后,是鲁浔森寒的语气。 第88章 宗师会! 元敬的三叉戟拄在青石板上,炸起碎石乱飞。 “鲁浔,涉及人口案的巨岳城豪门,半数与政事军务相干,许多都为朝廷做过莫大贡献!不是你一个乡野村夫想拿就拿的!” 鲁浔长刀在手,说起话来锋芒毕露。 “他们立功了朝廷没赏?君子之泽尚且五世而斩,他们立了多大功勋?能世世代代作威作福、巧取豪夺!现在还敢草菅人命、作践良善!你这个郡王还在一旁回护!到底是对朝廷百姓有功,还是对你延平郡王有功!” “休要血口喷人!” 元敬强忍怒气,难得语重心长。 “鲁浔!你年轻气盛又出身寒门,不通政事我不怪你,这些豪族武门张罗军资、充任要职不说,更有不少家中有大派子弟!你这般擅权抄家拿人,是要将他们逼反了嘛?” “我擅权?逼他们反?” 鲁浔怒笑出声。 “我逼他们买卖人口?我逼他们罔顾国法?我逼他们鱼肉乡里?” 说着他指了指府邸上的陆氏牌匾。 “还是我逼他们冒领军功?元敬,冒领军功伤到你的基本盘,你就悍然出手干涉,军事长官什么时候有权越过行政长官拿人?抄家的事延州知府何在?可有闽省臬台首肯?知道的你是三州都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闽省总督!你也配说我擅权?宗室王爷干涉地方政事,传到皇帝耳朵里,你就真是有九颗脑袋,却够皇帝砍的嘛!” “鲁浔!你休要冥顽不灵!买奴之事古所有之、不违法度,用这种事拿他们,天下都要反!这些豪族武门多有扎根地方百年的大族,相互之间盘根错节、势力遍布全闽!真要联起手来,我都要避其锋芒!若真要搅的闽省大乱,到时候朝廷怪罪,掉脑袋的是你!” “古之有之?朝廷律法明令禁止剽掠良善为奴!你却说古之有之?有法不尊,还我掉脑袋?元敬,本来看在你我同为小宗师的份上我还敬你三分,没成想你一点宗师尊严都没有!” 鲁浔蔑笑一声,振刀一挥,凛冽刀气肆意挥洒。 “豪族大户?百年大族?能值几个小宗师啊!我身上艺合了这手中刀,全闽省能挡我的不出五指之数!跪在我面前都没资格的东西,我避他锋芒?” 鲁浔长刀直指元敬,张狂凶悍再一次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识。 “况且,朝廷要杀小宗师?派谁来?你延平郡王么?元敬,你能稳赢我?不怕我这把刀,落在有些人身上么?” “好胆!” 一直压抑怒气的元敬再也止不住火! “你敢威胁我!你是想造反么!” 鲁浔针锋相对。 “元敬,饭可以乱吃,吃死你自找的!话要是乱说,那就要遭横祸了!你确定要说一位新晋小宗师造反么!” 二人气势撞到一处,周围人功力又快三分方才止住退意。 郭襄浑身上下隐含怒涛之势,在此宗师气势磨砺下竟似有精进之意,看着旋涡正中二人风姿,水润明眸神采四溢,口中喃喃自语,对力量的崇拜溢于言表。 “今日方见小宗师之威!” 见鲁浔牙尖嘴利又不识抬举,本就理亏的元敬不打算在与他言语,一顿手中长戟。 “鲁浔,晋位小宗师可让你昏了头了,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无人能治?今天本王要不打服了你,也无颜再执掌延州。” “这才对么,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武力才是最大的道理!” 鲁浔听了反倒笑了。 “还有,元敬,朝廷没让你执掌延州,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好好好!” 元敬气得笑容狰狞。 “希望你一会也能这么牙尖嘴利!看招!” 元敬大喝一声,庞大身破空跃起,蛮暴力量振裂屋脊,搅起满天破砖碎瓦。 三叉戟带起江潮之声,悍然轰向鲁浔。 鲁浔仗着一身龙王金身大力不退反进,举起手中长刀就是一记硬碰硬。 谁知对方长戟上所携巨力简直排山倒海,一击就如打马球一样将鲁浔打飞,撞入假山之中。 元敬心知小宗师没那么容易战胜,手中大戟举到身后,跃到半空一个流星落地。 轰! 未等元敬落地,假山碎石中冲出一道鎏金身影,后发先至,白玉神掌冲着元敬胸口就是一击。 好重的身体! 鲁浔一招太虚无尘确实犀利,元敬一身上等将军甲胄被轰的甲片四射,可肉掌印在元敬胸口时,鲁浔却觉得自己无坚不摧的神掌仿佛木棍打在大象身上,被厚重皮革卸掉了全部力气。 元敬吃痛的喊了一声,猛然挥动手中长戟。 鲁浔架刀格挡,借力旋身劈刀,元敬提戟一拦,刀戟互撞之下,于空中无处借力的两人双双崩飞两边。 “好重的铁躯、好大的力气!” 鲁浔第二次见到能抵挡太虚无尘的横练躯体,心知与那海洪魔身一样,纯系肉身横练,一身内力灌入肌肉筋骨,最克制专破护体真气的太虚无尘,可是—— 鲁浔看了一眼元敬丈长巨身,心中惊疑不定。 他练得什么功夫,无内力辅助,如何驱动这庞大躯体的? 要知道,鲁浔练成龙王金身,又得海洪魔功,原本八尺有余的身高已经超出九尺,重三百斤有余,放在壮汉扎堆的江湖人中也是十分壮硕,可驱动龙王金身尚需内力辅助,这元敬身躯少说六百斤开外,已经完全不是人类脏器能够驱动的了的,不靠内力辅助,他如何沙场久战? 想到这,鲁浔双目瞳仁虚化,运起刀册上记载的一门心法——梵天心眼刀。 这门心法名字叫刀,实则是神念观敌之法,此法一用,对手肌肉收缩、筋骨传动乃至血液腾挪、气息转换都如掌上观纹,再配合混元六虚劲隔空索拿之力,炼体高手身躯对鲁浔来讲毫无秘密。 嗯? 神功一动,真相就显,在鲁浔的感官中,面前元敬浑身命力精气浑厚如海,除了心、肺二处不断起伏,肩上八颗肉球也一并如水车般泵动,源源不断为其身体输送体力。 原来,元敬所修武学乃大周征服西域时攻破叶尔羌汗国后,在其国库中发现的一门出自古于阗国的佛门镇国神功,唤作《深沙神王瑜伽密》。 由于叶尔羌汗国信仰天方教,对于阗国的佛门武功弃如敝履,将这黄金打造的神功宝录当做夸耀功绩的礼神祭品放在神殿之内,未曾毁去,才使得神功幸存。 深沙神王大家或许不知,可以他为原型的人物却是家喻户晓,正是西游记中的沙和尚! 传说沙和尚在流沙河中等候取经人时,因观音菩萨所言之日未到,前九世的金蝉子行到此处均被沙和尚吞吃,沙僧见金蝉子颅骨入弱水不沉,知其是宝,便串作顶珠挂在项上,后用于助唐僧师徒渡过流沙河,也是一饮一啄。 此功参照这一传说,与《金翅大鹏鸟宝珠瑜伽密》功法残篇相互印证完善,共有九重,每成一重肩颈上便多一颗肉珠,体力便浑厚一重,待到九颗肉珠练成,体能近乎无穷无尽,配合这神功大册中记载的《夜叉王体神功》练出的夜叉王身,金刚不坏、力大无穷,最适合沙场宿将鏖战。 “郑克爽那个老太监,还真把《天罡混元童子功》都传给你了?你还真练成了?” 站起身的元敬一把撕开身上破烂的蓝金铠甲,显露出状若沙魔的身躯,摸了摸胸口那紫青掌印,狞笑一声。 “有点意思,再来!” 鲁浔把脖子上的面罩拉起,扯掉斗笠,扭了扭脖子。 “来!” 第89章 鲸龙搏! 二人如两头猛兽一般相持而立。 周围众人只觉得面前二人浑身肌肉好似一条条拧紧的钢筋,不断隆起挤压,发出人类身上根本无法发出的噪音。 “雪见,好好看着,宗师之战可不多见。” 郭羡霓目不转睛,脸上血管微微隆起,一身惊涛掌内力已然运转过半。 宗师和非宗师之间差距竟如此巨大,光是抵挡气势就要耗费过半精力。 郭襄也同样如此,她目不转睛看着二人,头也不转随口应付。 “那是自然,可惜这二位都是体关为主,真打起来我等五感恐怕跟不上,难以尽窥其妙,若是气关就好了。” “雪见看短了。” 童危更是十分兴奋。 “这二位周身内力毫不外泄,只是隐隐在体表结出功茧,分明是气关‘水火仙衣’之境,也就是说,这二位少说是体、气二关小宗师境界,实乃高手中的高手!今日之战,必当传遍天下!” 说到这童危突然骂了一句。 “鲁公是打娘胎里练功么?还是我这一辈都他娘的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卓凌昭剑匣立于胸前,看着比自己还小的鲁浔那赫赫神威,眼神复杂难明。 “我和鲁兄差距竟如此巨大。” 场中二人根本顾及不到众人反应。 方才碰过之后双方都知晓想要获胜绝非易事,抓紧时间提升气势,不停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元敬毕竟是老派宗师,积累更加深厚,气势先一步攀升到顶点,他再度狞笑一声。 “小子,你不来,我可来了!” 说罢,身形暴动,手中长戟划出夸张弧度,冲上来猛抽鲁浔。 鲁浔长刀九尺,已是十分夸张,可元敬手中长戟更是战场兵器,足有丈二。 元敬一把大戟放长击远,招式朴实无华、变化极少,只是势大力沉、速若奔雷、绵密连环,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走化繁为简的军中路数。 鲁浔也不慌张,双手握持长刀,平拨切落,动作收敛,走内切路线,九招守一招攻,看似落入下风实则滴水不漏。 “这小子竟这般老练?” 元敬久攻不下,暗暗吃惊同时更添几分恼怒,出手愈发凶狠。 一把三叉两刃戟时而挥砍时而戳刺,时而借着戟枝勾锁鲁浔长刀,奇门兵器诸般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压着鲁浔从东园退向西院,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名家设计的园林造景被破坏的狼狈不堪。 “太弱了太弱了!小子你太弱了!” 元敬有深沙神功在身,最擅久战,暴风疾雨般连出三百余招力气不减,幸好鲁浔龙王金身也是耐力惊人,虽然攻势被动,但并未陷入颓势。 “生死搏杀,身强力大者胜!你的体魄根本撑不起你的傲气!小子!” 在这一攻一防之中,元敬并未发现,鲁浔双目内一双日轮闪烁赤金毫光,如天上大日落入瞳孔——那正是梵天心眼刀心法运转到极致的状态。 世上没有无敌完满的功法,鲁浔一直在找寻元敬的破绽。 八六、八六、八二、八六、八六、八二! 鲁浔心眼锁定元敬周身,终于发觉了对方肉珠与心肺配合之法。 肉珠交替泵动,六个一轮,两轮一歇,心肺接替一轮,反复循环,如此来保证肉珠与心肺交替休息,减少几大器官负担。 这就是破绽! 鲁浔眼中精光一闪,顿步架住戟锋!手中长刀流转,已是烈火升腾。 “升天炽炎!” 长刀上撩,正卡在元敬气息流转之时,元敬不得不强提一口气,将这一刀拦下。 鲁浔翻腕调转刀刃,横刀先是压了一下,而后火刃片手! “不知火!” 又卡在元敬气息流转空隙,元敬不得不再度打乱气息,再一次强提气息扭动长戟,在拦开长刀的同时,准备使一招回马枪转守为攻。 呛! 鲁浔却不给他机会,被拦开的同时借力转身,单手持刀劈在枪尾,生生卡住了元敬动作! 随后贴近一掌逼得元敬再度强行提气躲避,双手抡圆长刀又是兜头一刀。 “气炎万象!” 锵! 元敬血气运行又一次被干扰,这次他终于发现不对。 “这小子看破了我气血运转之秘?怎么可能?” 鲁浔根本不在乎元敬的表情,身形转动,手中长刀带着炎流,凭空斩出层层刀轮,如漩涡般封住元敬。 “盛炎漩涡!” 依旧是一攻一守,只是攻守异形。 “太慢了太慢了!元敬你太慢了!” 鲁浔手中长刀在火海中不断撩起灼芒,抓住元敬气血运转的间隙不断袭扰,逼得他每次抵挡都要强行提气。血气运行规律被打乱,向来体力无穷、纵横战场、鏖战不休的元敬居然开始气喘,露出疲态! 元敬抵挡愈发乏力,鲁浔出刀消耗愈小,速度越来越快。 “光练身体就能横扫天下高手?那还练什么武啊?武术就是为了以弱胜强!你的击技根本配不上你的口气,老东西!” “小子!” 元敬怒目圆瞪,猛然强提气息,阔脸瞬间通红。 长戟奋力横扫,鲁浔一个矮身缩骨,蹲在地上不过三尺高,元敬硕大身材此时却成了他的桎梏,全力一招落在空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瞬。 可高手过招,就在这一瞬! 鲁浔将刀置于肋下,口中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已带星火点点! 而后,他奋力挥出了迄今为止最凶暴的一刀! 刀刃烈火升腾,化作硕大虎头,尖嘴獠牙,做扑杀撕咬之势!虎口内利刃吞吐,上中下三路一齐发力,猛然斩向元敬! “炎虎!” 若是常人,绝挡不住这一刀。 哪怕四大练成境武者,也必会一刀毙命。 就算小宗师,挨了这一刀很难全身而退。 胜利就在眼前,饶是鲁浔老成心境,也不禁面露喜色。 可他忘了,他面前的是纵横沙场的宿将,当朝十三太保、三州都督、延平郡王、小宗师,九首龙鲸元敬! 无论从何处算,他都绝不是常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叉戟上泛起奇异波动! 鲁浔刀上附着的火炎猛虎遇到这种奇异波动,竟如残烛遇劲风般顷刻熄灭! 没有内力加持,鲁浔刀速骤降,元敬好整以暇调整兵器,三叉戟枝调转过来稳稳架住鲁浔长刀。 缺乏内力加持的长刀威力不在,如同海中被抹香鲸咬住的大王鱿,虽然勉力挣扎,却脱不开鲸鱼巨口。 元敬抬起脚猛踹,澎湃巨力甚至在空中炸出巨响。 鲁浔瞳孔猛缩,手腕突然如蛇般弯曲延长,在最后关头将长刀脱出,横栏在身前。 轰! 房屋崩摧,掀起烟尘滚滚。 鲁浔破开身上砖瓦,跳了出来,持刀对峙之时已是面色凝重。 只见面前元敬须发无风自动,手中三叉戟泛起红、黑、紫三色。 “小子,你踏马说得对!可强大的力量加上强大的武技,你这等弱小之人又能如何抵挡?” 元敬横戟扫开脚边碎石,面色带着沉默的嚣张,持戟指向鲁浔,下巴高高抬起。 “来,第二回合!” 鲁浔听闻也横刀扫开身边碎石。 “正有此意!” 第90章 日轮刀! 鲁浔看着元敬手中长戟湛青,三叉各放奇光。 心下感叹果然是老牌小宗师,即便托大陷入被动也绝非常人能够轻取。 这时,元敬抬了抬手里的长戟,轻蔑的挑衅。 “这次换你先,来。” 鲁浔在平时十分冷静沉着,但匪类的狂血一旦在战斗中点燃,他就会陷入一种森冷的狂热。 这让他拥有机械心智和野兽直觉的同时,失去了对战斗之外事情的思考。 这一刻,之前的目的、手段、算计都被他抛在脑后。 现在,他只想结结实实的砍元敬一刀! 鲁浔看着对方三叉戟上浮动的真气,沉思一息便下定决心。 手指抚过刀刃,潮水般的真气冲出金铁的束缚,奔涌而出。 “水面斩!” 磅礴水汽急速流动,化作锋利的刀刃,与错金银合二为一,消解了钢铁的冷硬,赋予它流水的柔性,化作了可控、平衡、收放自如的一刀。 “用水对付鲸?何其愚蠢?” 元敬动都没动,只是轻轻挥动手中长戟,水刃一触即溃,借助水汽隐藏身形的鲁浔也从半空中落在地上。 未等元敬追击,鲁浔在空中将刀夹在肋下,脚尖刚一碰地面,周身突然闪烁暗金光芒,整个人骤然化作闪电绕过长戟的防御,一招居合斩瞬间斩向元敬脖子。 “霹雳一闪!” 元敬却丝毫不慌只是猛地一振手中长戟,三叉上真气相互碰撞,在元敬周身炸出一道虚环,鲁浔刀上的电光应声消失不见,整个人也骤然慢了下来。 元敬却好整以暇收回长戟,一下拿住鲁浔的长刀,粗壮身躯剧烈扭动,带的鲁浔失去平衡。 “撒手!” 元敬见鲁浔不肯弃刀,立刻以夸张的角度转动三叉戟。 可鲁浔运起龙王功,手腕柔化,长出一尺,攥紧长刀,借着长刀扭动之力,头下脚上突然旋转,双脚泛起湛青色泽,旋转间带起巨大风刃切向元敬。 “寒秋落山风!” 元敬振臂拨掌,一股轻灵掌力布满身前,风刃碰上顿时消散于无形。 只是鲁浔龙王巨力也非同凡响,一脚将元敬踢飞出去。 鲁浔落地便飙射跟进,口中呼吸在漫天灰尘中冲荡起层层波纹,手指一抹刀刃,剧烈噪音自刀刃响起。 “轰响暴斩!” 周围众人只觉得超出认知的巨大声音在耳边回荡,强烈耳鸣声震的众人几欲呕吐。 可元敬却丝毫不受影响,手中长戟挡住长刀,猛地一掀。 “呱噪!” 鲁浔顺势一个鹞子翻身,手中长刀化做铁灰,徒生千钧巨力,带着粉碎一切的力量斩向元敬侧腰。 “灵蛇霹雳!” “雕虫小技!” 元敬怒喝一声,戟尾朝地上一插,掌力从轻灵变作厚重,发出阵阵排斥之力,一掌击中刀身,刀刃上足碎金石的铁灰真气一触即溃。 随后元敬一个旱地拔葱将长戟拔出,溜手而过时戟身已恢复笔直。元敬顺势握紧戟身后段,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轰! 鲁浔横刀格挡瞬间,身体向右侧一倾,顺势半翻身卸掉长戟,将刀一横,荡起层层幻影。 “曼珠涡环!” 面对这幻象无穷的一刀,元敬眼中闪过琉璃光泽,随后如探囊取物一般,提起长戟精准截在了这一刀将发未发之处,力道落空的鲁浔身体一僵。 元敬巨足顿地,一脚蹬向鲁浔檀中穴。 就在鲁浔即将中招之际,一股无根无形之力拉住他的身体向后飞速倒退,元敬也不收脚,身体随着这一脚飞出,脚掌离鲁浔檀保持一指宽距离,誓要将这一脚踢实。 鲁浔身后不远处就是墙壁,只要稍稍一阻,这一脚就必然命中,檀中大穴受创,鲁浔不死也要退层皮。 就在鲁浔即将触墙的一瞬,元敬脖颈之处汗毛乍起,炼体宗师的本能疯狂示警,来不及多想,元敬立刻收脚后退,离开长刀攻击范围,那种如芒刺背之感才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刀法?” 看着那刀刃上熔岩光泽渐渐隐去,元敬不由问出声来,他能感觉到,这一刀至刚至阳,威力非凡。 “原来王爷竟然有镇压水火风雷之力,还练成一双勘破虚妄的法眼。” 鲁浔见元敬退后,从容在空中调整身形,脚在墙上一点,凌空翻身潇洒落地。 “这么几招就试出来了?好眼力!” 元敬忽然笑了,将三叉戟竖起来,巨掌轻轻抚摸爱兵。 “这把青虬撼江戟,是我这神功配套的上乘法兵。” 随后戟尖三色真气浮动,周围数尺景象立刻扭曲,这是光的折射介质被严重影响的状态。 “这一套戟法名为《自在王杖法》,专能降服水、火、雷灾;掌法乃是《大方便力手》,专能降服风、地灾,方才勘破幻刀的心法是《空净满琉璃藏》,练成后心如琉璃清净,诸般幻象不能侵扰。” 说完,元敬站直身体,身上真气剧烈涌动。 鲁浔却视若无睹,只是沉思片刻发问。 “王爷将功法告诉我,不怕我想出破解之法?” “破解?” 元敬一边运功一边轻蔑一哂。 “本王纵横海疆数十年,知道本王功法之能的倭寇遍布东瀛,可任他剑道流主还是忍村之影,谁人破得了本王神功?各个都被本王削去‘地水火风空’五气,破掉了幻术邪法,死在本王宝戟之下!你这一手东瀛刀法,本王斗杀过的何止百人!在我面前用倭寇的功夫,简直找死!” 鲁浔听了叹服的点了点头。 “确实,消去对方真气幻术优势,逼得对方跟身大力沉的王爷硬碰硬,强行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东瀛之人身材畸短,各个形似侏儒,本就力气不继,故多用些花招狠劲抹平差距,遇到了这等完全克制心、气武学的功法,自然溃不成军,若非鲁某也是体关宗师,恐怕也很难支撑这么久。” “体关?鲁浔,我知道你龙王金身练的不错,可是——” 运功完成的元敬站直身体,只见他赤裸上身化作靛青,满身毛发变作赤红,肩颈上八颗肉珠拧出诡异纹路,仿佛八颗骷髅顶珠挂在项上! “未必敌得过本王的《夜叉王体神功》!” 看着面前仿佛巡海夜叉一般的男人,鲁浔闭目运功,浑身上下龙吼大作,鎏金龙鳞纹爬满全身,再睁开眼时,双目已是冷酷的暗金竖瞳! “龙王斗不斗得过夜叉王,我不知道。” 鲁浔咧开的嘴角刺出锋利犬齿,只一句话就让元敬凶狂面孔变得青不青、黑不黑。 “我只知道,王爷要是不怕的话,方才不会躲。” 说着,鲁浔擎起长刀,刀身复现金红光芒,仿佛融化金液在刀刃流转。 “水火雷自在王、缚斯大仙、净满尊者1消的了地水火风空,消不消的了日宫天子日轮火焰?” 鲁浔看着面色阴沉的元敬,面罩后的脸上盈满狂气笑容。 “来,第三回合!” 第91章 罗汉身! 长刀轻轻点地,青石地板瞬间烧出一个坑洞。 元敬面色不再轻松,开口问道。 “大木公遗体返乡之时,龙王金身上有十二道焦痕,十六道阴伤,一道断手之创,一道剖胸致命伤。” 他看了一眼鲁浔手中的长刀。 “这就是那‘焦痕’?” 鲁浔被这题外话弄得一愣。 “的确,王爷的消息果然灵通。” “郑克爽还真敢下注,家底几乎都与你了,倒是小瞧了他。” 元敬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金红色的刀刃。 “这种正而不邪的倭寇功夫,当真少见得很。” 他沉默片刻,开口发问。 “鲁浔,我听闻郑家的功夫你也得了不少,为何不在正道武学上下功夫,偏要数典忘祖的练这倭寇异族功夫?” “异族功夫?” 鲁浔听了只觉得好笑。 “王爷,你这一身佛门武学,真要究其源头也是身毒异族的功夫,我手中这倭刀从制造到技法却是源自唐朝,严格来说,你才是数典忘祖,况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青史留名,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况且刀术有什么思想,我学了倭刀,斩的全是奸贼恶党,你学佛功,护的却是作恶权贵,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元敬听了深吸一口气,愤怒的笑了。 “本王晋位小宗师三十余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 “唉!这回你就见到啦!” 鲁浔直接上嘴脸。 “你突破小宗师时我还没出生啊,不过啊——” 说到这,他的语气带着诚恳的疑惑。 “小宗师很难么?” “我宰了你!” 堂堂实权王爷、当世高手被人如此骑脸嘲讽,元敬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庞大身躯震碎地面,如犀牛一般冲向鲁浔。 鲁浔嘴上藐视元敬,手上可重视得很。长刀上日晕流金,瞳孔中日轮红光大放。 伴随着雷鸣般的兵器交击之声。 二人再度斗在一起。 元敬戟掌并用,长短结合,举手投足搅乱地水火风,一招一式如沧澜江水,连绵不绝间蓄满万顷巨浪之力,招式带起的狂风卷动地上砂石,打的院中满地狼藉。 方才一直正面对攻的鲁浔此时却不再硬碰硬,他仗着长刀锋锐、神掌铦利,主动贴近短打,不攻要害,只打边角,数次逼得不敢轻撄其锋的元敬收敛攻势。 一刀一掌如秋霜烈日,融于一体,竟打出攻守兼备的争锋之势! 方才还即为克制鲁浔的元敬此刻却有些进退两难,地水火风空定不住太阳烈火,降伏三毒的佛手握不住无尘太虚,如今自在王杖法不在自在,大方便力手也不在方便,便是身体上也是略胜大力,拙于灵敏,往常仗着数值碾压对手的打法此刻全然失效。 元敬越打越心惊,诚然他尚未全力以赴,可自己成名数十载,面对比自己小了如此多的对手,想要胜出竟还需以命相搏,说出去恐怕要江湖震惊。 不用江湖震惊,观战之人已经要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夫人,若师父易地而处,能有几分胜算?” 童危喉咙干涩,声音嘶哑。 “胜算?” 郭羡霓苦笑一声。 “父亲虽然也是气关小宗师,可内力修为却未超过延平王,王爷的武学最克制内力不如自己的对手,父亲的惊涛掌碰上自在王杖法,恐怕一半威力都发挥不得,绝无半点胜算。” 童危对此实在难以接受。 “那岂不是说,师父在鲁公面前也毫无胜算?” “不!” 一直很仰慕鲁浔的郭襄却给出了不同意见。 “鹰袭兔、猫捉鼠,世间万物由相生相克,惊涛掌被自在王杖法克制,自然处处受制于人,可鲁大哥的刀术虽然犀利,却并不克制惊涛掌和玄武元象劲。” “可鲁兄还有混元掌!” 一旁观战的卓凌昭突然开口。 “天下之间,凡以气凌敌、避实就虚之法,在太虚无尘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惊涛掌虽然掌力雄浑,混元掌下恐怕也掀不起波澜。” 说完,他也叹了口气。 “幸好混元派武学舍外求内,做不到内气外放、罡气劈空,惊涛掌凭借真气外放还能搏得退走之机,总算不至于太过难堪。” 见卓凌昭如此鄙夷自家武学,郭襄也不管他什么世家公子,当即反唇相讥。 “是,我们郭家算不得宗姓家法,可惊涛掌代代相传,人人都能练出门道,卓氏的七修剑诀能毙敌于百步之外,却找一位六剑传人都难。” “雪见!” 见郭襄给卓凌昭上嘴脸,郭羡霓当即开口制止。 可卓凌昭却十分坦然。 “郭姑娘所言不虚,桌某自负天资尚可,可如今也不过三剑圆满,七剑境界遥遥无期,可今日有幸能与鲁兄相识为友,桌某虽不好斗,却也有武人胜负之心,人口案事了,我便回庄闭关,苦练家学,必要练成七修剑诀!乃至传说中卓氏先祖仗以横行天下的腾空神剑!” 说到这,他将视线转回鲁浔身上,眼神炙热。 “否则,几十年后,鲁兄以大宗师之尊,在江湖上连论武之友都没有,岂不太过寂寞!” 匣中长剑嗡嗡作响,应和着主人激烈的情绪。 众人在卓凌昭的话语中听到了坚定的信念,也震撼于他的志向。 七修剑诀已是江湖出了名的难学难精,腾空神剑的传说更只存在于江湖历史的只言片语,可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仅誓要翻过小宗师这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还要挑战大宗师这堪称仙凡之别的天堑。 郭襄听着这话,又看了一眼那道自己目力已经跟不上的身影,用力抿了抿嘴唇。 “姐,回京之后,我想让父亲带我去一趟长安?” “长安?” 郭羡霓听了这话先是疑惑,而后大惊。 “雪见,你想去长安郭氏!难道你要!” “嗯!” 郭襄重重点了点头。 “惊涛玄武、天霜冰魄,郭氏两支古来有约,若后人上进,有挑战钻石星辰之志,两家武学,当合一处!姐,我要学天霜神拳和冰魄寒光冻气!挑战郭氏先祖的钻石星辰拳!姓卓的说得对,未来江湖,也当有我一席之地!” “雪见!这!唉!回家再说!让父亲收拾你!” 郭羡霓看着郭襄坚毅执拗的表情,以手扶额头痛不已。 就在众人对话之际,战局变化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鲁浔这边适应了元敬进攻,招式又起变动,只见他长刀斩出灼热刀气,在虚空中留下道道炎流,渐渐圈住周身丈许之地,形成一片灼热场域,如大日降临。 初时元敬无甚感觉,可渐渐地,元敬发觉每次与鲁浔兵器相撞,其刀上的灼热刀劲就会牵引周围灼热火劲渗入体内一分,悄然之间逐渐积累体内,海底会阴穴下竟逐渐生起燥意。 不好! 元敬心中一凛!便要抽身后退。 “晚了!” 鲁浔发现元敬察觉到了自己的暗手,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热浪勃发,周围继续灼热之气骤然收拢,集中在长刀之上,将流金刀刃烧的红如烙铁。 “残火赫刀!喝啊!” 灼热刀刃携带烈日之炎斩下,元敬在招架的一刹,一股熊熊灼气顺着戟身传到身上,勾连体内火劲,一瞬间只觉得五内俱焚! 强烈痛楚下,元敬动弹不得! 鲁浔借力跳起,双手握刀,挥出灼目日轮! “认输吧王爷!” “小子!” 元敬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见元敬不肯认输,鲁浔眼中梵天日轮大盛! “那就在这烈日的火焰下燃烧吧!碧罗之天!” 说完,一刀劈下! 轰! 金红火劲充塞天地,照的众人眼中一片白茫! “王爷!” 朝廷之人生恐元敬出了差池,各个惊叫出声。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金光扫开烈日之威!带起梵音浩荡! 只见战场之中,元敬举戟招架,靛青夜叉王身此刻泛起鎏金光色,八颗肉珠完全化作金色,仿佛佛陀颈上禅珠,大方光明。 “太小看我了!鲁浔小子!” 元敬抬起脸庞,此刻夜叉鬼脸在金光佛珠映衬下,凶猛中透出竟宝相庄严。 “大日之刀,可破不了本王的罗汉金身诀!” 随后,他猛然发力,将鲁浔扫飞出去。 二人再度分立两侧,相持而立。 “来!第四回合!” 说着话,元敬长戟浸透金光,磅礴内力激荡虚空,口中大吼,如狮子作鸣。 “敢不敢!鲁浔小子!” 鲁浔见状毫不畏惧,立刀于胸前。声音如剑戟铿锵。 “奉陪到底!” “来!” 对视片刻,二人飞身向冲,烈日金光,再度缠斗在一起! 第92章 三尺打! 宗师高手全力战斗,对在场众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二人相互攻伐凶狠至极,招招有摧山破岳,分金断玉之威,练成境武者只是受到余威波及都有性命之忧,可见战况之激烈,可如此激烈的战斗,双方已对拼千招却未曾露出疲态! 童危见了忍不住咂舌。 “娘的,怪不得体关小宗师不容易留后,这什么样的女人能顶得住这样凿?跟被夯锤砸一个时辰有什么区别。” 郭羡霓狠狠剜了自家丈夫一眼。 “你要是想我改嫁咱们回去和离就成!不用玩命!王爷背后非议几句,鲁公已经砍他上千刀了,你能挨过几刀!” 童危挠了挠头,尴尬笑出声,趴在媳妇耳边小声嘀咕。 “二位大人打的正激烈,想来听不…噗!” 话还没说完,一颗飞石和一根树杈飞过来将他打的镶在墙上。 郭羡霓僵硬的转头看向二人,发现两人刀兵相压,眼睛斜着自家这边,见自己看过来纷纷冷哼了一声才又继续打了起来。 郭襄在旁边目不斜视的小声询问。 “姐,姐夫镶墙里了,咱不去给他抠出来么?” 郭羡霓一脑袋汗都不敢擦,挂着一脸热情假笑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不想你姐夫挂墙上,就先让他镶着吧,你以为他爬不出来嘛,他不敢!” 小小插曲并不影响二人争斗,又过了二百余招,双方渐渐打出真火。 鲁浔被元敬巨力震的双目赤红,脸上青筋贲张,口鼻喘息在这岭南初春的暖风中化作白气。 元敬靛青皮肤被刀气烤的发黑,如洗汗浆被火劲烤的满身白烟,体表渐渐结出一层盐霜! 兵器在撞,二人视线对视之下,纷纷从对方眼中读出一条信息。 一招定胜负。 英雄自有默契,豪杰正大光明。 既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二人便纷纷祭出杀招,准备回归武学最浪漫的叙事——一招分胜负! 元敬长戟高举,地水火风空五道真气混照混化,化作一团剧烈波动气团包裹住长戟锋刃。 鲁浔高举长刀于头顶,近乎中门大开;刀上火劲全收,浑身松松垮垮,仿佛不着半点力道,只是梵天刀瞳缩如针眼,面前虚空中无形气劲层层密布,结成场域,事无巨细的感知着其中的一切,就连鹅毛落地的波动都一清二楚的反应给鲁浔。 元敬见了这朴实无华却暗藏杀机的架势,瞳孔不由一缩,可宗师的境界岂能因犹疑停步不前? 元敬只是迟疑片刻就恢复坚决,暴起冲锋,似鲸鱼搏浪。 “四大皆空!” 元敬一身武学正运消解五气,逆运崩灭五气,万事万物由五气组成,五气崩灭之下,森罗万象自然具化灰尘! 可就在长戟临身的一刹那,鲁浔却露出胜负已分的笑容。 他退了一步,长刀扛在肩上的同时,伸出了右手! 糟了! 元敬见了这一招,立刻瞪大了双眼。 只见鲁浔右手施展太虚无尘,白玉神掌一招退步切落,破开四大皆空崩分五气的内劲,摁在了长戟上,而后,轻轻一推。 长戟,落空了! 这时鲁浔收回右手,握住提前伸到位置的刀柄。 在这箭不容发之时,鲁浔恰到好处踏前一步! 此刻,元敬,就在刀锋的三尺之内! 这一瞬间,元敬汗毛乍起,十年来野兽本能从未如此疯狂示警! 可失去平衡的身体,在这短如一瞥的时间里如何做出反应? 元敬大意了!没有闪! 就在他懊悔之际,一声狮子王般暴喝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三尺打·狮子示现!” 鲁浔借助爆喝催动全身,松垮肌肉群一瞬间绷紧了每一根纤维,力量层层传导! 清脆刀鸣一瞬即逝。 长刀,消失了! 同一时刻,元敬落空长戟砸在地上,掀起漫天烟尘。 “王爷!”“鲁兄!” 众人见烟尘中半天没有动静,纷纷担忧的大喊,却慑于宗师神威怕被误伤,不敢上前查看。 待到烟尘散去,众人看着面前场景,却纷纷呆若木鸡。 元敬长戟着地,右手横伸,五指闪烁五气光芒,悬在鲁浔肋上。 鲁浔长刀被戟尾顶偏寸许,悬空元敬肩膀上未曾落下。 二人僵持片刻,缓缓收招。 元敬站直身体缓缓开口。 “这就是斩了大木公那一刀?” “不,若是那一刀,你躲不开。” 鲁浔摇头否认。 “想不到王爷还有一招以手作兵,这青蛟戟还能弯曲如意。” 元敬轻轻扫视周围,轻笑一声。 “这一刀真有如此威力么?” “听不见么?” 鲁浔听了这话纳刀入鞘的动作一顿。 “这神风的轻响。” 锵~ 伴随着刀镡碰撞之声。 元敬身后歪斜的老树树冠应声脱落,众人定睛一看,纷纷大惊失色。 以元敬为点延伸三丈之内,假山、墙壁、造景,种种事物不拘种类,统统一分为二,创口微不可察,只能看到一条细细的光芒从缝隙中露出来。 刀尖所指方向三丈内所有事物全部一分为二,切面如镜。 看着面前场景,元敬半晌无语,沉默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迟疑一下开口问道。 “平手?” 元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鲁浔却大大方方摇头认输。 “方才一招,你残我死,是我输了。” 元敬微不可察喘了口气,放松下来。 “你有龙王功护身,未必会死。” 鲁浔却十分坦然。 “切磋比武,又不是生死相搏,输了半招就是输了半招,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况且——” 说到这,鲁浔笑了笑。 “跟十三太保斗却只输半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好,好!” 听了这话,元敬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好在何处啊王爷!” 鲁浔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在豪杰名副其实,好在武林英雄辈出!” 元敬豪迈大笑,畅快无比。 “王爷武功高绝,气度不凡,今日不打不相识,实乃鲁浔之幸!” “以武会友,鲁老弟人傲功更傲,傲的好!这般人杰,就该年轻气盛!我元敬何其幸运,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鲁老弟这般惊才绝艳之人!” 二人说完对视一眼,复哈哈大笑起来! 第93章 义薄云天 笑了一会,元敬面色化为郑重,缓步走到鲁浔面前,将三叉戟立在地上,右手握住腰间的残衣,用力扯下一角。 “本王元敬,以三府都督之名,辟鲁浔出仕,赴战靖海,结袍为义、互托生死!鲁先生—” 他将手中布片递了过来。 “可愿为国而战!” 鲁浔看了看元敬手中的布片,抬头看着他郑重的神情。 “许我三事,我便接受。” 元敬眼中略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自信满满的应下。 “先生请讲,力所能及,必不推诿!” 鲁浔郑重开口。 “第一,严军纪、不害民,能许否!” 元敬听了有些诧异。 “能许!” “第二,赏罚明,厚士卒,能许否!” 此话一出,元敬面色恢复郑重。 “能许!” “第三,平买卖,不强征,能许否!” 元敬十分惊异的看着鲁浔,他以为鲁浔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和待遇,获名获利。 他认可这种行为,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人之常情,他恨不得大周所有高手都是如此,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千金市骨的准备,用一份丰厚的报酬让这位武力强横、前途远大的小宗师彻底归心朝廷。 但他未曾想过,面前这个骄横的年轻宗师,提出了三项如此无私的要求。 他没要一分钱,他只要自己这个当朝实权王爷承诺那些本该如此,却被人忽视的公平。 他以为鲁浔不知其中厉害,出言解释道。 “鲁先生可知,朝廷厚待高手,但受征辟,高官厚禄、秘籍宝药,你若开口,应有尽有?” 鲁浔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鲁某无意做官,战后自会离去。至于秘籍宝药,朝廷论功行赏即可,若有余力,还请朝廷用在优抚死伤之用吧。” 元敬仔仔细细端详着一脸坦然的鲁浔,却无法找到一丝做伪神色,他的嗓子突然有些干涩。 “鲁公可知道,百年靖海,倭寇红夷强贼频出,诡谲伎俩层出不穷,折掉的小宗师不止一位,公此去,是有可能断送身家性命的。” 元敬还在挣扎,他看惯了尔虞我诈、损公肥私,他不相信有这样的人,但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敬称。 对此,鲁浔却依旧面不改色。 “鲁某去不去,要看王爷答不答应鲁某的要求。” 功名利禄面前,鲁浔没有半分意动,见此,饶是元敬王侯气度,也再无法控制情绪。 “鲁公至生死于度外,所求为何?” 鲁浔的面色一如方才的摇了摇头,语气很淡,好像在与元敬谈论晚上吃什么一样自然。 “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此去除倭尽,归来桑梓青。” 听了这样的话,元敬终于动容。 荣华富贵何其迷眼,神功宝药何等诱人。 元敬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他绝不会放过如此宝贵的“机会”,可面前之人对这堪称一跃登天的机缘毫不在意,甚至显得不屑一顾! 从古至今,那些大有机会却不肯为自己谋私利,反而为那些不认自己,自己也不认识的黎庶黔首谋福祉的人。 史书都称之为圣人! 元敬再也提不出什么问题,再提任何问题都是对面前之人的侮辱。 “鲁公之请,本王尽数答应,你我叩兵为誓!” “好!” 鲁浔拔出长刀,刀刃向己。 元敬见此,对鲁浔人品叹服的无以复加。 他肃然伸出手,将刀刃扭向自己,而后倒提长戟。 铿锵三击,誓告天地。鲁浔收起长刀,出言告别。 “王爷,鲁某败给你,建州嫌犯鲁某不会再动,任凭王爷处置。” 方才强硬至极的元敬,面对此事却一脸歉意。 “鲁公侠肝义胆、大公无私,可我等为政之人掣肘颇多,本王只能保证让这些人付出最大的代价,全力寻回那些被拐卖的无辜百姓,其余事,真的做不了太多。” 鲁浔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淡。 “鲁某愿赌服输,没什么损失,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百姓,今日鲁某不能为他们伸张正义,不知来日谁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此话一出,鲁浔顿觉百无聊赖,一股羞愧之情涌上心头,竟片刻不愿停留,抱拳告辞。 “王爷,鲁某无颜再留延州,便在此向王爷告辞,请恕在下无礼。” 元敬头一次向鲁浔抱拳还礼。 “鲁公言重!此事乃本王失礼在先,公有要事,本王不好久留,只能奉上些许盘缠,请公收下。” 元敬招了招手,身后下人搬来一个陆府抄没的箱子,打开盖子,内中满是足金元宝,阳光一照顿时闪闪发光。 对此,鲁浔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屑一顾,语气平淡,开口推辞。 “无功不受禄,鲁某寸功未立,王爷好意恕不能受,请王爷收回去,用在军民大事上。” 元敬见鲁浔态度坚决、高洁傲岸,也不再劝说,想了想,解下腰下金牌递给鲁浔。 “此乃本王令牌,请鲁公收下,路途中若遇琐事,可持之往闽州各处军政衙门求助,凡合法度,无不应许,哨所关隘,通行无阻。” “王爷!此物珍贵,我不能收!” 未等鲁浔推辞,元敬便将令牌塞到鲁浔手中。 “收下吧鲁公,这是本王替沿海百姓奉上的一点谢意,鲁公有功不奖,知道的是鲁公品行高洁,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吝啬,苛待义士功臣,于国无益啊。” “这!好吧,多谢王爷厚爱。” 见此,鲁浔不再推辞。 “如此甚好!” 元敬见鲁浔收下,威严的面孔露出笑容。 “鲁公路远,本王就不盘缠了,请!” “多谢王爷,告辞!” “告辞!” 转过身走到卓凌昭跟前。 “卓兄,我们走吧。” “啊?好!” 卓凌昭愣了一下,而后匆匆跟元敬抱拳示意,急忙跟上鲁浔。 “鲁大哥!” 郭襄见鲁浔要走,忍不住出声呼唤。 鲁浔转过身来。 “郭家妹子有事吩咐?” “没…鲁大哥,你,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鲁浔听了,斜了一眼尴尬的童危夫妇,笑了笑。 “该去的时候自然会去,郭家妹子,到时若是有缘,你我自会相见。” 随后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 目送鲁浔离开,元敬突然大声喘息,心有余悸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吾今日方知,司马仲达缘何能有‘吾头尚在否’之问。” 他没看到的是,刚转出院墙的鲁浔突然脱力一般靠在墙上,捂着肋骨闭着眼睛缓缓喘息。 “鲁兄!你没事吧。” 卓凌昭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 鲁浔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苦笑着声音微不可察。 “原来,我还是怕死的。” 第1章 两个江湖 “嘎!” 如血残阳下,一串慌乱脚步惊起一片飞鸟。 两个憨厚大汉,满身钉凿伤痕,慌不择路死命奔驰,想来应是受人追杀。 咕咚!走在后头的汉子似是体力不支,栽倒在地。 “大哥,你,你先走吧,我怕是不成了!” “二弟,快走!逃出云州,便出了海门宗地界,届时你我兄弟就活命了!” 前方汉子回过身来,抱起倒在地上的汉子继续前行。 二人踉踉跄跄跑出丛林,眼见远方高坡上界碑依稀在望,不由脸上泛出喜色。 只要过了这个坡,海门宗和地方巡捕就不能越界抓人,他们就逃出生天了。 怀着劫后逢生的喜悦,二人脚上都多出两份力气。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二人刚翻上山坡,便被迫停下脚步。 界碑前是一片荒冢,四周野草疯长,极尽荒凉。 一队人马立于界碑之旁、坟地之前,身穿玄底绣金斗牛服,腰悬千牛刀,左右四散、隐隐成阵拱卫正中之人,并封死了二人去路。 正中之人背对二人蹲伏在地,摆弄着几样瓜果贡品,口中喃喃自语。 “当年这方村落遭瘟前,曾有十二壮士入伍参军北上击胡,于乌尔河随大同镇杨节度破阵杀敌、为国捐躯,县册上记载有八人安葬于此,在下途经贵地,贡品虽是随身之物,不甚规整,但却诚心祭拜,望各位兄弟切莫嫌弃。” 说罢,这人站起来拍了拍尘土,转过身来面对二人。 只见其脸颊纤瘦,唇红齿白,身高八尺,端是美男子模样,可阔额下一双森寒锐眼,幽光暗浮,却给英俊面容平增了三分阴鸷之感。 此人施施然看定二人,嘴唇轻启之间似冷刃相撞。 “野岭双熊,本是山中樵夫,不知哪得了魔教邪功《熊形食人功》,练得一身巨力,四处劫掠食人,一月前于流窜至登临县,月余时间已作案数起,杀害人命数十条,真真穷凶极恶、禽兽不如!” 话音一落,此人振臂一挥,手下四散而开,八人上前站定一个奇异阵式,将二人团团围住。 噌! 拔刀之声整齐划一,显现精锐风采。更神异的是几人身上竟发出风吹铜罄之声,皮肤下隐有金砾浮动,初时似有似无,几个呼吸间便蔓延开来,仿佛金风四散,于虚空中连成一片,俯瞰之下形如圆环,将双熊困于其中。 “你们是官兵?” 见此阵仗,熊大惊恐开声,重伤老二也强自振作,与大哥背靠而立。 正中之人恍若未见,摆了摆手,身旁之人抱拳而去。 “朝廷再三下令,魔功凶险恶毒,禁止修炼,但有发现一应论罪不赦,尔等怎就如此冥顽不灵?这《熊形食人功》要食人补充元气,越是血亲越有效用,想来你二人失踪的父母妻儿,都被你们吃了吧。” 野岭双熊听了面上浮现哭笑扭曲之色,眼睛血丝密布,鼓涨如蛙,口中喃喃自语。 “我们也不想练,我们也不想练,明明我哥俩也不认字啊!可那鬼画符一样的玩应有魔力似得,莫名其妙就会了,还越练力越大,也越练越饿,本来吃山中野兽还能充饥,后来实在太饿了,阿爹却闻着香极了,儿子比阿爹更香…” 二人越说越魔障,身上衣服扭曲起伏,似有蛆虫蠕动,双目如落地的珠子般胡乱滚动,满嘴胡言乱语也渐渐如吼如嘶。 “阿爹、儿啊、媳妇,莫怪我,熊大太饿了、太饿了!现在更饿了,你们不让我兄弟二人走,就让我二人吃了吧!” 吼声刚落,二人衣服轰然撕裂,原本不足七尺之身骤然扭曲膨胀至八尺之巨,浑身毛发横伸,恍若两头黑毛人熊,各选一方如野兽般匍地扑出。 面对此等骇人之景,众人却却好似稀松平常,八人迅速分作两队,分割对敌人。 二人冲到前方,衔刀于口,自身后摸出一把小盾,那盾牌不过人头大小,机扩一拨变作人高镂空大盾。二人相并而立,持盾前冲,身后二人抵近合臂定靠,四人体外金气连作一片,灌入盾中,镂空花纹中金气密布。 嘭! 二熊撞在盾上的声音好似撞到了铁墙,身体不由一僵。众人抓住机会对掌借力,单脚支撑一个掰步翻身分向两侧,两面盾牌也随之弯折内凹,恍若老蚌之壳,对折起来将二熊各自裹住。 持盾手身后刀手也闪身而出,左手不离队友,继续输出真气,右手执刀瞄准盾上镂空缝隙连环刺入,二熊顿时嘶吼挣扎,不一会便失血虚弱下来。 执盾手见状也松开右手握住口中尖刀,与身后队友一并将刀一刺尽没,随后将刀镡与盾牌暗藏挂钩一扣,四把尖刀便如烤羊叉一般将二熊固定在盾瓮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番争斗不过瞬息,几人气定神闲间便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两头可怖人熊,足见这队人马绝非一般精锐。 “大人,解决了。” “解决了?呵呵,武庙出来之后,一个二个愈发狂妄了,跟在本官身边这么久,平日里耳提面命全然无用啊!” 正中之人看着八人回身抱拳,摇摇头不住叹息。 轰! 未待八人反应过来,两个盾瓮便轰然炸开,只见二熊身躯愈发膨胀,已有九尺之巨,更加不似人形,不过挣脱盾瓮已然耗尽力气,二熊没有再度进攻,只是背身而靠不住喘息。 “哥啊,哥!好疼啊,没力气了,走不出去了,怎么办啊!” 熊二口中流涎,语气好似痴愚一般,喃喃发问。 熊大本兀自喘息,听到弟弟发问,僵直片刻后突然暴起!回身一刀砍向弟弟脖子。 刺啦! 刀似乎太钝,而人肉又结实,这一刀未能枭首,只砍进半个刀身。 在弟弟惨叫声中,哥哥如拉锯一般将弟弟脖子豁开,双手抓住豁口,用力一扯!一道血柱冲天而起,将二人一身黑毛染的血红。 “弟弟,是你非看那书啊,要不是你非要看那书,咱俩如何落得今日下场!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哥哥走不了,你就帮帮哥哥吧!” 熊大一边疯癫癔语,将刀猛地一插一撬,碎骨飞出,黄澄橙的液体喷涌四溅,熊大将颅碗抱在嘴边,吭哧吭哧猛吃起来。 另一边,正中之人气定神闲信手一招,四下散落兵器便如燕投林一般回归八人之手,八人脸上羞赧,正要围上去,却见到这幅可怖场景,不由吓得不敢上前。 “瞧见没,这就是修炼魔功的下场!你等日后定会碰见魔教遗留的魔功残本、魔兵器具、甚至魔教妖人调教出来的玩物!让你们见识一回,日后都小心谨慎着些,切莫起了贪心着了道,到时候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要劳烦自家兄弟送你们一程。” 正中之人口中叹息,之前离去之人已然回来。 他肩上费力扛着一把短柄板斧,斧面如车轮大小,观之不止百斤,形类樵夫柴斧。 正中之人目不斜视,单手将斧头抓了过来,沉重大斧在其手中好似一把团扇,轻飘飘在手中掂量。 “再教你等一回,魔教功法诸多诡异,有的是损人利己、疯癫魔怔的手段,这其中临死爆发之法最是繁多,几乎每门魔功都有,这《熊形食人功》分属的孽宗贪毒一脉,多有临阵食尸之事,幸好这两个畜生未曾学过什么攻伐之法,全凭蛮力争斗,不然你们必有损伤。” 这领头之人口中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人熊,人熊也好似感应到一般,抬起满是黄红秽物的脑袋,瞪着血红双眼怔怔看着他,口中不住念叨。 “香,香,弟弟香,你也香,吃…吃!” 只见熊大大吼一声,随后将手中熊二头颅扔向领头之人,随后立马合身扑了上去。 领头之人见飞来头颅,厌恶的眉头一皱,脚尖一顿踢起一颗石子将头颅弹开,随后斧面一横,诸多脑浆鲜血被一下隔空震散,转身一斧夹轰雷之声兜头劈下。 咚! 烟尘四起,将二人一并遮住,奇怪的是内中却在无声音传出。好一会烟尘散去,随行之人却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这一斧确实砍到了人身上,却未砍到该砍之人身上。 只见一劲装男子立于二人中间,一手横臂挡住大斧,手臂仿佛鎏金铜柱,上有白金烟气浮动,重斧斩击之下却无半点伤痕。 他脚踩熊大,好似铁钎一般将其死死钉在地上,阵阵发抖却动弹不得,狼狈的趴在界碑边上。 持斧人锐目一睁。 “天罡混元童子功,宝兵太白玄金烟罗,阁下可是海门宗少宗主郑少奇?” 来人微微一笑,开口应下。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看这百年前渔樵耕读四奇中,樵奇华生顿一斧斩断魔教命宗宝物——人头肉樱树的宝兵落樱柴斧,想来是千牛卫的玉面夜叉沈强沈大人吧。” 沈强言辞恳切,手却不收。 “不敢当大人之称,海门宗祖师随军破安南、四征魔教屡建奇功,敕命封勋世袭罔替,论品级在下当称下官才是。” 郑少奇微微一笑,话语谦逊,面色却毫不在意。 “沈大人言重了,且不说家父才是郑氏家主,就说千牛卫巡查天下,司掌缉拿武林案犯、调节门派纷争之权,在下身为江湖人本就受大人管辖。” 二人口中客气,手上却未见丝毫收敛,沈强手中大斧下压、郑少奇手臂金气更浓,相互对峙,发出金铁挤压之声。 “哦,既然郑少侠知在下职责,想也看到我千牛卫所发海捕文书,不知当下为何阻止在下缉拿要犯?” “千牛之权,皇权特许,奇怎敢阻拦,不过当年太祖有训,若恩怨不涉及黎民百姓,江湖事、江湖了!” 闻此言语,沈强锐眼微眯,内中寒光更甚,空置左手一把按在斧背之上,衣服褪下之处,小臂已是青筋暴起。 “哦!郑少宗主说,此二贼奸淫掳掠,犯下吃人恶行,却不算涉及百姓?难不成三州遭难之人,在郑少宗主眼里不算百姓!” 感受斧头传来的力气,郑少奇面色稍显凝重,双脚微微错开,手臂肌肉遒如树根,脸上金气更浓。 “奇从未如此说过,只是这野岭双熊在我云州作恶,更兼其月前所杀之人乃是我海门宗弟子亲眷,此事恩怨分明、实事清楚,当由我海门宗自行出手、了断恩怨!” 沈强听闻此言,面色冷峻,开口冷喝! “照尔等所言,云州之事海门宗说了算,建州之事就是卓氏说了算?波州之事岂不是君山派说了算!这天下三玄四教、五方佛门、十一家法、十六宗姓岂不处处说了算,朝廷岂不处处说了不算!” 沈强话音刚落,郑少奇立马断然出声。 “沈佥事此言大谬!我海门宗受国封勋,安定地方武林也是皇命之责,何况此事证据确凿,沈佥事为何横加阻拦!” “皇命之责?此二贼修炼魔功,缉拿魔教残党乃我千牛卫要务,海捕文书已下月余,你海门宗却未能缉拿二贼,郑少奇你还与本官谈什么皇命之责!” 听到沈强之言,郑少奇面色不变,一手按住斧刃微微拨开,沉身抵近,沉凝目光隔着斧柄直视沈强那双鹰眼,无丝毫退让之意。 “沈佥事,此事涉及宗门颜面,如若不能杀此二贼,你让本少宗主如何交代。” “郑少奇,本官已然将二贼一擒一杀,你妨碍公务,却跟本官要交代?我却如何交代!” “沈先生,不如你我二人各退一步如何?” “笑话,本官皇命在身,向何处退!” “沈佥事!我海门宗不知多少弟子还在前线厮杀!门中祠堂不知多少牌位供奉的是未能归乡之烈士,你如此行事,可是代表千牛卫,代表柳大人,还是代表朝廷、代表圣上!” 沈强闻言目光一滞,登时沉默下来,左手微松,迟疑一下后便垂了下去。 “按照郑少宗主所言,如何各退一步?” 见此情形,郑少奇面上金气微散,退开身形。 “好叫沈大人知晓,在下为宗门弟子报仇雪恨,而大人您有缉贼之责,都是为了国法公理,实为一事,本无冲突,不如二贼尸体由在下带回,大人您带回首级和魔功残本复命,如此皆大欢喜,您看如何。” 沈强听闻此言,双眼好似眯了一下,忽然收斧退后,哈哈大笑。 “郑少侠此言正合我意,请吧。” “多谢沈大人体谅。” 郑少奇闻言面色骤然缓和,亲切一笑,随后凭空将熊大之刀吸入手中,寒光一闪,狰狞头颅凌空飞起,落在熊二头颅边上。 随后他让开身来,沈强一招手,身后之人在尸体上摸索一番,搜出一卷皮子来,展开后看了看,对沈强点头示意。 沈强见此,目光中闪出两份思量,示意手下收起头颅皮卷,随后转身回到队伍中。 眼见沈强做完这些事后,郑少奇微不可察的出了一口气,对着回身的沈强抱拳示意。 “此事既了,沈大人也莫急着走,春来河豚正鲜,请大人赏脸赴宴,也好让我海门宗一尽地主之谊。” 沈强同样回身抱拳。 “郑少宗主热情在下先行谢过,只是尚有公务要案,实非无暇之身,望请见谅。” “哪里哪里,沈大人为国事操劳,奇甚是钦佩,既然如此,今日只能于此惜别,实属憾事。” 微风吹过,天上惊鸟回林,四下无声,若非鲜血满地、尸首狰狞,当是好一派安然之景。 两方相持而立,一在界碑这头、一在界碑那头,抱拳相对。 “海门宗天罡混元童子功外炼金身、内炼神罡,无坚不摧、金刚不坏,不愧天下十六宗姓之尊,当真名不虚传,郑少宗主武功高强、坚毅果敢,实属名门高徒、少年英才。” “沈大人嫉恶如仇、秉公执法、武艺高绝、丰神俊朗,果真才德兼备,真乃国之干臣,今日得见,在下三生有幸。” “山水有相逢,他日再见,你我当痛饮三杯。” “他乡有故知,大人到云州,奇定扫榻相迎。” “告辞!” “告辞!” …… 沈强一行人翻下山来,回头望去,只见郑少奇依旧立界碑之前,身后之人咬牙切齿,忍不住发问。 “大人,此事就这么算了?这海门宗当真如此跋扈,竟敢对我千牛卫动武!” 沈强回过头来,摘下帽子,身体佝偻下来,用手帕擦拭光头上的汗珠,眼神阴晦中透露着疲惫。 “那你想怎么办?四十余年来圣上屡屡对外用兵,朝廷兵马损失甚巨,不得不重用天下武宗出力;佛道旁门高手众多,同样要天下武宗制衡; 朝中文武争斗不休,武勋节度同样要用天下武宗平抑; 便是你我上官柳白猿柳大人,同样要借助天下武宗缉捕越来越多的贼寇,捕杀修炼魔教邪功的妖人。 江湖?呵呵,朝堂如何不是江湖,江湖又如何不是朝堂,况且,这郑少奇为了这么两个人与朝廷冲突,呵呵…” 说完,沈强戴上帽子,挺直身子,一马当先朝前走去。 “走吧,朝堂事、江湖事,都不是你我之事,还有这么多要犯要抓,咱们抓的越多,皇上便安稳一些,百姓便好过一些,既来云州,便在云州行事一段时日吧。” 一行人渐行渐远,白云自此而过,阴影相随,笼罩荒冢,四下一片模糊,前后之路冥冥难见,唯有残日暗月,隐约云端,照得千载空悠悠。 第2章 海门英才 正值四月,山中万色回春,溪边湿润泥土上已满是苔藓,森林生机盎然。 一头大角鹿小心走到溪边,正欲饮水。 嗖! 茂密树冠中闪出一道乌光,正中鹿眼,鹿连哀嚎都没发出就一头栽倒,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繁茂树枝拨到两边,林中走出几个年轻汉子,背后挂着些鸡兔之类的猎物。 到了河边,四人警戒,一人蹲在到鹿尸前。 “一箭穿眼入脑,浔哥儿箭术愈发神了。” 他抱起鹿来颠了颠,咧开嘴哈哈大笑。 “乖乖,这鹿子浑有百十斤重,这可发财了!” “恁地小点声,不怕招来大虫?浔哥儿打了鹿子,你倒这般高兴。” “行了,小百、小千二人警戒,闰土、闰水抓紧剥皮拆卸,都仔细着些,这大角鹿一身是宝,莫要坏了收成。” 循声望去,一昂扬青年站在人前,持弓四顾,端详下来,属实不凡,只见这青年: 身高八尺有余,体态健硕修长。 铁肩饱如蒜瓣,胸腹混似垒墙。 架子惊奇,生一头灵猿体态。 骨壮筋刚,横一副恶来身躯。 矗立如拔地山魈,有摧山破岳之神力。 行时似狂彪过岗,怀裂犀食象之凶威。 背上人头大斧重,手中六尺角弓强。 直如金刚临下土,仿佛降世天魔王。 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威武雄壮好汉、相貌奇伟儿郎。 其似为领头人,说话很有分量,几人听了当即住嘴,分头做事,甚是熟练,唯有抱鹿之人是个话多的,嘴里不住念叨。 “好是来了浔哥儿,往些年阿爹他们打了鹿子,也就弄些皮肉回来,谁成想这肝肠心胆、鞭宝角血竟都值钱,打几年前浔哥儿入城跟西门员外说项,这些什件便都换的钱了。” “少废话,紧着活计,这山中大虫近年愈发跑动得勤,前些日子海东村张大进山打猎,刚入西坡林子就撞上那畜生,险些丢了性命,咱这还要更深些,保不齐碰了大虫。” “还不是北军那些杀材,自打要建猛豕骑,这帮该千刀的不光将咱们搜罗的成猪、崽子低价强买了,还漫山遍野下套抓野猪,如今山上不只没了猪,连鹿、兔都给打了不少,大虫没了吃食,可不要下山吃人!” “少些牢骚,要不是浔哥儿领咱们抓猪抵徭,咱怕不是也要被征去猎猪,白出劳力不说,那老猎子都没几个全须回来!哪像咱们只是领路,还传了《兕功》下来,连老武甲都不会!真征你小子上战场,你能比那些泼材多条性命!” “嘿!石千,你老小子比我还大着呢,要征也先征你个龟儿子!” “闰土!你骂谁你!” “骂的就是你!” “你!” 领头青年似是见惯了吵闹,在旁边看着热闹,突然耳朵一动,双目一厉,张弓搭箭指向密林深处。 “收声!” 众人立马安静,纷纷挽弓箭戒备。 “呼·呼·” 林子里果然传来沉重喘息。震颤树枝拨分两侧,打其中钻出一头白额吊睛斑斓猛虎,体型硕大,少说三四千斤重!不知何时竟已摸进众人二十步之近! “大、大山君!” 猛虎面前,几个少年已吓得脸色发白,唯有领头青年面色沉着,猿臂一伸拽出根五尺长短的射虎鈚箭。 嘭! 领头青年弓开满月一箭射向猛虎。猛虎也是反应迅速,猛地向后一跳,快箭射入地上,崩起碎石乱飞,烟尘散去,竟射入硬石之中! 一箭不中,青年随手收起长弓,抄过背上人头大斧,信手一劈,旁边碗粗大树“咔嚓”一声拦腰而断,哗啦啦倒在一旁! 猛虎晓得厉害,不由立在原地,进也不敢、退也不甘。 见猛虎迟疑,青年立马乘胜追击,双目圆瞪,口中做雷霆断喝! “滚!” 这吼声如一声炸雷,震得群鸟惊飞!便是山中猖神般的山君猛虎,闻此暴吼也吓得一打哆嗦。 又觑了没石长箭一眼,呲了呲牙,不甘心倒退几步,扑入林子消失不见。 见此青年并未放松警惕,眼不离林,头也不回嘱咐身后。 “闰土,给臀儿、脖子留下,拿上剩下的肉,咱们走!” “浔哥儿,这肉好几…” “照我说的做!” 闰土立马闭嘴干活,拔出猎刀几下便把鹿臀、脖拆了下来,扔在原地,分毫未少。 青年将肉踢入林中,示意几人离开,自己则留下殿后,没一会便听见林中传来骨肉撕扯之声,当即面色轻松下来,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夕阳微斜,一行人赶在日落前走出树林,几个少年相互看看,既有劫后余生之感,也有不甘神色,名叫石千的少年开口问道。 “浔哥儿,你这硬弓重箭,穿铁透石,一箭下去,大虫必定殒命,到时候咱不光鹿肉不损,这大虫咱也猎得到手!” 领头青年看着石千淡然开口。 “小千,山中野兽无数,你我猎之不完,这大虫来去如风,我一箭射它不死,疯将起来你几人但有折损,回村后我如何交代?” 听了这话,石千面色羞赧,呐呐难言。 “这,浔哥儿,你教训的是,小千错了。” 见石千窘迫,青年拍着他的肩膀。 “小千,连年打仗,我知道日子不好过,可咱不能拿兄弟换大虫,知道么!” “是!浔哥儿,你也别说千儿了,我们懂你苦心,没二话,从来都只听浔哥儿的!” “对,只要浔哥儿在,什么事都不怕!” “就是!浔哥儿从来没错过,十里八乡,海门村浔哥儿最是好汉。” “可不,谁不想把闺女送到浔哥儿屋里,哪家不想让小子跟浔哥儿学艺!” 看着兄弟几人嬉笑疯闹,青年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山下走去,边走边朗声高歌! “长路慢慢任我闯啊!带一身胆色和热肠!” 几个少年听闻歌声,用弓挑起猎物张扬舞动,紧跟在青年身后,一起高歌! “找我自我和真情啊!停步处便是家乡!” 转眼夜幕将近,海门村好些人家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做着活计,突然听得村头传来狗叫,各家人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赶往村口,听着歌声越来越近,人群中几户人家明显面露喜色。 “回来了,回来了!” “娘!有肉吃咯!” “听这声音,人都没事!” 转过山路,青年一行五人闪了出来,见到村前景象,几个少年举起手中猎物猛力摇摆,村里老少见了这么多猎物,顿时也欢呼起来。 领头青年指挥大家把东西分解清楚,拒绝了旁人帮他抬猎物,自挑了猎物向山后走去。 绕过一片小山坳,转到一处缓坡,几座二层房屋坐落面前。 青年推门进屋,边走边喊。 “阿爷,我回来啦!” 一位身板宽厚的白发老人一瘸一拐自主屋中迎了出来。 “浔儿回来啦!你们一走好些天,村里人担心得很,可有人受伤?你说你,咱家吃食不愁,何苦非要上山行猎。” “阿爷您最近犯心口疼,我想打些鹿心血给您给吃。且村里这些年徭役也重,好些家男人都做了征夫,家里吃食紧,兄弟们肚里没油水,练武都没力气,到时功夫不行投不得军,作了征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 “害,我这辈子啊,就做对两件事,一是应了武甲差事,一是有我的好孙儿,快进屋吧,饭菜还热呢。” 老人叹了口气,又亲热招呼青年进屋吃饭。 “您进屋歇着,我将鹿心炖了。” 青年笑着说了一声转头朝伙房去了。 一边做着饭食,青年的记忆便发散了开来。 来到这个世界,也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青年还叫周书仁,一家人托门路到丑国打工,结果老丑日子也没比在家里强哪去。 靠着几分冲劲和韧劲,他倒也慢慢找到出路,一边当中国网络小说翻译,一边千辛万苦做学徒,学了制甲、锻刀、制弓、制弩的手艺,自己开作坊做些定制生意,生活倒也有了起色。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父母出去工作便再没回来,周书仁费尽力气也没能找到二老。 几天后被警察通知,在警局看见了二老已经泡胀的尸首。强忍悲痛询问原因,却只得了“自杀”的结论。 自杀?二老脑门上那两个枪孔,这是自杀?面对面自杀!? 老两口都没摸过枪! 对此周书仁自然不认,几番打听得知,是一个黑帮老大的弟弟做的,也是黑帮老大买通了警察,弄了个自杀草草结案。 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之仇令他发了狂,他花光了所有积蓄学杀人技法、枪械战斗、刑侦技巧。准备了整整三年,成功抓住了黑帮老大,却得知他弟弟一年前就嗑药嗑死了。 仇人横死,自己的仇向谁报?最后周书仁将黑老大和办案黑警结果了,便踏上了逃亡之路。 无处发泄的仇恨成了他报复世界的动力,他连市跨州一路作案,专挑那些作奸犯科、润人留子、lgbt的杀!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普通,他是个天生匪类! 就这样,他成了全丑闻名的超级罪犯,在他未曾落网期间,全丑妖魔鬼怪瑟瑟发抖,每天y趴都不敢开,各类游行活动减少了百分之四十! 可杀戮只能带来短暂的平静。他夜不能寐,精神几乎崩溃,逼得他只能用瑜伽冥想、气功打坐之类的方法安抚自己。 效果不好说,只是日后杀起人来更加冷静,仿佛不是杀人,而是在杀些人形妖魔一样。 在一次作案中,周书仁突然吐血,检查后发现自己早已癌症缠身,他没有选择治疗,而是继续辗转逃亡了三个月,最后死在了新墨西哥洲的沙漠之中。 转眼醒来,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五岁少年,置身海窟之中。 他费尽辛苦逃出洞窟,体力耗尽昏倒在海边,被阿爷救了回去。 当时阿爷一家老小死于瘟疫,生无可恋准备投海自尽,正好在海边发现了他,认为是老天赐给自己的孩子,便将他捡了回来收做养孙。阿爷姓鲁名虎,在海边得了他,便给他起名叫鲁浔。如此,周书仁变成了鲁浔,世界之力至此完成修正。 “咕噜噜。” 沸腾的汤锅唤醒了鲁浔,他急忙端起汤锅,回到屋里,伺候着鲁阿爷一起吃饭。 第3章 府城急信 “呼!呼!” 守在门口的鲁赵、鲁客二人,听着屋里传来越来越巨大的兽吼,看着仿佛大风肆虐、吹的门窗哄哄作响的场景,不由敬畏的对视了一下。 “这才不到一年吧?” “嗯,十个月!” “又练成了?不愧是少爷,海门乡最快的男人!” 家中老人都不奇怪这场景,知道这是少当家武功将成的兆头。 屋内,鲁浔保持匍匐在地,扭头朝天的动作,口中呼吸吐纳,周身肌肉伴随着悠长吼声不住震颤,但整体却仿佛雕像一般安静。 这般动静相和的姿态,正是《兕功》最后一个术形——犀牛望月将成的表现。 只见鲁浔体表铁黑夹杂着人皮肉色,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变换,好似打翻了的颜料盘子,又被抹布擦拭,慢慢混合在一起。 只听鲁浔突然浑身铿锵作响,那声音极为刺耳,好似千万铁针钉入铁块一般! 这等声音出现在肉身之上,光是听起来就十分痛苦,硬汉如他面容也剧烈扭作一团。 “哼!哈!” 鲁浔突然睁开眼,口中呼和出声!刺耳噪声戛然而止,只见他身体猛然一涨,皮肤混作黑铁色泽,再不见一丝肉色。 鲁浔站起身来打量一番,呼吸平复下来,肌肉恢复了洁白。 这时的鲁浔去了一身凶威,直如世家公子一般,真是玉树临风,相貌奇美: 阔额庄颌,骨相富贵端方, 剑眉峰鼻,面容俊朗如神。 发髻高满、无半点草莽形貌, 目射秋水,全一片矜贵清雅。 端如天上谪仙,不似世间凡人。 在这暗室之内,鲁浔双目如一对星辰,又像一双暖玉,即便沉思出神,也有无限深情。只这一双眼睛,哪怕随意打量一下,也足以让姑娘脸红心跳,心动不已。 而现在,这双眼的深情却没用到姑娘身上,而是隔着大门皱着眉头,似乎在隔空观察什么。 他发现似乎有人在监视自己,已经好多天了,可自己每每有所感知,却未曾发现有人。 今天,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还格外强烈。 思索片刻,他将衣服扯乱,胸脯挺如公鸡,扮做一脸志得意满,推门而出走到院子中央,运功而立,仿佛一根铁柱,那叫一个又粗又硬! “阿赵、阿客,试试咱的功夫!” 赵、客二人看着面前浑如铁铸的肌肉怪物,对视了一眼,双双咽了口唾沫。 “少当家,得罪了!”*2 锃锃锃! 刚开始二人还不敢下手,但见鲁浔岿然不动,浑身连一块油皮都没破,心下骇然之余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手中力气越来越重。 这般劈砍挑刺几十下,其中不乏面皮、内臂、下肋等绵软之处,却也毫无用处,只觉得所用力气越大,双手反震之感越强,起初只是手颤臂麻,慢慢连骨头都震得疼痛难忍。 呯! 一声爆鸣,刀剑突然蹦飞,吓得二人跳将开来,双手不住颤抖,方才发现自己竟疼的手指都合不拢。 复看向鲁浔,只见他面色淡然,周身铁色退去,好整以暇穿着衣服,心下愈发敬畏。 “少当家不愧是海门乡第一好汉。” “可不,少当家不仅快,还硬!这又快又硬,谁能受得了,到时候上了战场,来他个裸衣战马超,黑身入阵红身出,杀个七进七出、进进出出!” “没那么厉害,只能挡挡寻常杂兵而已,若是碰到高手,恐怕也就比纸糊强不了多少。不过,终归是多了条性命嘛!” 二人见鲁浔强做一副虚怀若谷的样子,纷纷笑着称是,心下也想少当家真是武功大进欢喜过头,都没了平时的稳重模样。 或许是老天爷见不得人得意,鲁浔这边还待意气风发的说上几句,就听门口一阵慌乱,随后一连串呼喊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少当家不好了!少当家!” 只见一个青年跑到院里,慌张的嘴都瓢了。 “什么少当家不好了!少当家好着呢!” 鲁客见来人里倒歪斜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训斥。 “行了,鲁马你且定定,何事如此慌张?” 鲁浔的话没有半点用处,来人一把抓住鲁浔地左手慌乱出声。 “少当家,解家石家兄弟被府城西门员外扣下了!” 听到这话,鲁浔眼神闪过一丝了然,可面上却作出慌乱神色甩开来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你个狗奴说什么!西门员外扣押了小千和闰土他们?说!老子的货可有损失!” 被踹倒的人也顾不上叫疼,爬起来忍痛回答。 “少当家,送话的根本不搭话,言语十分嚣张,只叫少当家您去亲自领人,否则谁来都别想领走,说完便走了。” 听了这番话,鲁浔一脸焦躁,在院子来回走动,垂手顿足。 “这可如何是好!这批货物可值上百两银子啊!” 鲁客看着少当家这般焦虑,忍不住出声提醒。 “少当家,当务之急,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鲁浔闻声抬起头,恶狠狠横他了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去不去?上百两的货物,你个插标奴卖十次都赚不回来!两脚的畜生学不通人事,这么些年就不该给你吃人食!喂出个蛆爬脑子!说些猪叫狗吠的蠢话!” “这…少当家教训的是!” 如斯恶毒言语劈头盖脸而来,直骂得鲁客楞在原地,直到旁边鲁赵拉了他一下,才满脸委屈地低下头。 “老子教训你个家生奴才,还由得你说是不是?晓不得人言的东西,滚出去!” 鲁浔言语愈发恶毒,抄起院子里的花盆猛地朝鲁客扔过去,砰的一声把鲁客砸倒在地,鲁客一声不吭,爬起来狼狈地跑出院子。 “鲁赵!召集人手,告诉他们仔细老子的作坊,丢了一点东西,就扒了他们的皮!再让鲁十把老爷子唤回来,老子我为这个家忙前忙后,他个老东西到田间地头躲清闲!要不是还用得上老家伙地免役,老子非!草!天天跟这些鸟事操心!姥姥!” 鲁浔砸完鲁客之后半点没消气,满口污言秽语地吩咐赵客。 “少当家,您去府城,可要小人陪同。” 赵客听了吩咐面不改色,低头拱手称是。 鲁浔闻言,一把将他薅住他的头发,瞪着他面目狰狞地说。 “老子吩咐你做甚你就照做!照做!照做!听明白了么!啊!” 随后一把将赵客踹飞到院口,扯下腰牌砸到他脸上,没理旁边似是吓得不敢说话的鲁马,转身回屋。 被踹飞得赵客疼得半天才在鲁马的搀扶下站起来,随后二人对视了一眼,便门都没关地离开了院子。 院子似乎都变得寒蝉若噤,听不到一点声音,连院子左墙外的树都好似害怕了,猛猛地抖了一下。 不一会,鲁浔换了身行头,点了两个人,骑上马径直离开。 整个鲁宅慌乱了好一会,家丁队伍才穿戴整齐,紧张地巡守各处。鲁赵安排好人员,转身便去了鲁浔的住所。 推门进屋,鲁赵熟练地绕过精钢屏风,走到床前,先是恭恭敬敬对着床铺施了一礼,然后爬到床上,摸索床柱上的花纹,嘴里还不住念叨。 “三个照做…三…嗯!” 鲁赵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随后自怀中掏出腰牌,拇指一推,腰牌便上下划开,露出光滑内里,鲁赵抄起木炭棒写画一番后将腰牌划合,抱起衣架下的一个木盒,转身离去。 鲁赵抱着木盒一路小跑到鲁虎住所前,唤过鲁马一同进屋,鲁虎正坐在屋中饮茶。 “老爷,我二人为你穿甲,鲁马,扶老爷一把。” 鲁赵门也不关,说完便打开盒子,取出一副雁翎牛筋制作奇异轻甲。 鲁马则走到近前,一把抓住老爷子左臂。 老爷子慢慢放下茶杯,看了鲁马一眼,鲁马也抬头跟老爷子对视了一眼,老爷子又抬头看向鲁赵,鲁赵欠首一礼。 “雁翎圈金甲都拿出来了?好,进里屋吧。” “是,老爷,这是少爷的腰牌,您收好。” 三人转进屋内,赵、马二人为老爷子更衣带甲,在这期间,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左臂,又熟练地推开腰牌看了一眼,便面色不变地推门而出。 站在院中大声吩咐。 “孩儿们!弓箭、藤甲作坊内货物见不得火!天黑了就入屋内看守,挂好门栓,切莫点灯烧蜡!鲁赵!让后厨杀猪宰鸡、烙饼煮饭,给孩儿们肚子里添添油水!吃饱了好做事!” “谢老爷!” 家中之事按下不表,鲁浔一行三人策马狂奔,直到晌午方才到达云州府城——江屏城。 云州过去乃东南军州,江屏城本是云州第一雄关——江平关,传说乃天下“十四不贵”中的“筑城冉氏”结合红夷技法,依山筑断而造的天下第一座圆堡连珠城!也是当下诸多军州坚城的鼻祖。 由于这方世界不知为何,火药之物甚至无法爆炸,故而没有火器出现,且多有高来高去的武者,是以天下坚城城墙大多笔直高耸。 而云州自天下太平后,江屏关作为大周腹地,再有如此铁关雄城已不合适,便将其改镇为府,充作地方治所。 但大周尚武,纵然诸多军用设施废弃不少,但江屏城墙却依旧坚持修缮,维持了原貌。 渡过拦马江上的卧波桥便是江屏城,只见这雄城墙高四丈,分南北两道,横跨在屏江山和横蛇山的山脊之上,首尾各建关隘,东名下马关、西名卧豹关,整座城池北依山脉、南据大江,城坚地险,远远望去,依稀可见当年雄关气势。 鲁浔一行自南门入城,未曾直奔西门员外府上,而是将马匹弓箭长兵等送到城南住所后,一行人仅带了短兵前往。 由于城南临江,且多有水道,故而城南为平民居所,官员豪族多在城北居住,二者之间距离不短,是以三人步行许久,日头过午方才赶到西门员外府上。 跟在鲁浔身边的鲁十上前叫门。 “咚咚咚!” “鲁十兄弟,鲁少东家,你们怎么才来啊。” 门房与鲁浔很是熟识,看起来也等了许久。 “哎!没想到竟是郑旺兄弟!这路途遥远,我等一刻未敢耽误才在天黑前赶过来,听传信人厉害,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我海门鲁家与贵府这些年一直亲善,今日这般确是为何?兄弟是西门员外身前近人,还请兄弟提点。” 话未说完,鲁十手在袖子里一抖,便将几钱碎银递到郑旺手里。 “兄弟这是做甚!你拿这东西,是想赚了我郑旺的名声不成!” 郑旺看了眼碎银子,立马退了回去,鲁十见此面色顿时难堪,不由僵在原地。 见此情景,鲁浔面挂谄笑,一把推开鲁十,手中一抖,一把抓住郑旺的手。 “哎呀,郑旺兄弟,你我是老相识啦!怎么今个见了便一点情义都不讲了呢。” 感觉手里的分量,郑旺不由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咬牙又推了回去。 “鲁少当家这是作甚,西门府自有规矩,可不兴这贪鄙行径!” 见这郑旺油盐不进,鲁浔脸色骤然一变,手中又是一抖,一把抓住想走的郑旺,靠上前去。 “郑兄弟真这般不讲情面?要知道,去岁年关,我海门村给贵府送的那十根炮制好鹿茸,不知怎的在陈家生药铺出现,那可是价值数十两的珍贵药材,我们兄弟可是什么都没说啊,郑兄弟。” 听到这话,郑旺脸色一变,连忙左右看看,小声怒道。 “鲁浔,你可莫要威胁我,你自己惹下祸事,却要牵连我不成。” 鲁浔听得此话,脸上笑容更甚。 “是不是祸事,要鲁某先听了才知道,劳烦郑旺兄弟透个话,帮帮我,也帮帮自己。” 鲁浔话说完,翻手将掌中之物按入郑旺缩入袖内的手中。 感受到手中之物的重量,再看了看鲁浔那恭敬笑脸上一双冷冷地眸子,喉咙一滚,又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凑上身前。 “走蛟潮来,海门怕要倒翻潮。” 听了这句话,鲁浔瞳孔骤然扩大,手中抓地更紧。 “海在何处?门朝哪开?” “你这匹夫蛮子,轻点!海在云深处,门朝天日正!” 云、海门、正,这几个词串联在一起,鲁浔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名字! 海门宗宗主掌正天罡郑克爽! 难不成他发现了我的秘密? 鲁浔心如惊雷,可面色不变,手又抖了一下,复朝郑旺手里一按,便松手后退,脸上笑容愈发热情恭谨,稍一拱手,示意郑旺引路。 郑旺感觉手中之物又增分量,难看的脸色也好了几分,没好气的一甩袖子,转身引路,只是一路上袖子似乎太重,甩来甩去不住打他的屁股。 鲁浔一行三人目不斜视,跟着郑旺进了西门府,穿过庭院入了客厅,坐下来连杯茶都没有,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微暗。才听到一串脚步声自内堂传出。 只见当前一人年龄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面容阴柔俊美,头戴金丝文士冠,着一身描金红罗服,腰缠镂空玉刻喜鹊带銙,端是奢华艳丽、俊秀非凡,正是西门员外。 而如今,本应是主人的西门员外却一脸谦谄,躬身引路,在其身后有一青年,看着二十出头,未到跟前便一身酒肉脂粉之气。 他怀里搂着一名衣着暴露的美艳女子,竟然是西门院外爱妾李瓶儿!而李瓶儿看向此人也是一脸魅笑,毫不在乎自家丈夫就在前面,不住扭动身躯配合着此人对自己的轻薄。 西门院外入得厅中时,抬头看了鲁浔一眼,随后眼神扫向屋内一眼,便复低下头去,笑着请身后之人坐到正堂高坐。 来者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在首位,抱着李瓶儿继续上下施为。 “你便是海门第一好汉?人称小子义的鲁浔鲁树仁?” 听到此人问话,鲁浔瞟了一眼西门员外所看之处,瞳孔一缩,立马抱拳作揖。 “小人如何当得海门第一好汉?简直折煞小人,若贵人找那海门偏村的山野村夫鲁浔,那便是小人了。” “哦,就是你啊,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小人山野村夫,如何有幸能见过公子这般贵人,还请公子恕小人无知,示下身份,好叫小人能拜对真佛。”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好叫你知道,本公子,郑少杰,却与你同一个地方啊!” 听了这话,鲁浔浑身一震!随后忍不住再度斜了一眼方才西门员外瞟过之处。 只见那边一副博古架上,一座雪山玄豹玉雕,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怪不得! 第4章 郑氏纨绔 西门员外乃是云州豪商,药材生意跨州遍省,便是知府都待为座上宾,整个海门上下姓郑的全加起来,敢这么在其府上寝其妻女、夜宿主榻的,也只有天下十六宗姓中,内练第一的云州第一武宗——海门宗! 若真是这郑氏宗家子弟,别说睡他西门员外的侍妾了,就是睡他老母,让他守门他也得乖乖守门。要知道,历朝历代虽有商更周替、唐强宋弱,诸多明主昏君莫不默认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造反之罪,刑不上宗师! 这十六宗姓的掌门、族长,可无一不是宗师境界! 讲国法?国法都是人家和天家商量着定的! 这雪山玄豹,风雪天躲在山洞里舔它的玄毛,晴日里就光灿灿奔出来,是个识时务的畜生。 西门员外以此为暗示,意思在明确不过了。 虽然来者不善,可似乎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想到这鲁浔心中不由一松,面上却摆出惶恐夹杂着惊喜的模样。 “这,小人如何有这般天大的福分,竟然见到了海门宗的郑氏公子,这云州上下全赖海门宗镇守一方,江湖中人方才安分守己,才有这桑梓安宁的太平景像,家乡父老一直铭感五内,今日得见公子,实乃三生有幸,请受小人一拜!” 说着便抱手鞠躬,一揖到底,久久方起。 “哈哈哈,好好好,西门庆,这小子也不像你说的那般骄狂嘛!本来想着他若是嚣张跋扈,就先打断他一条腿,或是割了他的舌头,如今一看,是个知道感恩的恭敬妙儿人啊!” 弯腰的鲁浔听了这话,面色阴沉,语气却愈发惶恐! “这,郑公子,西门员外说这话定然不是恶意,想来是怕我山野匹夫冲撞贵人,提前替小人开脱。小人今日到此,本以为是小人的货物出了问题,难不成,是小人的兄…弟兄得罪了公子?” 郑少杰张嘴吃了一颗李瓶儿喂的葡萄,婬笑的香了李瓶儿一口,方才面色玩味的看向鲁浔。 “得罪本公子,我若说是,你待如何?我若说不是,你又待如何!” “这…公子贵人之事,哪是小人可以揣测的,小人不敢。” 郑少杰这边撩起衣裳,将李瓶儿的头压了下去,随后发出一阵“嘶哈”声音后,眯着乌青的眼眶斜了鲁浔一眼。 “猜猜嘛,猜对了有赏,猜错了呢,嘶——” 他眯着眼睛呻吟了一会。 “不就是割了舌头嘛,不疼的。 听了这话,鲁浔心下发狠。 “事不清楚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他紧了紧拳头,为了不让郑少杰看见自己的脸色,他只能抱拳低头掩饰。 这时,西门庆无视面前羞辱情景,站出来拱手。 “少宗主,您先与这鲁浔训话,庆先告退了。” “哎!怎么走了嘛!西门庆,你不是看你的侍妾喜欢伺候我,心里不舒服了吧?” 见西门庆欲走,郑少杰薅起胯下李瓶儿的头,在其吃痛声中甩到一旁,手中还有一把头发。 “庆如何会有这等心思,瓶儿能服侍少宗主那是她的福分,少宗主玩得尽兴,庆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过几日少宗主想要春猎,庆要为少宗主准备弓马猎犬、食宿之物。” 听了这话,郑少杰笑着向旁边一偎,甩掉手中的头发,把鞋一蹬,将脚趾塞进李瓶儿嘴里,随后面色认真的看着西门庆。 “西门庆,你怎就这般懂事?既然想让本公…本少宗主高兴的话,春猎之时让你夫人吴月娘陪我一起可好啊?” 听了这等侮辱之言,西门庆却如春风拂面,反而拱手献媚。 “少宗主发话,庆自然全权照办,月娘温柔贤惠,伺候公子必然更加贴心,届时庆亲自陪同,必要月娘尽心尽力。” “哈哈!没有你西门庆在旁边伺候,本少宗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少了点什么!你和你夫人必然要一同随侍啊!不过,本少宗主想玩得尽兴,就喜欢放浪形骸,到时恐怕要劳你在一旁守护,你不会介意吧?” 西门庆谄笑不减。 “庆心里怎会有介意二字?能为少宗主效劳,乃是三生有幸啊!” 二人对视数息,郑少杰方才哈哈大笑。 “好!好!西门庆,我真是欣赏你,太欣赏你了!下去吧,这回我要看看这鲁浔,值不值得欣赏。” “庆告退。” 西门庆笑着拱手一拜,退到鲁浔身后转身离开。 郑少杰看着西门庆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而这一切都清晰的映照在地板上,被鲁浔看在眼里。 “好了,到你了,猜一猜吧。” 犬马,效劳? “那,郑少宗主既然发话,小人斗胆猜一猜。想来,若是我那商队的伙计瞎了眼冲撞了少宗主您,您怎么处置都是应该,哪有小人多嘴的份,即便招小人来也是乱棍打死,如何能让小人站在这里?若不是这般,想来公子定然是有什么事吩咐小人。” 郑少杰将地上李瓶儿拉起来,撩起裙子遮住她的脸,当着鲁浔的面,一边行事一边笑道。 “听闻海门小子义少年早慧,这么一看,确实聪明啊,你再猜猜,我叫你来干什么?” 鲁浔头也不抬,只是抱定躬身,语气小心翼翼。 “小人思来想去,身上也不过只有这手弓术值得称道,莫不是春猎少宗主想让小人随侍?” “唉?怪不得闯下偌大名声,确实有几分聪慧啊,不过你未曾婚配,陪在身边没甚意思啊!再猜!” “这?少宗主,莫不是想让小人为少宗主寻把好弓?” “打猎嘛,差不多就行了,本少宗主是猎艳为主,猎物嘛,无所谓,再猜!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这…这,小人…小人…” “听闻海门小子义少年早慧、果敢刚毅,见了本公子,咋么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这么谦卑,该不是,心里憋着恨呢吧。” 听到这一句,鲁浔仿佛吓傻了,后背弯的更低了,语气几近哀求。 “少宗主,小人实在不知了,也不敢猜了,请少宗主大发慈悲,饶小人一命,但有差遣,浔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少杰半眼没看匍匐在地的鲁浔,只是自顾自的运动。 “呼…闭上你的嘴巴,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好歹也是英雄好汉呢,没想到跟条狗一样没骨头。” “是是是,小人这就住嘴,不知少宗主有何差遣,但凭吩咐。” “我听说,前几日你入山时曾碰到了一头猛虎?” “是,碰到过。” “有数千斤重?” “至少三千斤重!” “公的母的?” “虽然重,但是个母的!应该抱了崽!” “公虎也在身边?” “当时不在,但雌虎抱胎,雄虎必然就在不远之处,是故小人当时未敢动手。” “好!” 听到这,郑少杰兴奋的站了起来,随手扯着李瓶儿的头发拉到胯下,发出污浊与干呕之声,他整个人却兴高采烈。 “你且听着,本少宗主不管你用什么招法,五日之后,将这一雄一雌两头猛虎带到海门!要活的!特别是雌虎胎儿,万不可受伤!” “这,少宗主容禀,这大虫来去如风,即便搜山穷林能否碰到也是运气,更何况活捉,实非人力可及啊!” 鲁浔话音未落,郑少杰就一把抓起胯前的李瓶儿,向鲁浔扔了过去,将二人撞做滚地葫芦,李瓶儿一个弱质女流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随后,郑少杰赤条条暴露着丑陋的肚腩,大步走到鲁浔面前,蹲了下来,一把掐住鲁浔的脖子将他拉到眼前,眼对眼直勾勾的盯着鲁浔,面无表情。 “我说,五日后,海门,老虎,懂?” 鲁浔面色涨红,似是被掐的喘不过气,脖子上青筋暴起。 “懂!懂!” “嘭!” 郑少杰一把将鲁浔掼在地上,转身拉起李瓶儿狠狠抽了两个耳光将其抽醒,然后在其惨叫声中抓住她的头发。 “鲁浔,五天后,我要见到老虎,不然,你就喂老虎,还有什么困难,说说。” “咳咳咳,有!” 鲁浔说完这句话,便抱着脖子大口喘息,未等郑少杰发怒,便立刻补上后话。 “北荡山绵长崎岖,凭小人自己,绝对搜不出老虎!还请少宗主将小人的伙计放了,他们都是北荡山周围的好猎手,有他们帮忙,小人才有信心办好少宗主的差事!” “没问题,你那些兄弟没受什么伤,一会走的时候,让西门庆给你们带些上好的伤药。还有么?” “另外,海门宗山门高渺,小人便是今日抓了猛虎,没有快马轻车,也送不到海门啊!”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让你送到海门宗?我是让你送到海门村!到时候,本少宗主会亲自带着赏赐,到海门宗看望我的英雄好汉,激不激动,兴不兴奋?” 听到这郑少杰哈哈大笑,看着鲁浔眼里带着深刻的戏谑。 “鲁浔,既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今晚便动身吧,一会走的时候,到门口去找西门庆,领几匹好马,就说我说的,还有,这个赏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和一瓶丹药,随手一扔,砸到鲁浔脸上。 鲁浔拾起一看,书上写着《兽法精义》四字,鲁浔没有翻看,连同丹药一并揣进怀里。 “少宗主有所不知,这江屏城宵禁严格,如今已然入夜,城门落锁,小人身份低微,却是出去不得!” “拿了我的东西,就要办好我的差事,你只有五天时间。” 说罢,郑少杰按住李瓶儿,不再理会鲁浔。 见此,鲁浔不再多言,拱手一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鲁浔刚一离开,郑少杰突然伸手打昏了李瓶儿,对着空气开口。 “听闻海门小子义少年早慧、果敢刚毅,见了本少宗主,怎么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这般窝囊,该不是心里憋着恨呢吧。” 本来只有二人的屋内,突然传来回答。 “神君,这几日我等在海门村监视鲁浔一举一动,其人尖酸刻薄,好大喜功,想来应该是个吹捧声名、图谋仕途之辈,不过那一身功夫却是不错,又得了圣君宝药,想来武功还能精进一重,再凭借那手俊俏弓术,定然能够办好差事。更何况,就算没有他,‘颠倒反复’也已待命,此事,万无一失。” “什么?是这四个混蛋,太平道这次来的竟是‘地师公’赵本衫?真是晦气!不要让太平道的人掺和进来!有这群混账在,好事都要变坏事!” “呵呵,神君息怒,您若想如愿入主海门宗大位,单是修成《海洪化蛟功》可不够,还需太平道的《论天罡气》才成,这些天且放宽心来,调动‘圣种’,届时必可一举成功,这鲁浔就算不顶事,一身血肉功力,还能算作柴火不是?您放心,圣教,一直守护着您呢。” “呼,那就再忍太平道这群妖人一阵,另外,点朝圣肉香,云州境内那些个得我恩惠的东西,也该发挥发挥作用了!还有!不要叫我神君!” 说话之间,郑少杰动作愈发粗狂,恍若发情野兽一般,伴随着凶狠动作,李瓶儿襦裙慢慢染红,但郑少杰却毫不顾忌,继续施为。 “叫我!圣子!” 鲁浔还没奔出内院,便看到了西门庆坐在外院饮茶,看其悠哉模样,已经等候多时了。 鲁浔见此,眼中幽光一闪,便装作似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暴喝一声。 “西门庆!” 听此爆喝,西门庆端茶碗得手都吓得一哆嗦,连忙向鲁浔招手。 “嘘!树仁啊,你可小些声音,你想让郑公子听到不成。” 鲁浔听了,不由自主压下声音。 “西门员外,这些年我鲁某人与您做生意是不是童叟无欺?宁可少拿、未曾多占吧?您今日缘何这般害我?” “树仁啊树仁,我西门光举怎会害你啊,可这郑公子要我寻这云州境内最好的猎手,你这些年名声在外,我便是不提你,你还能躲得开么?” “这,好!事已至此,暂且不论,这郑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让你老兄这般唾面自干?” “嘘,你小点声,老兄我也没办法,这郑公子是当今海门宗宗主掌正天罡郑克爽的嫡出幺儿,最受宠爱! 这小公子本也是个争气的,聪明伶俐又天资奇高,本来是被寄予厚望的。但不知怎的小小年龄便破了童身!你也知道,海门宗的功夫不是童男练不了,如此可怜郑宗主愧疚之下更加娇惯,数年下来这小公子愈发乖张怪戾、无人可制、无法无天,老兄我如何敢惹!” “这般来头,多少江湖强人、军中猛士供其驱策,怎生找到我头上来!” “哎呀,树仁老弟!事已至此,你也莫要继续抱怨了,来,老哥得来的赏赐,这便与你分享,也是补偿你了!” 说着,西门庆自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塞到鲁浔手中,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混元气功》四个字。 “这!这是海门宗内门弟子才能修炼的混元气功!光举兄你给了我,是怕我不死嘛?” “你着什么急!这《混元气功》乃《混元功》进阶之法,其上还有更高深的《混元一气功》才是入室弟子的真传!且郑公子也曾说过,许我择稳妥之人传授,一并算作海门宗弟子,怎么样,以后你我同出一门,届时别忘了互相关照啊!走吧,我领你去见你的弟兄,还有给你准备的快马。” 说罢,西门庆拍了拍鲁浔,便转身离开。 看着这卷西门庆送妻送妾换来的武功,鲁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一脸苦相,跟上西门庆。 “树仁,要不,今日你们在我这住下?” “可别,您这府上我如今怕得很,待会我领了弟兄,自回我城南落脚处安寝,那里离城门也近,明个一早也好立刻出城,五日猎虎,还要活的!这差事,苦也!” 二人到了西厢房,石家百、千兄弟和解家闰土、闰水兄弟就被囚在此处,虽然有些鼻青脸肿,但并无大碍,鲁浔见此微不可察松了口气。 西门庆叫人将四人解了绑,又宽慰抱歉了几句,随后便将几人一路陪送出府。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西门庆脸上笑意渐渐收敛,手中不断摩挲着腰间的喜鹊玉带扣。 “少公子,呵呵。” 另一边,鲁浔一行人埋头赶路,濒临夜晚,路上无人,轻装快马之下,天黑之前众人便到了城南住所。 闰土这个话多的又闲不住了。 “浔儿哥,这次——” “闭嘴,闰水,你去回回馆买些吃食,特别是白切羊肉和大饼之类的,明早赶路紧得很,可吃不上早饭。小百,一会儿给马填了草料,闰土石千,你们上了伤药以后,等小百和闰水,一并到我屋里来。” 撂下了话,鲁浔便入屋里,刚一进屋,其满脸灰败的表情立马收敛,化作沉思之状,微不可察的向屋外瞟了一眼,便转进里屋。 方一坐下,就将怀里的两本书册并一瓶丹药掏了出来,方略一翻看,脸上喜色便已压制不住。 “这回,赚大发了!” 第5章 谁是影帝 这两本武功秘籍绝非寻常江湖把事,就说这《兽法精义》。 本朝太祖雄才大略,有感于前宋重文抑武之弊病,立下了“以武立国,宁亡于强”的祖训,历代君主一直致力推广全民习武,自前朝隆庆变法后,编撰了以模仿猪、狗、牛、马、羊、鸡等十种家畜的炼体功法《十形功》传遍大周百姓,而这《十兽功》乃是《十形功》的进阶之法,乃是模仿虎、熊、鹰、豹、鹤等猛兽飞禽的炼体之法,专供军队修炼,练成后不仅能得猛兽体魄,还能得到鹰眼、豹速等肉体异力,前文所言的《兕功》也是其中之一,修炼之后能得犀甲厚皮。 这些基础功法的普及,为大周培养了大量优质兵员,也使得大周武德鼎盛,三百年来拓土不断。 这本《兽法精义》则是海门宗研究《十兽功》几十年来总结的精微练法和诸多妙用,撰书者还结合了内炼之法,记下了如何自外而内,借助肉身精气,成就横练内力的法门,已经可以算作小门小派的传承秘籍了。 而这《混元气功》,乃是海门宗模仿大周朝廷散播《十形功》的法子,在云州府内广泛传播的筑基功法《混元功》的进阶功法。《混元功》乃以动带静之法,修炼者甚至不需懂什么经络穴道,只要肯下功夫,哪怕下愚之人苦练三十年也能练出内力,练得越久功力越纯、掌力越强,其中资质高绝者能练出内力,便会被海门宗收入门强。 这《混元气功》则不然,乃是转动为静,打坐练气之法,修炼之后内力渐入混元之境,运功时能在体表形成一层坚韧气膜,极为擅长对付点穴、阴手等内功伤人之法。 放下秘籍,鲁浔又拿起那瓶丹药,打开方是闻了闻,便感觉浑身肌肉舒展捋顺,《兕功》初成的些许不稳之处竟隐隐有补全之感,仿佛打磨数日一般。 “这是!北海龙胎丹!” 所谓北海龙胎丹,乃是取自辽东极北之地,北海中玉纹达依马哈鱼之卵,配合兽胎炼制而成,单形为小丹,十形为大丹,日常服用,最能补益《兽功》修行者体魄,一颗丹药能省下数月苦工,向来只在军中流传,珍贵无比,这瓶子了十余颗,全为十形大丹! 有了这瓶丹药,很多计划都可以调整了! 鲁浔心中正在思量,这时门外传来叫门声。 鲁浔又做出一副败犬模样,打开门将六人放进屋里。 一进门,闰土这个没深沉的就急不可耐的出声。 “浔儿哥,这回可不是我们兄弟的事,这……” “闭嘴,不是你们惹事难道是我惹的事!” 未等闰土说完话,鲁浔就粗暴地打断了他,随后手上做出一副手语,意思是:周围有人,落位。 四人一看,立马明白,纷纷落入屋子特意留出的死角,打起了手语。 鲁浔比划道:是我连累兄弟们。 “浔儿哥,你这话好无道理,兄弟们被抓时方进门,这事如何怪得了我们兄弟!” 石百一边张嘴演戏,一边比划:浔哥,什么情况? 鲁浔赞许的点了点头,示意各位演好这场戏,自己开口说道。 “我不管,若是少了财货,损失要你们几个挫鸟来担!” 闰水在一旁比划:稍后我等作甚?嘴里却说。 “鲁浔!上百银子,赚钱时你拿大头,有损失却要我们承担!你生了什么黑心烂肚肠!” 鲁浔比划到:大吵一架,各自回屋,三号计划。嘴里却咒骂。 “货?货算什么?告诉你们几个挫鸟,还有差事要做呢!五天之内,北荡山上一公一母,外加肚子里的虎崽子,三头老虎,活捉送回海门村!” 鲁十比划:几时行事? “什么!五日抓大虫,还活捉!谁人做得到!” “嚷甚!海门宗少宗主下的令,办不成,大家都得吃刀子!办成了,看看这功法,尔等都能学得!还能与海门宗牵上线,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鲁浔比划:亥时放气,二人子时一刻先行,一人接应一人传信,料理妥当后,余人丑时动身! “鲁浔,彼个犬入的!要名声时候你站出来逞英雄,惹大祸了便拽上我们兄弟!好,这一波做完,咱们就散伙!二弟,走!” “对,鲁浔,咱们没兄弟情义了!闰土,走!” 几个人故作愤然摔门而去,鲁浔面对敞开的大门叫骂不止。 在鲁浔一行人住所对面的巷子里,一个瞎眼乞丐坐在墙根,不住对过往行人叩拜行乞,可却没能要到多少钱,因为这乞丐实在太过丑陋,特别是那奇大的双耳,如蝙蝠一样畸形。 就在石百四人摔门而出后不久,瞎眼乞丐又坐了一会,突然耳朵动了动,便站起身来,敲了敲身后人家的大门,大门打开,走出一个无耳之人。 这无耳之人双目奇大,好似两个牛铃,转身走到对面屋里,隐隐几声骨断筋折之声传出后,便见这大眼上到二楼,敲了敲窗户。 瞎眼乞丐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却对准大眼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门。 只见这外面看来破烂不堪的屋子,内里却别有洞天,简陋房间里摆放了一张紫檀螺钿方桌,桌上摆着鲍生翅肚等奢侈菜肴,一位身着月白华服、硕长高瘦,面容白哲、潇洒英俊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前,身旁有两位衣着轻薄暴露的妖娆美人伺候。 见瞎眼乞丐进来,首座之人开口询问。 “耳奴,外面何事?” “回欧阳护法,几个人大吵了一架,鲁浔威胁了几句,便不欢而散,各自回屋去了。” 欧阳护法摇了摇头,将黄玉酒杯捏在手里把玩。 “这大周三百余年,看来真是耗尽英雄气了,想当年元凌不过是河北马夫,三十六路反王各个英雄豪杰,也多有船夫、厨子出身,发迹之时并无多少名声,却能联手推翻蒙胡,各自称霸一方,如今这地方上声名赫赫的少年英才,却也不过是道貌岸然、刻薄寡恩的贪鄙莽夫,不过还是要小心些,不能坏了圣教的大事,鼻奴怎么说?” “鼻奴传信说,屋中膻味太过浓烈,不知为何马粪味道也愈发浓重,难以捕捉屋中气味。”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继续和眼奴、鼻奴一起监视屋里,务必掌握其动向,本座便先回去了,这两个肉奴就赏给你们了。” 听到此话,耳奴喉咙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面含喜色,拜倒在地。 “多谢欧阳护法赏赐,可我等有三人,这如何分啊?” 听到耳奴之言,欧阳护法脸上浮现失望之色。 “耳奴,食草者牛马、食肉者虎熊、食万物者为人而王天下、是以食人者化龙而升仙!天地万物无不争抢杀戮方能壮大己身,是以圣教视夺为天之纯性,夺是什么?” 听到欧阳护法之言,耳奴脸上先是羞愧,须臾便化作狞笑,满面皱纹挤压在一起,犹如昆虫身上的刚毛。 “老奴明白了,夺!就是一寸不让之人!谢护法恩赐教诲!” “不要感谢我,你要感谢宗门、感谢圣教!好好办差,圣教不是伪朝,家室如何、裙带关系毫无意义,只赏你能力出众、办事用心。” 说完,欧阳护法便站起身来,大门无风自开,夜朗天青,浓如碧乳的月华撒了下来,照得欧阳护法背后的蟠龙食人纹熠熠生辉,将其衬托的恍如神人。 耳奴恭敬跪伏在地,直到欧阳护法走远,方才关上房门,一转身便把肉奴扑倒在地,拼命撕咬吞咽,如同野兽一般。而另一个肉奴则媚笑的从身后抱住他,为他小心擦拭溅到脸上的血珠和体液,场景绝诡邪极,恐怖无比。 不多久,耳奴就把身前这个肉奴啃的一片狼藉,摸了把嘴一把抓过身后肉奴,正准备继续大快朵颐。 可他刚咬在肉奴脖子上,便突然僵在原地,面色露出极度离奇不解的神色。 一只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穿过了肉奴胸口,插进了耳奴的胸口。 这是一只多么漂亮的手,修长、细腻、匀称,清润透明,犹如宝玉雕琢,蓝色血管缠绕在白色骨骼上,每次跳动都清晰可见。 可惜,耳奴是个瞎子,看不到杀了他的竟是一只如此漂亮的手,看见了他也发不出赞叹,手截断了他的气管,在他的肺部张开,别说赞叹,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是疑惑,疑惑来人是如何躲开鼻奴的鼻子、眼奴的眼睛甚至他的耳朵,出现在这屋子里,抵近他一尺之内的? 来人没为他解答疑惑,只是抽出了手,留下了一个仿佛本就存在的巨大伤口,任由他倒在地上。这手上无丝毫血迹,仿佛片尘不沾,洁净无比。 “说是天之纯性,不过是自贬于野兽为伍,损天下而利己,行大孤之道,人皮妖魔之属,可笑。” 看着地上耳奴逐渐僵硬的尸身,来人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转身看向鲁浔居所。 “给你清理了这些障碍,希望你能比这些废物稍强一点,接下来却要看看,魔教到底要做些什么,郑少杰,哼!” 第二天一早,晴天大好,武大早早挑着炊饼篮子出街,这般日子生意往往很好,家中新婚娘子貌若天仙,武大更有干劲,三尺短腿小步勤走,准备先到赵漆匠家。武大与他家约好了,每三日为他家送一次饼,今天正是约定之日。 到了赵漆匠家,武大撂下挑子,上前敲了敲门,未见有人回应。 “不对啊,我难不成我误了时辰?” 武大心中疑惑,看见大门未曾关闭,一边高喊武大来了,一边小心推开门。 “啊!” 西门府中,看着地上三具尸体,欧阳护法表情玩味,身旁站着一个没有鼻子的老人,表情焦躁愤怒。 “护法,老奴四人修炼我命宗奇功《七窍诀》,这眼奴能日视鸟羽、夜看暝暝,鼻奴能嗅味追踪、闻人识岁,耳奴能听鹅毛落地之声,却都毫无反应便死于非命,皆为穿胸一掌,何人能有这等本事?” “有这本事的人,江湖上可是不少,无人地的玄阴敛息法无声亦无息、人死己不知,天方教的胧影幽躯术遁阴藏形、无影无踪,月母宫的太阴素华一式借月移形、静谧如夜,江湖上太多门派能做到这一手,不过,这穿胸而过,伤口却如自动断开一般,血液封死于血管肌肉之中,不流出半点,能做到这一点的,江湖上只有两家人会的一门功夫。” “护法,不知是何门何派?” 听到这句提问,欧阳护法表情更加玩味。 “混元掌最高境界——太虚无尘。” “混元掌…海门宗?怎么可能!” “这云州乃是海门宗地界,我等圣教之人,碰上这江湖名门,必然拼个你死我活,怎么不可能?” “若是海门宗,那岂不是事情败露?或许是另外一家?” “呵呵,伪周初年间,五台山混元派于江湖上盛极一时,开山鼻祖混元祖师杨奉师承先秦杨朱学派之法,其功法要旨严守‘拔一毛耳利天下者不为、损一毛而害天下者不为’,独门内功抱元守一、滴水不漏,出招时不仅掌力雄浑、排斥诸异,更是无声无息,当时混元派弟子凭借这一手在江湖上打下了切金断玉、分光避水、踏雪无痕的诺大名号,不过嘛…” “不过什么?” 这时郑少杰自后门转出,站在欧阳护法面前,如看案上猪肉一般打量着地上尸体。 欧阳护法头也不回,面含笑容。 “混元祖师杨奉所学非玄非佛亦非儒,却有入朝参政之愿,因此备受佛道儒三教打压,最后无奈之下与我魔门联手,参与三次正魔斗剑,临战之时,真传弟子朱洪背叛师门,盗走混元祖师重宝——太乙五烟罗,导致混元祖师身中峨嵋派太清有无相剑气,重伤不治,身死镐京。至此混元派分崩离析,灭派前混元祖师道侣许飞娘火焚五台山,举派弟子殉教而亡,除了叛逃而出的朱家,江湖上在无人传承混元派武学,后来嘛,郑神君不全都知道了。” 郑少杰一脸恍然大悟。 “我海门初祖郑落尘于高宗朝征安南时,巧遇朱家小姐,共同讨伐魔教,情投意合,遂结为夫妻,得传混元派武学,后与朱家一同成立海门宗,可惜,百十年前朱家族地突发恶疫,全族无一生还。唉,杀人的不可能是朱家人。” “恶疫?算是吧,呵呵。” “咳咳,说这前尘往事作甚?欧阳护法!还是好好查查是谁杀了人吧,方才西门庆来报,我那大兄郑少奇,昨晚夜入江屏城,护法你可知晓?” “昨夜入城?神君手下西门庆还真是耳目灵通,连这事都能先我等一步探查清楚,真是人才啊。” “是啊,小小云州一富商都能有如此消息渠道,圣教一直守护着本少宗主?便是这般护的么?” 听了这句话,欧阳护法脸上笑容收敛,话中再无丝毫情绪。 “神君不必介怀,计划不会打乱,你就安心调动‘圣种’,静待海洪大祭开始便是。” “不会再有意外?” “不会再有意外。” “希望吧,还有,我不是神君。” “请吧,神君。” 郑少杰闻言脸色不愉,却未再反驳,转身离去。 望着郑少杰的背影,欧阳护法脸上再度挂上玩味。 “有如此能耐,杀了人却未曾声张,这任君行事的味道太浓了,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护法,难不成,这是有人放我圣教行事?不对啊,若是亲善我等,为何杀人?这前后矛盾之举,老奴实在不解。” “助我行事?天下愚民无不视圣教为洪水猛兽,见了面不喊打喊杀就罢了,还会襄助我等?不过,利益之争向来大过理念之争,即便毫厘之利,伪朝那些朱禽紫兽就争着抢着通敌卖国,地方武宗就比着拼着养寇自重,这些人狗咬狗,可比对付我们更加狠毒,走吧,去看看那村夫如何!” 说慢实快,欧阳护法一行人来到鲁浔住所。 到了门口,无鼻老人一招手,西门府家丁便冲上前去,破门掀床,四下搜查。 “贵人,屋内空无一人?” “哦?有意思,井里的鱼还入了海了?口奴,过去看看。” “是。” 无鼻老人欠身施礼,便走进屋内。只见他站在房屋正中,张开大嘴,如蛇蜥般扯开一个恐怖角度,胸腹不断鼓荡,却诡异的未发出半点声音。 只一小会,无鼻老人便合上巨口,转身出屋。 “护法,屋中有暗道。” 听到这话,欧阳护法脸上露出荒唐之色。 “暗道?筑城冉氏闻名天下,但凡筑城必因地制宜,调和奇泥异土打造地基,号称千年不倒,打口水井都需武人动手,他一个山野村夫,能挖出地道?去,打开看看。” “是。” 口奴随后指挥家丁,将床下地板凿开,露出一个地洞,内中烟尘缭绕,呛的几人直打喷嚏。 “这是?面粉?骨粉?什么东西!你们几个,下去看看!” 口奴指了几个家丁吩咐,这几个家丁战战兢兢,顺着地洞潜了下去,过了好一会也没发生什么,一行人正觉得已经安全,方要一同下去,突然地道轰然炸响,赤红火焰如火龙一般自洞口窜出,顷刻间充满房间,其余几个房间也是如此,剧烈火焰冲破地板,不仅将房屋点燃,屋中家丁也无一幸免,头发衣服眨眼间便消失无踪,身体几乎在瞬间就被烧成焦炭。 “快!灭火!” 一群家丁急忙上前灭火,口奴也张开大嘴,发出一道强烈声波,阻止火焰蔓延,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瞪大了眼睛! 这火焰仿佛幽冥鬼火,灭火家丁只要沾上了哪怕指尖大小的火点,便要立马化作人形火炬,直到烧成一堆焦骨。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有几个家丁带着浑身火焰跳进水缸之中,身上火焰竟仍不熄灭! 欧阳护法见此情景,双眼骤然大睁。 “这!心宗天魔五火秘经,阴磷冷火!” 口奴听闻大惊失色。 “什么?难不成是心宗之人从中作梗?” 欧阳护法深思片刻,表情阴沉,随后自牙缝挤出几句话。 “不,不会,心宗练成这门功夫的只有净火神君——一念无着孟倾城,若是他来操纵魔火,即便是我都很难全身而退,况且我命宗与心宗并无理念冲突,应该巧合,不过这村夫到有点奇淫技巧,一个二个,还都是演技非凡之辈,终日打雁,没成想让雁啄了眼睛了,呵呵。” “那,我等是不是要更改计划?” “不改,为何要更改?我圣教做事讲究随性而为,可以毫无目的,也可事事都是目的。大祭成功,他郑少杰就是我圣教圣子;不成,那就是我圣教的海洪神君;再不成,呵呵,总之,我圣教绝不会空手而归,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好戏看呢。” 几人站在火场,白日里的熊熊大火映照着几人脸上阴沉不定,似乎照应了今日之事,那秘不可测未来。 第6章 各方行动 晨光熹微,一阵马蹄奔踏之声响彻北荡山下,惊起一群昼伏夜出的林中鸟兽。 鲁浔一马当先,环视周围,又凝神听了听、闻了闻,便伸手叫停队伍。 “吁,兄弟们,对方应该没有追出来,先下马歇息片刻。” 一行人纷纷下马,鲁十从包袱里拿出羊肉大饼,分发众人,策马狂奔一整夜,众人早已饥肠辘辘,纷纷接过大口吃了起来。 嘴碎的人吃也堵不上嘴,闰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的发问。 “浔儿哥,他们不就是让咱们猎虎嘛,咱们去便是了,虽然难了点,终归还有希望,这般直接逃走,岂不撕破脸皮,恶了海门宗?” 鲁浔没有理他,而是看着石百吃完,示意他警戒,方才坐了下来。 “这几天,我发现有人在我家周围日夜监视我,但我找不见此人在哪,而昨日在西门府、昨夜在城南,我又有这般感觉,监视我的应是同一批人。就猎个老虎,犯得着恩威并施、明查暗访、日夜监视?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么说的话,还多亏浔哥早有准备,买了那座城南旧屋,疏通了堵死的江屏城防敌地道,不然昨天我等绝计逃不出来。” 听了这话,闰水全书第一次开口。 “浔儿哥,我们兄弟俩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倒还好说,石百石千的老母和弟弟可还在村里,你临行前可有安置?” “石万年龄太小,还未曾加入我等操练,不晓得各类暗号暗语,走之前我被监视得紧,送不出消息,只能先来城里救你们。” “这,浔儿哥,这海门宗郑少杰如此猖獗霸道,必然会迁怒家人,你可有章程?” “放心,出来之时,我已想好了对策,一会到鱼骨岭,咱们便要分头行事,你们过来。” 听到这话,一群人连忙凑了过来,等候鲁浔吩咐。 “鲁十,一会过了鱼骨岭,你倒岭西林子里中找一棵歪脖老杨树,树下埋着一坛好酒、一箱琉璃首饰,你都挖出来,去西坡林外武镇关找北军千夫长李魁将军,跟他说四日后我有美酒出窖,请他和他操练的猛豕百骑赴宴,来的人越多越好,话不用我教你,务必要说动他前来!” 鲁十忍不住在一旁出声提醒。 “少东家,平日里咱们也给了卫所军千户双枪罗刹董俜不少孝敬,为何不请他帮忙?” 鲁浔摇了摇头。 “姓董的只因云州前任张知府未曾将女儿许配给他,他便日夜记恨在心,醉酒后多有辱骂,全然不记得张知府这些年照顾之情,乃薄情寡义之辈,此人可交不可信,我与他交情不深,这时候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少当家英明,鲁十领命!” 鲁浔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交代别人。 “鲁步,你《猫功》练的好,这个水壶你拿着,一会儿你一人二马,抄近路自北城暗道偷渡入城,把它扔到城南江油巷那栋榨油坊中,然后去其他安全屋躲着不要出来,切记,扔进去前把水壶盖子打开,但到榨油坊之前绝对不可打开!” “鲁步知道!” “闰水,你最为稳重,一会不要走西坡林子,郑少杰那犬入的必然不会只叫我等捉虎,莫再撞上!你自南坡林子兽道穿回村北山头,那里有一座猎屋,往炭灰堆下挖二尺,我埋了千里眼和千里烟,你就在那探查村中形势,千万莫要入村,但有变动立刻报信!石百在北荡山南边奶头石驻守,负责中转闰水传信,我若不在,立报老爷子知晓。” “好的浔哥。”*2 “闰土石千,你二人去北荡山青溪谷,老爷子和诸多兄弟都在那,你传我话,安排几个人将趁手兵器取送方才各处,特别是我的射象弓和武备包,务于今天未时前送到南坡林子,还有,别忘了安排几个兄弟支援闰水他们,照我平时教你们的,沿途设埋伏、接应,但有不对,绑也要把石百、闰水绑走,不能再有人陷进去了,知道么!” “好!浔哥,不过你去南坡林子干嘛?” 听到闰土发问,鲁浔将最后一口大饼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双眼目不斜视,如深潭映月,宁静非常。 “猎虎!” 郑少杰的语气笃定无比。 “什么?” 西门庆语气诧异、满是疑问。 “这个鲁浔,一定会去猎虎!” 郑少杰再次重复了一遍。 “可,少宗主,鲁浔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不想着逃命,却要去猎虎,坏你的好事?” 郑少杰此时全无之前的乖戾做派,手指摩挲,眼神深邃地端坐在榻上。 这种琢磨不透的感觉,仿佛某种重物压在西门庆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 好一会,郑少杰方才慢悠悠的开口。 “能在欧阳夺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脱,可见鲁浔此人行事机智果敢,绝非酒囊饭袋之辈,之前那副样子必是伪装!想来早已察觉异样,说不定此时,其家中也已空无一人!” 西门庆十分疑惑。 “可是,既然家中亲人也已转移,为何还要去坏少宗主的好事?” 郑少杰面色阴沉,语气十分愤怒。 “他就是知道这是我的好事,才会去这么做!” “海门村,是我所谋大事的重要一环,而他这个纯阳之身,则是我偶然发现,他应该是从我迫他以五日之短、成捉虎难中,察觉到了自己乃是意外,这才逃之夭夭,这是我的疏忽,我大意了!” 西门庆小心的接了一句。 “可是少宗主,若他知道自己是意外,就更不该回去了啊?” “他就是知道自己是意外,所以他才知道,海门村和老虎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这话,西门庆面色颇为不解,继续发问。 “少宗主,庆愚笨,实在不解其理。” “三年来,我屡次借游猎之名,入北荡山猎杀走兽,去岁,我又自万兽山庄购买数十头猛兽投入北荡山中,为的就是让这群畜生无食可吃,逼得他们食人充饥、互相残杀,如此才能决出恶种。未曾想北军竟然来此大肆抓捕野猪,导致这群野兽比计划提前下山,幸好月前布衣门望气师说山中恶气已成,否则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说到这,郑少杰不由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之所以培养这些野兽,乃是因为那《海洪化蛟功》需要观想海中恶兽形貌,练成后能得其体魄异能,实属玄妙。但此功有一桩凶险,若观想时陷入太深,不能自拔,必然走火入魔,变成欧阳夺手下那些吃人的废物。” “想减少凶险,就需要用到更高一档的人元化龙池,用数百人血元力为基,辅以食人凶兽血肉,将选中恶兽放入池中,由我在池中亲自打杀,饮血食肉,届时龙池精元会对冲海兽煞气,助我稳定人形,而这走蛟潮将至,数千巡回的海和尚是最适合不过的主材,这海门村,就是建造龙池的最佳地点。” “所以,以这鲁浔表现出来的急智,他必会猜到,海门村和猛虎才是我势在必得之物,但他吃不准我在海门村会做何等程度之事,那阻止我的唯一方法,除了杀了我,就是坏了我的事。” “所以,这鲁浔若是杀了老虎,少宗主就没必要前往海门村。” 西门庆方才恍然大悟,却复担忧起来。 “既然这般,少宗主何必让这鲁浔猎虎,岂不节外生枝?” “人有高低之分,龙池也有上下之别,我方才所言之龙池,已经是上品龙池,可上品之上自有极品!几日前,我听你谈起鲁浔此人特征,知晓其是少见的纯阳童子之身,这种人若与猛虎搏斗后入我龙池为底材,更能消解猛虎凶性,为我度过化龙劫再增二成把握!” 听到此时,西门庆大为遗憾。 “可惜,却被他识破了,这鲁浔若有此智慧,不论是杀了老虎,还是设法将此事捅了出去,岂不真坏了少宗主大事。” “坏我大事?呵呵,我若无万全之策,怎敢行非常之事?莫说太平道‘颠倒反复’正在山中蹲守猛虎,凭鲁浔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逃脱不得!即便他捅了出去,我的身份,云州府谁敢冒犯?况且我还有其他手段。” 如此说着,郑少杰拍了拍手,屋外走进几人,将一个个笼子放到地上。 “昨日我已让欧阳夺再次释放肉香,最迟今晚,云州境内那些修炼我故意散出的魔功残本之人必定会四下作乱,千牛卫、地方宗门豪族乃至云州守备军马必定四下出动、平定魔灾,而海门县作为海门宗驻地有我郑氏宗姓镇压,没有多少妖人作乱并不奇怪,届时调动地方守军和宗门弟子外出捕杀妖人便是理所应当之。如此一来,五日之内海门宗除我等之外再无强人,他鲁浔就算杀了猛虎,凭他个村夫也挡不住我行事!更何况,他可逃不出去!” 说着便掀开盖布,只见笼中关着数头前腿短小,形如怪狼的生物。 “我日前给他的《兽功精义》和丹瓶上,涂了草原胡人春季诱捕狼群的‘母狼香’,这老狈为狼生畸种,最是智慧超群、嗅觉惊人,十里之内都能闻到母狼香的味道,你叫几个人带着搜寻,必能追到,追到之后,生死无论!” 西门庆眼神一动,拍手大喜。 “这下他可跑不了了,少宗主真是技高一筹啊!” 郑少杰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 “呵呵,这种外人,我自然不会信任,去做事吧!” “遵命!” 西门庆喜笑开颜,转身告退。 “你就这么信任他?” 西门庆走后,屋中阴影凭空发出一声询问。 “中了我海门宗的龙根婬毒,除了《龙王功》内力,天下无人可解,他只能忠诚于我。” “太过自信,恐怕不是好事。” “我当然不会尽信他西门庆,太平道妖道已经去抓虎了,让他西门庆办这件事,一是考验一番,二么,混淆视听罢了。” “呵呵,别的也就罢了,太平道妖道,你信得过?” 听到这句话,郑少杰嘴角抽了抽 “应该,不会太过离谱吧。” …… “娘的,这也太离谱了吧!” 匍匐在草丛中的鲁浔,看着前方场景,嘴角抽搐,心中不由哀叹。 只见这前方有高矮胖瘦四人,围坐在鲁浔此行目标——两头老虎旁边争论不休。 只见其中身材高瘦,歪戴道冠之人,似乎是个道士,嘴角不断抽搐地大声嚷嚷。 “内痕么,要我说吧,咱就给这俩畜生宰了得了,难得在辽东外看见东北虎,好长时间没吃过这玩应了,整死了,尝尝家乡的味道。” 另一个双手揣在袖子里,蹲在地上,胖如圆球,道冠吊在脖子后面,露出一颗光头的道士,磕磕巴巴的赞同。 “赵…赵明寺说得对,这…这俩畜生死老沉的,他,他一个命…命宗的小崽子,未来吃…吃人的妖…妖人,咱…咱给他干啥活!” 听到此话,站在一旁却勉强跟蹲着的人一般高,脸黑如涂炭的道士,翘起手指头连给了磕巴好几下。 “冯美能啊!那师傅临走前,可是再!三!交!代!,让咱们给活老虎?到海门村儿去!你俩可倒好啊,害想整口家乡地味道!咋想的啊!你俩可长点心吧!” 叫刘美能的道士一挥袖子,给黑矮道士扒拉一个跟头。 “嗨呀,西…西门宝!你…你别在这装…装孝顺!师…师傅现在,都…都快老年痴呆了,我…我看他别,别说走路了,上…上炕都费劲!不然嘎…嘎哈给…给命宗打…打白工啊!” 黑矮的西门宝翻身站起来,一头冲向刘美能。 “嗨呀,你个损嗮!你害敢扒拉我!你信不信我一招二龙戏珠插死你!” 刘美能伸手一挡,按住黑矮的西门宝,看着他张牙舞爪,就是打不着。 “就…就你这小激八剂子,你害…害想二…二龙戏珠呢,我…我看你是皮皮虾蹴…蹴皮鞠!” “冯美能!我告诉你啊!就差二寸啊!你就死啦!” 看着这帮人乱糟糟的样子,最后那个身材消瘦,长脸小眼、神态甚为“委婉”之人,拈着兰花指头痛的按着脑袋。 “唉呀妈呀!你们几个可别吵吵了,这么不着调呢,我姥爷害妹没呢,你们几个就搁这造反啊,不怕他给你们塄炉子里炼了啊。” 赵明寺听了这话,在旁边嘲讽。 “花泽阳,害姥爷呢,铁岭屯谁不知道你妈姓毕啊,可别拿鸡毛当令箭了,害姥爷,我看你像姥爷。” 花泽阳立马炸毛了,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叫唤。 “咋的!我姥爷给我领上道了,我乐意认!我妈都妹嗦啥,你巴巴啥!” 赵明寺嘴角一抽一抽的持续输出。 “你那是上道么,你那是着了道了!都快让人忽悠瘸了,炼的跟个二椅子似的,要…要我说吧,得亏裤衩子穿跑偏给你腿拢住了,不然裤兜子里面凉飕地,你得天天尿炕!” 鲁浔万万没想到,他紧赶慢赶,居然还是来迟一步。 看着这四个看似歪瓜裂枣,实则实力超绝之人,鲁浔是大气都不敢喘。 他亲眼看着那个黑矮道士二指一弹,一道飞石先是命中狂奔雄虎关节,复做跳弹命中雌虎关节,而那个歪嘴道士更是滚地一翻身,运使一种扭曲身法,如卷地疾风一般冲到二虎跟前,一个横空劈叉将两头老虎砸晕过去。 就这几下,鲁浔自负就算全身着甲,装备精良,之前的自己,也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不过,现在的自己,或许可以试试。 第7章 林中激斗(一) 鲁浔俯身后退,只见他体柔似蟒、身轻如鹤、步灵若豹,无声又迅速地就从距离四人一百二十步的位置,退到了一百八十步。 随后他一个纵身跃起一丈高,无声无息地攀上一株大树,自身后扯下一根上下装有数个铁轮的奇异大弓,正是万弓之王——滑轮弓! 滑轮弓这种大杀器,成了他今生为自己留下的底牌,这把特制的恐怖重弓威力惊人,堪比前世子弹! 配上他今生一手超凡弓术,才是他有信心在一百八十步外,与武林高手争斗的底气!这个距离,他也是豹子尾摇穿画戟,弓响雁落胜鹰疾的绝顶高手! 鲁浔将十数支长箭插在顺手位置,自其中小心抽出几支怪异重箭,这箭的箭杆上有数个镂空,内中嵌入鼓胀皮袋,还有多处机关。 鲁浔看着这支箭,平静眼神渐渐凶狠,随后推如泰山,透过“望山”瞄准片刻,后手一松。 嗖!射出了追如虎尾的一箭。 “小心!” 这边弦声刚响,还在争吵的“歪瓜裂枣”四人脸色大变,如炸毛夜猫一般瞬间暴起! 西门宝听声辨位,双指连弹,手中飞石如暴雨连珠,射向飞来之箭! 一连串嘣声之下,箭抵近十步之内方才落下。 “哎呦我去,这箭挺有劲了!” 见此,西门宝脸色凝重。 “我来!” 冯美能圆胖身体愈发鼓胀,连头颅都陷进肥肉里,体内发出闷雷之声,愈来愈响,蓄势片刻,庞大身躯滚地而起,如轰雷一般冲向鲁浔,沿途大树应声而断,竟不能阻挡片刻。 “嗡!” 见此情况,鲁浔脸色不变,拔出一支迅疾刺箭,搭手便出。 “哎呦我嚓!” 冯美能发出一声惨叫,不仅攻势戛然而止,更是极速飞退,在空中洒出一串血迹,落回众人身后,便颓然趴在倒地,惨叫不止。 三人定睛一看,只见冯美能居然屁股中箭,看那样子入肉极深,血流不止,登时面色大变。 “我嚓,老冯开眼儿了!” “唉呀妈呀,太残忍了,老冯,你麻没?” “麻…了…” “咋还麻了呢!” “废话!你中你也麻!” “嗖嗖嗖!” “快躲!” 见又是三支迅箭袭来,赵明寺大喝一声,跌身贴地翻卷,双腿连蹬,强烈腿劲不住飙射,霎时间踢断数棵大树,扫起遍地土石抵挡来矢,同时顺脚将冯美能踢开一旁。 其他二人也是各寻掩体藏身。 西门宝一张脸抽的跟揉过的手纸一样,嘴里撺掇赵明寺。 “小四儿!这箭太狠了!顶不住啊!咱几个就你快,你沙楞地,过去恁死他!” 赵明寺气的嘴都不抽了。 “你咋不上呢!老冯的‘滚地惊雷’啥样你不道吗!那是哈拉皮裹肥膘,砍到哪都看不见刀!这瘪犊子楞顺腚眼子给老冯射开花了!听这动静起码一百五十步开外啊!比他娘北胡的白翎射雕手都准!害有,别管我叫赵四,我是赵明寺,老叫我乳名,真膈应人!” “我真是…” 西门宝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 “没让箭射死让你恶心死,还乳名,完犊子玩应!你以为我不想上啊,我炼的行云布雨功,护体真气脆啊!没到跟前儿就得给我射稀碎!” “害脆呢,你就腿短,我告儿你,就你这身材,走人堆里别人放的屁你一口落不下,全吃嘴里!要我说,找他唠唠,咱到这嘎以后也妹惹事儿啊,嘎哈上来就下杀手,都给我整蒙圈了。” 还没嚷嚷出个结果,四人又听到闷雷之声。 刚想躲避,却发现长箭直奔猛虎而来! 这次花泽阳反应更快,袖子一抖,只见空中两道电光一闪,击飞两支箭矢,复一看,竟是两支一尺长的锁链银锥。 “婢养的!他目标是小虎虎儿,这可是师傅交代的差事,这一瞅没法善了了!赵四儿,你护着老冯和小虎虎儿,小宝儿!咱俩交替掩护,冲过去整死他!” “好,我就说,小损阳是咱们之中最爷们的人,谁不承认我跟谁急。” “你可把你那破车嘴闭上吧,哎呀妈呀,这堆人里有你都闹死了!我踏马明天就上香祈求苍天,让老天给你劈死!” “你快别跟我搞笑了,咱是太平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你害搁这求苍天,你这不光裤衩子跑偏,你这思想也跑偏你!我跟你说,就这句话,你加入我们‘风雨雷电’花美男组合,就属于带病提拔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定下计划,三人便行动起来。 赵明寺再运腿法,踢得满天烟尘,霎时间风卷尘沙,掩护二人突进。 西门宝贴地疾奔,脚下踏过之处泥土干热、树木枯黄,水汽不断被抽将出来,化作漆黑云雾将其环绕,掩盖身形。 花泽阳体表微放银光,与所穿道袍上的银线交相辉映,化作一道银灿灿的电光,晃得人看不清身形。手中链锥巧如灵蛇,卷住树木助其来回飞窜,如一道银电般激射而来。 见此情形,鲁浔丝毫不乱,自树上拔出两支粗箭,一为四棱攒刺箭、一为四棱锤头箭,稍作瞄准便发箭分射二人。 花泽阳见来箭太快躲之不及,心下发狠,迎着箭矢冲了上来,似是打着正面破敌的主意。 只见他手中银锥一抖击向箭矢,结果这四棱箭竟暗藏机关,自中间四分而开,深深钉在四棵树上,花泽阳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走神就冲了进去。 “啊!!!” 只听他一声惨叫,原来这箭矢中间有多条纤细钢丝,极其锋利,在天空张开一张大网,花泽阳一头扎进其中,身形翻卷,如落蛛网,浑身被钢丝割的鲜血直流! 另一边黑雾之中,西门宝自持黑雾遮蔽,只是微微错身,意图躲开箭矢,结果这锤头箭也自中间破开,拉出一根绳索,将西门宝拴在树上。 即使一击得中,鲁浔依旧面无表情,自箭囊中抽出五支迅疾箭,箭发连珠,射向赵明寺。 赵明寺虽然人不着调,但确实武功高强,特别是他那奇异地躺腿法,翻滚腾挪之间如灵鼠滚油锅,一直于地面有半寸距离,身形看似狼狈,却一点灰尘都未曾粘身,将五支箭全数躲过。 “小子我告你,我风伯赵明寺不是…我嚓!” 赵明寺躲开连珠箭,正要洋洋得意嘲讽鲁浔,却发现又一支迅箭电射而来。目标却不是他,而是地上猛虎! 赵明寺目眦欲裂,急忙回援,却发现自己最快脚程也无法赶在箭中之前拦住这支箭。 “这小子,连我的脚程都算好了!” 赵明寺心中发寒,但毕竟是老江湖,只见他并脚一磕,随后奋力一踢,一道乌芒闪出,原来他鞋底还藏了一根铁镖! 眼见铁镖不偏不倚,直飞来矢,赵明寺正要得意,奈何异变又生! 来矢竟然自空中一分为二,躲过铁镖,分射猛虎!鲁浔竟然连赵明寺最后一招都算计在内! “成了!” 第8章 林中激斗(二) 眼见射出的阴阳二分箭即将射中,鲁浔心中也是不由一松,这二分箭本是防备此人再度以飞石拦截,却没成想他竟然鞋底藏镖,幸好自己为求稳妥,提前分箭,不然还真让拦住了。 二分箭即将命中之时,一坨巨大肉球骤然飞到猛虎面前,伸出两只肥褶横生的短手,于千钧一发之际拦住此箭。 “疼,疼死道爷了!” “好样的老冯,你果然是咱们组合最快的男人!” 冯美能懒得理会赵明寺,只是大声痛呼,要知道他所修功法乃是师傅观摩天下八大奇景之一的紫电天球后,结合偶得的西域奇人布岚卡遗留下来的武学——闪电狮子呼吸法,创下的《紫电天球功》,修炼后不仅速若奔雷,还有一身金刚皮肉,练到由外而内后还能生出电劲,师傅直言此功甚至不弱于昆仑派的护法雷公诀。 平日这冯美能仗着一身横练肥肉横冲直撞,便是北军蹶张弩和草原射雕手所发之箭也很难让他见血,可今天此人所发之箭竟能洞穿其掌,这般庞大威力看的他心底发寒。 鲁浔见无功而返,正要振奋精神再次发箭。 这次异变没有找上对手,而是找上了他。 被绑在树上的西门宝双指连弹,数根飞钉精准截断了缠在花泽阳身上的钢丝,花泽阳方一挣脱,连脸上血都未擦,掌中银锥一闪,点在西门宝胸前绳索之上,将其截断,却连西门宝的衣服都未曾碰到。 “你敢弄花我的小脸脸!我要攮你一百个窟窿!” “踏马的今天恁不死你,我雨师西门宝也不用混了!” 鲁浔见二人已经接近到八十步内,心中一叹,随后于地上拔出两支粗箭射出。 宝、阳二人属实对鲁浔的箭心有余悸,一边飞身躲避,一边各使手段打落箭矢。 果然,这两支箭也有机关,被击中后竟然纷纷爆开,一支扬起漫天白灰,一支爆散一片黑烟。 “雕虫小技!” 见这飞烟,宝、阳二人不退反进。花泽阳运起内力,浑身电光环绕,两支银锥自面前螺旋推出,在烟雾中打出一个条巨大通道,自己身随锥走,如钻头般钻出烟雾。 西门宝则俯下身子,如游蛇一般贴地前行,单掌平推而出,身边黑雾随之前涌,与烟尘卷在一起,随后手掌向上一翻,面前烟雾立刻冲天而起,弥散在茂密树冠之中。 只是二人方才冲出,却突然发现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鲁浔自阴影中贴地奔跑,一会身体贴地,如蛇匍匐,一会四肢并用,如猫轻跳。 这正是郑少杰所传《兽功精义》中记载的奇术。 相传东瀛武学扭曲邪异、只求威力、不择手段,修炼东瀛武学之人,十几岁少年便能胜过中原苦练了二三十年的武人。 这般巨大威力自然有奇大代价,走火入魔几乎是东瀛武者标配,修炼者或心性扭曲如魔、或肢体异化如妖,天赋不佳、心性不足者,往往年不过五十便要暴毙,难以精进至上乘境界,其中以忍者修炼之法最为狠毒残忍。 东瀛有一忍宗名为火贺派,其门中有一邪术名为《血继限界》,修炼者将自身血肉割下,补上异兽血肉,辅以东密苦行瑜伽修炼查克拉之法,在配上其猛秘药,以此让修炼者融合野兽血肉。 这种功法极为痛苦艰难,往往十不活一。但只要成功,身体便会生出异化器官,拥有诡异能力,甚至能够遗传给后代。这等邪功与其说是练武功法,不如说是定向走火入魔。 而为保证“血脉”浓厚,火贺派不仅鼓励近亲繁殖,那些生下来异力不足或没有生活能力的畸形胎儿,男胎会被做成“药田”,日日放血割肉炼制“补药”,供其他族人弟子食用,直到死去后还要被分而食之;女胎便会被养成“肉莲”,成为繁殖工具,自十二岁起就要连年生育,往往活不过三十,死后尸体一样会被全面利用,由于血脉相同效果更佳,食用者往往是“肉莲”的“莲子”。他们甚至连战死同门的尸体都会食用。 这种丧尽天良的门派在东瀛却备受推崇,有些家族甚至与火贺派合作,将侍妾的孩子送入宗门,孩子度过血肉融合后,侍妾和其他兄弟姐妹大多会成为成功孩子的“药田”,孩子长大后,便让他与自己的亲人繁殖后代,慢慢形成了与东瀛“华族”并立的特殊贵族——大和族。 云州地处东南沿海,百年来倭寇频繁袭扰海疆,由于朝廷需要集中力量对付北方胡族,对东南沿海成战略防守姿态,至使倭寇越发猖狂,穆宗一朝时竟敢侵占台岛,朝廷终于不堪忍受,发动了史称“昌德靖海”的东南大海战。海门宗作为地方武宗之首,受戚光业将军邀请,参与了那场长达十年的平倭之战。 火贺派忍者由于先天畸形、吞吃血亲,几乎全无人性,简直是两脚畜生、人皮禽兽,行事十分残忍,寇边最为积极。 时任宗主郑成功乃侠之大者,深恨火贺派丧心病狂,主动请缨,带领海门宗二百弟子抱空木秘渡海峡,自金门潜入,奔袭火贺派在台岛的驻地,配合戚将军打响了名垂青史的台岛光复第一战——金门大捷! 这场大战中,海门宗全奸了火贺派火影“猿魔般若”猿飞佐珠子,长老“独眼枭”志丈团藏、“肉莲喰妖”侍寝小春等全部高层及八百火贺忍军,日本五大忍宗之首的火贺派一战覆灭,消息传回去后,东瀛一片哀嚎,甚至有的大和家族悲观岛认为家族再无希望,从而集体自杀。 海门宗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宗主郑成功身死殉国,二百弟子生还者不过七人。战后论功、为三军第一,这也是沈强选择让步的原因,海门宗是真的为大周立过功、流过血的,在云州,海门宗声望几乎不下于大周朝廷。 而这《兽功精义》中的奇术,就是当时海门宗结合缴获的《血继限界》邪术秘本,融合本派武学,围绕兽功所创的进阶功法,名为“拟兽十术”。 此术修炼极看肉身天赋,天赋足够者一时半刻便可练成,能倍减《兽功》修炼损耗,将《兽功》威力发挥到极致,真正拥有诸多兽灵之力。 这辈子的鲁浔天赋可何足的吓人,在等候武器送到之余,他只用一刻钟就将此术修成。 随后鲁浔吞服龙胎丹,在药物补益下全力修炼《兽功》,进境堪称神速!十个兽型已全数修成,再加上他自身的秘密,才是他敢于挑战四人的最大底气来源。 鲁浔身如山中灵兽,飞速绕至四人西侧,张弓搭箭,朝着离自己最近的赵明寺又是一下。 听到熟悉弓声,赵明寺瞬间反应,一脚踢起飞石将箭打飞,随后看见鲁浔离自己居然如此之近,立刻大喜过望,滚地一卷,身型扭曲鬼畜的朝鲁浔奔袭而去。 “小子!这把你出昏招了吧!” “赵四儿,你快溜缠住他!别让他蹽了!” “道,道爷,创,创死你!” “弄花我的小脸脸,我攮死你!” 宝、阳二人见状大喜,立刻转身冲了过去。 第9章 林中激斗(三) 见此情景,鲁浔一边后退一边发箭迟滞四人。 奔跑之间,四人慢慢连成直线,鲁浔虽无轻功,但其不仅天生一双罗士信般的飞毛快腿,更是练了诸多外功,从小在山中长大,奔跑起来速度极快,再加上时不时射来一箭,四人中速度最快的赵四儿竟然也追之不上,更别提其他三人。 四人对此十分恼怒,一面衔尾追杀,一面思索办法。 “哎!赵四儿,你发现没,这小子射了五箭,三箭是冲老冯呢?” “对啊,老冯一身肥膘,运足功力他射不动,速度又快,他怕老冯追上!” “那有招了!赵四儿你继续往前冲,老冯!你使‘滚地惊雷’,我给你护法,你就拽着我往前冲,完后赵四儿!老冯路过你身边的时候你拽住了,让老冯当肉盾!小隼阳,你回当间去,看着老虎,随时准备包抄这孙子!” “这招行!干!” 说罢,冯美能站定运功,体内闷雷炸响,西门宝跳到冯美能背上,身上黑雾缠绕遮蔽二人身形,在黑暗中手掐飞钉等待鲁浔发箭,赵明寺则再度发力,全力前冲,逼得鲁浔不敢发箭。 轰!沿途大树轰然倒塌!冯美能飞速迫近一大截。 这一招果然奏效,冯美能运足功力下护体罡气遍布全身,配合横练肥肉,双手护住头面要害,鲁浔箭矢威胁大减。 一次冲击,就抵近了鲁浔百步之内。鲁浔似乎急了,连续发箭,但均无多大效果,虽然射中几次,疼得冯美能嗷嗷大叫,但却未能伤其要害。 鲁浔似乎对老虎志在必得,不欲远走,只是带着几人兜圈子。 如此十次下来,三人已经迫近鲁浔二十步内,花泽阳也见机包抄而来,以武林高手眼力,鲁浔脸上毫毛四人都已清晰可见。 战斗许久,且四人多是有伤在身,各个气喘吁吁、脸色发白,但却都兴奋起来,四个歪瓜裂枣丑脸愈发扭曲。 “老冯,再来一次,咱就?死他!” 可这时被追了许久的鲁浔脸上却突然浮现铁黑色,原本超绝的速度突然增加,一下将四人甩出四十步开外。 “弄死我?呵呵。” 这时,气急败坏的鲁浔面色恢复淡然,随后抽出一支奇异长箭,自行囊中拿出一样物什扣在箭杆正中。 这长箭有两支箭那么长,且非是圆杆,乃是六棱柱形,上面还有轨道机关。 这物什好似水晶质地,六根圆柱圈连在一起,内装三成透明液体,内圈也有机关。 正因鲁浔突然展现出内力感到惊奇的四人不知这怪箭要做何用。 鲁浔张弓搭箭,朝天一射,四人发觉这长箭弧度不对,根本无法射中老虎。 果然,这奇箭划过一条夸张弧度落向老虎身前十步位置。 四整疑惑不解,陡然听到鲁浔轻笑一声。 “多谢各位。” 再回头时,鲁浔已然极速奔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逐一般。四人正要追赶。 “歘。” 那奇箭落地瞬间,物什自箭中滑落,一声砂纸打磨的声音传来。 “轰!” 如同霹雳落地一般的巨响,带着冲天火光轰然迸发! “中计了,快救老虎!” 四人目眦欲裂,正欲仗着护体真气冲进火海救虎。 只见之前鲁浔射出的数根镂空皮袋怪箭在火焰纷纷爆裂,许多白色粉末四散飞出,然后—— 轰! 化作漫天橙红烈火!将四周树林飞速点燃。 冯美能仗着横练肥肉冲了一次,却发现这火焰如附骨之蛆,非要庞大内力方可熄灭,不敢再冲哇哇惨叫的退了回来。 “这,阴磷冷火儿!这心宗净火神君的招儿啊!这啥玩应!” 西门宝看着这魔鬼一般的火焰大惊失色,口不成言。 “不止呢,咱们都被人耍成狗坨子了!看看周围!” 四人抬头四顾,发现周围树木倒伏,将老虎所在之地与周围远远分割开来,中心烈火虽然飞速燃烧,但却并未蔓延开来。 四人见此情况,那还不知道鲁浔所为何事?本以为对方是个扎手的小虫子,没想到却被其耍的晕头转向。 “师傅的差事完了!咱们也完啦!完啦!” 想到这里,四人脸色顿时如丧考妣起来。 而另一边,鲁浔在林中疾驰,抬头处,群星灿烂、皓月当空! 正所谓: 时穷顿显豪杰意,孤身猎虎义气高。 纵使狭路逢野鬼,敢以勇智斗顽妖。 猿臂引弓能画月,目穿暝暝察寒号。 白羽飚射飞流星,雷弦炸处豹尾摇。 密布天罗捕魔丑,晃起金绳缚恶道。 唤来霹雳诛猛虎,风恶更把神火招。 除魔不忘护生事,巧化凶戾成善好。 山神受命传天佑,青帝闻声助英豪。 战胜四个强敌,鲁浔心中颇为畅快,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跟江湖高手对战,虽然是依仗强弓奇箭,但起码证明了,单凭这一手弓箭他已能在此方世界立足,更何况他还未出全力。 “猛虎已死,但郑少杰未必没有后手,要赶去和阿爷回合,然后整合力量,待诸般布置生效之后,再伺机而动。” 鲁浔一遍奔跑,一边思索下一步如何落子,突然间脑海中闪过野猫炸毛、老虎抬头、雄鹰四顾等野兽预警形象,浑身汗毛炸起,右臂肌肉疯狂抖动,甚至产生了仿佛针扎一般的刺痛。 鲁浔来不及多想,右手一抖,几锭银元宝伴随闷雷之声轰然发出。 “咦?” 右侧不知何时竟然有一名黑衣蒙面之人摸到近前!见到银子袭来,嘴里惊讶出声,但手上不停,一只泛着荧光的手,在空中优美挥舞,如轻罗小扇扑流萤一般,慢悠悠的将银元宝一个不差的打碎在半空之中。 是的,打碎! 饶是鲁浔二世为人、历经生死,也不由心中惊惧。 要知道,这黑衣人暴起之处,离鲁浔不到十步! “这家伙是人是鬼!怎么摸过来的!” 鲁浔心中惊惧,但手上不慌,这场景虽然危险,却危险不过前世美利坚经历的枪林弹雨。他猛地向左一跃,脚尖点树,一个旱地拔葱“蹭”的一下窜了起来,随后手脚并用,几步窜入茂密树冠之中。 “海门鲁浔,还真有两下子。” 来人见自己暴露,却也没来着急动手,站在原地看着树冠上的鲁浔。 这人究竟是谁! 第10章 月下死斗 鲁浔没有向白痴小说里的傻缺男主一样质问对方,强行发起转折、顺带水字数,只是自箭囊中抽出一支四棱攒刺箭射出,随后头也不回疯狂逃走。 问你妈啊!都踏马袭击你了?不是来杀你难不成请你吃饭?贴近十步都发现不了,那绝逼打不过啊! 鲁浔在这周围生活二十年,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一会儿自树丛中越过山沟,一会儿在无树草丛中贴地游弋,飞速向东逃跑。 跑了足足一个时辰,又自暗面爬到一棵周围无所遮蔽的孤树之上,弓箭在手,警惕的打量周围,一边抓紧时间休息。 虽然他对自己的速度很自信,对自己前世学到的反侦察知识更有自信,但是这个人能摸到他身边,就证明此人定有非凡手段! 更别说他竟然还能无声无息摸到自己十步之内,自己却毫无所觉,若不是《兽功》几乎大成,又由外而内练出了内力,更得了秘术,刚才那能打碎银元宝的手,已经打到他身上了! 到现在,鲁浔脑海中都忘不了那一双手,那只如宝玉雕琢、血管骨骼清晰可见的手。 虽然见识的高深武学不多,但是用脚跟想也知道,能练出这种异相的功夫,绝对不会是什么烂大街的庄稼把式,也绝不会是庸手!至少比那四个歪瓜裂枣更强!更比《兽功》强! 被这种强人盯上,就是加一万个小心,都丝毫不为过! 果然,那个黑衣蒙面人好整以暇的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却未着急进攻,而是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乎颇为惊讶。 “我却是没想到,你这倒是有几分逃跑的本事,我追着都有几分吃力。” 鲁浔未曾回话,而是反身对着东侧的林子射出几支箭,反手对着蒙面人就是一箭。 “嚓!” 见来箭浔疾,蒙面人略退一步,再度挥动那只美丽的手, 将来箭凌空劈碎。 “‘风雨雷电、天罗地网、颠倒反复、生死无常’,这四个‘人桩’虽然试功试的疯疯癫癫,但四人武学相互弥补,且合作多年,老熟江湖,论实力绝对不差!就是我对上都要费点功夫才行。而你不仅把他们弄得灰头土脸,居然还从容退走,毫发无损,饶是我再三高看你一眼,也忍不住为你击节赞叹。可惜啊……你说你为什么要自导死地呢?” 说到这里,来人眼里还透露出几分欣赏,其中却夹杂着遗憾的味道。 自导死地!?我招谁惹谁了我自导死地!? 鲁浔听了这句话虽然心有怒火,但是却依旧强自冷静,前世的经历告诉他,愤怒无法让人在危险中逃出生天,战胜困难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智慧与冷静。 想到这里,鲁浔摸了一下箭囊,没几支箭了。 看来,必须速战速决! 打定这样的决心,鲁浔抽出五支箭捏在手上。 黑衣蒙面人似乎胜券在握,依旧不着急进攻,而是慢悠悠的靠近。 “这人啊,有些时候做个顽石多好,放在地上没人踢、没人管的,虽然废物,但是也自在,可要是做了璞玉,你就是藏在深山,也会被人抠出来,还要受刀劈斧砍的。” 来人一边说一边感叹。 “你若不是纯阳童子身,我便不会利用你,我不利用你,你便不会参与此事,你不参与此事,你若是被‘颠倒反复’打杀了,便不需要我来杀你。都怨你啊,干嘛要有天赋,有天赋也莫被我看到啊?看到了也莫要对我有用处啊?害我做下这等伤及无辜的坏事,害我变成了坏人!你说你死到没什么,可你怎能害我变成坏人呢?你说你,该不该死啊?” 鲁浔未曾管那些无耻发言,而是将行囊中的几个罐子丢到身后的林子里。 “你说,你做了这么多错事,现在却还要一错再错,你就不能自尽么?非要逼我沾染无辜良善之人的血?最可气的是,我都不计前嫌,亲自来杀你了,你却还要反抗?你怎生这般恶毒?” 随后,鲁浔将武备袋中剩余物品飞速装在身上,做完所有事,随后抄起箭来,深吸一口气。 “西门庆!你个背信弃义的狗娘养的!你以为老子认不出你嘛!” 什么?他如何认出我的!? 黑衣蒙面的西门庆突然被识破身份,不由一愣。 高手过招,片刻不能分心,鲁浔拳脚之上或许称不上高手,但弓术一道的高手,对时机的把握却丝毫不差。 多少年没这么专注了? 开弓的一瞬间,鲁浔的脑海中却慢了下来。自弓术大成以来,他许久未曾如此专注了,如今在生死危机之下,他似乎找回了那种感觉! 那种枪林弹雨中探头瞄准,那种匍匐在密林潮泞土地上,将细箭射进猎物耳眼,就为了留一张好皮子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自己眉心隐隐一痛,随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然后一股强烈的暖流霎那间遍布全身,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接连响起! 糟了,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考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鲁浔应激一般接连发箭! 第一支,机关重箭! 西门庆见袭来重箭,因方才在一边窥探,知道重箭必有机关,故而脚一点地,飘然身退。 就知道你没少窥屏! 鲁浔见对方如自己所料,立刻弓开满月,拔出一根奇异浔箭,再发一箭。 第二支,迅箭! 浔箭速度极快,擦着重箭底部,强行改变了重箭弹道,然后射出极远,插在地上。 西门庆瞳孔猛的一缩,未曾想鲁浔弓术这般出神入化,想要躲避,但人在空中无从借力,只能硬扛。 只见西门庆深吸一口气,浑身肌肤如双手一般变得莹莹透明,身体中还有朱红经络,穴道中有颗颗金星熠熠发光。 随着西门庆运转内力,穴道中的金星大放光芒,在西门庆的体表镀上璀璨金层。 见到西门庆这副模样,鲁浔面色一变,这异相他可太熟悉了。 玉线穿金珠,这是《摩那苏婆帝龙王功》! 海门宗镇派三大绝学中的第一神功! 至于为什么鲁浔能一眼认出来,那自然是因为—— 他也会这功夫! 第11章 突如其来 这边未等鲁浔细看,那边,西门庆已经伸手一劈,将重箭劈碎。重箭炸开一团米白色的烟雾,西门庆顾忌这烟雾是之前燃起妖火的机关,皮肤愈发晶莹剔透,还隐隐透出金光,一个千斤坠加速下落。 刚一落地,西门庆双手交叉。 轰! 第三支,磷火箭! 长箭自空中划过一道火线正中西门庆,随后燃起熊熊大火。 “树仁老弟!这阴磷冷火要是净火神君操使,我还忌惮三分,你可不够格!” 烈火中西门庆声音清楚传来,随后只见火焰中似乎有巨人挥斧,轰的一下自正中劈分开来,西门庆站在烈火中央,浑身金光赫赫,威风堂堂!只是不知为何声音却有些尖细。 鲁浔不管那些,只是冷静发箭。 嗡! 西门庆听闻此箭飞袭之声犹如闷雷,顾不上彰显威风,当即提身后跃,双手一合!发觉此箭全为钢铁打造,故而力道极大,带的他身形后退! 第四支,全钢重箭! 西门庆方一落地,将手中钢箭甩到一旁,迎面又来一箭,西门庆被一箭一箭弄得如此狼狈,此下发狠,翻掌下劈。 谁知此箭在半空中突然分成两支,西门庆来不及躲闪,一箭正中头颅、一箭正中丹田。 第五支,阴阳二分箭! “你个泥地里长出来的贱种,居然敢伤我!” 虽然西门庆不知从哪得了《龙王功》,又练了什么强横的护体真气,鲁浔的重箭毕竟天下罕见,饶是这般西门庆这等精于守御的高手,挨了一箭也要见血。只不过西门庆毕竟肉身强横,两支箭破了护体真气以后,只是在头上划开一道口子,丹田一箭也只入肉寸许,看着鲜血直流,实则都是小伤而已。 可被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小人物伤成这样,西门庆已是怒火中烧,伸手将腹部的箭拔出丢到一旁,正要暴起。 嗡! 背后一声弦动之声传来,随后背心一痛,然后隐隐发麻,不仅背心发麻,头上与腹部也隐隐发麻。 西门庆浑身无力,瘫倒在地,艰难伸手,将背上的暗器拔出,放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根精钢破甲针。 他强自回头,只见第二根浔箭插在地上,箭身机扩张开,箭尾处直冲自己。 “卑,卑鄙,你竟然在箭上涂毒,你不讲武德!” 鲁浔根本不管西门庆喊什么,再发一箭。他上辈子就深刻明白一个道理,武德?弄死对手就是最大的武德! 西门庆费力躲开,对着鲁浔高喊。 “树仁老弟、树仁兄,你先停手,你不想知道前因后果么?咱们聊聊!咱们可以合作!” 鲁浔听了毫无反应,既不上前询问因果,也不做什么无用嘲讽,只是面无表情开弓放箭。趁他病,要他命! 西门庆又费力躲开一箭,最后力气不济,被一箭射中大腿。见鲁浔毫无放过自己的意思,又是一箭射来,眼看避之不及,他惊恐大叫! “仙子救我!” “唉…” 一道流光,恍若滴星映水,自天际而来,准之又准打在疾飞的箭上。 叮… 玉瑟清音,如鸣佩环,便是这等肃杀之时,也依旧悠然悦耳。 击飞箭后,流光在空中调转方向,在空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飞上一株大树之上,落入一位女子的手中,流光散去,竟是一只套在女子手腕上的玉环。 鲁浔看向那女子,只见到: 月拢青丝,挽一副飞仙高髻。 蓝裙乌披,遮不住满玉高峦。 碧玉双环妆皓腕,素银钗头螺钿簪。 纤腰袅娜,胴体更胜妲己媚。 美目星熠,绝色偏做褒姒冷。 若非瑶池天女,便是月宫仙娥。 这美艳清冷并存的美人弓足轻踮,高立于青松枝头,背后明月当空,月满华浓,一片银辉却遮不住她缥缈的气质,但这清冷中不知为何竟蕴含着一种醇和的母性,让女子更加动人。 可以这么说,鲁浔前世今生相加,这般美艳、性感、清冷、母性的美人,他见过的也屈指可数。 这女子纵身一跃,翩然而下,落在西门庆身前。 “多谢曾仙子相救。” “此次合作,乃恩师亲定,救援盟友本是分内之责。” 女子朱唇轻启,发出暖柔之音,母性愈发浓厚。只见她双手一展,淡紫披帛瞬间银沙密布,飘然飞起摊开。女子素手一摇,披帛随之漫卷,将周围火焰扑灭,随后飞回搭在女子臂弯之上。 鲁浔只觉得自己日了狗了,这辈子见得高手都没有今晚见得多,而且一个又一个风格完全不同,没有一点情报,这女人出现的无声无息,伸手就能将白磷烈火扑灭,一看就是江湖传说中那种内功深厚的高手,而且听她的话,还有师门背景,恐怕有无穷麻烦。 最主要的是,自己好像陷进了一个越来越复杂的事情里。 海门宗、西门庆、面前的神秘女子,超出想象的事情越来越多,而更大的问题是。 自己的箭要用光了。 这时候鲁浔才发觉弓箭的局限性,此世之人由于武学原因更擅久战,且极擅长应对箭矢,弓箭用于偷袭还好,若正面对敌,稍微拖久一点便要陷入被动,如果不是西门庆自持武功高强,而自己又多出奇招,以西门庆的武功未必会如此狼狈。 然而,鲁浔不会因为没有武器就不再反抗,他只是静静地退到大树最东侧的树枝上,如同猫一般蹲伏下来,等待接下来的战斗。 女子并未着急攻击鲁浔,而是俯身查看西门庆的伤势。 “河豚毒,这是什么手法炼制的?竟然这般猛烈?怪不得你练了龙王功都顶不住。” 女子似乎没什么好办法,眉头轻皱思索对策,背后大开,全然不在乎鲁浔。 “曾仙子不用看顾在下,在下家学傍身,这毒素能让我狼狈,却要不了我的性命,鲁浔此人狡诈恶毒,知道了我的身份,必不能放他离开。” 西门庆挣扎起身,脸色怨毒,不住催促女子动手。 女子站起身来,施施然面对鲁浔方向,朱唇轻启。 “鲁少侠,我们可以谈谈。” 第12章 金光龙吼 女子说完一句话坦然站在原地,不做丝毫动作。 鲁浔见对方如此诚意,思虑片刻,也是张口回应,声音故作嘶哑。 “谈什么?” 女子嫣然一笑,连浓重夜色也染上一层妩媚。 “方才我蹲伏在地,鲁少侠未曾偷袭,倒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一路过来,鲁少侠才智兼备、天资卓越,若是愿意入我‘月母宫’效命,不仅性命无忧,更有上乘武学传授,鲁少侠意下如何?” “曾仙子,这岂不便宜了他!” 西门庆听到这话,立马疾声反对,女子一挥手阻止西门庆说话,西门庆只能恨恨收声,却是满眼嫉恨。 恰逢云遮月隐,美人声落,场面骤然安静,平生静谧之意。 双方都未曾说话,连方才消失的虫鸣都再度响起。 半晌,鲁浔开口。 “郑少杰要在海门村做什么?” 见此疑问,西门庆正要满不在乎的回答,女子却先一步出声。 “海门村之事,涉及宗门大计,鲁少侠家人早已先一步离开,你那几个兄弟的家人,我也可助其逃离,剩下的事情,鲁少侠还是不要多问了吧。” 鲁浔一听,反而笑了。 “我还以为,你会故作不知呢。” 女子听了此话,却面色淡然。 “鲁少侠是聪明人,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如何瞒得了你呢?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所以,我的乡亲们有性命之忧,你们这些人自称侠士,不光束手旁观,更要从中取利,还不许我等自救?” 鲁浔的声音慢条斯理,传到女子耳朵里却带着一种强大而沉重的力量,让女子不舒服的皱起眉头。 “鲁少侠,自古以来天子与天下武宗共治天下,千古未变,少侠天资卓绝,前途不可限量,未必不能进位宗师,届时寿元百五,足可观王朝兴替,这些愚疑黔首,不过过往云烟,若是太过介怀,恐怕还要影响心性,落了下乘,莫要自误啊。” “是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呵呵。” 听了女人的话,鲁浔嘴里喃喃自语,脑海中回想起这一世自己小时候的场景—— 村口住的李大叔,院子里有一颗杏树,鲁浔小时候每次经过,李大叔都会但凡见到了就会撸一把杏子塞给鲁浔; 赵二那孙子的爸爸赵柱,当年在西军做过兽医,村里的牲口都是他照顾,鲁浔十二岁那年,家里的马难产,赵叔在马圈里咕噜了一整夜,使尽了手段,保得马儿母子平安,却连一口饭都没吃,瞪着通红的眼睛嘱咐小马要好好孝敬鲁阿爷和小鲁浔,现在小马变成了老马,见了赵叔还会亲切的舔他; 村老王大爷,是村里的老书生,据说年轻的时候被鲁阿爷横刀夺爱,一直跟鲁阿爷斗气,比田产、比孙子什么都比,可鲁浔小时候启蒙的时候,王大爷教鲁浔教的最认真,全村最希望鲁浔成才的,除了鲁阿爷,就是王大爷,总嚷嚷着让鲁浔考个功名,文武双全。 还有去世的牛二叔,村花韩春花,小时候帮忙照顾自己的刘三婶…所有的乡亲们,那一张张殷切关切自己的脸。 那些自己经历过的欢声笑语,悲欢离合。 他们确实只是农夫农妇,很多都不识字,甚至还和鲁浔一家有过口角争吵。 可他们活生生的,在鲁浔的世界里,认认真真的存在了二十年。 若是照着鲁浔转世而来时候的心性,他一定会投降,事实上,就在刚才女人说出这番话之前,鲁浔也隐隐打着事不可为、先保爷爷的想法。 他一直对自己说:敌人势大,不可力敌,能保则保,尽力而为。 他面对的诱惑何等夸张?西门庆这么高的功夫,都对这女人口中“月母宫”的招揽充满嫉羡,鲁浔又怎会不心动?他知道自己这一世的天资何等卓绝,常人十数年方能练成的《兽功》他几年就能练成,旁人练半辈子《混元掌》都练不出内力,他几年就炼至圆满。如果入了“月母宫”,不仅性命无忧,更有高深武学,给他十年时间,他就有信心称霸一方,名震江湖! 他承认,他刚才迟疑过、心动过、恐惧过,直到他看到对面女子平淡说出这等冷漠之言,那平静的眼神。 让他想起自己前世在美利坚,那些人在倒在他手下前,看向他的眼神。 那是根本不把那些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人,当人的眼神! 鲁浔只觉的这美艳女子不过是画皮妖魔,看似是人,实则早已毫无人性。一村数百条性命,同宗同种之同胞,为所谓宗门之计,竟然就能坐视其亡! 不仅是她,西门庆、郑少杰,这一个个人好似一颗颗重锤,狠狠地击打着鲁浔的脑袋,提醒他这还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只是想到这,鲁浔心中便凭空生出无尽的愤怒,这一刻,什么名利生死,都被他抛到脑后,只剩下势不两立的信念!这是一个生物对同类最终极的怜悯,是一个个体最后的善良! 这一刻,面对生死之大,鲁浔才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将自己的乡亲们当做npc之类的角色。 这一刻,最起码这一刻,鲁浔的信念纯净如琉璃之净,坚硬如金刚硬石! 一想到他们即将陷于生死危机,鲁浔便心如刀割,一听到这个女人对他们的不屑一顾—— 而在这个存才武学这种超越幻想之力的世界,信念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二十载积累生聚,鲁浔终于一朝顿悟,一股力量从鲁浔身上汹涌而出,化作金色光芒,将他包裹其中,刺激着周身肌肉如蚯蚓般收缩,渐渐化为金色,筋骨齐鸣之声仿佛摩那苏婆帝龙王做吼,凶猛中夹杂慈悲梵意,似乎要响彻密林、周遍法界! “呼…” 鲁浔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你踏马说老子的乡亲们是愚疑黔首!” 一直以来压制不住的愤怒终于爆发。 鲁浔一边怒吼,一边弯弓欲碎! 愤怒的鲁浔无暇感受身躯的变化,他看不到周身大穴中的点点星光,正随着怒吼悄然碎裂,化作金色的液体,沿着朱红的经络,慢慢流遍全身。 佛法开释——得悟三千大千世界众生俱为一体,有如来藏性、周遍法界,而后能无所住却生利益众生心者,即为照见菩提,正觉之种。 此为——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而这无上佛法正觉,正是圆满《龙王功》的根本法门! 女子说完一句话坦然站在原地,不做丝毫动作。 鲁浔见对方如此诚意,思虑片刻,也是张口回应,声音故作嘶哑。 “谈什么?” 第13章 转世奇遇(必要设定,二合一) 鲁浔敢以一山野村夫捋海门宗的虎须除了天生匪类的心性,自然还有其他依仗。 海门村东走五里处便是天下“十大盛景”的“海天门”,乃一座混体黑石质地的高耸悬崖,面海一侧陡峭如削,自悬崖有一条龙湫倾泻而下,常年流水不断。 崖上龙湫每年春季月余时间,会有巨量流水于此入海,届时流水汹涌湍急,自陡峭崖壁飞射数丈方才落下,远看如蛟蛇化龙升天一般,故名“走蛟潮”。 龙湫下是百丈深潭,内有上千洞窟,磊如瘤疤、嵇古奇奥,故名“千涵海潭”。 届时便会有数以千计的“海和尚”巡游到此,交配生育。所谓“海和尚”形似前世儒艮,因头顶光光,故名“海河尚”。 这畜生性情极为凶猛,体魄强横胜过精修横练数十年的武者,位列海中恶兽第三。 因此,每年涨潮期间,海天门周边海域,常人万不敢轻易涉足。 鲁浔的奇遇就在这里。 他于这方世界醒来之地,便是“千涵海潭”洞窟之中,洞窟中竟有前人来过,还留了壁刻。 此人是少林寺沙弥,法号海门,听闻此地与其法号同名便来游览。误被走蛟潮冲进这暗窟之中。 据其所言,自涨潮之日起,每夜子时,海中便会传来奇异声音,大概一个时辰左右,此音有洗练肉身、孕养生机、修复暗伤、助益内功、涤清神念、启发灵智之奇效,届时可将身体浸润海中,大有补益。 除此之外,他刻下一部武学,正是《摩那苏婆帝龙王功》。 此功乃海门依托少林寺武学《童子功》所创。讲究炼精化气、练气藏精、化气返精,是以气锻体、内外合一的上乘法门。练到至高境界,一身精气藏于周身窍穴之中,化作金刚舍利,于肉身中连成一片,成就无漏金身。转修佛门任何内外武学都能一日千里、堪称天下第一等佛门筑基功法。 且此功与《童子功》一般不挑根骨,偏要极高佛法修为,想要修炼到至高境界,更需得领悟“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佛门妙谛,否则只能强身健体。 而这门《摩那苏婆帝龙王功》说来也实在不好开口。 原来,海河尚之所以体魄强大,是因其能自闭精孔、宫孔,转化阳精、卵阴补益肉体元精。雌性成年后每次月事便会失掉一颗卵阴,这种情况在第一次怀孕前无法停止,所以急于尽早完成交配产子。 由于海和尚一夫一妻的习性,交配产子后会以家庭为单位生活,因此雄性挑选配偶非常挑剔,极难发情。雌性往往需要耗费极大力气,还会被雄性恼怒驱赶时弄得遍体鳞伤。 此地吸引海和尚的原因,便是因为海中神音除了能消弭凶性、修复身体外,还有激发性欲之能! 这些洞窟本就是海和尚交配生育所用,届时海和尚虽然凶性全无,但性欲极为旺盛,若浸润身体时被其发现,恐怕就要有人伦大逆之事发生。 就如这《摩那苏婆帝龙王功》中的炼体之法,乃是海门在水中练功之时,被神音激发欲望,正巧碰了海河尚…感受到了海和尚筋骨肌肉收缩锻炼之法,与海中神音结合共振,最终创出此功。 摩那苏婆帝者,为高意、慈心、大力、大身之意,乃佛门八大龙王之一,便是影射此功来源。 海门也在壁刻中忏悔,自己已然破戒之事。 事实证明,正经人不写日记,王子看上“美人鱼”也未必是因为美。 虽然来源变态,但这门《摩那苏婆帝龙王功》绝对非同凡响。不仅完全继承了《童子功》精义,更能让修炼者练成伸缩如意、金刚无漏、力大无穷的龙王金身,大大弥补了《童子功》杀伐不足的问题。 除了此功之外,墙上还有海门和尚以音律记录的神音乐谱《娜迦歌诀》。 鲁浔刚到此世时,正是心如死水,对杀戮之法全无兴趣,也不通内功修炼,见此功时未曾先看功夫,反而先被海门留下的禅诗吸引: 小僧枯坐伴龙湫,生对慈悲死不休。 究竟渡人真煦沫,原来入世即浮沤。 邪魔岂乱菩提想,正觉旋持慧剑收。 要识此心容听法,莲生看破已无忧。 鲁浔不知,当年海门和尚正是在此地,枯坐龙湫高悬之海窟绝地,经生死之大恐怖、有破戒之大惶恐、成佛心之大坚定,方才彻悟禅机,创出此功。可以说唯有参透禅诗心境,才能悟透禅功要诀。 鲁浔前世大起大落,今生转世重生,经历何止大喜大悲、生乐死苦,一颗饱经磨难的心灵可谓疯魔成佛、心死道生,又修炼瑜伽、气功,参习佛经、道藏,早已深具无匹佛性玄机。 入神参悟之下,深厚佛性一朝激发,顿悟之势便不可挡。他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跳舞、一会锤头,状如疯魔。 《摩那苏婆帝龙王功》这等上乘禅功遇此真如佛性,自然瞬间共鸣,慢慢将其引入寂空涅盘的顿悟境界,不自觉按照功法修炼。待到他清醒之后,天才参禅十年方可入门的佛门晦涩禅功,他一日便已入门。 这就是他此生除重生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有如此天资却不肯入海门宗的原因。 回到现实中来,听到这澎湃龙吼,西门庆好像被重锤砸中了脑袋,先是呆滞片刻,随后便不可置信的失控大吼。 “这!龙猛梵音?是龙王功?他会龙王功?他怎么会龙王功!” “龙猛梵音、内现金身,还真是传说中龙王功的最高境界?这小子怎么也会?” 女子见此异状也是极为惊诧,不知怎么的,天下十六宗姓的上乘绝学仿佛人人都会,还练到了海门宗郑家本家都练不到的最高境界。 但只是片刻,女子便一脸惋惜。 “可惜,若是你学全了海门宗的天罡混元童子功,恐怕真的就成了‘小宗师’境的高人,到时我反倒要退避三舍,可只一门《龙王功》初成,还不至于让我仓皇逃走,这等天才,若是被佛门高僧看见了,恐怕千方百计也要拐回去做佛子,如今却要死在这了。” 一边说着,女子一边随手将飞来迅箭打落,随后脚尖点地,如嫦娥奔月般凌空而起。 “跳到天上当靶子么?” 鲁浔心中疑惑,却抓住时机又是一箭。 女子指捏兰花,袅袅一递,腕上玉环便化作流光,将箭击飞,随后于空中变换身形,凌空飞来,有轻盈灵动之美,更有疾燕穿林之速。 “这是轻功还是飞!” 鲁浔见此情景心中怒火稍熄,急忙又是一箭,随后纵身一跃向密林中逃窜。 女子再发玉环,将此箭击飞,随后不仅未曾落下,反而踏着弹回玉环纵步而起,正巧乌云弥散,冰轮玉月再度显现,女子身形居于元月正中,浑身银光点点,仿佛仙子踏月而来。 此夜月光,为何这么亮? 鲁浔正自疑惑之时,忽然感觉面前银光大放,自无尽月华中伸出一只宛如羊脂白玉雕琢的秀手,带着柔和白光,印在自己胸前。 来不及多想,鲁浔只能全力抵抗,只见他金色皮肤迅速染上一层黑色斑纹,充满了原始野性,而后一层微薄的无色护体气劲,紧紧贴合于皮肤之上,诡异的是,三门武功却互不干扰,反而好像在无色气劲的调和下构成三道防线,竟有分工明确之感。 月光中传来女子惊讶的轻语。 “你还真将《混元气功》练成了。” 女子言语惊讶,手上却不停,先是伸手在鲁浔胸口一推,鲁浔身上护体气劲顿时四散,随后女子并指穿掌,腕上玉环化光飞出,直击鲁浔胸口! 噗! 鲁浔口中鲜血狂喷,登时倒飞而出,一片轰隆声中撞倒数棵大树,飞入密林之中。 这时,女子方子半空中飘然落下,周身尚有月光如满天星一样四下飘扬,丰满胸膛起伏略有急速,似乎这一招对她而言也消耗不小。 未等女子追来,鲁浔强忍剧痛,掏出数个火折子和一包磷粉,囫囵拆开,一并丢入林中,霎时间燃起熊熊大火,随后扯起领子兜住面部,捂着胸口,头也不回的夺路而逃。 女子正要施展内功熄灭火焰,未曾想林中突然又发生数次爆燃,一时间火焰大肆弥漫,女子顾忌身后西门庆,不得不再施手段灭火,等大火熄灭之时,女子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淋,鲁浔更是不见踪影。 “龙王功真不愧为最上乘的炼体气锻之法,才刚刚临阵突破,龙王金身还未稳固,挨了我一招‘借月移形’竟还有力气逃跑。” 西门庆艰难的大喊。 “仙子莫要追了,他龙王金身未曾稳固便被您打散,到时精气泄露,死定了。” 女子回过头,淡薄的眼神斜瞟着西门庆,看得他不安地动了动。 “西门公子,你怕了?” “我…我怕什么?” “你怕我去抓那鲁浔,到时候给出更好的条件拉拢他,赚了他手上的《龙王功》,与你的合作告吹?” 听了这话,西门庆陷入沉默中,好久才开口。 “曾仙子,我可以提高条件,龙王功虽然高妙,但也只不过是基础功法,只要我掌握海门宗,无论是《混元一气功》,还是《论天罡气》,月母宫可任选其一。” 女子听了,清冷脸上露出一抹淡笑,转过身去慢慢踱步。 “《混元一气功》虽然是小宗师一流的武学,但后面的《混元道真功》乃至《混元渂圣功》都已失传,《论天罡气》是魔教道宗太平道的功夫,同样的小宗师境,同样的前路断绝,故而,这两门绝学虽好,与我月母宫而言,却并无大用。” 听到此话,西门庆面色先是阴沉,随后又轻笑了起来,声音尖锐仿佛女子。 “曾离仙子乃太阴元君首徒,也是在江湖上闯下‘冷月仙子’侠名的青年才俊,可惜这般俊杰却要与贵派‘玉桂仙子’周蕴、‘瑶光仙子’张静仪合用‘广寒三仙’的名头,想来这次大事派您前来,也有考验之意!若是办好了,定然有助于曾仙子争夺宫主之位!鄙人愿助仙子一臂之力,但请直言。” 听西门庆之言,曾离面色稍有不自然,随后安耐下去,骤然转身。 “好!不愧是敢图谋海门宗基业的枭雄人物,当断则断,公子家传的龙王功练到最高境界要舍弃男身,转为阴阳之身,配上我月母宫的《太阴元相书》有转男为女,逆反阴阳之奇效,更是少有适合女子的锻体之法,这是我师尊同意助你的原因,但,我月母宫也很好奇,海门宗的龙王功为何没这个问题?恩师判断,海门宗的龙王功必然有一门密不示人的独门心法!待助你夺了海门宗,你要将这门心法与我月母宫共享!” 西门庆一听此话,沉默一会,突然哈哈大笑。 “太阴元君巩宫主不愧是天下少有的女子大宗师!只不过拿了一重龙王功,就看出这么多东西,好!若月母宫助我夺回基业,《娜迦歌诀》,我定双手奉上!不过月母宫门派中其他未录入《太阴元相书》的小宗师武学,我要挑选一门,以一门无用之学,换两门我宗绝技,月母宫已是大赚特赚。” “好,西门公子行事果敢坚决,不愧是我月母宫看好的年轻俊杰,未来执掌海门宗,你我二派定然能通力合作,相得益彰。今日之请,我代恩师应下了!且作为交换,鲁浔此人,我也替公子料理。” “曾仙子过誉了,鲁浔此人若能活捉,还请留条性命,我要问问他从哪偷学了我家传绝学!” “好,此事我答应了,不过,今夜时间已深,你还要向郑少杰复命,没有鲁浔的尸首,你如何将杀死魔教妖人的事嫁祸于他?” “唉,此事却是在下轻敌,被他算计,本来我看出他《混元功》已经圆满,才将《混元气功》传授与他,方才所见,此人确实练成了《混元气功》,本是最好的替罪羊,但却让他走脱,不过,在下还有办法!” 说罢,西门庆运起奇功,手掌再度化作晶莹玉质,在自己胸口奋力一划,自肩膀到腹部,一条极长的,仿佛本就存在的伤口便制造出来。 西门庆自残之后,瘫倒在地,喘着粗气为自己涂抹伤药,包扎伤口。 “嘿嘿,西门庆武功低微,虽然追到鲁浔,未曾想此人竟然就是杀人凶手,一时不察被其《混元掌》重伤,如此,说得过去了!”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西门公子,妾身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多谢仙子抬爱,不过,曾仙子,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西门庆这个身份,我已经忍的太久了!日后,请曾仙子唤我真名便是。” “哦?荣幸之至,敢问公子名讳?” 听到这话,西门庆强自挺起胸膛。 “鄙人,混元朱氏,朱厌!” 第14章 虎口脱险 “呼!呼!呼!” 密林中,鲁浔一刻不敢停留,飞速向东奔跑。 噗! 又一口鲜血喷出,鲁浔面色愈发苍白。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血迹无法清理,简直就是导航,那画皮鬼轻功卓绝,恐怕一会就要追上。” 如此思量,鲁浔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过中天,子时将过。 ”时间差不多了。幸好我还有后手。” 鲁浔计算了一下时间,继续埋头赶路。 足有一刻钟时间,鲁浔听到身后隐隐有破空之声,曾离声音也悠然入耳。 “鲁浔,本宫可不计较你之前冒犯之言,若你束手就擒,交出龙王功,本宫赏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鲁浔依旧没有像小说男主一样脑残的回头嘲讽,只是埋头拼命榨出最后一丝体力跑路,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石灰粉、烟雾粉不断向后抛洒。 嘲讽个屁,都踏马吐血三升了,再出言嘲讽漏了气,能跑得了都怪了。 见鲁浔油盐不进,负隅顽抗,曾离也不屑于再说那些诓骗之语,同样运使轻功,全力追赶。 二人一追一逃,但鲁浔毕竟功力不如、又身负重伤,与曾离的距离越拉越近。 曾离见鲁浔此时此刻依旧坚定沉着,心中泛起嘀咕。 “他到底有什么阴谋,难不成前方有陷阱?困兽之斗,让他伤了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她不由的减缓速度,不停观察着周围,反倒减缓了鲁浔的压力。 又跑了许久,视线突然亮起来,原来二人已然冲出树林,前方是一片漆黑岩石,仿佛浑然一体,陡峭如削,海浪拍打礁石之声清晰在耳。 见鲁浔没了去路,曾离也站定脚步,再度开口诓骗。 “鲁浔,你也知道,你背后就是海天门,这个时节,走蛟潮即将开始,下面全是海和尚!你无路可走了,束手就擒,交出龙王功,我放你一条生路!” 鲁浔却不答话,一边脱去身上带血的衣服,真像脑残男主一样出言嘲讽。 “放我一条生路?就凭你也想杀我?臭婊子!” 曾离美艳动人,自打入江湖以来,多少青年侠客对其魂牵梦绕,竞相追捧,如何忍得了一个泥腿子再三出言侮辱,当即柳眉倒竖,推掌发环! 就在曾离发环一刻,鲁浔突然掷出手中大弓,与迅如飞燕的玉环狠狠撞在一起。 玉环受此阻拦,光华暗淡,速度稍减,鲁浔突然跃起,伸出手掌。 曾离只觉得有些可笑,龙王金身被破,一双肉掌就想接下自己的连月环,果真山野村夫,简直不知所谓。 就在曾离想要等连月环将其重创之后,再出言嘲讽之际,鲁浔伸出的手掌突然发生神奇的变化—— 那原本修长的手掌泛起晶莹的光芒,血肉肌肤渐渐温润透明,显现出玉石的质感,淡紫色的血管和蓝色的筋腱微微跳动,缠绕着青色的骨骼,看不见的经络在穴道的串联下微微闪烁着星星的光芒,整个手掌仿佛成了一件昂贵的艺术品。 曾离看着眼前这江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异象,嘲讽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堵在嘴里,换成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太虚无尘!你居然炼成了太虚无尘!” 鲁浔伸手一削,连月环上附着的内力瞬间消散,携带的力量被鲁浔施展的巧劲化解,微微弹起,滴溜溜的在空中旋转。 曾离见状连忙摊开素手,试图运功召回自家兵器。 连月环受到真气感应,再度放出微弱光芒,只是收了方才一掌似乎消耗太大,飞回的速度缓慢至极,如同一只爬行在银河中的蜗牛。 鲁浔却在下落之际一脚踩在落下的铁弓上,借浮萍之力再度弹起,玉掌一伸,如老猿摘果,将玉环握在手中。随后一个凌空翻身落在地上,却因伤势太重站立不住单膝跪地,忍不住又吐了一大口血。 做完这一切,鲁浔抬起头,鹰目狠狠地盯着曾离,手一推地面站了起来,将玉环拿在手中抛玩。 “贼偷!把连月环还给我!” 见心爱兵器被敌人如此亵玩,曾离俏面含煞,浑身真气浮动,就要动手。 “哎!” 鲁浔见状玉手放出光芒握住连月环,这能挡住金铁的奇门兵器在玉手下仿佛软木,发出微微颤抖,光芒忽明忽暗。 “再往前走,我就毁了这兵器!” “卑鄙!” 见鲁浔以此要挟,投鼠忌器之下,曾离只能银牙暗咬的站在原地。 “我卑鄙?” 一句话给鲁浔整笑了。 “江湖比武毁人兵器也叫卑鄙?那我可太卑鄙了!要不要我在卑鄙一点?” 说着,手上轻轻握了一下连月环,玉环闪烁的更急了。 “住手!” 曾离仿佛男人被捏住了蛋蛋一样尖喝出声。 见鲁浔停了手,曾离闭目深吸几口气,强自冷静下来。 “鲁浔,你把连月环给我,我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 鲁浔不屑一笑,看了看手中玉环。 “上好的和田青玉,什么秘法能把这软玉做成武器?挺珍贵的吧。” 曾离厉声娇喝! “鲁浔!你不要以为能用我的兵器要挟我!告诉你,若是将我的连月环打碎了,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识相的快快还来,少受些皮肉之苦!” “哎呦!大派子弟的威胁,我好怕啊?哎!” 鲁浔装作害怕的样子倒退到悬崖边上,手一松,玉环落向大海之中。 随后他装作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糟了!吓得脱手了!” 看着鲁浔挑衅的眼神,曾离当即暴怒。 空出右手太阴真气喷涌,浑身浮现银白光芒剧烈抖动,显出主人那颗暴怒之心。 “鲁浔,你给我死!” 劈空掌力裹挟太阴真气打向鲁浔。 可在真气临身之前,鲁浔摊开双手,向后仰躺,落向大海。同时高声大喝! “月母宫曾仙子今日纠缠,情深义厚,海门鲁浔铭感五内!有朝一日,定然再诉衷肠!仙子玉环,全做定情信物吧,哈哈哈哈哈!” 曾离飞身冲到崖边,只见鲁浔扯住衣服,恍若一种舶来动物——飞鼠一般凌空慢落,划过危险的距离,扑通一下扎进汹涌波涛之中。 “定情信物?呸!山野村夫,泥腿子的两脚牲畜,你也配!” 曾离站在崖边大声叫骂了一会,然后抬起自己光秃秃的手腕看了一眼,恨恨的瞪了海面一眼,不甘的转身返回。 “这时候跳千涵海潭,海和尚非给你啃的渣都不剩,倒是便宜你了,否则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大海中,鲁浔看着周围睡姿各异的海河尚面露庆幸之色,随后快速脱掉滑翔服,只着贴身衣,带着腰包,抓住石壁奋力游动,直到他到达自己熟悉的洞窟,勉力翻出水面,便再也忍不住晕了过去。 正所谓: 岗上机智擒山魈,林中穷计脱胭豹。 能使蛟龙走碧海,鹿死谁手其尚早。 第15章 暗手发动 鲁浔这边虎口脱险无人可知,各方势力却是各有动作。 西门庆,不,朱厌回了江屏城,带着一身血迹,未做处理,先去报了郑少杰复命。 “废物!” 未等朱厌说完,手里正揉捏吴月娘的郑少杰便一脚踹翻了朱厌,大骂不止。 “少宗主,非是小人不努力,而是鲁浔太狡猾,他不知从何处学得了什么妖术,手掌变的如同玉打的一样,无坚不摧不说,还没得半点响声,这山高林密、黑灯瞎火,小人带着属下四散搜索、人困马乏,端是尽了力了,却叫他鲁浔一下一个全结果!” 朱厌挨了一脚也不反抗,全然看不出密林里的凶威,只是跪伏在地,不住哀求。 听到这话,郑少杰终于变色了,一把推开吴月娘,大声喝问朱厌。 “你说什么?玉手、无声!你真看清了!” “小,小人看清了。” “玉手无声…太虚无尘?不可能,他鲁浔怎么会!” 不怪郑少杰如此,这太虚无尘非是什么人都能练成的,想要练成这混元掌的最高境界,非要自幼开始打磨《混元功》,待到《混元功》练至圆满境界,手上筋骨经络气脉已被毫无杀伐火气的内力打磨的纯之又纯。 如此一来,待到修炼了混元一脉的上乘气功,没几日便能真气洗体,气贯毫末,练成太虚无尘,届时,修炼者几乎立马就能与江湖高手放对。 但若《混元功》未曾练满便去修炼上乘内功之人,虽然立马就有了高强战力,但肉窍特别是双手打磨不足,这一招在同济中领袖群伦的绝学——太虚无尘,便永远没机会练成。 这也是混元派功夫的特点,乃是发于“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的杨朱之学的“本生”思想,非要你自己定下心性,知轻重,明性物,先苦几十年,夯实根基、打熬心性,方可一朝功成。 而海门宗这些年作威作福、地方敬仰,为扩大影响力,门中弟子多出于云州乡绅富豪之家,郑氏本家弟子更是各个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数十年打磨基础之苦?故而门中练成这门绝技的不过二十余人,郑家本家更是将将过半。 想来这便是朱厌敢来谋夺海门宗家业的诱因之一,海门宗祖上是真阔过,现在也是真堕落! 想到这里,郑少杰对鲁浔又多出一份嫉恨之心。 他到现在都记得,父亲郑克爽,看到大哥郑少奇那手太虚无尘时的眼神,那种得意、满足、欣慰、放心。 他这辈子都不曾在父亲那里得到过。 就因为他破了身,就因为他没坚持炼龙王功,没坚持炼混元功,而提出要修论天罡气! 他也知道前两门功夫的重要! 可是!大哥年长太多,武功太高,他时间不多了! 而且他就不明白,都能练成小宗师,论天罡气又差在哪里!为什么不准他练? 想到这里,郑少杰又气又嫉又恨,瞳孔慢慢化作肉粉与腐绿相杂的颜色,他气喘吁吁的扑倒吴月娘,扯烂她的衣服,一遍吩咐朱厌。 “找,继续找!找不到他,你个狗才自死去!” “是,小人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说罢,朱厌屁滚尿流仓皇而去。 刚出大院,朱厌便将自己的贴身男仆玳安唤了过来。 “你且听着,把府上家丁尽唤回来,明天将老狈带着,全撒到府城中去,凡见苗头,自顾打将进去,谁敢阻拦,便说是郑少宗主吩咐,叫你等缉拿海门宗要犯,全没遮拦,记住,便是府君宅邸衙门,也都一般等同!” 玳安称是下去传话,朱厌刚关上门,脸上惊慌凶狠立马变作阴沉冷漠,嘴角猛的咧开一个狰狞弧度。 “找?好啊?怕你不找!” …… 入夜后,江屏北城潘家戏院后身深巷里的一个小院子内,自枯井中伸出一个大头反光、奇形怪状的管子,转了一圈随后收了回去,随后,自其中钻出一个汉子,这随后脚步轻巧、两个起落就窜到墙根底下,蹭蹭蹭手脚并用就窜上了房顶,抄起脖子上挂着的“千里眼”四下张望,正式自城北密道潜回的鲁步。 话说鲁家家生子,以李太白所写侠客行命名,且各有分工“赵客缦胡缨”乃是专以马军培养,“吴钩霜雪明”则为精于捉对厮杀的刀手,而这“十步杀一人”就是专门练出来潜入刺杀的刺客!专用作翻墙入室、开门撬锁、刺探情报、暗室阴杀。 再次感谢武学世界,特别鸣谢大周皇朝,为培养专项人才提供太多便利。 别看海门村东南乡野,但鲁浔脑子装的可是上辈子总结下来的先进经验、方法和技术,是以骑步兵培养或许弱于当代,但单论这些刺客,除了哪些专司培养刺客的组织外,鲁浔手下的人单在战术思想上也属前列。 这不,鲁步先是略作扫视,翻下屋顶,转入屋内,不一会便换了一身短褐出来,然后自墙头一个纵越,翻到隔壁。 大周虽有宵禁之说,然江屏城地处东南腹地,承平日久,为了搞活货殖,自然就灵活了许多,这时候戏园子正灯火通明、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而这戏园后的深巷之中,却成了灯下黑。 鲁步翻到隔壁,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管,烧破窗纸,不一会屋内便传来扑通一声,随后鲁步打开窗户,翻身进屋,检查一番后,便拿走了梆子更锣,大摇大摆走出屋去,打戏园子边上转入黑巷之中。 鲁步一边捻熟的打更唱调,一边在城里游荡,偶尔躲到背灯胡同里,拿出饼子啃两口,就这样一路晃悠到了城南江油巷。 转过三个拐角,便到了一个死门胡同,城南潮湿,地势高的屋舍价格要高出一些,而这死门胡同地势虽低,但却人为垫高了不少,鲁步抬头一看,一块四方匾额普普通通却十分干净,上书“元亨油坊”四个大字。 鲁步心下有了计较,继续闷头打更,不一会便转出老远,走到一条背街,自怀里掏出饼子水袋,左右看了看,就进阴巷里。 这巷子四面阴暗,高墙阔街,鲁步方一进来,抽出一把铁钎自墙封钉了,便将更锣梆子挂上,抽出一对手套带上,然后自身上取出好些零件,熟练地在黑暗中拼接起来,却是一把精巧手弩。 这手弩黑漆漆不反光,又细又长,上面还有手摇绞盘。 鲁步在黑暗中慢慢摇动绞盘,手弩弦子渐渐拉扯出一个恐怖弧度,随后鲁步自梆子里抽出几节短棍,相互拧紧,变成一根黑漆漆不反光的长箭。 做完这一切,他用小刀刮开水袋,里面放着一个瓷瓶子,正是郑少杰赏给鲁浔的药瓶,鲁步见了面露了然神色,把这药瓶拴在了箭上,然后调整角度,将手弩对准夜空。 这时候,四外接头锣声并起,鲁步也一手敲锣,一边面无表情的唱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后稳稳将箭射出,而后飞速拆成零件收好,拎起梆锣,翻过后墙,穿过几个屋舍、狗洞,溜了出去。 第16章 揭开一角 另一边,长箭划过一个夸张弧度,从这个极远距离射入“元亨油坊”,钉在院里。 只是一瞬间,整座油坊胡同如蝇震翅,无数黑影带着细微声响自角落中窜了出来,迅速向整个巷子蔓延。而这时,鲁步已险之又险的逃之夭夭。 过了好一会,油坊大门忽然打开,一个黑衣小厮挑起一个黄皮灯笼,随后大门四敞,转身进屋。 不一会,一个个身着斗牛服,腰配千牛刀的精干武士鱼贯而入,只是不知为何各个面带忐忑。 入得屋来,转入作坊内,只见小厮就守在榨油垛子前。 来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猿形符印,小厮接过来,与自己怀中猿形符印对合无误后,转身一拉机关,榨油垛子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向下的楼梯。 来人取回符印,一招手,一行人便顺梯而下。 转过楼梯间,下面是一个极为宽阔大堂,几十盏灯照四下明亮,正中椅子上坐着俊颜鹰目,身高八尺的男子,身边放着一把硕大斧头。 “大人,没发现人,只有这两样东西。” 来人自手下手里接过两样东西,捧送男子身前。 正是鲁步射入的瓷瓶和箭。 “呦,我哪里担得起大人的称呼,你张千户带兵有道,手底下的弟兄如此精干,该我给你让位,叫你大人才是啊!” 张千户满脸羞愧,头压的更低了。 “大人,卑职治军不严,无话可说,请大人治罪!” 男子听了以后,沉默片刻,突然一掌将旁边矮几拍碎! “治罪?出了事就知道治罪!治了你的罪就能让这一卫弟兄直起腰杆子,本官现在就治了你的罪!” 男子越说越气,气的站起身来破口大骂。 “一个二个平时自吹自擂,说什么精兵强将!千牛刀擦的锃亮,斗牛服洗的反光!结果都让人摸到老家了!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天子耳目、圣人爪牙,听天视地、监察江湖!结果眼瞎耳聋,让人一箭穿了心了!就你们还好意思穿这身吉服?丐帮的叫花子都比你们灵光!街头看门的狗都比你们警惕!云州千牛卫自你张龟年以下全部记大过待用!找不出射箭之人,一律革职送辽东镇‘夜不收’听用!死在边疆还算条汉子!” 一群人被男子骂的头都不敢抬,腰都快弯的对折了。 男子气喘吁吁,将手中的东西一扫,飞到身后两人手里。 “呼,呼,裴伦马举,帮这帮废物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掏了千牛卫的窝!” “是!大人!” 其中一个金发卷毛,鼻子粗大的人拿起手中的瓷瓶闻了闻。 “大人,这瓷瓶最近过了三人之手,里面装的是龙胎大丹,外面抹了草原母狼香,能在东南腹地弄到这东西,能耐不小。” 另一个面如老农却双手滑嫩的人摸着箭簇。 “这箭簇技法精巧、独树一帜,非工墨之学、西域之术,不过用料器具略显粗糙,未能尽展其能,不是隐世巧匠,就是绝世天才,若是能寻来,当饶其一命,令其为国效力。” 听了二人之言,男子怒火稍熄,坐下来仔细思索。 “母狼香?胡人勾引狼群的药饵?这是被人下套了…扔到我们这,祸水东引?” 男子不自觉摘下帽子,开始摩挲自己那颗闪耀的光头。 “张龟年!最近云州城有什么异动!” 下方告罪男子立马上前。 “回大人,最近云州似有魔教孽宗活动,不少地方发生妖人作乱之事,但如此规模,应是魔教点肉香的老把戏,目的为何尚不可知,各所兄弟都在全力调动地方武门配合击杀抓捕; 还有,昨日清晨城南大火,周围发现数具尸体,另发现一条疏通了的废弃密道,此宅为海门村鲁浔所有,昨夜他也在此居住,看情况应是杀人潜逃,据说周围百姓说,不少西门家人前去救火; 另外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到城北药商西门家中做客,昨日西门家突然家丁四散,似是寻人。” 男子听了张龟年的汇报,眉头紧锁。 “不对劲!” “大人,哪件事不对劲?” “三件事都不对劲!” “都不对劲?大人,魔教孽宗行事混乱癫邪,各地大小魔灾超过六成都是孽宗闹的,大多都是随性而为,无因无由;城南大火虽然蹊跷,但却不过意外;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号称‘自古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乃云州第一纨绔,任性妄为整个云州都习以为常,不知何事不对劲?” “孽宗确实做什么都不奇怪,但是点肉香不是什么人都能点的,至少是有魔教高层在此行动,云州这东南腹地,承平日久,肉香在魔教也十分珍贵,如此消耗闹不起多大声势,并不划算! 城南起火,西门家的人在城北,去凑什么热闹,这个西门家倒卖人口、走私药材起家,现在良心发现开善堂? 至于郑少杰?他怎么就在这个关头找人?找谁?张龟年,把这三起案子的卷宗和前后相关情报都拿给本官过目!” “是!” 不出两刻,翻阅卷宗的男子啪的将卷宗拍在桌上,用笔圈下一个名字。 鲁浔! “清楚了!整件事情就在这个人身上,自打这人前日下午入西门府,出门便回了城南府邸,当晚,周围数户人家发生命案!若人是他杀的,动机是什么? 昨日清晨大火,将其府邸烧作白地,露出密道,想来此人必是从废弃密道逃脱!他是躲谁?什么时候疏通了密道! 你再看这卷宗所说,‘砖石脆如石灰’,这能是走火所致?猛火油都烧不成这样!说不定这火乃是断后机关!这个鲁浔家中不过是军械小作坊,哪来这等奇物? 巧的是,清晨大火,西门家为何四下寻人?若有仇怨,鲁浔如何出得西门府?若无仇怨,鲁浔家在海门村,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什么祸事让他鲁浔家业家人全然舍了? 更巧的是,今夜就有人将这母狼香射入千牛卫驻地,而这鲁浔家里造的就是弓箭! 巧,一切都太巧了,而这一切都在这个鲁浔身上!” “大人,您是说一切都是这鲁浔做的?他一个山野村夫,哪来的这般本事?他如何能发现我千牛卫驻地?” “山野村夫?关二爷,贩枣的!张三爷,杀猪的!山野村夫怎么了?人家制造军械!论脑子比你强!而且此人弓术通神,威望极高,现在看来,恐怕是见面更胜闻名!不论如何,一切症结,就在此处!张龟年!” “卑职在!” “本官吩咐你四件事,一、将这母狼香寻一处屋舍存放,派几个人盯着,看看什么情况;二、派人去海门村打探情况,切记小心谨慎,不要轻举妄动;三、派出人手潜入西门府,我要知道事情起因,四、派人经密道一路寻迹追踪,能找到鲁浔和他那几个同乡最好!” “卑职听令!” …… 转过天明,西门府家丁全体出动,在朱厌有意放纵之下,闹的江屏城上下鸡飞狗跳。 一伙家丁正抱着老狈搜寻城南,突然老狈像是嗅到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撒腿狂奔,一路奔到城南一处破宅。 一伙人当即撞开大门,跟着老狈冲进屋里。屋外,一个街边卖烧饼的小贩,像是被吓到了,饼都没卖完就是收拾摊子离开。 小贩扛着摊子转入小巷,自一个宅院后门进去,屋中张龟年就在其中等候,小贩上前行礼。 “大人,是西门府家丁。” 张龟年摸着胡子的手一用力,嘣的薅了一根下来。 “娘的,还真让沈大人说着了,真是西门家?再探!西门家的情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另一个装作菜贩之人进来禀报。 “大人,经小人查探,当日与鲁浔相见的不是西门庆,而是郑少杰!” “什么?郑少杰?!” 第17章 麻烦上门 “什么?郑少杰?” 郑少奇听了云州知府的哭诉十分惊讶。 “这,贾知府,舍弟虽然顽劣,但却还算识大体,此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云州知府姓贾名贵,字冠英,只见此人: 一副獐脑鼠目,两撇干须稀疏。 牙突耳萎发涂油,腮洼额皱面枯。 作揖背拱尖坟,佝肩还伸鳖头。 衣似歪柳盖杂冠,全然蠢吏身容。 这贾贵原本当不上官,奈何架不住他生了好妹妹,其妹贾钰不仅国色天香,而且天资极佳,为人十分闯荡,年方十六就敢女扮男装出省贩货。 自六年前在郭州贩货时,遇到回乡省亲的兰陵郡王高慧,被其赏识,收入天母卫培养。 这兰陵郡王之位十分特别,非人袭爵,乃爵随人,为天母卫都统制专属爵位,而历任天母卫都统制,皆为当朝贵妃,是以天母卫皆为女子,故有“鸾池”之称。 贾钰入天母卫后迅速展现天赋,武艺才能进步极快,如今已是天母卫千户之身,留在高慧身前听用,十分受宠,已然有“太子侧妃”的传言。是以哪怕郑少奇贵为海门宗少宗主,也不太想招惹这贾贵。 而这贾贵也是妙人,虽然蠢笨胆小,却是有一桩优点,就是听妹妹的话。 初当官时,贾贵虽不过从七品荣职,穷人乍富却也难免起了气焰,刚要开始鱼肉乡里,就被闻讯赶回的贾钰狠揍了一顿,然后关起门来聊了很久。 不知聊了什么,自那以后,贾贵虽然还是小人得志模样,但欺男霸女之事是一点不碰,虽然眠花宿柳、胡吃海喝是一点不落,但他所得钱财全是按贾钰安排,为天母卫运作诸多物资、军需所得,且无一分贪墨,一下便坐稳了间接皇商的身份。 须知,在大周朝商业乃是贱业,官员从事商业甚至可以论罪.贾贵自己亲自下场从商,参他的奏本连起来能绕皇宫三圈,朝廷也多次下令斥责,而贾贵不知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我行我素,兼其本是荣职虚衔,更有天母卫的面子,此事朝廷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后来,贾贵挣了钱财却用来大笔行贿,是以官越做越大,买卖也越做越大,偏偏他还有“四一”为官之道:一项政令不施、一分民财不刮、一家豪族不惹、一点赋税不加!库房但有结余尽数用于修桥补路、买粮振民,且不以政令扰民,百姓居然还过得去,但有年考,总能名列前茅。 如此不过数年,贾贵竟抬到了知府位置,对此,贾贵也是自鸣得意,常常跟娼妓吹嘘自己乃是“黄老传人”,善用“无为而治”。 听听,吹牛都是跟娼妓吹,要知道过去大周官允为妓、私行为娼,贾贵都当知府了还要去嫖娼,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揍性。 但就是这样的人,地方豪族反而最没办法。行贿,他一分不要;威胁,他虽然马上就软,可就是拉稀跑肚、撒泼打滚、头疼脑热的赖,反正什么事都不应!但是,只要不违法度,能力范围内的方便他全然给尽。地方武宗豪族只要不影响寻常百姓,他就当一眼看不见! 再加上人在天母卫的胞妹,豪族对付他的办法居然是全力配合他,让他赶紧升官走人!就这,还真成就了他贾贵“青天大老爷”的好名声。 这不,今个贾老爷又来赖了。 “哎呦,我的郑少宗主喂,下官到任云州以来,对海门宗可是恭恭敬敬,怎敢拿话框您? 小郑少爷心情不好,发泄发泄,哪怕是踢了下官的门,下官也是绝无二话,可是咱能不能劝劝小郑少爷,莫要扰了百姓安生? 况且说,西门府的家仆手忒黑了,城南买饼小贩的浑家都给拉出屋来,险些给当街扒了衣服,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那小娘们儿她长得,嘿! 咳咳,说远了,咱就说能不能请小郑少爷高抬贵手,下官还得靠这些百姓撑了场面,好应对年考啊!” 听了这颠三倒四的话,饶是郑少奇的聪明机敏,也是梳理了一番。 “贾队…啊不,贾大人,你是说,愚弟少杰,近日来指使西门家肆虐江屏,已经闹得怨声载道?” 这话多吓人啊,贾贵再蠢也听出郑少奇有情绪了,他心想这哪能成啊,连忙把脑袋卟愣的像拨浪鼓似的。 “言重了言重了,海门宗郑氏名门望族,文武传家,怎会肆虐地方?想来定是最近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招惹了小少爷,才惹出如此事端。不过,小少爷贤名遍传云州,云州百姓无不仰慕,如何敢冒犯?恐怕是过江的水蛇、外地的牛子,还请小少爷冤有头债有主,找那厮去吧。” 郑少奇心说你点谁呢,谁不知道我弟弟“自古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不过他也不发作,只是应对。 “好叫大人知晓,少奇前夜刚入城,诸多事情上不晓得,待我见了愚弟问个清楚,若真是他肆意妄为,海门宗定有处置。”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贾贵也十分满意,说实话他也不想来,问题是他不来真出了大事算他渎职啊,他来了就是免责声明,跟某些地方没事就开会一样。 就这样,二人又寒暄了两句,贾贵愣把送客茶喝没滋味了才起身告辞,郑少奇将贾贵礼送出府。 转回屋中,郑少奇脸色骤然沉凝,快步向内院走去。 转过一道院墙,进了中堂正房。 只见屋中坐着一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矜贵,两鬓微霜,发髻一丝不苟,身着水墨纹道袍,端坐于蒲团之上打坐,吐纳练气之时,气息悠长雄浑,引得虚室生风,吹的室内罗帐阵阵起伏,漫若云雾,颇具玄意,有诗为证: 墨裳垂地似云栖,古貌棱棱映月低。 三六混元通道妙,星纹暗布九重迷。 鬓边霜色凝古意,一息绵绵有龙吟。 双掌拨开五行变,功参玄渊万念齐。 “父亲。” 郑少奇恭恭敬敬的向男人行礼,原来此人就是当世十六宗姓海门宗宗主传承二百年的郑氏家主,江湖人称“掌正天罡”郑克爽。 第18章 老兵不死 郑克爽仿佛未曾听见郑少奇的话,只是闭目打坐。郑少奇也不敢起身,两人如此相对许久后,郑克爽才慢慢睁开眼睛。 “我不是说,没什么事不要来扰我么?” “父亲,少杰那边似有差池。” “哦?详细说来。” “前日晚北荡山发生山火,位置正是‘风雨雷电’藏匿之处,残留迹象与前日一早城南走水之地一般无二,今日西门府家丁大索全城,贾冠英那个软骨头都顶不住压力,告到我这里来了,由此见,少杰应是让那鲁浔逼的乱了方寸了。” 听到这话,郑克爽眼底闪烁森冷。 “哼,连一个山野村夫都对付不了,还有脸整日里到我这里卖弄乖张,魔教那边有没有动向?” “请父亲恕孩儿无能,魔教之人极擅潜伏隐藏,实在太难追踪,‘风雨雷电’目前也不知去向。不过据孩儿判断,魔教应当收到风声,至于如何处理,目前尚看不出。” “这个鲁浔,是怎么回事?” “好叫父亲知晓,少杰身边多有魔教之人,为免打草惊蛇,未敢派出太多探子,只知道少杰与这鲁浔见了一面。 如今看,这鲁浔应是看破了什么关节,最少应是知道了‘虎药’的事了,至于再多,孩儿也探听不到。” “嗯,这不怪你,若那么容易就被抓住,魔教早就覆灭了,你能抓到‘风雨雷电’的尾巴,就已经是莫大惊喜了。” “父亲,孩儿是否还要再派人打探?” “不用,目前所知业已足用,我所求不过是少杰练成那海洪魔功,这一点魔教比我们更重视,咱们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坐享其成即可。” 听了这话,郑少奇面露忧虑。 “这?父亲,少杰计划出了纰漏,孩儿怕他遭遇不测。” 郑克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少奇,路是少杰自己选的,要知道,他之成败,关乎宗门大计,若真能成功,莫说是少杰,便是你我,也可牺牲,去吧,若无要事,这两日不必再报了。” “这,是,父亲,孩儿告退了。” 郑少奇面含忧色,却也只能告退。 “少杰啊,只能靠你自己了” …… “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北荡山青溪谷,是一处林荫茂密,地形险要之地。 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海门村逃出的一行人听了鲁阿爷的话,各个面露不安。 又是话最多的闰土忍不住发问。 “阿爷,非是闰土多嘴,如今浔哥儿两天未曾传回消息,我等倒是想靠自己,却也似无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一向稳重的闰水也忍不住表示担忧。 “是啊,阿爷,我在那北山观望了两日,村中看似如常,可四面八方多有不明身份之人,明里暗里设了好多卡哨,若不是浔儿哥发明的千里眼,我恐怕早就让人捉了。” 鲁阿爷没有急着回话,而是摩梭着自己手中的腰牌怔怔出神, 好一会,鲁阿爷开口。 “召集人手,整理装备,等浔儿两日,浔儿不回来,我亲自领兵,咱们杀回去!” 大家一听这话,轰的一下炸开了,七嘴八舌的请求鲁阿爷。 “大当家,咱们是鲁家人,这打仗拼命的事,不能给咱鲁家人拼光了啊!” “是啊阿爷,这守备地方,是守备军的事!咱们平头百姓,干嘛拼命!” “阿爷,那可是海门宗,海门宗啊!你不怕…唉!” …… 对于各种劝告哀求,鲁阿爷一句也不回,只是拿起烟袋慢慢点燃。 嘶… 燃烧的烟草随着鲁阿爷的抽吸飘忽,火光映的鲁阿爷脸上忽明忽暗。 看着鲁阿爷的神情,众人的议论声音慢慢降了下来,直至无人说话,只是期待的看着鲁阿爷。 咔咔…… 烟枪敲打岩石的声音在这一刻十分突兀,众人只觉得一声一声好像在敲打自己的耳朵。 鲁阿爷收拾好烟枪,插在自己腰带上,方才开口说话,那声音平静而清晰,仿佛那刺破平静海面,孤独耸立的礁石。 “宏武元年,老夫十八岁,运气不好,充玉门关戍边,当时,瓦剌连年寇边,戍卒死伤无数,我娘坐在床上哭了一夜,我也以为我回不来了; 宏武四年,瓦剌人自己斗了起来,圣上看准机会发兵北伐,老夫骑术尚可射术不精,未能选入北征军,留在当时还是玉门关副将的王节度帐下听令; 当年秋,隆哈领两万骑偷袭玉门关,严素那龟儿子居然出城伏击,王节度拦都拦不住,结果他死的干脆,就留了三千多人,加上要经关北上的呼延将军一千余人,四千对两万,我又以为我回不来了; 结果呼延将军决定夜袭,老夫想啊,横竖都踏马是死!临死也得拉几个鞑子垫背!老夫随呼延将军出城夜袭,两千弟兄杀散瓦剌两万大军!跟老夫同村的那一什弟兄就活了老夫一人,解小子、石小子,你们爷爷也在其中; 第四天卫国公援兵到了,选人截杀瓦剌逃军,老子要为弟兄报仇,跟着呼延将军星夜奔袭,楞给鞑子截在兀图川,一万多发了疯逃命的鞑子,眼珠都是红的!老子又以为我回不来了; 可接战之后,老子亲眼看着呼延将军铁鞭打折了,就抡起战马、呼嚎杀敌,真个英雄盖世!老子也不怕死了,枪断了抡刀,刀卷了用骨朵!终于拖到卫国公大军前来,那一战,老夫斩首二十一级!” 说到这,情绪越来越激动的鲁阿爷暂停了一下,扶着胸口缓和了一下呼吸,又复说道。 “不去救石家小子,我对得起当年替我挡刀的老解和老石?海门村立村一百年啦!谁家祖上没做过互相挡刀的弟兄!舍了这帮乡亲,我到地底下怎么面对那帮老兄弟? 怕?老夫是刀下生火中闯,枪林箭雨、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铁汉子!两万人的鞑子老夫都不怕!他海门宗还能比鞑子凶! 况且,老夫身为海门村武甲,有防贼之责,今海门村造贼寇侵扰,老夫职责所在、义不容辞!有没有浔儿,老夫都要跟这群贼寇死战到底!” 听到这话,大家虽然心有忧虑,但却群情激奋,石百站出来沉声说。 “阿爷,就算打,您也不能上,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浔哥交代!” 鲁阿爷闻言侧目一横,眼神好似平静的湖水中,有无穷暗流激涌。 直到看得石百心惊肉跳,浑身冒汗,鲁阿爷方才再度开口。 “浔儿如今生死未卜!若他遭遇不测,老夫为孙儿报仇,断无活命之心,唯有拼死之意;若浔儿还活着,正好,浔儿这小子不知为何,总是跟一村乡亲不近不远,更没有心气建功立业,老夫正好借这个机会,给浔儿上最后一课,也是当时卫国公岳弼将军的教诲!” 说到这,鲁阿爷用力的拍了拍胸膛,巨大的声音,与鲁阿爷的话一起,在山洞中隆隆作响。 “男子汉大丈夫,当保境安民,精忠报国!”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说的大家血脉偾张,闰土站起来大喊。 “阿爷,你说咱们怎么办!” 鲁阿爷这时候却平静下来,大胡子下咧开一张笑嘴。 “别急,这事,不光是咱们自己的事!” 闰土疑惑不解。 “可浔哥说,卫所军不可信啊!” 鲁阿爷冷哼一声。 “没了张屠户就不吃带毛猪了?海门县七十三个村屯,哪个村的武甲我不认得? 今天海门宗能在海门村为祸,明天就能去海东村,后天就能去望山村!都是军队里杀出来的弟兄,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除了有人入海门宗的那十几个村,其余的,你们都去通知到,到时候有多少人算多少人,真要是凑出千人来,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第19章 图穷匕见 “什么!老虎死了!” 郑少杰听了欧阳夺的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上。 看着茶几上那仿佛被流水侵蚀过的掌印,欧阳夺眼睛眯了起来。 “神君,逢大事当有静气,怒而失形非上人之德。” 郑少杰骤然抬头,怒眼凶意。 “欧阳夺,你也有脸在这里鬼扯?如今猛虎已亡,仪式失了主药,已然无望,本圣子大不了回海门宗做逍遥少爷,我看你回去如何复命!” “回海门宗?呵呵。” 欧阳夺听了这话毫无怒气,只是笑了笑,起身走到郑少杰面前,慢慢绕到他身后,伸出手指在他的腰部轻轻滑动。 哪怕隔着衣服,郑少杰也觉得欧阳夺的手十分滑腻,好似没有鳞片的蛇,亦或海中的蠕虫。 “横骨、大赫、气穴、四满。” 欧阳夺语气悠然,可郑少杰却脸色大变! “你,你如何…” “我如何知晓你每夜这四处穴道冰冷刺骨、遗精不止,还想吃…身·边·人是吧?” 郑少杰满头大汗。 “你,是你害我?” 欧阳夺绕到身前,笑容温雅,坦然相对。 “害你?我的好神君,我可没害过你。” 欧阳夺复转身而走,在大厅里兜起了圈子。 “海洪功以肾经为主,不仅很快就能练得力大无穷、钢筋铁骨、内力狠辣,胜过寻常武学修炼二十年之功。‘圣种’一成,更可激活人体密藏,变得杏欲大增、肾气惊人,夜御十女不在话下,且越是纵欲,‘圣种’越纯,功力增长越快。 然而,天之道损不足方可胜有余,如此轻易开启人体密藏,自然有其代价,那便需海量精元补益肉身虚耗。 若未能及时补充,便会肾气枯竭、脱阳而死。” 郑少杰脸色苍白。 “你早就知道,你故意坑害我!” 欧阳夺哑然失笑。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认为,能够提前开启人体秘藏的功法是全无代价的吧?那可是大宗师境界方能触及的啊。” 说笑之间,欧阳夺站在博古架前,将那个雪山玄豹的摆件拿到手中把玩。 “郑少杰啊郑少杰,你以为圣教是你说走就走的地方?” 郑少杰一脸慌乱,汗如雨下。 “不会的,一定有方法,我去找阿爹,阿爹一定有办法救我!” “当然有办法救你,佛道武学与我圣教功法相生相克,可你们家的混元门功夫和论天罡气都不是纯粹的玄门功夫,救不了你,可龙王功却是正宗的佛门禅功,若你能练成,不但可以转危为安,还能功力大涨,未来一片坦途。 可惜啊,你这等纵情声色、旦旦而伐的色中饿鬼,却是绝无机会了啊。” 郑少杰听了这话那是如丧考妣,恐怕他爹翘辫子了他脸色都不会这么差。 “这,难道我死定了?不行,我不能死,你得救我,你得救救我!” 欧阳夺手里把玩着雪山玄豹,转过身来看向郑少杰。 “不成。” 郑少杰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为何不成?你要多少钱?还是要什么?是要龙王功?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救我,救我!” “钱?龙王功?呵呵。” 看着倒在地上的郑少杰,欧阳夺走到近前俯身而视,眼神冷漠无比。 “郑少杰啊郑少杰,我到底做了何事让你如此不尊重我?” 郑少杰只觉得那冷漠的眼神仿佛要刺穿自己的脑袋。 “我如何不尊重你?” “郑少杰,你我相识数年,一直都是我在帮你谋划,教你武功。”欧阳夺语气漠然,“你只觉得理所应当,从未感谢过我,也未想与我结下友谊。” “我,我…” “我知道,你大少爷做惯了,谁都依你,入我圣教也非真心,多是想着利用一下,就将我等踢开罢了。” 说着,欧阳夺将手中的玉豹放在郑少杰手里,站直了身子,眼神俯视,如看蝼蚁。 “可如今,你求我救你,却依然半点尊重也无,你并未视我作救命恩人,你连个‘您’字儿都不说,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大人’。” 郑少杰看着自己手里的玉豹,浑身一激灵,爬起身来俯身作揖。 “欧阳护法,欧阳大人,恩公在上!求您!救救少杰吧。” 欧阳夺歪着脑袋,看着郑少杰俯首帖耳的样子,嘴角慢慢咧开,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救你?我当然会救你,你可是我选出的海洪神君,我可舍不得你死啊。” 听了这话,郑少杰骤然抬头,满脸希冀! “护法大人果真有办法?” “这是自然,不过是身体亏空罢了,进补便是。” “太好了!如何进补?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少杰立刻去寻!” “《黄帝内经》曰:以形补形,对人最好的天材地宝,自然,便是人了。” “啊!吃人?可之前护法不是说,若想有上等成就,吃人乃华山险途么?” “神君啊神君,圣教教义你是半句未曾参悟啊, ‘以心役形者,心形相害,动则有损;以心合形者,心形相得,道之玄牝’,你若将吃人当做自然之事,吃人便是无碍之事,你能做到么?” 郑少杰听了面色一阵青白。 “这,这,护法!少杰能!” 欧阳夺看了郑少杰一眼。 “面色狰狞、内心慌乱,你还想吃人?算了吧。” 被欧阳夺如此看不起,郑少杰脸上一片涨红。 “护法,若不吃人,如何救少杰啊。” “神君放心,在下早有安排,这几日肉香已将云州境内的‘两脚羊’都引到周围了,届时差人使‘血砂’将肥美的点睡一些,送到海门村大祭上作主药,比那猛虎,还强十倍!” 闻言,郑少杰面露喜色,嘴中恭维。 “护法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如此,少杰高枕无忧,待到功成入教之后,必然唯您马首是瞻!” “哪里哪里,神君若是成功入教,必定位高权重,到时守望相助才是,在下先去布置,神君放心等待便是。” “哪里,都是为少杰费心,我送送恩公。” 欧阳夺不负盛气凌人,客气道别。 郑少杰转过身来,将手中雪山玄豹扬起,又顾忌的看了看欧阳夺离开的方向,然后沉着脸将其甩在身旁博古架上,背着手转回内室。 阳光下,雪山玄豹不负珠圆玉润,满是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旁边,一个琉璃兔子在光照下花光四射,甚为瑰丽,只是那兔子面有微残,看起来仿佛人脸一般。 第20章 窟中怪道 海窟中,昏迷的鲁浔终于醒来,他强忍着浑身疼痛,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壶,费力给自己灌了一口水,随后又在腰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龙胎丹,送进嘴里,运功调息。 方一运功,鲁浔便察觉到,自己的肉身仿佛碎玻璃一般,勉强被混元气功内力拼在一起,一身龙王功基本被废。 胸口还有一股阴柔内力,缓缓消磨着他体内的混元、龙王真气。 鲁浔试着运功祛除,却发现这阴柔内力不仅绵柔强韧,更有一股阴化万物之力,鲁浔内力刚一接触便要被分化包容,缓缓消磨,除非能一气祛除,否则也只是添油战术。 “这龙王功才练出头就被废,也真够背了。” 沦落到如此境地,鲁浔不由一阵苦笑,随后便勉强爬起来,想要到里边干爽一点的地方。 刚转过身,却看到有一人背对自己而坐!鲁浔顿时大惊失色。 “你是何人!何时来此!” 此人却毫无慌乱,不起身也不回头,一边看着墙上的壁刻,一边打招呼。 “呦,小子醒伙啦?” 怎么颠三倒四的??? (为了大家阅读顺畅,下面的话请自行打乱。) 听到此人语气古怪热情,鲁浔也不由得转起脑筋,开始思索眼下情况。 此人在这走蛟潮之时进入常人眼中的“绝地”,于洞窟安然盘坐,可一身道袍却干爽洁净,怎么看都不简单。 鲁浔心下给出结论,随后便恭敬起来。 “这位仙长,晚辈方才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啥仙长不仙长的,嘎哈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咱爷俩都能碰上,缘分啊!” 鲁浔没成想中文乱了不仅不影响阅读,甚至不影响听力。 “仙长所言甚是,能与仙长相识,在下十分荣幸。” 听了这话道人有些无奈。 “不是小伙子你咋回事?你不能过来么,非得让我一老头主动撞过去跟你唠嗑?” 敌我不明,鲁浔哪敢过去啊,只是口中推脱。 “非是晚辈不愿近前拜会,实属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请哎呦我去!” “可别在这装了,心眼儿成多了你,你晚上能睡着觉嘛?过来吧你!” 没等鲁浔说完,道人反手凭空一抓,洞窟中顿时空穴来风,鲁浔如咬了钩的鱼一般,一把被拽到道人身旁。 “小伙子,你这不行啊,你得支棱起来啊。” 道人斜了他一眼,看他四仰八叉趴在地上,就抄起怀中拂尘随手一扫,鲁浔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拽着变作盘坐模样。 随后道人又抬起拂尘一点,尘尾分作数股点在他胸前大穴。 此真气玄奇无比,视之如群星灿夜,性质中正冲和却锐如利剑,自浮尘点中之处进入鲁浔体内,沿经络穴道来回穿插,势如破竹的打通了淤塞之处,收纳散落内力,一路壮大,随后刺入胸前那团阴柔内力之中,团抱合一,直定中宫,恍若卵中之黄,不断吸收阴柔内力缓慢壮大。 虽然一时无法完全解决鲁浔伤势,但也让阴柔内力无力开拓,算是解了鲁浔燃眉之急。 “多谢仙长救我一命。” 鲁浔先是出言感谢,方才抬头看向道人。 这道人侧对鲁浔,只露侧脸,面中凹陷、上下突出、人中短粗、鼻尖低垂,看起来仿佛猪腰子一般。 但其表情气定神闲,道袍黑肩黄摆,上绣河图、下绣山岳,端坐运功之时,浑身上下星云真气密布,氤氲道气油然而生,只要不看脸,那真个是有道全真。 有诗为证: 玄黄法服七尺长,圆腹道韵暗中藏。 南华巾下现奇貌,浊目隐约见毫芒。 凹兜吐纳餐五气,塌山从畀换阴阳。 若将谐象扶铁拐,帝王亲召乞仙方。 值此意外之时,得见奇人奇貌,鲁浔虽然机敏,却也不由出神。 看到鲁浔直愣愣看着自己,道人侧过脸来,把一双斗鸡眼一瞪。 “你瞅啥?” 鲁浔下意识回怼。 “瞅你…咳咳,仙长仙风道骨,晚辈看得一时出神,请仙长恕罪。” 道人这才恢复笑容。 “有眼光,小伙子有发展!” “仙长谬赞。” “净整这些酸的,小伙子哪人啊?” “晚辈海东村赵大宝。” “啊—你也姓赵啊!” “啊!难不成仙长也是本家。” “啊,我俗家姓赵,我还寻思你姓郑呢!” “啊?这是为何?” “啊,你不姓郑,你咋会混元气功和王龙功呢?” 道人这句漠不经心的话一出来,原本轻松的氛围骤然一变。 鲁浔感觉着道人越来越逼人的气势,面色故作惊讶,背后满是冷汗,心下飞速思考。 此人定是方才为我疗伤之时发现的,将我错当成海门郑家,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 打定主意,鲁浔面作苦笑。 “好叫仙长得知,晚辈确不姓赵,却也,唉,却也姓不得郑。” 听到这话,道人表情一呆,随后挂上期待之色,气势也骤然一松。 “哦?还有意外收获?细说!” 神特么意外收获,鲁浔心里吐槽,语气苦涩。 “仙长,非是在下遮掩,实在是,不敢说。” 道人神色更加好奇,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脸八卦。 “扯淡!事无不可对人言!说破无毒!现在是排毒阶段!” 这些话鲁浔仿佛在哪听过,但是又回忆不起来。 只能把心思转到如何搪塞此事上来。 “仙长,在下身负这两门武功,却又不姓郑,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了这话,道人先是想了一下,再看向鲁浔已是同情之色。 “小伙子,你爹挺畜生啊。” 不是我爹,不是真爹,鲁浔听了这话嘴唇一抽,脸上却一片愤慨。 “仙长,生父虽无养恩,却有生恩!当子论父,长者不为!” 道人面色不屑。 “呵?小样儿?郑克爽在此我也照样论他!” 此人到底什么身份,居然这么大口气,连海门宗宗主都视若等闲? 鲁浔虽然心里愈发忌惮,却想着停止对话,便不做声。 可道人又发问了。 “你可知生父是谁?” 又来?鲁浔心里叹气。 “在下不知,也未曾见过。” “那你何处学得武功?” “蒙面而来,告知此地,龙王功修炼有成后又传混元气功。” “哦?那我之真气,你不熟悉?” “这个,晚辈该熟悉么?” “这可以个熟悉。” “这个真不熟悉。” “忽悠,接着忽悠。” “晚辈忽悠啥了?” “我这《论天罡气》是你海宗门绝学,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论天罡气?!鲁浔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 第21章 天降大饼 西门庆会混元气功,此人会论天罡气,这些海门宗秘传绝学现在像烂大街了一样,偏偏一群人还凑在一起! 这世界荒唐的鲁浔想发笑,这烂大街的武功自己之前藏个什么劲儿啊? 他越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旋涡之中,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少说两个十六宗姓一档的江湖大派参与其中。 自己不过就是这张桌子上的边角料,充其量算盘油炸花生米,就已经碰到这么多高手了,真正坐下来吃饭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庞然大物! 来不及多想,鲁浔只能先应付眼前,当即面露惶恐。 “这!难不成是家中长辈当面?晚辈见过亲长!” 道人不耐烦的一撇嘴。 “啧!打蛇随棍上是吧?谁是你家亲长,乱攀亲!” “那仙长如何会我郑家的家传绝学?” “还你郑家?你姓郑么?再者说,你郑家有几门武学是自己的啊?” 鲁浔装出一副愤愤模样。 “仙长,如何辱没先祖!” 赵本杉嗤笑一声。 “咋的?辱没?混元门武学是朱家的,这论天罡气是我太平道的,现在看这龙王功,严格来说,是少林寺的吧。” “太平道?仙长在太平道出家?” “完了,嘴秃噜了。” 听了这话,道人先是一拍嘴,一副管不住嘴的模样,随后一脸无奈的看着鲁浔。 “小子,听了太平道,你不害怕?” “太平道,很可怕么?” “你不知道太平道?” “晚辈,不知。” 道人又看了鲁浔一会,突然叹气。 “唉,无论知不知道,都你留不得。” 说罢便甩出拂尘。 鲁浔未料到此人说变脸就变脸,当即忍住身体剧痛勉强运功,微弱金光伴随隐隐龙吼,但看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金光龙吼?!” 可道人见了鲁浔变化确是大惊失色,手腕一转,拂尘化刺为卷,将鲁浔卷到身前。 道人伸手按在鲁浔胸口,一股柔和真气浔速走遍鲁浔全身。 走了一圈,道人收回功力,冷漠的脸上突然挂满笑容,甚至有点憨态可掬。 “小伙子,没看出来,你是个人才啊,这龙王功练得太到位了!” 鲁浔敏锐察觉到道人态度变化,心思一转,面容化作愤慨。 “滚开!你这妖道!” “你看,你咋还骂人呢!” “骂人?呵呵,在下虽然不知道太平道是怎么回事,可就你这杀人灭口的行径,想来定是左道妖人!” 听了这话,道人神情一变,没落中夹杂愤怒。 “左道?我太平道上承南华仙人庄周之学,乃道门正宗!初代大贤良师见汉末民不聊生,遂举义旗,为民请命,如何是左道!” 鲁浔一呆,随后大怒! “若是名门正派!那你杀我灭口作甚!” 道人听了这话,面上稍有疑惑。 “你真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 “无妨,看来你非江湖中人,不晓得这些江湖掌故,也好。” 说罢,道人反倒轻松下来,将鲁浔放下,一并坐了下来。 “小子,你如何招惹了月母宫?” 鲁浔心下一凛,合计了一下。 “唉,晚辈本是在山中打猎,突然看到四个怪人在猎杀猛虎,晚辈见这几人武功甚高,不想招惹,便自离去,谁知道突然跳出来一个母夜叉,说我撞破了什老子宗门大计,非要杀我,我胸口挨了一下,一路便逃到这里。” 道人面露思索。 “原来如此,此事无妨,小子,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是何交易?” “你为我解答龙王功,我便为你疗伤,还收你为徒,传你绝学,如何?” 道人一脸诚恳,鲁浔却一脸荒唐。 “道长,之前,你要杀我灭口,现在你要传我武功?你说这话谁能相信啊?我来连你是谁都不得而知啊。” 道人却憨憨一笑。 “呵呵,若你练了我派武功,你我之间自然信得过,你若不信,我可以先传你武功,至于我是谁么。” 说着道人,威然端坐,面露傲色。 “贫道俗家姓赵,名本杉,江湖人称地公良师。” 地公良师?我还大贤良师呢! 鲁浔刚要出言嘲讽,却听这赵本衫又说。 “贫道敝派功夫练的不好,不过才小宗师境界。” 小宗师!? 听到这话,鲁浔惊讶的无以复加。 不能怪鲁浔惊讶。 小宗师什么概念?所谓刑不上宗师说的就是这个小宗师。 这个刑什么概念?这么说吧,只要不是扯旗造反,哪怕你是从犯,只要能像意大利一样及时“拨乱反正”,那也能得一个“被迫从贼,戴罪立功”的台阶下,然后继续开开心心当你的土皇帝。 可以说,只要不头铁,小宗师这辈子基本只有自然老化、练武暴毙、争斗横死三种死法。 甚至练武暴毙的数量比另外两种加起来还要多。 小宗师有多少?海门宗宗主郑克爽就是小宗师境界,这一档的宗门,大周才十六个。 虽然按照鲁浔上辈子对老银币世界观的了解,这个世界必定有很多隐藏高人,藏身江湖背后搅动风云,猛打代理人战争,别人不说,至少少林寺、武当山这些武林门派,鲁浔都是听说过的。 但是就算隐藏的再多,小宗师也是含金量十足的高级战略武器,别的不说,上了战场以一当千对小宗师来说就是陈述语句,而不是夸张修辞。 这个千还是具甲精卒那个档次。 如果换做本世任何一个人遇到这事,都会毫不犹疑纳头便拜,甚至会觉得是不是该给祖坟塞点炭,否则单冒青烟有点配不上这种天大机缘。 但是鲁浔却觉得十分彷徨。 先是月母宫、又是太平道,都是听都没听过的武林宗门,偏偏上赶着收他为徒,他鲁浔虽然这一世长得帅了点、天资高了点,却也不是属大周通宝的,哪有这么人见人爱的? 这赵本杉甚至愿意先让他学武? 这有可能是馅饼?也有可能是耗子药! 可机会就在眼前,到底该如何选择? 心中全是怀疑的鲁浔天人斗争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第22章 怪道说武 “仙长,晚辈才疏学浅、德薄福轻,只想老于山野,还请前辈见谅。” 赵本杉似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你可知我要教你的是什么武学?” “什么武学晚辈都不学。” 赵本杉自信一笑。 “论天罡气也不学?” 鲁浔毫不犹豫。 “不学!” 一句话给赵本杉干愣了。 “这么倔强么?” “晚辈不是倔强,是怕死。” “怕死?我?死你你怕不怕?” “怕,前辈下手快点。” 听了这话赵本杉嘴角一抽。 “你倒是光棍的很。” “前辈,好眼光!” 见鲁浔硬的向茅坑里的石头,赵本杉也面有愠色,伸手指了指鲁浔的胸口。 “你中了太阴素化真气,这门真气棉里藏针、阴化万物,能够化纳自生,顽固如跗骨之蛆,任你内力深厚、肉体强横,若无应对之法,七日内也必死无疑。 混元门武学虽然足够,但你未曾学过《混元一气功》,内力成色不足对付不了,龙王金身若是成了,当然能够抵抗,但你金身未成便被破功,也没了希望。 现在,救你的唯一希望就是我太平道的论天罡气。这门武学旨在论天应人,法天理而化人术。 全功以‘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为要,修炼后无论体内有何种真气,哪怕相克之力,也能混照混化,分合自如,炼合归一,甚至各类功法特性也全然不会失去。 你修炼之后不过半天时间就能将太阴素华真气吸纳消解,还能得其真气异力,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机缘?” 鲁浔却依旧不为所动。 “晚辈无需仙长传授绝学,只要仙长饶我一命,帮我疗伤,便将龙王功的诀窍尽数托出。” 赵本杉见鲁浔油盐不进,也是面色更为不愉。 “小子,你可知天下欲拜我为师者如过江之鲫,便是下愚之人,学了我的武功,也是各个名动江湖。” 鲁浔当基出言反驳。 “仙长神功妙法不必多言,只不过恐怕害处也不少!” 赵本杉十分诧异。 “此言安出?” 鲁浔直言。 “仙长您双目内斜,语序颠倒,之前晚辈还以为是先天之症,现在看来应是外力导致的三魂虚散、霍乱七魄之症, 您要学龙王功,怕是看上了此功打破周身、神贯毫毛之效果,治您隐疾确实再合适不过。 仙长若救我一命,在下不仅为您讲述龙王功精要,还愿为您治伤。” 赵本杉听着话面色稍微认真了一些。 “未曾想你还擅长岐黄之术,那你说说,如何治疗?” 鲁浔抬头,“当用针灸之法,调节周身大穴,再辅以雷法整合阴阳,归正魂魄。” 听着听着,赵本杉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变做沉思,甚至开始不住念叨。 “是了,雷霆乃阴阳之枢纽,最能归正外邪,些许损伤不足挂齿,好方法,好医术!” 赵本杉面色大喜,再看向鲁浔之时,眼中喜爱之色已经掩饰不住。 “面容如玉、天资如金、心肠如铁、才能如锦,小子,你是个大才!” 鲁浔只是疏远恭谨。 “前辈谬赞,晚辈一片赤诚,愿前辈怜我苟活之心。” 赵本杉看了鲁浔好一会,突然剑指鲁浔胸口。 鲁浔只觉得胸前那股真气如活过来一般,浔速分作数百星点散入阴柔真气之中,随后如天上星辰般运转,阴柔真气便仿佛于宇宙运转之中逐渐苍老一般,不消数息便全部化解,只留下一团星空一样的气团在胸口缓缓运转。 鲁浔只觉得胸口隐痛立刻消失,浑身真气运转再无滞涩,混元气功瞬间沿着血管遍布周身,顺带梳理龙王真气,不过几个周天,一身伤势已然好了大半。 性命之忧解除,饶是鲁浔这等历经生死之人也是喜于形色,爬起来郑重向赵本杉道谢。 “多谢恩公救我性命,晚辈无以为报,这就将龙王功关窍说与恩公斧正。” 赵本杉一脸感叹。 “谦恭有礼、周全无失,小子,你若不死,十年内必然名震天下!” 鲁浔笑着盘坐。 “恩公过誉,晚辈愧不敢当,您请稍作休息,指教晚辈愚见。” 随后,鲁浔将龙王功诸多关窍事无巨细,一一讲述。 赵本杉也越听越郑重,时不时提出疑问,或是指出鲁浔谬误,鲁浔也或是深思或是辩论,相互指正驳斥,既有面红耳赤,也有相视一笑,一番讲述下来,鲁浔只觉得对龙王功认识更加深刻,颇有教学相长之感。 二人闭目吸收感悟,良久赵本杉率先睁开眼睛。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超越少林童子功的佛门筑基之功,海门宗初祖落尘真是有大机缘、大悟性之人,吾辈弗如也。” 鲁浔也睁开眼睛。 “恩公所学也是浩如烟海,想来修炼此功已是再无阻碍,再配合在下的治疗之法,只需练成第二重境界,晚辈就有把握治好您的伤势。” 赵本衫却是一脸悲叹。 “小子,你太高看老道了,这龙王功修炼之难并非练功之法,而是佛法顿悟,第二重便要体悟如如不动之意,这与我太平道武学精义背道而驰,想要练成,怕是没有希望了。” 鲁浔听了面露疑惑。 “恩公,若真如你所说,海门宗也学了贵派的论天罡气,为何却能将三门武学揉成《天罡混元童子功》呢?” 赵本杉面色灰败。 “虽然不知其中秘要,但看了龙王功之法,我却知道,海门宗这些年骗了世人多久!” 鲁浔听了一脸疑惑。 “骗?恩公何出此言?” 赵本杉冷哼一声。 “龙王功佛门禅意何等高妙?‘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之法他郑克爽这种刻薄寡恩、自诩高贵之人能体悟的了?他必然是曲理‘拔一毛而利天下者无不为也’之理,如此强破关卡,心、体二关定然有缺,虽然看似是小宗师之境,实则外强中干,过去,老道自认百招之后,能胜他一招,却不能杀他;如今,老道有信心百招之内取他性命。” 鲁浔听到自己不懂的知识,连忙提问。 “恩公,何为心体二关?” 第23章 论说天演 赵本杉也不见外。 “看来你那老师实不负责,练武之人,若能窥伺小宗师境界,需要过心、体、气、术四关,所谓心者性之根、体者命之本、气者法之相、术者形之理,四关皆有所成就、无有短板,而一关能突破凡俗之境者,方为小宗师,此后每破一关,虽然境界无有代差,但战力却要上升一档。 天罡混元童子功中,这龙王功无疑就是心、体之学,混元气功为心、气之学,郑克爽无法走正道练成龙王功和混元功,必然是以歪理配合论天罡气强破心关,而后以借助论天罡气转换内力,强练龙王功,将这炼体功夫生生练成了练气功夫! 若内力充沛之时自然看不出区别,但若内力消耗过半,必然维持不住自己的假金身,立马便要疲软,跟吃虎狼助兴之药差不多。” 鲁浔听了此话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不知恩公现在破了几关?” 赵本杉看了鲁浔一眼,眼神里甚至带上了嫉妒。 “本是三关,现下体关却是不在啦。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赶着收你为徒了? 以你之资质,若是修炼我太平道绝学,必然能够高歌猛进,而你这龙王功已然练成,肉身之基已经打下,届时哪怕只是效仿海门宗之法,你也绝无心、体二关之碍, 假以时日,你便是四关小宗师,现在你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了吧?” 鲁浔听了只是嘿嘿一笑。 “脖子细带不了铁帽子,晚辈脖子还不如绳子粗,不想这些。” “浪费天赋,更甚仲永!” 赵本杉恨铁不成钢。随后忍不住哀叹。 “若是我太平道功法未曾……哎!” 鲁浔见赵本杉一脸恼恨,不由提出疑惑。 “恩公,太平道功法如何?” 赵本杉恹恹的看了鲁浔一眼。 “太平道自当年汉末一役实力大损,门中精锐几乎死伤一空,在加上历代王朝惮于我教教义,无不多有打压,门中武学精要损失泰半,别的不说,我这地公道秘传的三关绝学《黄天圣王降世法》更是连心法要诀都失传了,虽然这些年我依靠门人弟子试功,勉强破关,但也留了隐患,以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鲁浔忽略了“试功”这一词的残酷性,继续提问。 “却是不知,这圣王法是何等功夫,于龙王功有何不同,竟不能借鉴?” 赵本杉斜了鲁浔一眼,似是洞穿了他的心思,却也不在意。 “我教既然不容于天下三玄四山,自然是因为教义与寻常道门大有不同,寻常道门多以老庄之学为根基,以‘无为’为要旨,以‘逍遥’为追求,乃‘无为出世’的‘求仙’之道。 而我太平道,乃是以田慎一派的黄老之学为根基,以‘以道变法’为要旨,以‘大为而后无为’为追求,乃是‘有为入世’的‘圣王’之道。” 好么!怪不得不受待见! 鲁浔心里恍然大悟。 慎到是什么人?那是能把“无为而治”解释为“臣事事而君无事”的人物,主张“事断于法”而后“下之所能不同”,从而“上之用”,终能“事无不治”。 这话翻译过来啥意思?贫道不是不无为,而是先遵循天道法则制定完备无漏的规则,然后再把人世运转交给规则,圣天子只要垂拱而治,凡事大臣去办,按照规则办事作“圣王”,天下就能“事无不治”。 合着按照你们这一套来,天老大,你们老二,规则老三,皇帝都是老四,然后你们还要“入世”做士大夫行使权利,掐头去尾好处全都让你们捞去了,怪不得你们受打击! 鲁浔心里吐槽,嘴上却恭维。 “太平道师承先秦,不法常可,高妙绝伦,晚辈虽然不能理解,却大受震撼。” 赵本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你小子一肚子心眼子,活着不累么?老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可知道这道统之别,乃是迈向更高境界的大道之争?” 鲁浔心思一震。 “敢问恩公,何为大道之争?” 赵本杉斜了鲁浔一眼。 “这等隐秘,你未入我门,怎能告知于你?” 鲁浔当即光棍摆烂。 “那算了,小子不问了。还是说说圣王法吧。” 赵本杉一阵气急,又泄气的摇了摇头。 “懒蛋子,老道懒得搭理你,说白了,这圣王法所缺的,便是几句精义之要,所谓圣王之法其要旨,乃‘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讲究以人身为万物母,纳天下百兽百人、山川草木、日月星辰、风雨雷电之形貌,观想存神,选优去弱。 我照着做了,可无论如何都无法自然练成,没奈何只能借外力强行炼成,异种真气却化纳不尽,连论天罡气都无法彻底消除,最终经脉乱行,变成这幅模样。” 鲁浔听了这话恍然大悟。 “怪不得恩公要寻这龙王功,可惜,龙王功以‘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为法意,若同体大悲,如何能去害存善?确与圣王法背道而驰,咿?不对…” 鲁浔听了说着说着却沉思起来。 “恩公,小子有些愚见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听您口音,乃是辽东出身,定然见过骏马吧。” 赵本杉听了一脸疑惑。 “必须的啊,你怎么整到马上去了?” 鲁浔继续问。 “那您见过云南马没有?” 赵本杉脸上更迷了。 “必须的啊,咋了?” 鲁浔一顿手。 “您看,都是马,怎么辽东马身材庞大,可云南马矮到没人高?同一种生物,若一般无二,为何天道叫他等做了两种形象? 再拿人来说,山东河朔乃至更北之人往往更加高大健硕,汉中云贵之人却略为矮小? 还有那昆仑奴,为何皮肤黝黑,西域人,如何金发碧眼?若大家都是人,为何有不同形貌? 若形貌便能分出优劣,为何这昆仑奴、西域人也繁衍了千百年,我中原人也繁衍了千百年?” 赵本杉听了这话,好似抓住了什么,不由得陷入沉思。 “北人吃面,南人吃米,淮南子曰‘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难不成是饮食之别?” 鲁浔摇了摇头。 “不,在晚辈看来,乃是环境所钟!山东山西、河朔辽东多平原,远古之时想要追猎躲避野兽,必然要修长擅奔方能存活;四川云贵多山地森林,崎岖不平,高大之人于密林中行动不便,矮小健硕之人翻山爬树更有优势,所以能够存活。 草原人、昆仑奴、西域人与我们中原人一样,非有高低之分,乃天择之种。 老子曰‘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者道也,故道有不变之恒,今见南北同种,各有异同能知,所谓不变者,非儒之天运,乃悠久成物之理,见于当下,其久而未知所极。 此理何?当名‘天演’,有二用:曰物竞,曰天择!物竞者,物争自存也,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者也!是故其存乃一物与物物争,合于天时地貌并外物之力,而能相谋相剂相适者焉! 此理之道,当为天行有常,演化无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24章 破邪归正 鲁浔身具前世记忆,《天演论》之言转化一下便脱口而出,过去不过是闲来无事所看的闲书,如今说来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越说越有体会,越说越振聋发聩! 鲁浔未曾察觉,在其讲述天演论之时,胸口真气剧烈收缩,自其中冒出一股浑浊气体,将星空真气染成青白二色,随后变化成一颗鸡卵大小气团,不断旋转,顺立时青白分开,青者上升,白者下降,如此往复,似有无穷神秘。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者生存!” 鲁浔尚且有此异变,一旁的赵本杉自然更加夸张。 只见他嘴里不断念叨,身上真气剧烈鼓荡,时而如风气云霭漫卷,时而显现飞禽走兽景象! “不对,不对,若只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间还如何有高矮胖瘦之别?当是万人一貌。” 赵本杉突然疯狂大叫,斗鸡眼中满是红血丝,一把掐住鲁浔的脖子,一身内力疯狂变化,身上肌肉四下鼓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鲁浔本也陷入沉思之中,被人掐住脖子也是瞪着眼睛疯狂起来,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赵本杉两个耳光,疯狂大喊起来。 “愚蠢愚蠢!人从于天,与野兽何异,天与人交相胜,还相用!天择物而钝,人应天而巧!此为天道遁去其一!天演而无情者,天道也;以天择而泽天弃者,人道也!行此道而治天下,救济斯民者,圣王也! 越王好勇而民多轻死,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此为君之好恶,而知昏贤之辨也! 是以,圣王者,顺天演之道而用人,复逆而爱人也!此为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也!” “轰!” 赵本杉听了这话,当时呆立当场! 随后浑身真气轰然爆发,内中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百人百兽竞相迸发,万千气象,蔚为壮观!鲁浔不由看呆。 “哈哈哈哈!贫道成了!贫道成了!” 看的入迷的鲁浔被一声大笑惊醒,这一次未曾再有错乱颠倒之言,只见满洞真气收回体内,赵本杉束手而立,双眼也恢复正常,一脸喜色。 “小子,今日点化之恩,老道铭记在心,你有什么愿望,老道但无不应。” 鲁浔看着明显伤势痊愈,而且功力大进的老道,只是苦笑。 “晚辈方才无状失态、胡言乱语,当不得前辈感谢,只求治疗伤势,不敢多求。” 赵本杉面色又变的无奈,不过只一下就挂上了坏笑。 “你个懒蛋子鬼心眼子多,到现在还防着老道,也罢,老道承你点化之恩,救你实属应该,不过若只是救你,如何抵消你小子的恩情?你且等着吧!” 随后赵本杉抄起手中拂尘,对着墙壁挥舞几下,随后扔下一本书册,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只有话语在身后回响。 “小子,你胸中论天真气未曾化开,想要伤势尽复,便要你自己自行化解,你不愿随老道习武,老道还要考验考验你呢!自己比划比划吧!解不开真气,你就一辈子当个缩头王八、山野村夫吧!地上的册子乃是太平道地公门的规矩,‘入门首课,自论一派’,行与不行,看你自己了!” 鲁浔跑出几步却浑身无力,看着连水花都没有一点的海水,气的不住叫骂。 没奈何,回过头来看向墙壁,先是惊讶,而后苦笑。 “比划?壁画?这老道,也打起哑谜了。” 只见龙王功旁边原本的空墙上不复空白,已然龙飞凤舞、鸟篆云书的刻上了一首长诗: 看我行时好似癫,长目白眼望青天。 未将云袖捧子午,不把九宫推经签。 人说欲修当持仪,云袜鹤氅有真形。 只是此形本是假,欲修真来是修心。 劳时跨坐丹自抱,高卧云息纳做精。 精灵若得关中渡,紫云深处五气平。 思绪当脱虚壳外,泥宫丸里象神明。 一气贯通周天澈,看见海底赤药沉。 练得赤药滚如紫,炼生丹田道元真。 道元真来不复命,复命需开金魄门。 金魄开门需持守,守得玉魂全此身。 此身全来无漏处,方知全身不全真。 看的念头见光尘,坐忘复思我方纯。 面对这一墙道气升腾的“比划”,鲁浔只觉的十分绝望。 “比划?什么踏马的叫比划,你踏马给我翻译翻译,什么,踏马的,叫,踏马的,比划!谜语人都给我滚出大周!草!” 转世而来,鲁浔这辈子第一次无能狂怒,没办法,他也是人,不管是长度、粗度、持久度还是什么其他的,都是有极限的。 现在他伤势未愈,至多不过两三日,自家老巢就要上演“郑少杰祸乱海门村、鲁树仁泪向走蛟潮”的狗屎剧情了。 莫说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一村上百口乡亲,就老爷子那刚烈性子,鲁浔就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被逼得僵卧海窟中,面对一首狗屁歪诗挠头,他怎能不怒。 若是常人,似乎就要栽在这哭天抢地了。 可鲁浔并非常人。 他是枪林弹雨下面杀过人的天生匪类、高门大户手里脱了扣的机敏人物、抗癌不吃止疼药的超级狠种。 这世界上除了刘木兰说要给他生猴子之外,能让他手足无措的事已经不多了。 好吧,还有或许还有海兰察要带他一起去赏牛。 反正他那比卡皮巴拉还稳的情绪,成功让他只怒了一会就冷静了下来。 “死牛鼻子,等老子日后成了气候,就一把火烧了你的鸟道观!” 鲁浔来了一句好汉经典国骂,随后转身回走。 路过赵本杉留下的书册,气的一脚踢飞开来。 去尼玛的武功,老子不练了! 不一会又赶忙小步溜了过去,将书册捡起来好好检查了一番。 开个玩笑,救人要紧。 一番折腾,鲁浔心火稍去,强自平心静气坐下来翻看手中书册。 只是翻了两页,鲁浔便一脸哭笑不得。 “这老牛鼻子,不愧是老江湖,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第25章 襄聚义勇 原来,鲁浔手里这本武学残本名为《千手大士羽化经》。 若说此功根脚,却也不凡。 此功乃是北宋年间,佛门大派杨柳庵的镇派绝学,乃二关小宗师一阶的江湖绝学,比之海门宗丝毫不遑多让。奈何,北宋末年神霄派出了金门羽客这个“逆徒”,惑的完颜羊佶改佛归道,佛祖变成了大觉金仙,菩萨变成了大士,佛门尊严,一朝散尽。 然而,杨柳庵的师太们可不是微博里那些只会狺狺嚎叫的老神婆,而是代表了广大女性同胞,在武林顶住半边天的“战斗比丘尼”,刚的像自家后院紫竹林里的千年紫竹一样,直接扣掉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选择键,毫不犹豫的正面硬刚。 然而,若是武学代表性格,那江湖上比雷法更刚的武学基本无了,可想而知修雷法的神霄派头铁到什么程度。 一群道爷把道袍脱了往腰上一缠,绷起一身大肌霸,带着道兵就打上门去,《千手观音涅盘经》不敌《神霄五雷大玉琅书》,紫竹变成了雷击木,做了道爷的拂尘杆,螳臂当车的杨柳庵山门告破、经焚尼徒。 镇派绝学也被神霄派拿了回去,结合道门武学,改做了这门《千手大士羽化经》。 后来北宋覆灭,神霄派作为国教一朝覆灭,这本绝学也在战火中辗转遗失,不知赵本杉从哪处得来了这所缺甚少的珍贵残本。 赵本杉留下这本武学,实是因缘际会,这大士经乃是掺和佛道、内外兼修的武学,赵本杉要以道兼佛,修炼龙王功,方才将其放在身上时时参悟。 正好鲁浔根基乃佛门武学,赵本杉想将其由佛化玄,与这门武学精义一般无二! 且这门绝学本就轻心、体而重气、术,龙王功却正好相反,二者衔接恰到好处,根本毫无难度。 此功本是女尼修炼,擅长遣气使招的精巧功夫,修炼有成者如“人有千手千眼、招数千种变化”,专善拆破天下奇招,乃穷举极繁之法,修炼起来极为耗神。 可鲁浔无相转生后,脑中夏夷武学足数百种之多,对敌出招何止千变万化?所缺向来不是招数套路,而是心体气术四大合一之法,此时得到这门武学,平时苦思不得其解的运气、使劲窍诀,纷纷迎刃而解,翻看稍许一身武艺便大有长进,直接补全了他力大招拙的最大短板。 若是此时的他再遇到“风雨雷电”四人,他也自信能在五十招之内取胜。 很明显,这就是老牛鼻子看出他外功不好,特意留给他的。 而且此功练气运气之法也十分精巧繁复,鲁浔方才化用一二,一身混元气功内力增速直接高了一成,对胸口气团的压制也是提质减耗,进一步缓解了鲁浔伤势。 收获虽大,但鲁浔知道轻重,只是强令自己转身看那壁刻。如若他猜想不错,这壁刻必然藏着论天罡气的修炼之法。 上辈子世界信息大爆炸,作为精神病最多的网文作者群体更是脑洞核爆炸,什么骚操作鲁浔没见过? 不就是踏马解密么!办他! 鲁浔当即盘腿一坐,一边运功消磨胸口气团,一边开始解读歪诗。 北荡山北侧虎踞峰下。几十个老人凌乱环坐。 呲…咔咔… 坐在正中间的鲁阿爷,搓弄着烟锅里的残渣,往日里一副笑呵呵小老头模样全然不见,颔首低头、虎眼上翻,头也不动的打量着周围环坐之人。 面上的褶皱在阴沉日光下分外遒劲,好似猛兽匍匐时堆聚的皮毛,又像恶虎脸上炸起的刚须。 “事就是这么个事,若是有不信的,咱们现在分说。” “这是什么话!” 鲁阿爷话音刚落,旁边有一位满头须发倒竖的老者当即乍起。 “虎哥你是了解我的,我程豹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分得好赖、识得恩义!这二十年虎哥有事都想着各村弟兄,望山屯得了多少好处!你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开口,我程豹绝无二话,回头我就召集人手,到时亲自带人马支援!” 旁边一个脸上有疤、眼如狼顾的老者正色开口。 “虎哥你是了解我的,当年战场上,你不顾伤腿把军情送回大营,带援军回来救了我和一众海望村弟兄的命,你这条腿是为我海望村跛的,我高甘这条命二十年前就是老哥哥你的了!村里的儿郎都是知恩义的,父债子偿没二话,到时让我带人打头阵!” “不行!” 一个身着儒服、面上五柳长须之人开口反对。 “吴雍!你个算盘成精的小畜生!你爹当年让野猪撅翻了,是虎哥的孙子连夜过来看的病,出了鹿茸帮着恢复身体,分文未取!你敢忘恩负义!我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吴雍无奈推开冲上来的程豹。 “程叔!您等我说完行不行!我说不行,不是不出人,是这么做不周全!” 鲁阿爷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程!这么大岁数还这么闹!坐下!众人智长,请大家来就是商量事的!吴先生,你说!” 吴雍立马站起身来做了个大揖。 “虎叔折煞吴雍!您看着我长大,浔儿哥更是家父的救命恩人,小子可当不得虎叔这句先生!人,我柴封村一定出! 但雍也斗胆妄言几句,咱们这遭私下串联出兵,就算挡住了海门宗,也了不了因果。 云州知府贾冠英是个只在乎年考的软骨头,他定会故做不知,甚至欺上瞒下、知情不报! 到时他拍拍屁股走了,咱们可还要在云州生活,海门宗会如何报复咱们?可想而知!” 靠在石壁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缓缓开口。 “吴小子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但是你可想过,海门村乃军械匠村,鲁家更是受封武勋,担着军需供应差事,家里供了圣旨的!他海门宗都敢私兵圈禁、喊打喊杀,真要让他做成了,日后不定猖狂成什么样子!” 吴雍转身施礼。 “李老说的对,雍并非不赞成动手,而是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 旁边盘坐在地上,戴着草帽,也抽着烟斗的矮壮老者开口。 “吴家大郎,他海门宗横行云州靠的可不是讲道理,不做过一场打疼他,他会坐下来谈?各位弟兄是战场上杀出来厮杀汉,都明白一个理儿!刀枪下杀不出的东西,摆茶讲数也休想得到!” 吴雍胸有成竹。 “不动手,不代表不打,若依雍之计,咱们无需动武,也能解围!” 一个圆胖老者满脸惊喜,急忙发问。 “哦?那感情好,省了儿郎死伤,不知如何计较?” 吴雍手抚胡须。 “依雍看,我等可做两手准备,其一,回去召集人马,人越多越好,最好是能拉起千人队伍,真要动手之时,海门宗也要投鼠忌器,跟咱们这些人换命,海门宗的人恐怕不乐意; 其二,我等联名上书,一封与海门县汪县尊,此人刚正不阿,最恨地方武宗欺压百姓,上任以来已经与诸多武林门派起了数次摩擦,是个不怕死的,当前应是尚不知情,一旦得知,必定要找海门宗讨要说法! 另一封,大张旗鼓,穿街过巷,送云州府治,贾冠英不是在乎考成么?就逼得他不得不管! 如此一来,云州各县均会得知海门宗所作所为!郑少杰一纨绔子弟,在海门宗内人厌狗憎,这恶事当是私自行事,宗内多数人恐不知情,届时宗内必定有人出声制止! 且雍听说,海门宗少宗主郑少奇就在云州府城!此人向有贤名,事关海门宗清誉,其定不会坐视不理!” 旁边坐在地上,服饰与汉族服饰稍有不同的老者吐出口中的果渣。 “吴大郎,若是海门宗知道此事呢?” 吴雍语气极为自信。 “他就是知情,这回也要让他装作不知!落尘公安南灭魔险死还生、三宝公托闸破关兵下满剌加、大木公抱木渡海战死金门!海门宗清誉是历代郑家先祖用命换来的!他郑氏不会不重视、不敢不重视!而且” 吴雍语气一顿,转身一脸忧色对鲁阿爷拱手。 “当下浔儿哥音信全无,不知是不是陷在海门宗手中,只要未曾见血,一切就都有转圜余地,阿爷,为了浔儿哥,三思啊。” 此话一出,鲁虎脸上狞怖线条骤然一松,随后老虎一样拱起的肩膀好似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塌了下来。 “好!就这么办,诸位弟兄,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见众人均无异议,鲁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诸位弟兄今日相助,我鲁虎铭记在心,等下我会安排人带各位取甲胄,都是我鲁家准备交付军用的上等甲具!明天上午,咱们在白花甸北小河谷汇合! 各位出人出力,海门村绝不亏待,不限功法财货,但我所有,皆可为酬!若有人死伤,一家老小我海门村举村供养!我等,守望相助!” 众人听了此话更加振奋,也纷纷站起身来。 “守望相助!” 第26章 比划比划 海门县诸村各自回头准备,其他势力也未曾闲下来。 江屏城内西门府。 西门庆扯着衣服下摆,猫着腰好似一条哈巴狗一样,一路小跑进了内院,对着起伏罗帐里躬身请安。 “少宗主,明天春猎的马匹装备都准备好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正抱着吴月娘忙活的郑少杰抬起头,抓着头发将女人扔到一边。 “鲁浔找到了么?” 西门庆脑袋压得更低了。 “少宗主,鲁浔此人好似死了一般,咱们的人已经挖地三尺了,却还是没能找到,请您恕罪。” 郑少杰仰躺过来,拍了一把满白让她自己领会,枕着脑袋吩咐。 “找不到就算了,将人手抽回来,明日白花甸‘春猎’,不能再出差池。” “属下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说完朱厌躬身告退。 郑少杰看着天花板突然出声。 “恩公,明天的‘主药’都安排好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当然,到时自有人将主药赶到白花甸。” 郑少杰瞥了一眼无人的黑夜,伸手用力揉捏吴月娘的西瓜。 “咱们先到白花甸南西河桥头等候,到时候他们会在白花甸,春天来了,狗肉温补,大祭开始前,正好提一提‘主药’的药性。” “原来如此,废物利用?” “哪能呢?本圣子心善,不尽心的狗自己也下不去手,也不想旁人费心,如此一药连治带补,一事不烦二主,这样不好么?” “若是这等情操,神君与我就是同一境界了。” “若是事办成了,境界还会更高!” “神君果然不是愚人,看来在下确实选对人了。” “护法难道愿意与愚人为友?” “愚人可无法帮助别人,有朝一日,我或许碰着麻烦得求到神君,当然,我希望我永远碰不到麻烦。但在我求到您之前,我会先将您的病治好。” “药到病除?” “标本兼治。” “那太好了,此事之后欧阳先生便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朱厌转出内院,越走腰杆越直、脸上笑容越甚,回到自己屋内关上门,趴在门上身体不住耸动。 “怎么?朱公子等不及了?” 屋内圆桌前,曾离手捻酒杯,看似已是微醺。 “仙子不必担心,朱厌不会在这时候出错的,明日你我人手埋伏在东南小树林,等大祭开始前一刻在动手! 到那时,您是斩除魔教的江湖侠女,而我是流落江湖、心系祖宗、忍辱负重、擒拿叛贼的郑氏遗孤,我们,都会有光明的前程。” 曾离一双微醺明眸更加撩人心魄,扶首侧睐,略一微笑见,便是放浪形骸之外。 “是啊,魔教妖人伏诛、叛徒伏法,惩恶扬善,皆大欢喜。” “是极是极,皆大欢喜,不过,在下没有遗漏什么吧?” “变换江湖的大事哪能面面俱到?抓大放小才是上位者之德。” “还有,海门村百姓还要救一救,不救场面不好看。” “嗯,不能救太早,否则场面才到位,不过这事我月母宫皆为女子,施救时难免不便,还请朱公子自作准备。” “是极!哎,涉及云州平稳大事,难免有所牺牲,苦一苦百姓吧,骂名我来担!” “朱公子仁义,海门百姓会感谢公子的。” “不敢当,不敢当啊!” 朱厌笑容难抑,声音愈发尖细,摩擦喜鹊玉带扣的手越发急切,渐渐按出了细碎的裂纹。 江屏城元亨油坊。 “沈大人,西门府今晚召集人手,明日将往白花甸春猎;海门县周边多处村落突然一起发动乡勇,尚不知其目的;海门村周围不断出现‘魔人’踪迹,经老马分析,最后聚集地点也是白花甸。” 沈强擦着自己的大斧头。 “魔教、海门宗,这事越来越热闹了,过瘾!过瘾!传我命令,召集人手,咱们到白花甸集合,张龟年,什么地方合适?” “北山小河谷、西南西河桥、东南小树林、西岭背风坡都合适,最好的位置是前三处。” “好,鉴于你才能出众,咱们在背风坡埋伏!” “啊?” “啊什么啊?快去安排,到时候咱们跟这些人好好比划比划!” “大人,什么叫比划比划?” …… “原来这踏马就叫比划比划啊!” 鲁浔激动地一拍大腿,终于是把这狗日的歪诗给办了。 歪诗笔画变化中,龙凤、鸟云之书各有含义,龙形乃经络走向、凤形乃穴道点位、鸟图是躯体动作、云纹乃运气虚实。 而全诗一十三句,乃叙述内功修炼次序,配合文字图案,讲授圆满正反五行八卦之法,如此修炼出来的道家真气自然能够分解消融诸般内力。 鲁浔也不含糊,盘腿而坐开始修炼,方才运转功法,一缕气息便从紫府发出,分作青红两气,青者向泥丸进发、红者向丹田开拓。 而混元真气也自发行动,裹住青红真气同步进发,辅助打通经络窍穴。 而鲁浔胸口的气团也如同高压锅出气口上的鸡蛋,伴随着快速旋转,化出丝丝真气填入青白二气之中,自身也越发向紫府位置下沉。 随着鲁浔修炼到“青莲花开道元真”一句,丹田中的赤色真气慢慢变为青莲色泽,随后冲入紫府,自胸口发出,慢慢逸散入血肉筋骨之中,却遭到了龙王功内力的抵抗。 这时鲁浔福灵心至,于口中唱起《娜迦歌诀》,三门正要冲突的内力忽然被这声音镇散,而后混在一起,及快速的将身体洗练了一遍。 练到“金魄开门需持守”时,鲁浔原本过分壮硕的身形迅速消瘦下来,变得协调、自然、白皙而富有自然之美,在内功映照下散发金色毫光。 练到“守得玉魂全此身”时,鲁浔浑身真气聚拢收摄,直冲泥丸后,一股乳白色泽真气喷涌而出,慢慢布满周身,其中隐藏的诸多暗伤、修炼错误而产生的畸形、先天发育不健全的穴道经络,全都一一进入鲁浔地内视之中。 随着鲁浔练到“看的念头见光尘”时,圆满周身的乳白色真气自体内自然散发,与天地气息相互连接,慢慢变做如赵本杉一般的星空之色,银辉笼罩之下,将鲁浔映照得愈发俊美神秘。 等到最后一句“坐忘复思我方纯”时,一身真气又回青白之色慢慢平复,鲁浔身上诸多异相全无,乍一看去仿佛普通人一般,看久了却觉得此人仿佛不在此处一般。 这时鲁浔方才睁开眼睛,停止修炼,站起身来,张开手臂自己看了看,只感觉浑身轻如鸿毛,好似一股清风都能吹走,将手深入海水中,只觉得最微弱的暗流都能带得皮肤泛起波动。 在略微感应,发现胸口气团全部融入紫府气海之中,反倒成了他的补品。 随后摊开手掌,心思一动,掌中真气先后变换青白、金黄、无色、蓝白、铁黑四色,确是他之前修炼、感应过的诸多内力。 这时他知道,他已修成了论天罡气的最高境界—— 万物为一! 鲁浔呆了好一会,随后捂住眼睛,嘴角慢慢扯开,而后笑了起来,起初不过小声轻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自海窟甬道传入海潭之中,轰鸣作响! 震的海和尚惊恐四处乱飞,不住跃出水面,远远看去,仿佛千蛟过海! “该走了!” 鲁浔再度留恋的环顾海窟,而后翻身入水,身后曳出白浪,如海中蛟龙出洞一般窜出海窟甬道,随后调转方向。 嘭! 白浪化作水柱冲天而起,鲁浔自其中一跃而出,于半空之中缓慢落下,抬望眼,晓星残夜、日月同辉。 “时间,刚好!” 这正是: 蛟自伏迎浪自擎,龙腾玉宇日月明。 出入江湖风云换,海天无限任遨行。 第27章 府城游说 大清早,执勤士卒正打着哈切刚将城门打开,就看见城门外乌泱泱上百人的队伍,尽是些老少妇孺,举着大横幅,拿着梆子锣,跟在一位五柳长须、一身儒服的中年男子身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开门的士兵登时拘呤一下,酒都吓醒了一半,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敢问这位军爷,我等能否进城。” “啊?啊!能,能进城了!” “多谢。” 中年男子儒雅一笑,转身一招手。 “乡亲们,按之前说好的,走你!” “当当当,锵锵锵。” 霎时间,上百人的大队伍一下被激活了,敲锣打梆,安静的城门口一下子就闹了起来,直接惊动了半座北城。 “大武宗屠村杀人,请大老爷做主!” 城门守卒一看这阵仗哪敢管啊,大周可和别的王朝不一样,自建国以来坚持的全民习武国策下,再加上实施数十年的“武甲”制度,大周百姓军事能力一代比一代高、民风也一代比一代彪悍,号称“一个男儿一个兵、三个女儿顶一丁”,随便哪个大村子都能拉出上百人的队伍,俩村抢水搞一场上百人的械斗简直稀松平常,官军去少了都不敢管。甚至有组织起上千人推平地方小宗门的事情。 且大周开国太祖是个明眼人,知道真正掀翻王朝的不是农民起义,根本原因是地方宗族武门鱼肉乡里、盘剥百姓,比起他们搜刮下来的东西,落到皇室手里的比豆浆里的糖还少。 所以,大周历代皇帝为了打压天下武门豪族和推动对外用兵,不仅多次放宽地方民兵持械蓄甲,还带头倡导公羊经学的“大复仇”理论,挑动地方百姓仇视武门。 到了文宗朝,朝廷终于研究出了普适性的《畜功》《兽功》,一下子就有了底气,直接拉偏架针对天下武门,如果不是小宗师以上的顶端战力横压当世,逼得朝廷不敢掀桌子,大周备不住都开始天下灭武了。而地方宗门在这种形势下也被迫降低了自己肆虐地方的程度,过去那种当街杀人,上楼喝酒的事,现在除了海门宗这样的大派和走单的江湖散人外,没多少人干。 至于害怕动摇统治?还真没有,老百姓反而更消停了。都安居乐业了闹什么事啊?是孩子不好打,还是浑家不好入?圣上都替我做主针对武宗了,现在江湖人闹事我都能还手了,哪怕打死人了都不算防卫过当,这等公平正义的天家,闹完事换一个还能比现在强? 在这样的风气熏陶下,守城士卒别说本就不敢管了,听到是针对武宗直接就不想管了,不过他们也很惊讶,往常对抗小宗门确有发生,但针对江湖大派的事还真是头一回。 这大家就知道强势稳定政权的好处了,真要是天下大乱,诸侯林立,掌握强大武力的武宗豪族能把老百姓欺负成什么样子,毕竟《畜功》《兽功》培养不出高端战力。 “尔等何人!胆敢聚众冲击府治,不想活了!” 士卒可以摆烂,地方守备军一个月那么点俸禄让人玩什么命?值守校尉就不行了,当即站出来将中年男子挡下,身后士兵见状也只得抄起武器,与人群对峙。 中年男子见状也不慌乱,未等他说话人群中就走出了一个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这人一眼,上去就是一巴掌。 “嘿!你个老乞婆,敢袭击官兵,想造反嘛!” 老太太是怡然不惧,反而破口大骂。 “你敢骂我?卧牛屯赵家的小子,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看看我是谁!” 校尉一听这话反倒蒙了,迟疑的看了一眼老太太。 “这,您,您是白波村的张大娘?” 老太太半点不饶人。 “哎呦,可不敢当,见了面就喊打喊杀,你赵大将军能耐的很啦!” 校尉当时怂了。 “真是张大娘啊,您这,嗨!太久没去拜会您,没认出来,您这上来就动手,这,这怎么回事啊?” 张大娘那嘴可是损得厉害。 “可不敢让赵大将军拜会,您自从做了将军,我这糟老婆子可不敢高攀!” 校尉当时就急了。 “张大娘您这话说的!我娘当年生我难产,是您从阎王爷手里给我们母子俩抢回来的,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呐,您要再说这话,您给我一刀得了!” 张大娘面色稍缓。 “这还是句人话。” 校尉陪着笑。 “大娘,您老这是?” 张大娘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看向带头男子。 带头男子见状立马接过话茬。 “好叫将军知道,我乃海门县柴门村武甲吴贵之子吴雍,身后是海门县五十一村百姓,今日来府城为伸冤而来。” 校尉看着吴雍身后这么大阵仗。 “伸冤?吴先生,这,伸的什么冤,要这么大阵仗。” 吴雍就等这句话,当即站直身子朗声说道。 “好叫将军得知,我等五十一村来此,乃状告海门宗郑少杰欺压良善、私设刑堂、屠村掠镇、蓄养私兵之事!” 校尉恨不得给自己耳朵切了,这是他能听得话么。 “这,吴先生,这。” 吴雍当即开口。 “将军,此事与你无关,我等也未携带武器,能否开关放行,我等直去知府衙门,决不闹事,如何?” 校尉听了是如蒙大赦,连忙让到一旁。 “请!” “多谢!” 吴雍一拱手,随后招呼身后众人一遍喊着号子,一边敲锣打梆的就进了府城。 沿途百姓争相围观,不一会就传遍了整个江屏城。 “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云州知府衙门,贾贵正准备上衙,忽然听见师爷大喊大叫的冲进来。 “什么大人不好了,大人好着呢!什么事慌慌张张,有辱斯文!” 师爷慌忙道。 “大人,祸事了,海门县五十一村乡民聚众而来,要状告海门宗郑小公子,足足上百人,已经快要到知府衙门了!” 贾贵听了这话惊的乌纱帽都晃掉了,一把薅住师爷的脖领子。 “什么!你再说一遍,状告谁?状告什么!” 第28章 蠢吏定计 师爷一脸苦相。 “大人,卑职也不知详情,已着人前去打探,不过,听说是状告郑小公子私设刑堂、屠村掠镇之事。” 贾贵当时脸就白了,一把推开师爷急的原地转圈。 “祸事了祸事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师爷见贾贵也如此慌乱,当时就平衡了,整了整衣冠,再度拜言。 “大人,海门县乃云州州治所在,五十一村聚众而来,身后可是数万人众,事已至此以不见不行,大人还是先行上衙,不然堂鼓一响,今年云州考成恐怕就要拿丙下啦。” 一听考成贾贵清醒了。 “对对对,师爷你快派人拦住百姓,对接领头之人,本大人立刻上衙接见,务必不要让人敲响堂鼓!” 贾贵胡乱穿好官服,里倒歪斜的自堂后绕到堂前,吴雍已经在此等待。 “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贾贵上来就是贪官经典开场白。 吴雍老神在在,捧手施礼。 “学生吴雍,见过大人。” 然后束手不动。 贾贵坐稳后,一拍惊堂木。 “大胆吴雍,本府问话,如何不答!不怕大刑伺候?” 吴雍好似十分诧异。 “大人何时问过学生话?” “休要装聋作哑,方一进门,本府就问你可知罪!” “大人所问乃刁民,学生身有功名,且未曾触犯王法,如何成了刁民?” 贾贵冷哼一声。 “荒唐!你聚众滋事,散布谣言,重伤海门宗少公子郑少杰,还不是刁民!若是快快散去,本府可以网开一面,不将尔等论罪!” 吴雍正色。 “大人,若是此事,学生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糊涂!” 贾贵先是用眼神示意孔目暂停记录,绕过桌子,走到吴雍跟前。 “吴雍,本府问你,自本府上任以来,可曾苛政残民?” “大人无为而治,百姓安居乐业。” “好,本府再问你,海门宗在云州何等地位,你可知晓?” “威震云州,树大根深。” “好!” 贾贵断喝一声,随后与吴雍双眼对视,声音愈发压低。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可知本府是在救你!” 吴雍直视面前这个好像第一天认识的贾贵,一个拱手长揖在地,随后坚定地说。 “大人拳拳回护之心,学生铭感五内,可大人,若非生死攸关,学生如何会面犯海门宗!况且大人可知道,您的前程已经危在旦夕!” 贾贵一脸不屑。 “若是你等滋事成功,本府年考确实危在旦夕,所以,老实给本府回去,否则,本府要你好看!” 听了这种标准贪官式发言,吴雍那点感动直接消失,却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的说。 “大人,海门县五十一村上千精壮已整编民团,即将以命相搏,若大人不在意任期治下血流成河,那学生只好告退,与乡亲们共生死!” “什么!”贾贵惊怒交加。“你们真想造反么!” “大人!”吴雍不由抬高声音。“我等安居乐业,若非有人逼迫,如何会选择以命相搏!” “胡说八道!”贵大怒。“谁逼得你们以命相搏?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他不过一纨绔!能捅天大的窟窿么?” “大人英名!”吴雍一拱手。“郑少杰四日前派人兵围海门村,不许进更不许出,今日借游猎为名,欲行屠村之事!大人真要坐视不理嘛!” “胡说!”贾贵一脸荒唐!“郑小少爷吃饱了撑的?不做纨绔去屠村?吴雍,诬告反坐!” “学生当然知道!”吴雍语气极为肯定。“容学生细细禀报!” 随后,吴雍将近几日所发生之事避重就报与贾贵,只是其中多有夸大其词之言,却没想到屠村之事还真是一语中地。 “你,你有何证据?”贾贵一脸犹疑。“虽然你说的像评书一样,可本府还是不信,郑少杰为何要行此恶事?” “学生自然有证据。”吴雍一脸自信。“郑少杰今日春猎之地在白花甸,大人可知道,白花甸就在海门村近边,海门村猎队全县闻名,早已将此处打的全无猎物,郑少杰有什么本事?能在没有猎物的地方打到猎物?分明是看此处地势平阔,与此整军列队,袭杀海门村!” 贾贵转头看向师爷,见师爷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脸瞬间垮了下来,急得直跳脚。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师爷走到跟前使了个眼色,贾贵一看,对吴雍一挥手。 “你先去外面等候,本府稍后再问罪于你!” 随后急忙问师爷。 “马师爷,此事如何是好?” 马师爷一弯腰,贼眼滴溜溜一瞪。 “大人,依卑职看,此人说的虽有夸张,但基本属实,若是这样,那此事就避不了了。” 贾贵眼珠一瞪。 “啖狗肠!海门宗惹的事,却要老爷我头疼?凭甚!我就纳了闷了,我都当上知府了,怎么避不了?” 马师爷一挺腰。 “百姓眼里您是知府,但是在海门宗眼里,您就是个要饭的,想当好知府,还得看海门宗的脸色。” 贾贵当时就怒了。 “直娘贼!老爷当知府前,这帮人欺负我,我当了知府,这帮人还欺负我,我不白当知府了嘛!” 马师爷掬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老脸苦劝。 “大人,年考嘛,不寒碜。” 贾贵一听年考当时就蔫了。 “那倒是。” 师爷见贾贵如此,凑到跟前嘀咕。 “大人,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您已是无处可退,唯有参与进去,哪怕无法阻止,好歹不会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依卑职看,不如点起守备兵马,到那白花甸看看,若是真,兵马在手,再加上大人您的身份,也能阻止了这场祸事。” “可是,前些日子妖人作乱,云州守备军已然派出缉拿妖人,现在召回已来不及。” “大人却是忘了,联川卫所军千户双枪罗刹董俜昨日到海门县换防,此人虽然人品低劣,但确实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年方四十却已完成了‘四大炼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触摸宗师境界,借今日之机令其与海门宗龌龊,正是收复此人的好时机,况且,海门宗大公子郑少奇就在江屏城,本就是他郑家惹出的麻烦,正应该让他郑家出面去平!” 听了这话贾贵鼠眼一瞪!龇牙咧嘴露出一个猥琐无比的笑容。 “妙啊妙啊!想必郑少奇早看郑少杰不顺眼,借此机会让郑少奇拿了他的把柄,到时候郑少奇位子坐稳,定然与我亲近;郑少杰回家面壁,云州少一纨绔;本大人再上奏并报圣人,说是成功分化了海门宗,这叫一鱼三吃,师爷,高人妙计啊!” “哪是卑职高啊,明明是大人硬!” “师爷,高!” “大人,硬!” “师爷,又硬又高!” “大人,又高又硬!” “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两张丑脸越聚越近,仿佛两只大耗子凑在一起。 吴雍在屋外等的渐渐焦急之时,贾贵自后室转出,已然穿戴整齐,身着文士甲,外穿团花绣锦罩袍,看似人模狗样,却活如一个架起来的风干鸡。 吴雍赶紧迎了上去。 “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望大人怜乡人之微浅,怀恻隐之仁心,救救他们吧。” 贾贵拢起拳头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吴雍,此事还用你求?这云州有谁不知本府勤政爱民,悯弱怜孤,那郑,郑少杰若真要残杀百姓,本府绝不会坐视不理,但若是你诬告良善,本府定要你流放吕宋!” 吴雍见贾贵愿意动身,当时面色一喜,对威胁之语却风轻云淡。 “大人放心,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只需随我一道,先行隐到一旁,待郑少杰露出马脚,自然一看便知。” 贾贵矜持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边走边交代。 “吴雍,你可知本府为你担了多大的干系?海门宗大少爷郑少奇就在城中,若是让他知道此事,定然要找你分辨清楚。” 吴雍听了瞳孔一缩,抬头与贾贵飘过来的眼神对视了一下,随后眯了眯眼,拱手一拜。 “大人,郑少奇不能不防。” 贾贵听了与师爷对视了一眼,相贱一笑,随后打起官腔。 “大胆,吴雍,郑少杰一事你是否有所构陷尚未可知,郑少宗主侠名远播,青年才俊,才德兼备,你竟连他都敢置喙?” 躬身的吴雍眼中精光一闪,随后朗声回答。 “不错,自郑少奇参与海门宗事务以来,云州上下多有赞誉,皆称其德才兼备、宽仁侠义,可学生却不这么看,近十年来郑少奇在云州行侠仗义,可各地悍匪却越剿越多,郑少奇帮扶云州同道,可我海门县县望一清剑门日渐凋零,山门足可罗雀,通望县健郎军武会本是退役武卒培养儿郎乡勇的民团组织,数十年来发展极好、实力强生,怎生我云州境内匪徒如此强悍凶狂,敢数次入侵县城,打的军武会几近解散?其中隐情,学生不敢妄言,只说今日之事,所谓亲亲相隐,郑少奇作为宗门师兄、亲生兄长,无论是维护门派声誉,抑或袒护血亲族弟,都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我等人多步缓,脚程必然不如海门宗精锐弟子轻车简从,若他得知此事,派人联络,我等定要扑空!” 贾贵奇道。 “若我等扑空,必是郑少杰收手,这祸患消弭,岂不正合你意,如何横加阻拦?” 吴雍抬头正色。 “大人,小而言之,若不能当场人赃并获,便是学生和众乡亲诬告良善、欺瞒老父母,学生不愿担此恶名罪责;大而言之,他郑少杰今日不能遂意,日后岂不报复?岂不成了千日防贼?依学生看,今日唯有将郑少杰办为铁案,海门宗出于声望考虑,也不好行此报复,反而要回护地方,挽回声誉,如此才是真的消弭祸患。” 贾贵睨了一眼吴雍,那目光出乎意料的深邃,内中似乎有深深的嘲弄。 “消弭祸患?吴雍,看你自诩足智多谋,却不知坐井观天之下,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府今日劝不得该死鬼,却也不做砍头人,且行且看。” 说罢头也不回的吩咐。 “汤师爷,轻车简从,遣人请郑大公子,看看有没有‘人赃并获’。” 第29章 两处谋算 郑府正堂,黄花梨木的房梁上高挂“东南栋梁”的御赐金匾,四周陈列的刀剑兵器装饰华美却寒光凛凛,劲装健仆姿形骁强,富丽堂皇不缺精武强悍,显出不凡的勋贵武家风貌。 “烦汤师爷劳累,容少奇交代杂务,奇一,为府尊备车架,置些干果蜜饯、小点柘浆。” 堂中,郑少奇笑着拱手与前来通传的汤师爷作礼。 汤师爷一脸谄笑,拱手作揖。 “大公子使不得,府尊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可是举世皆知,豪族大户的‘特产’可是从未吃过半口,况且,大人遣小人来时已经先一步动身了,还请大公子快马一匹,尽快随小人出发追赶大人,不要让小人难做。” 郑少奇听了此话,脸上笑容更甚。 “贾知府还真是勤政爱民,也罢,请汤师爷稍等片刻,某去去就来。” 汤师爷听了再度笑着弯腰拱手。 “郑少宗主操持门派事务,其中辛苦府尊平时每言钦佩,得知此事也全然不信,可毕竟事涉海门宗声誉,更兼一县数万百姓呼吁,府尊不得不查,郑少宗主作为事主,名满海门,若是到场自证,些许宵小必然望风自愧,还海门郑氏青白,便是皆大欢喜之事了。” 郑少奇嘴角一勾,转入内室,日头正好,阳光斜入屋内,照的“东南栋梁”金字烨烨反光。 “汤师爷,海门宗风雨百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屡受封赏,难免树大招风,各种中伤早就习以为常,闹到圣人那里也不止一次。可如今,我海门郑氏依旧是圣人的忠臣,这次,也会这样。贾知府有兰陵郡王提携,之前也高座而事,难免不知实情,有些误会罢了。” 汤师爷听了这话,谄笑的老脸猛地一抬,一双鼠眼难得摆正,连眼周老褶都抻平了不少,好一会,猛喘了几口气,用力梗起了二寸短脖。 “郑少宗主说的在理,十六宗姓当然是圣人响当当的忠臣,云州百姓多言‘云州两个门,海门与衙门’,不是圣人的忠臣,怎会有此等声威!可您是圣人的忠臣,府尊,也是圣人的忠臣!府尊代天子牧守云州,海门宗,也在云州!” 正要拨帘而入的郑少奇脚步一迟,回过头来细细打量起汤师爷。 “汤先生,郑某今日重新认识你了。” 汤师爷被看的冷汗津津,鼠眼不由自主垂下去。 “谬赞了,大概是因为,您是圣人的忠臣,而在下是府尊的幕僚吧。” 郑少奇闻言又深深的看了汤师爷一眼,转身而去,留下悠悠之语。 “汤师爷,陈不占不好当的。” 汤师爷听了这话,佝偻的身子不由挺直,抬头看着“东南栋梁”的御赐金匾,口中喃喃自语。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也是儒生啊。” 转到内堂的郑少奇面色一沉,快步向后堂郑克塽处拜见。 “父亲,少杰的事情,闹大了,是不是遣人让他停下。” 郑克塽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本残谱,摆弄着面前黄玉棋盘上的象牙棋子,执楚棋。 “无妨,且不说贾贵已然快马先行,你未必赶得上,况且,只要少杰成功,郑氏百年大计便定,其他都不重要。” 郑少奇听了一急。 “父亲,就算少杰成功,炼魔功、伙魔教、用魔仪、杀百姓,被贾贵抓住,少杰,少杰恐怕!” “少奇,你很清楚,少杰所做之事,是百年来解决郑氏隐患的最好办法,为宗门计,谁都可以牺牲,包括少杰,甚至包括你我。” 听了这话,郑少奇鼓起勇气。 “可父亲,今日变数太大,不如择日再——” 听了这话,郑克塽骤然抬头,狭长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寒光,看的郑少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少奇,你三十岁了,为父六十五了!” 听了这话,郑少奇面色变换,半晌拱手一拜。 “父亲,等下若有,若有意外,少奇该如何处理。” 郑克爽却好似不知,只是摆弄着残谱,将马提起,而后起身而去。 郑少奇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拱手拜别,推门而去。 门外白日冷冽,在棋盘上切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汉棋车炮沉底,成连打之势,底角有一颗孤零零的楚车,已然到了棋盘边上。 而那颗楚马,却还有两步才能奔着卧槽去。 白花甸外,侧山岗上,鲁浔端着望远镜探查情况已经好一会了。 “好家伙,整个海门县都乱成一锅粥了!” 他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 自海天门脱困来一路狂奔,鲁浔紧赶慢赶,顺着沿途留下的暗号,一路赶到了白花甸。 一番查探,鲁浔发觉白花甸看似平静,却四面多有埋伏,似乎互不统属,人员精干老练,若不是仗着高倍望远镜这种跨时代的东西,他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略一思量,鲁浔循着暗号赶往北山河谷。 河谷中,方才赶到的鲁阿爷一行人正在整顿兵刃,鲁虎顶盔戴甲,正在给战马喂豆饼。 “阿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鲁虎猛地一抖。 “浔,浔儿?” 只见鲁浔如灵猴一般,自陡峭山谷手脚并用翻身而下,跳到鲁虎面前。 “是我,阿爷!” “浔儿!你,你可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到孙儿安然无恙,饶是鲁阿爷唇角不住抖动,声音满是颤抖。 “阿爷,让您老担心了,可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您先说说事态如何。” 见周围人围了上来,鲁虎强自收拾情绪,将当前事态述说分明。 “阿爷,方才我探查了一番,这四面八方不知埋伏多少人马,形势不明,更何况还有各村助拳的乡亲,咱们不能当出头鸟。” “那该如何行事?” “吴家哥哥把贾冠英带来,这是一步好棋,毕竟一州知府,海门宗再跋扈也不敢当面残杀百姓。如此,我们人马太众,有威逼之嫌,不如分兵行事,阿爷你带其他村的兄弟从密道回村里,里应外合,将乡亲们救出来,咱们其他兄弟和几个村的精锐留下一部分,一同接应前来‘做客’的李魁校尉,李校尉乃京营军官,不受地方掣肘,还收了我等不少‘孝敬’,又对孙儿十分赏识,必然愿意出手相助。” 鲁虎听了一把拉住鲁浔,低声急言。 “浔儿,你当咱不晓得你?你这是要咱去救人,自己涉险!不行!咱老鲁家就你一个儿了!你不能有事!咱在这接应李校尉,你去救人,救了人立刻走,家中产业尽可不要,你有活计、有人望、有武艺,带着乡亲们哪里不能过活。” 鲁浔面不改色。 “爷!浔儿才二十五,还没娶妻生子,给咱老鲁家传宗接代呢,舍不得死,再者说,若只老鲁家倒也算了,这一村几百口,难不成都撇家舍业当逃户不成?到时被抓了充边,能活的几人回来?断然是不能如此走的!” “那也不成,要拼命也是我这把老骨头拼!战场上厮杀的事,头回上手哪能玩得转!” “这回咱不拼命!拼脑子!孙儿方才四面探查了一番,要在这领着兄弟们做些布置,这事只能我做!” “啥事非要你做?跟咱说,咱来办!” “爷!十里八村的老兄弟除了您谁能指挥得了?这边情况复杂得很,孙儿如何交代的清楚?非要我在这不可!您听话,孙儿就算不在乎自己,也要在乎这群弟兄,定然以保命要紧!” 鲁虎嘴唇动了动,一把紧紧抓住鲁浔的手。 “浔儿,不论如何,你一定要保住性命,一定!” 鲁浔拍了拍鲁虎的手。 “放心。”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鲁虎,鲁浔微不可察的深出了一口气,抖擞精神,转过身来看着面前这些本家人马弟兄。 第30章 浑水摸鱼 “兄弟们,事态情形大伙已是清楚,前方白花甸危机四伏,多股人马埋伏四方,各自目的不得而知。” 闰土闻言大骂。 “什么目的咱不知道,但这些阉赃货色定不是来送礼的!奶奶的,高门大户欺压良善无人过问,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好了,他贾冠英若靠得住,我等怎会落入这般境地,还好张知县是个强项令,得到消息必会赶来。” “贾冠英都管不得,他一个知县带几个捕快便对付的了郑小解?怕是来给他擦屁股!” “好了!” 鲁浔一声断喝,喝停了众人的争吵。 “兄弟们,旁人如何,我等管不了,但身家性命决不能假于他人之手!方才我查探时发现,前方那几股人马中除了郑少杰的走狗外,尚有一股官家人马,就是这些年咱们隐约发现的那股神秘官兵!” “神秘官兵?就是浔哥你说身着黑披风、手持千牛刀,出入胡同油坊的那伙官兵?千牛刀可是匠作监打制的上等兵刃,军中要武卒才有资格配发,哪把不要几十两银子?这么一伙官兵必然来路不凡,难不成是前来缉拿郑少杰的?那我们岂不有救了!” “郑少杰什么身份?说句难听话,便是他郑少杰真屠了海门村,咱们这些乡亲的命,在朝廷眼里也不抵他郑少杰的贵!这伙官兵多年来行事隐秘,隐隐针对江湖武人和地方宗门,若是果真如此,我等生机又多了一分!我心中已有计较,兄弟们且听令行事。” “浔哥,你说!” “前几日,我已着人前去请李魁校尉,李校尉贪婪好饮,咱海门村的‘龙湫’他可是日日不忘,若独自前来,想必早已到了海门村,至今未至,应是说动了他带着‘猛?骑’来了,若是这样,他必定要经过咱们脚下的北山河谷。” “浔哥是说,到时候咱们兵合一处,干他郑少杰娘的?” “郑少杰又没抢李校尉的媳妇,李校尉疯了不成?别打岔!咱们兄弟们现在即刻收拾行装,布下埋伏陷坑,等李校尉人马到时,咱们遮住颜面,由我打头阵,埋伏李校尉一行。”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埋,埋伏李校尉?浔哥,李校尉不是朝廷官兵么?为何要埋伏他?袭杀官兵,这可是重罪啊!” 鲁浔扫视了众人一眼,那从未有过的阴狠,让头一次见的众人只觉得背上发毛。 “官兵?海门郑家是朝廷武勋,神秘官兵是朝廷人马,还有贾冠英、董俜,哪个不是朝廷的人?我鲁家制造军械,咱们村徭役赋税什么时候少过?咱们就不是朝廷的人了!哪个顾咱们死活!朝廷?只有征收徭役、招募兵卒的时候,咱们才是朝廷的人!” “浔哥,那你,你埋伏李校尉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嫁祸给海门宗之人,这官府之人虽然相互龌龊,但若有‘海门逆贼’当面袭击官军,对于这伙针对江湖人的官兵,那可是送上门的大功劳,别看平时奉公办事时这些个红鞋各个疲软,真要到抢功的时候,那可比谁跑的都快。” 闰水听到此处忍不住双手极节。 “我懂了!浔哥是说,咱们伪装成海门宗的人袭击李校尉,然后将人引向海门宗人马,李校尉带着骑兵,野猪矮短,难以快速通过陷坑拒马,李校尉必然无法浔速追击,到时候咱们只留些身法迅捷的兄弟将人引过去,便不会有人受伤!可是浔哥,你怎么让李校尉将你识做海门宗人?” “此事我自有办法,不光要将他们引过去,我还要他们乱作一团,才好方便我等浑水摸鱼!到时候我会带着李校尉向西河桥人马突入,待到双方交手,鲁千,待到李校尉人马冲出河谷,给我放火截断他们后路! 鲁事,南坡的官兵一但被吸引过来,你也放火断路! 鲁身,届时我会带人从你侧突围,待我突围后你带人截断西河桥后放火! 到时候三面着火,这春来未就,白花甸遍地草甸,一点就着!他们只能向东边小树林突围!鲁十,等他们突入小树林之前,抓紧机会,纵火烧林,把林子那群月母宫的臭娘们逼出来! 到时候这边火起,村子那边的人马见了必要来救,咱们来一个郐将抽车,和各村人马里应外合,把乡亲们救出来!然后妇孺从密道撤走,轻壮则走鱼骨岭,去见贾大知府。” 石百一听急忙问道。 “浔哥,海门宗威震云州,咱们就算见了贾知府,难不成就能逃得掉?” 鲁浔似乎早就猜到会有人有此发问。 “无妨,先不说这些人马会拼到何等地步,便是李校尉活下来也不打紧,我有十足把握让李校尉认为袭击他的是海门宗人,况且我已下定决心,见了贾冠英,当面向他讨西疆的‘实边奉国令’,把鲁氏迁到西疆军州去便是! 海门宗门人尽在南越从军,西疆没有他们的人,凭我鲁氏准造军械的牌子,迁到重镇做回本行想来不难,到时我鲁氏走了,再有贾冠英、张叔夜回护,海门宗便是想迁怒诸位乡亲,也得投鼠忌器。” 石千听了此话恨得咬牙切齿。 “天杀的海门宗,浔哥这等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仁义豪杰都要迫害,我等今日恶了他,如何能留得活路?这些年朝廷征兵愈发频繁,不少军属当免的徭役也复征起来,赋税也增了三回,种地打猎没个活路!浔哥!我跟你走,反正早晚也要被征了从军,与其做大头兵当填旋,不如跟你去西疆拼个前程!” 鲁浔听了叹了口气,拍了拍石千的脑袋。 “此事到时再说,若有乡亲们愿意跟我走,我鲁浔欢迎还来不及,只是西疆苦恶、战乱不定,我鲁氏逢难,不得不出此下策,大家还要想清楚才行,不说这个了,大家先把要事办好!” 众人不再言语,急忙散开做事,挖陷坑、摆拒马,各司其职颇有章法。 待一番布置之后,鲁浔鲁浔着人到高地以“以千里眼”观望形势,又将一行人马安排妥当后,自己躲到一旁。 鲁浔先是从怀中摸出《混元气功》书册看了看,又伸出双手凝神行功,看着一双手在赤金玉石之间不断变换,轻轻出了口气,一个纵身也翻上山顶,拿出“千里眼”观望。 未过两盏茶的功夫,鲁浔便见河谷上游转出一骑人马,打头前军数十人,各个虎背熊腰、胖壮猛恶,身着黑红重甲、手持战锤巨斧,胯下所跨坐骑也并非骏马,乃是一头头膘肥体壮、黑鬃红眼、口突六獠的硕大野猪,同样周身披甲,令人望而生畏。 鲁浔见其区区百人马,行走于承平日久之地,却军容俨然,也不禁感叹大周军力之强。 前军过后,中军除亲卫外,其他士兵并未着甲,一应铠甲军械均放在身边辅兵牵着的马匹身上。 定睛一看,鲁十也在队伍之中,身旁一头出奇硕大的野猪背上,跨坐着一尊形似座钟的巨汉,形貌凶奇恍如妖魔一般,有诗为证: 顽皮铁铸内沁红,豹目喷突如点铜。 牛盔一动便摇地,挫齿铿锵伴腥风。 信步涉溪能逐虎,生裂人胴似折竹。 饥时要餐狼豹胆,杀星号曰血人熊。 这凶汉背后竖着两杆大旗,一面上书“猛?”,另一面上书“李”字。 鲁浔将“千里眼”放到一旁,慢条斯理的撕下一节里衣将自己头面包裹的严严实实,随后站起身来,双眼如深海一般,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 “今日借你前程救命,望请见谅,李校尉。” 第31章 动手试招 “哈哈哈!某与你家少当家可是过命的交情!他请某喝酒,某如何会嫌远?” 李魁坐在野猪背上,一遍费力弯下腰,伸手猛拍鲁十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 鲁十嘴角抽搐,却不敢将马拉远。 “将军是少当家的贵客,这不今日‘龙湫酿’开窖,便立马遣小人前来请将军,自己亲自在村中置办宴席,要大宴将军和诸位兄弟,幸好将军您赏脸前来,不然小人怕是要被责备了呀。” 听了“龙湫酿”这个词,李魁黄铜也似的眼睛登时一亮,栓马桩粗的脖子猛地一滚,铁刷似的胡子扎的铠甲敇喇作响。 “说来也奇,无论福临楼的留春绿,还是北镇府的三勒浆,便是宫廷御酒某也喝过,与你家的龙湫酿比起来,甘醇可口那是强了不知多少,可劲道却差到姥姥家去。 要某说,你家少当家真是个奇人,弓马之强不似南人不说,这酿酒也胜似辽东的汉子般烈,今日他宴请我,想必是想通了,要入我麾下吧,好说好说,只是这些蒜条金用来疏通关系怕是不够,这样吧!只要你们家少爷把这酒方与某一份,某便有把握为他谋个百夫长来!” 看着身旁这个一点贪婪都不掩饰的丑汉,鲁十拱手赔笑,低下头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将军恕罪,小人不过是一介家奴,您的吩咐小人定然带到,至于少爷如何决定,小人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李魁听了也不奇怪,只是把一张丑脸凑到跟前,大声密谋。 “某今日就许你,无论你家少当家如何,只要你能将这方子献上,某定与你个出身,你一家生子,纵然主家恩惠再重,总强不过脱出奴籍,做个军官吧?家奴生死全在主家,军籍虽苦,却能给儿孙挣个清白身啊,你且想想吧!” 鲁十不应也不反驳,只是满口应付着前进。 又走出百多步,鲁十眼神扫过前方山头,突然一亮,又向前方扫了一眼,看到一个芦苇插在前方不远,随后转头对李魁作揖。 “将军,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到海门村了,小人也不知主家是否遣人出迎,想着先行一步,回去并报主家,免得怠慢了贵人。” 李魁听了也不在意,大手一挥。 “难得你有心,却要比你家少当家仔细,去吧。” 鲁十又是一揖,驱马先行,两步奔出前军,一拨马头朝着芦苇杆就跑了过去。 “扑通!” 马蹄刚踩到芦苇杆边上,地面立马一空,鲁十连人带马咕咚一下就掉了下去,原来这是一个陷坑。 不过,鲁十却似乎早有准备,落到坑下时双脚着稳不说,还一掌打断了马的脖子,然后火速将下身塞到马尸下躺了个很狼狈的姿势,一连声的哀叫不停。 “警戒!” 见此情景,李魁牛眼一瞪却丝毫不慌,一声大喝下,着甲军士立刻结阵,辅兵立刻上前为其他军士着甲。 可待到一干人等穿戴整齐,前方也半点动静也无,李魁见状着人上前查看。 看着一名辅兵策马奔出阵来,鲁浔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世鲁浔深居简出,甚少与人动手,更别说杀人害命,他以为自己可以如所想的那般,过那老于山野的安稳生活,他以为自己很满足。 可一场场战斗让他发觉到一个恐怖的事实,此世的这具身体似乎有着比前世的自己更加凶狂好战的血液! 不过几场战斗下来,自己就如那被烈火锻打的金属,不仅一身本事愈发融会贯通,更是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磨出了锋利无比的刃刺! 很多时候,鲁浔自己也十分惊讶命运的安排,上辈子的自己有一腔天生匪类的凶猛之气,这一世就给自己配上了天生杀才的恶来之躯。 而方才李魁所说的话,已透过千里眼字句分明的传入鲁浔这个唇语大师的眼里,毫不掩饰的贪暴卑劣将他那口压抑了二十五年的恶气彻底激发。 “李校尉、李将军,你,是不想让我活啊。” 鲁浔只觉好似有一股沸腾的冰水直冲脑仁,令思绪怒不可遏又冰冷清醒。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上辈子他能纵横美利坚执行“正义”上百起而不落网,靠的就是这只有在斩杀恶徒的时候才会激发的天赋。 久违的杀戮让他忍不住猛的一咧嘴,牙龈暴突、血管乱跳的扯出一个恐怖的狞笑。 “那就都别活了!” 看着辅兵跑到陷坑前,鲁浔强自按捺自己沸腾的杀心,搭弓一箭,嘭的一声将战马钉在地上。 随后纵身一跃,几个起落站在陷马坑前,一脚踩晕想反抗的辅兵,双手一背,舔着肚子,被黑布裹着的下巴朝李魁一点,沙哑傲慢的话味道极冲。 “前方官兵,此路我家已封,换路吧。” 听了这话,李魁先是一愣,随后拍鞍怒吼。 “好贼厮,你可知某是何人!敢私设卡哨、袭击官兵!是想造反不成!” 鲁浔故作不屑。 “造反?我劝你这贼配军小心言语,真要冲撞了我家公子,你怕不是要跟你那双短腿下那头黑猪一并,被我家主人扒皮抽筋!” 李魁听了此话是怒极而笑,那张丑脸猛地一涨,愈发红的透血,配上一脸黑毛,如同刚吃了人心肝的大熊。 “我还当什么绿林好汉,原是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破落户,养出了这么一条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竟然不识得爷爷身份,只顾胡吹大气,也不怕给主家惹了祸患,到时候怕不是要给某家的威刚跪下赔罪。” 说罢,李魁大笑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坐骑,身旁的军士听了也一起哈哈大笑。 鲁浔听了这话,黑布之下面露喜色,口中却大声怒斥。 “好狗胆,凭你个填尸坑的丘八也敢侮辱我家公子!今天非扒了你的皮!给我射死这群贼配军!” 话音一落,鲁浔脚下蹬地,振起漫天碎石,整个人电射而出,身后隐藏众人也四面八方的朝李魁一行放箭,霎时间箭如雨下,凶猛态势看得李魁眉头猛皱。 “众将士,给我拿下这狗才!” 前军骑士听令,当即把手一背,掏出一面车轮大盾架在身前,随后将项顿一拉,又自身下得胜环抄起一把前细后粗的丈二锥枪挟于臂下,双腿一夹,坐下野猪猛然发力窜出,枪尖猛地发出一声刺耳风鸣,仿佛前方就是城墙也要一凿而穿。 “这大周已经打到哪了?竟然连西方骑士的军械都已经借鉴学习的如此深入!” 作为前世之人,鲁浔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着名的西方骑枪,心惊之下也莫名生出自豪之感。 既然知晓其中厉害,鲁浔自有应对,只见鲁浔左手置脐前,右手作态捻掌,形似怀抱琵琶,四下烟尘骤然聚拢,结作缠身祥云,隐泛五色光晕。 随后鲁浔足尖点地,凭空箕坐,烟云裹作烟团,合身冲入敌阵。 猛豕骑军士见状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各自调整身位,数杆骑枪自不同角度几乎同时刺向鲁浔,距离把握恰到好处,未留下丝毫脱逃之机,李魁见此面露满意之色。 可这骑枪刺入烟团后,却并未出现李魁所想的血喷如涌之景。反而猛然搅动起来,仿佛不是猛士操持的武器,而是孩童手里的芦杆。 而烟团毫无阻碍的冲入军士之间,随后凌空散开,五色烟团化作数条手臂,凌空展开,军士手中骑枪再也握持不住,纷纷脱手而出,有的不少都被带的翻下坐骑。 仔细一看,枪尖都拈在那一条条手臂的两指之间,如同观音手中的柳枝,而鲁浔则单脚着地,作飞天态。 若有虔诚佛徒,便能认出这正是传说中观音三十三相——游戏观音。 鲁浔自赵本杉手中得了《千手大士羽化经》,发觉与自身所学无比契合,特别是其中记载的“普门示现说法印”。 此功包罗万象应敌护身、内外功法,共有三十三式,以观音三十二应为意、三十三身为形,是为用武学之道,说观音妙法,使众生得见慈悲,放下争斗之意。 而这一招,正是“普门示现说法印”中的“戏乐飞天”,乃是“乾达婆应”合于“游戏观音”之姿,取危难时刻以观音力而毫发无损之意,乾达婆属天龙八部众舞蹈之神,此招即是轻身功法,也是御敌之术,连消带打最擅长群斗。 “好个凶贼!竟过了内气练成,倒是小看你了。” 李魁见此恶眼一眯,知道鲁浔绝非普通军士可以随意拿下,这猛sui骑事关禁军组建百兽军的要事,野猪不好补充,出了差池他的前途也要受牵连,当即决定亲自出手。 老于战阵的李魁没有那些阵前放狠话,看着对方从容施展的可笑毛病,心思一定,便跨骑出阵。 冲阵而出的李魁自身后抽出两柄板斧,一柄上锉红灿灿夜叉鬼、一柄上雕绿油油山魈妖,浑身运起内息,显出一层沸腾血衣,好似红毛大熊人立而起,怪不得诨号“血人熊”。 所谓“四大练成”,乃是指“心、体、气、术”武之四要有所成就的外在表现,“招中存意、冥冥有神”为心练,“劲透毫末、力发周身”为体练,“融会贯通、不落桎梏”为术练,而“由内而外、有形能大”就是气炼。 内力能够练到化无相为有形,便是“由内而外、有形能大”的意思,四大练成有所成就者,方才是江湖入流高手之列,若完成四大练成,可算小宗师之下第一档的人物。 话说回来,李魁人借猪力、猪涨人威,越冲越快,几个呼吸便冲到鲁浔身前。 第32章 酣斗人熊 鲁浔见状,右手捏与愿印,左手上翻,如波浪般倾身一摊,形如洒水,周身手臂也纷纷动作,将长枪次第抛射而出,在空中连成一条直线。 李魁生恐伤了坐骑,没有半点避让,迎面而上,一对板斧运如红绿鬼火,将飞来骑枪接连劈碎,只是骑枪上似乎有种奇特共振,越劈越重,到最后只觉得浑身骨骼都阵痛不止。 李魁不知道,此招名为“天人洒水”,乃“天应”合于“洒水观音”,取争斗如洪水,放下即浅处之意,若方才李魁拼着收回蓄力回身退避,便丝毫不会有事,若不能知难而退,便要迎江河倒灌之力。 “这狗贼用的是谁家的功夫,怎生像龙象庵的路数,可那是处姑子庙啊!” 李魁心下吃惊,知道不能再拖,借着最后一杆骑枪的冲力,身形一动脱离坐骑,顺脚将得胜环上的盾牌踢向鲁浔,随后炸身而起,一跃二丈,两柄板斧抱与胸前,如两面铁盾护住身形,夹着红烟绿火,凭空滚动起来,冲向鲁浔。 鲁浔右手一竖,凭空生出一股吸力,将周身烟尘聚于面前,而后一个震掌,便有六层烟尘布与身前,散而不虚,犹如六道丝绸摇曳,随后连挥六道掌力,每过一层烟尘掌力便多出一道,轮廓便大上一圈,过了最后一层后,足有三十六道车轮大小的掌力,铺天盖地朝李魁打去。 此招为“六时居士”,取“居士应”合于“六时观音”,乃佛法戒律训诫之意,若受招者幡然悔悟束手就擒,三十六道掌力便会拿住其三十六处大穴,若无独门手法开解,数十天都动弹不得,却不受半点伤害。 若受招者冥顽不灵,则三十六道掌力每中一掌便要打死一处大穴,中招者如清风拂体、无任何痛苦,待到时辰一到血气冲穴,登时武功尽废。 且此招内藏滚动翻倒之力,任你如何突击递进都难以会如六时常转一般将你滚滚包围,脱出不得。 李魁在空中无处借力,不住勉力招架,眼看就要中招。 鲁浔也振奋精神,接连出掌准备毕功一役。这时层层掌力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随后一道黑影夹着闷雷之音电射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鲁浔抵挡不及只能后退避让,低头一看,原来是李魁头上的牛角头盔。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至今,鲁浔只是稍一走神,李魁便抓住机会一个炸身冲出掌圈,身体翻滚之下如激流中的巨石,蓄满力道的双斧裹着红烟绿火兜头砍下! “狗贼!姑子庙的功夫,没了凭借用不顺了吧!” 江湖掌故的作用于此刻凸显,李魁窥见鲁浔武功路数,知道龙象庵一脉的武学用起来变化万千、威力惊人,但由于是女尼功夫,筋骨柔弱又有男女之别,为扬长避短,便要借助烟尘、沙土、水雾、绸布之类的介质营造放长击远优势,但成也萧何败萧何,若离开了介质,功夫的威力便要大大消减。 两杆板斧之后的李魁披头散发,眼中全是残忍快意。可即将中招的鲁浔却面色冷静。 他只是周身一抖,外套便兜于半空,化作半面圆盾迎向双斧,柔韧布料此刻却如铁线编制,愣是在空中与李魁双斧僵持片刻,将其力道尽数化解才骤然炸开。 这时李魁耳边传来一声诡异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威刚蓄力冲锋时腿部肌肉挤压的声音放大了千百倍。 只见鲁浔借着衣服碎片的遮挡,身形犹如一条硕大蟒蛇盘俯在地,身形扭曲成人类无法做到的身形,肌肉骨骼劈啪作响,随后猛然炸起,身如蛇立,于方寸间崩拳猛打。 此招名曰“篮中蟒神”,乃“莫呼洛迦应”合与“鱼篮观音”,使用时身有莫呼洛迦大力。莫呼洛迦,天龙八部之大蟒蛇神也! 这一拳专门用作敌人靠近时短兵搏杀之用,若敌人退去,则可凭借精密内功将力道卸于虚空,自身不受半点力道;若对方不退,这一拳足可崩岩碎铁,只是一拳过后用者上半身筋骨力尽,只能逃跑避战。 “轰!” 李魁未能反应过来,这一拳猛的凿在李魁身上,毫无阻碍的打破了李魁的护体真气,印在厚重铠甲之上,炸的甲片四射,两把板斧都被气流崩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看似漫长的描述,其实不过几个动作,周围骑兵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到主将疑败,惊怒之间慌忙拿起武器冲向鲁浔。 鲁浔黑布下的面孔一皱,有些懊恼自己情绪上头下手太狠。 就在鲁浔分神之际,眼前烟尘之中突然伸出两条干手,一把扣住鲁浔双臂,如同两条铁链将其牢牢锁住。 烟尘散去,只见李魁一颗丑首下是一具身体已然缩成孩童大小,层层肥肉如同铠甲,将要害裹住,一个紫青拳印赫然其上。 原来李魁这莽撞巨汉,却选了锁骨藏身的横练法门,方才将自己肉身缩成一团依仗铠甲与横练肥肉错招卸力,于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 “可算逮到你了,狗贼!” 李魁身躯如同吹气一般迅速膨胀,摇晃了两下脖子,丑脸扯出一个凶恶笑容,脑门迎顶鼓起,血气密布,远远望去如红毛雄狮。 鲁浔只见他张开血盆大口,暴喝一声。 “摇地凶貔!” 而后夹着漫天血火,一头撞了过来! 好个李魁,好个血人熊! 鲁浔情知此人明明能抽身避开,却为了抓住胜机不惜以伤换命,大周枢营校尉当真实至名归,纵然性情卑劣却不失武人本色!激的他也热血上涌。 也好,暴露什么都是暴露,这样也无不可! 想到这鲁浔也大喝一声,脖子猛然后拉,颈背拉伸如蛇,脑门浮上金气,皮肤化作老铜之色,迎着李魁的脑袋撞了过去。 “轰!” 二人头颅碰到一起,恍如撞城锤遇上了大铜钟,炸出一声轰然巨响!如此要害互碰,任你再英雄好汉也拉扯不住,双手无力脱开,一个摇头晃脑、一个里倒歪斜,看起来都受创不轻。 李魁毕竟有秘法加持,又是进攻一方,比鲁浔这被动应对的要好出不少,率先清醒过来,眼中惊疑不定。 “拿龙形、练金身,刚柔如意,龙王功?你是海门宗的人!” “胡说!你们都死啦!给我射死这群丘八!” 鲁浔的横练功夫远超李魁,方才只是装作不敌而已,这时终于听到想听的话,面上一喜,口中却故作慌乱,招呼了一声就狼狈而逃。 李魁见此并未兴奋,脸色反而阴沉了几分。 身旁亲兵见主帅受伤,连忙冲了将李魁护到身后,一名类似亲卫头领的人将罩袍披在李魁身上。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小伤,这海门宗的家生奴还真了不得,打哪偷了龙象庵的把式?” “大人,前有强敌,我等是否撤退?” 李魁听了丑脸一横,阴沉眼神吓得亲卫头领低下头去。 “海门宗的家生奴净是些出身卑微、天资极高的郑家赘婿,受郑氏传授绝学,大都对海门宗忠心耿耿,可因为姻亲关系在,也极受重视,算是半个郑家人,只是旁人瞧不起才叫家生奴罢了! 方才我打伤了他,他回去必定要告我等黑状,若是如此退去,则更显得心虚! 此人体气练成,放在江湖也是一方高手,能随意驱使他,必是海门郑氏宗家嫡子,如今,我等须将此事办成铁案,最好能将这家生奴抓了,否则咱们有理说不清!全军听令,只擒不杀,追!” 想到这里,李魁顾不得着甲,跨上野猪带兵追了上去。 可追着追着却发现,这一路上到处是陷坑路障,野猪腿短身矮、身材笨重,掉到陷阱里自己根本爬不上来,还总是砸伤背上的骑士。 “他奶奶的,江湖莽夫不练功夫练上兵法了!” 李魁气的脸庞更红,随后下达了一个残忍的命令。 “辅兵下马步行,一线推进,将陷坑都排掉!不要管拒马,等陷坑排完,前军给我一路撞过去!” 军令如山,纵使再不情愿辅兵也得照办,幸好鲁浔等人时间紧急,陷坑中未布下竹枪,否则这些炮灰生死难料。 辅兵排障之时,亲兵首领在旁劝阻。 “大人,咱们这些坐骑来之不易,若折损在这,不好交代啊!” 李魁听了脸色阴狠。 “折损?那就让鲁浔给我抓!他奶奶的,要不是来赴他的宴,老子岂会受伤?坏了老子的好事,他要是找补不了,老子就屠了他的村子!” 听到屠村之话,一干骑士立刻呼吸粗重,脸上露出残忍兴奋的神色,开始不住催促辅兵排障,甚至毫不顾忌的一个冲锋连辅兵带路障一起撞飞,李魁不但不阻挡,反而还跟着一起哈哈大笑,一时之间河谷里哀嚎和狞笑四起。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鲁浔鹰目一收,脸上不再有丝毫仁慈。 “李魁,你已有取死之道啊。” 第33章 接连登场 就这样双方一追一跑,鲁浔一方用上了私藏的连环快弩,威力虽难以透甲伤人,但射速上远胜弓,再加上占据高处,李魁一方视线受阻,在密集箭网的欺骗下,并未发现鲁浔一方的人越来越少,就这样一路往白花甸赶去。 只见白花甸西河桥前空地上,一干西门府健仆正在清理枯枝杂草,已经清理出来的地方铺上了厚厚一层西域地毯,架起了绸缎罗帐,摆放着一张纱帐大床,内中雪浪翻飞,莺歌燕舞。 而此时,西门庆这个绿帽王八就面不改色的伺候在罗帐之外,穿了一身红罗马服,手指不住摩挲着腰间的喜鹊玉扣。 不一会,郑少杰歪歪扭扭爬起身来,一脚将挡路女人踢飞,一丝不挂的大大方方从纱帐大床中走出来躺在软榻上,把侍候在外面的西门庆唤到身边。 看着西门庆面带谄笑一路小碎步跑进来,郑少杰把擦拭过后的手绢扔在他的脸。 “哈哈哈!西门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越来越欣赏你了!你真是条不要脸的好狗啊! 本少宗主就喜欢你这样下贱的狗东西,伺候好我,荣华富贵你享用不尽! 可是,这破地方也没什么猎物啊,我可是来打猎的,不猎回去点东西可不行,有了!” 话一落,郑少杰就好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先是顺手抓起一个女人的头发,拽到地毯边上,把女人的脑袋按在胯下,又令下人拿来弓箭,狠狠拉满然后射了一箭,而后满意的看了看。 “喂!!!” 一群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郑少杰。 郑少杰伸手指着那根射出去的箭大声嘶吼。 “你们这群奴才听着!没猎物打,我很不高兴!现在!你们就是猎物啦!我要用弓箭射你们! 快点跑啊!但是,不能跑出我射的箭外,谁跑出去!不光把他剁碎了喂狗!还要杀他全家!跑啊!” 见一干下人未反应过来,郑少杰愤怒的张弓搭箭,射死了一个呆望他的下人,强劲的箭簇穿过下人的头骨,崩飞的骨渣和四溅的黄色液体让下人们清醒了过来,纷纷恐惧嚎叫的四散而逃。 西门庆见了不为所动,只是吩咐了几句,身边的武士家丁四散而开,以箭为边界围出了一个人圈,跑出圈和被射死的下人,都被砍了脑袋送到罗账前,不一会有六七个堆在那。 郑少杰也不在意,只是不住的叫骂着开弓射箭,射不到就拉过身边的女人痛殴几下,射中了就随手拉过一个女人猛烈蹂躏,脸色潮红的嘶吼。 “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很有趣,哈哈哈哈!” “这就是海门郑氏出名的纨绔郑少杰?这可不是纨绔啊,简直是两脚禽兽!张龟年!你们是怎么办差的!” 西南背风坡下,脸色阴沉的沈强一双鹰眼飙在身旁的张龟年身上,看的他冷汗津津。 “大人,卑职敢以性命担保,此前郑少杰虽然纨绔,可顶多算是欺男霸女,绝不到这种肆意草菅人命的地步,卑职就算在废物,也不可能漏掉这样的人!” 沈强也不愤怒,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张龟年。 “张龟年,千牛卫弹压江湖,怕的就是武人以武犯禁,为非作歹,致使地方百姓畏武宗而怨朝廷,反而投效武宗求活。到时朝廷政令不出府衙,皇家威严丧尽!地方治权旁落! 之前你云州年考一直为乙上,我还当你是个干吏,今天你让我看到这幅场景,却告诉我,郑少杰这般模样是第一次做这恶事?他杀人取乐比你逛窑子还熟!” 张龟年听了这话面色苍白,立马跪倒在地,将怀中千牛刀解下,小心地用斗篷裹好放在地上。 “大人,任您如何责骂,都是卑职咎由自取,但卑职绝未与海门宗同流合污!若大人不信,请大人收了卑职兵刃,拿下卑职治罪,卑职束手就擒、绝无二话,只愿大人相信卑职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沈强死死盯着张龟年,直到盯的他后背发麻,膝盖发软,才冷冷开口。 “忠奸善恶,事实来辩,既然你说自己与郑氏并无勾结,本官就再信你一回,起来吧!” “谢大人!” 张龟年大喜过望,站起身来也不去捡地上的兵刃,凑到沈强身前。 “大人,郑少杰杀人取乐证据确凿,现在出手正是一网成擒、人赃俱获!请大人下令,卑职愿打头阵!” 沈强微微叹气。 “郑少杰的确草菅人命,可杀的是西门氏的奴仆,本朝虽严禁私刑,可效果甚微,便是地方小族私惩族人奴仆都治理不得,以此理由缉拿郑少杰,除了让海门宗羞辱一番,并无大用。” 张龟年听了也面露不甘。 “大人,那就这么放过他?” “放过他?”沈强瞥了一眼。 “现在我倒是期待你未曾说谎~” “这,卑职愚钝,还请大人示下。” “若真如你所说,郑少杰之前并无如此穷凶极恶之举,那必然是有其他缘故,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我等需得静观其变,看看他郑少杰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大人,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想来他郑少杰必然有什么惊天阴谋,今日撞到大人手上,这是因果报应,让大人这等正义之士明正典刑,也是上天给心系百姓的大人功劳奖赏啊大人!” “滚!一身功夫都练到拍马屁上了,让兄弟们小心戒备,我有预感,今天要见大场面!” 东南小树林内,曾离看了郑少杰的丑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身旁类似装束的女子忍不住发起牢骚。 “大师姐,这西,朱厌真能隐忍,连这等羞辱都视若清风,与这等人合作,真能信任么?” 曾离听了面色恢复清冷。 “朱厌成功与否不重要,成了,我月母宫便多一个十六宗姓做盟友;不成,也可打击朝廷威望,况且,只要朱厌不死,能拿到恩师吩咐的武学秘本才最要紧!” 听到这话,旁边一个相貌清丽女子站了起来,走到曾离身前。 这女子身着一身粉白长裙,面容娇丽,皮肤柔如酥、润如水、白似酪、弹如胶,既有吹弹可破的细嫩,又有荔枝破开时馥郁的生机,偏偏微宽的轮廓确又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母性,真可谓: 玉般玲珑水般柔,眼波一动星满眸。 昙口嚼染三春杏,玛瑙轻扑雪腮红。 青丝浓抽云鬓浅,姿胜芙蓉体如酥。 世人欲赞倾城貌:明月何须重妆容。 此女粉唇轻咬,看了一眼白花甸的惨剧,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闪过不忍,转过身来朝曾离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姿仪楚楚可人。 “大师姐,咱们是江湖人,生死搏杀本是命数,可这朱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身边妻妾可送人淫辱,家生忠仆可随人虐杀,与此等小人结盟,说是与虎谋皮也不为过,还请师姐劝恩师收回成命。” 曾离美艳面庞微有不悦。 “静仪师妹,此事乃恩师首肯,你是要违背师令?” 叫静仪的女子听了慌忙摇了摇头,小声辩解。 “好叫师姐知道,师妹此举绝非抗命,实乃他朱厌冷酷卑鄙、善于隐忍,绝非信人! 且海门宗镇派绝学‘天罡混元童子功’本就与神拳门的‘归元捶’一般极难练成! 如今一看也不过东拼西凑,其中法意与我月母宫绝学南辕北辙,取之无益啊师姐。” 曾离听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张师妹,若早有异议,你为何不与恩师分说?今天在同门面前指责我?” 张静仪急忙出声。 “师姐明知恩师闭关已久,便是你我三人也等闲不能得见!” 曾离面色一寒,素手一翻,端出一颗内藏点点玉砂的透明晶球,内力一激,玉砂聚作“太阴”二字,散发着淡淡银光。 “那张师妹就去扣关好了!现如今,我要你遵守师命!” “师姐,静仪师妹也是一番好意,她年少冲动,你大人有大量,莫与她一般见识。” 眼看曾离、张静仪二人火气渐浓,一面容婉约雍容女子走了出来,笑容温婉、柔声相劝。 这女子生的骨相端富、五官圆润、面部丰盈,浑身透露着浓郁的古典雅韵,一身富丽的牡丹长裙,却在淡雅气质上添了几分明艳风情,乍一看不够惊艳,却越看越有味道,在三人之中,身上母性也属她最浓,让人忍不住称赞: 姿容端如牡丹花,缱绻风仪灿春华。 皓面含光洁尚月,玉体柔暖香似茶。 水杏顾睐精灵动,妍笑娇颤媚意佳。 混如昆吾割琥珀,共与麝兰捻朱砂。 若有男子在场,三位春兰秋菊、各有所长的美人立在身旁,恐怕就是柳下惠在世,也要生起好逑之心。 这女子见张静仪赌气不理,温婉面容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伸出圆润小手,轻轻拉了拉她。 “静仪师妹,快向师姐道歉。” 张静仪虽然还有不情愿,却很愿意给此女面子。 “曾师姐,师妹莽撞了,请您别见怪。” “骊沁师妹,今天我给你这个面子。” 曾离听了道歉,轻轻瞟了温婉女子一眼,便转过身去,只是转身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众人未曾看见。 “骊师姐!恩师闭关时传下法谕,令我三人共议宗门事务,可大师姐却!谁不知道恩师闭关从不见人!这明明是假传师命!” 看着曾离的背影,张静仪恨恨的咬了咬牙,唇齿未开,话语却传到骊沁耳中,竟是内外具有成就的高手,方能施展的腹语传音!未曾想这不过双十的少女,武学造诣却已远胜常人。 骊沁面上笑容不变,只是伸出手帮着气愤少女整理鬓角碎发,可就在手指触摸少女耳廓之时,一股柔和内力轻灵跳动,无声中将话说与少女,手法赫然是江湖传说中的耳语术! “师妹,大师姐能请出太阴玉令,那她的话就是师傅的命令,你我必须遵从,只不过,今日之事绝不简单,师妹务必小心。” 张静仪眼睑微抬,湿漉漉的眸子望向骊沁。 “师姐的意思是?” 骊沁莞尔一笑。 “大师姐此人,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而惜身,若此事十拿九稳,如何会让你我分功?其中必然有所隐瞒。” “啊?难不成大师姐是想借刀杀人?” “她不敢,你我三人中,师妹你资质最高、年龄最小,师傅最是重视,我猜大师姐怕是心急掌教之位,又恐你我知晓内情抢了功劳,才如此遮遮掩掩,不过自己纠结罢了。” “是啊,真不知大师姐在怕什么,师妹我有婚约在身,师姐你又…” 说到此处,张静仪仿佛说错了话,看着脸色略变的骊沁,面露歉意拉住了她的手。 “抱歉师姐,我不是有意的。” 听了师妹的道歉,骊沁收拾心情,拍了拍她的手。 “都是些过去事罢了,总之,待会师妹切莫冲动就是了,白日作战,你我本事施展不开,定要以保全自身为上。” 对于两个师妹的互动,曾离恍若未见,只是自顾自的吩咐身边弟子。 “叫众弟子藏好身形,仔细保管好各自‘月器’,切莫见了光,跑了月华,还有,待会场面恐不好看,教大家有个准备。” “是,大师姐。” 几方人马各怀算计,白花甸的上空愈发波云诡谲,杀人取乐的郑少杰恍若未知,郑少杰身边的贴身近侍也未看到身后朱厌狰狞的笑容。 而正在引逗李魁的鲁浔,一脚踏出北山河谷,深情双目化作鹰眼,扫视了一圈白花甸,慢慢握紧了手中战弓。 随后,他昂首挺胸,竖起剑指斜举在额头之上,然后—— 右手重重的挥向前方! “动手!” 无人应答,只是茂密深厚的草丛,骤然多出了十几条火速蔓延的灰线! 正所谓: 恶贯满盈当赎清,命宫高耀死兆星。 顽丑闹醒真魔主,从此大地起刀兵。 第34章 技惊四座 鲁氏的家丁都是收养的流民孤儿,鲁浔从小带着他们练功、读书,与他们同吃、同住,鲁浔叫得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年龄、衣服鞋子的尺码,喜欢吃的东西,他们的本事都是鲁浔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每个家丁被收养的时候,都会听一个故事: 那一年正赶上大荒年,赵柱家遭了洪灾,一家人一路逃难,赵柱的爹饿的眼睛发绿,每到晚上饿的睡不着觉时就盯着一岁多的弟弟,久久才能转过头去。 赵柱知道,母亲已经被父亲卖了,可却没换来多少吃的,他就记着母亲被拉走时,让自己照顾好弟弟,他怕弟弟也被卖了,连夜背着一岁多的弟弟逃了出去,在一个大雪天,晕倒在鲁家门口。 鲁虎上山打猎去了,要好久才能回来,当时八岁的鲁浔见了他们兄弟俩,二话没说就将二人拽进了屋里。 赵柱饿的害了寒热,躺在床上起不来身,鲁浔就每天背着赵柱的弟弟一边干活一边照顾他,把珍贵的粮食分给他吃,让他住自己的床、穿自己的新衣服。 还挨家挨户给他讨药,顶着大雪去河里给他抓鱼,好不容易套来的兔子,一大半进了赵柱嘴里,扒下的皮则用来给赵柱的弟弟换了羊奶。 病好那天,还什么都不懂的赵柱背着弟弟跪在鲁浔面前,给他磕了十八个响头。打那天起,赵柱、赵墙兄弟死了,留在世界上的是鲁赵、鲁客兄弟。整个海门村都知道,哪个敢当两兄弟面说鲁浔一句不是,这两兄弟一定会当场宰了他! 所以,在鲁氏家丁的心里,皇帝?朝廷?这些他们饿肚子时未曾出现的人,什么都不是。 只有鲁浔,是他们的天,是他们的主,是他们的如父长兄,是这个冰冷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真正在乎他们的人! 如果鲁浔命令他们去死,那一定是他们该死了。 所以,当鲁浔让他们袭击大名鼎鼎的海门宗小少爷时,他们没有一丝犹豫,有的只有对鲁浔险死还生的惊恐,和把郑少杰千刀万剐的杀心! 当下,这群鲁浔倾囊相授训练出来的死士,如同一群出笼恶鬼,沉默而轻柔、机械而浔速,向着郑少杰一行人靠近,很快便落到了指定位置。 他们浔速分配目标,对付无甲目标的用轻快连弩,对付有甲目标用强弓重箭,还有人负责制造陷阱、抛洒脚钉,配合默契的如同一群没有感情的蚂蚁。 “希嗨!” 伴随独有口令,十余人瞬间暴起!郑少杰一行人毫无准备,登时就被打懵了,反应过来时已经挨了三轮打击,伤亡了四五十人。 郑少杰反应过来后并未勃然大怒,反而一脸惊疑的视线微斜,与身侧近侍对视在一起。 只见此人面容白皙、潇洒英俊,颇有魏晋狂士之姿,正是魔门护法欧阳夺,有诗为证: 半儒半魔亦半仙,为圣为龙为逆天。 狂执修命窃造化,空心纯性欲夺玄。 俊逸内藏妖魔属,妄饰姿容雅度全。 凶诡敛入白袍里,谁知邪崇在面前。 欧阳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十分诧异,眉头一皱,低头狼顾身后朱厌,却见朱厌正一脸惊慌指挥家丁抵抗,看样子似乎毫不知情。 欧阳夺沉思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郑少杰,示意他稍安勿躁,便复束手而立,一如之前。 他不知道,被他视作张皇失措的朱厌,在他转回视线后也皱了皱眉头,朝着郑少杰跑了过去,姿态十分狼狈,站在那双腿直打摆子。 “少宗主,有贼人啊,您快走,我殿后!” 郑少杰这时才勃然大怒,一个巴掌将朱厌扇倒在地。 “跑?跑什么跑!西门庆你个废物,下人也都是废物!两三百人被几个毛贼打了个屁滚尿流,去,把这几个毛贼给我抓来,我要剁碎了他们!” 朱厌听了连滚带爬,呜呜喳喳的指挥家丁朝着鲁浔一行人冲去。 “乌合之众。” 鲁赵一行看着面前稀稀拉拉的家丁,不退反进,几个健步冲过陷阱带,随后豹卧于地,藏在草丛中开弓发箭,每射几箭就俯身贴地而行,如狼奔蛇形,浔速变换位置,交叉前压,竟然开始抵近射击。 西门府家丁不过一群瞒身逃役之徒,平时也净练些单打斗狠的功夫,哪见过这等复杂的战术? 手中掐着弓箭却看不到人,有勇猛的想要冲上前肉搏,却发现这伙儿贼人的箭又准又毒,没冲几步就要丢了小命。 一群刚被郑少杰残暴行径恐吓的西门家丁心气愈发不足,不少都趴在草丛胡乱放箭,嘴里呼呼哈哈,看着气势如虹,实则毫无斩获,气的后方的郑少杰跳脚大骂,欧阳夺和朱厌也各自皱眉,心中分分闪过一个念头。 “训练有素、进退如一,真是一等一的精锐!从战法看倒有点像辽东夜不收和禁军执金吾,大人,难道官军?” 张龟年看着前方情况,略带疑惑的看向沈强。 “不!” 沈强回头鹰视,一双肉眼不知何时化作了青底银瞳,光天化日之下也挡不住光芒闪烁,张龟年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看个通透,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这战法三人成队,手弩手持刀在前掩护了望,快弩、重弓在后,看起来简直是各自为战,若寻常军士恐怕早就被敌人一拥而上、分割围杀! 可这十几人看似分散,游走却极有章法,运使兽功思路新奇,进攻看似散乱实则如海浪层叠,将敌军有序点杀! 这对人马不仅弓术精湛,器械也别有精巧,快弩一息能发十箭而中其八,重弓力如蹶弩却短如骑弓,比近些年时兴的云州角弓还好,着甲力士、家丁头目刚有动作就被点杀,使得对方号令不能,人多势众成了笑话! 这等战法,简直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江湖门派那些散兵游勇的!这海门村的鲁浔真是了得!制械、练兵、弓马、货殖皆有建树,简直全材!” 张龟年听了一愣。 “鲁浔?大人,您是说这队人马是鲁浔的人?这?” 沈强回过头去继续观摩战局。 “对,这队人马手中军械如此犀利,可制式前所未见,之前射入驻地的箭也是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手持锐器、来路不明、敌对郑氏,你觉得会是谁?” 张龟年恍然大悟! “是了,云州角弓本就是鲁氏所创,只不过鲁氏‘助力国防’,上交造法,现在看却是成功把自己藏起来了,不然以鲁氏的跟脚,早就被吃干抹净,哪有时间聚财练兵!嘶!这鲁浔那时才多大?竟有如此心机城府!大人,那我们回去是否就动手抓人?” “抓人?你抓不到啦~” 沈强依旧目不转睛。 “张龟年,还未发现这鲁浔的厉害?小小军匠却能蓄养如此精锐,云州换了三位指挥使都未发现; 面对海门宗这等天下豪门迫害,不仅顺利脱逃,还敢悍然反击; 乡野村夫,却有能耐发现千牛卫驻地!更别说他自己那那神乎其神的弓术!若配上他秘制的强弓,以有心算无心,对付练成境高手也极有胜算。 这等人物,城府能力均为上上之选!且看吧,他敢将这种种暴露于人前,定然已想好了脱身之策!况且这等人才,价值连城,本官抓了他也想让他戴罪立功、为国效力。” “大人英明!” “少拍马屁,今天回去后去药房开二十副鸡骨草净腑汤。” 张龟年一脸茫然指着自己。 “?” 沈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玉海内方才有颗石淋砂掉进去,看起来不小,要让医师给你打碎了,用药排出才行,不然很疼的!” “这!大人‘白猿望日功’真是高深,想必不久就能练成‘异相’,届时必能承接柳大人衣钵!” 沈强未曾回话,转过头去继续观望,薄唇微语,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衣钵?柳白猿这个名字,我怎能配得。” 月母宫众人也将战场看在眼中,几人对视一眼,眼神既感慨又凝重。 “周师妹,你家学渊源,对这战阵如何看?” 事关师门,曾离此刻毫无争权夺利的样子,询问周蕴时语气坦然恳切,大宗门首席弟子的气度令人心折。 “战阵分合自如,兵卒动静如一,只不过几把弓弩,就能将一群实力不差的武人杀的丢盔卸甲,自身却几无损伤,就算我派下层弟子遇见了,若无人数优势恐怕也要退避三舍,这才只是弓弩之用,想来定有短兵相接之法。 寻常战阵,士卒恨不得摩肩擦踵、密集对敌,此阵反其道而行之,竟以分散对分散,仰仗弓弩之长,任你招数精妙也施展不得,把一寸长一寸强用到极致。 师姐你看,这些人站位极为特殊,若有武功高强之人冲到阵中,这松散阵型反倒成了包围之势,中间之人四面受箭,周围之人随意射击,却不会发生误伤,简直就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兵卒胜高手的奇阵!这创阵练兵之人真是天纵奇才!” 曾离听后缓缓开口。 “对于这队人马背后之人,我倒有几分猜测。” 张静仪在旁听得出神,不由自主的插嘴。 “是谁?师姐竟认识。” “鲁浔。 第34章 连环计成 张静仪惊讶出声。 “竟是那个夺了师姐玉环的鲁浔?” 曾离冷冽斜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张静仪一眼。 “是!前日我追杀那小贼时,那小贼不光手中奇弓威力无比,各种箭镞也精巧多变。一身《兽功》运用非比寻常,甚至能另辟蹊径,练出横练硬气功。 若不是他外功粗糙,缺少应对高手的经验,又临阵突破龙王功被我抓住机会,恐怕败就是我了,现在看来此人既有宗师之姿,又有鲁班之能,性情猖狂也奇怪。” 张静仪感叹。 “可惜啊,他已经死了。” “我看未必!” 周蕴听了面色沉凝,语气郑重无半点温婉。 “纵观本次谋算,大多按照我等计划进行,可唯独在鲁浔这出了意外,照师姐说,鲁浔此人谨慎机敏、谋而后动、见招拆招,可谓足智多谋。 再看这队人马,并无哀兵拼命之态,如此行事想来定有后手!敢对付海门宗这等庞然大物的人物绝不简单,海门村何德何能,竟能有两个鲁浔这样的奇才!鲁浔定然还活着! 师姐,师妹建议放弃与朱厌合作,全力招揽鲁浔,这等人才若能为宗门所用,利在千秋啊。” 曾离听了面色难看,缓缓摇头。 “此事恐怕没有希望。” 周蕴一听急了。 “师姐!我知师姐与鲁浔之间略有不快,可师姐当为宗门计!这鲁浔龙王功练至最高境界,二十五岁的小宗师,比朱厌强何止千倍!更何况此人另有奇才,请师姐放下些许芥蒂,大事为重啊!” 曾离直视周蕴双眼,声音平静。 “周师妹,我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此人才华我看在眼里,当时我就着手招揽,可此人天真幼稚,与我等非同路之人!况且我此前破他金身、逼他跳海,这是生死大仇!师妹让我如何化解,自裁谢罪么?” 张静仪在一旁突然插嘴。 “师姐,鲁浔不是夺了你的玉环去做定情信物么?师姐你花容月貌,姑射榜上登名的美人,这鲁浔少年宗师、天纵奇才,你二人简直门当户对啊,若能结秦晋之好,想来他鲁浔多大怨气都能化解了吧。” 此话一出,场面立即安静,众多门人弟子眼神交换,氛围从凝重变得奇妙起来。 看着众弟子神色诡异,曾离纵使养气功夫不俗,也不由失了体面,气的玉面通红,深吸几口气方才开口。 “张师妹休要胡言!前日此人与我放对时出手凶狠,毫不留情,想来我可未能入眼!不过张师妹娇美灵动,也是上榜姑射的美人,想来若是送与鲁少侠和亲,定能化敌为友!若一会鲁浔真跳出来,便请张师妹上前招揽,恩师想来不会拒绝!” 张静仪听了也满脸通红,大声反驳。 “师姐,我有婚约在身!” 曾离冷笑反驳。 “名剑山庄少主‘凤公子’卓凌霄确实天资不凡、风流倜傥、武功高强、广有侠名,二十四岁三大练成已是江湖高手,数得上的少年英才。 可这鲁少侠打滚野村,却能白手起家、聚财练兵,还在二十五岁登临小宗师,怕是换谁来说,‘凤公子’也不过称一声公子,这鲁少侠却要尊一句‘宗师’呢! 更何况,听闻这鲁少侠也是玉树临风、俶傥不群,师妹,你不亏的~” “周师姐,你看大师姐~” 张静仪一个少女哪里经得住这个,眼看说不过曾离,只得朝周蕴求救。却只见周蕴一脸沉思的点了点头。 “名剑山庄毕竟是江湖大派,师妹嫁过去怕也备受束缚,若能引得鲁少侠归附,师妹于自家生活,又得如意良君,此事想来,似乎并非不可,不如考虑一下?” 见周蕴也调侃自己,张静仪恼羞成怒。 “师姐!恩师亲口承诺的婚事,若随意毁约?我月母宫岂不成了笑话!” 曾离冷冷的反驳。 “名剑山庄是十六宗姓之首,可十六宗姓还不配与十一家法相提并论。 除了兵家武庙的《天辛秘笈》和太一殿的《金乌化日图》,哪门家法能胜得过《太阴元象书》?他名剑山庄想进位家法,先把‘八剑’的法兵制仪定下再谈也不迟! 更何况,天下间有多少人敢嚼舌二十五岁小宗师的私事?” 月母宫这边话题渐歪,可中央战场也风云变幻。 朱厌见战况糜烂,也怕坏了大事,随即调整部署。 “混蛋,叫着甲家丁抱着死尸在前,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在吩咐下去,杀一人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如此赏赐,连之前伤势不重的人都爬了起来,抄起地上的尸体抱团推进。 还真别说这树僵营,打呆仗的手法还真就扭转了形势,人数优势一旦发挥出来,鲁氏家丁攻势立刻被压制下来。 “维克图瓦尔!” 鲁*见一切按计划推进,立刻发令。 鲁氏家丁收到撤退命令,立刻收敛攻势,快弩后撤结阵,刀手断后,硬弓集合攒射,猛攻西门家丁的先锋队伍,且战且退下快速后撤。 西门家丁见行走的五十两要跑,立马扔了阵型,一窝蜂冲了上去,结果迎头挨了一波快弩箭雨,扔下一波尸体伤员又退了回去。 等甲士在度结阵压上去,却纷纷踩到了陷阱、角铁,抱脚倒地哀嚎不已,后方的无甲家丁又被一波快弩硬弓洗礼,伤亡惨重。 二三百人的队伍愣是被十几个人打出了零比八九十的战损比,看的周围观战队伍愈发惊叹,连朱厌这个放水内鬼都觉得脸红。 生怕人手损失太多影响计划,朱厌决定亲自上阵。 “少宗主,我亲自上阵,一定把这几个狗贼抓回来给您下酒!” 说完朱厌便快步上前,抄起地上的死尸护在身前,仗着自己一身横练无视陷阱、角铁埋头冲阵。 鲁*见战略目标达成,佯攻几轮无甚战果也不在意,只是有序后撤,引逗西门家队伍追赶。 待到临近北山河谷前的一个土坡,鲁氏家丁齐齐站定,弓弩手在前方佯攻掩护,持刀家丁从蹲伏再低,打土里挖出几个包裹,打开来是一些兽筋、钢丝、蚕丝撮合而成的细网、粗绳,上面还挂着铁钩。 箭雨下朱厌也未曾注意,只是举着尸体一味前冲,只觉得对方黔驴技穷。 眼看自家老爷身先士卒,对手徒劳无功,一干家丁也兴奋起来,跟随朱厌快速迫近。 就在双方还有十步之处,弓弩家丁忽然蹲伏在地,持刀家丁捏手中铅坠奋力一掷,一大网自空中张开,忽的一下将朱厌与几个跑得快的家丁兜住。 朱厌见状立马发力撕扯,可却发现这网十分坚韧,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弓弩家丁见计划成功,当即一轮猛射将剩余西门家丁逼退,持刀家丁立马前冲,将手中细网、粗绳缠到朱厌身上。 朱厌一时间挣脱不得,可鲁氏家丁也不进攻,只是在土堆中摸索出几个怪球,拉开机关丢在地上,轰的炸起漫天烟雾。 西门家丁见老爷受困,也只得硬着头皮跑过去,七手八脚的帮老爷解绑。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要命的箭射过来,一干人以为对方逃跑,也就放下心来,可观战之人却都心头一凛。 中计了! 就在这一想法众人心中划过之际,一道人影自黑烟中窜了出来,一对手掌化出红火绿烟,纵身一跃在空中滚做一团火球轰然砸向朱厌! 朱厌见对方这内气练成的景象,情急之下不敢留力,周身空气一阵扭曲,身上网绳轰然炸开,身旁家丁被扯做几团烂肉,双掌使一招横架金梁,与来人对轰一处。 轰! 红烟绿火漫天飘散,朱厌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看着对方那如明珠星月一样的熟悉双眼,朱厌情不自禁喊了出来。 “是你!鲁浔!” “西门兄,别来无恙否?” “你还敢来?找死!” 朱厌生恐鲁浔破坏自己大事,连忙猛攻。 鲁浔似乎不敌朱厌,不得不且战且退,退入黑烟之中,朱厌仗着自己肉身强横,突入黑烟意图速战速决,可连拆数十招也未能拿下鲁浔。 朱厌心中气极,仗着黑烟遮掩,一双手化作冷玉,正要一鼓作气解决鲁浔。 可突然发现鲁浔双手红绿烟火散去,左手一带,身旁黑烟扭作两条手臂使出一招双峰贯耳,朱厌不得不双手分立一招四门落锁防住这一招。 可这时鲁浔右手突然化作冷玉质地,无声无息偷渡进来,直切朱厌胸口。 “太虚无尘!” 朱厌目眦欲裂,为保性命顾不得掩饰,周身大放金光,显出玉线穿金珠的异象,胸口如大蛇一般向后拉出一个残忍弧度,而后分掌格挡,随后身形猛的一拉,一肩撞的鲁浔倒飞而出,随后炸身追杀。 “鲁浔,你真该死啊!” 只是在朱厌骤然暴起的一瞬间,四周黑烟仿佛配合他一般猛地向两侧散开,将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将一切暴露在观战者面前。 就在不远处,一个披甲巨汉跨坐在一头六獠野猪之上,身后百余名骑士各跨野猪战马,披坚执锐,杀气腾腾。 “太虚无尘、龙王功,你还敢动手啊,海门宗的狗贼!” 李魁看着半空中向自己飞冲而来的朱厌,丑脸笑容狰狞,手中双斧交碰发出铿锵之声,一夹坐骑悍然前冲。 “果然!” 四下观战之人心中猛一击节! 轰隆隆! 百余猛?骑一同发起了冲锋。 第35章 邪物肉香 说时迟那时快,朱厌凌空而起又无借力法门,只得硬着头皮与李魁撞在一起。 二人一个大斧翻飞却无杀机,一个心怀鬼胎又投鼠忌器,两个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人斗到一处,偏偏又都觉得对方实力高强、招式凶毒,不敢马虎小心应对下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他二人不说话,可害苦了西门府的人,禁军猛?骑选出来的不是军中猛士,就是时代军户,个顶个的骄兵悍将,野猪都摁得住,都是一群手比脑袋快的杀胚。 方才被鲁浔戏弄一番,各个心中有气,这回摸到“敌人”了,谁管三七二十一,袭击了官军说破大天都有理,方才校尉也只吩咐是活捉海门宗“赘婿”,这些下人明显不是嘛,把气出了再说!因此各个下手极狠,顷刻间西门府家丁便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满地残肢碎尸,空气中散发着腥臭气味。 朱厌见此自己陷入包围不由大急,他知道欧阳夺的身份,心知郑少杰安危无需担忧,可自己若是有了差池,再担上袭击官军的罪名,那一切计划就都要落空,因此猛地与李魁对攻了几下分作两边,大声喝问! “尔等是京城来的什么猛?军?二话不说就来袭击,可有误会!” 李魁不屑一笑。 “误会?本官问你,你可是海门宗人!” 独门武学是门派的脸面,朱厌心知狡辩已无意义,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正好来个祸水东引。 “不错,知道我是海门宗门人,汝竟还敢如此不敬!我主郑少杰就在身后,冲撞了贵人,你个丘八担待得起嘛!” 魁大怒! “好哇,你海门宗袭杀官军目无朝廷,竟然如此嚣张,左右!与我擒下这狗贼,我倒要看看他海门宗如何交代!” 朱厌见挑拨成功,连忙加码。 “好你个丘八,小小校尉竟然还妄想要海门宗给交代?等我回去禀报宗主,非扒了你这身官皮不可!” “奶奶的,方才我还有所怀疑,这回味道对了。” 听着这味道极冲的话,给李魁都气笑了。 “你海门宗吓得住旁人,可吓不住我归义军!” 朱厌听了终于面露惊色,忍不住脱口而出! “北归义军?居然是你们这群胡生儿?” “你踏马的,嘴是真臭啊!” 李魁听了气的深吸一口气,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再睁开眼不知为何已是双目通红,神情极为凶虐。 “儿郎们,给我屠了他们!一个不留!” 本就杀得兴起的丘八们对视一眼,全都兴奋起来,亲兵留在原地拱卫李魁,剩下的调转枪头,嘴里发出野狼般的嚎叫,朝着郑少杰方向冲了过去。 朱厌见此心中暗喜,只是不由有些疑惑。 “怎么如此容易就激怒了此人?” “李魁?他怎么来了?” 张龟年看着来人十分惊讶。 “李魁?可是此次‘犁庭百军’的入选校尉,北归义军的血人熊李魁?” 沈强眉毛一挑,诧异提问。 “回大人,正是此人,此人来云州受命编练猛?军,为捕获足量野猪,此人强征各地猎人搜山穷林,死伤极重,闹得地方怨声载道。” 沈强听了面色不虞。 “好个残害地方的畜生,回去非向圣上参他一本,张龟年!此事为何不报!” 张龟年正色道。 “大人,千牛卫职责乃是监察江湖,李魁禁军之人,监视他是锦衣卫的事!若职责之内,做不好是卑职无能,辜负圣恩和大人厚爱!职责之外,纵然卑职位卑,但作为圣上臣子也绝不会违朝廷法度!” 沈强听了这话,第一次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张龟年好一会。 “好!非常好!” 随后伸手凭空一抓,将张龟年的佩刀抓到手中,亲自为他挂好,弄得张龟年不知所措。 “说说李魁吧。” “谢大人,卑职跟在大人身边这些天,也努力学了些东西,对李魁来此有几分猜测,请大人斧正。就卑职看,李魁乃鲁浔哄骗而来。” “哦?为何是哄骗?” “大人,李魁性情贪暴残忍,手下之人都是与他一同自北归义军拔选出来的北地卫所军户,大人您也知道,这些人胡汉杂居多年,性情更效胡人,不然也不会有‘胡生儿’一说。此人行事风格确实十分野蛮,麾下士兵粗野骄纵,自到云州以来侵扰地方之事时有发生。 猛?军自有练兵场所,距离此处要小半天的时间,卑职观之未携带粮草,那必然是受人邀请而来!放眼周围,只有海门村一个村落! 卑职料想,鲁浔弓术卓佳,海门村猎队也闻名当地,李魁要抓野猪,如何能放过他们?双方必是因捕捉野猪相识,再加上鲁浔一身本事,有任侠气,李魁方入选‘犁庭军’,正是用人之际,故而双方因此交好。 是以卑职认为,应是鲁浔察觉了些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所以才使计诓骗李魁到此,毕竟李魁的性格,绝不是什么急公好义的人。” 沈强赞许的点了点头。 “一番分析鞭辟入里,张龟年,本官小看你了,但是你又一件事未曾说对。” “请大人指点迷津。” “李魁此人虽然贪暴,但确实外粗内细之人,绝不会如此鲁莽,若我未看错的话,方才这西门庆用的乃是混元气功和龙王功,先不说这海门宗绝学怎么到了这么一个不想干的人身上,就说李魁,他不会不认识这名满江湖的绝学,怎会如此见面就打?其中必有蹊跷!” 沈强说到突然皱起鼻子狠狠嗅了两下,然后面色骤变。 “这个味道,不好!” 沈强抬起头一双青猿神眼望向郑少杰,本来平静的眼神此时蓄满杀意。 “郑少杰!你好大的狗胆!” 话分两头,事为同说。 就在猛?军冲过来屠杀西门府家丁时,郑少杰发觉事情有些脱离掌控,顿时大惊失色,顾不上遮掩,连忙向欧阳夺求助。 “护法,护法,对方冲过来了,我等该怎么办,护法?” 却看到欧阳夺已将身旁几个西门府招揽的高手护卫全部制住,并将其中七人摆成跪姿。 “嘴奴,做事吧。” “是,护法。” 嘴奴也去了伪装,走到一个跪地之人面前,一张嘴陡然张大到人头大小,猛地咬在跪地之人头上,就这么一咬一拔,武者坚硬的头骨就被啃了下来,切面光滑平整,大脑完好无损,冒着热气不住跳动,被咬之人痛的青筋暴起浑身痉挛,但却留着口水露出诡异表情。 随后嘴奴把嘴对着大脑张开,喉咙一鼓,一颗萎缩头颅便落在了颅骨之中,砸的脑浆四散,香的嘴奴垂涎三尺。 这头颅如苹果大小,稚嫩面色依稀看见,应是婴儿头颅,方一落到头颅中,就开始疯狂吸取其中脑子和血液,被抽取之人白眼猛翻,浑身抽搐,却露出一副销魂表情。 如此反复七次,七个人头上各有种入了一颗婴儿头颅,不一会婴儿头颅就膨胀丰满起来,有的面带笑容、有的面呈哭相,各具神态。 饶是郑少杰这等残暴之人,看了这凶诡场景也是浑身发毛,好一会才跺了跺脚,靠到近前。 “护法,这是?” 欧阳夺看了他一眼。 “这不就是圣子大人一直期待的东西么?” 郑少杰小心指了指。 “这就是圣教大名鼎鼎的,肉香?” 第36章 香奶儿 欧阳夺走到近前,用内力在手掌上震开一个口子,将血液涂在婴儿头颅上,闭目默运魔功,淡红色内力带着浓重的腥甜气味,逐渐弥漫开来,让郑少杰忍不住发呕。 “肉香?是也不是,这味肉香可是香中极品——香奶儿!” “香奶儿?” “是啊,这可不是一般人用的东西,做这个东西,需以年近三十、云英未嫁的美貌女子为底材,专要那刻薄寡恩、欲壑难填、自私浅薄的。 这时要投其所好,爱财货的给她财货,喜吹捧的尽情吹捧,慕少年的就找几十个少年给她!让她得偿所愿、志得意满,而后或夺走、或恐吓、或诱导,总之要让她们生出喜、怒、忧、惧、爱、憎、欲七种不同情绪来,再传《物婴易志宝功》给她们,初练时,这些女子肌肤体态会逐渐年轻,日日心情愉悦如飘,纵使暴饮暴食、夜夜寻欢,依然身姿娇好、气色喜人。 但练到深处,身体便会返老还童,把自己练作一个仿佛幼儿侏儒,神智如婴稚一般,到那时方能取其头颅,配合奇虫异草练成这味宝药。 说到这,还要谢谢混元朱氏先祖朱洪窃宝叛师,致使混元教这等左道大派一朝崩殂。想当年混元祖师笔削杨朱之学,集大成作《三六混元渂圣练道真解》,上册讲‘生异死同’之道,中册讲‘贵己重生’之法,下册讲‘全性保真’之术,另作副册讲‘任智夺物’之技。世人皆以为朱氏得了混元真传,殊不知朱洪只得了中册,副册为我圣教所得,多有补益,这‘香奶儿’便是成果之一,可惜,上、下二册不知所踪,实为憾事。” 郑少杰面皮抽搐,岔开话题。 “那护法,这宝药有何神效?” 欧阳夺做完事后面色发白,将拉过身边一个被制住的高手,将手插进他的肋下,眯着眼睛享受着什么,笑着回答。 “圣教将根性不够,练习圣教绝学圣化的畜生称为‘黑兽’,故而这肉香全称应为玄阴聚兽香,人分高下,香自然也有不同。 寻常玄阴聚兽香,待到聚兽之时用聚兽幡控制,用途不过是扰乱地方、取材练功或随意取乐罢了。可这‘香奶儿’可不一般,最能将一干畜生催发潜力,变得力大无穷、速若奔马,还能生出异力异象! 只要挺过药力,这些畜生不仅不会死去,白日里还会变作正常人,待到黄昏时分才会重新发作。 更妙的是,若被临幸的妇女能怀孕生子,还能继承兽血,其中有根性者则会恢复神智,修炼我圣教武学一日千里,真是天生的护教魔罗! 此宝在扶桑试药数十次方成,创造的盛景,被扶桑人唤作‘百鬼夜行’,现如今,黄昏时分在哪边已经叫‘逢魔时’了。” 郑少杰面露惊悸,又强自镇定。 “护法,此等珍贵宝药,为何今日要用?这与之前说的不同啊。” 欧阳夺把手从身旁高手身体里抽出来,将被抽干的尸体踢到一旁。 “那在下就要恭喜圣子大人得圣天眷顾了。” “眷顾?” 欧阳夺掏出一颗香气四溢的干枯心脏示意了一下,又收了起来。 “圣子大人,本来在下也未想使用这宝物,只是今天有如此多的意外之喜,在下想帮圣子再进一步?” 郑少杰指着那些杀人的猛?骑一脸荒唐。 “护法大人,您莫开玩笑了,这些丘八眼看要杀过来,可你却点了肉香,这,少杰实在看不懂。” 欧阳夺笑的风度翩翩。 “圣子大人,本来我还在忧虑底材到底能否助圣子化龙成功,可今日却必定高枕无忧了!你看这今日的白花甸,经过药炼气练的猛兽足有百头,练成期的高手也送来一位,百余多精壮人柱也是不错的烧材,最主要的——” 欧阳夺指了指朱厌。 “圣子大人您的狗可不是一般的补啊,哈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郑少杰也面色阴沉,咬牙切齿。 “西门庆这狗种,练了混太虚无尘虽然出乎意料,但还不算不可思议,毕竟混元掌云州遍传,《混元气功》他也以得了许久,可他怎会龙王功!还练到了杀贼境!” 欧阳夺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这位西门先生,在下也猜到了他的身份,精通郑氏武功,仇视郑氏子弟,想来应当是混元朱氏的后人吧!谁能想到,海门宗最大的恩人仇敌,竟然就躲在了海门宗的眼皮底下? 这等隐忍心机,真是让夺为之叹服,简直是天生的圣教种子,若夺先遇到他,想来就不会认识圣子大人您了。” 郑少杰听了面上满是后怕。 “什么?西门庆竟然是朱氏后人?可当年朱氏明明……罢了,管他是西门庆还是朱庆,这么长时间蛰伏在你我身边,不知道得了多少秘密,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护法大人,稍后还请您出手,将这意图不轨的狗种除掉!” 欧阳夺大笑。 “当然啊我的圣子大人,本来你只有希望练成《海洪化蛟功》而已,可现如今有这朱庆做底材,比那鲁浔强了何止千倍?您虽破身,但却练过龙王功,如今根基尤在,这朱庆一身功夫做主药,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您的大补圣品!” 郑少杰听了大喜。 “更进一步?那那岂不是直入小宗师?竟然还有这等天大好事?真是天助我也,请护法大人快快点燃圣药,莫要误了时辰啊。” 欧阳夺听了莞尔一笑,信手一指。 “圣子大人莫急,您看!” 只见那七颗“香奶儿”将寄生人体吸作干尸,变得异常饱满丰韵,七颗美人头颅随风轻摇,各个表情传神,喜怒惊惧极为分明。 仿佛摇晃力道太大,七颗美人头逐个从尸体上摇了下来,却并未落地,似乎内中有什么东西顶着,晃晃悠悠悬浮在半空之中。 突然,七颗美人头睁眼张嘴,而后七窍有黄、赤、蓝、黑、紫、灰、粉七色粉末蔓延出来,迎风就长,绽放成一朵朵质地如蘑菇,形状如月季的花朵,几息不过便化作人头大小。 “七情花开,全尔本性。众生痴愚,令见真我!” 这时欧阳夺口中念念有词,喉中振动结合腹内真气,在虚空中荡出一道奇异波动。 他双手分别在眼下、耳垂、鼻翼、嘴唇点出七滴鲜血滴,而后屈指一弹,七滴鲜血便分别投入七朵花蕊之中。 那花朵沾染鲜血后,就好像蓄满脓血的蚊子被踩爆一般,自花蕊中喷吐出巨量雾气,吐的歇斯底里,连花瓣都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迅度枯萎腐烂,不一会便只剩下一颗干瘪头颅,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一滩粉末。 若有眼力高深之人就能看到,这些粉末雾气不是死物,乃是一只只似植物又似虫子的诡异生物,微如灰尘,有八肢三眼,飞到半空便张开八条细腿,腿间竟有薄膜,能随风滑翔,有的在半空中没了体力,还会主动接近身边瘦弱的同类,将其咬碎吞食,而后继续飞行,须臾便飞出极远。 伴随着雾气喷出,周围的腥甜气息骤然变做浓郁芬芳,在场三个魔教妖人仿佛置身酒池肉林,满脸享受的微微颤抖。 雾气弥散之时,正是朱厌李魁放对之际,那雾气飞到李魁身上,才有了李魁身体一抖、双目通红的事情。 “对了护法,若这李魁一行乃是补药底材,那护法是否出手将其留下?否则若是他发觉不对,带兵逃窜,恐怕也是麻烦。” 享受了一会,郑少杰想起李魁之事,向欧阳夺建议。 欧阳夺却未曾睁眼,只是拉过一个美人呈座椅状,而后靠坐其上,语气慵懒。 “他跑不了,两次圣劫,圣教丢失了大量武学经典,大周和众多江湖门派口中说着魔功害人,其实都偷偷藏匿起来私下研究,意图化去我圣教武学中的神异,变成本家的功夫,大周的十兽功就是源自我命宗的《胎化夺灵功》。 这李魁练的,明显是出自圣教‘死宗’一脉《十八苦狱真形图》中的《血池镇狱诀》,应是大周朝廷阉割过的残本。可是他们忘了,我圣教武学理究天地、玄妙高深,是以心关不过关关难过,他们想化魔去邪,结果却成了绝圣弃智,哪里化的干净?学了这些残本的人但凡有所成就,必然早就暗藏圣种,只要一朝顿悟,便会回归圣教的怀抱。数百年来我圣教人才不断,受‘圣恩感化’之人可占了大头啊,哈哈哈!” 郑少杰听了转忧为喜,四下看了看,也抓过几个女人勉强叠在一起,学着欧阳夺的姿势坐下,口中恭维。 “圣教法理深入浅出、照应万全,才能如此人才济济,此中境界,比那些口言普度众生、有教无类的‘三教’伪善强出何止十万八千里!能入圣教,实乃少杰之幸啊。” 欧阳夺睁眼一笑。 “那是自然,所谓道高一尺~” 边说着,欧阳夺边伸手点了点正在厮杀的李魁、朱厌二人,动作好似拨弄两只争斗的蛐蛐儿。 “魔高一丈!” 第37章 一锅粥 呼! 一块草甸掀起,躲在其中的鲁浔伸出头来,伸长过半的脖子让头能够自由旋转。小心查探周围的情况,再三确定没有危险,鲁浔仰起头来,以悠扬却微小的发音方式发出独特的信号。 “齁勒谢特!” 借着黑雾遁走的鲁步一行人一直焦急的潜伏在周围,听到信号欣喜若狂,连忙向着声音的方向集结。 “少爷,您没事吧。” 鲁步指挥一行人警戒,自己跪在鲁浔旁边担心的询问。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 鲁浔抓紧时间运功恢复,心里暗暗吐槽,这论天罡气果真变化多端,自己只是与李魁接触一二,就能将李魁修炼几十年得来的异种内力模仿八成,只是这内力消耗却也远超寻常。 若是混元气功、龙王功等本就修炼的内力,转换起来倒也无甚损耗,千手大士羽化经因其参合佛道,与自己所修内功性质颇近,且招数行气之法完备,消耗也能接受,可模仿李魁内力这类陌生内力就得不偿失了。 且这论天罡气乃繁复精巧之功,积蓄内力方面甚至比不过龙王功,若不是自身数门内功化合为一,方才几场战斗自己都难以维系,甚至还不如仗着龙王金身纯以外功应敌,虽然缺乏招数支持,但至少耐力惊人、力大砖飞。 “少爷,咱们下一步如何行事,请您下令。” 鲁步见鲁浔走神,连忙提醒。 “按照事先安……等等!” 鲁浔回过神来,心知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边发动《十兽精义》中的“鹰目”秘术观察战场,恰好看到了欧阳夺那邪诡凶奇的一幕。 “计划有变,告诉各方注意观察,暂时按兵不动!” “少爷,发生何事了?” “对面似乎玩了个大的!这都什么妖魔鬼怪,莫不是今天碰了太岁不成!” 鲁浔将七情花从绽放到喷发的全程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就看那“人头气球”一样跟武道世界画风完全不一样的出现方式,就知道这东西绝不会代表爱与和平。但由于情报太少,实在无法估量这怪物的可怕程度。 想到这,鲁浔向鲁步吩咐。 “这么打瞎仗太被动了,你们在这潜伏,我去看看。” 鲁步一听急了。 “少爷,这世上哪有主帅去打探情报的道理?前方如此凶险,要去也是我去!” 鲁浔摇了摇头,凝重的说。 “兄弟,不是我信不过你,现在这个形势,你们去了太过危险,我既然敢去自然是因为我有自信,兄弟莫要担心。” 说着鲁浔身体一阵扭动,发动龙王金身大小随心的功夫,当场上演了一出随意大小变,从八尺大汉变作一个长腿长脚的四尺侏儒,看的鲁步赵一脸呆滞。 看着鲁步那张蠢脸,鲁浔嘿嘿一笑。 “兄弟,你们守好退路,看我信号行事,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说罢一头钻进草丛之中。 另一边,沈强惊怒无比。 “畜生!张龟年,你是怎么办差的,这回你多忠心都没人救得了你了!” 张龟年见沈强这般模样,吓得连忙拜倒。 “大人恕罪,卑职,卑职不明白。” 沈强朝郑少杰方向狠狠点了点。 “不明白?你可知那人是谁!” “卑职该死,此人,卑职不知道。” “好个不知道,好个云州千牛卫千户,告诉你,此人是欧阳夺!” 张龟年听了这个名字立马汗毛炸起,声音都控制不住! “是屠十八村、祸十三县,凶行九州、流毒三省的魔教‘命宗’护法‘蟠龙老魔’欧阳夺!他怎么流窜到云州来了!” “问我?我还要问你!监察魔教乃是千牛卫头等要事,可这欧阳老魔竟然在你云州大摇大摆,张狂行事,点起了‘肉香’,甚至还跟海门宗勾结在一起!你却一无所知!” “大人,卑职的确罪该万死,可海门宗世受皇恩,威震云州,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会和魔教勾结?” “你问我?我问谁?现在‘肉香’已经点起来了!看那郑少杰的模样,已经修炼魔功啦!对上了,一切都对上!怪不得近日来云州魔人作乱之事四起,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之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强一头冷汗,眉头紧皱,牙齿咬着大拇指拼命思考。 “来人,把地图拿来!” 身旁之人取出一卷精致地图展开,沈强双眼看着地图不断搜索,口中喃喃自语。 “‘肉香’招来‘黑兽’潮,‘命宗’欧阳夺,海门村,是什么让他们非要来此处,到底是什么?千涵海潭,海和尚?‘命宗’!糟了,糟了!他们是要开海洪大祭!他们竟然有胆子在海门宗的地盘开海洪大祭!是了,怪不得要拉郑少杰下水,怪不得要点‘香奶儿’这魔物!” “海洪大祭!” 这个词一出,饶是周围一群铁骨汉子全都大惊失色,张龟年更吓得身如筛糠! “是,是魔教用来培养‘五行魔’中,号称‘能如恶蛟起祸涛、翻江倒海若等闲’的海洪魔君,用的大祭? 大人,一定要阻止他们啊大人,二十年前魔教在建州起净火大祭,可是足足残害了数千人啊! 那净火魔君莫琰二十年来更是犯下无数滔天恶事!江城走水案、图句县大火、舞阳烧城、特里穆尔焚屠案,都是他做的啊!这郑少杰可是海门宗嫡子,得知道多少密辛?若成了海洪魔君那得做下多少恶事啊! 求大人您想想办法,为了一县百姓,一定要阻止他们啊!” 张龟年越想越害怕,吓得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恳求沈强。 可沈强只是满脸灰败,无力挥了挥手。 “你也知道?晚了,张龟年,一切都晚了。” 张龟年还想再求。 “欧阳夺十年前就已经是四大练成的一流高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肉香’已经点上了,黑兽潮必然就在顷刻,届时云州数百上千的魔人汇聚于此,堵住了海门村所有去路,待他们屠光海门村,再有新鲜出炉的海洪魔君郑少杰带领,嘿嘿,这还没考虑海门宗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罢了,张龟年听令,带领千牛卫向江屏城方向撤退,起出‘屠魔令’,派人传令云州知府贾冠英、海门县县令张叔夜、企江所千户兼千夫长董俜,调遣云州全部兵马人手,守住海门县水路要冲,能断尽断! 令各地武甲立召民兵团练严阵以待,准备应对‘兽潮’! 派人传令地方大小门派,派遣全部门徒参战!” 张龟年听了这话,顾不得哭泣,双眼愣愣的望着沈强。 “大人,您是要放弃海门村、甚至,甚至放弃海门县?” 第38章 帮场子 沈强看着张龟年的眼神,不知怎的只觉得如同针扎,不自觉避过头去。 “是!” “大人,海门县十几万百姓啊,您就这么见死不救?” 听了这话沈强怒不可遏。 “我见死不救?张龟年!你办事不力,渎职失责,如此祸事毫不知情,今日若不是我来,海门县沦陷之时地方都反应不得! 你可知道‘兽潮’多可怕,被‘香奶儿’招来的‘兽潮’比寻常的恐怖十倍! 你可知道,海门县稳赢欧阳夺的唯有那立场不明的海门宗宗主郑克塽! 你可知道,‘五行魔’一出世就是四大练成,甚至小宗师! 现在你说我见死不救?我就是把自己填进去,也是毫无意义!我要是带着兄弟们蛮干,兄弟们都得白死!还有!” 愤怒至极的沈强一把抓住张龟年,扒开他的眼睛对准李魁方向。 “睁开你这双没用的眼睛看看,海门宗为此连精通龙王、混元两大绝学的练成高手都派来了!海门宗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听到这话张龟年突然愣了一下,随后猛烈挣扎。 “不对!大人,不对!此人是云州巨贾西门庆,之前与海门宗毫无关系!况且他若是海门宗高手,郑少杰怎敢如此折辱?这其中有蹊跷!” “蹊跷?你当海门宗的龙王功是烂大街的铁布衫还是包藏祸心的少林童子功!你以为谁都能练!” 沈强对于这样的回答又失望又愤怒,还想骂醒张龟年,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的对!” “什么人!?” 千牛卫众人顿时大乱,纷纷警戒起来,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别费力了,在下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低矮草丛中突然窜起一个八尺蒙面大汉,正是前来打探消息的鲁浔。 “大胆!你……” “行了!” 旁边千牛卫士卒正要呵斥,却被沈强断声喝止。 随后走出人前,目光审慎,看着蒙面的鲁浔。 “此等高手,如何会怕千牛卫?只不过既然尊驾肯现身相见,必然有事相商,何必藏头露影,未免有失身份。” 鲁浔心知对方试探自己,但方才所听之事太过耸人听闻,更事关海门村乃至更多人的安危,故而没心情跟对方拉扯,言语十分爽快。 “乡野之人本就没什么身份,在下见沈大人确有要事相商,若沈大人还有江湖人的豪气,便莫与在下用朝堂那些蝇营狗苟的手段。” 沈强听了大赞。 “好!足下快人快语,沈某也非拖沓之辈,咱们开门见山,足下方才想必旁听已久,想跟沈某谈的,可是除魔之事?” 鲁浔快语连珠。 “魔佛无善恶之分,行事有正邪之别,此人行事堪称罪大恶极,在下非阻止不可!” “好,足下侠肝义胆沈某佩服,可沈某顾虑阁下定也知晓,顾虑不除,在下不能带兄弟们送死!” “若我能除沈大人顾虑呢?” “沈某乃千牛卫指挥使,斩除魔教妖孽,护卫百姓安宁乃皇命之责,若有胜算,今日之战,自沈某以下,皆可战死!” “好!” 此等豪言壮语,掷地有声,鲁浔二世为人,杀人无数,看人眼光何其敏锐,自然知道这沈强所言足照肝胆,纵使对朝廷好感不多,也忍不住为此等豪杰击节! “三吕总督佘大人曾言‘未闻忠臣寡助也’,沈大人有以死报国之志,在下必鼎力相助,好叫沈大人知道,这西门庆绝非海门宗之人,反而与月母宫有所勾结。” “月母宫!怎么会?” 沈强只觉得今日面色变的次数比上辈子都多,当即发问。 “非是沈某不信,这实在匪夷所思!” 鲁浔掏出自曾离手中夺来的玉环。 “这是在下从月母宫一曾姓女子手上夺来的武器,名为连月环!此女武功极高,绝非泛泛之辈,西门庆便是此女从我手中救下的。” 沈强见此玉环,先是一惊,然后看向鲁浔却面露喜色。 “真是青鸟纹连月环!你居然能夺下‘广寒三仙’之首‘冷月仙子’曾离的法兵!真是了得!” 自打这几日踏入江湖事以来,所见江湖之人不是蝇营狗苟、就是攻于算计,今天见沈强如此用人不疑,鲁浔好感更佳。 “多谢大人信任,如今这玉环主人就藏在东侧树林之中,想来必有阴谋,与西门庆这个身怀海门宗独门绝学之人相互勾结,总不会是因为知晓今天之事,来除魔卫道的吧。” 沈强斩钉截铁。 “当然不可能!对抗魔教这方面,十一家法态度尚不及佛道两派,必有其他图谋!联络西门庆这个身怀海门宗绝学的神秘人物,想必矛头是指向海门宗的!若不是海门宗,那会是谁?难道!” 沈强抬起头,眼神中带着荒唐又有些了然。 “朱氏灭门,果然不是瘟疫!” 若是平时,鲁浔或许还会听听江湖隐秘,可今日家人朋友危在旦夕,鲁浔也没有这个心情,连忙出声制止。 “沈大人!不论什么朱氏郑氏,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解决魔灾才对。” 沈强醒悟过来。 “足下提醒的是,有何想法还请细细说来。” “在下已安排人手埋伏在四周,就地形而言,白花甸四周多山,只有北河谷、南河桥两条来路,并西山坡和东侧树林可以行人。 我等自北而来,并未见到黑兽,各位从西山坡而来,想来沿路也无黑兽,东侧树林中月母宫人隐藏其中,且背靠断山,也不可能有黑兽,如此看,黑兽一定是自南河桥方向过来!” 沈强拿过地图认真查看。 “应是如此,可又能如何对付成群黑兽?” “在下已经在白花甸周围安排了人手与引火之物,如今走蛟潮未至,白花甸遍地枯草,待兽潮冲入白花甸时,从北、西南侧放火烧山,将兽潮逼向树林,黑兽灭绝人性,最见不得女人,东树林后方就是悬崖峭壁,月母宫的人拼死突围别无他法! 而后我等自守东北山路,沈大人则选北山河谷或南河桥埋伏,防止高手或黑兽突围,运气好的话,欧阳夺与郑少杰都要留在这!至于月母宫的人,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沈强听了却并不高兴,狐疑的看了鲁浔好一会。 “足下安排如此妥当,却冒险接触沈某,想来必有所图,沈某略作猜想,但似乎知之不全,北山河谷绵长、西河桥也是向下方开阔,巧的是这两条路沿线都甚少村落,若是黑兽侥幸逃脱,自这两个方向逃窜,也会冲出海门县,除了这一点,阁下想来还有要求吧。” 真是聪明! 鲁浔为之叹服,再开口时语气又多了几分诚恳。 “大人火眼金睛,在下佩服,在下确实有些事想恳求大人帮忙。” “请讲。” “其一,若要兽潮来临时不立刻四散而开便要有人在百花甸做饵,血人熊李魁贪婪暴虐,麾下士兵残暴不仁,到云州以来滋扰地方、横征暴敛,用来作饵好过你我兄弟作饵; 其二,在下收到线报,知府大人已得知此事,正在向海门县赶来,到时白花甸一片火海、遍地死尸,知府大人怕是要六神无主。到时候,应该有个人这样告诉知府大人: 海门宗小少爷郑少杰偶然发现魔教妖人意图点香聚兽,遂伙同义商西门庆跟踪而来查探情况,被妖人发现,身陷险境; 猛?军校尉李魁拉练队伍途径白花甸,见杰、庆二人与魔教妖人缠斗,遂襄义举!奈何兽潮蜂至,寡不敌众,为百姓安危,毅然举火烧山,与敌协亡,英勇就义! 千牛卫此前早已发觉妖人行径,可惜来晚一步。正巧,海门村武甲正于村中与一干老友村壮聚会,闻讯而来;月母宫女侠恰巧路过,飙驰仗义!结果就是,千牛卫、海门县乡勇、月母宫女侠共同携手,绞杀残寇、保境安民,可歌可泣,皆大欢喜。” 这等颠倒黑白的话,饶是沈强这种朝堂之人也不免瞪大双眼。 “你竟然想!不行!郑少杰是海门宗嫡子,干系重大!” 鲁浔见沈强搞这套政治平衡论,心中十分反感,也少了几分亲善,淡淡回答。 “沈大人要明白,若此事将在下这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海洪大祭之事您就瞒不住了,千牛卫失职之事,您既然粘上了就难辞其咎。 况且这郑少杰是正宗的魔教妖人,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诛之,沈大人心系百姓,莫不是要放走他么?” 沈强断然拒绝。 “郑少杰身份特殊,我等必须生擒审问,你放心,他逃不掉。” 鲁浔哂笑一声。 “正因如此,郑少杰才必须就义,沈大人,说句您不喜欢听的话,在下最信不过的就是你们这些穿红鞋的,倘若海门宗向大人施压,大人撑得住?还是千牛卫撑得住?” “郑少杰修炼魔功,海门宗不敢包庇!” “若海门宗知情呢!” “你说什么!” “我说,若海门宗知情呢!若海门宗勾结魔教,这个实事,沈大人敢掀么?” 沈强怒声道。 “若海门宗勾结魔教,朝廷自然会将其绳之以法!” 鲁浔微微一哂。 “得了吧,海门宗乃高宗朝受封的武勋,这种宗门百年以来也不过十六之数,世受皇恩,辅助朝廷镇压武人、平衡大派,云州上下多少根系?东南水路两军多少弟子!你能认,陛下不能认啊!” 沈强听了怒气顿无,半晌无声,好久才干涩开口。 “足下要求,本官答应,今日,本官从未见过你。” “谢大人体恤我等无根浮萍,小人就祝大人立平定魔灾、斩杀魔头之大功,从此平步青云,出将入相。” 见沈强答应,鲁浔欣然俯身作揖,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鲁浔背影,沈强突然生出一股强烈冲动。 “足下有如此才能,何不入仕参军,将一身所学报效朝廷,为国效力!若阁下愿入千牛卫,在下愿为阁下保举!以阁下之才,定能高官厚禄、光耀门楣!” 鲁浔站住身形,侧过头来。 “想认么?” 沈强听闻此话先是语塞,而后愤愤开声。 “阁下已身受皇恩,更得其利,如今却出贬义之言,此大丈夫所为?” 鲁浔没有回身,只是语气深沉,藏有直指人心的力量。 “犬马之恩,早以国人之才偿也。” 沈强痛心苦劝。 “阁下之才,老于乡野,此国之失,当今圣上威加海内,拓土万里,大周之盛,以超汉唐,圣上之功,足尚秦皇,阁下有何顾虑!” “有何顾虑!” 鲁浔骤然回身,目如紫电,发出审判人心的气魄。 “宏武二十四年,江浙、两广之地首征口赋,未足一年便于江南铺开,至于今日,溺婴之风又盛! 宏武三十六年,于山东河北之地开奉国武丁调,征十万完役丁口再赴北疆,十年不归! 宏武帝拓土开疆确为雄霸主,可膏腴财货入了谁的府库?若无文祖圣君隆庆变法三十年生聚,二万万大周百姓已在水火之中! 如今新得之地时归时叛,朝廷只得反复讨伐,改土归流任重道远,观民知政,仗是这么打的?国是这么治的? 可朝堂上那些朱禽紫兽却对此三缄其口,只顾歌功颂德,只言苦一苦百姓!弄出一副朝野上下勠力同心、众正盈朝、皆君心腹之盛景,哈哈!好哇,好一个宏武盛世!在下才贫德薄,却不肯割股啖腹,共汝等苟且之辈同毙!”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沈强听了并未愤怒,只是徒劳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满脸神情萧索。 鲁浔见此欲言又止,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叹息一声抱拳而去。 这时,沈强不甘的话在身后传来。 “天下看似广大,谁不身在樊笼,藏身山野就能置身事外?今日避得,岂知来日能避?” 鲁浔又转过身来,身躯雄阔,一股非凡自信悄然弥散。 “大人,为何不愿认呢?” 一时间,天地没有了人声,只是急风骤起,草木山川处处瑟瑟齐鸣。 第39章 举火燎天 “大人,此人难道?” 张龟年看着神情萧索的沈强,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的张龟年,在想想方才离开的伟男子,沈强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 “张龟年,事有不可知者,言未明则有余地,语既出则必锋镝,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 张龟年似懂非懂。 “卑职愚钝,在下只是不愤此人对大人不敬。” 沈强想了想,把张龟年招到近前。 “不敢、不想、不愿,你想清楚这三件事,就都明白了,现在去安排人手,咱们去桥南。” 张龟年连忙接令,却又有些担心。 “大人,此人不过山野村夫,从未见过兽潮,这真能有效么?” 沈强看着张龟年旺盛的求知欲,叹了口气只能解释。 “其一,此人能无声无息摸到近前、斗杀西门庆、夺走曾离随身法兵,不是秘法精妙,就是修为高深,本官二炼初成,那西门庆看来有二炼修为,曾离三炼圆满,你说他是何修为? 其二,兽潮难治,难在聚歼,如今兽潮奸聚在即,我等却兵微将寡、错失良机,恰好此人跳出来,一招火烧连营、驱狼逐虎,堪称因势利导、借力打力,歼灭兽潮机会极大,至少也能削弱一二、争取时间,对后续发兵剿灭大大有利。” 说到这沈强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 “此人以不揭穿兽潮为筹码,换我帮他掩盖郑少杰之死的真相,到时兽潮之祸得免,你我有功无过;海门宗成功脱身,想来不会声张;陛下有了借口,能够从容处置,而他……总之,此事已经变成了帮他就是帮所有人,连海门宗都有的赢,真是厉害。” 想到那离去的背影,沈强脑中萦绕着方才鲁浔身上那份慑人风采。 “深密高岸,精彩被物,真人杰也。” 转头向张龟年吩咐。 “整理一份云州特别是海门县人望高、有才名的年轻俊杰名录,到时筛选招揽一番,被这样的人压着还能有名望,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少当家,您没事吧?” 一直焦急等待的鲁步远远望见鲁浔身影,连忙迎上去。 “当然没事,事情有变化,我方才与那伙名为千牛卫的神秘官军达成了协议,这回之后,再给我些时日,咱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见鲁步面色无甚改变,鲁浔有些疑惑。 鲁步一张老脸面带羞赧,眼神躲躲闪闪。 “咳咳,少当家您莫这般看我,您知道的,您那眼神一般人扛不住。” “你不高兴?” “高兴啊!怎么了?” 鲁步自然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那你给点反应可好?” 鲁浔没好气的甩了一句。 “不是,少当家,自您掌事以来,大事小情哪有半件难倒过您?鲁家上下早已习惯,叫鲁步如何惊讶?” 鲁步满脸无辜。 鲁浔张了张嘴,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不是什么不是?你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快去传令,告诉大家伙藏严实了,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去看看村里情况,你在这盯着。” 说完,鲁浔双脚连剁,开胯用力一蹲,浑身肌肉自大腿开始,收拢拉扯,整个人都变瘦了一圈,随后毛孔大张,皮肤挤压之下变作一块块红斑,足有有铜钱大小,离远看仿佛红斑的异种金钱豹。 随后鲁浔脚下蹬地,巨大力量下是土石飞溅,整个人前倾奔出,近乎贴地,速如离弦之箭,向着海门村一骑绝尘。 没一会到了海门村,发现村中危机已解,各村人马正在压解残兵,打扫战场,鲁虎就站在村口,嘴里不住裹着烟袋,弥散的雾气与花白的头发连在一起,仿佛岁月如此飘散,显得愈发苍老,看得鲁浔眼眶一热,飞奔到近前跪倒在地。 “阿爷,孙儿回来了,劳您老这般年纪还要替我担心,孙儿真是不孝。” 鲁虎见鲁浔安然无恙,还没等笑开颜却见孙儿下跪,连忙也蹲伏下来,平日宝贝的烟袋也不在乎了,胡乱在地上猛磕了两下踹在腰上,一把抱住鲁浔。 “浔儿这是什么话,你长这么大何时让我操过心?今日飞来横祸难不成还怨得你了?快起来,那边怎么样啦?咱们何时撤离?” 鲁浔收拾情绪,站起身来。 “撤,但是不全撤,还请阿爷召集各村掌事,孙儿有事相商。” 鲁虎听了二话没说,拉过弓来朝天射了一发响箭,不一会,各村掌事就聚集而来。 “虎哥,浔儿!你回来啦,事情安稳了?咱们要撤了?” **粗声粗气的发问。 “*叔,诸位长辈,鲁浔多谢各位今日仗义相助,各位为我海门村恶了海门宗,我鲁浔深感愧疚,今日找到机会能够弥补一二,各位且听我分说。” 鲁浔便将与沈强合谋捡能说的说给各村掌事。 “听浔儿这话,这生死大仇竟能化解?” “化解不敢说,让对方收敛几年,焦头烂额一阵还是能的,毕竟若事发了,当面锣对面鼓,冲突过后用不了多久便也了了,可若含而未发,双方都摸不准对方意图,来回试探之下日子就长了,这就给咱们留下余地,好周旋应对。” 鲁浔抿了抿嘴唇。 “浔儿想问各位,若浔儿有充足把握,各位可愿结下同盟,一但海门宗意图报复,便拥护海门县县令张叔夜,共同对抗海门宗?” 周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未说话,这时一人站出来呐呐出言。 “浔儿,今日我等前来实为救急,那海门宗立足云州百余年,豪门大派树大根深,若与他们长久对抗,实属不智啊。” 鲁浔见此叹息一声。 “好吧,浔儿理解各位难处,既然如此,事了之后,我鲁氏会领‘实边奉国令’,迁到西疆军州去,鲁氏这个罪魁祸首走了,想来海门宗还能早些遗忘此事,走之前,请各位选儿郎到我这,我传授些好把式给各位,算是聊表谢意。” 听了鲁浔的话众人面色不一,有的十分惊讶,有的非常激动,有的面露不舍,有问有劝,七嘴八舌。 鲁虎见场面混乱,当即站出来制止。 “都收收声!我孙子说话从来驷马难追,老鲁头得各位老兄弟照顾,已经是不胜感激,我鲁家不能再给各位添麻烦了!好了!先把今日之事过了再说,浔儿你说下安排。” “是,爷爷,还请各位待会各出代表,不愿意出有顾虑的也无妨,随我去酒窖中取出酒来,到时白花甸火起,若有人恃武脱出,便用烈酒泼洒,火箭攒射,到时各位都有平定魔灾的功劳,再得了浔儿的把式,未来无论参军还是谋生,都有助益。” 见鲁浔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再劝,各自回自家队伍商议对策。 鲁虎见众人各怀心思,忍不住掏出烟袋点燃含在嘴里。 “这群老兄弟,活了一辈子还如此短视,也好,咱们鲁家若还在海门县,岂不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走了也好,凭着咱家儿郎和孙儿的本事,西北军州便是建功立业之地!” 鲁浔安慰鲁虎。 “阿爷,事已明了,孙儿还有要事,一会您让鲁步留下带队把守即可,您也要撤出去以防万一。您听我的,您走了孙儿便无牵挂,凭本事谁也留不下我。” 鲁虎叹息。 “是老头子我拖了好孙儿的后腿啊,好,老头子听话就是了。” 鲁浔处理好村子这边的事,又马不停地跑到东侧树林。 小心翼翼隐藏的众人见鲁浔来了,纷纷现身相见。 鲁浔时间紧张也不啰嗦,讲完事情后,直接吩咐。 “兄弟们,待会月母宫这群娘们肯定想方设法从断崖突围,月母宫是江湖大派,如今事有转机,就无需得罪死了,待会她们突围之时,你们将她们放过去后在放火烧林!” “就这么放过她们?浔哥你的仇怎么办?” “惹得起叫仇,惹不起是缘,今日不过放人一马,来日兴许救你一命,听话。” 见众人明白,鲁浔便转身离去。 事短言长,鲁浔这边刚布置好,就听南河桥处传来阵阵低吼,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声震四野。 鲁浔见状拿出千里眼,登高而眺,但见南河桥方向烟尘滚滚,地平线上乌泱泱一片,如乌云压境,滚滚而来,正是那群修炼邪功之人化为的“黑兽”! 那“黑兽”各个形态诡异、令人胆寒。有的身高近丈,足能猎牛;有的双臂如猿,利爪森然;有的翻齿长舌,恍若恶鬼;有的头骨凹凸、面相如蝠。 这群“黑兽”不仅形态异常,更是各个面色狰狞、神情癫狂,有的手中还拿着人体残肢、肆意啃食,显然人性全无,唯余杀戮之念。其行如风,其势如潮,所过之处,鸟兽惊散,果真如群魔过境、百鬼出行。 见兽潮已至,鲁浔连忙遣人调度各方,只等兽潮入场。这群黑兽也不含糊,前进了一阵后,似乎闻到了人血气味,顿时发出兴奋嚎叫,如洪水决堤般发力狂奔。 且说猛豕骑这边正杀得兴起,有些骑士更是故意兜着圈子,将西门府家丁当做肉桩练习冲刺挑杀,忽得听身后吼声震天,转眼一看烟尘蔽日间黑压压一片“黑兽”如潮水般涌来。 “是魔人!怎如此多?” “是,是兽潮!” 反应快的骑士惊恐大叫,可杀得兴起的众人如何能快速应对,好多骑士尚未做好准备,就被黑兽扑下坐骑,连胯下野猪也被兽潮攀住撕咬,发出阵阵哀嚎。 士兵哀嚎的声音惊醒了李魁,顾不得与朱厌厮杀,一斧将朱厌劈飞,惊怒发问。 “兽潮?海门宗的狗贼,尔等竟敢勾结魔教,果真要造反么!” 朱厌见目的达到,也不恋战,只是嘎嘎一笑,声音愈发尖细。 “桀桀,你们这帮朝廷鹰犬残害天下武宗门派,打压侠客义士,早已自绝于天下,今日我海门郑氏借魔教之刀,反抗暴周,乃是江湖同道翘首以盼之事,今日正要杀尔等祭旗!” 说完也不恋战,趁着兽潮冲击、军阵混乱之际冲出包围,向东逃去。 黑兽越来越多,李魁不能坐视不理,只得咬牙瞪了瞪朱厌背影,随后组织军队。 “儿郎们,随我杀敌!” 言罢,李魁催动胯下野猪,率先冲入敌阵。这李魁也不愧血人熊名号,真是凶猛,只见那野猪咆哮一声,獠牙如刀,直刺黑兽腹中,鲜血四溅。背上李魁挥斧如风,一斧劈下,将一黑兽头颅斩落,血溅三尺。身后猛豕骑有了主心骨,也振奋精神,结阵冲锋,一时间长矛如林,野猪奔腾,简直势不可挡。 然那黑兽不仅形态诡异、力大无穷,更兼数目众多,悍不畏死。一黑兽蹲伏在地,纵身一跃,凌空扑下,双手直取李魁面门。李魁身材胖大,闪避不及,只得仓促一斧,将其砍倒在坐骑下,可那黑兽连惨嚎都未发出,便暴起抓抠野猪,幸好野猪也是浑身挂甲,不然恐怕也要受伤。 另一黑兽四肢如狼,浔捷如风,猛然扑向一猛豕骑,将其拽下野猪,撕咬成碎片。野猪怒极,獠牙猛刺,将那黑兽挑翻在地,蹄踏如雷,将其碾为肉泥。 双方交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猛豕骑虽勇,然黑兽数目众多,渐渐力不能支。 “娘的,今天这兽潮怎比传说中还要疯狂!” 李魁见势不妙,大喝一声。 “刀轮阵!” 众骑闻言,迅速靠拢,结成圆阵,手中长矛一收,换做更是适合劈砍的大刀,刀刃向外,原地绕圈,如滚地刀轮一般将扑上来的黑兽斩杀。被杀的黑兽往往挨了第一刀未等反应,第二刀、第三刀就已临身,尸体都被砍的残缺不堪。 李魁见状轻出一口气,随后调动部队向北山河谷撤退,一时间刀轮阵滚滚前进,面对如此刀阵,黑兽虽猛也一时难以突破,双方僵持不下。 见此,正兴奋欣赏厮杀的郑少杰见状不由有些担忧。 “欧阳护法,这朝廷的贼军有几分本事,黑兽真能将其拿下,不会坏了我等计划吧?” “玄阴聚兽、化骨销形,若只是飞禽走兽,圣教何必在黑兽上投入如此多精力?” 欧阳夺老神在在坐在人体椅上,凶残暴虐的黑兽,对几人视而不见,只是绕过几人所在位置,冲向前方战场。 见欧阳夺自信满满,郑少杰只觉得自己好事就在眼前,忍不住催促起来。 “原来如此!那就请欧阳护法快快一展妙法,早些结果这些贼军,莫要误了时辰。” “好说,好说。” 欧阳夺矜持一笑,下巴微微一抬,嘴奴见状立刻上前,张开大嘴发出刺耳尖叫。 听到尖叫的兽潮就好像听到命令一般,稍稍愣了一会,就随着就一齐变化战法,不再各自为战,而是沿同一方向绕着刀轮阵跑动起来。 如此一来,刀轮阵失去连绵攻势,黑兽伤亡大大减少,还变扑为抓,如猿猴摘果一样抓拉砍来的大刀,几个骑士不小心被拽了下去,没发出多少惨叫就被撕成碎片,一时间狗啃狼嚼之声四起,猛豕骑气势受挫,骑士们害怕被抓,不敢轻易出刀。 李魁见状顾不得心疼,连忙大喊变阵。 “长弓阵!” 一声令下,猛豕骑当即从画圆变作画弧,并从一列分作两列,外列骑士用大刀迅猛砍杀,毫不顾忌体力,很快就清空了一片不小空地。 内列骑士则拿出一根粗针刺在胯下野猪颈上,野猪被刺后纷纷嚎叫一声,双眼发红,速度快了至少三分。随后内列将大刀收起,复拿起长枪,借着这块空地间隙,鳞列一处,随后朝着北山河谷疯狂突围,当即就在黑兽包围圈上凿了一个豁口,原本外列骑士顾不得疲惫,紧随其后一并突围。 第40章 功败垂成 小树林中,月母宫人此时也有些慌乱。 东侧小树林三面悬崖,树高林密,本来是个藏身的地方,可此时却成了绝地,想要逃出去只有跳海和沿着悬崖攀岩两条路。 可海门村沿线悬崖全都高耸如山、陡峭如削,偏偏月母宫武学炼体之法迥异寻常武学,未练到练成境界,便只能有将女子身材雕琢的丰韵熟美、肌肤雪润之效,就算练成境界,也以轻灵浔捷为主,并不增长筋骨之力。 如此一来,广寒三仙和少数精锐弟子自然能仗着轻功迅速撤出去,可普通弟子却极有风险,黑兽之名天下皆知,一干丰熟貌美的女弟子定然要遭晋末之祸,月母宫女子宗门收徒不易,若是损害大了,绝对交代不了。 曾离真不愧是大派弟子,当机立断。 “众弟子听令,以长带幼,一干普通弟子绕开树林,趁着火势尚未蔓延过来,从南侧突围! 周师妹、张师妹,你我三人带精锐弟子殿后,边打边退,从悬崖处撤退。” 周蕴上前一步。 “大师姐,你和张师妹先走,我带人垫后。” 曾离冷冽气质犹如中天寒月,惊寒一瞥,锋利美貌此刻氛围刺人。 “周师妹,我才是宗门大师姐!若今日要有人战死,那个人也只能是我!现在还轮不到你为宗门牺牲!” 一番话掷地有声,月母宫众人气势大振,周蕴也面露叹服之意,不再反驳,专心准备战斗。 刚逃过来的朱厌听了这话却急了。 “曾仙子!计划未完,月母宫难不成要违誓不成?” 曾离闻言眼神示意周、张二女,联袂上前,婘首微欠。 “朱公子,此事糜烂至今,摆明有人暗中环伺,黑兽凶险,还请朱公子与我等暂退,海门宗之事,咱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朱厌一脸不可置信的摇头,手指带着颤抖,重重点向曾离。 “你可知我朱氏等了多少年才找到今天这个机会?若要等下一个机会,我又要等多少年,曾仙子!今日我已经孤注一掷,退无可退,若不能完成我朱氏百年心愿,你我之约就此作废!” 曾离好似被手指吓住,拽住身旁两位师妹退了两步。 “朱公子,请相信月母宫的诚…动手!” 话音未落,曾离素手一递,腕上青鸟连月环化作一泓青光飞出。身旁周蕴似乎也早有准备,同样双手平翻,微微一动,腕上一对仙桂连月环暖光微放,双双飞出。唯独张静仪未能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袭击突然,朱厌反应未及,被三枚玉环重重打在檀中、天突、中府三处大穴之上。 由于张静仪未能及时出手,三方合围未能成型,朱厌登时被打得倒飞,直奔张静仪而去。 张静仪见此倒也反应过来,身形微侧,腕上玉兔连月环微放白光,双手形如捧月,缓缓抬起,仿佛从地平线上升起一轮新月。 “这是?明月潮升!此女居然练成了《春江花月舞》?” 半空中刚转过身的朱厌见了这招心中一寒。 《春江花月舞》这名字听着很美,却是月母宫名震江湖的绝学,此功乃月母宫先辈受《春江花月夜》诗文触动,以自家武学为根基,融合了江水之流动、花影之摇曳、月光之清辉与夜色之静谧创造而出一门击技,施展起来如梦似幻、形态优美,号称“波光升白月,娇花影中飞”。 朱厌只庆幸此时并非夜晚,否则月母宫武学向来擅长借助月光迷幻五感,威力还要再增三分。 朱厌心知此女绝不好惹,当下收起留手的心思,撑起伤躯强运绝学,现出龙身玉手,一招混元掌中的“舍外求内”与张静仪对到一处。 张静仪也是大派弟子,自然知道海门宗这头面一般的《混元掌》功夫。这混元一脉的功夫讲究重内而不重外,招式古朴拙重并不出奇,但其中内家功夫变化多端,同一招式往往有不同作用。 这招“舍外求内”乃混元掌精义所在,看似以拙破巧,实则藏巧于拙。若意在“舍外”,掌力便流扭无序,生出一股弹格之力,普一接触便将对手手掌弹开,任人招式精妙到四两拨千斤,也不知道向哪施展,随后一双分金断玉的手掌就将其毙杀。 若意在“求内”,掌力便如深漩暗涡,将人牢牢吸住,而混元派内功又极擅破内家真气,须臾之间便会破去对手护体真气,然后将人一双肉掌打成齑粉。 张静仪知道厉害,当即身形微动,如月华流转,双手交错,动作如流水般连绵不绝,仿佛月光穿梭于云水之间。 这一招唤做“月华流照”,施展起来掌力虚虚实实、波光乱闪,一双肉掌穿梭其中真假难辨,若朱厌判断失误,以实就虚,当即便要陷入被动。 朱厌也顺势变招,左掌平伸而出,右掌横于臂下蓄势待发,双手无形内力扭曲虚空,一招“不以物累”直插张静仪掌影之中。 这一招以力破巧用的真妙,扭曲内力方一介入,诸多幻影立即消散,张静仪见状只得仓促收招一掌隔开朱厌攻来的左手,未等反应,朱厌右手如快刀分水,无声无息横切过来,逼得张静仪玉足点地,飞身闪避,几缕秀发留在空中,显得十分狼狈。 借着打开的空挡,朱厌内外轻功一起发动,砰的一声炸起漫天灰尘,朝着东侧悬崖窜了出去。 张静仪见人被自己放走顿时气极,双掌一翻,一对玉环化虹而去,朱厌却闪也不闪,运转龙王功硬接了一下,借着力道猛地一窜,随后逃之夭夭。 见朱厌逃走,张静仪懊恼的向曾离承认错误。 “对不起师姐,我方才反应慢了。” 曾离手握了好几下才平复心气。 “算了,海门宗武学本就又臭又硬,净是些以力压人、以伤换命的打法,不用兵器打起来便束手束脚!况且这朱厌挨了三计‘月下飞虹’,太阴素华真气入体,不死也废,现在还是先应对兽潮要紧。” 第41章 海洪大祭 话说回来,这边郑少杰眼看李魁变相突围,瞬间拉开了和兽潮的距离,顿时焦急起来。 “护法,这贼军可是要逃出去了,请您快出手吧,否则咱们就要功亏一篑啦。” 欧阳夺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郑少爷别急,计划虽然出了差池,但是好在还能继续下去。 这海洪大祭分两步,第一步乃是血浴补精,以血池汇聚精气,补宜你开启密藏的亏空。第二步,易形换体,乃是让你吸收恶兽经血,感受恶兽肌肉血气运行变化,拥有恶兽的体魄。 二者实则无需同时进行,只要您在补精这一关多下点功夫,海天门距此处才多远?不过就是一阵风的事罢了。” 郑少杰瞳孔犹疑不定。 “护法,是不是还要再稳妥些?” 欧阳夺哑然失笑。 “稳妥?郑少爷,你以为于百军之中生擒主将那么容易?你若下定决心赌一把,我现在还有把握把这主材留下,若你不肯,今日场合,您恐怕走不脱了。” 郑少杰听了头颅低垂,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只隐约看到他咬了咬牙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劳护法费心,少杰,该怎么做?” 欧阳夺满意一笑。 “海洪大祭说来不过是血肉底材、打桩辅材、恶兽主材,第一段有底材即可,如今这地方底材数百,还有恶兽、高手为辅材,足以直接开祭,那么,郑少爷——” 欧阳夺背着手,转过身来,温文尔雅的欠身询问。 “你可想好了?” 郑少杰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开祭!” 欧阳夺笑道。 “不怕了?” “不怕!” 郑少杰猛然抬头,一双三白眼此时已填满凶狠果决。 “夺天奉己,争命一线!你教的!护法!” “夺天奉己,争命一线?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看着郑少杰凶狠的眼睛,欧阳夺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逐渐化作狂笑,那笑声简直歇斯底里,全无雅度。 “好!这才有点圣门圣子的样子!” 欧阳夺突然停止大笑,转过身来面对兽潮,双手大开,一张清瘦面孔扭曲变形,嘴如蟒蛇大张,发出一道尖锐嘶鸣。 听闻此声,兽群当即变阵,一部分继续纠缠猛豕骑,另一部分则开始疯狂地挖掘地面。 兽吼低沉,泥土飞溅,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很快便挖了出来。 挖完坑,兽群又四散而开,将周围尸体搬运过来。 鲜血顺着坑壁流淌,冲刷出一条条暗红色的溪流。黑兽毫不留情地将尸体和濒死活人身上的衣服扒光后丢入坑中,每一次抛掷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碎裂的声音。 欧阳夺站在坑边,湛青儒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将怀中那颗干制心脏拿在手中把玩,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坑中的尸体和鲜血,仿佛厨师在看汤锅里的肉食。 坑中尸体有男有女,有美有丑,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可此时却都赤条条堆在那。 “人这东西,大多不过行尸走肉而已,生生死死,并无不同。” 欧阳夺回过头与郑少杰聊了两句,又感叹了一下。 “真是渺小啊~” 黑兽不语,只是如牛马一样埋头干活,与他们不是黑兽时没有不同,是的,就像欧阳夺说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郑少杰站在旁边,在这极致的邪恶中慢慢生出一种纯白的感悟,他似乎有些明白欧阳夺了,若生死无别,则众生也当无别。 而欧阳夺不想做众生。 尸体仿佛不够,欧阳夺毫不在意的嘶吼了一声,一群方才还在搬运尸体的黑兽毫不犹豫跳下尸坑,成为被他们迫害者的一部分,脚跟相对,围跪成一个填满尸坑的人肉蒲团。 见此,欧阳夺满意的点了点头。 “祭品已足,是时候了。” 此时的郑少杰面色十分平静,他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现在他要跳入这个恶心的尸坑,让仪式正式开始。 而郑少杰面上却再不见慌张抗拒,他只是平静的脱去上衣,裸露出臃肿的上身,走到尸坑跟前,脸上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期许。 “我也是。” 说完,纵身一跃,跳入腥臭尸坑之中。 欧阳夺听了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向郑少杰时,眼神有了些许认同。 “凡愚如尘,圣心超脱;破茧成蝶,方见真我。幸会啊,圣子大人。” 低语冥冥微不可查,却震动了欧阳夺的手,那颗干制心脏掉了下来,滚到尸坑之中。 心脏一碰到鲜血,立马泡发膨胀,而后如同蘑菇喷出孢子般轰然爆开,尸坑中的尸体开始剧烈腐烂,在一瞬间经历了成、住、坏、空,最后化作一泡浊血。 就这样,尸坑变作血池,冒着腐臭粘稠的气泡,却莫名有一种勃勃生机,仿佛生发万物的腐土。 血池温度似乎不断提高,郑少杰浸泡其中,开始忍不住嘶吼起来,他的肌体肉眼可见开始腐败,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血水灌入口鼻,腥臭不断攻击着味蕾。 可他并未试图逃走,而是全力运转《海洪化蛟功》心法,逼着自己向更深处钻进去。 “人首蛇身,有臂生鳞,若蛇若龟,若鱼若蛤,能运有气,能变有形,得清得浑,驾蛟席鲸,有虚无实,象变由心…” 血池开始出现变化,脓血向郑少杰身体汇聚,仿佛一只大手将他牢牢抓住。他咬紧牙关,坚持保持清醒,口中诵念海洪心法,意识却逐渐模糊,视线也开始变得昏暗,耳边只剩下血池沸腾的声音。 欧阳夺站在坑边,眼神中罕见出现担忧的神色,仿佛如今的郑少杰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而是并肩逐道的道友。 随着郑少杰运功,他的身体慢慢沉入血池之中,血水开始剧烈沸腾翻滚,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嘶吼。 “还不够…” 欧阳夺皱着眉嘶吼一声,一群黑兽又平静的跳下去,但似乎达不到预期。 欧阳夺停止了这样的徒劳,目光转向远处的猛豕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第42章 老魔出手 李魁这边忙着砍杀挡路的黑兽,眼看就要突围,突然发现面前的黑兽如同疯了一般,张开大嘴发出剧烈嘶吼,开始抓起地上的同类尸体疯狂啃食,不一会便一个个肌肉渗血,力量暴涨,手中抱着啃剩的残肢,丝毫不顾其他突围的骑士,一窝蜂的朝着他撞过来。 肌肉和骨头断裂的声音犹如地狱的回响,饶是李魁这等杀才也砍得心寒。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从前排变成了后排。 “听我命令!聚集!” 李魁高声呐喊,可这次没有人理会他了,平日的残暴让他在此刻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孤军作战的命运已经注定。 “不,我不能死!” 李魁开始主动向身边的骑士靠拢,可这些骑士发觉他的意图后不仅不支援他,反而似有若无的将枪尖对准了他胯下的威刚。 “将军,你好像被部下抛弃了呢。” 李魁还来不及愤怒,耳边传来的低语就让他的心掉进冰窖。 李魁回身一斧,欧阳夺躲都不躲,只是并指击出,这让李魁十分疑惑,以二人间距看,欧阳夺绝对点不到自己,他这一招又是什么意思。 马上,欧阳夺就让他知道什么意思。 只见欧阳夺手臂骤然拉长近尺,手指如毒蛇探首,点向李魁持斧之手,正是他力道将发未发之际,逼得他仓促收招之下难受的几欲吐血。 “巴山派的巴蛇吞象功?嗅嗅…这味道?不对!是婴邪功!你是命宗护法,蟠龙老魔欧阳夺?” 闻着鼻间萦绕的奶香气息,这本该怡人的香味,却让李魁几欲作呕。 所谓八大魔宗,源自原始魔教。汉昭帝时期,魔教初代教主于昆仑山长嬴峰布法传教,讲述魔教密典《九天秘魔玄经》,言无论正邪,皆可共参。 此经据传为魔教根本秘典,号称炼成后可破玄机、得长生、武功盖世、称霸天下,江湖之人趋之若鹜,纷纷前往听道。 魔教教主言讲道九天,在讲到第八天时,江湖正道联手攻来,正邪双方大战一场,据传那一战打的山峰崩碎、雪崩千顷。战后魔教初代教主不知所踪,在此后千年中屡有人以魔教之名重现江湖,搅起腥风血雨、天下大乱。 而当时侥幸逃出之人,根据习得的魔教精义召集门徒,并在千年来逐渐融合传承,如今共分八宗,属魔教下属宗门,原始魔教不出,则各自为政,为祸江湖。 这命宗,以“修命”为教义,讲究肉身为成道之匙,门内炼体功法诡异繁多,专擅练就人体异能,修炼之法在魔教中都十分残忍。 而这婴邪功在命宗称为《神婴炼胎大法》又称《紫河血经》,在命宗魔功之中仅次于镇派魔功《天魔聚圣功》,可论及修炼之残忍,可是远在其上。 盖因这婴邪功,需将主修炼体功法的武人血肉练成血引,与孕妇服用四十九天,而后将胎儿剖腹而出,练做婴丹服用,剖腹时胎儿月不能足六。 练成之后,修炼者不仅内力深厚,还能改换天资、变石为玉,更能将炼体高手身体奥秘夺于己身,练到最高境界甚至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 幸好此功虽然不挑根骨资质,只看心性,但修炼难度极高,想要练成最高境界,不仅要十个炼体高手、一百个婴儿,而且每练一重,要还需度过婴魔索命关,若渡不过便要血肉崩溃而死,是以即便魔门中人也极少有人习练。 可据李魁所知,传说中这蟠龙老魔足足将这穷凶极恶的婴邪功修炼到了第八重境界! “答对了,可惜无用。” 说罢,欧阳夺蛇口大张,无形音罡脱口而出。 李魁跳起躲避,身下坐骑却无处可躲,凶恶的獠野猪在音罡中仿佛置身惊涛骇浪,披身重甲剧烈震动,片刻间便轰然四散,浑身上下满是婴儿嘴大小的伤口,跑出几步就瘫倒在地,再不动弹。 “七窍诀?命宗高手他都杀!?” 李魁见状更加心寒,深知这老魔穷凶极恶、灭绝人性,绝不可道理计,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欧阳夺未给他喘息机会,双脚一并,膝盖也不弯曲,如僵尸一般跳至李魁身前,一双手掌化作黑青色,戳、削、点、盖,不住向李魁攻杀。 “阴尸炼体诀,湘西赶尸派的绝学!” 李魁运使一双大斧本该占尽便宜,可欧阳夺不仅肉身硬如僵尸,手脚还能随意伸长,口中不时以音罡偷袭,一时间竟让李魁陷入被动。 打着打着,李魁发现,这潘龙老魔虽然肉身惊人,但外功却不甚精通,招式十分粗糙。 李魁争斗经验何其丰富,当下改换思路,手中大斧不再大开大合,反以巧劲虚招对敌,压力立即缓解,开始从容边打边撤。 身旁兽潮也不再围攻他,反而绕开两人朝着冲入树林的残兵追去,月母宫弟子等待多时,当即与猛?骑残兵一起应敌,场面一片混乱。 “月母宫?这西门庆怎么与她们勾结在一起了?” 正专心缠斗的李魁听见欧阳夺闲适的言语,顿觉不对,可还未等他反应,便突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欧阳夺似乎早有准备,两招打飞了他手中的斧子,一掌将他击倒在地。 “我中毒了?什么时候?” 看着自己吐出的黑血,李魁一脸不可置信。 “姹女香酿媚肉身,没听过?是了,情宗主要在关中江南活动,塞北的胡儿体味大、又粗鲁,她们可受不了。” 欧阳夺双手连点,将李魁甲胄解开。 “吞毒藏药、体香夺命的姹女体魔功?你竟敢近身搏斗?不怕血气激行,把自己毒死么?” 听了这门功夫李魁更加不可置信。 “五毒教的毒蟾功,专防拳脚钝器,百毒不侵。” 欧阳夺召来一头黑兽,将李魁扛起来。 “好,栽在阁下手里不冤,只是阁下,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能否给我个痛快!” 李魁惨然一笑,哀声恳求。 “痛快?” 欧阳夺似乎十分诧异,夺笑吟吟地说道。 “没听过本座名声?落在我手里,哪有痛快一说?” “欧阳老魔!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魁挣扎咒骂,但无济于事。 欧阳夺令黑兽将他扛到血池旁边,从怀里取出一捧葡萄串似的干制肉珠,一拳打碎李魁满口牙齿,扯断他的舌头,然后将肉珠放入他嘴中。 “护法大人,这‘蔻黐’宝药可要消耗上百‘荡复’的‘母阴珠’才能炼成,就给此人用了?” 一旁凑到跟前的嘴奴有些痛惜。 “幸得东瀛多‘荡复’,使我用药不痛心,当年转进东瀛的祖辈真是天才,怎么就找到如此天生奸邪、十之八九都是畜生的民族?简直遍地都是天生的圣门圣徒。” 欧阳夺语气叹服。 服了药的李魁突然开始惨烈哀嚎,在地上疯狂打滚,不断剐蹭身体。只见他皮肤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疣疹,稍一碰触便流出粉色的脓液,可他却视而不见,不一会就蹭的满地脓水。 欧阳夺见状满意一笑,一招劈空掌将李魁打入血池。 “我的圣子啊,这么多宝药我都给你用了,你可要争点气啊。” 随着李魁入汤,血池瞬间爆发出剧烈反应,血水进一步沸腾,会散漫天血雾,却未曾冲天而起,而是被自内而生的强烈气流吸附,随着呼吸的节奏慢慢起伏。 看着眼前的场景,欧阳夺双眼大睁。 “似乎,大成功呢。” 第43章 笑泯恩仇 林间倩影,树下飞虹。 月母宫弟子已与黑兽战成一团。 丝带轻舞,绸铃叮咚。 一名女子身形翩若惊鸿,丝带在她手中化作漫天银光,将一头黑兽逼得节节败退。 丝带如虹,绸铃如雨。 另一名女子则如鬼魅般游走,绸铃轻响,铃声如刀,一头黑兽还不知情况,便被丝带中的钺刃剖成口袋。 得益于独特武学,月母宫一众精英女弟子,不仅丰韵熟美、眉目如画,更是内力惊人,以特质丝带为武器,争斗之时依然仙气飘飘。 可当下,那一张张美艳的面容,却个个杀气凛然。她们手中的丝带如灵蛇般游走,绸铃挥舞,于风中闹起轻响,伴随的却是骨断筋折与黑兽的嘶吼。 “师姐,黑兽太多了!” 曾离眼中冷如寒霜,她手中的丝带轻轻一抖,如银蛇吐信,一瞬间连点三头黑兽,坚硬的头骨被藏在丝带中的银锥轻松点破,尸体方一倒地,就被后方的黑兽拉走,接下来便是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咱们若走,向南逃走的师妹们必然会被追上,到时候她们绝逃不掉,再撑一撑,把这群官军顶在前面。” 骊沁在一旁大喊。 “师姐,这群黑兽目标是人,咱们在这他们便不会走!又不是杀敌报仇,无所谓打杀他们,保护自己要紧!” 张静仪在旁边附和。 “如果是为了驱敌护身,应当放长击远,驱赶为上,让众位师姐妹上树!咱们居高而下,以绸铃放远而击!一棵树一棵树的守!肯定拖得住!” 曾离听了眼前一亮。 “好办法!按张师妹说的做!” 众多女子遵令行事,纷纷纵身飞跃,三三两两落在树梢上,以绸铃击打攀爬和跃起的黑兽,由于无需闪躲腾挪,不再四面受敌,反倒比在地面更加从容。 “月母宫的娘们,真是歹毒!” 月母宫弟子上树,压力就全给到了猛步骑身上,一群骑兵虽然身披重甲,却也顶不住一群黑兽亡命袭杀,再加上密林之中野猪无法冲锋,伤亡立马增大。 张静仪见状有些不忍,在攻击黑兽时也顺便对身边的猛步骑回护一二。 众骑兵见状,立马向月母宫弟子树下聚集,月母宫弟子无奈,只得小心应对。却发现,有了猛步骑在树下以抵挡,她们只需要对付跃起的黑兽,压力反倒减轻了不少。 慢慢的,残存的骑兵依托几棵大树建起防线,由于地形狭窄,黑兽无法发挥数量优势。 看稳住了形势,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黑兽若是只有这点能耐,那也配不上“魔灾”这个称呼。 还不等众人喘口气,一部分黑兽就产生了异变,他们身体和四肢强行拉长,变得更适合攀爬跳跃,有的甚至在拉长的过程中将多余的内脏挤了出来,场景极端凶邪。就这样,一部分凶兽死在了拉长的过程中,另一部分则完成变异,开始攀爬周围的树木,四面八方的从周围向众人袭来。 曾离见众弟子开始不支,为了防止被黑兽包围,立马下令。 “众弟子,边打边撤!” 可一群江湖宗门弟子,本就更习惯单打独斗,能够结阵对地已经是个中翘楚,如何能让她们做到有序撤退? 人一动,队形立刻就散了,可月母宫弟子高来高去能够走脱,猛步骑可是跑的比坐骑都慢。很快被铺天盖地的黑兽围住扑倒,渐渐没了声息。 有猛步骑帮忙拖延,月母宫弟子很快就逃到了树林东侧。 刚落一下,曾离便冷目一厉。 “谁!” “曾仙子莫要出手,小人不是敌人。” 见自己暴露,鲁身也十分光棍,当即从掩体中献身,顺便还告诉兄弟们也现出身形。 “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 曾离俏面含霜,语气十分不善。 听了这话,鲁身笑了。 “曾仙子,小人等若要对诸位不利,何必等到现在?小人在此久候多时,是为了给我家主人传话的。” “你家主人?” 曾离美目流转,看到鲁身奇怪的装束,突然反应过来。 “鲁浔?” 鲁身一拱手。 “正是我家少当家,少当家让我向曾仙子带句话,曾仙子可要听听?” 曾离面色一寒。 “我若不听呢?” 鲁身面色如常。 “那不过就是想要小人一条贱命罢了,仙子动手便是。” 眼见鲁身面对生死,坦然无惧,曾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淡漠。 “鲁少侠果然是人杰,手下忠诚如此,是我小觑了,带了什么话,请说吧。” 鲁身一抱拳。 “少当家说:各为其主,本无恩怨,多有得罪,望请见谅。” “就这些?” “就这些!” 曾离看了鲁身一会,昙口轻启。 “帮我向鲁少侠回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鲁身面露喜色。 “曾仙子干脆大度,少当家听了定然高兴,兄弟们,动手!” 鲁身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拉动机关,将已经破坏了的树木拉倒,另一部分则将磷粉抛洒点燃,天干物燥又有海风吹拂,树林很快就大片燃烧了起来,黑兽虽然疯狂但前方已是一片火海,出于野兽本能,却也不敢冲进去。 曾离望着熊熊大火怔怔出神。 “鲁少侠还真是神机妙算、料敌先机。” 鲁身毫无得意之色。 “侥幸罢了,少当家说,若有幸得仙子原谅,让我将这盒子献给仙子,聊表歉意。” 骊沁上前,伸手按住曾离的手,眼神中透露出小心的意味。 “师姐。” 曾离看了看她,轻轻将她推开,走到鲁身身前。 “英雄岂效小人行径,平白让人看轻了咱们。” 说罢,接过盒子随手打开,可不过瞟了一眼,便愣在原地。 “师姐?” 骊沁和张静仪见师姐有些奇怪,纷纷走到近前,打量盒子中的东西,可看了一眼后,便知道师姐为何呆住了。 只见盒子中铺了一层明黄丝绸,内中装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青鸟连月环,正是师姐遗失的兵器,这一桩二人都想到了,不觉稀奇,可另一件东西却让二人也挪不开眼睛。 只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掐金盒子里,一只玉簪静静躺在其中。这玉簪整籽雕琢、通体暖紫、水润透光、毫无杂质,首端芙蓉尽态极妍,叶脉花纹清晰可见;下垂流苏,结作丁香结子,朵朵姿态具不相同。全簪无半点拼合,工艺高绝,美而不艳、雅而不俗,一眼看去便知价值连城。 “少当家说,说啥来着?啊对,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玉簪配美人,佳句赠侠女,刚好,刚好。” 丝带轻舞,绸铃叮咚。 血与火仿佛远去,一切从未发生。 第44章 火尽魔生 时欲将晚,转眼间已是黄昏日落。 长矛刺下,焦黑冒烟的躯体挣扎了好些下方才静止不动。 “小婢样的,这群魔人真他娘的邪门,让大火烧成这样,竟然还没死!谁他娘想出放火这招?热死他老子!” 一个卫所大头兵拔出长矛,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扯开的领子里脖子热的粉红。 白花甸上如今已是一片焦土,虽然得益于此处特殊的地形,大火未曾蔓延开来,却也烧了足足半天,又过了好一会才能进人。 听他抱怨,身边的士兵反倒给了他两句。 “行啦,可别抱怨啦,要不是那‘小子义’来了个火烧藤甲兵,这上魔人千闹起来,你我都够呛得活!且干活吧!白给的功劳还不要。” “就是,这叫什么?狗咬什么宾?要我说,你小子应该给鲁浔供起来!” “谁说不是,要我说这海门村鲁浔也忒厉害了,火烧群魔啊!这哪是小子义啊,这是小孔明啊!能文能武啊!” 听着远处士卒的议论,沈强眼角纷纷抽搐了一下。 “贾知府,此事就是如此了。” “啊这…” 贾贵捻着鼠须,皱着一张橘子皮脸,贼眉鼠眼的瞟了一眼一旁的汤师爷。 汤师爷瞪着一双鱼泡眼,看到自己家大人看自己,立马猛晃自己的公鸡脖子,脑袋点的跟捣蒜一样。 “啊~!原来如此,既然,有千牛卫沈大人在场,想来事实清楚,那此事,又该……” 说到这贾贵又开始瞟汤师爷。 汤师爷一看,赶紧把自己脖子下面的排骨一挺。 “啊贾大人的意思是~这个,那个,啊,既然事实清楚,那还请海门宗郑少宗主认领族弟遗体,等一会董千户巡视归来,继续带兵扫荡,确保黑兽全军覆没,啊,还请沈大人带千牛卫诸位兄弟盘桓几日,将一干魔党扫荡干净,今日荡魔一役诸位所立功绩,贾知府将在事毕后奏表朝廷,为大家论功行赏,大人,不知道属下可有遗漏?” “哦~!” 贾贵一脸奸笑,手在空中一顿比划,随后转身面对沈强,脸色突然严肃。 “对!” 沈强看得眼角蹦的像青蛙一样,勉强控制表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忧心忡忡的郑少奇。 贾贵顺着眼神瞄了过去,普一看到就好像眼睛被针扎了一样,连忙缩头转身。 沈强看在眼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郑少宗主!” 郑少奇仿佛才晃过神来。 “啊?沈大人!” 沈强上前见礼。 “没想到,你我二人再见,竟是这般场景。” 郑少奇苦笑出声。 “奇也未曾想到,会是此情此景。” 沈强悄然观察着郑少奇的神色。 “郑少宗主对此事可有了解?” 郑少奇叹了口气。 “我与少杰年龄相差略大,再加上少杰…总之,少杰对我略有疏远,再加上我忙于宗门事务,确实忽视了对少杰的关心。” 沈强见郑少奇面色伤感不似作假。 “郑小少爷此役不幸牺牲,也有千牛卫办事不力的原因,沈某十分惭愧。” 郑少奇连忙推辞。 “这如何怪得千牛卫与沈大人,这是少杰命数使然,我海门宗深受皇恩,除魔卫道本是应该应分,少杰能为正道牺牲,为圣上尽忠,是少杰的荣幸。” 沈强眼眸轻动,出声安慰。 “此役郑小少爷功不可没,沈某会与贾知府联名上奏,为郑小少爷奏表请功,以全哀荣,还请郑少宗主将此事代为转告郑宗主,等此间事了,沈某定然上门致歉。” 郑少奇忙道不敢。 “沈大人大驾光临,海门宗只有欢迎,至于致歉一事,此事与沈大人无半点干系,切勿再提。” “要的,要的。” 寒暄之中,沈强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这郑少奇,怎么如此轻松就放过此事了?” 白花甸一个小土丘旁,曾离遣离了一干精锐子弟,只余骊沁、张静仪二人跟随。 张静仪一边张望,一边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发问。 “师姐,我们为什么不走?” 曾离眼神正忙着扫视白花甸,只是随口答道。 “今日我等是否暴露尚不得知,待官兵退去,我还要去海门村打探消息,不过—” 曾离斜了一眼。 “你二人跟过来干什么?” 张静仪一噎,不知道如何作答,骊沁笑着把话接过来。 “如今形势不明朗,师姐一人活动,我和张师妹怕有危险,这才想着三人同行,更稳妥些。” “是么,有劳骊师妹费心了。” 曾离随口回复。 “有问题。” 张静仪腹语传音。 “当然有问题。” 骊沁手耳传话。 “平时曾师姐小嘴跟淬了毒似得,如何能听得这等质疑她能力的话?” “想来是想见见那鲁浔吧,如此名贵的玉簪说送就送,又将连月环送了回来,若师姐话无疏漏,这鲁浔未来可是小宗师一流的武林巨擘,总要结个善缘。” “若真是小宗师,那师姐岂不是应当用拜见更妥帖,小宗师赠礼呀,师姐怕是要名满江湖了。” “怎么一股醋味啊,之前不是一颗心都放在‘凤公子’身上?如今却开始念起鲁公子来了?” “讨厌~骊师姐~” “骊师妹、张师妹,快过来!” 正在二人闲聊之际,曾离一声冷喝打断二人。 “快看!” “啊!!!” 一声惨叫打破白花甸上空的宁静,骊围诸人精神瞬间紧绷起来。 沈强一双眼睛瞬间化作猿目望去,当他看清楚情况时,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不好!” 众人听到沈强惊呼,连忙定睛观察。 火场中央,血池所在之地已经变做一个尸包,一层一层的黑兽似乎被火焰驱赶到此时躲避火焰,将一个硕大坑洞填的严严实实,最上层的尸体已经烧焦,照理说应当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意外若是能够预见,又怎会是意料之外呢? 现在,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一名方才还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如今就趴在这个尸堆上。 他的身体还在歇斯底里的抽搐挣扎,可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死死的贴在上面。 他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痛苦嘶吼。 突然,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片刻之间就化作一具干尸,仿佛一个吸干了的柿子。 “嘭!” 干尸不知被什么一击而飞。 一只畸长的手树立在哪。 握紧,松开,复握紧,似乎恢复了一下,满意的收了回去。 “轰!” 尸包如爆破的火山,轰然炸开。 一道畸形高瘦的身影缓缓站起来。 他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缓缓扫射了一圈,脚下一动。 看到他的动作,沈强大声示警。 “快闪开!” 可一群士兵如何能反应的过来,靠近尸包的几名士兵瞬间就被此人掠到尸包前。 抽搐,嘶吼,干瘪。 再度重复之前的场景。 贾知府都快吓尿了。 “这!这什么玩意!” 郑少奇身上金色弥漫,面色极其凝重。 “相传唐太宗年间,曾有胡商自西域运来怪尸,形如人、生肉翅、阴阳同体,身长二丈、獠牙立耳,刀斧难坏、遇火不焚、入水不腐,独见光化灰、遇银则开,若浸到鲜血中,一晚便完好如初。 有邪派巨枭盖寅闻之,剖尸而视,渐有心得,结合一身邪功,创出十四卷《血祖真经》,并取怪尸器官打造邪兵十三件、魔兵一件,横行西域、杀人无算,后被江湖正道围杀一年,困于山谷之中十天十夜方才将其耗死,十三卷《血祖真经》和诸多邪兵被其弟子带往西域,魔兵和一卷《血源初章》不知所踪。 据说这邪功能夺人鲜血为己用,疗伤祛毒、锻体练气、攻守杀伐几乎无所不能,但使用越多便会愈发依赖鲜血,惧怕白银,还有狂血之症,看此人身如细鬼、动如掠影,应该是传说中的《血袭真魔功》。” “不止呢。” 沈强抄起大斧,面色凝重的提醒大家。 “质如粉肉、遇血则大,十三邪兵之一的血胎屠刀,这把传说中用怪尸胎盘制作的邪兵真的存在。” 尸坑边,将几具尸体丢到一旁的欧阳夺一舔嘴唇,眼中红光大盛。 “若非此功是用神婴大法夺来的,我还真不敢用。” 欧阳夺晃了晃脑袋,似乎清醒了一些,眼中红光稍稍褪去,随后举起手中的武器。 此刀非金非玉,仿佛半凝固的血液,又好像刚剖出的内脏。上面坠生诸多肉瘤,一路延展出西域弯刀的弧度。 欧阳夺运使魔功,将内力灌注其中,魔刀开始蠕动,慢慢亮起血管也似的纹路,凶戾之中蕴藏着勃勃生机,似乎在孕育一种猖狂的邪恶。 欧阳夺迷醉的看了一会,才不舍的将刀向着血池一甩,长刀骤然拉长,带着肉糜的质感,深深打入尸坑之中。 “轰!” 血池炸裂,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郑少杰的身影缓缓升起,他的身体不再干瘪,浑身赘肉全都化作了健硕的肌肉,自脖子以下细细描绘了鱼鳞般的纹路,酒色侵蚀的面孔变得神采四溢,一头黑发变作灰蓝,猩红的血液在完美躯体上拉出颓废而艺术的纹路,犹如天神的作品,散发出难以言说的魅力。 郑少杰睁开眼,银色的瞳孔中精光一闪而过。 “为了护着你完成仪式,我可是功力大损啊。” 欧阳夺笑吟吟的说道。 “感觉如何?海洪圣君。” 郑少杰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其中还有自己虐杀取乐的人和之前自己淫辱的美女,如今它们同过去一样,成为了愉悦自己的玩具,只是换了种方式而已。 “没什么不同嘛。” 他舔了舔嘴唇,慵懒的抻了抻懒腰,肌肉拧结之声中混杂着大海潮汐流动之音,隔着老远清晰传到了沈强耳朵里。 “易筋换骨,异相天成。” 沈强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但还强自嘶哑的挤出声音提醒众人。 “体关小宗师?” 郑少奇口中喃喃自语,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第45章 苦斗邪魔 “小什么玩意?” 贾贵光顾着筛糠了,似乎没太听清楚。 汤师爷一把将贾贵护至身前,拽着贾贵就要跑。 “小宗师!魔教八宗宗主这一档的魔头,大人快走!我护着您!” “你护着我你倒上前面来啊!” 沈强和郑少奇顾不得贾贵的丑态,浑身感知牢牢锁定郑少杰,小心戒备。 郑少杰看着周围惊恐地士兵和前方紧张的几人,突然感慨出声。 “人啊,真是一群可笑的畜生啊。” 欧阳夺恢复了平常时候的状态,听了这话不禁哑然失笑。 “哦?圣君大人有何高见?” 郑少杰慢慢走出干涸的血池,赤裸的站在阳光之下,慢条斯理的将自己头发中的血液梳理出来。 他眼中满是不屑与冷漠,嘴角微微扬起,话语中满是浓烈的讥讽。 “人这种东西,又愚蠢,又盲目,每天像牛马一样忙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他们在权力面前谄媚的像狗,在力量面前老实的像鸡,在金钱面前贪婪的像猪,在色欲面前躁动的像猴,可拥有这些的人要是施舍他们点残羹冷饭,他们就能欢天喜地的跪下来。 不,不需要施舍,只是给他们看看,他们就能兴高采烈的赶着求着当最下贱的奴才,只是因为看见了而已。 最可笑的是,若是拥有这些的人公道些,他们却会反过来大吼大叫! 人啊,就只是一群,会对爱护他们的人,施展暴虐的两脚畜生而已,可笑至极。” 欧阳夺听着这番话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内力受情绪影响,剧烈波动了起来。 “有趣,继续。”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深渊中传来。 郑少杰把头发甩到身后,指了指身旁的人。 “他们生来作茧自缚、甘为黔首,只要稍许手段,就能摆布他们;他们害怕改变、害怕思考、害怕面对真相,他们宁愿活在谎言里,也不想相信,这是个吃人的世道。” 郑少杰的目光扫过人群,仿佛在看一群无知的羔羊。 “他们慕强,却生妒;爱权钱,却是为了滥用。他们矛盾、懦弱、虚伪,生死一如葬俑,被随意搬到哪里,就在哪里等死,却还自诩为万物之灵,实在讽刺。” 欧阳夺睁开眼睛看着郑少杰,露出期待的神色。 “可是,圣君大人,你也是人啊。” “是么?曾经是吧。” 郑少杰一撇嘴。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曾经何等可笑,所以——” 郑少杰有些无辜的说。 “我不做人了。” “好!好!好!” 听到这句话,欧阳夺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双眼开始积蓄泪水,声音颤抖,满脸喜悦。 随后他强自镇定了一下,面色化作神圣郑重,右手拇指、食指、小指掐在一起,中指、无名指压在掌心,如同被四个手指镇压一般,而后收拢二指,只余小拇指竖起,拳心朝外,将小拇指贴在眉心。 “脱凡入圣,能见真我。圣门能净天门徒欧阳夺,见过道友!” 郑少杰看了看欧阳夺,大概学着姿势比了比。 “什么天都好,如今尚有仪式未完,不过当务之急嘛。” 郑少杰转过头,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 “我饿了。” “轰!” “小心!” 沈强看着暴起冲来的郑少杰,大斧换到身后,自下而上猛地一抡,意图以攻对攻。 可谁知郑少杰只是伸手一拨,便后发先至,将斧头按到一旁,一张脸直接贴到沈强面前,鼻尖之间不足一掌之厚。 “太慢了。” 左手随意一挥,夹杂着风雷之音,朝沈强劈下。 “住手!” 关键时刻,郑少奇拍马赶到,双手白金气息浮动,架住郑少杰左手。 “少杰!你清醒点!” “大哥啊,你还敢来啊。” 郑少杰一脚踢飞沈强,转过身来面对郑少奇。 “大哥,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我最想杀得人就是你!” 说罢没给郑少奇反应的机会,郑少杰狞笑的冲了上去。 见郑少杰来势汹汹,郑少奇金气弥漫双手,拳风呼啸,如雨点般密集,封住面前所有空间。 然而,郑少杰却只是随意拨按,就将这些拳头一一挡下。 “大哥,你太慢了。” 郑少杰带着一丝不屑。 郑少奇听了牙齿紧咬,猛然转身一脚横扫。 可郑少杰速度快得惊人,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这一脚,紧接着拳头如闪电般击出,直击郑少奇肩膀。 “砰!” 一声闷响,郑少奇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身上白金烟岚集中在肩膀处,险之又险的挡住了这一击。 郑少杰并未给他喘息机会,他身影再次闪动,若浪中飞鱼,瞬间逼近郑少奇。 他的拳头再次挥出,直指郑少奇胸口大穴。 郑少奇双臂金气弥漫,作势隔挡,然而,郑少杰却瞬间变招,重重地击中了他的腹部。 “呃!” 郑少奇闷哼一声,身体弯成了弓形,衣衫炸开,显出龙王功二重独有的玉线金珠之躯,虽然未受大伤,但剧烈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大哥,太白玄金烟罗是武器不是铠甲,你能裹得住全身么?” 郑少杰的声音冰冷而嘲讽。 这时沈强看准时机,一斧劈下。 郑少杰欠身躲避,跳到一旁。 此时的沈强眼神却平静如水,恐惧、忧虑,一切情绪仿佛都消失在那双猿目之中。 “真以为靠着一把宝兵就能挡住我?” 郑少杰冷笑一声,身形骤然前冲。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沈强面前,后拉的手臂肌肉中迸发出大海汹涌的怒声,拳头溃堤洪水。 沈强没有动,他的大斧却动了。 沉重大斧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复方才的沉重凶猛,而是如同猿猴手中的树枝,带着轻灵的姿态,拨动水面的月影。 斧光如流水般细腻,轻轻一划,在空中的弧线恰到好处,精准出现在郑少杰拳头袭来的路线上。 “砰!” 掌与斧相撞,发出一声闷响。郑少杰的险之又险振掌拨斧,刚要再进,却发现沈强斧上力量只有三分,借着力道横斧一削,宝兵锋芒逼得他不得不退。 郑少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狂野取代。他身形再次闪动,拳脚如狂风暴雨般攻向沈强,每一拳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脚都快如闪电。 然而,沈强的大斧却如一道无形屏障,将他的攻击一一挡下。 斧光如织,细腻而精准。 沈强每一招都恰到好处,既不浪费一丝力气,也不漏过一丝破绽。粗犷的大斧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在跳一支矛盾而无声的舞。 郑少杰攻势越来越猛,但他眼中却渐渐多了一丝焦躁。 他发现,无论自己的拳脚再快,力道再猛,那柄该死的大斧总能精准地挡在他攻击的路线上。 那斧光如落叶之轻,又似山岳之固,让他躲无可躲、破无可破。 “郑少宗主,这妖人力道速度确实惊人。” 沈强冷静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但咱们武人,难道就靠力气打人么?” “装模作样!” 郑少杰冷笑一声,身形再次闪动,一拳直取沈强咽喉。 然而,旁边的郑少奇却在这时冲了上来,一双肉掌悄然玉化,正切在他的拳侧,太虚无尘的惊人威力,逼得郑少杰再度收招,力道反冲难受的他闷哼一声。 沈强抓住机会,身姿如猿猴提纵,划出一条不符合常理的弧线,手中大斧轻轻一挑,直取郑少杰胸口。 郑少杰瞳孔一缩,刚要偏身躲避,却发现郑少奇一双玉手金气弥漫,隐隐照定自己七处大穴,只得临时变换姿态,身形急速后退,险险避开了这一击。 郑少奇见状也不贪功,退到沈强身旁,双手呈短打姿势,与沈强擎斧长击姿态互为补充。 “我这罪弟从小就娇生惯养,拳脚功夫粗的吓人,如今更是家门不幸,让沈大人见笑了。” 郑少杰摸着胸口多了一道浅浅血痕,鲜血缓缓渗出。 “你敢伤我?” 他怒吼一声,身形再次冲向沈郑二人。 第46章 棘手人物 面对郑少杰凶猛进攻,沈强大斧却以静制动、后发先至,将他攻击一一挡下,就算他勉强突到跟前,郑少奇一路混元掌配合分金断玉的太虚无尘,凭他如今只有体魄无有招式的粗糙功夫也不敢轻撄其锋。 说到底,人体柔软、铁石刚强,以大柔驭大刚乃是人道至理,横练再强也强不到无视神兵利器的程度。 而这太虚无尘却堪称江湖上最锋利的几只手。 斧光如织,掌影如雨,仿佛在告诉郑少杰,武学之道,不仅仅是力量与速度。 “该死!” 郑少杰又挨了一斧,幸好他反应迅速、体魄凶悍,这一斧也只是在手臂上开了个小口,但这种铁锤打棉花的感觉还是让他恼羞成怒,眼睛越来越红,皮肤却开始变得靛青。 正在二人越打越顺之时,猿目敏锐的沈强眼角捕捉到一道血影袭来,惊的他汗毛炸起,连忙出声提醒。 “小心!” 郑少奇不愧是武林大派的头面人物,白金烟岚下沉,一个倒蹬腿踢中来人。 血影倒飞而出,于空中几个翻滚落在郑少奇身旁,正是欧阳夺。 他指节轻轻搔着手中肉刀,血胎屠刀肉刃似被搔痒了一样滚动,刀身渗出暗红雾气,如同毒蛇牙中的毒涎。 “圣君大人,咱们还有要事要做,还是别玩了吧。” “不杀了他们,咱们能安心做事?” 郑少杰抹掉膀上鲜血,面色十分恼恨。 “所以,咱们快些做事,时间宝贵,岂能用在人身上。” 欧阳夺眼中血芒暴涨,屠刀赤纹如活物游走。 “好,那就请护法上前拆破招式,我见机行事。” “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欧阳夺话音一落,大嘴蛇张,发出无相音罡。 郑少奇操纵太白玄金烟罗,化作一面气盾挡在沈强身前,而后一双混元掌,使出一招“舍外求内”,足能碎石的音罡被金气导向四面八方。 血胎屠刀一闪,带起六道红芒,刀气过处石土石纷飞。 “欧阳夺切换功法时需三息间隔!小心!” 沈强暴喝挥斧,斧面与刀气相撞,轻松将刀气击散,在血胎屠刀砍出巨大豁口。 欧阳夺看着缩回手中,不断扭动的屠刀,语气诧异至极。 “落樱神斧原来不是克制圣教法门,而是克制血肉之物,朝廷把邪兵做宝兵?” “什么邪兵宝兵,砍得动邪魔歪道就是正派神兵!” 沈、郑二人抢上前去双斗欧阳夺,欧阳夺境界更高,但实战不是拼境界,一时间也只能辗转腾挪。 沈、郑二人虽然占据上风,但因顾及一旁的郑少杰,也难以取得战果。 斗争之际,沈强鼻子一皱,面色一凛,猛然劈出几斧,拉着郑少奇飞速后退。 “香气中有毒,快退!” “千牛卫四大镇抚使果然名不虚传,捕神教的好徒弟!” 欧阳夺笑吟吟的恭维了一句,一个轻巧转身让过几斧。 可就在沈强斧头新力未生之际,郑少杰突然从欧阳夺袍服后面窜了出来,抓住瞬息之机,铁掌如钳扣住斧柄。 “可抓住你了!” 沈强如何抵得过体关高手的神力,被连人带斧抡过半空,直砸向郑少奇面门。 郑少奇操作烟罗兜住沈强,顺掌一撩,掀起气浪阻断追击,可漫天烟尘中忽见血光一闪——欧阳夺的屠刀已穿透掌风,刀尖距沈强咽喉仅余三寸! 欧阳夺脸上闪过邪笑,已是胜券在握。 还好,生死存亡之际,有力挽狂澜之人! “妖人看枪!” 同样一道红芒闪过,只是这道红芒不似屠刀邪异,而是如沙场争锋时,长枪染血的锋芒! 欧阳夺不敢再进,只能翻身招架,只是屠刀虽然能伸长,却不过八尺长短,可来者手中长枪有丈八之长! 几招下来,欧阳夺抢攻不得,遂屠刀缩至二尺长短,翻身连劈,仗着速度让开长枪,切到来者身前。 方一接近却被一道黄芒直戳面门,欧阳夺连忙提刀阻拦,却又被对方拉开距离,长短二枪交叉抢攻,攻式连绵不绝,全是以攻代守、英勇豪烈的招数! 后方沈、郑二人逼退郑少杰,也抢到跟前,欧阳夺心知不敌,硬碰几招后,勉力后退,这才看清来者何人。 只见前方一昂藏大汉,三十上下、面白无须,眼角一颗泪痣,容貌端然俊美,身高九尺,虎膀两握,螳螂长腿,公狗硬腰,端是健硕精干、相貌堂堂,正是云州军所千户兼千夫长,双枪罗刹董俜,有诗赞曰: 红龙黄虬一对枪,纯黑鱼鳞直甲光。 火缨兜鍪纹獬豸,朝天独角辟白芒。 雄躯威武虎将种,姿仪俊美玉面郎。 勇猛足为三军胆,云州赞曰董一撞。 董俜虽不回头,却礼数周全。 “二位大人,末将来迟,万请恕罪。” “董将军来的正是时候,何罪之有。” 沈强看了眼前这威武猛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痛骂张龟年。 “直贼娘,这云州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出了一个鲁浔还不够,竟然还有这样四练大成的虎将!” 骂完张龟年,沈强双眼看向海门村方向。 “鲁浔,你在干什么!” 海门村前,被沈强念叨的鲁浔其实早就看到白花甸的场景,他之所以未能前往,自然是有原因让他无法离开。 村口的青石板路上,猎象弓断成两截,零件散落一地。鲁浔望着眼前之人,心中苦涩难以言喻。 “你的龙王功,是跟谁学的?” 高傲质问传来,鲁浔看着面前之人,心中不断思索对策。 “朱家?还是谁?算了,擒下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来人双臂突然暴涨三尺,一个闪身抢到近前,鲁浔猛然后退,对方指尖堪堪擦过鲁浔面巾下摆,看着那手臂上泛起的龙鳞纹路,听着抽打在空气中发出的金铁之声,鲁浔心情愈发沉重。 一击不中,来人左掌泛起玉色,无形内力凝成旋涡,周遭飞沙走石向他掌心倒卷,进攻之余不忘清空周遭介质,鲁浔初学的《普门示现印》方才就是这般被破掉的。 外功上的巨大差距,逼得鲁浔只能身形急退。后退中鲁浔突然出手,玉化手掌并指连点,分别刺向气海、膻中等要害。可来者不闪不避,被戳之处自动塌陷,恰到好处的避开鲁浔手指。 “你竟还会太虚无尘?可用的却一塌糊涂!” 来者右掌如玉雕般通透,掌风过处,扭曲掌力如刀刃般斩向鲁浔,幸得鲁浔现学现卖,扭曲金身避开要害。 鲁浔双脚落地,身如蛇形,在地上快速翻滚接近。鲁浔心中没有体面一说,连翻带滚,借着漫天烟尘,一招“蓝中蟒神”猛的打向对手。 “咦?这一招参合佛道,是茅山神霄别苑的路数,你到底是谁家的弟子,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来人见这一招来势凶狠也不惊慌,手掌一摊,先是生出柔劲,牵扯转圜;而后又化作刚猛劲力,竖指点、按、抹、削;随后又换做阴阳二劲,贴缠消磨——竟在呼吸间变换九种内劲,将鲁浔这一拳力道化去。 若鲁浔久行江湖,定然能认出,这其中包含武当绵掌、少林金刚指、崆峒阴阳磨、丐帮九转无极神功、铁手门化铁黑神手等诸多江湖名门大派的武学。 鲁浔招数已老,见来者玉掌切来,只能以玉掌相对,太虚无尘对碰之下,炸开漫天气劲,切的土石破碎,幸好二人都身具龙王金身,些许气劲不足为虑。 双方如此连拆几招,来人突然飞起一脚将鲁浔踢飞。 “你竟然在化纳我的《混元一气功》?还真是个聪明的小贼,论天罡气你也会?你到底是谁?竟不认得我么?” “龙王功、混元掌、论天罡气。” 鲁浔捂着肚子站起身来,看着面前这势气凌人却内藏雅贵的中年男人,面露苦笑。 “我如何能不认得您啊,‘掌正天罡’郑克爽郑宗主。” 第47章 文斗论心 “既然认得我,还敢在我面前露底?不怕我杀了你?” 郑克爽看着鲁浔,眼神中透露出几丝阴冷。 他虽然自恃身份,但绝不是无能纨绔,即便是取巧,小宗师也终究是小宗师,天下间二万万生民,这样的人物也堪堪百余位而已。 可自己面前这小子,才二十五岁就已参破了困顿他一生的桎梏,他如何会小看这样的人。 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小宗师还叫未成长起来?那他自己算什么? 郑克爽心知这等天纵奇才要么交好要么埋好,因宗门武学泄露产生的杀意很快被压了下来。 “郑宗主要杀人,总不能让人坐以待毙吧。” 鲁浔站直了身体,神情恬淡。 郑克爽剑眉一挑。 “你盗我宗门绝学,我对你出手有何不可?” 鲁浔不卑不亢。 “您出手时,并不知情。” 郑克爽细目一眯。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鲁浔抬眼一笑。 “郑宗主,我想走,你留不下我。” 空气中骤然安静,二人四目相对,无形气势在虚无中碰撞。 突然,郑克爽笑了。 “放眼武林,见到你的武功,你都只有二条路。” 鲁浔一叹气。 “确实,要么是盗功之贼,要么是海门之徒。” 郑克爽眼神中带着探究。 “你还有一条路。” 鲁浔看向白花甸方向。 “我未必走这条路,郑宗主却要走这条路了?” 郑克爽了然。 “看来你见过那条路了。” 鲁浔一脸好奇。 “您家都从这条路跳出来,为何又跳进去?” 郑克爽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因为我不想走邪路。” 鲁浔一脸荒唐。 “现在就不是邪路了?” 郑克爽声音严肃。 “事涉宗门秘辛,你听了就要走我给你的路!” 鲁浔神色无奈。 “我不姓郑。” “你姓朱么?” “为何要姓朱?啊!原来西门是朱。” “只要你不姓朱,你就可以姓郑。” “郑宗主,明人莫说暗话了吧,我就算姓郑,你敢让我跟郑大少姓一个郑么!你敢么?你信么?” 听了这话,郑克爽瞬间沉默,在说话已是语气冷硬。 “你走得,海门村走不得。” 鲁浔听了这话神色顿时凶狠起来。 “海门村走不得,海门宗走得?” “你敢威胁我!” “我二十五岁,年轻气盛,有什么不敢?” 空气中又是尴尬的沉默。 “你可知那条路为何是邪路?” “江湖从不认为海门宗是邪路。” “江湖是江湖,路是路!” 听了这话,鲁浔面露思索,第一次拱手全礼。 “请郑宗主指路。” 郑克爽也不含糊,运起“论天罡气”,显出星辰列宿的内力外景。 “‘黄天道’之所以沦为魔门之属,自然是因为其门派功法已经走上邪路,这‘论天罡气’看似玄门正宗,奥妙非常,实则越是修炼越是性情冷淡,最终直指太上无情,修炼此功者便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且‘论天罡气’虽能化纳万千内力、变幻无穷,但每次转换必有异种真气残留,轻则内功驳杂,前路断绝,重则真气冲突、爆体而亡。” 鲁浔感知了一下那几乎郑克爽那近乎机械的星宿内力,又内视了一下自己生机勃勃的青白真气,却不做声,只是发问。 “海门宗既然传承百年,想来已经找到修正之法了吧。” “修正?不过以毒攻毒罢了。” 郑克爽叹息出声,随后变幻武学,交替显出无形气劲与龙王之躯。 “你非朱氏,家住海门,武功来源我已有猜测,那你必然知晓龙王功的秘辛,龙王功有破邪归正之效,确实足以纯化‘论天罡气’,可佛法参悟岂是容易?佛法修为不足,越练下去,二者就越势同水火,只能以混元心法调和,可混元心法本就标新立异,更是天性排斥他法,幸得先祖悟出‘娜迦歌诀’,能借助此功化戾气为祥和。” 鲁浔内视自己体内。 ‘龙王功’的龙猛法意持续不断的锉下‘论天罡气’内残存的异种真气; ‘混元气功’将‘论天罡气’的异种真气消磨粉碎、去芜存菁,变作纯粹真气; ‘论天罡气’吸收纯粹真气壮大自身,又转化为刚化纳的‘混元一气’,推动‘混元气功’向‘混元一气功’飞速提升; ‘混元一气功’又倒灌肉身,将‘龙王功’中凶戾部分消磨锉掉,锉的龙猛法意愈发庄严宏大; 整个过程在‘娜迦歌诀’的内气振动下安静祥和,形成了生生不息的循环。 “你,什么眼神?” 郑克爽见鲁浔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其中似乎有怜悯、有嫌弃,不由开声询问。 “没什么,郑宗主您继续。” 鲁浔收起“小老弟你也不行啊”的神态,恭敬的继续听课。 “总之,三门武学互为补充,只要一门突破小宗师,就能利用三门武学相互转换,将其他两门一并推到小宗师之境,照理说应当远胜他人,可我海门宗却位列十六宗姓末尾,你觉得原因何在?” 鲁浔再度内视,而后思索片刻。 “该是法意不通、恃力过关的缘故,若是依仗‘龙王功’或‘混元功’这两门法意纯粹正大的武学晋位宗师,自然高枕无忧,可若依仗‘论天罡气’这门邪功突破,其他两门法意不全,无法钳制邪功。” 郑克爽叹了一口气。 “不止如此,混元心法排斥万法,功法更是不全,修行不足只能‘保真’不能‘全性’,更遑论‘假物’,越炼冲突越大。 ‘龙王功’更是如此,若禅悟不足,便无法控制效法海兽炼体时产生的兽性,不仅如此会变得暴躁弑杀,还会因为无法练成海兽体魄,顶不住海河尚那‘炼精反体’之能!” “那岂不要阳枯转阴,经脉逆行!” 鲁浔忍不住脱口而出。 “怪不得小宗师寿元百五,可海门宗宗主却极少天寿八十!原来在这了!可这等害人的邪功,郑氏为何还要一代又一代传下去!” 郑克爽面色坦然。 “因为郑氏需要一个练成‘天罡混元童子功’的宗主!” 鲁浔看着郑克爽,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感叹。 “怪不得海门宗非宗主不可学‘论天罡气’,原来如此,郑宗主为了家族宗门,有大牺牲、大无畏,令人佩服。” 而后又看向白花甸方向。 “看来,这就是海门宗一直以来寻找的出路吧。” 郑克爽面无表情,只是身上的气势变得愈发凌厉。 “所以,你不能挡我。” “可你儿子要杀我亲友。” “有你在,我不会让此事出现。” “可郑少杰入魔教,起魔灾,罪大恶极。” “你我也炼魔功,按照朝廷法度也罪大恶极,可我是天下十六宗姓,高宗朝受封的武勋,世袭罔替,你未来也未尝没有机会。” “我是起了魔灾,还是害了无辜?” “江湖争斗每天死的人比魔灾不多?鲁大侠要不要去制止一下?” “强词夺理,江湖争斗你情我愿,落子无悔,可这些老百姓何其无辜!” “无辜?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修炼魔功,这些人是不知道,还是被逼着练得!” 鲁浔沉默一下,毫无感情开口。 “郑宗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克爽听了毫无波动,反而有些可惜。 “可惜了你一身本事,如此气量,难成大事。” 鲁浔忍不住反唇相讥。 “什么气量?草菅人命的气量?” 郑克爽看着鲁浔好一会,突然暴起冲了过来。 因郑克爽毫无杀意,鲁浔应对不及时,被一个耳光重重扇飞。 这一耳光扇完,郑克爽好像终于撕开文雅外衣,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蔑视、诧异、荒唐。 “你在摆什么架子?” “练成上等武功了,你就以为这世道围着你转了?” “一副正义凌然的嘴脸,你在嘲讽谁?你能赢我么?你赢了我了么?啊!” “行侠仗义的信念?给你个忠告,把那些狗屁东西丢掉!” “你吃了多少苦?你家境也不怎么样吧,二十五岁自己摸索修成小宗师,此等天资居然连一门合适的外功都没有!” “好不容易爬到这里,要再回去么?你吃了那么多苦,是为了做黔首么,那你就去种地啊!” “天家与天下武门共治天下,亘古如此!以史为鉴啊小子!站在武门旁边!放下自尊心,抓紧武道的机遇往上爬啊混小子!” “不拥抱武力,与它抗争的人!有成功的么?历史上没有这种人!有么?讲一个出来听听!” “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小子!真是可笑至极!” “你现在因为这么一帮屁民,一帮都活不过你一半岁数的屁民,挨了我一耳光,你开心么?” 郑克爽再不掩饰天下武宗不可一世的嘴脸,疯狂输出。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郑克爽的脸凑到鲁浔面前,眼神中透露出嫉恨的神色。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天赋凌然,却踏马为了些狗屁倒灶的事,而耽误练武的天才!你们拥有了我想要的一切!却他妈毫不珍惜!” 说完这话,郑克爽站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 “这一巴掌是我心善,希望你够聪明。” 风一时也不敢喧嚣,小心翼翼的驱散二人间癫乱的气息。 “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鲁浔慢慢翻了个身,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武学真是个好东西!” “呵呵,你终于明白武力的意义了?” “不,我是明白武道的意义了。” “什么?” “郑宗主。” 鲁浔翻身而起,揉了揉脸,笑着看向郑克爽。 “要是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人,‘龙王功’就不会出现在世界上了!要是世界上都是你这样的人,魔门也早踏马一统天下了。” 说着,鲁浔伸手比划了“韩男愤怒”手里捏。 “这个世界还能有那么一点能看的样子!就是因为有些武道只有有些人能修炼,而这些人,恰好不包含你。” “你!” 练不成‘龙王功’对于郑克爽来讲是最辛辣的嘲讽,好一会,他才语气森寒的道。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一点都不聪明!滚回你那破村子去吧!” “哈哈哈!别生气我的郑大宗主,做个交易吧。” 鲁浔笑着摇头。 “交易?” “对,您刚才说的没错,人是得抓住机会。” 鲁浔步子里倒歪斜,吊儿郎当走到郑克爽面前。 “我现在就抓住机会了。” 郑克爽轻蔑一笑。 “你?你没有任何机会!” “我有!” “你有…” “您现在得付出点什么,换我放您,去抓您儿子。” 鲁浔打断郑克爽的发言。 “否则,我就把您牵制在这。” 看着郑克爽逐渐变形的表情,鲁浔开心的笑了。 “您说,我有没有机会?” 第48章 武斗拼命! 鲁浔这边陷入波云诡谲,白花甸这边却是龙争虎斗。 “看枪!” 战斗到现在,董俜已是满身伤痕,破碎的甲片凌乱的挂在身上,鲜血顺着甲片流淌,如此严重的伤势却仿佛根本无法让他恐惧,他依旧奋力挥舞手中的红黄双枪,英勇的与欧阳夺拼死作战。 “疯子!简直是疯子!” 欧阳夺此时也十分狼狈,若论功法,命宗武学虽邪却足称的上凶烈,若论兵器,血胎屠刀也远胜于董俜手中的双枪,怎么看,董俜都不可能将欧阳夺逼到这般境地。 可武人之所以武人,就是因为武乃人之奇迹。 董俜愣是凭着自己勇猛顽强的意志和精湛的枪术,将硬实力高过自己的欧阳夺钉在此处。 “呼~呼~” 双方分开,各自喘息恢复体力。 “小子,朝廷一个月给你多少俸禄?玩什么命啊!” 欧阳夺意图用语言影响董俜心神。 董俜站在荒原中央,手中的双枪一红一黄,在残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年俸折银220两,够我活了!” 听了董俜冷硬至极的话语,欧阳夺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这等猛士,朝廷每年才发这么点银子?你为了220两,这么不要命!你可知道那些武林世家中,你这样的人物便是一个月花销,也不止这点银子!” 董俜擦掉眼角的鲜血,声音冷硬如同他手中的枪锋。 “没人逼我参军,路是我自选的!若不参军,我何来一身武艺?既然得了圣上恩惠,就得为圣上效死!” 欧阳夺大叫道。 “圣上?你的银子是民脂民膏!” 回应他的是一双充满愤怒,仿佛一切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眼睛。 “是啊,老百姓是我的衣食父母,所以我今天非杀了你这残害百姓的魔教妖贼不可!” 欧阳夺站在他面前,手中蠕动的血胎屠刀依旧邪威暗涌,此刻却不能给他一点信心,他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仿佛太阳的烈火,又如后羿的长箭,只是与他四目相对都有被伤害的风险。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绝胜不过我!” 欧阳夺没发现,自己的声音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知道!” 董俜知道,欧阳夺实力在他之上,血胎屠刀的威力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但他更知道,欧阳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怕死。 “我知道我赢不了你,但军人上了战场,不能得胜,就当尽忠!” 而董俜知道,死,自己不怕。 欧阳夺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持刀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 高手相争就在一线,这一刻,董俜动了。 双枪电刺而出,红枪如火龙侵天,黄枪如毒蛇吐信!只攻不守,有一往无前之死志,有去无回,带与敌协亡之壮烈。 面对这样的董俜,欧阳夺怕了。 他心神为之夺侵,慌忙挥刀格挡,血胎屠刀与双枪相撞,发出一声刺耳交鸣。 感受对方劲力松散,董俜冷冷说道。 “你怕了。” “你!” 打断欧阳夺的是勇猛如初、豪烈如初的双枪。 欧阳夺急忙后退,刀光如血,试图逼退董俜。 可这样色厉内荏的攻势,如何逼得退生死无惧的董俜。 董俜略微让过肉刀,任凭它在身上斩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借着这个机会,一如方才几次一样,再度勇猛的切了进去。 他竟然要用长兵贴身肉搏。 欧阳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同归于尽的气势,董俜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而他在乎。 他怕受伤,怕死,怕失去一切。 “疯子!” 欧阳夺怒吼一声,慌忙后撤,同时伸手一拉,肉刀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自背后斩向董俜脑袋。 短枪不够长,长枪力已老,身姿也已避无可避。 欧阳夺脸上露出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肉刀斩下董俜头颅的时刻。 谁能想到,董俜在这关键时刻,使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一招。 只见董俜右手长枪倒提,枪杆紧贴小臂,扭身转向,长枪划短弧,枪柄险之又险正对肉刀。 “呲。” 枪借刀力,长枪刺进了欧阳夺肩窝。 “噗!” 以枪带人,短枪穿透了欧阳夺手掌。 “咕叽。” 肉刀在董俜背后刮出一道伤口,无力的掉在地上,不住蠕动。 “滴答。” 是二人鲜血落地的声音。 强者生、弱者死,确实是世间法则。 可强者如何定义? 董俜站在原地,双枪在手中微微颤抖。 鲜血从伤口渗出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拔枪,抬起,握紧。 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如铁。 欧阳夺仿佛被这种目光定死在墙上的兔子,只能恐惧的等待猎人下刀。 “你怕死,所以死。” 红枪狭赤血,锋芒向妖魔。 “救命!!!” 欧阳夺惊恐哀嚎。 “轰!” 想象中的痛苦没等到,却等到一声巨响。 欧阳夺睁开眼睛 郑少杰站在董俜方才站的地方,浑身伤痕,剧烈喘息。 “哈~哈~,好险啊,我的护法。” 他回过头来,看着欧阳夺,咧开一丝笑容。 “你说,我要不要丢下你,去干我的事呢。” “我的手,我的手!我受伤了,我受伤了。” 方才董俜一双武器还插在欧阳夺身上,被郑少杰一撞,顺势豁出两处狰狞伤口。 欧阳夺抱着右手大声哀嚎,其状之凄惨直如断尾野狗。 欧阳夺点肉香、开大祭、擒李魁,内力、血气消耗不小。 后来为保郑少杰完成仪式,又费了不少精力抵御大火。 他其实有不少借口。 但他知道,纵使如此,他也强过这双枪小将许多。 宝刀、功法、内外功侯,对方都远逊于他。 可对方就是凭着胸中一股恶气,赢得他无话可说、丑态毕露。 还是自己一直俯视的郑少杰救了他。 身受几死重伤、心蒙奇耻大辱,欧阳夺再也维持不了高人境界,心境破碎,连掉在地上的肉刀都顾不得,只想着逃命。 只见欧阳夺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是大嘴蛇张,一口裹住手臂,将鲜血含在嘴中,而后张口大嚎,自空中喷出漫天血钉,将包括郑少杰在内的四人一并覆盖。 董俜早就身受重创,又被郑少杰一撞,见血钉杀来,自觉避无可避,狠劲上头,举枪作势反冲,要与对方两败俱伤。 可还没等动作,身前飞来两道身影,一个掌弄混元,白金烟岚化作盾牌,另一个大斧连挥,卷起满地罡风,将自己牢牢护住。 血钉遭受阻碍,接连化作漫天血雾,碰到草木土石,顿时发出硫酸腐蚀之声。 三人见状不敢留在原地,连忙边挡边退。 待到血钉停息,三人绕过血雾在看,郑少杰、欧阳夺已是逃之夭夭,而地上又多了几具被吸干血的士兵尸体。 见危机解除,沈强、郑少奇松了口气,却听到董俜愤愤之辞。 “沈大人、郑少宗主,方才你二人为何要管我?应当冲上去斩杀欧阳夺才是!” 听了这话,沈强算是明白为何董俜武艺高强、忠勇豪烈,堂堂一个四练高手却只混了个云州这么一个江南疲弱卫所的千户。 但沈强本就江湖气多过官僚气,也不在乎。 “董千户,郑少杰新进体关小宗师,最是难杀,他若想走你我三人绝留不住他,那欧阳老魔更是奸诈狡猾、魔功诡谲,你我三人能斗败之已是万幸。 更何况若方才我贪功杀人,董千户恐怕不死也要重伤,本官不忍国失干臣。” 董俜却仍有不满。 “斩杀魔教护法之功何等难得,不过受些伤而已,方才一人助我足矣,如今我这一身伤才是白受了!” 郑少奇本来也对这悍不畏死的汉子心怀好感,如今看他如此不识趣,却也不惯着他,当即反唇相讥。 “董一撞,怪不得前任知府程万里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你,你这般不识好歹、不知恩义,任谁也信不过你!” “你!” 沈强见二人要吵,连忙站出来和稀泥。 “二位,方才还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这是多大的情谊,给沈某个面子,且各让一步吧。” “沈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董俜自云州上任以来,确实颇有功绩,云州境内的匪患基本让他剿灭一空,因每当战阵,必冲锋在前,悍不畏死,故前任知府程万里赞他为一撞将。 可此人不体恤士卒,每次征战麾下多有损伤,您也知道,我朝军功既计斩获、也计损失,是以其杀敌虽多,却并无多少功劳,是以多有抱怨。 可程知府爱惜其才,对外是多有袒护,对他也是数次好言规劝。他可倒好,恃功自傲、牢骚日多不说,更是恃宠而骄,想要求娶程知府二小姐,程知府如何肯将千金嫁给这样不识好歹的人?当即婉拒了他,他却心怀怨恨,对程知府这个恩主多有怨言,是以云州上下文武避之不及,名声是臭不可闻。” 董俜却不以为然,言辞愈发偏激。 “简直一派胡言!沈大人去打听打听,我来之前云州所什么样?我来之后云州所什么样! 自打我董俜来了之后,从未克扣过半点军饷,筛减老卒、编练新兵,我董俜与士兵同吃同住,不曾有过一日懈怠! 损伤士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当兵不立功,那不是吃空饷么?怕死不战斗?也配参军入伍?却怪我了?明明是朝廷制度有缺! 我董俜带着他们征战剿匪,但有赏赐、缴获,我董俜哪次不是论功行赏?凡是阵亡、伤残,我董俜可克扣过一文抚恤!所立军功我董俜可有过半点瞒报冒领!您到我所里打听打听,我麾下儿郎可对我有半句怨言? 自打我来了云州,云州匪患几绝,商路太平,乡野安定,难道不是我的功劳!说我恃功自傲?程二小姐是他程万里言我若能建功立业、平定匪患,便将二小姐许给我!可我平定匪患后,尽出家资,以正妻之位诚心求娶,他程万里却食言而肥!却是我的不是嘛!” “那是因为你为娶程家小姐休了发妻,还不给半点资财,程家小姐不齿你为人!” “放屁!我那发妻与我成婚数年,却未曾诞下一儿半女,更…,反正,已是犯了七出之过!” 沈强头痛的揉了揉眉头。 “行了二位!那魔头逃窜,不知还要做下何等恶事,咱们还是关心正事可好!” 董俜却把枪一扔,坐在地上,一把抄起地上的肉刀把玩,一边招呼士卒为自己包扎。 “这也要想?方才虽未杀了欧阳老魔,但也重伤了他,想来短期内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至于郑少杰,嘿嘿,我麾下儿郎可对付不了,去了那是送死,再说了,海门宗嫡子勾结魔教,证据确凿,该让郑宗主出来清理门户、自证清白才是。” “胡言乱语!海门宗国之栋梁,此事郑宗主必不知情,否则郑少宗主是来送死么?国之柱石岂容你随意污蔑!” 沈强先是骂了董俜两句,而后沉吟一下,为难的看向郑少奇。 “此人虽然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但郑少杰勾结魔教确实证据确凿,此事,沈某很难办啊。” 郑少奇当即正色道。 “此事是我海门郑氏管教不严,出了家族败类,怎能叫沈大人为难,我立即回去请家父出面料理罪弟,定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郑少宗主深明大义,海门宗真乃朝廷干臣。” “哪里哪里,若非沈大人烛洞千里,海门宗定然难逃罪责。” “哪里哪里…” 第49章 蛟魔入海 这边还在寒暄,那边正在逃窜。 一身伤势的郑少杰看着身旁治疗伤势的欧阳夺。 “护法,这就是您所谓的万无一失?” 欧阳夺语气森寒。 “圣君大人如此奚落在下,却置恩情于不顾?” 郑少杰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恩情?我方才若不救你,你还有命跟我说什么恩情?更何况我已晋升小宗师境界,魔教实力为尊,圣君之位难道不是高于护法么?你这难道不算言语冒犯?跟我摆资历?” 欧阳夺听了眼底闪过一丝嫉恨,随后平复下来。 “圣君大人说的是,圣君大人直入半步蜕凡,此事史无前例,可看您这肉身外相,看来还未真正度过蜕凡入圣这一关,还是要完成仪式才算大功告成,否则怕是要功亏一篑。” 郑少杰陶醉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史无前例?本座果然是天纵奇才,天命在我,既然如此,还不快快带路,待本座稳固修为,必然不会少你好处。” 欧阳夺听了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自怀中掏出一张不知用何种海兽皮肤做成的卷轴,递给郑少杰。 “此乃‘海洪化蛟功’观想图,圣君大人可自行观看,待争龙化形之时、心中存想,以圣君半步小宗师的修为,定然小事一桩,属下如今身受重伤,要先处理伤势,便不跟着神君做累赘了。” 郑少杰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他。 “那就请护法自便吧,本座先往海天门去了。” “那属下先行告退,祝圣君马到功成。” 欧阳夺起身行礼,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看着欧阳夺离去的背影,郑少杰冷哼一声。 “给脸不要脸。” 随后转身看了看方向,一边看着观想图背面的文字,一边往海天门赶去。 “还要去海门村收集血食吧?哦,过了蜕凡关便不用了?那就先做大事,回头再屠了海门村,以泻心头之恨!” 埋头赶路的郑少杰不知道,他的话被藏在一旁的鲁浔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鲁浔一闪而过的难看表情,郑克爽有些快意。 “小子,看来你要不到什么好处了。” 鲁浔却恢复如初。 “不,这好处我要定了!” 郑克爽面色一沉。 “小子,海门村危在旦夕,若少杰练成魔功,而我制止不及,海门村定然尸横遍野,如今你当求我帮忙才是,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鲁浔却一脸你骗不了我。 “郑宗主,休要哄骗我,百姓性命于你而言不过草芥,可郑少杰身所学魔功你却势在必得!就我所看,你是要将郑少杰生擒后以‘论天罡气’化纳他身上的魔功来化解‘龙王功’的缺陷吧,这是关乎你郑氏生死存亡的大事!” 看着郑克爽逐渐阴沉的表情,鲁浔声音愈发轻快。 “不怕告诉你,你若放任郑少杰行凶,我今天拼命也要把你钉在此处,到时候郑少杰逃之夭夭,你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况且…” 鲁浔摊了摊手。 “您方才说了,那不过是一群活不过我半数寿命的普通人罢了,我可管可不管,但毕竟是我生养之地,若海门村被郑少杰桀害,我因此迁怒海门宗,也是理所应当吧。” 郑克爽一脸阴沉,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 “你想要什么?” 鲁浔满意一笑。 “第一,我要‘混元一气功’。” 郑克爽断然拒绝。 “绝无可能!我不追究你盗我郑氏绝学已是极大耻辱,你还想要我海门宗传承?简直痴心妄想。” 鲁浔冷笑一声。 “不追究?是不想么?况且,朱家没有‘论天罡气’吧,你说,我要是找到那西门庆,跟他互换绝学,他会不会动心。” 郑克爽勃然大怒。 “你敢威胁我!” “不然呢?” 鲁浔哑然失笑,走到郑克爽身前,与他双目对视,一字一句的说。 “我,就,是,在,威,胁,你。” 郑克爽死死盯着鲁浔的双眼,片刻后平静下来。 “好,我给!” “好,痛快!” “第二,我要海门宗对外宣称,我学得武学,乃是师门长辈所赐,分属旁支。” 郑克爽气笑了。 “你学了我海门宗绝学,却不想承认这个身份,还要另立旁支?鲁浔,你是真觉得我不敢跟你拼死一斗么?海门宗没了我也是国之武勋,顶多衰败二十年,可若我允了你,我生无颜见天下人,死没脸见列祖列宗!” 鲁浔一摊手。 “那您说怎么办,我加入海门宗才是您不能接受的吧?我可以答应您,绝不将海门宗武学传授他人,也绝不另立宗门,这是我的极限。” 郑克爽思索片刻,沉声道。 “好,只要你发誓,绝不将海门宗绝学传给任何人,这一条,我也可以答应你!” “我若有后,必然传功,若你信,我就发誓,若不信,咱们便一拍两散。再说了,‘龙王功’多难练您不知道?我也不会允许后人掺和魔教的事。” 郑克爽听了面色愈发阴沉,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好!但你要答应我,若你生子,要娶我海门宗之女!若你生女,要嫁我海门宗嫡子!” 鲁浔一翻白眼。 “此事断无可能,我只能答应我绝不阻止,但也绝不可能应允。” 郑克爽怒声道! “小子你不要太过分,我海门宗名门大派,还委屈了你?” 鲁浔一翻白眼。 “是是是,家传魔教邪功、嫡子勾结魔教的名门大派,你这等行事风格,在下不敢苟同,就这两件事,郑宗主答不答应!” “你懂什么!算了!这两件事,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鲁浔十分诧异,沉吟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郑宗主说来听听?能的话我会答应。” 郑克爽沉声道。 “日后海门宗有求,你要出手相助一次!” 鲁浔哑然失笑。 “郑宗主,这可就…” “你拿了‘混元一气功’却并无配套武学,混元六虚劲、混元归真手、混元碎玉掌,这三门功夫老夫再送你一门。” “就却之不恭啦!一言为定!” 鲁浔连忙改口,大为赞叹。 “郑宗主真是好气魄,不愧为十六宗姓之主。” 郑克爽却摇头叹息。 “小子,我是真的很欣赏你,几方势力中斡旋腾挪,月母宫、魔教乃至我海门宗都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你胸中有山川之险! 为了几个家奴下人甘冒险境,登高而招,就能一呼百应,可见你腹内有英雄意气! 若只是心智高绝还则罢了,修炼堪称天下第一艰难的海门宗武学,二十五岁便小宗师境界,天资心性何等惊人。 你这等人,勇武仗义、果毅机智、众人敬仰,上一个像你这样惊艳的人,如今功业可谓震古烁今。” 鲁浔好奇发问。 “上一个?谁?” 郑克爽转移话题。 “总之,老夫属实不愿与你结仇,今日你欠我人情,我海门宗或许用、或许不用,但终归有香火情在,来日你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之时,至少郑氏子弟不会做你刀下亡魂。” 鲁浔正色回应。 “好,郑宗主快人快语,晚辈也非斤斤计较之人,这个人情,晚辈认下了!” 郑克爽摇摇头。 “城下之盟,何以言勇,就这样吧,现在可否放我去教训我那不孝子了?” 鲁浔退后两步,伸手示意。 “郑宗主请。” 郑克爽走出几步,突然回头。 “我以为,你的条件会是叫我不可报复参与今日之事的人,或者要在魔功中分一杯羹。” 鲁浔笑容不变。 “郑宗主,在下已经要往西域军州去了,此间之人,与在下并无瓜葛了。” 郑克爽深深的看了鲁浔一眼。 “不错。” 说完话,郑克爽猿纵而起,于空中一番辗转腾挪后扬长而去。 待郑克爽离去之后,前方本来嶙峋石壁已然光滑如削,“混元一气功”“混元碎玉掌”两门武学赫然其上。 “不愧是大宗之主,一箭双雕么?呵呵。” 鲁浔摇摇头,熄了跟上去看看的心思,认认真真看起面前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绝学。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没了阻碍,郑少杰很快便到了海天门前。 如今走蛟潮未至,但千涵海潭中已依稀有海和尚的身影,郑少杰知道时不待我,观察一番,计上心来。 “这千涵海潭石窟众多,我可将海和尚捉到石窟里,便可从容行事。” 下定决心,郑少杰将手中兽皮一卷,纵身跃下海潭。 入了水,郑少杰方知海洪魔功之威。 郑少杰只觉得入水之后鼻道自然封闭,皮肤接管呼吸,本该阴暗的潭底清晰可见,浮沉进退随心所欲,周围海水都隐隐在呼应他的操纵,置身深海却如回家一般。 郑少杰心中狂喜,身上黑色鳞纹开始凸起硬化,皮肤颜色愈发靛蓝,仔细一看似乎内有光晕,随着光照不断变换,显得流光溢彩。 未等郑少杰发现身体变化,一头海和尚看到异类闯入领地,当即发出一声怒吼,巨尾一摆,身体如炮弹般向上窜出,而后猛地一个下折,带着一阵气爆之声骤然破开水幕,浑身飞沫连作崩环,裹挟万钧之力一头撞来。 郑少杰见状一个鲤鱼摆尾险之又险躲开这一击,只见这畜生毫不留力,一头撞向海底石壁,岩石顿化齑粉。 随后这畜生从浑浊海水中猛然窜出,竟然毫发无损。 郑少杰又躲了几次进攻,却苦恼海和尚太过迅猛,根本无法抓到,本就被魔功影响的他愈发狂躁起来。 见海和尚再度袭来,郑少杰这次躲都不躲,双臂交叉,双腿猛的蹬水,竟然以硬碰硬! 武学神奇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一个人类,竟能在汹涌暗流中,与海中恶兽正面争锋! 双方各自拉着水沫崩环,轰然相撞。 “咕·嗡!” 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泛起波澜,愈演愈烈,似是两条蛟龙在水下厮杀搏斗,震得方圆十丈水波激荡。 水下,连番对撞的郑少杰胸口气血翻涌如沸,忍不住吐出一串蓝色血沫。 那海和尚也不好受,光如铜镜的头颅上满是乌青发紫的伤痕,一口交错獠牙如今已经崩碎过半。 可这畜生竟然丝毫未失去战意,铁青色脊背弓起蓄力,周身水流霎时凝成旋涡。 郑少杰见状,猛提一口丹田气,全力催动愈发熟练的“海洪化蛟功”,皮肤下细密蛟鳞扭曲蠕动,似要破肉而出。 见海和尚化作黑箭直刺而来,郑少杰不退反进,两具铁山般的躯体轰然相撞,青黑鳞片纷飞如雨,二者如共工怒撞不周山一样撞入山壁,于海水中炸开十丈空腔。 “可算抓到你了!” 借着山壁狭小空间,郑少杰一把抱住海和尚,双臂青筋暴起,勒的海和尚发出声嘶力竭的痛鸣,巨尾连拍,打在郑少杰身上轰隆作响。 郑少杰咬牙忍住,只是双手用力愈发凶猛。 海和尚见他不撒手,身体一扭,原本连作一体的脖子竟猛地抻长,一转头獠牙咬向郑少杰头颅。 看着巨口袭来,郑少杰大脑一片空白。 “我要死了?不!” 生死关头,郑少杰只觉得身体内骤然涌出一股凶蛮残暴的力量,他双目骤然发红,身形狰狞,突然张口暴喝。 “斯~嗷!” 这一声似蛇似蛟,诡异又凶恶,震得海和尚颅骨嗡鸣,不得不停下动作,大声痛嘶。 郑少杰趁机一个鳄鱼翻身,两股蛮力绞作一团,滚向海底深渊,所过之处珊瑚成粉鱼群爆体。 滚动之际,郑少杰忽然瞥见恶兽胯下竟然有处三槽凹陷,当即并指如刀,带着漩涡暗流直刺进去,拽住后猛地一拉!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 手中之物带着巨量鲜血,被郑少杰扯了出来。 “嘶!” 海和尚突然狰狞大叫,身体剧烈扭动,乱摇的头颅猛地撞在郑少杰头上,撞得他昏昏沉沉,只是一味用力抱住海和尚,模模糊糊间只觉得这恶兽越来越无力,便强自振奋精神,将这恶兽拉入了一旁最深的石壁海窟之中。 出水不一会,这怪兽便停止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郑少杰看了一眼模糊的血肉,比划了一下一脸恶心的扔到一旁,随后四下看了看,又装模作样的划回来,借着海水冲洗一番,放在干净的地方。 而后一脸放光的看着地上的海兽尸体。 “终于成了!” 郑少杰目放红光,嘴角分泌出巨量粘稠涎水,他冲到跟前,用力从腹下伤口扯开海和尚的肚子,露出其中胃袋。 只见这胃袋中还有诸多未消化的鱼骨,鸟毛,甚至还有看上去就知道是人类肢体的碎块。 郑少杰丝毫不顾这些东西,一头扎进胃袋之中,强力的胃酸腐蚀的他身体直冒青烟,但他却仿佛未感觉到痛苦,如同回归羊水的婴儿,闭上眼睛默运魔功,竟然香甜的睡去。 在郑少杰周围,海和尚的尸体如同被植物扎根的土壤,鲜血体液不断被郑少杰吸入身体,邪恶中竟然蕴含着扭曲的生命力与神圣之感。 海面上,郑克爽负手而立,眼神中划过一分冷漠,九分阴狠。 “可别让我失望啊,小……” “杂种!” 第50章 女人与魔功 残阳如血,欧阳夺捂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跌跌撞撞地逃入北山河谷。 他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步都留下斑驳的血迹。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远,但他的心跳却愈发急促——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该死……若非郑少杰那蠢材,我岂会如此狼狈!”欧阳夺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想了想丢掉的血胎屠刀,欧阳夺更加心痛。 “待我伤势恢复,我非将那该死的官贼…”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 此时初月已悄然升起,三道倩影立于山崖之上,衣袂飘飘,宛若仙子。她们的目光正凝视着他。 “广寒三仙!”欧阳夺瞳孔微缩,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崖顶传来银铃碎响。 “借月藏形、轻灵如兔…是玉兔赴月功,魔教之人却会我月母宫的武学,欧阳夺,你越界了!” 曾离冷艳面容在月光下愈发凸显下颌凌厉的线条。 欧阳夺心中一沉,知道再也无法隐藏。他猛然暴起,染血的手掌炸开五道黑雾,“玉兔赴月功”的夜遁术全力发动,霎时化作九道残影,向三女扑去。 “雕虫小技!”曾离冷哼一声,广袖翻卷,一枚玉环熠熠生辉,抬手就是一计“月下飞虹”。 玉环所致,月光曲折,一道身影在光斑交错处显出真身——正是“玉兔赴月功”借光匿形的破绽。 骊沁腰间银铃轻颤,三丈外枯叶竟无风自动,绸铃不知何时,竟已切到欧阳夺身前三尺! 欧阳夺反应不及,被铃索重重打在胸前。 “在我面前用‘月母宫’武学,欧阳夺,你如何做得出这班门弄斧的事情?” 一击命中后,骊沁并未收回铃索,而是素手一抖,铃索于如蝶扑花,弯折而下,意图缠住欧阳夺脚踝。 突然,欧阳夺浑身青筋暴起,浑身上下爆出密密麻麻紫红斑块,双腿柔韧如鞭,一个脆劲抽飞银铃,身体环折,仿佛入洞巨蟒,猛一摇头,绕开袭来铃索,一个扭身在半空中完成了一次夸张变向,钻出了三人的包围圈中。 只是扭动太过剧烈,自胸口处掉出一卷滑腻皮卷,恰好滚落在曾离脚下。 张静仪这回反应倒是迅速,“月下飞虹”抬手而出,两枚玉环重重砸在欧阳夺背后,打的他凌空喷吐三尺鲜血,却让他成功借力逃离包围。 一天中犯了两次这样的错误,年轻气盛的张静仪顿时挂不住面子,纵身一跃,飞花掠影般追了上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 “师姐,我去追这魔头,咱们分头行动!” 曾离怕她出事,回过头来向骊沁交代了一句。 “师妹,张师妹江湖经验尚浅,我跟上去看看,你先去找鲁少侠。” 说完也运使轻功快步追了上去。 骊沁柔夷素展,凌空摄物,将皮卷抓在手中,只觉得这皮卷滑腻无比,如同海中蠕虫,展开一看,“海洪化蛟功”五个字正渗出诡异蓝芒,曾离只看了两句,就觉得耳边传来诡异嘶鸣,心知魔功惑人,连忙合上不敢再看。 又抬起头看看三人已经消失,心想二人对付一个重伤的欧阳夺纵使不敌也能逃走,随后便决定先去海门村寻找鲁浔。 村道石壁旁,鲁浔刚刚销毁石壁上的刻字,正准备返回村中,忽然耳边清润柔语传来。 “阁下可是海门村鲁浔鲁少侠?” 鲁浔转过身来,只见一位玉人亭亭而立,丰腴如芍药承露,一身保守牡丹罗裙都裹不住的珠圆玉润,随着呼吸微微发颤。 可鲁浔前世看多了明星美人,又历经磨难、苦练武功,心志早已超脱常人,眼睛只是扫过此女腕上玉环,确定来者身份,欠身一礼。 “姑娘是月母宫弟子?在下正是鲁浔,不知如何称呼?” 骊沁见鲁浔目光并未落在敏感之处,眼神平和,礼节周全文雅,与一般江湖草莽大有不同,心中顿生好感。 便也不似江湖人抱拳行李,而是如豪门闺秀般礼貌一福。 “月母宫弟子骊沁,见过鲁少侠。” 鲁浔疑惑发问。 “骊沁姑娘特来找鲁某?不知有何贵干?” 骊沁掩嘴轻笑。 “鲁少侠与人相见,都是这般遮挡面容么?” 鲁浔闻言失笑。 “鲁某并非见不得人,只是这副面容带来过太多麻烦,是以想少些摞烂,不过姑娘说的是,鲁某失礼了。” 说着,伸手解下面罩。 骊沁方听此话时心里还有些啼笑皆非,只觉得这鲁浔到底年轻气盛,有些胡吹大气,可面罩一摘下来,顿时愣在当场。 面前这男人龙庭广俊、眉宇如虹,鼻梁如剑、地维端秀,俊雅中英气逼人,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仿佛把整片星海揉碎了浸在寒泉之中,其中偏又藏着一泓暖泉,只是对视一眼,便让人脸热心慌,直欲躲闪。 骊沁行身为大派弟子,又走江湖多年,不知见过多少俊杰奇侠、少年英雄,可今天见到此人,她才明白何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看了此女反应,鲁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只得开口轻呼。 “骊沁姑娘?” “啊,啊!” 骊沁晃过神来,轻呼一声,微微偏过身去,藏住自己微红的脸颊,轻轻呼着气。 “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 想到这,骊沁又忍不住瞟了鲁浔一眼,见他一双星目带着无奈的笑意看着自己,心中一跳,慌忙又避开目光,不敢再看,心中却泛起小女儿的气恼。 “这人生的这么好看,却也坏死了,竟然看人家笑话。” 大多数时候,可爱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骊沁嘴上难得的不饶人。 “鲁·鲁公子,骊沁今年二十有七,听说公子二十五岁,却叫人家姑娘?” 鲁浔听了这话顿时忍俊不禁。 “是鲁某失礼了,鲁某未入江湖,不论江湖资历,便叫一声骊姐姐吧。” 有些时候,不讲道理的女人也很可爱,一声“骊姐姐”叫的骊沁心跳的更快了。 “这人毫不知羞,怎就叫人家姐姐?人生的漂亮,声音也这般挠人。” 缓了好一会,才转过身来,却不敢看鲁浔的眼睛。 鲁浔见骊沁埋头鹌鹑般不言不语,只能无奈开口。 “骊姐姐尚未说有何贵干?” 骊沁深吸了一口气,用最优雅的声音柔声开口。 “鲁公子不知有何要事,白花甸方才战事激烈,却不见公子您出现。” 鲁浔颇为无奈。 “鲁某自然想前去助阵,只是因故未能成行,不过方才郑少杰才从面前流窜而过,想来事情已经平息,只是不知可有伤亡。” 骊沁更加疑惑。 “郑少杰?鲁公子为何没有出手阻拦?” 鲁浔哑然失笑。 “郑少杰练了什么‘海虹花椒功’,已是小宗师境界,我为何要出手阻拦?” “噗,海虹花椒…海洪化蛟!” 听了这名字,骊沁恍然大悟。 “是啊,骊姐姐一直在旁观战,应该也看到了,郑少杰此去正是完成最后仪式,我正要去看看呢。” 鲁浔说着伸手一指。 “竟是去往那个方向!” 骊沁向鲁浔指的方向看了看,突然惊呼出声。 “是啊,那边是海天门,可是云州奇景。” 鲁浔点了点头。 “糟了!鲁公子,能否带路,妾身同门正追着欧阳老魔往哪个方向去了!如此恐怕有危险。” 骊沁俏脸浮现惊色。 “欧阳老魔?” 鲁浔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骊沁立刻将方才遭遇向鲁浔简要陈述了一遍。 又从怀中掏出“海洪化蛟功”的皮卷。 “这便是欧阳老魔身上落下的魔功。” 鲁浔试探的问道。 “可否借鲁某一观。” 骊沁犹豫了一下便递了过去。 “此功魔性深重,鲁公子境界高于妾身,但还是要小心。” “多谢。” 鲁浔道谢一声,拿过皮卷仔细阅读。 骊沁只见鲁浔面色忽蓝忽金,看完以后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金光大放,遒劲肌肉发出龙吼之声,一阵高过一阵,到最后突然变得极为高亢,而后金光一收,异相消散。 骊沁只觉得鲁浔身形更加协调自然,本就摄人的风姿更加卓越。 鲁浔睁开眼睛,大为感叹。 “魔教武功虽然凶邪阴损,但确实另出机杼,颇为高妙,怪不得郑少杰能直上半步小宗师,此功竟真能弥补,咳咳,骊姐姐,多谢,物归原主。” 说完,将皮卷递了回去。 骊沁见鲁浔对自己似有隐瞒,不知为何竟生出恼意。 “鲁公子既然已经看了此功,不知能否带路,若是晚了,妾身同门遭遇危险。” 听着骊沁略有疏离的语气,鲁浔哑然失笑。 “好,骊姐…夫人,请随在下来。” 虎背、狼腰、螳螂腿,看着鲁浔朴素衣着也遮不住的完美背影,骊沁的铃索无意识地在腕上缠了三圈,她突然希望去千涵海潭的路再长些。 “骊沁啊骊沁,见了个小男人,你怎么昏了头了?这可是小宗师啊,你又…又如何配得上。” 想起鲁浔那声夫人,骊沁突然哀怨起来,咬了咬嘴唇,摇曳着风韵身姿跟了上去。 第51章 郑氏隐秘 千涵海潭的浪头泛着铁锈色。郑少杰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不舒服,他用力的伸了个懒腰,脊椎爆出炒豆般的脆响,海潭咸水在他鳞片缝隙间沸腾。 郑少杰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微一运功,一道蛟纹爬上耳廓:他听见海底万顷暗流的私语——东三十丈有海河尚交配,潭水深处有沉船铜锈剥落,连头顶鸥鸟振翅的频率都化作精准的脉搏。 掌心抚过胸前的黑鳞纹路,感受着这具完美的身体,郑少杰咧开嘴角,露出鲨鱼般层叠的利齿,呼吸中带着深海腔肠动物特有的粘腻回响。 随手攀在旁边的岩石上,潭底被海水蚀刻千百年的坚硬岩石被他随意捏成齑粉——海洪化蛟功赋予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某种凌驾于武学常理的肉体欢愉。 “该上去了,还有事未完呢。” 郑少杰在水中一个鱼转,带着白色尾浪冲向水面,海河尚似乎遇到了凶兽一般,虽然聚在一起严阵以待,却未曾冲上去阻拦郑少杰。 巨浪破开,郑少杰一跃而起,双手攀附石壁几下飞上海天门,却看见郑克爽端坐在黑石之上,闭目养神。 一见郑克爽,郑克爽浑身肉眼可见的剧烈发抖了一下,紧紧捏住拳头好久,方才走上前去,他的一掌扫平黑石坐下,竖瞳死死盯着岸上的郑克爽,强自镇定的开口。 “父亲是来贺我神功大成的?” 郑克爽没有睁眼。 “你不意外?” “欧阳夺那个蠢货觉得别人都是蠢货,可我却知道,至少在海门宗,没有事情能逃过父亲的眼睛。” 说到这,郑克爽咬了咬牙。 “就像当年情宗那魔女骗走我元阳的事一样!” 郑克爽这才睁开眼睛,目光冷漠。 “你娘告诉你的?” “不要说那个该死的女人是我娘!” 郑少杰大声咆哮! “她和你都一样!根本不配为人父母!你坐视我破元阳,那个女人居然叫我忍让!我求你传我‘论天罡气’,你却说我根本没这个资格!还有大哥!” 他的声带突然扭曲成海螺号角般的嗡鸣。 “凭什么您就是郑家唯一的真龙,我却要做二十年蛟蛇!” 郑克爽打量了他一眼,眼睛里浮现贪婪的神色。 “你认为,你配和少奇比?” “他不过年长我几岁!可在你们心里,我永远不如他!” 猛然一挥手,巨力带起的风罡打的山石崩裂飞溅! “可如今!” 不知何时,郑少杰双目已经化作竖瞳,神色狰狞。 “如今我身负海洪化蛟功,何须再练那劳什子龙王功!” “你以为海洪化蛟功是机缘?” 郑克爽的叹息混在潮声里几不可闻,双手从袖中探出,玉色肌肤下流转着鎏金脉纹。 “当然!” 郑少杰见此豁然起身,浑身肌肉滚动,蓝黑真气如海水般包裹全身,惊涛骇浪中传出一声声恶蛟的嘶鸣! “父亲可闻龙吟?” 他死死盯面无表情的郑克爽。 “我才是真龙!” “真龙?” 郑克爽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儿子,目光中有惋惜、有犹豫、有愧疚,最后化作纯粹的痛恨。 “你不过是个杂种而已!” 话音刚落,郑克爽弹身而起,掌如推山。 见郑克爽完全不顾父子情义,郑少杰早已非人异化的心境再也压制不住,曲指成爪,黑鳞纹路中泛起层层水雾。 他脊椎发出弓弦紧绷之声,双臂猛然爆涨一圈,猛然麾下,指缝间雾化真气化作雾刃,带着腥咸罡风正面硬撼郑克爽分金断玉的双手。 掌爪相碰,只一下就震的大地开裂。 看着被对方抓住的玉化双手,郑克爽眉毛一挑。 “这邪功有些门道,竟能抵挡太虚无尘的威力?” 郑少杰看着困扰自己心中多年的梦魇被自己一朝打破,顿时嚣张狂笑。 “狗屁的太虚无尘!不过是专善对付护体真气的邪门歪道,遇到体关宗师的金刚肉身,比瘙痒都不如!” “哦?” 郑克爽双手骨骼一错一缩,顿时破开擒拿。 郑少杰贴身切入,一招混元掌中的“浪叠三重”变式,经化蛟功催动竟有移山填海之威。 郑克爽双手前后交竖,双臂泛起鎏金色泽,摊、拍、挂、拦,挡住郑少杰几招势大力沉的疯拳。 随后抓住郑少杰漏出的中门破绽,双足踏锁环步,双手玉化至透明。混元一气功剧烈吞吐,明明双掌前切,却上下左右分别出现数股强大撕扯之力,将郑少杰身体牢牢裹住,随后连切两掌! “噗!” 郑少杰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嘭的一下倒飞而出,一头栽入碎石之中! 他只觉得胸口撕裂般剧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精钢也似的蛟躯竟如碎瓷器一样,被打出一个夸张伤口,蓝色血液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你这自暴自弃、不学无术的杂种,见过多少海门宗绝学?” 伤势与话语激得郑少杰凶性大发。他浑身蛟纹攀上五官,周身黑蓝真气泛起磷光,双爪一分又扑上去,连空气都被撕出漆黑裂痕。 “杂种就是杂种。” 郑克爽的脊椎突然爆响如龙吟,龙王功催动下身形竟如无骨般扭曲。他左臂如蟒缠住蛟爪,右掌混元掌穿透蓝黑真气直击膻中穴。郑少杰口喷蓝血,在半空凝成冰刺,却被混元一气功牵引,反扎向自身涌泉穴。 轰! 黑石地面上又炸开一个方圆二丈的深坑。郑少杰挣扎欲起时,发现那股无形怪力这次单单挂在腿上。 郑克爽双掌一合又攻上去,郑少杰这才发现,郑克爽左掌还是太虚无尘之相,可右掌却满是龟裂,裂痕中逸散狂暴内劲,只是轻轻挥舞,周围景象就如碎镜一样挪移错位。 “混元六虚劲!混元碎玉掌!” “发现了?六虚拿人、无尘破气、碎玉破体,打破周身?想破混元功,等打破周身、见神不坏再说吧!” 说完,郑克爽催动龙王功,双臂如金蛇狂舞,长可拉多一尺,柔可弯折相交,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进攻,打的郑少杰蛟纹溃散、遍体鳞伤,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下面蠕动的蓝紫色筋膜。 “不可能,不可能!” 郑少杰惊恐大叫,郑克爽充耳不闻! “让你见识真正的‘天罡混元童子功’!” 郑克爽张吐气开声,深海龙音悠扬清逸,浑身发出浩大金光,双臂暴涨如金龙探爪,玉手内泛起鎏金纹。 “混元一气功”催发极致,“论天罡气”分作三股内力,协调六虚、无尘、碎玉三门绝学,一身复杂武学运使自如,海门大宗之主,却非浪得虚名! 数门绝学一齐催动之下,郑克爽周身三丈内空气扭曲破碎,金光映照之下,竟如万千金镜悬浮,恍若万千龙鳞闪闪发光!每片龙鳞都映出郑少杰惊恐的竖瞳。 “掌正天罡!” 这一掌,三大奇功化合为一、使正反二力同握于一人之手!莫大威力,一击之下竟将郑少杰小宗师之体打的全身爆血! 身受重创,郑少杰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郑克爽卷地一脚,将郑少杰挑在空中,剑指破空,“论天罡气”连换三种内劲,封住郑少杰十八处大穴。 “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面前满脸恐惧,动弹不得的郑少杰,郑克爽脸上浮现激动快意混杂的神色。 “郑少杰,不!小杂种,你质问我为何弃你于不顾,你怨恨我为何看你沦落至此,今天,看在你为海门宗作出巨大贡献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你说什么!你胡说!这不可能!” 他站在郑少杰面前,背后已是明月当空,浓重阴影遮蔽他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情绪复杂的双眼。 “不可能?你不知道吧,‘龙王功’炼精返体,若到了小宗师境界,就无法再让女人怀孕!那个贱女人耐不住寂寞,与人苟合,才有了你这个奸生子!” 听到这让人崩溃的事实,郑少杰一时间忘了惨叫,呆在当场。 “那你,为何要让我生下来?” 郑克爽狠声恶吼。 “那个贱女人恨我,恨我自她生下少奇后就不再碰她,为了报复我,她怀了你这个杂种,愣是藏到显怀之后才现身活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皆来贺我!谁知道我当时何等屈辱!可海门宗的面子不能丢、郑氏的脸面不能丢、那个贱女人出身名门,我也得让她活着,我只能让你生下来,让你作为郑氏子活着。不过——” 郑克爽收敛恨意。 “为了保住你,那个贱人费劲心机为我弄来了‘武人尸’秘术!多好笑,她怎会知道,费尽心机保护的儿子,居然被她家族的秘术杀死!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郑克爽畅快大笑,一把抓住郑少杰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看着郑少杰充满恐惧的双眼,他无比快意。 “‘武人尸’能保留武者生前所练真气,到时候,你就是我海门郑氏代代相传的‘传功之宝’,从此,我海门郑氏再不受精枯爆体之厄,到时候,我一定让郑氏后人恭恭敬敬祭拜你!” 就在郑克爽志得意满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情绪被打断郑克爽惊怒回头。 “谁!” 第52章 魔宝迪奥 打猎碰到人放火,打架碰到不要命的,逃命用人家武功结果被抓现形。 如果欧阳夺是个穿越者,他就明白自己现在这种感觉叫日了狗了。 这回好了,逃命听到江湖大派掌门吐槽自家黑历史,这种一路专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的感觉简直太迷人了,欧阳夺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顶着郑克爽想杀人的眼神,身心俱疲、心境破碎的欧阳夺心知自己这段时间的谋划恐怕就是人家眼皮子底下的蛐蛐,吓的都打摆子了。 但身后俩婆娘一个比一个凶狠,前狼后虎,他也得硬着头皮先往没得罪死的那一面冲。 更何况,积年老魔,这么多年没玩崩,肯定是有点东西的。 欧阳夺心里“要死了要死了”喊个不停,郑克爽也觉得有点棘手。 作为大派宗主,他知道欧阳夺这种门派里的宗匠学者有时候比亲传弟子都重要,更别说他本身还是练成上乘魔功,积年四练境界的人物,放在哪个宗门都是妥妥的小宗师预备役,就算魔门这种无情无义的地方,折了这么个人物,也得找正主掰扯掰扯。 郑克爽虽然不怕魔门,但谁想跟陈年臭狗屎、着名失心疯惹纠缠不清啊? 可这欧阳夺听到了他的谋划,知道他要抢“海洪化蛟功”,大仇已经结下了,似乎也不差这点。 郑克爽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欧阳夺的时候,一声娇叱打断了他的思路。 “欧阳老魔,哪里走!” 一道倩影带着满身月华,打密林中窜了出来,正是一路追来的张静仪。 “欧阳老!啊!月母宫弟子张静仪见过郑宗主!” 好么,还挺讲礼貌! 就算不掌握朱厌的事,郑克爽在旁边看了小半天了,还能不知道月母宫今天当老六? 但是大家出来混的难道讲道理么?要讲辈分、讲势力、讲实力!月母宫的女人不光胸大腚大,拳头和势力也大!连魔门都顾虑的郑克爽如何不顾虑月母宫? 正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发作的时候。又一声娇叱从树林中传来! “师妹小心!魔头看招!”随后一道青虹朝着郑克爽飞射而来。 还来!? 还直接动手! 刚才这打的天崩地裂的,你们都聋啊瞎啊不是? 行走江湖都这么不注意么,你们月母宫太阴元君巩宗主知道么? 不是,你们这帮大派弟子问都不问见人就打,都这么行侠仗义么? 嗷,海门宗弟子也这德行,那没事了,这就是大派风范。 郑克爽见对方对自己如此不敬,顾不上收拾欧阳夺,沉着脸一掌打飞连月环,刚要动手收拾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后辈,另一边的欧阳夺心里都要笑发财了。 只见他伸手在怀中一摸,掏出一根上面裹着金帛、镶嵌诸多宝石,自中间孔洞中穿出一根蜜蜡锥头的……鸡!? 那造型可太别致了,只能说虽然短小精致,但确实昂扬不屈。 “幸好带了‘谛奥’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欧阳夺心中激动不已。 这“谛奥”是魔教佛宗“夺业寺”在东瀛研究出来的又一样邪宝。 东瀛佛教与中土佛教不同,东瀛和尚不仅能娶妻僧子、喝酒吃肉,还能建立佛国、世袭罔替,偏偏这等在中土佛教看来比魔教还该死的佛派,门内武僧竟能在不修戒律的情况下,练出相对上乘的佛门武功,跟西藏密宗一样,邪门的紧。 而这“谛奥”,就是参考西藏密宗以人体炼药之法,先用魔功培养出的美艳肉奴去诱惑那些不食酒肉、严守戒律的日本僧众,此类僧人破戒欢好之时,自然会出现佛功异化,如无人干涉,倒也能顺利过渡,东瀛和尚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若在此时,将作案工具一并斩下,而后开膛破肚,再把东西放入海底轮正中位置,再以美酒、天葵巾、兽脂等秽物为引,以海量五荤菜干为薪柴,辅以秘药秘法,将僧尸点燃烧尽后,便会留下一根缀满舍利子的玩应,这就是“谛奥”。 “谛奥”之名也有魔门故意羞辱佛门之意,谛者揭谛也,奥者奥妙也,因此,“谛奥”就是“揭谛的奥妙”。 由于佛法大国身毒国将这鎏金舍利坤称之为“林伽”,故而这味邪宝也被魔门称作“阳竖林”。 一根“谛奥”就蕴含了一位破戒僧毕生的武学精华,佛门武学经历魔化扭曲,梵意浩大中隐藏深沉邪意,最善污染佛门弟子,心、气、体三炼中至少要完成两练才能抵御这种邪宝侵蚀,即便魔门弟子使用,若心志不坚,也极有可能扭曲成疯子。 欧阳夺一早就算好,郑少杰身具破戒龙王功,心性扭曲脆弱,若是再修炼“海洪化蛟功”,实质上已经完成了破戒谤法、由佛化魔的过程,与这邪宝简直天生契合,一旦使用,定能立马成就一尊“凶龙罗汉”。 此时此刻,老魔习惯性的损人利己和保留后手倒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欧阳夺将手中邪宝向着郑少杰方向奋力一掷! 郑克爽什么身份?见到这等秽物,别说伸手去接,便是发动内力挡开都是自降身份。 如今在场这么多人,还当着月母宫女后辈的面,日后江湖该怎么传?想当年海门郑宗主随手打爆一个魔门护法丢来的鎏金舍利坤?这几个名词放在一起说,够江湖人笑话十年! 所以是挡都没敢挡,一个纵身避到一旁。 这“谛奥”顺理成章的精准命中了郑少杰的嘴! 蜜蜡那是真蜜蜡,入口即化!铃铛中乳白石楠香的“防腐脂”当即爆发,给郑少杰来了个对口帮扶。 量太大了,灌的郑少杰直翻白眼。 效果太好了,郑少杰满身伤口肉眼可见的分泌出白色体液,伤口迅速被粘合、止血,构建新的肌肉纤维和皮肤组织。 威力太强了,原本略有病态魅惑感的身材,逐渐变作虎背熊腰的形体,鎏金纹路与黑鳞纹路相互嵌合,野蛮凶恶中透露出金刚庄严。 呲!郑少杰身上十八处大穴猛然一鼓,淡淡蓝色血雾弥散半空。他站了起来,身躯如寺中魁梧雄壮的错金金刚立像,眼眶中却镶嵌着黑红浑浊的玛瑙。 “成了!” 第53章 暴打魔君 欧阳夺的眼中溢现绝处逢生的激动和不知原由的贪婪。 “吼!” 郑少杰皱了皱鼻子,随后朝着二女的方向露出饥渴的神色,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拦在中间的郑克爽眼神中划过一丝狠辣。 “若是让小杂种杀了这两个月母宫的女人,一切事情都可结束!” 而后,他身形一错,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懵懂的张静仪和惊恐的曾离。 饶是曾离这种寡薄稳重的性格,眼看郑少杰一脸打了发情兽药的模样,也是娇躯一颤。 “师妹小心!” 二人同时伸出玉手,全力催发内力,四枚连月环化虹而出。 可郑少杰身体却如龙蛇一般随意扭曲,让过进攻,速度不减的继续前冲。 “这是?龙王功!” 郑克爽双眼一眯。 看着郑少杰凶魔的身影,曾离与张静仪身体双双浮现月华,借月移形当即发动,一个瞬间二人便窜出五丈之外。 可一个大境界的跨度若是那么容易弥补,小宗师又怎会有如此地位? 二女刚刚落地,却见郑少杰如影随形,已然抵近身前丈内。 “吼!” 曾离俏脸上浮现绝望,而后闪过坚毅神色,猛地一推张静仪。 “走!” 这一耽误,郑少杰双手已然近在咫尺,曾离甚至能看清郑少杰眼中自己的倒影。 郑少杰蛟爪撕开夜风,带起丈许腥臭蓝雾抱向曾离,鳞片缝隙间渗出黑蓝体液。 曾离只觉得一股粘稠而深寒的气息罩住自己,身体半点动弹不得,她心知逃无可逃,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曾仙子爱护同门,却让鲁某改观不少。” 清朗嗓音破开寒雾,一股蛮横的热力瞬间驱散了曾离身上的寒意。 鲁浔裸露衣服外的皮肤上爬满鎏金纹路,飞身擦过她耳畔,身前响起清沥的古磬宏声。 曾离睁开美眸,郑少杰双手就在身前尺余处僵住。 偏过头来,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孔近在咫尺,剑眉星眸,双手摊如柳叶,稳稳制住郑少杰的关节,让他不能寸进。 鲁浔发觉身旁之人毫无反应,转过头来,见曾离呆呆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出声调笑。 “还看?再看要收诊金了。” 温暖又带着沉香韵味的气息吐在面上,抚的曾离身体一哆嗦,瞬间清醒过来,当即面色桃红。 “吼!” 郑少杰可不管你脸不脸红,发情期的野兽攻击性向来最重,已经只剩模糊意识的大脑,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练着自己非常在意的武功,又似乎有些熟悉的雄性,源自野兽本能的凶性瞬间暴涨,双手猛然响起音爆,重拳眨眼挥至面前。 见郑少杰攻来,曾离惊叫出声。 “公子小心!” 鲁浔耳朵微动,如同抓住猎物的捕蝇草,头也不回,双手一分,一招摊手耕打伴随铁锤夯地之声,正中郑少杰檀中大穴,打的他僵立当场,随后一个侧蹬将他一脚踢飞。 “曾仙子。” 鲁浔背过身,转头轻笑。 “你发呆时,比斗狠时可爱多了。” 二世为人鲁浔也没活过三十岁,遇到美人难免调笑两句,但他还知正事,回过头来俊脸已然冷峻至极。 双脚碾过黑石上的蓝血,黏腻触感让他想起那块大苹果城别墅里流满血液的地板。面前的郑少杰身形已膨胀至一个夸张的程度,鳞片缝隙间渗出黑蓝体液,滴在地上竟冒起青烟。 “郑宗主,您说我外功粗浅?” 鲁浔瞥眼一觑,攥拳于腰,膝盖内扣。一个二字钳羊马扎下,瞬间方圆五尺尘土无风自旋,蒙在鲁浔双手上,闪现红白光泽,脖颈处弥漫青色。 郑少杰再度合身扑上,卷起腥风攻来,鲁浔纹丝不动,直到蛟爪距他咽喉不过半寸之时,来自前世的咏春膀手如春藤缠树贴上袭来小臂,寸劲自三焦经灌入,一手木人桩法带着七星螳螂拳拆手的套路连消带打,每次不过出三分力,却能化解郑少杰十分力道。 郑克爽见到如此精巧繁复的拆招,眼中闪过一抹郑重。 “这小子,气、术也已过了练成境!还到了如此深微的境界,这手短打看似粗浅基础,用的都是些笨力气,全无半点内家行气的精妙功夫,却长中有短、正中带奇,几乎将贴身揉手的路数走尽了!怪了,没听说云州有什么名师怪侠,谁人会在粗浅功夫上打磨如此之深!” 鲁浔起脚撩阴,郑少杰凭直觉一躲,哪知鲁浔脚形变挑为点,一个寸劲点中郑少杰裆部,郑少杰当时双眼暴突,连目光都清澈了几分,浑身力道瞬间泄散。 “啪啪啪啪!” 趁他病,要他命,鲁浔双手玉化,运使十二路标指如穿花蝶影,每次命中都连发四次脆响,接连七指钉在同一处肘关节上,打的郑少杰臂骨外刺,撕扯出蓝血喷溅在鲁浔身上,却被柔顺光幕轻柔卸开。 鲁浔这一手中暗藏“普门示现说法印”中的“青颈婆罗”,乃是“婆罗门应”合于“青颈观音”之姿,传说青颈观音三面四臂,而婆罗门爱诸数术,此招乃精巧繁复,任意一手,均有三般变化、四重劲力。 打断郑少杰的手臂,鲁浔架势变短为长,一招八卦六十四手中的日月并行,彻底将这只手臂折断,顺势摞臂进肘,起八极拳路打出一招猛虎硬爬山,伏虎击头、鹰嘴点肋、进步撑捶,骨裂声里,铁拳已是入肉三分! 郑少杰长声痛嘶,如夜枭啼空,好手悍然反击,鲁浔粘手进步,脚下寻圈,一捏一环一折,一招合气道中的小手返将郑少杰撂倒在地,抓住好手一个鳄鱼翻身,咔嚓!又折一手。 鲁浔站起身来借势一提!兜的郑少杰凌空而起,随后拉开身位一招古泰拳里的鳄鱼摆尾,踢得郑少杰口吐漫天血雾,倒飞而出,跌倒在欧阳夺身边。 一套集合前世人类搏击技巧精华、穷尽筋骨之能的凶残打法,给此世之人带来巨大震撼。 此世武学昌盛,有内外气功,能助人飞天遁地,是以纵是炼体高手也追求气体双修,讲究身为载体、气为刀兵,于纯粹肌肉搏杀之法研究并不十分深入,也就是本朝以来《兽功》逐渐普及,筋骨搏杀之法才开始有兴盛的苗头,却依旧被武林大派名宿嗤为左道末流。 如今在场之人都是江湖大派弟子,各个扪心自问若自己碰上如此凶毒阴狠却精巧繁复的功夫,又能否全身而退?却是越想越觉得此等功夫与精妙内家功夫相比的确大大不如,可若二者结合,又该有何等威力? 郑克爽想的是方才一路快手短打配合混元双掌该何等可怕;月母宫二女只觉得方才惊鸿一瞥的八卦掌飘逸灵动,与自家功夫路子简直珠联璧合;欧阳夺眼里全是合气道那一下分筋挫骨的阴毒手法。 想到这,郑克爽脸色愈发阴沉,只恨这伟男子学了郑氏功却不姓郑,否则现在自己就可传位给他,安心养身。月母宫二女复偷瞄了一眼鲁浔那张无双无对的帅脸,不经意间眼睛里已经满是水光。 第54章 茶香四溢 曾离手偷偷地摸了摸袖子里的玉簪盒子,看着张静仪痴痴的目光,心里顿觉不舒服,横过身来将二者隔开,轻咳了一声。 “张师妹,你有婚约在身,如此盯着一个陌生男子,十分不妥。” 张静仪听了满脸通红,气的一跺脚。 “师姐!我哪看了!” 随后转过身去,却在心里偷偷计较。 “小宗师对练成境,二十五对二十七,这长相也…” 发觉如此不好,又轻轻捶了捶手。 “张静仪呀张静仪,你有婚约在身,你怎么能想别的男人比卓公子好!” 又想到曾师姐如今依旧小姑独处,不由嘴里发酸,忍不住开口。 “师姐,鲁公子要是再年长些该多好,与师姐正相配。” 说我年纪大是吧! 曾离心里握拳,恨得咬牙。 “说什么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等婚姻大事岂容自己考虑?” 意思师傅同意你就不反对是吧! 张静仪内心‘呶呶呶’疯狂吐槽。 再抬头时发现曾离仪容端正、雍容大方,原本冷艳面孔现下柔和的好似暖玉,浑身散发着惊人魅力。 师姐发什么颠? 张静仪顺着师姐的目光,发现鲁浔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一双寒潭秋月般的双眼,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的看着自己。 这目光太多情了,尚未出阁、年方双十的张静仪哪里受得住这种考验,只觉得浑身毛孔大张,却一动不能动,只是呆呆的和鲁浔对视,看的都快神游了。 这一世,鲁浔太习惯这种表情了,只能颔首摸了摸鼻子。 “这位姑娘,下次切莫如此莽撞。” 他关心我? 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关心我? 他声音怎么也如此动听? 他若是唱歌该多好听?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不能怪张静仪犯癔症,这段时间张静仪耳朵里的鲁浔是个什么人?才智高绝、众望所归的少年英杰,筚路蓝缕、开辟基业的年轻俊杰,武功高强、傲视同代的练武奇才,有情有义、患难与共的情义长兄,下属拥戴、甘效死忠的仁厚少主,才华横溢、知情知趣的温柔郎君,如今又是横空出世、俊美无方的救命恩人。 对于这个时代的江湖女儿就是权、财、德、能、情、色六维全满的六边形怪物!什么?光长得帅色为什么满?体关小宗师!只会问你累不累,不用问你爽不爽的懂么!床都给你打个洞出来! 这时候,骊沁一声轻呼打断了张静仪的臆想。 “掌门大师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小师妹,幸好你没事,否则卓家那边的婚约可怎么交代啊!” “啊!骊师妹(师姐)啊,你来了哈!” 早看见我了!装什么装啊!*3 三女互相看着对方身上泛出的婊气,心中纷纷痛骂。 月母宫“广寒三仙”的名声可不是自封的。 一个冷艳高挑、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可爱娇憨。 偏偏个顶个都是的低头看不见脚尖,如厕净身费劲的身材。鲁浔就是前世看过再多美人,这三个放在一起他也不由感叹出声。 “洁若秋菊被霜露,神如明月照寒江。” 一句很简单的话而已,但在颜值加持下,三女听了只觉得——他好有才华!*3 感知到身边姐妹的情绪。 三人再度交换眼神。 曾离微微露出袖子里的玉簪盒子,微微一抬下巴。 我乃掌门师姐,尚未婚配,他赠我礼物。 却看到骊沁眼睛轻轻摸着自己的连月环,眼神担忧的看着鲁浔。 死狐狸是提醒人家前些日子刚让我伤了是吧! 曾离这边恨的咬牙切齿,又看向张静仪。 死丫头人呢? “鲁大哥,小女子月母宫弟子张静仪,前些日子掌门大师姐打伤了你,都是误会,我小时候刚入门的时候就是大师姐和二师姐带我,她们就跟我娘亲一样,我带她向你道歉好么?” 张静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吐着让曾离致死量的毒液。 “好说,好说。” 闻着有点熏人的茶香,鲁浔尴尬的笑了笑。 “鲁公子,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妾身的大师姐和小师妹恐怕真要遭遇不测了。” 骊沁也凑到鲁浔身前,微微一福,三人中就属她气质最是温婉,柔躯一动,衣服褶皱下挤出肉感的弧度,显得愈发迷人。 “鲁公子,救命之恩无以言谢,之前的事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等冒犯。今后,月母宫就是您的朋友,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用得着的,尽管吩咐,曾离必星夜奔驰,效犬马之劳。” 曾离也到近前,神色感激的欠身一礼,仨女中身材最为高挑的她俯身行礼,抬起头时楚楚可人的表情看的鲁浔心头一跳。 想着方才曾离不顾自身安危,保护同门的担当,鲁浔觉得此人并非一无是处,这个有上乘武学古代世界,大派弟子漠视平民百姓虽然可恨但并不稀奇,自己虽然不想和这些身上带着麻烦的有什么瓜葛,却也也没必要得罪对方,当即虚扶还礼。 “扶危济困,本属份内,曾仙子不必挂在心上,待了解此事后,我鲁氏就要搬到西域军州去了,届时天高路远,今后恐无相见之机,是以报答就不必了。若来日有缘,仙子与诸位同门到西域办事,鲁某定扫榻相迎,晨茶夜酒,谈天说地,也是一番快事。” 张静仪听了心中一慌,忍不住发问。 “鲁公子青年才俊,应当鲜衣怒马、纵横江湖、领袖群伦,何苦到那西域大漠之地?莫非是求建立功勋、入朝为官、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么?” 鲁浔笑中含叹,神情中透露出疲倦。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朝堂与江湖同样争斗不休,鲁某无心此道,也并不觉得这好勇斗狠、同族相残的江湖有什么好纵横的,此去军州,以一身武艺镇守一方,以满腔热忱经营一地,也算造福百姓。” 鲁浔此世初涉江湖,在他心里,江湖就是个满地老银币的地方,明面上小宗师只是看着珍贵,一但换了地图备不住路边的“狗”都会打雷。 再加上他也是刚刚突破,还未曾真正感受到身份的转变,所以对江湖大派过于谨慎,并不知自己一番言论,从一个最年轻的小宗师嘴里说出来,对于江湖中人是何等震撼。 作为盛世王朝,大周百姓从小到大,听了太多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英雄故事,虽然入了武林宗门,在实质上与朝堂对立,但种族纽带和文化感染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即便知道了江湖险恶,却也压抑不住内心对英雄义气的崇拜和向往,这是人类向往美好的天性。 更何况,堂堂月母宫弟子,江湖朝堂的龌龊如何不懂?道貌岸然下的男娼女盗不要见过太多!越是这样,众人越震撼于得鲁浔的抉择! 因此,在不知实情的骊沁眼里,鲁浔这一番话是这样的意思:朝堂江湖,不过门户私计,鲁某大好男儿,宁愿远赴西疆风沙之地,为民族开疆戍边,以全平生意气,也不屑与之苟合! 这等含蓄内敛的成熟气质,这等英雄意气的精神内核,再配上这等丰神俊朗的颜值滤镜,组合而成的英雄魅力冲的一旁的骊沁双眼亮如水月,波光粼粼中荡漾着深深崇拜。 “鲁公子真是宽宏大量、仁厚无方、淡泊名利、性情高洁,妾身明日就知会沿途大小门派,保证公子迁族之事一路顺利,待到公子安稳之后,妾身一定上门叨扰,还请公子莫嫌麻烦。” 这有妇之夫怎么还还要上门呢? 鲁浔虽然高兴沿途有人帮助能省不少麻烦,可对这如此来劲的有妇之夫却不敢亲近。 “贤伉俪做客,鲁家自然蓬荜生辉,尽管来,鲁某最好交朋友,倒是定要跟尊夫好好喝上几杯。” 听到这,骊沁面色却哀伤下来。 “外子十年前就已过世,却是无缘与鲁公子把酒言欢了。” 嘶!未亡人系列!幸好鲁某无孟德之癖! 鲁浔连忙道歉。 “这,鲁某孟浪了,骊夫人勿怪。” 看着鲁浔得知自己未亡人的身份后依旧清澈的眼神,骊沁心中暗自欣喜。 “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妾身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请公子莫在称呼妾身夫人便是。” “那,好,骊仙子。” 这时一直插不上话的张静仪突然掺和进来。 “师姐,去鲁大哥家可一定要带上我,鲁大哥不会嫌我烦的对吧。” 小妮子!你不是最讨厌风沙干燥么! 骊沁心中咬牙切齿,还未等说话,曾离却a了上来。 “师妹,到时候你怕都要完婚了,卓公子与鲁公子又不熟悉,怕是不合适吧。” “大师姐!” 见几人又开始暗戳戳卖茶,鲁浔默默转过身去,以他今世的经验看,只要不看到自己的这张脸,女孩子大多数都会冷静一点。 刚一转过来,就看到郑克爽一点都不爽的眼神。 鲁浔有点摸不着头脑。 “恭喜郑宗主得偿所…人呢?” 第55章 魔经佛典 这时候鲁浔才发现,欧阳夺和郑少杰已经不见了。 “就在你跟一帮女孩子卿卿我我的时候,欧阳夺抱着那个杂,那个逆子投海了!” “投海?这水下如今已有不少海和尚,又没到有…那个的时候,他们投海,岂不是找死?” “你问我?我问谁!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只留下了这卷邪物。” 郑克爽一脸愤懑的甩出一个皮卷。 鲁浔一脸你莫怨我的神态。 “郑宗主堂堂小宗师,制不住两个重伤号?而且您有些言不由衷了吧,方才你与郑少杰交手之时,难道未曾化纳了海洪真气?日后代代传功,有何难处?” 丫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盖世天才是吧! 郑克爽脸色更加不爽。 “说得容易!论天罡气是好修炼的?不到小宗师境界,如何化纳消受这魔功!哎,若是有武学秘籍就好了,可惜,只是一卷观想图。” 鲁浔不动声色。 “原来还有观想图,不知在下可否一观?” 郑克爽一脸冷笑。 “小子,你知道这观想图是干什么的?” 见自己被拆穿,鲁浔也不尴尬,上辈子为了活命什么事没干过,这点讽刺也能动摇你鲁哥? “鲁某不懂,还请郑宗主指教!” 无赖的样子看得郑克爽一阵气急,随后又叹了一声气。 “你可知,天下武学包罗万象,寻根溯源去不过三类,其一,见人;其二,见天地;其三,见众生。 人者,乃筋骨之能、血肉之秘、魂魄之妙、争斗之智; 天地者,乃四相五行、山河地脉、日月星辰、水轮风象; 众生者,乃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鳞毛羽昆、蛮妖精怪; 古人有幸能仰道者,效其法而得其能,武学伊始也。然人力有穷,或以微观宏,能知道之事,不知道之道,或限于资质,文字不能全其妙。是以或假图章、或假金木、或假泥石,混混录之,留待后人观效。” 鲁浔稍作沉思便恍然大悟。 “照此说,这‘海洪化蛟功’,或不尽善尽美、或有意犹未尽,或是难以言明,非要观想图自行领悟?” 郑克爽赞许的点点头。 “不错,真是一点就通。” “那宗主您以观此图,难道不能倒推武学?” 郑克爽摇摇头。 “武学之道一看天资二看后成,有人握剑即通却学不会拳脚,这就是天赋之别,此卷我方才悉心观看,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图中魔意还一直试图侵扰我,若不是龙王、混元二功护持心神,怕不是还有麻烦,真是彻头彻尾的魔功。” 随后将手中的皮卷递过来。 “你天资高绝,看了或许能能有所收获。” “郑宗主,魔功都让我看,怕不是想害——” 鲁浔嘴里调侃,手上接过皮卷,再张开的一刹那,顿时被卷上图像摄住心神—— 那画卷本是一团模糊色团,鲁浔目光落下之际,色团扭曲变形,在鲁浔惊悚的目光下化作章头蝠翼、人身被毛的怪物——它,不!祂的触须在皮面上缓慢蠕动,是的,并非错觉,那如同浸泡过血的松烟墨的确在蠕动。 “眼为星门,须作天轨...” 鲁浔无意识念出古怪的口诀,当指尖虚点皮卷,沿着触须描摹,在空中勾勒出熟悉的弧线。 郑克爽在一旁不由自主配合心法运转口诀,只觉得俞府、腹通谷、涌泉三处穴道突然一起涌出寒流,整条足少阴肾经都开始不自然地痉挛,吓得他连忙运转龙王功心法,论天罡气化作佛门内力,与混元内力合于一处,才将这股如跗骨之蛆的寒意祛除出去,伸手一摸,发现穴道处的衣服已然湿透一个规整的圆点。 郑克爽死死的盯着鲁浔,眼中装满惊骇! “这,胎化异形、再塑道体!体关大宗师的绝学!不!是魔功!” 对此,鲁浔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皮卷,画卷中的怪物十二条触须脱落,变成十二个诡异海族,它们舒展肢体,舞动欢跳,仔细观察,节肢与触手竟然组成了一套诡异、怪诞的打穴手法。 “食巨胜者增寿,忘天巨者形延;夜无月火者人见而形隐……” 鲁浔耳边传来诡异的呢喃,这声音化作浑浊粘稠的浓雾,慢慢覆盖他的脑海,他恍然未觉,无意识模仿着某只海族摆动触须的姿态挥动手指,一股阴沉、粘腻、湿滑的指力在空中划过蠕动曲折的轨迹打在黑石地面上,蚀刻及其怪异的球面线条交汇的纹路。 “原来如此!” 鲁浔声音带着双重回响,脊椎突然节节爆响。 这时,皮卷中的怪物睁开了全部眼球——祂的凝视化作滔天巨浪,鲁浔只觉得丹田气海开始逆向奔流,十二正经开始朝着一种扭结相交、无有内外的形态扭曲! 众人突然发觉海风中腥咸气味变浓,鲁浔身上却开始浮现馥郁的甘甜与尸蜡燃烧混合的气味,身上开始出现一种完全非人的邪意。 郑克爽见状飞身后退! “快走!胎化异形的大宗师魔功,鲁浔要魔化了!” “万物为我,我为万物,内变蛲蛔,外烝虱蚤,瘕则龟鱼,瘘则鼠蚁……” 低语声越来越急,就在鲁浔脑海中浓雾即将完全闭锁之时,源自前世的记忆深处一股浩大明亮、金红炽热的光芒自浓雾中剑射而出! “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诸天魔王,及魔眷属……。” 鲁浔神智为之一清,但怪物低语仍在耳畔萦绕。他强忍经脉逆行的剧痛,拼命运转“龙王功”,脑海中经文有内力支撑,梵音愈洪、金光更盛! “……随所国土……,感得如是种种魔事。我灭度后,末法之中,多此魔民……。” 鲁浔眼中金红光芒大放,自脑后生出一团无根金红火焰,助他彻底恢复神智。 感觉到自己体内魔功仍在肆虐。他咬破舌尖,在疼痛中与脑海中的梵唱合唱! “……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些……” 随着真言诵出,鲁浔体内的魔功如潮水般退去,耳边低语彻底消散。 他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但眼中已恢复清明。内视脑海中两团灰尘般大小文字组成的光团—— 一者底色漆黑,蓝紫字色,文字诡异,横竖如须、提钩如足、撇捺如虫、点顿如星,蠕动聚散,书《玄君七章秘经》; 一者金红光芒大方,文字底色如一,恢弘浩大、热而不炽、辉而不烈,书《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 鲁浔运功内视,发现扭曲经络已安然归位,但扭曲之时经络鼓涨却未变回原样,新修的“海洪化蛟功”与“龙王功”之间的些许冲突尽数弥合,汹涌内力在经络中奔腾不休,单薄的丹田如春潭般快速积蓄着。 原本就强横的肉身此时似乎出现了非人变化,四肢关节不用运功也可旋转反曲,双目能洞彻幽冥、视夜如昼,《畜功》《兽功》再不需要调动筋骨肌肉,呼吸之间即可施展,如先天本能一般。特别是一身皮肉,抚摸之下隐现描金龙鳞纹路,筋骨肌肉中摧山裂岳之力呼之欲出! 好险!如此还能因祸得福? “太上虚灵洞幽玄君?” 鲁浔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谁!” 郑克爽听到这个名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上前一把抓住鲁浔。 “太上虚灵洞幽玄君,《玄君七章秘经》,离黯!” 郑克爽一把推开鲁浔,眼中满是恐惧。 “走!” “什么?” “走!现在就走!” “郑宗主?” 郑克爽一语不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拔腿就逃。 “这?郑宗主他?” 鲁浔回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三女。 却发现三女也退到极远处,惊恐的看着他。 “三位,这究竟怎么回事?” 曾离、张静仪二女俱是不语,唯有骊沁咽了咽喉水,干涩开口。 “鲁大·鲁少·鲁公子!离姓乃魔教教主故有之姓氏,离黯此人,乃是本朝初年,四次灭魔大战时的魔教第四代大天魔主,太上虚灵洞幽玄君正是其号,《玄君七章秘经》乃是他所学武学典籍。” 骊沁似乎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颤抖了一下。 “鲁公子,你快走吧,逃到西域去、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无论佛道两派,还是正邪二道,尤其是魔教八宗,若是知道了你身具这门武学,恐怕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因为,这《玄君七章秘经》号称——长生邪法、盖世魔功!” 第56章 两件事 海天门上,乌云遮住了月光,在场四个人的脸被黑暗笼罩,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方才还是救命恩人,不过片刻便视为洪水猛兽。 鲁浔对美人的好感还没来得及升起,便复变得厌恶起来。 他心知此乃人之常情,得了这盖世魔功就如同前世人得了艾滋病一样,任之前关系多好,也会想着保持距离。 但是毕竟自己确实救了二女性命,却还不如一个寡妇来的知恩情,想到这鲁浔不由对骊沁升起几分感激和欣赏。 他想抬手抱拳感谢,却又怕与自己扯上关系连累了她。想到这鲁浔冷漠的开口。 “曾仙子、张仙子。” “啊!” 两个人只不过被叫了一声,就仿佛被蜜蜂蛰了一样,饶是鲁浔心胸宽广,也顿生不悦。 “我改主意了,二位欠我的恩情,现在便还了吧。” “啊?” 二女对视一眼,曾离咬咬嘴唇,站了出来。 “鲁少侠,方才你救我一命,如今向我讨要恩情是天经地义,只要不涉及宗门利益,曾离绝不推辞。” 看着默不作声的张静仪,鲁浔对曾离虚目以视。 “哦?让你把命还给我也行?” “这!”“什么?”“不行!” 听了这个条件,三女惊叫出声。 “不行?那换一个吧,护送我家眷一路到西洲可否?” 鲁浔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鲁少侠,您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师姐她不只是她自己啊!” 骊沁苦苦相劝。 “骊师妹!” 曾离喊住骊沁。 “鲁少侠…” “哈哈哈!” 未等曾离开口,鲁浔却先仰天大笑。 “曾姑娘,在下方才不过是句玩笑话,此事乃鲁某自找,如何会让你这等佳人趟这潭浑水?太小看鲁某了!” 听了这话,曾离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何心中发堵。 “鲁公子,曾离,绝非知恩不报之徒,实非孤身一人,若鲁公子有什么别的请求,但说无妨!” 鲁浔正色抱拳。 “多谢曾姑娘,在下却有事请各位帮忙,但对姑娘来说并不难办。” “公子言重,请。” “我要你们答应我两件事。” 曾离皱了皱眉头,开口询问。 “请公子示下,看曾离能否做到?” 鲁浔笑了笑。 “曾姑娘真是有趣,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你是个什么人。” 曾离面色微冷,却不好发作。 “若挖苦我能让公子舒服些,曾离并不反对。” “挖苦你?呵呵,我们来说正事吧,这第一件事。” 此时月光刺破重云,照在鲁浔身上,一时间天地万物尽墨,唯鲁浔独清,如同天降的神只、又像古老的图腾。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改方才的柔和,放射出睥睨万方的神色。 “我要你们把我手中有魔功的事,传遍天下!” 看着三女不可置信的眼神,鲁浔嘴角掀起略有癫狂的笑意。 “一个人也不能落下!” 曾离震惊到无以复加,头一次磕磕巴巴的说。 “公子,您莫不是开玩笑?” “若鲁某方才跟开玩笑让你误会了鲁某的性格,那是鲁某孟浪了。” “可若传遍天下,公子你···” 骊沁突然反应过来,盯着鲁浔的表情,磕磕绊绊的试探的说。 “师·姐,鲁公子他,他是要···” “要什么啊,真是急死人!” 骊沁看到鲁浔赞许的笑容,脸上试探化做惊骇。 “鲁公子他,他要一路打到西洲去!” “打过去!?不可···” 曾离看着鲁浔赞许的表情,只觉得世界荒谬至极,海门位处东南腹地,距西洲何止千里之遥,常人身处这等险境,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都嫌不够,这人竟要在天下正邪两道围追堵截之下一路打过去! 他真的不要命了不是? “鲁公子,稚子执金于闹市,岂非不智?” “二位,鲁某怀金之事,能否不报宗门?” “这·对不起,公子。” “这块金子只稚子知道,才是他的金子,若非一人独知,就会传到强盗耳朵里,而在强盗眼中,稚子之物不过无主之物罢了。” “可金子在,强盗就在啊!” “官金刻字铭章,丢了大家也都知道是谁的,强盗想要金子,穷人就得变成苦主,我为什么要做苦主?” “好,就算公子不怕强盗!可强盗之外,还有更可怕的人在!” “骊仙子,金子落在穷人手里,强盗看不过眼,强盗得了金子,乡绅就看得过眼了?” 骊沁眼神一变,若有所悟。 “公子想做乡绅?一块金子可换不得数代家财!” 鲁浔摇了摇头。 “乡绅很清楚,一块金子而已,穷人就算得了,靠自己做不了乡绅,可强盗得了却能!所以,金子不在强盗手里,才最重要。” “公子是想告诉大家,你是穷人?” “不,我是要告诉大家,这块金子丢不掉的金子,强盗来抢我就让他变苦主,乡绅觊觎,我能让他变穷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挡住风,可吓不住雨。” “所以,才要明月大海为寄,告诉那些风雨雷电,这墙高门厚,想进屋,就别怕四分五裂。” “公子好气魄,但强盗之所以是强盗,就是他们拎不清自己是强盗。” “冲天大将军的事迹,鲁某也佩服得很。” “黄…公子不怕成为武林公敌么!” “魔宗似乎才应是武林公敌。” “你要满城尽带黄金甲,便是坐实了魔头行径!” “为何魔宗是魔宗,魔教是魔教?” “江湖共识,魔宗就是魔教。” “非也!魔宗可以是魔教,魔教只能是魔教!” “此话简直荒谬!” “混元祖师魔宗都不是,黄天道早就入了魔教,围杀混元祖师的高手,不知天下有黄天道?” 骊沁听了一噎,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还是想做乡绅。” “乡绅?呵呵…” 鲁浔双目闪过龙王功独有的鎏金瞳孔。 “混元祖师二十五岁小宗师了么?” 骊沁看着鲁浔傲气外露的神色,仿佛方才的温文尔雅只是面对世人的假象。 “他混元祖师想作乡绅,我不想!我要让那些敢抢金子的人、意图把我当做棋子随意摆布的人,统统做穷人!我有这个潜力、有这个资格!” “穷人?” “对!为了生活奔波却不能饱腹的,曾经被他们随意摆布的穷人!” 这个人要一个人去面对数千里路途上的围追堵截,还说要把敢招惹他的‘乡绅’‘强盗’,打成‘穷人’。 一旁一直发呆的张静仪不似曾、骊二人情绪激荡,更加旁观者清的她是三人中最能够感受那种离经叛道到近乎“歪邪”的特殊人格! 他的所言所语,皆在挑战当前世道最根本、最不可动摇的运行规则,他蔑视皇权、鄙夷大派,他看不起武林敬仰的江湖巨擘、看不起“天下布武”的当今圣上,他痛骂皇帝、讥讽传奇、不屑贤长,他胆大包天、无惧生死、傲气凌云,他简直大逆不道! 他是如此危险,但他却无畏的像传说中的英雄! 这种颠覆性的人格魅力,配上鲁浔小宗师的身份和那张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的帅脸。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要当百万师。” 张静仪脑袋闪过这样一句话,然后整个人怀春少女看见了英俊坏小子,情绪控制不住的溢出来,强烈的刺激使得她轻声尖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了嘴。 一声尖叫惊醒了骊沁,她看着小师妹眼睛亮的比天上的星星都闪、脸红的比三月的春桃还红,心知不能再让这该死的美男继续散发魅力了。 “此事我派答应了,另一件事。” 鲁浔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第二件事,请仙子发动人手,言说鲁某身份卑微、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不过是时运惊人,偶得了一身小宗师本事,便妄自尊大、自以为是、自矜自骄、针砭时弊、鄙薄天下英雄,其余所擅武学、今日所见种种,还请帮忙遮掩一二。” 骊沁聪慧过人,当即明白了鲁浔的意思。 “身份卑微,是麻痹豪门大派;狂妄自大,是刺激江湖草莽;宗师本事,是迟疑武林高手,待公子摧枯拉朽破掉一批莽撞而上的卒子,泄露了武功跟脚,观望的人再想动手,就要重新调查,如此一来,公子不光杀鸡儆猴,还得到了更多转圜余地,好算计,好计谋,好心机!” 鲁浔收起了一身桀骜,恢复了温文尔雅。 “谬赞了,鲁某这点算计只能对付对付流贼草寇,可骗不过仙子这等聪明人。” 骊沁双目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厉害。 “阴谋阳用,正奇相合,软硬兼施,恐怕连今日这些对话,都是借我之口,说给外人听的,度不失毒、善能使奸,当真文时雅君子,狂时烈丈夫!此人必然还有谋算,若真能顿开金锁走蛟龙,今日我助他一臂之力,总好过恶了他。” 想好了的骊沁当即开口。 “好,公子与我三人有恩,我等也非知恩不报,此事我等应下,且承诺全力为公子遮掩,请公子说说第三件事吧。” “好,仙子爽快!” 鲁浔文雅的面容转化为严肃。 “第三件事,烦请仙子以最快的时间,先通知江湖大派,鲁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家人安全,而我又是个迷信的人,若我的家人不幸发生意外,或被陷害抓进大牢、或在出门买菜被毛贼杀害、或是被闪电击死、或被撑窗杆砸死,而我又找不到真凶,或只能找到一个看似是真凶的人,那我只能怪罪于江湖的诸位,到那时候我就不会客气了。” 曾离听了却觉得有些可笑。 “鲁公子,你确实是小宗师高人,但是,想要威胁江湖大派,你没这个本事,像你说的,你现在还是个穷人。” “穷人?鲁某确实是穷人,除了家人,我没有任何财富,可我却不是一般的穷人。” “不一般?富了一点?我承认公子手中有金子,可公子不敢花吧!甚至买凶杀人都未必做得到!” “买凶杀人?金子可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就没有任何手段。” “我有!” “你有什么?” “曾姑娘可知撒豆成兵?” “撒豆成兵?公子难不成会仙术么?” “唉!巧了,这就是个能让天下人都变成‘穷人’的仙术!” “公子,我承认你才智高绝,但此话确实太荒谬了!” “是么?那烦请姑娘回快些把我的话转达出去。” 张静仪看着鲁浔此时的状态,明明毫无表情,却让她浑身发毛。 直到她听到鲁浔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 “去告诉他们,去通知他们,去提醒他们,去警告他们,只要鲁某家人受半点伤害,我就把魔功送给江湖所有散人。” 看着三女那惊恐的表情,鲁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那把豆子,能让洪水滔天、万鬼同哭的豆子!” 张静仪终于明白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表情叫,六亲不认! 这哪是小事? 这是滔天祸事! 第57章 宝物之秘 “你疯了!你这是在玩火!江湖大派不会放过你的!” 曾离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跟一个疯子讲条件! 鲁浔语气变得慢悠悠的。 “曾姑娘,你真要学一学你身边的骊仙子,不要随便质疑一位小宗师。” 此人这时还不忘挑拨离间! 曾离深吸一口气,安抚了一下想说话的骊沁。 “公子行事如此不计后果,必将成为武林公敌!您是小宗师不错,可比您强的小宗师,江湖上光有名有姓的还有上百位!” “谁跟我换命?” “换…” “或者跟我换重伤?” “…” “就算不能杀你,大宗师出山,公子也毫无还手之力!” “然后面对不知多少练过绝顶魔功的魔人?” “…” “出大宗师的门派,哪个没有绝顶神功?你不会真觉得他们没有天人武学吧?否则魔教圣主不早就一家家杀过去了么?真要想抢魔功,八大魔宗不早就被抓的一干二净了?四道五佛,一家一个都不够分啊!” “…” 嘶!有点道理! “你知道什么情况我就死定了?躲起来!” “不明白?躲起来就不能一路开打,不开打就不知道我是否修炼了魔功,不知道我是否修炼了魔功,就只能当做我修炼了魔功来办,到时候追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还是要一路打一路逃,我为什么不现在就走这么干?” “…” 嘶,有点道理!*2 “” “如果我活在大派眼皮底下,且一辈子不修炼魔功,在显露正宗佛门武学,配上我这清白家室,总能证明我并非来路不明之辈了吧!” “这么一说,只要公子身份清白,就代表公子天生与魔教对立;又顶住了江湖众人的压力,就证明公子武艺高强;在江湖大派的容忍范围内行事,就证明公子做事有分寸、为人识时务,能够做到这些,公子就有活下去的资格!” 骊沁接嘴道。 “所以,我到现在也没听明白,他们到底要什么?” 张静仪插嘴道。 “看守魔功的狱卒!” 骊沁的眼神笃定中带着窥破真相的兴奋。 张静仪恍然大悟! “啊?啊!我明白了!能对付的了这个场面的人,才有能保住魔功! 骊沁补充道。 “为了保证公子能一直看住魔功,说不定各大门派还要给公子些好处!” “不止如此!” 曾离略有激动地插了进来。 “无门无派、有资有才、允文允武、有情有义、参佛参道,宗师境界,行事张弛有度知进退!意志坚定,盖世魔功不能惑其心!” 曾离眼神灼灼的看着鲁浔,口中一字一顿。 “简直就是天生的大派传人!掌门嫡传!” 鲁浔虽然未想投入大派,却懒得纠正这现实到有些市侩的女人。 “所以,我守得住魔功,他们会给我脸面。” 张静仪反应比脑子快,横叉一嘴。 “如果没守住呢?” 鲁浔看了曾、骊二人,那种“这是你师妹”的疑惑眼神,看得二人有点想将师妹逐出师门。 “如果鲁某未守住魔功,他们会帮我体面。” 听了鲁浔平静语气中隐藏的残忍,三女不由陷入沉默。 看似有了希望,其中多少凶险?就算抓住了这渺茫的希望,鲁浔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公子有大勇毅、大智慧,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鲁浔轻轻一笑,仰头直视无垠的苍穹。 “有一位与我同姓的大师曾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已经跟老天爷斗过两次了,就不怕再斗一次!” 此人不死,必将威震江湖!曾离眼神愈发炙热,几乎将鲁浔融化、 淡生死、斗天数,真君子、烈丈夫!骊沁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卓公子……张静仪想着想着咬住了嘴唇。 看着神色各异的三女,鲁浔莞尔一笑。 “鲁某是知恩义的人,若大难不死,三位今日恩情必不相忘,所以,劳烦二位姑娘相告,除了武学境界,还有什么方法能快速提升战力?也好让鲁某多几分胜算。” 骊沁眼神柔柔,语气缓缓。 “若除去自身境界,自然异兵、异宝、异兽。” 骊沁扬起连月环。 “人体柔软、铁石刚坚,舞刀弄剑总要强过赤手空拳,可小宗师境界,寻常兵器已经无用,唯有神兵、宝兵、法兵才有奇效。 所谓法兵,乃少数豪族大派、密门传人的独有兵器!除材料之外,还需门中秘法锻造、独门内功养练,自身境界提升,法兵威力也会相应提升,若至最高境界,配合本门武学,威力堪比上等宝兵,佛道魔儒、十一家法皆有独门法兵炼制之法,是以门中高手远强于同档江湖武人。 所谓宝兵,乃是天时所致、材质特异、机缘巧合之下锻造而出的兵器。跟随武道强者多年,为其内力、神念孕养而成,需用者武学匹配方能使用。 所谓神兵,乃大机缘、大气运下诞生的神物,持者需达成诸多条件,心性、武学、乃至性别相貌,均要无不相适才成。且至少为小宗师境界方可孕养、驱使,威力无比,在小国足以为镇国之器。 所谓异宝,或先天之物、或后天养成,不拘形态、品类繁杂,均有独特神通,就如吐蕃密宗与魔教,极为擅长用肉身制造异宝,这也是密宗不列为佛教正宗的原因。 所谓异兽,天下野兽有机缘巧合,能生异力、练真气、通人性,有千般利好,独野性难驯,这万兽山庄就是靠着驯养异兽的本事立足江湖的。” 鲁浔皱了皱眉头。 “这些东西听起来便不易寻得,最有希望的反而是最诡异的肉身宝物,可这肉身想来也不一般吧。” 骊沁点点头。 “肉身宝物多样,真人羽化、高僧圆寂,皆有可能留下肉身宝,而魔教多用阴邪伎俩,污染生人,炽其魔念,强造孽障,而后用其肉身造物;密宗多用高僧尸首、信奴肢体造物,其中隐秘,不能详知,只知道须有秘法发念点灵这一关,但无此法,决造不出物件来。” “点灵秘法、有灵肉身,上哪弄…!” 正在轻轻抱怨的鲁浔,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鲁浔皱起眉头,瞳孔剧烈抖动,陷入深深思量之中。 “不行,风险太大,况且——” 滴答。 一滴雨水落下,阴湿了鲁浔面前的地面。 鲁浔猛地仰头看向天空,只见依旧清朗天空开始滴落雨水,起初淅淅沥沥,不过顷刻间变作倾盆大雨,倒映天空,如群星陨落,瑰丽奇异。 鲁浔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瞳孔中泛起质询的神色,口中语气莫名。 “贼老天,你到底要跟我玩什么?” 第58章 点化异宝 一日之后,三月十六。 似乎是气候出了小波动,迟来大雨昨夜方至,一直下了一天一夜,也让今年的三十七支河水晚了一日才汇同此处一朝入海,让世人少看了一日走蛟潮的奇景。 今夜天清气爽、明月当空、河汉星列,苍天之上万目群睁,万条光辉垂刺入海,映出两处星河。走蛟潮如白练当空、玉柱倒提,海量雨水灌了一天一夜,使得千涵海潭愈发深邃,上千头海河尚借着海水上涨,纷纷涌入海潭,相互搏斗、抢占巢穴,嚎叫之声透过海面,回荡在海潭上空,如蛟龙做吼。 海天门上,鲁浔无心去看身旁奇景,只是双眼看着水面怔怔出神。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旁边非要跟来的鲁虎未能听清鲁浔的喃喃自语,只是担心的苦劝。 “孙儿,你果真要下去?这龙潭可是天下绝地!当年你能从这逃出来,是得天垂青,如今你再去,爷爷怕你生死难料啊!” 陷入回忆的鲁浔清醒过来,双手轻轻拍着鲁虎的胳膊安慰。 “爷,孙儿还没孝敬您老人家,如何肯把命送了那龙潭里的鱼鳖?孙儿有事要办,您就在岸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鲁浔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远处的树林,而后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身躯,一个纵身跳下山崖。 深林中,偷偷潜来的三女被鲁浔眼神一瞟,均是浑身一激灵。 “师姐,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张静仪小声询问。 曾离冷言冷语的回答。 “体关小宗师,五感最为敏锐,发现我们有什么奇怪,他没说什么就是默许我们看着他,就像他昨天说的,这是为他好!” “可他跳海干嘛啊?海河尚虽然属于异兽,但除了一身筋骨皮肉没甚稀奇,若是有用岂不早被人抓光了?难不成他有什么秘法?” “你问我,我问谁,能不能学学你骊师姐,安静看着!” “哦…” 水下鲁浔看着眼前一群正在发情交合的海河尚一脸了然。 当说天公作美,若非今日走蛟潮至,响起了这海韵清音,让一帮海蛟龙化作了胖头鱼,鲁浔还真不敢与此时入这真龙潭。 仗着海洪功强化过的龙王功赋予鲁浔卓越的水性,他在水里打了个跟头,拽起白练,冲向了穿越来时的洞穴。 拽出羊肠小道里挤来挤去的一对海河尚,鲁浔一头钻了进去,先潜后浮,很快就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海窟。 窟内壁刻未动,夜光石头发出鸡油黄的光芒,照的四下通明,鲁浔没在四下打量,径直走向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人面前—— 自己前世的遗体。 原来,二十年前穿越之时,自己这具肉身也一并跟了过来,当年鲁浔触摸遗体时,前世记忆事无巨细传入脑海,连不经意间瞟到的文章都一字不忘,这也是鲁浔这一世能把生活经营好的原因。 除此之外,鲁浔还发现自己遗体竟早已被浓厚佛性洗练,在鲁浔修炼龙王功时,遗体内佛性倒灌此世之身,省了数年基础打熬之功。 鲁浔逃走后,遗体就于此安放,年年受神音洗练,如今依旧栩栩如生,结跏趺坐,一手作施无畏印、一手捏剑诀,一如前世死去之时的形貌,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毫光,蕴含着醇厚的灵韵与刚猛的法意。 “无根树,花正红,摘尽红花一树空。空即色,色即空,识破真空在色中。了了真空无色相,法相长存不落空。号圆通,称大雄,九祖超升上天宫。” 心中再度闪过《无根树》的经文,看着前世的自己,鲁浔心情复杂。 二十年过去了,本以为不会再来打搅你安息,却不曾想已经是第三次见了。 自打鲁浔打定主意要离开云州,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理自己前世的遗体,如今得知了肉身异宝的奥秘,鲁浔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自己的遗体,还可以在帮自己最后一次。 “无根树,花正娇,天应星兮地应潮。屠龙剑,缚虎绦,运转天罡斡斗杓。锻炼一炉真日月;扫尽三千六百条。步云霄,任逍遥,罪垢凡尘一笔消。”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鲁浔就不再犹豫,平复了自己复杂的心情,将肉身抱到没水之地,而后盘腿坐下,将身体沁入水中,闭目入定。 识海中,《玄君七章秘经》文字依旧如蠕虫触须般蠕动聚散,放出幽蓝的光芒。 鲁浔默运玄功,运使来自龙王功的龙猛金刚法意、论天罡气的两仪清宁法意和混元一气功的全性保真法意牢牢锁住心神后,方敢触碰这盖世魔功。 ‘服砂喰芝避死延寿长生功’‘骥魔云渡术’‘五岳真形图’‘玄阴化骨销形熄魂炼魄手’‘海洪化蛟伏渊神功’……鲁浔根本不敢看前面的诸多魔功,只看了个名字就快速略过,好一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幻灵升玄点化法’。 之前魔典灌脑之时,鲁浔大致知道了这魔典中都记录了哪些魔功,这‘幻灵升玄点化法’,据载能点石成金、点顽生灵,导引众生、得见天地混沌初开之景,号称魔教第一开灵秘法。 鲁浔心知自己所选的路九死一生,因此得知灵韵肉身能点化异宝,故而今日才决定兵行险着,求这一线生机。 鲁浔也并非莽撞之人,因之前发现前世为求静心翻阅的《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这本佛门第一破魔秘法能够克制魔功邪意,海韵清音也有化戾气为祥和的奇效,故而对渡过难关,极有信心。 幸好这点灵功诀只需掌握要领,任何功法都可驱动,否则鲁浔也无法尝试。 如此,鲁浔记牢了诀窍,睁开眼睛,一手按住遗体的眉心、一手按住遗体的丹田,开始施展点灵要诀。 “终无一事,可以息得,道无形方,一息可浸…” 默运要诀,遗体开始大放光芒,鲁浔只觉得面前的遗体似乎活了起来,早已失去生机的肌肉、头发都各自活了过来,不住变形、卷曲,仿佛深海中蠕动的章鱼、又像海床下匍匐的蠕虫。 发觉功法有效,鲁浔连忙静心施展,突然,他感觉左眼有些痒,轻轻一晃,眼球突然脱落掉在地上。 那颗眼球滚动的轨迹,竟与《玄君七章秘经》运功路线完全重合。 眼眶越来越痒。鲁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生长出来,直到眼眶传来充实的感觉,一颗新生的复瞳从空洞的眼眶里钻出,虹膜上布满鱼卵状颗粒,每一粒都映着面前正在异变的遗体。 墙壁上的文字开始扭曲,变作《玄君七章秘经》的文字,这不是幻觉,鲁浔能清晰感受到星图里爬出的湿黏触须正钻进经脉,把自己肉身和真气改写成某种深海腔肠动物的蠕动节奏。 “惟其浑沦,所以为道,假形忘却,自入达门!”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鲁浔发觉喉结裂成七瓣,从声带里涌出的不再是声音,而是无数透明虾苗般的寄生体。 它们在空中尽情展现诡异的姿态,啃食着鲁浔不知何时脱落的人皮—— 那张皮的内侧,赫然浮现出完整的《玄君七章秘经》,字迹全是用睫毛与头发编织而成。 鲁浔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越升越高,大脑如同沸腾的油锅, 他拼尽全力稳定心神,用异化的口腔大声念诵《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 “观诸世间大地山河,如镜鉴明,来无所粘,过无踪迹,虚受照应,了罔陈习,唯一精真!” 经文一出,那些渗入鲁浔体内的潮湿之气骤然翻腾,如沸水般灼烧着他的经脉。 鲁浔痛苦低吼,咬牙继续诵念:“若作圣解,则有忆魔,入其心腑,旦夕撮心,悬在一处。失于正受,当从沦坠。” 随着经文的深入,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震颤,异化的组织逐渐剥落,鳃线渗出蓝黑色的污血。那些在他脑海中回荡的低语,也渐渐被经文的庄严之音压制。 可《玄君七章秘经》毕竟是盖世魔功,功法中隐含冥冥魔念,邪意凌然,岂是轻易便可消解? 鲁浔方一松懈,眼前立刻浮现出无数幻象——深海巨兽的触须缠绕着他的四肢,无数扭曲的面孔在他耳边尖啸。 “鲜于九霄,倬彼云天。 曀曀其夜,参昂维定。昔时往矣,忽然而已。四方于缺,维神明兹。” 儒雅中透露着邪魅男性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几句经文一出,鲁浔只觉得天门打开,浩瀚宇宙赤裸呈现于面前,无数宇宙的真相疯狂灌入他的脑海!宇宙深处一群蠕动扭曲的阴影逐渐清晰,几乎瞬间摧毁了他的意志。 就在鲁浔拼命挣扎,即将自我毁灭之际,海韵清音自海底悠然传来,脑海中立时清醒过来。 只是悠悠邪音带着无穷魔性在耳边萦绕,时而若有若无、时而宏大振耳,时男时女、时而魅惑时而恳切,纵然鲁浔得神音相助,能紧守灵台,却也难以脱出。 正在双方来回拉扯对抗,闹得识海天翻地覆之际,不知何时,一道淳淳紫青之气悄然浮现于识海之中,初时若有若无,却连绵不绝,慢慢如天风云海、竟蔓延无尽!上下四维、八荒六合,无不充塞盈满! “天地杂炁,生诸妖邪。常以正道,除去氛祲。第一思惟,无我无主。诸法皆空,不可转相。” 紫气之内,有悠悠诵经之声。 “是人无端,于说法处,得大宝珠……其魔或时化为畜生,口衔其珠,先授彼人,后着其体。” 金光梵唱似乎受其支援,也一改颓势,愈发洪亮。 伴随着脑海中的诵经之声,鲁浔瞬间睁开双眼,金红、紫青分耀于左右瞳孔,眸中再无疯狂混沌,唯有清净智慧,原来方才身体变异皆为魔功幻象,惑人心神,若不能破幻勘妄,必然为魔念所趁。 此刻鲁浔勘破幻象,内心更加坚毅,心神中一心二用,佛道二经诵读之声愈发宏大震耳,周遍识海,一身佛道内力汹涌而出,顺着双手灌入遗体之中。 面前扭曲变异的遗体受内力洗练,如蜡烛般快速融化,化作金红、紫青两色液体,如汞如浆、灵韵盎然! 液体违反重力的逆流而上,沿着鲁浔双手攀附在他身上,各自化作龙凤云纹、叶贝佛篆,小如尘埃、密密麻麻、勾勒满身,若有人生了洞微观虚之眼便可看到,那金红字所写正是《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而紫青之文,则名为《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一知实故,二知魔故,三除相故,四分别空。元亨利贞,邪不干正。临兵斗者,列阵前行。” “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两类经文之声愈发宏大,紫青之气将宇宙之门弥合,金红佛光把阴影尽数驱散,浩大诵经之声盖过邪魅男音,在一声轻笑过后,彻底消失不见。 随着邪魅男音一停,鲁浔周身邪气在佛光玄气中寸寸崩解消散。 金红、紫青液体书写的经文也一并隐藏不见,只留下淡淡金红、紫青花纹,在光芒照耀之时才微不可察的一闪而过。 鲁浔凝神受功,脸上满是庆幸后怕神色,心有余悸的发呆了好一会,才看向遗体留下的“异宝”。 面前,一具脊椎连着颅骨、布满金红与紫青花纹、照比原身缩小了不少的骨骼静静地陈列在那里。 骨骼旁边还有一颗夹杂黑红蓝绿灰杂陈五色,手掌大小的方牌放在地上,仔细看过去,上面似乎有些奇异的微小纹路。 第59章 内室交易 鲁浔伸手抚摸着缩到鸡蛋大小的颅骨,光滑的骨骼给人金属的触感。 “你小子,脑壳倒是挺好摸。” 鲁浔自嘲嘟囔了一句。 研究了好一会,不知道骨头有何用处,鲁浔便把注意力转向一旁的方牌。 那只刚一触碰,这原本玉石质感的方牌立刻软化成胶冻质地,像浆糊一样反糊了上来,粘到了鲁浔上,任凭如何去甩也甩脱不掉。 “什么情况!” 鲁浔二世为人也没见过这个情况,懵逼的看着自己手上这一坨果冻,盯着他猛猛打量。 这注意力一集中,反而产生了效果。 这团果冻似乎能被鲁浔的意识控制,竟然能接受鲁浔的精神指令,开始流动变形,可以像小耗子一样在身体上流动,发现不会黏在手上影响生活,鲁浔放心了不少,才有心情仔细观察起来。 细看发现,这果冻纹路竟然是体内各个内脏器官的造型,脑心肺肝无一有缺,只是似乎多了些奇异的纹理,给人一种十分凶恶的感觉,颜色也十分夸张,不是浓烈的激红,便是灰蒙的暗绿,让人看起来十分不适。 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鲁浔也不多费神。 “上辈子的心肝脾肺,总闹不得这一世的筋骨皮肉。” 思虑荆棘前路、又念过往种种,鲁浔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得对不对,毕竟今生只想着报恩,前生只念着报仇,二世为人,都是身在异乡、心在他处。 不久之后,自己又要如前世,即将一路杀一路逃,区别是前生口说惩恶扬善,扪心自问实则不过是泄愤求死。 今世要为亲人与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却只觉得问心无愧。 如今,自己更是亲手斩断了与前世的最后一丝关联,连遗体也成了今生臂助,鲁浔颇有一种昨日已如昨日死、明日还向明日生的感慨。 念及于此,鲁浔这般冷硬心性也不禁动情,在石壁上刻下了“周树仁安息于此”,聊做缅怀。随后用遗体脱落下的衣服将骨头包好,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突然,水道中海河尚似乎因为被拽了出来心情不好,冲回来时猛然碰撞四周石壁,撞得轰隆作响,发出如冰春裂的声音。 鲁浔连忙探头查看,却听脑后传来土石落地,再回头时,墙上诸多文字似乎是水蚀老化,在这番振动之下已是全然碎裂脱落,只剩下一面光滑如镜的墙壁,沉睡在昏黄的光芒里,仿佛无人刻画过东西一样。 鲁浔环顾整个洞窟,除了他自己和手中遗物,这洞中再无任何人类来过的痕迹。 “尘归尘、土归土,来时有、去时无,非我始、自我终,回头看,转头空。” 鲁浔心有所感,喃喃出声,抬起手想要将龙王功刻上去,却又收了手。 贼老天断了我的前尘,那我便去争我的今生! 鲁浔只觉得灵台拂去了一层沉积已久的灰尘,心灵的光芒在无遮挡,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锋利,二世为人,如今处境最为险恶,可自己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轻笑一声,鲁浔转身一脚,将那头瞪着一对黑豆眼,一边看着自己一边不断在身下母兽身上蛄蛹的海河尚从洞窟中蹬了出去,随后再无留恋的翻身入海,一番鱼沉鸟浮,猿攀羚跃,不一会就回到岸上。 见鲁浔回来,鲁虎急忙上前。 “孙儿,没事吧?” “爷,好得很,半点事都没有。” 鲁浔笑着安慰了鲁虎,随后转过身来,朗盛笑喝。 “劳诸位姑娘照顾家公,原本鲁某心中还有气,此番便一笔勾销!只要三位无毁约之举,今后鲁某绝不动与三位有关之人一根毫毛!” 说罢未等三女反应,拉过鲁虎翻身上马,二人扬长而去。 “好大的口气,活不活得下来还两说,却先许了诺来。” 曾离似是还气不过昨日之事,随口贬低了一句。 “师姐,小宗师的恩情,你不要,给我可好,我可不嫌多。” 骊沁促狭的插嘴。 “未必用得上的东西,师妹要,我都没脸皮给,走吧,还要赶回师门复命,毕竟这鲁大师没几日就要出发了,若是慢了,怕不是要食言而肥,被他记恨。” 曾离不自然的回了一句,便自顾自转身离去,骊沁向鲁浔远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而后笑着跟上曾离。 “张师妹,人都看不见了,还不走?” 走出几步,发现张静仪还呆呆站在原地,曾离皱着眉头提醒了一句。 “不一样了?” “什么?” “不一样了!” 第一句还有点自我怀疑,第二句全是惊讶和确定,张静仪呆呆的眼神变作震惊,说的二女面面相觑。 “师妹,什么不一样了?” “气势!” “气势?” “鲁公子之前,谦恭有礼、张狂傲岸,我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如镜花水月一般,似乎都是事先编排好,而后与我看得东西,我看在心里却不觉得可信。可今日,鲁公子他好似明镜拂尘,似乎卸下了千钧重担;却又像神锋出鞘,要把面前的一切都斩碎。” 说到这,张静仪顿了一下。 “他是今天才真正决定放过我们。” 二女四目相对却十分震惊后怕,她二人都知道小师妹看似娇憨无知实则灵机充盈,总能凭直觉感知他人情绪,十分敏锐,但有断言,几无不中。 “师姐,鲁公子的交代,咱们真要上上心了,也要告诫宗门下属势力,千万别趟这趟浑水,鲁公子今日给我的感觉,没有半点瞻前顾后、圆滑世故,有的只是一往无前、杀心炽盛!他一直压抑的东西,那让我稍一触碰就打心底发寒的东西!今天——” 张静仪抬起头来,平时懵懂的双眼此刻被慎重填满。 “被放出来了!” 次日夜,江屏郑府内,郑克爽正在内室参研海洪功内力,忽然睁开眼睛。 “谁!” 悠悠之声自窗外传来。 “郑宗主好功夫,鲁某佩服。” “鲁浔!你来干什么?” “郑宗主不打算迎我进去么?” 郑克爽思量了一番,心知躲不过去,抬手一挥,大门自开。 “请进!” “多谢!” 鲁浔大步流星走入内室,仪表堂堂、神情恬淡,把一身短褐衬托的如王侯袍服一般。 “深夜擅闯、不请自来,月母宫的女娃娃没跟你解释你做了什么死?今日却要来连累我?” 鲁浔面色如常,看着面前清瘦矜贵的郑克爽。 “郑宗主,这东西可是从你手里接过来。”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若是把这之前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大家见我一个山野村夫都能悟出《玄君七章秘经》,会不会怀疑,你堂堂十六宗姓、名满天下的郑大宗主?” “你!” “我即将一路西行,先去西域军州探路,诸多凶险,必然会暴露武功,您说,我这云州人一身海门宗功夫,大家又该怎么看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要看你如何意思。” 郑克爽双眉一立。 “你威胁我!” 鲁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又问这显而易见的话,郑宗主你是没话了么?不然我来干嘛!” “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只要尺,天下宗门里够资格摸一摸十六宗姓的,可不只要尺。” 听了这话,郑克爽气势立马一顿,好一会才面色一颓,坐了下来。 “可就如你所说,此事我海门宗脱不了干系!” 鲁浔放下茶杯,施施然开口。 “我敢来,自然是有办法,而且还是能让你与之前诺言一并兑现。” “什么办法?” 鲁浔给郑克爽倒了半杯茶,请手示意。 “郑宗主见山野小子天资过人,遂起爱才之心,秘密传授绝学,奈何宗门巨变之际,门派传人误阅魔典,为表坚守正道之心,只能将其逐出师门。但因亲传首徒、不忍白刃相加,故任其自生自灭,江湖同道但有损伤,均无需担心海门宗寻仇,你看如何?” 郑克爽没有碰茶杯,只是盯着鲁浔。 “你想要什么?” “混元门武学,还有这些年海门宗积累的兽功心得。” 郑克爽听了面皮一抽,皮笑肉不笑。 “我还以为你要将海门宗的功夫都要去呢,呵呵。” “少来了,朱氏有后人,混元门的功夫就不是你郑家专有了,泄露这些,总好过泄露其他宗门绝学。” 郑克爽一拍桌子,将茶杯振倒,茶水撒在了鲁浔身上。 “那我就要泄露给你!” 鲁浔也不生气,伸手把茶杯扶起来。 “月母宫的人可不知道你在图谋海洪功,我可知道!” 说着,伸手给茶杯续满,而后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 郑克爽眼睛看了茶杯一会,突然开口。 “好,我答应你,混元门的功夫我全给你,本门的两部兽法也都可以给你,但你怎么保证自己的承诺?” “我此去独行,家人还在云州,这便是保证。” 郑克爽气笑了。 “这是保证?你这明明是留了个祸患!” “郑宗主别急,之前我与月母宫的条件,如今也郑宗主也可参与进来。” 鲁浔又将与月母宫的约定说了一遍。 郑克爽打量了一下鲁浔。 “怎么?姑射榜的美人这么厉害?跟月母宫你什么都没要?” 鲁浔手一顿,把茶杯扣在桌布上,伸出手虚点了点。 “我一定搞得定你郑宗主,却未必搞得定巩宫主,弱乃原罪,拥抱武门,你说的么,郑大宗主。” 郑克爽面色一怒!随后又强自收敛。 “你!如此我却没什么好处,却又要和你牵扯上,你以为我会答应?” 鲁浔似乎早有准备,自怀中拿出一页纸,递给郑克爽。 “郑宗主,你若再助我一助,我可以把这个给你。” 郑克爽将信将疑的拿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 “海洪魔功!” 鲁浔又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茶,放在郑克爽面前。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它就是海门宗的海洪神功了。” 郑克爽看着面前一满一半两杯茶,慢慢将一半的那杯端了起来,轻轻摩挲。 “得了混元门的宗师绝学,你还想要什么?是不是太贪心了!” “唉!郑宗主,这回我又不白要你的东西,不是跟你换了么。” “哼,说来听听,提前说好,龙王功和论天罡气的东西,你想都不要想!” “郑宗主你看啊,我这即将行走江湖,连把趁手兵器都没有,您作为云州武林魁首,是不是该提携一下年轻人?” 郑克爽摩挲着茶杯,皮笑肉不笑。 “呵呵,要不要我把械斗之术也给你配齐了?” “那感情好!多谢郑宗主!鲁浔给您行礼了!” 鲁浔笑着站起来深深作揖,而后将满杯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因为太满,茶水还撒在了胳膊上。 “你!” 郑克爽眼睛一瞪,突然想到什么,悠悠的说。 “这是你自己要的,莫说我不给你,只怕你不敢接。” 鲁浔一挑剑眉。 “长者赐,岂能辞?多谢郑宗主。” 郑克爽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好!跟我来吧。” 第60章 冷刃匣鸣 正所谓巨室巨室,郑府自然也是宅院广大。 郑、鲁二人一前一后,向内院后前进。 一路上,不断有明岗拜见、暗哨问询,防卫明显比前宅严密了不少,鲁浔自付就算自己来,想突入这里也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郑宗主怎的不将自己身边护卫布置的严格一些?” 郑克爽头也不回,声音淡然。 “郑氏乃朝廷武勋,历代宗主必履战场,沉溺安逸,警觉迟钝,就是取死之道。” 鲁浔听了彻底抹去了心中仅剩的那点轻视,天下大宗,威震云州,近二百年为天下豪族风雨不倒,果然是有道理的。 门派之主虽然自诩高贵、鱼肉百姓,偌大宗族,却没听过多少横行霸道的名声,只一个残害百姓的混蛋还是故意放纵出来的,这等克制、这等分寸、这等约束力,绝不是单纯眼高于顶的草包做得到的。 鲁浔不再言语,郑克爽也不再说话,二人很快穿过种满樱花树的内院,过了廊桥,到了湖心岛。 这岛上遍种樱花,茂密花冠上,可见阁楼一栋,微微探出,共有三层,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周围富丽堂皇的宅院十分不搭,颇有些大隐于市的感觉,可仔细观察,此楼材料非木非土,墙壁梁柱均为特殊材料打造,坚固无比。走到近前,匾额上书“务本楼”三字。 郑克爽拍了三下手,自阁楼外偏室走出两位老人,鲁浔见此二人动静无声、气息悠长、双手细腻白皙,肘腕之处较常人粗壮柔软,便知道这二人已将龙王、混元之功炼的极具火候,定是郑氏的前辈宿老。 郑克爽微微拱手还礼之后,三人各取出身上钥匙,合在一处,对接无误,一并上前将大门打开后,二人微微欠身行礼,又返回偏室之中。 郑克爽这才回头,看见鲁浔站在院子中间一动不动,面上不动声色,心知却十分满意鲁浔这种分寸。 郑克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鲁浔便坦然而入,显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胆量。 入了阁楼,摆放在第一层的,是郑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上首是三张画像,看画像下标注,分别是落尘公、三宝公、大木公,乃郑氏祖上功绩最大、名声最隆的三位。 鲁浔跟着郑克爽躬身参拜一番,二人转身上楼。 郑克爽边走边说。 “我郑氏家传武学多为徒手,又急于钻研如何解决宗门武学之积弊,于兵器之道钻研不深,是以不适合长枪大戟的西疆北荒战场,多在南方作战。 可以说,我海门宗郑氏的历史,就是一部与东瀛侏儒和南洋野人的死斗史,在这过程中,自然缴获了不少兵器、武学,被我郑氏历代先祖参研,去芜存菁,融入海门宗武学之中,你所知的兽法精义就是如此来的。” 二人过了二楼不入,直上三楼。 “你也知当年我郑氏先祖大木公抱木渡海、战死金门之事吧。” “自然知道!郑成功郑大人当年为呼应朝鲜战场,响应戚继业将军征辟,拒绝云州一干义勇,自带海门宗二百精锐抱空木夜渡海峡,大破金门,为当年湾巴胜局立下头功!他老人家也当场战死,海门宗弟子生还者不过七个人。但为云州之人,不!但为大周之人,就不可忘大木公之大功大名!” 鲁浔如数家珍。 郑克爽上楼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神色诧异。 “没想到,竟还有郑氏以外的人,记得这么清楚。” 鲁浔当即面色肃然,语气郑重。 “不仅大木公,三宝公以身托闸之事鲁某也是敬仰万分,民族之英雄,众人或忘,浔,一刻也不曾忘啊!” 郑克爽嘴唇微微一抖,深深的看了一眼鲁浔,微微点头,似乎心里卸下了什么东西。 “你如此敬重先祖,此物与你,不亏!你进来吧!” 说罢,郑克爽推开三楼大门,将鲁浔带到室内。 这三楼中放着诸多残破武器和残损书籍,摆在四面靠墙的架子上,正中间则放了几个蒲团。 郑克爽将鲁浔带到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前,眼睛看着面前的铁箱子,嘴上问着鲁浔。 “说回方才,要知道,当年大木公武功之高,在我海门宗历代宗主中都能排前三,那火贺派之主也不过练成境而已,如何能拖得大木公身死殉国?” 鲁浔看了眼箱子。 “过去都传火贺派忍者奸使邪术,看郑宗主此言,恐怕另有隐情吧。” “没错,杀死大木公的,就是——” 郑克爽伸手打开了沉重的铁箱。 “此刀的主人。” 铁箱一开,一声刺耳激鸣瞬间刺入鲁浔耳朵,鲁浔能感觉得到,这鸣叫汹涌愤怒,仿佛怒海之上,乌云划过闪电撕破长空,想要斩杀那不愿隐去的烈日。 鲁浔在鸣叫中探头看去,只见一具细长金匣陈放其中,似乎是感受到了鲁浔的目光,鸣叫变得愈发刺耳洪亮。 “这是把…刀?” 郑克爽深邃的眼神凝视着金匣。 “此刀名曰‘日轮云耀’,经我海门宗多年打探,其主据传为东瀛刀术显流‘神御示现流’开流之主,号称‘萨摩梵天斋’的继村缘壹。” 由于槽点太多,鲁浔不知如何吐槽。 “这刀如此神异,恐怕是传说中宝兵了吧?此人难不成是小宗师境界?” “是,此人乃东瀛少有的小宗师高手,你可知道,东瀛武学与中原迥异,在心之一道,尤为极端偏激、执而生魔,在体之一道,酷爱强催潜力、透支身体,常能施展些酷烈到近乎自残的招式,轻取同档高手,甚至能越级杀人,武学威力十分惊人。 但这也导致东瀛武道境界不高、战力飘忽,即便是高手也大多是些短命鬼,如此更显出这继村缘壹的天姿和本事。” 顿了一顿,郑克爽俯身将金匣旁的暗格打开,取出一卷书册。 “此人性格十分矛盾,热情豪迈、宽和大度,在东瀛有很多友人,只是不知为何极为痛恨汉人,但却只对武者出手,从不伤害平民,与火贺派也素来不睦,却不知当年为何出现在金门。 那一战,大木公与此人同归于尽,郑氏弟子缴获了这把宝器名刀,一并带回来的还这本有刀术笔记,内中记载的武学理论十分高深,即便在我海门宗也算非同寻常。 可那些刀术技法却招法模糊、天马行空,内中最精深的‘分割时间之刃’十分晦涩难懂,极其考验天赋。” 说着,郑克爽竖掌为刀,凝神片刻突然挥出,鲁浔只觉得郑克爽这一刀如抽帧一般,于郑克爽面前斩出一道迅烈无比的斩击。 “为此,郑氏先祖甚至将这笔记拿给关中刀术名家观看,观者十分惊讶,言说若真练成“一厘打”,恐怕能触及大宗师境界,并勉强从其中总结出了一式‘三尺打’。” 鲁浔看了看郑克爽手里的书册。 “那郑氏无人尝试修炼此术?” 郑克爽抿了抿嘴唇。 “自然有,可这刀术关窍乃是以气驭刀、意于形表,既无催动刀气之法、也无涵养刀气之功,真想施展出威力来,非要新体气术四关具通才行关小宗师,否则最多只能驾驭“三尺打”。便是我海门宗有‘龙王功’在手,施展‘三尺打’也极耗元气,且越练越驾驭不住这锋利刀意,每日子时经络都要受刀意摧残,痛苦无比,最终损害根基。我郑氏之人又不是东瀛那些有今天没明天的短命鬼,故而多是学而不用,当做压箱底的手段。” 鲁浔心道这东西果然有隐患,但却不可谓不珍贵。 “这等珍贵的刀术和宝刀,宗主给我看,难不成是要送给我么?” 郑克爽看着鲁浔。 “是!这宝刀纵然在宝器之中也属上上乘,更可贵的是此刀正而不邪、堂皇正大、灵性逼人,唯一的问题,是这把刀刀气凌然,天资心性不够之人,握住刀柄都要被那锋利刀意割伤手掌,若得不到此刀承认,便是小宗师高手它也照样反噬,宁折不弯,誓死不休。否则我海门宗又如何会让这等宝物尘封于此。” 郑克爽又把视线转向金匣。 “要知道,此刀自从缴获回来,就夜夜作吼,非要用金匣封住,再以铁箱封死,才能稍稍将其封闭,陷入沉眠,否则,灵性早就损失殆尽,沦为凡铁了。” 鲁浔看着这两样放到江湖中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宝物。 “这么珍贵的宝物郑宗主都舍得割爱,总要有些条件吧。” 第61章 刀识明主 郑克爽抬头看向鲁浔。 “当然不是白给你。” 郑克爽顿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希望,又有些不情愿。 “你天资过人,又练成了‘龙王功’,与我郑氏之间也有渊源,是最适合驾驭此刀此术的人选,若你能凭借天资,将此刀术梳理完善乃至补全,希望你能择郑氏子弟传授。” “可这把宝刀,我却无法还回来。” “宝兵固然珍贵,但真正珍贵的是传承,神刀到了庸才手中,便也只是废铁而已,刀神手中的刀才是神刀!天下武门传承靠的是绝学,这一点,我郑氏还是拎得清的。” “您就这么信得过我?” “信不过,但总好过毫无希望!郑氏管理宗族弟子虽然也算手段严苛,但膏粱习性已是不可避免,恐怕无人能在心性上与此刀匹配,交给你,让你安心,换你恩心,这是我的加注,你敢不敢接。” 鲁浔看着郑克爽,口中掷地有声。 “有何不敢接,我答应郑宗主,若能活下来,刀法传承,有郑氏一份!” “好!” 郑克爽又看了手中的书册,伸手递到鲁浔面前。 “你要想清楚,这刀术散乱无序、多有断代,成套路的只有一招‘三尺打’和练成境界的‘十二大天斩’,其他什么都没有,能有多少所得,全看你天赋如何。 更别说这刀法意境刚猛暴烈,伤己更甚伤人,宝刀虽好,也是防主之刃,简直遇者不祥,内中利害还是要三思后定。” 鲁浔毫不迟疑,伸手接过来就打开翻看,发现内录武学奥义精深,也确实散乱不堪,笔迹时而张狂时而严谨,简直不似一人书写。 “与其找糊涂导师,不如自己走,可以省却寻觅的功夫,横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况且——” 鲁浔抬起头来,眼神炽热,如烈日横空,目射精光,似奔雷落地! “郑宗主,鲁某此去,要的,便是这把一往无前的杀人刀!” 话出念起,鲁浔不由的回忆起当年那一路逃杀,斩人数百的前世,浑身上下顿时弥漫起惨烈凶恶的气势。 匣中利刃像是感受到了,鸣叫先是一顿,而后更加狂躁起来,剧烈鸣叫震的铁箱隆隆作响。 此人究竟经历过什么?怎么养出这一肚子恶气的?简直如古之人屠一般!真是一等一的好儿郎! 他为什么不姓郑? 幸好他不姓郑! 郑克爽深吸一口气。 “好气魄,我越来越觉得你能活下来了,希望我没下错注,这把宝刀是你的了!” 郑克爽让到一旁,示意鲁浔上前。 鲁浔走到铁箱前,伸手抚摸金匣,只觉得一股炙热锋利又爆裂难驯的气息浮动在金匣之上,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接近,这气息愈发锋利起来。 它想试试我的气量! 这刀似乎也发现鲁浔感受到了自己的意思,气息愈发锋利起来,竟有种跃跃欲试的挑衅。 鲁浔不惊反喜,这刀灵性之足简直如故事中的神兵法宝一般,如此自己未来路上—— 可就能多杀些贪心暴虐、巧取豪夺的恶徒! 一人一刀隔空互相感受着对方最纯粹的内在,双方气势层层攀升,金匣表面都浮现出闪电切开的裂痕。 “此刀烈性难驯,甚至有将试刀者手掌直接切下烧焦之事,你未来还有恶战,第一次接触可带着金揆尝试,总好过重伤。” 郑克爽拿出一个黄金打造的手套递给鲁浔。 鲁浔转过头看着这手套,匣中宝刀感觉到鲁浔注意力放在手套上,顿时叫的愈发惨烈起来,气息中的试探变作鄙夷,刀气汹涌浮动、如毒蛇般意图择人而噬。 鲁浔看着手套,脸上突然扯出一个撕裂般的狞笑。 接着突然抬起左手,未施展任何武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向金匣! 软金如何挡得住高人铁手,鲁浔毫无阻力的打穿金匣,一把握住宝刀,一时间周身雷鸣大振、燥气如炉。 “如此勇烈的杀人刀,你居然让我带着手套接触?你这是在侮辱我,也侮辱了这把刀!” 说着,鲁浔毫不顾忌那猛烈的刀气,握住刀柄的手猛然拉扯,没有半点犹豫! 呲啦! 鲁浔身上浮现闪电光弧,爆裂的电光凶猛考验着他的肉体,但鲁浔却不肯运转武功抵挡,只是不断化纳这股刀气,而后将内力转化为刀气,疯狂的灌注入到刀中! “你想试,就别跟个东瀛娘们一样软绵绵的,给我吃饱了,用点力气!” 刀得了给养,顿时威能更盛,灼热刀罡、奔雷刀气飙射而出,将铁箱打的四分五裂! 郑克爽见状立马抽身而退,放出气墙护住周围陈列。 “哈哈哈哈哈!” 这时鲁浔猖狂大笑自烟雾中传出,一股大力抽射如风,烟雾四散之间刺出刀轮侵天! 只见鲁浔浑身是血站在原地,未曾后退一步!手中举着一把长愈九尺、窄如弦月,电裂刀身,火纹烧刃的长刀。 此刀错金银握柄,刀镡照常见倭刀大出许多,为金龙绕电吞日样,全刀造型夸张华美,豪迈异常。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好刀,真是好刀!” 看着这把郑氏人近百年无人能驱使的宝刀,此刻就驯服的握在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手中,雀跃电光不断浮现,配合着青年豪迈的狂笑,热烈呼应着迟来百年的命定之主。 郑克爽的心情复杂到极致,欲言又止,眼神挣扎,最后叹了口气,传音入密,让外面的人带来了绷带和伤药。 不一会,鲁浔浑身缠满绷带,摩挲着郑克爽着人送来的,与这刀一般为金银错的刀鞘,感受着刀鞘中宝刀雀跃依赖的气息,一脸满足愉悦。 看着鲁浔一脸老光棍讨了小媳妇的模样,郑克爽留恋的看了一眼鲁浔手中的刀,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鲁浔也不在意,孙猴子取了定海神针还得给龙王爷两句好话呢。只是伸手将地上的几本秘籍翻阅一遍记在心里,而后放回原处,又拿过白纸,将《海洪化蛟功》默写下来。 写完后,鲁浔站起身来,将刀挎在后腰,对着郑克爽的背影抱拳一礼。 “郑宗主想必早就想我走了,如今你我交易完成,便不劳相送了。” 郑克爽不爽的冷哼了一声,也不转身。 “倒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小子就告辞了,郑宗主相助之恩,鲁浔铭感五内,你我前尘种种,今日一笔勾销,望郑宗主今后能消除祸患、家族兴旺,也别忘了约束家人、善待百姓,如此,未来再相见时,小子还能对您执弟子礼。” “用不着,快走!” “再会!” 鲁浔转身下楼,步伐极快,穿过院落、又上廊桥,恰逢夜风骤起,吹的满园樱花纷落如雨。 “小子!” 身后传来郑克爽的呼声,鲁浔在樱花雨中回首抬望。 只见郑克爽站在阁楼上,大声呼喊。 “你可知道,这一去不成,你便没路了!” “郑宗主。” 鲁浔面露笑容,抱拳高喝。 “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 郑克爽看着桥上意气风发的英俊青年,口中低声自语。 “文武兼备、天姿高绝,试武天下、一往无前,前有帝胤公,后有将邪公,今天,又有人走上这条逆天之路了么。” 想到这,郑克爽高喝出声! “小子!” “这把刀是郑氏的伤痕,也是海门宗的荣耀,此去,不要辱没了这把刀。” 鲁浔伸手抽刀而舞,一时间庭院内春雷炸响、极电穿空,刀气凌然,欲翻日月! 鲁浔身行刀舞、口诵长诗,一人兼参文武,穿梭在这满天樱花之中。 “生赠郑公海洪图,郑公赠生古倭刀。 诗成明珠照神骨,刀如秋泉割云霄。 吾观锋刃浮海来,昔人佩之登将台。 不须剸割试铦利,一条寒光生状气。 本知神物不妄伤,奇气惊人人走藏。 空堂广坐起芒刺,世间不敢看锋芒!” 刀舞既成,收鞘而走,只剩下月满中天花满湖。郑克爽耳边诗声在,眼外人去无,他在怅然若失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见证了某种可歌可泣的传奇,从此刻、此地、此情、此景,正式开始。 正所谓: 暗室夜夜传龙吼,匣中冷刃啸狂歌。 英雄何曾输意气,平生谁未入江湖。 第62章 变生肘腋 “浔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已经是回到村中的鲁浔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这样的问候了。 鲁浔明白,自己绷带缠身,浑身药味,看起来确实惨兮兮的。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大家自己没事,然后返回了家里。 “鲁十,把咱家兄弟和石、张家的兄弟叫过来。鲁步,你把我屋里床下箱子里的书匣拿过来。” 交代完后,鲁浔屋都不回,坐在大院中央。 等书匣送来,鲁浔拿起笔就开始写写画画。 不一会,闰土、闰水、石百、石千,还有管事的家丁,见鲁浔在写写画画,各个一语不发,坐在给自己准备好的位子上,静静等待鲁浔。 鲁浔写完以后,并不惊讶这幅场景,只是示意闰水上前,将怀中《兽法气诀》和书匣中的几本书递给他。 “拿过去,给大家看一看。” 闰水接过鲁浔手中的几本书,分给在场众人。 众人都受过鲁浔的扫盲教育,基本阅读没有问题,看了几眼都有些惊讶。 “这《兽功全集》。” “我这是《兽功集注》。” “我这本厉害《兽法精义》。” “你们的都是‘兽功’,我这本叫《十三太保横练铁身硬气功》。” “我这本是《积极事先正当防卫指南》,这杀招,这械斗思路,好家伙!” “你那算什么,看看这本《教你如何更好的执行正义》,嚯,这招够缺…咳咳,够实用的。” “我这本叫《人民武装有力量》,这,这是兵法啊!” 闰水粗略翻看了手上的《兽法气诀》,开声询问。 “浔哥,这些东西可不寻常,出什么事了?” 鲁浔赞许的看了看最稳重的闰水。 “是,我即将离村远行,至于原因稍后我慢慢细说,先把当下的事办了。” 随后拍了拍闰水,大声说。 “兄弟们,今天这些东西,是给咱们村所有弟兄习练的把式,里面有我这些年练武的心得,自创的一点小东西,还有我自外面得来的珍贵秘本,各位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尽快问我,我好将其中关窍给你们讲解清楚。” “浔哥,你要去哪?” “说了时间有限!回头问老爷子!赶快看看功夫,有什么实在看不懂的,赶紧问,一会我还有话要吩咐。” “浔哥,这兽法精义之类的都还能看懂,这两本气功却有些看不明白啊。” “这确实有些问题,兄弟们要切记,这兽法气诀和铁身功都是由外而内的内功,铁身功还好,多些食药补贴总能无碍,这兽法气诀却有一庄问题。” “兽法气诀乃是结合东瀛忍者的五行遁法,所谓五行遁法,就是催发五脏五行之气,显化于外,而生成的刚硬、柔韧、阴冷、燥热、厚重五种奇特内力,由于是直接催发于五脏,对死物无甚杀伤,对活物效用极强。但每次施展都要损害身体,所以诸位兄弟学习可以,尽量不要使用。” “此功可以当做形意五行拳的内功心法合并修炼,二者相得益彰,待到五行拳修炼到‘虎豹雷音’之时,在用这气诀,危害就会大大降低。” “浔哥,功夫的事情不打紧,有什么事先吩咐了大家。” “好,第一件事,闰水、石百我要你二人将我要走的事尽可能的传遍云州府。 第二件事,鲁步把家中所有关于我的东西,尤其是衣服、用具、笔记全都拿去烧了,这些东西都誊抄一遍也拿去烧了。 第三件事,闰土、闰水你二人去给我分别‘泄露’机密,一个言我要向北自官道从宁州府北上,绕道杭州出海,自济南下船,一路西行去西州都护府。一个说我要向西走延州、建州、经抚州、昌州、南昌、上饶,入鄱阳湖,过武昌、上襄阳,转陆路入西安而后西行。” “啊?浔哥,你这两条道哪有一条正经道啊,虽然沿途还算繁华,可这穿州过省,逢港必靠,哥这得什么时候能到地儿啊!” “闰土!莫多问,照浔哥说的做!” “哦。” “闰土说得对,我就是要穿州过省,逢港必靠、逢城必入,这一路就是要慢,不然想见我的人见不到我,怕会来找你们的。” “找我们?浔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若能不知道,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好,浔哥,你还有什么吩咐。” “还有,这几天把人都撒出去,发动海门县所有的关系和力量,给我收风。” “收什么风?” “这两条路上,都有些什么恶人!” 海门县作为云州附郭县,县治也设在江屏城中,张叔夜作为少有的勤政官,自然懒得在掣肘颇多的县衙办公,经常下县走访各地,春来农务、河防事务繁多,且此人酷爱简行暗访,事发当日他正在治下巡视,知府衙门派人未能寻到他,直到张叔夜听闻返村义勇闲聊,方才知道海门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这才返回治所,与他一并到的,还有鲁浔放出的风声。 “这个鲁浔,要干什么?” 听着手下报来的消息,张叔夜眉头紧锁,原地踱步思考。 “不对!” 似乎想到什么,他步子便就要往外走。 “备灯,本官要去见知府大人!” “老爷,如今已近戌时啦,贾知府恐怕已经睡下,您何苦触他的眉头?” “触他眉头?本官如何敢触他未来皇亲国戚的眉头!可这鲁浔方做了这么大的事!甚至牵扯到海门宗嫡子失踪,却突然风传他要领‘奉国令’,本官都没见到鲁氏人来!他这么做绝不简单,海门县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了,本官这个父母官还不知道缘由,简直是荒唐!” “大人,您都知道这是祸事了,何苦还要趟这趟浑水?” “本官代天子牧民,海门县百姓之前受武门侵害却不知情,已是死罪,如今明知祸事将至,若视而不见,不如就在这县衙里吊死算了!不论他贾冠英是知情不报还是放任绥靖,终究要与本官知会,否则决不罢休,备灯!”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大人!莫备灯啦。” 汤师爷带着一脸谄笑梗着脖子拱手作揖。 “学生拜见张大人!” 张叔夜面色微紧,绷着脸站住脚步。 “汤师爷,你怎么来了?” 汤师爷也不在意。 “张大人,东翁知张大人急民水火的性子,一早让学生等着大人呢!” 张叔夜眉头一抬。 “哦?贾大人如此料事如神?” “东翁作为一府之长,云州之事自然是如掌上观纹,只是对张大人您特别关注而已。” 张叔夜听了一甩袖子,往屋里走去。 “关注?贾大人是怕本官又去对付那些武门豪族,给他惹麻烦吧!” 汤师爷见张叔夜丝毫不给面子也毫不生气,只是跟在身后。 “张大人!东翁有他的难处。” 张叔夜一撩衣服坐下,也不给汤师爷看座。 “怎么?难不成我还连累贾大人了,放心本官虽然是做下官的,但却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耽误不了贾大人平步青云!” 汤师爷听了这话,干瘪腮肉一紧,两撇鼠须微微颤抖,沉默了一会,站直了身体拱了拱手。 “张大人!有些话不该学生说,但今日您当幕宾之面而非其主,学生作为贾大人的幕僚,就不得不说! 您知道前日海门县出了多大乱子?魔教啸聚魔灾!北归义军猛豕骑自校尉李魁以下二百余人全军覆没!便是东翁也险些折在白花甸,若不是有董俜、千牛卫沈强、海门宗郑宗主并其子郑少奇在,及时杀败了郑少杰,重创了欧阳夺,您恐怕现在已经在囚车上了!可是您看看!” 说着,汤师爷将袖子中的奏报递到张叔夜面前。 “您看看东翁这奏报上,可说了您一句不是!是!您清高爱民、您刚正不阿!您是君子!可东翁!东翁他!也不是小人!” 张叔夜接过奏本翻开,看完以后合上奏本久久不语,想了想,站起身来,双手将奏本递到汤师爷面前请他收下,然后将他拉到身旁。 “汤师爷,请坐,不知贾大人有何适吩咐。” 汤师爷见状脸上又挂上谄笑。 “张大人,贾大人说,张大人乃是饱学之士、是以并无吩咐,只叫学生将事情经过说与您听,再听听您有何良策?” 随后,汤师爷将这几天事情经历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讲给了张叔夜听。 张叔夜听后眉头紧锁,闭上眼睛手指敲着大腿,好一会,才睁开眼睛看向汤师爷。 “汤师爷,听您所言,此事能平,全赖这海门村鲁浔?怪了,本官任海门令两年有余,虽然听过这鲁浔好大名声,却未听过他有如此大才!当日,这鲁浔是否出现?” 汤师爷摇了摇头。 “除了与沈大人见那一面可以视作是他本人,后面再没法确定是不是他,只有与西门庆争斗之人疑似此人,东翁回来后忙着处置海门宗、千牛卫和清查剩余魔教妖人之事,尚未倒出时间提审此人,据查,当下海门村主事是其村武甲鲁虎,正是这鲁浔爷爷。” 张叔夜敲着手指。 “我听闻,此人要领‘奉国令’?可是去知府衙门领了?” 汤师爷连忙摆摆手。 “哎!张大人!知府衙门怎会越俎代庖!” 张叔夜手指一停。 “那就怪了。” “怪了?” “这件事中,看这鲁氏反应,不是参与者,也是重要知情人之一,且应该是恶了海门宗,放出这‘奉国令’的风声自保也是应当,郑氏治家不严暂不做声,也在情理之中,可这鲁浔过去不过是一轻侠,怎么有这等本事,能在正邪两道众多豪门大派手下逃出升天,保全鲁氏不说,甚至还得了好处?” 汤师爷鼠眼一转。 “照张大人如此说,此中还有隐情?” 张叔夜轻捋胡须。 “郑氏豪门一语不发、安之若素,鲁氏小户大张旗鼓、风声四起,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岂会无缘无故发生?郑氏一定知道什么,甚至一定做了什么!” 汤师爷听了连忙探过身去,伸出手放在嘴旁,小声嘀咕。 “张大人,郑氏就不要再牵扯到郑氏了,这也是贾大人的意思。” 张叔夜双目一瞪,拍案而起! “什么?汤师爷,郑氏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官明白,可郑氏这一次可是勾结魔教!若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天下人怎么看贾大人?怎么看朝廷?” 未等汤师爷反驳,张叔夜凑过去轻轻说了一句,就立马站直身体。 “圣上又怎么看贾大人!” 汤师爷鼠眼微微一颤。 “张大人是说?” 张叔夜面色平静,语气疏离。 “本官什么都没说,只是请汤师爷回去转告贾大人,真正看着此事的,不是那纸糊三阁老,而是烛彻万里的圣上!” 汤师爷也站起身来,捋着鼠须来回转圈。 “可是,郑宗主身份高贵,论品级甚至在东翁之上,这,不好…不好商谈啊。” 张叔夜一脸早有所料。 “本官有个法子,这鲁氏不是要领‘奉国令’么?本官先压在手里,看看郑氏是否有反应。” 汤师爷一拍手! “哎!此计甚妙,可,这对那鲁氏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啊?” 张叔夜冷哼一声,复坐了下来。 “公平?郑氏鲁氏具为豪族,大小之别而已,哪有一个好的?家资何来?巧取豪夺!一般黑罢了!这鲁氏能让郑氏如此容忍,必有原因,若是能使其蛇鼠相斗,也算是为民除害!” 说着,又伸手在案上猛猛点了几下。 “这就是敲山震虎,就算打不疼他郑克爽,也要告诉他,朝廷不会放任他!” 汤师爷思考了一下。 “张大人,您的意思,我会转告东翁,我先告辞了。” “我送送汤师爷。” “留步,留步。” …… …… 第一次催更,必须回应! 第63章 以势压人 三日后,海门村鲁宅中。 鲁浔正在院中樱花树下用饭,吃过饭后,拍了拍身边一起吃饭的鲁十说道。 “你去把大门打开,然后吩咐各处兄弟回去休息,一个暗哨也不要留。” 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回屋,抬出一张落满灰尘的案子擦拭干净,又取出一套满是灰尘的白银茶具清洗,收拾利索后,点起一个铸铁火炉,将五个茶杯摆在案上,扑上宣纸,持笔写字。 写着写着,突然笔锋一停,嘴角挂起一抹轻笑。 “三位姑娘既然来了,请进来上坐。” 说着,鲁浔将几张纸放到一旁,开始着手泡茶。 片刻后,月母宫三女款款走来,坐在案前。 鲁浔提壶点茶。 “三位来可是为我尚未出发之事?” 曾离未曾想自己还未开口,鲁浔已经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了,不禁看了鲁浔一眼,红着脸转过头,轻轻呼吸了一下,才又转回来,瞟了一眼桌上的四杯茶。 “公子与我等约定,处理好家族事务就离开,如今逾期已久,在拖下去,我们姐妹不好向宗门交代。” 鲁浔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 “别急,还有一位客人,想来也要到了。” 说着,眉毛一挑。 “你看,来了。” “鲁先生家门大开,是开门迎客之举,少奇冒昧猜测,若有不对,望请见谅。” 伴随着言语,一青年走进大门,正是海门宗少宗主郑少奇。 郑少奇走到案前坐下,看着鲁浔端如玉树、微笑而视,顿生恍见天人之感,不由瞳孔微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见桌上茶杯,又是轻轻一顿。 “看来鲁先生早就知道我等要来?” “在下无奈失约,各路债主前来催债,本属寻常。” 鲁浔放下茶壶,伸手示意。 “请。” 三女纹丝不动,唯有郑少奇端起茶杯,好奇的看了看,又轻轻嗅了嗅,随后少饮一口,闭目慢品,便惊奇的睁开了眼睛。 “这茶汤颜色沉红、滋味强烈、香气浓郁,细品之下却有轻轻的果香,似乎是佛手柑?却不知是哪里的茶品,少奇从未见过。” 鲁浔笑着为他添上一杯。 “不过是舶来的调茶伎俩,些许风味不同而已,不值得一提。” 郑少奇听了饮茶动作一顿。 “少奇听说,鲁先生从未离开过海门县,竟然还接触过红夷商人?” 鲁浔笑而不答,只是伸手添茶,并无多少茶艺功夫在身,却有非凡洒脱气质。 “郑宗主可有话指教鲁某?” 郑少奇瞟了一眼鲁浔手中明显不是中土造型的茶壶。 “指教不敢当,家父只是让在下问候一句,可需郑氏帮忙?” “张叔夜此人是个强项令,且最嫉恨地方豪族,郑宗主出手,正是顺了他的意,恐怕不会起作用。” 骊沁率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柔柔开口。 “公子小宗师身份迟早天下皆知,便是没那‘奉国令’,想去哪里也不是他张叔夜管得了的,何不直接动身?” 鲁浔并不答话,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展开放在桌上,示意众人自看 众人聚拢而视,竟是一份县衙文书,措辞十分严厉。 海门县衙谕令: 海门村鲁浔,涉白花甸魔祟案,疑关重大。今勒令尔七日内赴衙投案,自陈始末,佐证勘验。 倘敢违期不至,凡海门村丁壮者,禁绝青壮投军仕进,削其武籍;年十六至四十者,无论良贱,一律编入戍籍,发往边塞为役,永不得赎。 海门县令张叔夜批: 魔氛滔天,民命悬丝,尔若怀侥幸,累及乡邻,则阖村俱罪! 望尔自省,勿谓言之不预。 郑少奇看了怒而拍案。 “好个狗官!鲁先生奉国实边,为国尽忠,他不但不鼎力相助、成人之美,竟还敢如此威胁!简直岂有此理!鲁先生,少奇这就回去上报家父,定要让他为您讨个公道!” 鲁浔笑而不语,只是拿起水壶添水。 “此事在下可不敢劳烦郑氏。” 又看向曾离三女。 “也不敢劳烦月母宫。” “毕竟,若我真为此事借了各位之力与官府争斗,除了投身江湖,也没其他去处了吧。” 此话一出,场面骤然安静。 郑少奇笑着开口。 “鲁先生这话是?” “江湖朝堂合作又对立,足足五日,我这个身怀盖世魔功的人,千牛卫无一人来找,官府竟也敢摁住不放,沈大人和贾知府被各位联手封锁了消息吧?” 说到这鲁浔伸手将四人面前茶杯倒至盈满,大量茶水溢到桌面上,滴滴哒哒弄湿了四人的衣服。 “各位不想我领‘奉国令’做朝廷的边臣,也不想我太简单就走完这条登门路,正好有张叔夜这个强项令可用,摆了这么一局龙门阵,辛苦各位了。” “公子,月母宫绝无此意,还请……” “无妨。” 鲁浔出言打断。 “官府、江湖,鲁某都不在乎,站哪一方于鲁某而言并无所谓,但,鲁某不许你们算计我,我不给,你们不能抢。” 说完,鲁浔微笑表情变作,双目扫视四人,示意饮茶。 四人不想输了气势,谁也不肯动杯,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只是刚僵持了几息,四人便发现面前鲁浔气势慢慢升腾,初始时如渊如海,蛟龙潜藏,而后如烈阳横天、白日飞电,放出火罡雷箭劈空射来! 搁楞! 一声轻响惊醒四人,他们这才才发现,原来是心神受激之下身体不受控制,碰到了身前桌案。 即便发现是幻觉,四人也觉喉咙发紧干涩,纷纷端起杯来轻轻一饮,心神平复后,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各个尴尬不已。 更是突然发觉嘴中苦香弥漫,杯中红茶不知何时已变作了淡绿的浓浊茶汤。 “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我请喝茶,便不是问罪,不过,既然害我村中老少受了牵连,敬茶就没得吃了,请各位替鲁浔做一件事,此事就算了了。” 郑少奇深深看了一眼杯中浊茶,又看了一眼鲁浔头顶盛开的樱花树,举杯示意,仰头将茶一饮而尽,而后立马站起身来小心接过茶壶,将鲁浔面前未添过茶的杯子倒了半杯,却发现倒出的又是果香四溢的红茶。 “先生请讲,郑氏一定全力以赴。” 鲁浔端起茶杯示意感谢,轻轻一抿。 “我与张叔夜无冤无仇,他不察实情、不问因果,不敢向郑氏亮剑,却对着我呲牙,这种自觉通达之人,若是不敲打敲打,日后保不齐要做那贤愎不世、徒善不政之辈。请各位提前发动吧,四天之内,我要想见鲁某的朋友云集各道,郑宗主要辛苦一点,莫让这群江湖草莽残害百姓,到时请郑少宗主代我将这封信交给张县令,并帮我同贾知府转达一句话。” 鲁浔伸手将方才写好的信递过去。只见信上写着: 海门县衙嘉令: 海门村义民鲁浔者,秉忠贞之志,怀报国之心。知朝廷颁实边之令,乃奋袂而起,率先应命。率闾左之众,涉流沙而西进;持汉节之高,固新土于远疆。其志鸿尚,比凿空之博望,其心勇毅,慕定远之班侯。旌其劳绩,树为楷模,实乃社稷之幸也。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忠恭之臣当出良里。今特嘉奖:海门村现籍丁壮,悉免征发之役。若有志从戎者,海门县衙具结保荐,云州府台亲加擢拔。更助钱帛若干,以彰朝廷优恤之意。 海门县令张叔夜题辞贺曰:“天下大治,必待贤良;盛世开疆,实赖义士。鲁氏贤才,志比苍松傲雪;浔公义举,心同赤日耀天。奉令实边,展雄图于西域;功勋卓着,树楷模于海门。负耒耜而戍边陲,化榛莽为桑梓,庶使胡马不窥于陇上,汉旌长耀于天西。” 郑少奇看着这篇堪称当面殴脸、以踵踏首之辞,抬起头来惊愕的看向鲁浔。 只见鲁浔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再也不想见到张叔夜。” 第64章 一语风云 夜深人静之时,深巷中却传来凌乱脚步,一道孤影刺破月色,剪出一副回首张望之姿、慌不择路之态。 突然,斧影倒挥,一下将此人砸倒在地,四面八方几道人影自黑暗中闪出,金纹斗牛服在月光下映出一片乱影。 一人躬身上前,将领头之人手中大斧接过,开口劝谏。 “大人,您伤势未愈,何必动手呢。” “我想歇着,他张大青天让么、鲁大宗师准么?” 沈强闭目凝神运功调息,眼皮不抬的回了一句。 身旁亲卫也是一脸疲惫,恨声附和。 “这个张叔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恶了鲁宗师,还闹得云州遍地匪患,要不是郑氏带领云州武林全力镇压,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沈强睁开双眼,坐在下人准备好的轮椅上,揉着额角显得十分头痛。 “他张叔夜想驱虎吞狼,没成想狼窝里拽出一头吃人熊来。就这还端着呢,不肯上门道歉,遣人去送‘奉国令’,结果呢?人家不收!点名让张叔夜明日差人上门拿他!如今江湖上的蠢货为了魔功云集而来,闹的境内四处生乱,当下云州官员已经联名上奏要参张叔夜霍乱地方之罪。” 推车亲卫也恨恨附和。 “大人,这张叔夜给咱们添了这么大乱子,您也应该参他一本,非要他流放千里不可。” 沈强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张叔夜虽然刚愎自由,但却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家境贫寒、但天资极高,十五岁中举,却三十八岁才考中三榜,就是因为在考试文章中抨击了天下武门十三年!犯了忌讳。后来做了浊流官,刚上任就闯了大祸,发配边疆,后来辗转地方为官,不求名不求利,勤政爱民、劝农备武,所到之处多能大治。偏偏又因为喜欢跟地方武门豪族过不去,总是被人算计重伤,如今四十八岁了,五上五下,还是个小小七品县令,可脾气却半点不改。” “要这么说,这张叔夜还是个大大的忠臣干臣贤臣能臣?” “不止,此人出身儒门正统,性格又刚正不阿、两袖清风,那儒门绝学‘浩然正气’早就圆满养吾境,只差一个明心立志,不动境几乎是顷刻即成,因此早就入了荀太师的眼,只是荀太师说此人‘愈正近邪,偏而至损,有孟圣之刚而无其智’,所以才任由他宦海沉浮、蹉跎几年,受尽辛酸冷眼,就是为了磨磨他的刚性。” 推车亲卫先惊后悯。 “竟然被儒圣看中,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但凡被儒圣看中就没一个好下场的?怪不得都不收拾他,任由他上蹿下跳,这么一看这厮还挺是命歹。” 捧斧亲卫还是有些担心。 “可是大人,此事终究事涉江湖纷争,更有无上魔功出世,咱们千牛卫事前未收到半点风声已是十分被动,免不了被责备,可您怎么不急不缓的,也不去见见鲁宗师?” 沈强按着额角的手愈发快了。 “责备已是必然之事,我此时上门拜见鲁宗师,该说什么?还是能给什么承诺?又不能对张叔夜落井下石! 况且这消息之前半点风声也无,几日内就传遍江湖,若无大门大派配合如何做到?你晓得其中多少算计?内情不清就莽撞行事,你当本官是那些拍额头施政的蠢官么?再者说,千牛卫对付的是那些动摇朝廷威信、滋扰地方安定的江湖武人,这位?不像!” “可不,要不是张叔夜使了一计歪招,人家早领了‘奉国令’走了!这可倒好,本来是圣上的边臣,现下却跟朝廷起了嫌隙!” “这就是这些江湖门派要看到的,二十五岁的小宗师,岂能让他跟朝廷同心同德?咱们得到消息晚了,否则绝不止于此。所以——” 说到这,沈强抬起头,朗声吩咐。 “谁也不准招惹鲁宗师!任何宵小之徒在他动身离开之前,都不准靠近海门村,谁敢违背,本官一定上报朝廷、追究到底!” 这一句话在夜深人静中显得十分洪亮,沿着城街小巷传出极远,许久还有回音。 “大人,毛贼草莽倒是无妨,阻拦那些大派的话,咱们人手不够。” 运功大喝的沈强疲惫的闭目调息,嘴角却拉出一丝不屑。 “大派?一个大派都不会来的,要找也是找郑氏和月母宫,这些大派不会现在下场,毕竟,这真金还没过火呢。” 同夜,郑氏宅邸。 郑克爽于窗边负手而立,抬头望月,口中问询。 “鲁浔明天就要动身了,你依旧觉得他会北上?” 郑少奇身上依稀还有药味,但气息却锋利了不少,一场大战给了他洗礼、直面陌生小宗师给了他压力,让他褪去身上浮躁,气势愈发沉淀凝实。 “是的父亲,鲁先生的茶具精美华丽,是很上等的红夷货,第二杯茶是抹茶,这茶品中原早已不再生产,工艺都快失传了,却在东瀛十分盛行,还有——” 郑少奇说到这抿了抿嘴。 “他将信递给我时,有几张尚未写完的短句,少奇依稀看到‘此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胸’,这是东瀛的一首名诗,大周知道的人不多。此人在大海上定然有自己的势力,如此一来,他走海路胜算更大。” 郑克爽手指轻轻摩挲。 “东瀛么…好,下去休息吧,明天可别晚了,这可算是江湖百年少见的大场面。” 郑少奇语气有些复杂,既有激动也有羡慕。 “此人这一出千里走单骑,何止过五关斩六将,无论胜败已注定要成为江湖传奇,孩儿岂会错过。” 海门县衙内,张叔夜搁笔起身,拿起面前的信折吹了吹,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见纸上颜筋柳骨,却是默写鲁浔送来的文书。 一旁县丞见张叔夜情绪尚佳,十分疑惑。 “县尊大人,此人如此折辱您,恐怕害得您被朝廷降罪,您怎么一点不生气啊?” 张叔夜把信铺在桌上,拿出县令印信一盖。 “降罪?本官自入仕以来,五上五下,会怕降罪?这鲁浔虽然折我颜面,可事情是我挑起,全怪我错怪良善,不问究竟,滥用职权!获罪实乃咎由自取!幸好这几天各大门派弹压的紧,百姓有伤无死,否则莫说降罪,就是砍了本官的脑袋也是理所应当。哎,若我知他身怀盖世魔功,出走乃为避祸,如何会拦他?” 县丞依旧有些不忿。 “可这人若不放出风来,又岂会有这些损失?还学了魔功,可见也不是什么良善。” 张叔夜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拿出私人名章又盖。 “小宗师是高手,练成境就不是了?这位数十年来逍遥山野,真要野心勃勃到想学魔功,那不早就学了嘛!非得小宗师功成名就了,再出来学? 再者说,这消息哄传天下,他一个山野散人,哪来的人手势力帮他传?必然有江湖大派牵扯其中!至少郑氏参与了。这一看就是不得不外出避祸,免得祸及亲友! 即便如此,他也想尽办法将众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好能一次清尽流毒,否则那些蠢货一样的江湖莽夫,未来不知要在云州闹出多少乱子,不如这般大乱大治!” 说到这,张叔夜有些感叹。 “况且此人小宗师之尊,被我如此折辱,只是找回颜面,却不曾打上门来,可见其宽和大度,若真是起了冲突,本官虽卑,却还是朝廷命官,未来朝廷必然对其印象不佳!将这心向朝廷、爱护百姓的高手推向江湖,那可真就铸成大错了。” 想到这,张叔夜又提起笔来。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再想了想,张叔夜又添了一句,然后吩咐县丞。 “鲁公说了不想见到我,本官便不能去触他的眉头,明天一早,你这般这般……” 第65章 大仪开路 残月西沉,鲁浔立在院中樱花树下,玄色袖口掠过枝桠,露水在褶皱间洇出青痕。 他折下一段樱枝,轻捻断口渗出的树泪,随手插进面前的素瓶中,挡住了月光的窥探。 抬手轻抚,柔和的掌力轻吐,掌风起处,三千樱雪簌簌离枝,纷扬花瓣在空中舞绘风的痕迹,于月色中投下淡绯的影。 鲁浔端坐于樱雪之中,几片花瓣沾上他的脸庞,在体温中渐次蜷曲,恰似美人唇上褪色的胭脂。 四下无人,门一如昨日开着,鲁浔端坐院中,双目微阖,任风将花瓣卷起落下,如如不动,不觉已过了一夜。 素瓶中的樱枝仍在滴露。第一滴坠向瓶底时,鲁浔睫毛轻颤;第二滴溅上案上时,东天已泛起鱼肚白;待到第三滴将坠未坠之际,满庭落樱竟无风自旋,吹得樱枝颔首以避。 案上露水此刻正映出素瓶的倒影,瓶中樱枝与倒影里的枝条相触的刹那,一瓣樱花恰好来遮案上的影子,吓得樱枝一颤,第三滴露水落下,惊起一声空寂的“咚”。 鲁浔睁开眼,拿起已冷的茶壶,添到杯中时,已是热气烟升。 玄衣人、错金刀,茶烟袅袅、樱雪潇潇。 在这片侘寂之中,鲁浔眼睑依旧微阖,对着空无一人的对案伸手示意。 “请。” 微风略动,果真有人翩然而至,道韵盎然的身躯上顶着一颗猪腰子脸,正是太平道地师公赵本杉。 他的视线依次扫过错金刀、行囊、斗笠、三个茶碗,最后落在一身玄衣的鲁浔身上。 “你在等我?” “是,也不是。” “哦?” “我在等去路,顺便等来人。” “你猜到我要来?” “来过的人中没有赵公。” “还有他人?” “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怎会猜不出你在等他?” “不来,才是聪明人。” 听了这话赵本杉陷入沉默,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 “是啊,我不该来的。” 鲁浔面色依旧温和,复给其添上茶水。 “来了也无妨,动了手自然清者自清。” “小子不会怪我吧?”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赵本杉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大为感叹。 “好,说得好!” 鲁浔慢悠悠的打趣了一句。 “赵公不会怪我吧?” 听了这话赵本杉表情愕然,而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赵本杉情绪好了不少,看向鲁浔目光满是赞赏。 “鲁老弟,几日不见,你已有资格与我同案饮茶,后生可畏啊。” 鲁浔面色不变,轻轻摇了摇头。 “此情此景,并不荣幸。” 赵本杉听了一噎,扫兴的摇了摇头。 “你小子真是。” 他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你真的没练《玄君七章秘经》?” 鲁浔轻轻捻掉身上的樱花瓣。 “我应该能活过今天。” 赵本杉微不可察的吁了口气。 “外面风传西行之路有左右两条,你到底想怎么走?” “赵公有何教我?” “左走!” “为何?” 赵本杉伸手将樱枝捻起,轻轻一送,落到一旁的错金刀上。 “大海无垠非人力能穷,你有‘龙王功’,又有我等相助,定能活得下来。” 鲁浔伸出右手,手指轻轻抚摸刀柄。 “往右呢?” “一马平川、穿州过省,孤身仗剑、转战千里,听着确实热血沸腾。” “哦,赵公是面南背北。” “周皇在北,太平道自然向南。莫不是你面北?” 鲁浔面无表情,一把扫开樱枝。 “赵公说笑了,我不面周皇。” “准了?” “考虑考虑。” “好。” 赵本杉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将出门时,他突然回头。 “从这个门出去,你就是江湖传奇了。” 鲁浔并未回答,只是继续清理身上的樱花,好一会,清理干净了鲁浔才抬起头,这时敞开大门前已空无一人。 “此情此景,并不荣幸。” 转眼正午,初春日头还未到毒的时候,鲁浔自院中站起,反跨长刀,背上行囊,走出内院。 鲁虎早就守在门外,迎面走了上去。 “孙儿,你…这就走啦?” 看着鲁虎明显一晚没睡,十分疲惫的脸,几日来风轻云淡的鲁浔嘴唇微微颤抖,强自笑着扶住鲁虎的手,小声安慰。 “爷爷,这些天的事,你也听说了,咱不都说好了,孙儿到西洲定好地方后立马就回来,到时候咱就去那边安家,孙儿再给你讨个西域孙媳妇儿,个个美的跟仙女一样,到时候生个顶漂亮的重孙子,多开心啊。” “好,好。” 鲁虎嘴唇发抖,扯开白花花的胡子,勉强挤出点笑,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皮封和一个口袋。 “爷爷等你回来,这个给你拿着,路上衣食住行,莫要亏待了自己。” 鲁浔打开皮封,金光立马冒了出来,里面金叶子厚厚叠在一起,有新有旧,足有一斤重,又打开口袋,里面全是金瓜子,也有一斤重。 “爷爷,这么多碎金子,您从哪弄来的?您快收起来!” 鲁虎摇摇头,用力推了回去。 “孙儿,你总说‘活得安心,把式黄金’,把式你带在身上了,爷爷教不了你什么了,可黄金爷爷得给你配上,你要…要出远门啦,穷家富路,拿着吧。” 鲁浔看着手上的金子,抹了抹眼睛揣在怀里。 “爷,我一定早点回来。” 说完拍了拍鲁虎的手,转身出门。 时奉三刻,蝉鸣骤歇。鲁浔解了门口锦膊骢,戴上斗笠正要翻身上马,却听前方锣鼓喧天。 鲁浔抬头望去,打山脚翻上来一只队伍,乌泱泱排开三重仪仗:左列青旗蓝伞,右设铜棍皮槊,静牌两立,锣鼓在前,当中绛袍县丞手捧乌盘,其上端端正正放着顶乌纱帽,缂丝老旧开线、罩面磨发油光,把主簿面孔衬得更亮三分。 “鲁公!” 县丞带着身后主簿、县尉趋步上前团手行礼,腰间猿袋撞得叮当乱响。 “今日,在下按县尊大人要求,带全衙官守前来为鲁公您送令宣辞、仪仗开道。” 看着眼前一脸笑容的县丞,鲁浔语气淡漠。 “我要的东西呢?” 见鲁浔开口,县丞让一旁主簿接过乌纱帽,打开手中榜文,大声朗诵:“海门县衙嘉令:海门村义民鲁浔者,秉忠贞之志…汉旌长耀于天西!另有贺诗一首: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念到这,县丞顿了一下,而后又开口诵读,但声音小了不少。 “海门县令张叔夜顿首顶上为浔公贺。” 随后,又自主簿手中接过“奉国实边令”文书,将榜文一折,双手送到鲁浔面前。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默默念了这半阙诗文,看着那乌纱帽与贺辞文书,鲁浔伸手接了过来。 “咚咚咚——” 见鲁浔接过文书,县尉的虎头吞金刀连鞘杵地三响,十二名皂衣衙役齐刷刷分列两厢。前方擂鼓鸣锣,惊得柳枝间漏下光斑乱颤。 鲁浔将文书收起,翻身上马。 县丞捧起乌纱帽立于马前。 “鲁公,你往何处?” “海门县衙!” 三人听了对视一眼,县丞是个有决断的,朝县尉点点头,县尉立马捣刀高喝。 “起!”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云州府城开去。在看不见的山边林野,无数身影闪出,没多久,云州阖府上下四方云动,无数人向着江屏城赶去。 第66章 先有三责 江屏城门前,今日当值的赵校尉正在门口巡视。 “都灵醒着点!这几日城内净是些江湖人,保不齐哪个喝多了就闹起事来,到时候跑了贼人,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的小卒偷偷打了个哈欠,凑到近前。 “大人,您可别吓唬小的们了,话说今天一大早,县衙就摆出县令仪仗,却是要去接谁?” 赵校尉呸了一口,又心虚的左右看了看。 “接谁?接个大祸害呗!也不怕跟你们说,张大人恐怕是做不了多久县令啦!” “啊?出什么事了?” “嗨,张大人哪都好,就是喜欢针对武门豪族这一点把他害了,这几天江湖人都来是为了谁啊?” 小卒一脸震惊。 “他招惹了鲁浔?乖乖,怪不得要亲自前去,这是出什么事了?” “鲁浔也是你叫的!叫鲁宗师,唉,鲁宗师不是得了魔功嘛,为了不牵连家乡,鲁宗师请领‘奉国令’迁去西洲,结果呢,张大人不知情啊,以为他要畏罪潜逃,一纸谕令要鲁宗师投案自首,那可是小宗师啊,能忍得了这个,索性公开了,这才引来这些江湖人,闹得云州不得安宁,各地官守是怒不可遏,没一个人替他说情不说,还要联名上奏,治他扰乱地方之罪。” 小卒满脸不忿的发着牢骚。 “将军,依小的看,这张县令也是活该,这些天咱们伤了多少兄弟,本来没有的事!那鲁浔也不是什么好人,过去我还见过他呢!小白脸恶心肠,为了出一口气,造这个大孽!” 赵校尉吓得猛踹了小卒一脚。 “闭嘴!县令你敢说,小宗师你也敢说!你长了几个脑袋!” 随后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这世道就是达官显贵和武门的猎场,咱们就是那林子里的兔子,有口草吃就不错啦!滚回去站岗!” 小卒悻悻的抱着枪往回走,抬头一看,突然眼睛发直。 “将军!你看,张县令回来了!” “还真是,唉?那后面骑在马上的是谁啊?” “是,是鲁氵…鲁宗师!” 眼见县尊仪仗越来越近,赵校尉连忙指挥兵丁让开道路。 路过兵丁时,鲁浔对左右抱拳。 “多谢!” 众兵丁慌忙回礼,宗师、大人、大侠叫什么的都有,一时间乱糟糟的,等到场面安静下来,一群人眼看县令仪仗中玄服斗笠、背刀跨马的鲁浔背影,各个面面相觑。 海门县衙门前,得到消息的张叔夜早已在此等候,日值的小吏衙役左右排开,矗立在“海门县署”匾额之下。 仪仗开到县衙门前,鲁浔骑在马上隔着幂?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门前的青石台阶虽已磨损,却洗刷得干干净净;两旁的松柏虽不高大,却挺拔直立。门房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不像寻常衙役那般懒散。 只见为首官员缓缓出迎,行礼不卑不亢。 “下官张伯朝,见过鲁公。” 鲁浔一动不动,打量行礼的张叔夜。 这人据闻不过半百,却一副花甲之相,一身青布官服洗得发白,整洁无皱,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却无半分卑微之态。 “鲁公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赐教?” 张叔夜见鲁浔默不作声,开口问道,声音沉稳。 海门县衙前的石狮子被日头晒得发烫,风吹在鲁浔的幂?上,呼啦作响间映出英俊的轮廓。 张叔夜那身褪色的鸂鶒补服晃得人眼晕,袖口磨出的棉絮在风里飘,像极了戏台上老生的水袖。 “为官可难?” 鲁浔的刀鞘磕在县衙鸣冤鼓上,震落三只宿醉的绿头蝇。 张叔夜听了微微一愣,随后捻着山羊须而笑。 “难?为官不难,不罪巨室,给巨室老爷们当差,比给媳妇捶腿还轻省。” “哦?” 鲁浔瞬间有了兴趣。 “吾巨室也?” 张叔夜正色道。 “公此义行,绝非小人!” 而后又叹息道。 “恐存则巨室。” 鲁浔心下有了计较,打马向前。 “为何为官?” “替民做主!” 张叔夜答得坦然。 鲁浔听了此话眼睛一眯,擎刀连鞘搭在张叔夜脖子上。 “替民做主?好个以己心代天心的狂悖之徒。” 张叔夜怡然不惧,面露嘲讽。 “狂悖?鲁公居于乡野,却不知百姓之性?” “哦,且说说?” “鲁公可知富来县周明砚案?行脚大夫周明砚路过富来县,村民王五抱婴孩求医,周明砚施针将孩子保住,发觉此婴孩之症乃是罕见咳瘟,王五为保住孩子,跪求周明砚保密,周一时心软,答应保密,王五以祖传宝玉相赠。 但周明砚心忧疫病蔓延,写下药方并掏出身上银钱交给王五,嘱咐其购买药材,预防疫病,然王五贪恋钱财,未曾照做。果不其然,次年富来县咳瘟遍布全县。 周明砚得知后心急如焚,日夜兼程从邻府赶到富来县衙陈情,并奉上药方,可时任县令杜文远得了药方后却将周明砚下狱审问,问出实情后招来王五,令其做伪证诬告周明砚‘以隐瞒瘟疫为威胁,夺走家传宝玉’‘发觉瘟疫、隐瞒不报,欲借此敛财’,将瘟疫推在周明砚头上,还四处散播谣言,说周明砚不肯交出治病药方,私下里伙同县中乡绅,囤积药材,牟取暴利!” 说着说着,张叔夜情绪越来越激动。 “周明砚秉承仁心仁术救民水火,却含冤入狱,在游街之时被百姓掷物打死!可他临死前还顾念百姓,将事情经过和药方刻在大腿内侧!后有百姓余怒未消前去鞭尸发现药方,才将此事大白于天下!未曾想,众人担忧自己因误杀忠良害了名声,竟然将周明砚大腿砍下后烧掉,还众口一词,言周明砚死有余辜!可笑,一条人命冤死竟然用‘人都没了’搪塞!” 说到这,张叔夜情绪却突然平复下来,满嘴嘲讽。 “奈何善恶有报,周明砚所留药方只能预防不能治病,本来其临死前曾向师门‘传世杏林’求援,可门中神医赶到富来县后,在一孤儿口中得知周明砚冤死,将周明砚尸首收敛后带着孤儿愤然离去。朝廷得知此事遣人求援,却只得了一份治疗牲畜的药方!后来朝廷剐了杜王二人,又夷其三族,派新任县令解决此事。新县令为平息瘟疫,将所有参与诬陷周明砚之人右腿截掉,又将剩余适龄男丁全部送至北疆充军,才得到‘传世杏林’谅解,求来药方治好瘟疫,从此富来县成了‘独脚县’,这县令呢?得了个‘强苛近暴’的考词,被连贬四级发配西洲,十年后才回来。” 第67章 再送二礼 鲁浔看着一脸萧索的张叔夜,将刀收了回来。 “这个县令,就是你吧?” “不错!说来我还要谢谢这官场等闲不斩士大夫的规矩,否则以当时沸腾的民怨,非砍了我的脑袋不可。” 张叔夜闻言收起萧索,故作满不在乎的答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官员一职,当以百姓疾苦为己任。然愚疑黔首,如求芧之狙,朝三暮四而不能查;畏影恶迹,处阴处静而不能知,是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为政之道,便是如此!” 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鲁浔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语气却无丝毫变化。 “为何对付我?” 此言一出,张叔夜不假思索开口作答。 “海门县乃东南腹地,良田何止万亩?可下官上任以来,在册田亩却比立县之时还少!其中多少为豪强大族强占隐瞒!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下官到任后,欲为百姓收回土地,则豪强权贵阻拦;劝农劝桑,涨了收成,豪强权贵竟立刻加租!县衙官吏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走私贩人,无恶不作!只因背后不是朝中大员,就是地方武门!我虽有心铲除,却力不从心。是以在下官心中,凡豪强武门皆可除之!才生出这等挑拨离间、渔翁得利的心思,却不想冤枉良善,险些铸成大错!” 说着,张叔夜躬身行礼,一揖到地。 “原本鲁公言不想再见下官,下官不敢上门致歉,才安排仪仗相送,聊表歉意,如今鲁公赏面相见,下官自该当面认错,鲁公,受下官一拜!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鲁浔看着张叔夜佝偻的脊背一语不发,张叔夜未听到鲁浔声音就躬身不起。 周围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众人指着二人议论纷纷,身后官吏见自家主官受此大辱,纷纷面露屈辱神色。 这时,鲁浔发话了。 “张叔夜,你跟一个草民道歉,不觉丢脸么?” 张叔夜躬身之下,声音有些闷闷的。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官为民表,己骨不正何以正人骨!下官宁受百姓群吏笑话,也不想违背上天的道德!况且左传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官读了一辈子书,从没见哪本书上说认错改过是丢脸的事情!” 鲁浔翻身下马,持刀上前,诸多官吏均吓得几欲后退,战战兢兢,唯张叔夜躬身下拜纹丝不动。 鲁浔走到张叔夜身前,抬手将其扶起。 “好!好个张叔夜!好个强项令!” 张叔夜面对赞赏面无喜色,平淡拱手。 “鲁公谬赞,下官下不能匡民辅政、上不能至君尧舜,不过无能之辈罢了。” 鲁浔看着张叔夜那双淡然又疲惫的眼睛,心中十分动容,这是个比贪官更奸诈的清官,他今天请罪如何是跟自己请罪,分明是替一县百姓请饶。 虽然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可内中因果纠葛,却又如何说得清,若要冤冤相报,他自己又能摘得干净? “张叔夜,我送你一份大礼,你敢要么!” “不知是何礼物,若是金银财宝,哪怕一针一线,也恕下官分毫不取。” “当然不是。” 鲁浔拿眼耷了一下张叔夜身后的刀笔吏,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 “你,去办两件事,第一件,把这四日在云州府作奸犯科的嫌犯名录拿来。” 刀笔吏听了一愣。 “嫌犯?有嫌疑之罪犯?这词倒新颖,可鲁公,我,小人拿不出来啊!” “嗯?” 鲁浔双眼一瞪,凭空生出一股灼热气息,烤的四周之人口干舌燥,如曝酷暑,为首刀笔吏更是身如过电,浑身抽搐瘫坐在地。 张叔夜见状一把抓住鲁浔胳膊。 “鲁公莫要难为他一个小吏,县衙人手不足,也并无那等侦缉之力,确实拿不出这名录来。” 见其不似作伪,鲁浔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这时,旁边一人高声而喝, “县衙不能,我能!” 人群中走出一队人马,各个身穿黑衣描金斗牛服,当先之人一双鹰眼,容貌俊美,抱拳行礼。 “千牛卫镇抚使沈强,见过鲁公。” 鲁浔点头示意。 “又见面了,沈大人。” 沈强恭敬道。 “鲁公这声大人沈某不敢当,千牛卫监察江湖宗派,缉拿武林匪类。这四日在云州府作奸犯科,且现在江屏城内的江湖匪人,我千牛卫悉数掌握。” 鲁浔看着沈强。 “怎不去抓?” “力有未逮。” “你愿给我?” “求之不得!” “逃事避责?” “欲借公力!” “想利用我?” “合则两利。” 鲁浔看着沈强,突然笑出声来。 “道貌岸然是有,却不算讨厌。” 沈强无视鲁浔调笑,继续自说自话。 “这些嫌犯皆凶残成性,无恶不作,如今他们聚集江屏城,目标就是鲁公。” 鲁浔毫不在意。 “名册何在?” 沈强招招手,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名册就在此人脑中,请为向导。” 鲁浔看了看面前这相比同僚显得文弱的兵士,抱拳示意。 “烦请带路,领在下会会这些‘英雄好汉’。” 随后转身对瘫坐在地的刀笔吏道。 “第二件事,去,叫江屏城内的豪门大户,小者出一千两,大者出一万两,酬谢这几天保境安民的战士和见义勇为的侠客!” 刀笔吏闻言大惊失色。 “鲁公,这…这些豪族大户,势力庞大,伙结为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们出钱,恐怕...” 鲁浔语气一沉,毫无情绪的眼神扫过刀笔吏的脖子。 “你要拒绝我两次?” 刀笔吏顿时吓得直打哆嗦。 “鲁公,我,我能力低微,怕坏了鲁公的大事啊!” “放心,你大胆得去,不给?呵呵…” 鲁浔不再言语,翻身上马,阳光下的身影挺拔如松。 “带路!” 千牛卫之人快步上前,当先领路。 鲁浔抬头看天,拇指抹过错金刀镡,寒光映得县令的鹖冠泛青。 “今日天色正好,宜——斩人头。” 第68章 人头滚滚 日晕西斜、蹄响铃动,鲁浔端坐马背,背后九尺长刀在夕阳下拖出长长虚影,千牛卫之人在前方引领,二人到了武侠世界第一连锁客栈——悦来客栈门前。 客栈掌柜见此情景,面色从容,把大门打开,招呼伙计麻利的将桌椅板凳挪到一旁,然后一群人双手高举慢慢从门口走出,走到一旁千牛卫队伍面前抱头趴下,熟练地让人心疼。 门前迎客铃打得叮当乱响,二楼窗棂突然炸开三道黑影落在正街上。 千牛卫向导见此人立刻大声提醒。 “昆仑鬼詹慕思!三日前行凶,被广法寺伟德和尚阻止,心怀仇怨,连夜召集无相劫司空晦、绝情刀冷青锋两个凶徒,杀入广法寺,屠杀僧众十余人,将伟德和尚骨灰掺入胭脂赠予青楼花魁,三贼具在此处。” 只见那詹慕思身高九尺、腰大十围,面如黑锅、唇如鲶鱼,一头细密短发卷曲如焦紧贴头皮,满脸阴狠岔腿而立,活如一只长了猩猩脑袋的螃蟹。 “姓鲁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投来,佛爷正要去找你,你到送上门来!识相的将神功交出来,否则我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这一套反派经典话术,鲁浔有些无语看向身旁的千牛卫。 “他一直都这么勇么?他不知道我是小宗师么?” 千牛卫一脸“江湖草莽就是这样”的表情回复。 “鲁公见谅,据查此人祖上有昆仑奴血统。” 说完之后表情也显得有些困扰。 “您知道的,昆仑奴智力有些…不好说。” “死来!” 詹慕思见二人毫不理会自己,大怒出手,只见他双掌平平一摊,而后握拳捶地,猛地一掀,内力混着地上灰尘,放出六道乌黑掌力,所过之处青砖迸裂。 一旁围观的江湖人面色大变,有熟悉江湖掌故的人在一旁解说。 “黑鬼猩猩手!当年这昆仑鬼曾用这门邪功跟少林寺传人石佛邓肯的‘六根清净掌’拆了八招!足足八招!虽然最后被邓肯大师剃了光头,可毕竟是逃得性命,也是了不得的功夫!” 面对如此汹涌掌力,鲁浔却只伸手一挥,错金刀鞘竟如灵蛇一般虚空扭动,将六道掌力一次打散。那风轻云淡的姿态看的周围武林中人惊叹不已。 “练成境就敢这么嚣张?” 鲁浔见对方这么弱鸡,顿感十分诧异,随后轻身提纵,在空中一折,躲开司空晦打来的无形暗器,刀鞘直取唐无泪膻中穴。逼得他怪叫一声,腰间骨铃同时鸣响,竟在原地幻出六个残影。 “鬼猱六步!詹慕思的独门身法,旁人奔出三步时,他却能奔出六步!” 与此同时,一把黑色缅刀自幻影中破出,夹杂风雷之声斩向鲁浔喉咙。 虽然陷入围攻,可鲁浔却丝毫不慌,左手握柄长刀半出架住缅刀,刀鞘前指逼退詹慕思,随后猛然一拉,九尺长刀带着凶恶刀鸣一刀砍飞冷青锋。 随后,鲁浔足尖点地身形爆射而出。 “罗刹手?” 手中长刀如烈日破云,刀身浮现淡红真气,随后无穷刀芒凭空展开,如同一颗布满长刀的刀球滚向三人,剩余残影、暗器、刀气被瞬间劈碎。 詹慕思首当其冲、躲之不及,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刀影,连忙用出压箱底的保命功夫。 只见詹慕思浑身皮肤瞬间涨红,毛孔中射出无数血针,与周围刀影碰到一处,炸做漫天血雾,顿时如千鸟作响,刀影瞬间稀疏不少,而后他双掌一合,漫天血雾似乳燕投林,压至双掌之间,双膝猛然跪地,使出一个铁桥,倒身推掌炸开身后刀幕,脚下猛蹬八步倒射而出。 “天龙八步中的迷踪步!这!这是韦德和尚的独门轻功!” 可就在詹慕思即将脱困之时,一幅雷龙绕日图在眼前闪过,周身穴道突然纷纷爆开,体内鲜血仿佛挤压一般喷射而出。 “我中刀了,什么时候?” 詹慕思脑中只来得及划过这样一丝念头,随后就浑身抽搐躺在血泊之中。 “该死,要不是这两废物太弱,我怎么会…” 他颠倒的头颅看着不知何时越过自己冲向司空晦的身影,至死未解鲁浔为何能破他的罗刹幻术。 无相劫司空晦已经无暇查看詹慕思的状况,双手化作铁蓝,按住腰间葫芦不住划指。 “原来是冰锥啊。” 鲁浔刀尖倒指地面,一个旋身带刀,凭空生出无数幻影,内中夹杂着破空刀气,逼得司空晦退身躲避,双手不断飙射冰锥打散袭来刀气。 突然,身旁幻影中冷刃突刺,刺中了司空晦腰间葫芦,司空晦大惊之下右掌猛切刀背,左掌一撩流出的清水,化作无数冰珠乱射,却只打散一堆幻影,在前方砖墙留下密密麻麻的坑洞。 人呢? 未等惊恐地司空晦扫视周围,眼角银光一闪,头颅伴随血泉冲天而起,原来不知何时鲁浔已缩如侏儒,让过攻击的同时,蹲伏在他视角盲区,将其一刀枭首! “你叫绝情刀?我这招‘妖刀罗刹舞’你评价评价。” 绝情刀冷青锋看着眼前场景惊恐至极,身后传来的声音却更让他肝胆俱裂,可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后颈一痛,视野突然飞了起来,划过泼出血痕的天空、路人惊恐地表情、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最后定格在森冷的刀尖上。 原来鲁浔方才缩身借血泉遮挡跃到半空,凭空倒立一刀,自其身后将头颅砍下。 众人见鲁浔不过出了四刀,三个有名有号的练成境凶人便凄惨死去,刀法比冷青锋更绝情、比无相劫更妖异、比罗刹鬼更凶毒,跟他一比这三人名号简直就是笑话。 鲁浔信手一招将刀鞘抓在手中,振血纳刀,翻身上马。 “下一处。” 城西集市人声鼎沸。鲁浔纵马跟在千牛卫身后,前来买卖货物的百姓商人连忙闪到一旁让出道路。 “鬼算盘钱不换!” 一个随着人群躲避的身影正要离开,却发觉一股摄人气势锁定自己,身体不由一僵。 他慢慢转过身来,只见方才狂奔的骏马正停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马上之人一双黑白分明,精光四射的星目,隔着人山人海准准的盯着自己。 “仁财钱庄童叟无欺,你非要盗换人十万两白银,逼得汪善人险些上吊自杀,好玩么?” 收到风声的钱不换哪敢回答,猛地一拍怀中算盘,二十四枚浸透鹤顶红的算珠漫天飙射,封住鲁浔所有前进之路,然后掉头就跑,生怕步了唐无泪三人后尘。 鲁浔提纵而出,脚尖连点二十四下,将钢珠一一点停,同时旋身突进,手中长刀在旋转中慢慢拔出,到第二十四圈时已经蓄满劲力,刀刃水蓝真气飞沫四溢,汹涌激流如天河倒灌! “泷凪千波乱!” 长刀挥出,钱不换只觉一股连绵不绝、一层汹涌过一层的巨力不断撕扯身躯。他再也无法控制身形,被水蓝色真气卷入浪涛之中,细密刀气切割身躯,鲜血喷涌而出。 伴随着钱不换凄厉惨叫,汹涌水浪扑射四溅,将地面染作通红,待水浪散去,满地碎骨夹杂着血肉扑满街道,散发着浓郁腥臭,吓得周围众人呕吐昏厥、屎尿其流,丑态百出。 叮咚,算珠裹着淡红水雾和人头一起在青石板上蹦跳,像极了元宵节孩童撒的赤豆。 “下一个。” 通达街上,铁掌修罗韩千岳引以为豪的朱砂掌徒劳挥动,却连鲁浔衣角都摸不到,伴随着鲁浔如流风般残影的,是一道道飙射而出的鲜血和愈发踉跄的身形。 连砍三十五刀之后,鲁浔仿佛玩够了,站在韩千岳面前收刀在腰。 “三日前,你遇一美貌妇人,见色起意,还把人家丈夫打倒在一旁,意图让苦主看你淫人妻女?当着人家的面!恶心!嫖客都知道吹了灯!若不是董俜带兵恰好路过,恐怕便要你得逞了,当时你伤了三十六个士兵,今日我便砍你三十六刀。” “风神出云幢!” 说完,鲁浔振臂扫刀,狂风顿时卷地而起,化作刀芒龙卷,将韩千岳卷到半空,浑身骨肉切做碎块,这一块那一块,铺在了满地碎尸上。 咕噜,一颗人头掉下来,砸在了满地人渣中。 第69章 刀轮侵天 南城门前,一个壮汉浑身焦痕向着拦马江仓皇逃窜。 “九头蛟敖四海。” “昨天拦马江上的花船是你凿沉的?人家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你非要强迫人家,还白天!还当着湖上诸多来往船只的面!恶不恶心啊?没得逞就把人船凿沉,险些害了一船人性命,白嫖就算了还要命?”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九头蛟敖四海僵立原地,他绝望的回过头来,二十步外的鲁浔长刀反背,双手青筋暴起,周身烈火熊熊。 “你这么喜欢水,我就把你烧成灰!炼狱红莲华!” 敖四海惊恐的转过身奋力向江边奔跑,同时伸出双手,滔涛江水响应内力吸引,如水龙一般倒卷而起,按照敖四海双手指挥,化作九道水蛟钻向鲁浔。 水火相撞,化作漫天蒸汽,可得手的敖四海却根本不敢得意,转过身去发疯狂奔。 这时,弥漫水雾中亮起依稀红点,越来越多,渐渐成星火燎原之势。 轰! 浓重水雾被巨力撕碎,一条汹涌火龙自其中猛然探出头来,蜿蜒狰狞如炎柱横撞! 噌。 一声清脆的刀鸣后,火光散去,众人眼中尤能看一道细细的红线,炙热的高温扭曲空气,让敖四海看起来仿佛一道油锅里捞出的鬼影。 咔… 僵立的敖四海动了,向着江水迈出蹒跚的步子,在前进的过程中,他的身体仿佛由内而外慢慢点燃的纸钱,可他恍若未知,只是徒劳的移动。 鲁浔收刀入鞘,转身而去。 在他的身后,敖四海头颅炸飞上天,身躯爆出猩红火焰,如怒绽红莲,散发出灼热火劲,在江边烤出一片浓雾,连路过船只都只能掉头躲避。 斜阳西下,照的人间殷红,恰好遮住扔在了海门县衙门前那九十一颗头颅流出的血水。 鲁浔骑在马上,玄色袍服无半点血迹。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双腿颤抖的小吏。 “谁没捐钱?” 小吏的脸也如鲁浔的衣服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大,大部分交了,还,还有一些没交。” “哦?” 无人知道鲁浔黑纱下是何面容。 “你知道没交钱的人家里,谁为富不仁么?” 小吏听了这话面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哆嗦嗦,突然跪下来不住叩头。 见小吏如此,鲁浔失望的摇摇头,手推刀镡,一节冷锋伴随兴奋的鸣叫在黄昏中割出一条森寒的缺口。 “看来你不知道,有人知道么?” 站在一旁的张书夜挺身而出,伸手死死按住鲁浔拔刀的手,大声高喊。 “我知道!” 鲁浔看着无视周围人眼色的张书夜。 “张大人,看来,您真是要保不住乌纱帽了。” 张书夜面无惧色。 “若下官没听错风声,联名参奏的折子,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好!” 鲁浔不知今天叫了多少声好,转过头来看了看县衙。 “从这鸣冤鼓到你县衙后屋,要走多少步?” “若鲁公问别人恐怕得不到答案,但下官却知道,正好一百三十步。” “这你都知道?” “下官每到一任上,必走鸣冤路,错不了,错,您摘我的头!” “好,太好了!前面带路。” 一更梆子响时,县衙门前的京观上又多出了三十二颗头颅。 “就这样吧,九死一生,三长两短,告诉剩下的那几家,把缺了的头七算上,在我马蹄踏出城门之前,凑足一百三十万两银子,买自己的命!否则——” 鲁浔和身上马。 “我亲自提刀去取!” 说罢,鲁浔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鲁浔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道路尽头,只留下一片血腥与恐惧。 海门县衙前,张书夜望着面前堆放的一百二十三颗首级,神色激动,久久不语。 锦膊骢漫步西城、踏过通达街,朝着南城门缓慢前进。一路上的尸体尚未清完,鲜血浸透砖石。然而,却再无一人敢上前阻拦,前几日猖狂作乱的江湖人此刻仿佛去了势的阉鸡,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看着鲁浔离去的身影长长的松了口气,其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群衣着光鲜的家奴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慌慌忙忙骑马狂奔,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半点也无,开路家丁路上遇到挡路的商贩行人,各个手捏银钱,柔声劝开,那姿态对自己老爹恐怕都没这么温柔。 一干人慌慌张张跑到南城门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等待,见到鲁浔走来,还未出城门,全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群平日气派的大户管家抓着手中的单子冲到近前,谨小慎微、亦步亦趋的跟在鲁浔马旁,低头举手,姿态十分别扭,没走几步皆是大汗淋漓,却半寸脚步不敢停、半寸前路不敢挡、半寸身位不敢越。 “抚西马氏出珍珠三百颗、海南沉香十条,并银三万两,合充二十八万两白银!” “南城郑家钱庄,出金瓜子五百颗、白银十万两、海门县欠印账款十万两,合做二十五万两银子!” “城西张家,出锦缎三千匹!金一千两,银一万两……” “北城王家,出药材五千斤……” “肇南县赵氏,出米一千石……” 鲁浔听得心烦,冷喝一声。 “不用念了!” 一群管家立马收声,变得如木鸡一般。 “自去找海门县令张大人。” 众人如释重负,跪地叩头不已。 “鲁公仁义爱民,国之楷模!” “鲁公大仁大义,实为国之干臣!” “鲁公攘除奸凶,匡扶正义,真乃海门第一豪杰!” …… 听着身后谄媚之辞,鲁浔停下身形回过头去。 怪就怪在这,同样一群人,他走时歌功颂德,他停下却禁若寒蝉。 鲁浔拔出长刀,寒光照亮众人惊恐表情。 纵身飞起、银刃烈舞,鸣如奔雷、耀如烈日,切碎夕阳残照,留一片刀轮侵天! 噌! 刀在鞘中人在马,銮铃声满江上风。 一群人摸着自己的脖子跪伏在地,翘着脑袋望到鲁迅形影全无,才敢站起身来。 “啊!” 站起身的管家刚想舔肚摆派,却听一声惊呼,只见一家奴满脸惊恐手指城墙。 大伙全都抬眼望去,顿时颔首躬身、惊恐失声。 只见城墙上两纵一横,三排大字如斗,笔画掌宽,入墙三寸! 上联:善,我不需磕头,你且后退三步。 下联:恶,你若敢饶舌,我就上前一刀。 横批:好自为之! 还没下值的赵校尉看着这群平时的眼高于顶的混蛋,又看了看墙上的刀痕,不由咽了咽唾沫。 这时,早上跟他闲扯的小卒跑回来,兴奋的对他说。 “大人,大人!打听到了,张县令说,这几日所有参与城防的兵丁,都增发五倍的军饷,五倍!” 赵校尉却没太大反应,只是竭力张望着那早已远去的背影。 小卒一脸仰慕的说。 “鲁宗师,大英雄啊!” 赵校尉猛给了他一脚。 “鲁宗师也是你叫的!” 小卒十分委屈。 “大人好不讲道理,不是您让这么叫的嘛?” “那是之前!” “那现在该叫什么啊?” “叫鲁公!” 没出三日,二折歌谣风传江南武林。 作奸犯科的藏在酒馆角落唱,各个满脸晦气: 九尺锋、好斩首,鲁屠刀下无活口。 儿童们在大街小巷边跑边唱,声音欢快无比: 食恶人、剖心胸,鲁公到了灭邪凶。 第70章 闻声伏魔 延州府驿道边集市上,“醉八方”酒肆的榆木门板被人猛然推开。伴随着哐当作响,三五个面色凶恶、膀大腰圆、配刀跨剑的汉子走进屋,随便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围坐下来,一看就知道是跑江湖的凶人。 几人不知为何有些面色沉郁,没好气的招呼老板上酒上肉,做惯了江湖人生意的老板心道一声苦也,却也不敢怠慢,连忙上足了吃食,几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操他姥姥的!” 络腮胡汉子猛灌一口烈酒,酒液顺着刀疤纵横的脖颈流进粗布衫,酒碗磕在油渍斑驳的木桌上。 “听说那鲁砍头的在青牛镇剁了‘穿山鼠’全家,连三岁娃都没留?” “你小点声!” 塌鼻汉子一把摁住他。 “鲁砍头的刀只斩恶人,什么时候杀过婴孩,穿山鼠那厮强抢民女时让鲁砍头碰上了,这才丢了脑袋!他家人是被蝼蛄刀上门寻仇杀了的,仇还是鲁砍头给报的,可不要胡说啊!” 话未说完,忽觉后颈一凉,隔壁桌疤脸男人正用筷头戳他脊梁。 “兄弟小点声!若你等非要议论那个煞星,还请换家食肆!方才有人说,那煞星正在三十里外的驿道上,怕不是这会儿就到了!到时背后说变成了当面讽,丢了脑袋却不要害了我等!” 声音震的酒肆梁灰簌簌往下掉,不知谁碰倒了醋坛,酸气混着一屋子汗臭气在梁间打转。 穿皂衣的刀客突然压低声音。 “诸位可听说,他那柄九尺日轮刀、亮银奔雷斩,这才几日已经杀了几百人了!” 话到此处众人陡然噤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脖子。 “怕什么,鲁大侠出了名的惩奸除恶,从来不杀良善,这一路走来丢脑袋的不是贪心魔功的蠢货,就是作恶多端的匪类,只要没做过亏心事、不招惹他老人家,坐在身边跟他说话都没事,据说他老人家十分平易近人。” 一个粗布短衫,一看就是北地跑商的商户却洋洋得意。 “要知道,自从打听到他老人家的路径,我便换到这条路来走,这一路上的‘过山费’‘敬船费’可都省下来了,过了巨岳城,我还跟着鲁大侠身走,虽然要多费些脚程,省下的钱却要多二成,而且一路无匪敢惹,嘿!那叫一个太平!” 旁边一个老刀客开口感叹。 “六日前,老夫在喻岩县有幸得见鲁大侠大战蜈蚣岗十八盗的场景,亲眼见那口宝刀神威,不过一刀就劈碎了十匹战马!‘十二大天斩’只出了两刀,十八盗并就变成了一地焦炭碎块,莫说十八块,怕是一百八十块都有啊!” 一个年轻刀客插嘴询问。 “可是那传说中的‘炼狱红莲华’!” 老刀客看着年轻刀客桌上的酒,直到年轻刀客反应过来,给他满上,他才满意的继续说。 “正是!那‘十二大天斩’乃东瀛显宗神御示现流密传刀术,据传乃几十年前神秘失踪的日轮大剑豪继村缘壹观想东瀛密宗‘十二大天护法’,结合萨摩示现流刀法所创,应八荒六合、地水火风、日月生死、天龙鬼神之属,统摄诸法!如今东瀛一支只剩几路残招、精要全失,尤可开宗立派、威震一方,可见其莫大威能!” 旁边人插嘴说。 “据说,自打鲁大侠出了江屏城,这‘十二大天斩’也只用过‘罗刹、风、火、水’这四天四路法,除了‘江屏百人屠’一战,就没人能在他手下撑过三路!只有‘卧蛟枪’郭图仗着大枪之长顶了两招,却也死在了那招‘妖刀罗刹舞’之下!” 一个腰刀反插的锦衣客人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可小心些吧,虽说鲁砍头名声好,可谁知他小宗师到底是什么脾气?冒犯了他,恐怕就要掉脑袋啊!” 此话一出,众人顿感戚戚焉,唉声叹气的喝起闷酒。 “怕个鸟!” 络腮胡拍着腰间雁翎刀。 “延州府武林这么豪杰,却让他一个外乡人吓住了!若是齐心协力,害怕他一个——” 酒肆木门被一把长刀挑开,那刀还不满的发出轻鸣之声。一个玄色劲装衫的男子走了进来,错金银的华贵刀鞘上拴着蓝白、黑红、紫金三颗骨铃,正是罗刹死鬼詹慕斯的贴身之物。 看着这把最近凶名赫赫的奇长大刀,络腮胡的话尾突然黏在喉管里。 这人带着斗笠,黑纱下无人知其面容,却都能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自己,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颤。 扫过角落时,络腮胡惊觉对方转动的斗笠停了下来。 “鲁、鲁大侠…” 同桌的塌鼻汉子吓得手都抖了,酒碗 “咣当” 摔在地上,碎瓷片划过脚面竟不知痛。 “小的们在聊…聊您老的英雄事迹…” “英雄?” 鲁浔踏过门槛,靴底碾碎半片瓷片,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羊肠村的老猎户说,你们劫了他们村准备卖到城里的药?那村子去年遭了灾,粮食没打多少,全靠这点药材换嚼谷啊!你们跟他可是镇邻村的乡亲,这也下得去手?” 他顿步在疤脸男人桌前,后者正用袖子狂擦桌面,却连酒渍都抹不利索。 络腮胡突然拔刀,刀刃却在出鞘三寸时卡住——鲁浔的指尖已按在刀鞘上,强劲力道顺着钢铁纹路震得他虎口发麻。 “大侠饶命!”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手中雁翎刀“当啷”落地。 “小的们有眼无珠,那药…那药我们早就给送回去了!” 鲁浔轻轻把刀搭在他的肩上,灼热刀气带着酥麻电劲,打的络腮胡浑身冒烟。 鲁浔又望向墙角缩成一团的锦衣刀客,看了两眼忽然笑了起来。。 “霍闪鳅严道七!装什么装!刀都插反了!你以为那是倭刀啊反着插?” 鲁浔那笑容比刀尖还冰冷。 “上个月在灯兴镇,你用迷药拐了三个女童吧?卖哪去了?” 严道七听了当即大惧,炸起身形夺路而逃,那身法迅捷如电,一瞬间在厅内拐出七八个弯,如泥鳅般在泥草堆里钻来钻去,滑不留手,怪不得叫霍闪鳅。 结果此人还没冲出大门,一颗算珠凌空飞来,角度极为刁钻,一下打穿他双腿腿骨,剧痛之下,严道七控制不住身形摔倒在地,抱着双腿惨呼不止。 “去把拐走女童找回来、送还回去,再给苦主拿些钱款,我便只收你这双腿就了了,否则,我要你项上人头。” 鲁浔此话一出,严道七强忍疼痛匍匐在地,哆哆嗦嗦叩拜几下,双手并用爬了出去,留下两道猩红血迹。 酒肆里近日来做过亏心事的江湖客见这鲁浔似乎什么都知道,纷纷惊恐离席,一时间小小酒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跪地声。 鲁浔见此场景毫不奇怪,只是长刀一划,随后转身就走。 路过柜台,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掌柜的抖着手接过,才发现那银锭上竟烙着一道朱红指印。 “掌柜的,赔你的损失。” 直到木门在身后吱呀关闭,酒肆里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老江湖客盯着桌上的银锭,忽然发现那掌印边缘渗着朱砂。 “这,这是‘铁掌修罗’韩千岳的朱砂掌!” “娘的,鲁大侠还真吓人啊。” 北地商人抹着额角冷汗,喝了一碗酒压压惊。 “以后再提‘鲁砍头’三个字,先想想自己脖子够不够硬吧!兄弟,吓坏啦,连话都不说,你是做了亏心事了吧哈哈哈!” 说完话,他拍了拍邻座人的肩膀,可这汉子却突然倒了下去,头颅滚到地上,竟不知什么时候被鲁浔砍了脑袋。 这一下似乎按了什么开关,屋内几个静止不动的江湖人头颅纷纷落地,惊得满室客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有人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脑袋,突然惊呼出声。 “这!这是城蛇社鼠张家兄弟!” 听了他的话,众人纷纷脚下的脑袋。 “我这个是赖淫獐吕六!” “这个是毒蜂刺曹心旺!” “这是蛇信子杨枫!” 众人互相一听,死的竟然全是江湖恶人,不禁面面相觑。 “食恶人、剖心胸,鲁公到了灭邪凶。” 北地客商看着鲁浔离开的大门喃喃自语。 “鲁大侠怕不是多闻天王转世,能闻声伏魔不成!” 第71章 敲钟问响 已经离开的鲁浔听不到身后的议论,听了也不在意,只是另寻了个酒肆张罗五脏庙的贡品。 《来自岭南百越的猫獠在云州府虐杀江湖义士》 《人面兽心的倭刀妖魔在平沿江边杀戮武林豪杰》 《丧心病狂的鲁姓屠夫进入延州府》 《云州鲁浔扫平十二坞水盗》 《鲁宗师接近府治之所》 《侠肝义胆的煌天刀鲁大侠将于今日抵达翘首以盼的巨岳》 几日来小杀几个、大杀几十的鲁浔感受十分深刻。 果然只要是地球的人都一个揍性,就连江湖风闻的变化曲线都十分乳法。 至于他为什么能精准锁定这些所谓的恶人,除了手下兄弟收的风,就不得不说他背后那团‘果冻’了。 这前世的心肝脾肺,似乎专门能感受他人身上的罪业,只要遇到恶人便开始跳动,非要鲁浔砍了才会停下。 说来也怪,只是杀过人的这‘果冻’并不管,唯有那些恃强凌弱、丧心病狂、穷凶极恶的人,这‘果冻’才会有反应,鲁浔发现这点后也不担心杀错人了。 一路参照当年恶美丽卡的旅游项目,一路走一路杀,他此行目的就是为了煊赫武力,之前混淆视听也是为了把实力高强、消息灵通的那一部分人骗到海上,好让自己先拿这些个江湖草莽磨磨刀,现在看效果极佳。 二十年练武不动武,短短七日,几百颗人头砍下来,肚子里这三分恶气已足,如今,鲁浔愈发有自信应付未来的考验,他也心知,这七日遇到的都是些为王前驱的货色,真正的高手,恐怕要从现在才会出现。 这不,考验来了。 鲁浔刚一坐下,未等他招呼小二,一个佩剑女子带着几个衣着秀丽的侍女端着几道菜肴款款而来。 陈皮午鱼、水晶鳗冻两道打冷,骨汤翅梳、酸汤松蟹一清一浓两道鲜汤,武夷熏鹅干香、鲍烧豆面赤红,玉树鼠斑一鱼两吃,佛跳墙压轴出场,又配了延平笋燕这道地方名菜,满满一大盘清炖牛肉足让壮汉饱腹,真个武人风格。 非是延州府主人家,断摆不出这样诚意满满的鸿门宴! “鲁大侠远来,我等特备薄宴。” 佩剑女子腕间浪涛银铃轻响。 鲁浔扫过坛沿刻着的清源山纹,忽然大笑,解下九尺长刀横放在椅背上,刀鞘末端正巧压在桌角的 “镇澜符” 上。 “有宴无酒,闽地武林如此待客?” 话音未落,两个侍女端上美酒两例。 只见黄米烧红一坛,甘甜芬芳;建瓯清河满壶,酱香浓郁,壶身尚带着九龙江的水汽。 虽然来者不善,鲁浔却不含糊,抄起筷子面纱微撩,如风卷残云一般扫荡餐桌。 骰子大的牛肉块一勺七八颗,扔到嘴里钢牙一锉便嚼得粉碎下肚,熏鹅腿撕下来,两口便只剩骨头,热气腾腾的骨汤翅梳端起石锅一口半锅下肚,吃的不爽,大手一挥! “饭呢!请人吃饭,怕不是连主食都不给!” 话音刚落,后厨绕出两个侍女,一个端着一大木盆米饭、一个端着一大盘蒸饼送了上来。 鲁浔抄过木盆,将米饭倒在几个菜盆做了汤饭,又把牛肉卷了大饼,就着打冷热炒一番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吃了五斤肉、二斤饭、二十张大饼,又喝了几十海碗酒,拍拍肚子,七分饱好办事,这才停了下来。 待鲁浔撂下筷子,端着仅剩的佛跳墙慢悠悠的喝时,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将鲁浔围在中央,这些人各个气息悠长、目露精光,想来武艺不凡。 几个侍女上来撤了空盘,放下几盘点心,众人也围坐在一张桌上。 为首之人身着月白锦袍,腰悬秋水长剑,鞘上南珠闪烁幽光,宛如鲛人珠泪。 “鲁大侠好胆量,也不怕我等在饭菜中下毒?” 鲁浔勺子搅着汤碗。 “主人家请客吃饭,鲁某兜着面子,若是要魔功,我现在就给你,不用抢,各位想要么?” 左手旁,一身形魁梧如塔,双手抱在胸前,臂上青筋暴起,背后一把大环刀的壮汉开口接过话头。 “鲁大侠,我延州武林敬你宗师身份,今日才设宴款待,你却说我等图谋魔功,可是让武林同道心寒啊。” 鲁浔端起汤喝了一口,抬头斜了一眼壮汉。 “这鲍鱼少说煨了三个时辰,怎么火候还差七分?” “你!” 佩剑男子站起身来阻止了壮汉继续说话。 “传闻鲁大侠隐居乡野,如今初入江湖,想来并不熟悉江湖同道,便由在下为您引荐。” 他指着壮汉。 “这位乃清源派掌门陈少阳。” 又指了指旁边一旁手持船桨的汉子。 “这位是九龙江帮帮主汪海岳和诸位堂主。” 随后自己拱了拱手。 “在下乃鼓浪剑派掌门林震涛。” 鲁浔看了看众人,低下头轻轻搅着汤匙。 “各位请我吃饭,又不要魔功,定有其他事情,开门见山吧。” 林震涛见鲁浔如此,脸上也闪过一丝阴色,可声音依旧清朗。 “鲁大侠,自您踏入闽南地界,一路惩恶扬善,我等钦佩不已。然巨岳城乃闽南武林的根基所在,鱼龙混杂,难免有诸多不便之处。还望鲁大侠高抬贵手,莫要在城内大开杀戒,以免惊扰无辜,坏了这一方安宁。如此,延州武林同道一定铭感五内。” 说完,林震涛拍了拍手,两个身着唐服,丰满圆润的美人端着两个箱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满满金银彩物。 “略备川资,不成敬意。” 鲁浔抬眼看了看两个箱子,转过头来轻轻一笑。 “林掌门,这话,你说了算?” 陈少阳闻言,往前踏出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 “鲁大侠,我等代表闽南武林前来,也是礼数周全,拜宴相交,您又何必轻言耻笑!” 鲁浔哑然失笑。 “在下并无意与各位为敌,只不过我这一路惩奸除恶,怎么碍着各位了?” 汪海岳在一旁开口。 “鲁大侠七日来惩恶扬善不假,可不少人罪不至死,都是闽南同乡,何苦下此毒手!” “闽南同乡?好!” 鲁浔举刀一挥,一盘芝麻炸枣扫到屋外,几个街旁衣衫褴褛的孩童怯生生朝门里看了看,见鲁浔微微点头,才一哄而上争抢枣子,而后又对着鲁浔磕了头才一哄而散。 鲁浔收回怜悯痛惜的目光,再看看周围服帛佩玉的武林人士,眼中不觉已毫无感情。 “门外这些孩子,是不是闽南同乡?” “鲁大侠!” “闭嘴!” 陈少阳还待开口,鲁浔已是断声喝止。 “什么狗屁罪不至死,一帮草菅人命、欺压良善、作奸犯科的鸟厮!我杀了他们是让他们少造点罪业,这是行善积德!你们算哪路菩萨?来我这吹法螺!况且!” 说到这,鲁浔握刀一顿,炙热气息浮现,碗中汤水热气蒸腾。 “云州郑氏不开口,建州卓氏未话事,你们一帮城蛇社鼠一样的东西!却来跟我摆席讲数?是身上有事,怕犯到我手中这口刀上吧!一群瘪三一样的东西!” 低头喝了一口,鲁浔咂了咂嘴摇摇头,猛地把碗一砸,抬手掀桌!惊的众人飞身后退。 再抬头时,却见鲁浔已是满目凶光! “你们他娘的,算老几!” 林震涛气的面皮抖动,掌心在剑鞘上按出半枚水痕。 “巨岳城下三街十条巷子,住着三七十二家商铺。一十三户人家,鲁大侠若要清剿恶人,还请——” 话未说完,怒不可遏的陈少阳抄起大环刀重重磕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三寸。 “跟他废什么话!先领教我清源刀盟的‘开山十八斩’!” 话音一落陈少阳手持大环刀抢步而出,刀背清源山镇岳石纹路以填满土黄真气。一刀劈出如山岚过境,竟在酒肆中掀起烈烈狂风。 鲁浔步都不移,只是连鞘挥动,在刀风间隙中连点七处破绽,逼得陈少阳勉力收刀,血气逆行间已是满面通红。 “好功夫,吃我一招‘浪里藏礁’!” 九龙江帮主汪海岳突然欺身,鞋底河泥甩成三尾银鱼 ——这是九龙江分水功的“鱼跃三叠”,内中暗藏十二枚鱼骨镖锋芒如冰。 鲁浔手上玉色微闪,信手将泥点扫成齑粉,顺手以刀鞘挽了个刀花,将鱼骨镖全数打飞。 “据说九龙江帮有一门‘龙舟棹棍’,使来看看。” 说完,一拍桌子,身如灵鱼一般窜了过去,手中长刀一挥,化作漫天残影,牢牢罩住九龙江帮众人。 “退!” 汪海岳见势不妙,伸手一横,一脚踢起桌子阻挡鲁浔,一边飞身后退。 随后抄起身后弟子送上的九龙钢桨,横在身前。 “布阵!” 身后五名堂主飞身上前,各自手持船桨,摆出一套奇异阵式。 “鲁大侠,这九龙江帮的龙舟阵可是曾困死过小宗师高手的,您若肯止戈说和,答应我等此后过闽南八府不入府治,不在滥杀无辜,我等必然以礼相待,礼送出境!” 林震涛还想说和,鲁浔却横刀将其打飞出去,随后纵身冲入阵中。 九龙江帮众人见鲁浔油盐不进,对视一眼,随后使出一招最为凶狠的“六龙镇波式”,要给鲁浔点颜色看看。 六把钢桨挥舞间带起水花四溅,随后漫天真气在汪海岳引导下化作漫天水幕,其中桨影层层叠叠、难以捉摸,突然,正面水幕中一把龙纹钢桨打来,一股如江水般的缠劲黏住鲁浔长刀,使其无法轻易抽出。随后五把钢桨从五个方向无声无息的打向鲁浔。 “九龙江帮的功夫,土腥味太重,藏不住的。” 鲁浔纹丝不动,只是周身发出无形波纹,连周围水幕都荡起波澜,五位堂主发现手中钢桨不停使唤,竟如同被江中猪婆龙咬住一样无法动弹,纷纷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妖术!” 林震涛不愧是众人之首,见多识广,只是看了一眼就大惊开口。 “混元六虚劲!传闻是真的!” 鲁浔旋身拔刀,混元六虚劲随刀风扫出,整个酒店顿时柱摇瓦颤,六支船桨同时从中折断,五位九龙江上威震一方的堂主此时却如同落浪的泥鳅一样,被无形气流倒卷而飞,落到地上时已是身首异处。 汪海岳也被卷入刀风之中,落地之时摸着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头还在,却觉得浑身疼痛,撕开衣服一看,自己身上的九纹龙纹身均已被割去头颅。 林震涛见坐下来端住碗的鲁浔,心中发寒却也不肯短了盟友之义,终于按剑出鞘,秋水长剑映着日光,竟在地面投出浪涛之形,剑尖在浪涛中时隐时现,一剑刺出,竟如飞鱼群袭,越起处处狭芒,刺的鲁浔周身大小窍穴各个生寒。 “这就是鱼龙戏海十三式?有点意思。不过——” 面对如此剑法,鲁浔竟一手端汤,闭目听剑。 待剑影即将临身之际,鲁浔陡然睁眼,手中长刀高举,内关鼓涨、大陵震颤,刀刃瞬间涌现厥大潮浪,如长江天落,轰然劈下! “千路来的花招只能对付实力相当的人,鱼群再庞大,冲的破天河倒灌么!泷壶!” 刀剑相撞之际,汹涌水汽充斥酒肆,磅礴气劲带着湿润的气息凶猛的洗涤着一切尘埃。 无穷飞鱼幻影顿时一冲即灭,林震涛手中长剑瞬间脱手,自己也被卷入浪汽之中,狼狈的冲出了酒肆。 陈少阳大环刀插在地板之中,终究没被冲出去。 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站起来的他,看到鲁浔收刀入鞘, 立在身前,一双眼睛似乎透过黑纱盯着自己。 想到方才那场景,陈少阳手中之刀顿时再也举不起来了。 第72章 敌在开平寺 鲁浔用刀鞘点了点陈少阳。 “谁让你来的?” 陈少阳抿抿嘴,把头一低。 “算了。” 鲁浔收刀而走,只留下一句话。 “想想自己为什么能活。” 陈少阳见鲁浔放过自己,连忙抬起头看向离去的背影,又与明显比自己凄惨的多的汪海岳,不禁摸了摸肩膀被点到的地方,突然发现那个位置绣着镇岳纹。 陈少阳脑海里突然飘过一句江湖传言:此刀只斩吃人鬼,不向江湖问恩怨。若有阴德来庇佑,能留一命改前非。 当年,清源山山寨民壮为掩护百姓撤离,决意带门人死守丰泽防线抵抗倭寇,百姓为了以后能认出恩人,将黑布绣上黄色山纹作为信物,绑在一百八十位清源山民壮的胳膊上。 血战之后,百姓自发回到战场寻找救命恩人,找了三天三夜,却只寻到了一百七十四条染血的残巾。 多年过后,有一少年晕倒在路边,路过百姓发现这少年旧衣上补着六个黄纹补丁,便将其救起,发现他一人在清源山脚下赡养着三十六名儿童,正是当年清源山英雄们的后人,泉州府百姓不论贵贱一发出资出力,修缮清源山山寨,并将这三十七名儿童奉养成人。 领头少年传授他们武艺,带领他们行侠仗义、驱赶贼匪、保境安民,逐渐发展壮大,成了如今的清源派,而这黄色山纹也换名镇岳纹,成为门派象征,那六纹纳衣,如今还在门派祖祠之中供奉。 想到这,陈少阳突然羞愧不已,将肩上镇岳纹扯了下来,发了疯的跑出酒肆。 此后经年,清源派门人下山之时肩上均有破洞,唯有品行高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者,经宗门长老考教,补上镇岳纹之后才可自称清源派门人。百姓得其护持,自发拥护,家中有志习武者,皆以入清源派为荣。后清源派渐渐走出泉州府,成为闽南大派,代出名侠。世人言“清源一派、兴于陈祖,立德仗义、百姓应服”。 此皆后话,这边鲁浔出了酒肆,走到林震涛面前。 “刀一出得有人死,有人死就有人哭,人一哭就要说心里话,说吧,你至少有三句话要说。” 林震涛苦笑一声。 “在下不是恶人。” 鲁浔按住刀柄。 “不是这句。” 林震涛想了想,小声开口。 “酒菜乃延州风味。” 寒光闪过林震涛双眼。 “也不是这句。” 林震涛深吸一口气。 “公子若有兴致,可往开元寺礼佛。” 鲁浔声音一抬。 “开元寺?” 林震涛低头闭嘴不再言语。 鲁浔盯着他看了一会,将长刀收回鞘中。 “春来多雨,我看林掌门应该回去收衣服了。” 话音刚落,林震涛惊喜抬头,却见鲁浔身影已经不见,唯有一把长剑插在原地。 汪镇岳从酒肆中艰难地走出来,拔起秋水长剑看了一眼,当即面露震撼,连忙递给林震涛。 林震涛凝视手中长剑,发现剑上有十八道缺口,道道都是方才那一招“群鱼箭跃”的破绽,他忽然苦笑,将宝剑珍重的收入鞘中。 “就算那名剑山庄的七修剑诀,要破我等师门绝学,也绝做不到一招一个。” 汪镇岳抹了把额角冷汗,手中半截钢桨落地,惊起梁上栖息的夜鹭。 “闽南武林向来积弱,竟飞出这真龙也似的人物。” 林震涛萧索的摇了摇头。 “汪帮主,回去传令吧,众弟子在鲁大侠离开前全部退出巨岳…不!退出延州府,延州府的事,咱们泉州府的人不掺合了。” 汪镇岳摸着身上的残龙一脸后怕。 “林掌门说得对,还好此事我九龙江帮在水道上发现了一点端倪,借迎接鲁宗师之机先行脱身,您方才又把消息传到,得了鲁宗师的谅解。否则若牵扯进去,怕是真要让这多闻天王砍了项上人头去。” 林震涛面上萧索化作冷笑。 “前哨站咱们泉州人打了,人情咱们泉州人也还了,罚咱们泉州人也挨过了,事咱们泉州人也告诉鲁大侠了,剩下的事,就让延州人和建州人头疼去吧!” 巨岳城的青砖城墙在暮色里泛着铁青色,九道雉堞如九柄倒插的巨剑,将整座城池托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间。城头 巨匾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但峥嵘刀刻“巨岳”二字依然清晰无比。 六丈文山城墙青石基座筑断北茫,九大望江垛上各立真龙九子石像一座镇压一方,狰狞龙首遥遥望定九岐江的九大分流之口。 南城门的“朝天门”坐落于两山之中,狭窄道口外一马平川的冲积平原,仰望之下更觉险峻,不愧是号称“三山锁九水、一城镇大江”的闽南雄关。 俗话说“铜延府、铁邵府,废纸糊的云州府”,过了延州,闽南首府云州无险可守,这等军事重镇自然有强人驻扎,十三太保之一的“靖海太保九首龙鲸延平郡王元敬”,领邵、延两州武事,向北钳制建州的名剑山庄卓氏,向东威胁云州郑氏,为闽南三大势力之一。 方才城外的三个家伙虽然废材,但都不是延州府本地的帮派,却来掺和这趟浑水,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这延州府内,能驱使泉州门派的,恐怕也只有这延平郡王了。 可自己西行奉边乃是响应国策,照理说朝廷应当拉拢而不是针对,延平郡王有能力没必要,若真是他出手就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可话说回来,万一就是朝廷在针对呢?自己《七秘经》这长生邪典在身,古来帝王将相为了长生什么事没做过? 鲁浔觉得这巨岳城十八级天梯仿佛妖鲨的十八层牙齿,正张着嘴等自己进它的胃袋。 但这一场西行之路,求的就是莽贼怯步、群雄正视,短短七日,鲁浔就绕道而行,未来该有多少人打他的主意? 要知道这一步退下来,最好的结果也是跪着要饭。 强硬,在古惑仔的眼里是一种行为,在勇者的眼里是一种态度。 而在鲁浔这种纯粹的亡命之徒眼里,是一种性格的底色! 是以鲁浔绝不会退,也绝不会让,他已经打定主意,管他什么军州府城,大不了身首异处,也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鲁公,您想什么呢?” 直到面前这人出现。 看着面前态度恭谨,略带疑惑却不敢说的下人,鲁浔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延平郡王请我赴宴?” 下人更疑惑了。 “是啊鲁公,您乃是天下第一位领奉国令的小宗师,郡王十分欣赏您,自得到消息后,就遣小人日日在此处等您,已经三日啦。” 鲁浔手中九尺长刀在下人面前挽出一轮夸张地刀花。 “你家郡王,不知鲁某的名声么?” “名声?哦,是您七天杀人数百的人屠之名?” 面前下人指了指身后数十人的仪仗队伍。 “鲁公多虑了,郡王得知您一路惩奸除恶后,才加上了这些仪仗,郡王说,欲见英雄、应有大礼。” 随后傲然一笑。 “况且谁不知道,我家郡王生活简朴、爱惜百姓、家法森严,若手下之人欺压良善,早就家法惩处,等不到鲁公您惩奸除恶的。” 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穿着整洁体面但并不华丽的下人,这一番话的含金量绝对不低。 可鲁浔方才已在城外接了战书,若去了王府,便是不战而逃。 甚至如今郡王相请,未必不是算计之一。 想到这,鲁浔抱拳推辞。 “这位先生,鲁某非不愿赴宴,只是身上还有要事,待鲁浔了了事情,若王爷还愿相请,在下定欣然赴宴。” 下人听了脸色有些难看。 “鲁公,郡王遣小人候您三日、大礼相待,论朝廷尊卑,我家主人有宗王位格,说武林地位,我家主人乃宗师修为,朝堂礼仪、同道规矩,您一样不肯赏面么?” 要么踏入江湖纷乱、惹宗王不喜,要么泄了胸中恶气、断势头脊梁,恐怕这就是背后之人的算计了。 鲁浔心叫一声厉害,面色诚恳,态度却毫不动摇。 江湖路是不归路,鲁浔的江湖路更是这条不归路上的华山险途,有些时候,信念比选择更重要。 唯有心中意合了手中刀,他才能在这条绝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在下绝非有意拂郡王颜面,其中复杂,不能说与先生,在下虽然不能赴宴,却有一句话代为转达。” “鲁公请言。” 下人虽然脸色不好,却也不敢发作。 “敌在开平寺。” 说完,鲁浔跨步上马,扬长而去。 “开平寺?” 第73章 人走下三街 下三街这名字听着就透露出一股贫民窟的味道。 果不其然,鲁浔到了下三街前,入眼处满目萧条破烂。 青石板缝里渗着酸腐味,街道两旁满是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家和破旧房屋,街边的孩子眼中无光、面有菜色,很难想象这是素以富庶着称的闽南大府。 鲁浔的靴底碾过发馊的菜帮子,墙角蜷着的老妪突然抓住他脚踝。 “客官买朵纸花吧,我家小囡前日刚…” 话到一半被咳嗽呛住,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背后的九尺长刀,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 他蹲下身,眼睛扫过老妪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绣花针的痕迹。 想了想,鲁浔掏出怀中的铜钱——都是这几天梁山氏替天行道法的进项。 感受到周围传来的贪婪目光,鲁浔庆幸自己没掏出银子来,否则这老妪今晚恐怕命不能保。 想到这,鲁浔将手中长刀亮了亮,不是因为怕,而是不想这些穷苦人铤而走险招惹自己。 盗贼起于贫困,廉耻生于富足。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袖手旁观的见证者除了叹息,没有一点评价的资格。 他只能尽力让这些人醒目些。 感觉到那些避开的目光,鲁浔向老妪颠了颠手中的铜钱。 “一个问题,十文钱,做不做?” 老妪看着面前的铜钱,忙不迭已的点头。 “做的做的!公子您问,老身绝无隐瞒。” “这里谁话事?” “九头虫,九头虫帮。” 鲁浔扔下十文钱。 “他是什么来头?” 老妪拿过钱点了点,然后小心地收了起来。 “老身不知,只知那九头虫是周围最大的人牙子——” 她小心看了看左右,凑到跟前小声地说。 “生意啊,大的很。” 鲁浔又扔下放十文钱在老妪手里。 “原来是干这生孩子没屁眼的活计,他在哪?” 老妪听了这话连忙背过脑袋,只是眼睛还看着鲁浔手里的铜钱。 “这,这老身不知啊。” 积恶已深、流毒甚浓,威严大于官府。 鲁浔心中评价。 可未等鲁浔再问,后巷里跑出一个壮汉来。 “王婆!你家小囡被九头虫帮的人抓走了!” 老妪听了顿时惊慌失措。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我苦命的孙女啊!这可怎么办!” 鲁浔见了眼神微微一闪,随后用刀拦在老妪脚前。 “我跟你去救你孙女,你将九头虫帮的驻地告诉我,之后我送你祖孙二人一条正路。” 老妪转过身一脸惊喜。 “您说真的?” 鲁浔拍了拍刀身。 “苍天在上、此刀在手,我便不会出半句虚言。” 老妪双手揉着袖子激烈思考,好一会才双手一拍腿。 “好,大侠,我答应您!” “一言为定,走!” 三人一路前行,七拐八扭,走进了一处小巷,只见几个壮汉抱着一个娇小女童,往麻袋里装。 见了这女孩,老妪大喊。 “小囡!” 女童听见老妪的声音顿时挣扎起来,大声呼救。 “奶奶!救我!” 鲁浔在旁边看着,却纹丝不动。 “这是你孙女?多大?” “是啊大侠,她才八岁啊,您行行好,救救我孙女吧!” “哦。” 鲁浔缓缓按住刀。 “臭小子!九头虫帮办事!识相的…” “都出来吧。” 鲁浔未等他说完,开口打断。 几个流氓一愣,面色顿时阴狠起来。 几个人从巷子后面钻了出来,堵住前后去路,足有十好几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呛~ 鲁浔答都懒得答,一声清脆刀鸣过后,在场众人除了领头的汉子,还有老妪和她孙女外,所有流氓连狠话都来不及放,就在刀光下身首异处。 鲁浔一招手,无形吸力将三人吸到身前跪下。随后用刀挑开“女童”前襟。 鲁浔转过头来看着老妪,用刀尖轻轻点了点那出奇明显的隆起。 “这踏马是八岁?” 老妪浑身颤抖,挤出一个笑脸。 “是,是啊恩公,我家孙女就是天生丰满,今日遇到恩公,无以为报,老身愿意…” 鲁浔面无表情的一挥刀,打飞了老妪三颗牙。 “我对侏儒很同情,但对幼童没兴趣。” 旁边跪着的领头汉子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道。 “踏马的,王婆别装了!人家早就看出来了,咱们栽了!” 随后一脸无畏的看向鲁浔。 “今天栽到大侠手里,是我等的命数,若大侠愿意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我等一定厚礼相赠,未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若大侠不愿饶了我等,小人也不是懦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鲁浔看着面前这人故作强硬、色厉内荏的模样。 “当人贩子,你还当出荣誉感了?没毛畜生一样的东西,跟我充硬汉?” 说完,鲁浔一扫刀,地上污水受牵引而起,化作一道水涡将此人包裹其中,无数水刃缓缓切割此人的身躯,伴随着此人凄厉惨叫,浑浊污水慢慢浸透了鲜血阴红。 你不是少年英侠么?不是应该留人一命改过自新么?不是欣赏铁血硬汉么! 你,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旁边二人一脸惊恐,女侏儒更是不堪失禁、弄得腥臊满地。 鲁浔转过来,用刀指了指老妪,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问,你答,不答,一个问题十刀,我活剐了你。然后我把你孙女四肢挑了扔到巷子里,你猜猜会有什么后果?” 老妪一脸恐惧,鼻涕眼泪填满脸上的沟壑。 “大侠饶命,我孙女都是我指使的,她是被迫的,您饶了她吧。” 说完,祖孙俩人痛哭起来。 “哭?哭也算时间哦?” 一句话,让两个女人为西格玛男人收声。 两个女畜生顿时老老实实。 “您问吧。” “谁是你上线。” “张帮…九头虫把这人牙子的活计拆得很细,我们叫喜郎,专门负责拐骗,童男叫参仔、女子叫秀娘、壮男叫肉桩。” 老妪又指了指方才引路的流氓尸体。 “他们叫稳婆,专门负责接货,还有报倌负责运送、媒人负责接待客官、剪子负责扫尾。” “所以,稳婆来了就证明有货,对么?” 鲁浔声音压得比屋檐下的蛛网还轻。 老妪浑身一抖。 “是…” “在哪?” 鲁浔挥刀给后面的硬汉补了一个漩涡,刚减弱的惨叫声顿时又高亢了起来。 老妪见鲁浔如此凶恶,吓得浑身筛糠,再也不敢隐瞒。 “今日黄昏时,待九头虫帮的船从邵州回来,才能装……装新秀娘。” “你的货仓在哪。” … 一声轻鸣过后,暗巷深处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第74章 索贼夜码头 … 黄昏时分,一群人推着桶车进到王婆小院里,找了半圈发现前后左右俱是无人,只有淡淡腥味在院内飘荡。 领头之人当即破口大骂。 “这个老虔婆死哪去了,玛德,成天折磨这些货,闹得都买不上价钱!今天更是人货都晚了,若是误了时辰,都要吃挂落。” “什么挂落?” 领头之人没发现声音陌生,下意识开骂。 “什么挂落?捅你屎窟的挂落!谁踏马问的,不想活了!” 说完转过头怒视手下,却发现手下都一脸惊恐,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僵在原地。 “说说,什么挂落?王婆没告诉过我。” 鲁浔从阴影中走出,随手扫落两颗人头。 正是王婆和侏儒女童惊恐的面容。 众人见此大惊失色,纷纷抽出武器。 “你是谁!敢杀我们九头虫帮的人!不想活了!” 鲁浔轻轻抚过鞘上的饕餮纹。 “看来你不认识这把刀。” 几道银光闪过,院子里恢复平静。 鲁浔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人。 “城外,我给了人三次机会,今天,我也给你们三次机会,说吧。” “说什么?” “不想说?” 鲁浔一挑眉毛,拿过旁边的油罐子,将油水倒在面前之人身上,一个指响。 面前之人顿时化作人形火炬。 或许这是他一生中除了新生那一刻外,最光明干净的一次。 燃烧污秽,照亮正义的前路。 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欣赏了一会面前的“正义之舞”,鲁浔转过头来。 “说吧。” 被看的人顿时一激灵,连忙大叫! “大侠、大侠,我什么都说,但您没问啊!” 鲁浔一脸疑惑。 “我没问么?”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疯狂摇头。 鲁浔好似恼羞成怒。 “连我要问什么都想不到,这种蠢货怎么混的好江湖!” 随后又拿起油罐,给舞者添了把火,本来缓慢地舞步顿时欢快起来。 鲁浔满意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舞者。 “呐!你们都看到了,我今天帮他提前投胎,功德无量啊。” “是是是!大侠功德无量!” 两人疯狂点头。 看着两人点头,鲁浔突然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们为什么不鼓掌?” 两人看着自己被绑的双手,面容瞬间呆滞。 看着两个蠢货的反应,鲁浔勃然大怒。 “手绑着就不能鼓掌?也是群不配活的蠢货。” 说着,拿起油坛走向两人。 两人顿时倒腿如捣蒜,不住挣扎后退。 “大侠,大侠!我说,我都说,求您给我个痛快。” 鲁浔看着两个崩溃的人渣,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扔掉坛子,蹲了下来。 “我问,你答…” … 入夜了,下三街一片死寂,可过城水道边的黑码头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鲁浔闪入斑驳的照壁后,只见三道黑影抬着麻布袋经过,袋口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袖角。 看着周围微微起伏的诸多麻袋,鲁浔按住刀柄的手骤然收紧,却在此时听见墙角传来濒死的喘息。 鲁浔转头看去,发现竟是个熟人。 只见方才醉八方酒家里被他打断双腿的严道七躺在角落,满身伤痕,连身上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右腿骨白花花地戳出裤管。 这个曾在云州拐卖三名女童的“霍闪蚯”,此刻已经离死不远。 鲁浔想了想,走到跟前,点了几个止血止痛的穴道。 “看来,我放过你,有人不放过你。” 严道七从迷茫中清醒过来,老江湖的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睁大眼睛努力看了看。 “鲁大侠…” 严道七咳出黑血,指甲深深抠进砖缝。 “还叫我大侠,你不恨我?” 严道七嘿嘿苦笑。 “我一生作恶多端,早就想到会有此报应,鲁大侠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却高估了这帮混蛋的义气。” 鲁浔见得此人眼中坦然。 “在此相见,就是有缘,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严道七面皮挤出一丝感激。 “多,多谢鲁大侠,对了!” 他强忍疼痛,从小腿上被鲁浔打出伤口抽出两个纸卷,留恋的在手里看了看,颤抖的递给鲁浔。 “这个,是我买卖那三个女童的经过,您交代的事小人只做了一半,您若有心,定能找到。这‘孑孓功’是我师门绝学,您自学也好,与人也罢,帮我这不肖子弟传下去。” 鲁浔接过来,只见一个沁血蜡纸上写着几个地点人名,想来就是交易的路线和参与者。 另一个竟是象牙丝织成的薄布,上面用发丝细的金丝绣上了笔尖大的小字。 粗略看了看,鲁浔发觉竟是一篇参合内外、疾巧兼具的高深轻功,内中精深微妙之处比之自身所学也不遑多让,不由惊讶的看向面前的严道七。 严道七似乎了到了鲁浔的反应,自豪的笑了笑。 “小人是废物,祖宗之法不是!请鲁大侠莫轻视了,让这功夫随您名震江湖!算这不肖门徒给师门的补偿。” 鲁浔如今正缺一门上乘轻功,当即小心收好。 “好,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会向后人传你名目,你安心的去吧。” 严道七先是面色一喜,而后摇了摇头。 “多谢鲁大侠,小人一个拍花拐子,没资格给谁做列祖列宗,莫让小人的名声污了祖宗的神功,就不要提小人了,小人心愿已了,劳您送小人一程。” 鲁浔点点头。 “放心,不会疼的。” 鲁浔拔刀而出,往常凶烈刀刃,此刻却闪过柔软的弧光,无声无息的一闪而过。 “十二大天斩”乃是一招包一路的刀法,每一招都包含一路刀法数招之精要,故而此功即是十二招绝招,也是十二路刀法。 下愚者先练单路刀法,随后化作一招绝招,天资高绝者直接入手绝招,掌握之后这一路刀法的招数信手拈来,分合由心。 鲁浔这一招是“水天”中的“旱天慈霖”,如干旱中一抹甘霖,温暖柔和,乃是刀客作为介错人,斩下切腹者头颅时,令其毫无痛苦结束生命的刀法,残忍慈悲,颇具东瀛特色。 “九头虫不是头……是手。” 严道七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没交代的,浑浊双眼突然瞪大。 “邵州‘莲花舫’、建州‘木樨巷’、云州‘雀儿桥’……都是货站。” 说完,他身体骤然放松。 “果真,不疼,好温暖。” 一语落地,严道七头颅应声滚落怀中,只留下一丝皮肉牵连。 鲁浔叹息一声,收好东西,转身而去。 第75章 得见凤公子 一路将明暗岗哨尽数斩杀,鲁浔以完美潜行到达暗巷尽头,却发现已有人先来一步。 此时早已月挂中天,洒下银辉如霜,与码头火把交相辉映,光色飘忽之下照出一片肃杀之气。百余九头虫帮众将一名男子团团围住。 只见这男子身着红白锦袍,手按一方乌金剑匣,身材修长、面冠如玉,最特别的时眉心生一道火红竖纹胎记,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似有火焰在眉间跳动,恍若神异。 帮头站了出来,与这英俊男子对峙。 “卓公子!我九头虫帮张帮主乃是‘穷搜九海’龟孙子大爷的门徒,您如此行事,是代表名剑山庄卓庄主宣战嘛!” 英俊男子听了此话岿然不动,手中长剑愈发凌厉,声线儒雅却是冷厉至极。 “‘十四不贵’固然是江湖豪强,可龟老前辈做‘人牙’生意从来讲究两厢情愿!你等坑蒙拐骗,作恶多端,却来污龟老前辈名声!” 鲁浔听四周帮众言语,哪还不知道此人就是建州名剑山庄三少爷“凤公子”卓凌昭。 鲁浔见这卓凌昭明明孤身一人,面对百余敌人却怡然不惧,言语正气凌然,连削带打之下将隐患消弭,端是人中俊杰、风采出尘。 有诗为证: 金丝宝冠映雪晴,卓资红白锦袍轻。 眼似寒星凝霜色,眉竖火翎染赤缨。 宝剑绝尘惊四野,一身正气昭神庭。 月照侠影人如玉,凤飞岭南雏啸清。 这时,打头帮众见卓凌昭油盐不进,面色顿时凶恶起来。 “卓公子,既然你非要多管闲事,我们也只有得罪了,上!拿下卓公子!赏银一千两!” 周围帮众听了立马面露贪婪,利令智昏之下纷纷举起兵器冲向卓凌昭。 卓凌昭手摁长剑,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的帮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爹说的果真不错,名头不如名剑有用。” 话音未落,他一拍剑匣,剑匣自两边分开,现出三把宝剑。他随手一拨,三把剑同时出鞘,龙吟声此起彼伏,银光漫舞间依然剑气四溢,跑的快的帮众纷纷被剑气斩伤,躺在地下翻滚哀嚎,后面之人见状顿时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张牙舞爪,好一副杂鱼做派。 只见他单手平举,另外两把宝剑搭在手中剑上,呈三叉戟状。 见众人不敢上前,帮头气急败坏。 “上,赏两千两,不!三千两!裹足不前者按叛帮论处!” 重赏重刑下,帮众又鼓起勇气冲了上去。 但见卓凌昭潇洒云剑,两把宝剑如受无形气流牵扯,随着他的心意舞动。 一名帮众挥刀从正面砍来,卓凌昭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轻轻挑开刀刃,随后虚空浮动之剑趁机切入空门,直取那帮众咽喉。 与此同时,左侧又有数人持刀袭来,卓凌昭空闲左手一招,余下宝剑顺从落手,手腕一转,却划出两道弧线,原来是右手宝剑不知何时已脱手飞出,受左手宝剑牵引,虚空漫舞,纷飞之下挥出缭乱剑影,顷刻间斩断八名帮众喉咙。 又有帮众想趁机偷袭右侧,卓凌昭右手食指一点,妙运真气黏住方才刺出剑柄向后一牵,宝剑划出一道弧光,斩断四名偷袭之人的喉咙后落在手中,翻身扫剑下又斩断身边七人脚踝。 卓凌昭身形如浮光掠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三把宝剑在他手中舞得如行云流水,分合由心。时而双剑在手,一手大开大合,一手轻灵刁钻,竟分使两路剑法;时而单手握剑,左右翻飞,两把宝剑凌空随动,激发剑气将包围驱散;时而双剑凌空乱翻,他自己却身随剑走,接连挑翻十几个人,打散对方合围。正是剑随人、人用剑,二者相辅相成,虽在百余人包围之中,却如入无人之境。 帮众见状,纷纷心中大骇,原本以为此次突袭能一举拿下此人,却未想人的名、树的影,这凤公子竟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他奶奶的,取家伙!结阵!” 帮头见众人拿不下卓凌昭,咬着牙一跺脚,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大喊一声。 听帮头呼和,一队彪形壮汉自船舱中搬出十几口大箱子,打开以后拿出一幅幅通体钢板锤造、绵密甲片、锁环护持死角的精钢板鳞锁环连甲! 这些彪形壮汉快速披挂完毕,又拿出数把长短不一,头上十数或形如鹿角、或形如树杈的精钢枝丫,顶头二尺两刃枪锋的奇门兵器,还有几面精钢大盾。 甲胄军械上,均有划痕血色。 卓凌昭见这些人装扮,瞳孔猛地一缩! “熊犀贲甲、狼筅鹿槊!你九头虫帮竟敢私藏武卒军械!不怕满门抄斩么!” 帮头恨得咬牙切齿。 “卓公子既然知道了,兄弟们也只能把你留下来了!放箭!” 后面早就准备好的帮众弯弓搭箭,得益于基础武学的普及,众人手中均为二石之弓,鲁浔甚至看到了自家的角弓。 箭雨无情,连一众帮众未曾想到小头领竟丧心病狂的连自己人都覆盖其中,纷纷中箭倒地,而卓凌昭明显缺乏应对箭雨的经验,一时疲于抵挡,被钉在原地。 这时,十几个重甲壮汉仗着铠甲防护,顶着箭雨成功冲至卓凌昭身前。 他们前后配合,前排壮汉一手精钢盾牌,挡住袭来的剑气,一手持短柄狼筅捅刺,锋利枝丫逼得卓凌昭左支右拙。 后排壮汉端鹿角槊不断挺刺,一但卓凌昭试图举剑招架就立即转动手中大槊,枝丫旋转下,险些绞下卓凌昭手中长剑。逼得卓凌昭不敢出剑攻防,只能不住后退,可后方帮众又在重甲壮汉掩护下包抄而来,一时间,卓凌昭几乎陷入绝境。 鲁浔在旁边看的心惊,这卓凌昭也是练成境武人,又身怀上等传承,功法齐全。却还是被区区十几个重甲兵逼得如此狼狈,这还不是朝廷精心训练的武卒,只是徒有其表的混混,也能有如此威势,怪不得大周朝廷能在高手不如佛道二派多的情况下镇压江湖,拓土开疆,果然不同凡响。 看了这么久,鲁浔觉得卓凌昭应当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江湖侠客一流,自然不能坐视其亡,刚要挺身相助,就看到惊人一幕。 只见陷入绝境的卓凌昭突然大喝一声,浑身真气浮动,发出锋利气息。 第76章 得见七修剑 他猛地后跳一步,护体真气挡住漫天箭雨,双手一举三把宝剑同时升空,在头顶上方结做剑阵! 三色光芒交织,形成一道绚丽光幕,随后化作无数剑气,如暴雨般向四周倾泻,重甲壮汉身形迟缓避之不及,只得蹲身硬抗。可一身足以抵挡强弓硬弩的重甲此刻却仿佛纸糊一般,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雨点般的剑气打成了筛子,周围数十帮众立时死伤遍地,无站立之人。 困境解除,卓凌昭长啸一声,踏步电射而出,三把宝剑随护周身六尺,绞做层层剑幕,纵身刺入弓箭队中。 随后剑幕一横,如孔雀开屏,五丈圈圆内顿起无穷剑影交叠,将置于其中的弓箭队众人劈成碎块。 剑幕一收,卓凌昭傲立当场,三把宝剑插在身前,眉心火红竖纹在汗水映衬下愈发鲜红,宛如浴火凤凰一般。 九头虫帮百余帮众死伤惨重,仅剩十余残党,也是纷纷后退,各个惊恐万分。 方才凶狠的帮头此时已是大汗淋漓,惊喝出声。 “七修剑,是七修剑!” “这就是名剑山庄的七修剑!” 鲁浔目光一凝。 不愧是名动江湖的绝技,竟能如传说中的剑仙一般操纵飞剑凌空杀人,一招使出能将数十人毙于剑下! 这卓凌昭不过练成境界,手中也才三把宝剑,若真是七剑在手、小宗师境,恐怕真能做到百步飞剑,毙敌于惊寒一瞥! 且鲁浔观之,这卓凌昭剑法宏大有余、精微不足,到最后已无力掌控剑势,浪费不少内力。 若真能做到指使如臂,分心七用,恐怕还能各使一路剑法,与之对敌如以一敌七,真是越想越令人心惊! “识得七修剑,就给把这些女童放下,给我滚!” 卓凌昭声音疲惫却依旧冰冷如霜,在绝技威能衬托之下,更多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帮众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发现彼此脸上均有意动之色。 可这时,帮头却突然抽出短刀抵住女童咽喉,刀光映着卓凌昭骤然收缩的瞳孔。 “你要做什么?还敢负隅顽抗!” 卓凌昭拔出宝剑,指着帮头怒斥! “卓公子玩什么心机,私藏武卒甲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我等今日就算走脱,来日却也活不得,不如今日跟这些女人同归于尽!黄泉路上,也有娘们可用,哈哈哈哈!” 方才还杀伐果断的卓凌昭见女童死咬嘴角,无声流泪的样子居然有些手足无措,急切开口。 “你自去了,我绝不揭发你!” “放屁!” 帮头听了这话却更加凶狂。 “这里有上百肉货!谁能封得住口!放了她们,难道就不是死嘛!” 说到这帮头吐了口唾沫,大声咒骂! “你们这些武林大派各个藏着绝世武功!练成之后比那铠甲危险何止百倍千倍!我等藏两具铠甲护身就要满门抄斩,你等天天身负上乘武功任行天下,朝廷却瞎了一般!踏马的,狗屁的朝廷!跟你们这些武林大派一样,就是谁弱欺负谁!” 随后他把刀一指。 “姓卓的!你要充英雄是吧,你给我把剑扔了!不然我就剐了她!” 见卓凌昭没有动作,帮头一刀插在女童胳膊上,在女童的哭喊声中,他猖狂大笑! “你他娘的!江湖大派!你能做什么!狗屁!把剑扔了!” 卓凌昭双目充血,今天第一次失去风度,他看着手中的剑,咬咬牙刚要准备扔下,耳边突然响起醇厚的劝慰。 “卓兄,剑是剑客的生命,把剑握紧了。” 卓凌昭回头一看,一道玄衣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视线转到那九尺错金鞘,卓凌昭立马反应过来。 “你…您是煌天刀鲁浔鲁大侠!” 鲁浔轻笑一声。 “什么煌天刀,江湖人吹嘘出的绰号太浮夸,鲁某可没承认。” 随后,鲁浔转过头来看着帮头。 “认得我么?” 帮头见了鲁浔这副装扮,全无面对卓凌昭时的凶狠,吓得牙齿直打哆嗦。 “谁,谁知道你是不是假装的!” 卓凌昭听了连忙出声反驳。 “鲁大侠潜伏在旁,这么多人都没发现,可见——” 可打断他的,是一声清冽的刀鸣。 出入一瞬,满场无声,十几个还活着的帮众突然全数栽倒在地,不是断腿就是断手,哀嚎声中,一片鲜血与屎尿横流,顿时满院腥臭。 “松手,我送你走,不松手,天涯海角,你全家上下、坟中先人、堂上牌位,但有丁点血缘关系,统统挫骨扬灰!不信,你试试。” 鲁浔松开刀柄,声音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今天晚上打完去喝茶一样。 “鲁大侠!莫要激的凶徒铤而走——” 短刀“当啷”落地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卓凌昭的话,他惊愕回头,发现方才凶神恶煞的帮头此刻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女童抱着伤臂,一脸发懵站在原地。 见女童没站住一个趔趄,帮头还忙不迭的扶了一把,然后用萝卜粗的手指头轻轻抚平女孩的衣服,生怕碰到姑娘的皮肉。 “卓兄,你照顾这女童,我去办点事。” 就这样,卓凌昭抱着发懵的女童。看着鲁浔薅住帮头的头发,将其拖倒在地,拽进码头仓库,几声凄厉惨叫之后,鲁浔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卷账簿。 “私藏甲兵、拐卖人口,九头虫死定了,妈祖都留不住他。” 鲁浔将手中一卷账簿扔给卓凌昭,纸页上“建州木樨巷月例”的朱笔字格外刺眼。 “九头虫在开平寺。” 一个熟悉的地名打断了卓凌昭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正在将未死帮众扔到河里的鲁浔,瞳孔剧烈抖动,好一会才开口嘶哑出声。 “开平寺正在筹备明日的延平武会。” 见鲁浔转过身来看向他。 “拜剑山庄起头,靖海太保出席。” 停了一下,他又艰难地开口,这一句话让鲁浔眯起了眼睛。 “拜剑山庄庄主姓卓,是我名剑山庄卓氏旁支。” 鲁浔盯着卓凌昭好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变作冷淡。 “卓公子累了,回去休息吧。” 卓凌昭听了顿时急了。 “鲁大侠,此事定然与卓氏无关!” “我不知道!” 鲁浔开口打断。 “鲁某只知道!这些女童,大的十六七岁,小的五六岁,今天就有上百个,少说几十户人家丢了孩子!这还没算男童、成人!这些人生生死死、无人知晓。” 看着卓凌昭僵硬的面孔,鲁浔能感觉到这事跟卓凌昭大概没关系。 “我收回方才的话。” 但他的语气还是不自觉变得冰冷。 “参与这件事的人,不管是谁我都吃定了,妈祖都留不住。” “我说的!” 随后用手指狠狠地点了点卓凌昭。 “最好跟卓氏无关!” 第77章 佛寺藏妖魔 下三街码头的腥味似乎还没散尽,鲁卓二人坐着码头找到的马车,一路向开平寺赶去。 鲁浔膝头横着九尺长刀,看向身旁那虽然腰背挺直,但明显忧心忡忡的卓凌昭。 “怎么?怕你那延州分支,把建州主脉的脸丢尽了?” 剑匣微颤,卓凌昭抬头狠狠盯着鲁浔。 “名剑山庄卓氏立族三百载,以行侠仗义为训,岂会行此腌臜之事!” “延平武会最大出资人可是九头虫张须敖。” “出资而已,九头虫狡诈奸滑必然是矫饰身份。” “卓公子,整个下三街的百姓都默认九头虫帮说了算,当街就敢掳掠丁口,卓氏居然不知?” “晓松叔定然是受人蒙蔽!” “到了就知道了,谎言不过徒劳,真相才是快刀。” 卓凌昭只能强自镇定,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可他忽又想起方才的情景——九头虫帮头用刀抵住女童咽喉时,竟对他毫不在意,哪怕他才杀了数十人。而鲁浔只一句威胁,刀帮头便跪成虾米。 他有些迷惑,为何这些恶徒不怕名声更大的他,而是害怕才刚刚声名鹊起的鲁浔,难不成是因为鲁浔是小宗师么?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鲁浔忽然开口。 “卓公子可是疑惑,为何那帮头宁死不惧你的八剑齐飞,却在我现身时弃刀跪地?” 卓凌昭被此话唤醒,当即开口询问。 “正是如此,鲁大侠能否为在下解惑?” “卓公子江湖诨号如何而来?” “因卓某眉心天生火焰纹,故而江湖人抬爱,称一声‘凤公子’。” “鲁某诨号如何来的?” “因鲁大侠出刀堂皇正大、烈烈如日光奔雷,手中宝刀名为日轮云耀,故而江湖人尊您一声‘煌天刀’。” 鲁浔嗤笑一声。 “卓公子何必如此,江湖上真正为人熟知的,是我鲁人屠、鲁砍头的名声吧。” “这,鲁大侠,桌某…” “好了,我不在意这些虚名,你可知道为何我本是砍头人屠,如今却成了煌天刀侠?” “当然是因为鲁大侠行侠仗义,江湖尊敬!” “狗屁!” 鲁浔不屑一哂。 “那是因为江湖人怕叫砍头人屠把鲁某叫怒了,真就走到哪砍到哪。煌天刀啊,一听就是体面人,那能到哪都大开杀戒呢?他们是想用这蠢办法,保自己的狗命!” 卓凌昭眉头微皱。 “鲁大侠是否太过…偏激了?” “偏激?” 鲁浔也不在意当一回‘爹味’男,开口就是说教。 “卓公子名动江湖也有几年了,杀得人还没鲁某七天杀得多吧。” “的确,可这二者间有何关系?” “因你名门公子求侠名,杀人要顾及门派声誉,人质因你而死,你便抵不住蠢人非议。我呢?一身凶名,江湖败类如何敢与我赌善心?见我威胁自然不敢视伪,这就叫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卓凌昭眉间火纹一折。 “若此人不肯束手就擒,鲁大侠难道还真会下手么!” “当然不!” 未等卓凌昭露出笑容,鲁浔的话就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会转头去杀他全家,然后找到他、活剐了他!” 卓凌昭瞳孔微缩。 “鲁大侠,且不说祸不及家人!那女童呢?她是无辜的!” “祸不及家人?他家人用造业钱吃香喝辣时怎么不说富不及家人啊?至于那姑娘——” 鲁浔一脸平淡。 “我不是替她报仇了么?” 卓凌昭语气激动起来。 “可她就算被卖了,她说不定也想活!” “那又能怎样!今日他如此威胁我,若是成了,未来要有多少人威胁我?” 卓凌昭霍然起身。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行侠仗义若是抛却仁心,鲁大侠不怕千夫所指么!” 鲁浔起身相对。 “千夫所指!他们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束手旁观?就因为我救人不成?就因为我没肯为无关之人丧命!就因为我是个好人!?” 鲁浔用手狠狠点在卓凌昭胸口。 “好人就应该被人拿刀指着?” 见卓凌昭哑口无言,鲁浔将他推回座位。 “无论江湖人还是庶民,怕的不是律法,是比他们更狠的刀。” 鲁浔冷笑。 “所以,暴力的愉悦,自然要以暴力收场!” 卓凌昭握紧剑匣绶带。 “司马迁言‘其行必果,不矜其能’,侠客当以公理服人,而非以暴制暴。” “公理?” 鲁浔口中字字如铁。 “郑少杰抓我家人、招引魔灾时公理何在?九头虫买卖人口、富甲一方时公理何在?杀那女童的是这群人渣,不是鲁某,没有鲁某,那一船孩童都不得救!” 卓凌昭沉默片刻,忽道。 “做事不顾无辜、纯系以暴制暴,与恶人何异?” “卓公子饱读诗书,纵然不知商君论刑,也应知乔玄不允盗请,使时无劫质之事。” 鲁浔指尖抚过刀身暗纹。 “是以,贼子奸凶畏威而不怀德,靠孔孟之道教不好,唯有以刑去刑,以杀止杀!” 他一拉缰绳,想偷吃庄稼的马吃痛之下嘶鸣提速,再顾不上偷吃。 “若无我砍头人屠、杀人如麻的名声,靠你凤公子的清名可救不下那女童!不怕告诉你,若不是河蟹当头,我非将那群人渣一个一个碎碎剐了,把血肉从码头铺到广平寺庙门前,让天下人看看拐卖人口的下场,如此,延州府内至少三年没人敢再碰此事!” 卓凌昭看着手中剑匣。 “若暴力能证道,还要侠义何用?” “侠义?” 鲁浔冷笑。 “卓公子敢不敢与我打赌,开平寺里,是侠义胜,还是刀更快!” 二人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只是时不时拽一下缰绳,让马车在颠簸中向着开平寺前进。 —— 开平寺中,立于偏院的妈祖殿内,天妃案前,两中年男子相对而坐,左首之人身形高手,面上九道肉痕,手脚枯长,形如竹节虫成精,正是九头虫张须敖,有诗为证: 瘦骨嶙峋似虫妖,九痕横面厉如刀。 阴眸难藏奸光漏,做声直如幽鼠嚎。 他看着对面之人,语气凝重。 “卓庄主,泉州人送来消息,鲁浔那厮已不肯绕道而行。” 只见他对面坐着一位身高不足六尺、体重少说十石,冬瓜也似的肥脸上勉强点出两颗绿豆小眼,八寸宽、三层褶的下巴上强留出一溜稀疏软卷如‘迪奥’毛一样的胡子,勉强裹住肥肠大嘴的雄性(?)。 它一身素着,萝卜粗、蚕蛹长,肥得好似长了蹼的挫手费力捻开一把折扇,在春寒料峭的夜风里猛摇,扛在裤腰带上的肚腩下,一把古朴佩剑被肥肉褶子死死夹住,剑鞘都起毛刺了,偏偏剑柄镶了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就算瞎子,光听描述都知道此物价值连城。 这人时刻端着文雅,但笑容却总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半分平易近人中透露出一百二十分的虚伪奸滑,一张痴胖不耽误褶多的黏脸上,强做一副风流倜傥、建安风骨的神态,实则每一条褶缝里都塞满道貌岸然、装腔作势、附庸风雅的肥油。正是拜剑山庄庄主卓晓松,真可谓: 蠢丑强扮风雅,扇小难遮痴肥。 假仁实藏鬼蜮,冠缨下隐机狞。 听了九头虫的话,卓晓松毫不在意。 “不是早有预料了么?不然为何筹办这延平武会?” 他站起身来,走到妈祖前恭敬点香。 “明日武会,我以武林正道之名声讨鲁浔滥杀,你安排人手煽动不知情的门派附和。元敬郡王有稳定一方之责,一直以来也受我等孝敬,三州闽北多少门派得了好处就要出多大力助我!明日,邵州武林之人也将派人前来站台,建州祖家我那三侄儿也会到场,到时候,咱们便可借几方合力压服鲁浔。” 张须敖点头。 “那账本...” “将我们自己的烧了。” 卓晓松冷笑着扔出几个带血的腰牌。 “各段口都挂着其他帮派名号,已被我逐各灭了口,只剩‘报倌’一条,今晚便要出城去了,等货送到了再灭口不迟,到时便是查到也牵连不到你我。” “至于各家礼账嘛。” 卓晓松眼神阴鸷。 “送到各家去,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张须敖不由自主的揉搓脸上的肉痕。 “泉州佬不会出卖咱们吧?” “出卖?怎么出卖?泉州佬还能知道我们在下三街码头装货?不过是被利用的傻子罢了!” 卓晓松还不知道九龙江帮已经发现了端倪,并将此事告知鲁浔。 “如此,便高枕无忧了?” 张须敖笑声阴沉。 “那是自然,小宗师虽大,却大不过江湖规矩!鲁浔?毛头小子而已!” 卓晓松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侥幸修成小宗师,却要为一群野草一样杀不尽、灭不绝的蠢民出头,来找武林同道麻烦!没奈何,作为江湖前辈,只能勉为其难,教教他规矩。” 张须敖嘿嘿一笑。 “乡野村童嘛,总是不识时务,以为自己练就上乘武功就可蔑视江湖规矩!正要有卓庄主这样的百年名门弟子指导,方能走上正途啊,卓庄主,功德无量啊。” “小树不修不直溜嘛,学了点残卷缺章,就以为能跟大派比肩,殊不知草根就是草根,不识时务,侍奉高门,再怎么运气好也跳不出污泥!早教后辈做人,省得他以后吃亏嘛!” 卓晓松转过身来,与九头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哈大笑起来。 第78章 九首龙鲸 可他们不知的是,就在大殿之外,鲁浔正一脸玩味的按着浑身发抖的卓凌昭。 “消消气,消消气,你们这群东西多数都这个德行。” 被拽着离开的卓凌昭一甩手。 “鲁大侠何苦羞辱卓某,此事虽有卓氏不孝子弟参与,但与卓某绝无干系!” 鲁浔做了一个伟大的摊手。 “方才你也说此事与卓氏绝无干系。” 卓凌昭一时语塞,好一会愤愤不平的表情才变作迷惘。 “晓松叔…卓晓松怎会变成这样!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来。” 鲁浔看他冷静了就松开了手。 “他们只是不把别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罢了。” 说着鲁浔冷笑一声。 “这样也好,我也可以不把他们当人。” 卓凌昭无力的摇头。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却要将刀磨得更利。” “立地成佛?” 鲁浔嗤笑一声。 “佛刀若斩不尽魑魅魍魉,成哪门子佛?开平寺里,那佛可坐在那呢!正好——” 鲁浔骤然抬眼,目光如刀。 “我说过妈祖留不住恶人,明日,我要看看神收不收那九头虫!” 卓凌昭听了这话先是张了张嘴,而后沉声开口。 “鲁大侠,桌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鲁浔面无表情,悄然绷紧肌肉。 “你若是想替卓晓松求情,咱们就在这先做过一场。” “不!桌某之请,是请鲁大侠将卓晓松留给我!” 卓凌昭一脸坚决,带着方才杀人时都没有的凶狠。 “家门不幸出此败类,作为主宗弟子卓某责无旁贷,明日武会之上,我会与你一起揭发卓晓松,亲自清理门户,洗刷家族污名!” 鲁浔看着卓凌昭义正言辞不似作伪,握紧刀鞘的手微微松了一些。 “谷梁春秋云:亲亲相隐,你如此揭露族亲,不怕卓庄主责怪?” “亲亲相隐?腐儒之言!” 卓凌昭大义凛然的开口反驳! “公羊春秋云: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今我以私情而害公理,来日他人以私情害我时?苍天岂会眷我!” “好!有趣,太有趣了!” 鲁浔击刀叫好。 “卓兄,明日你我二人就闯一闯这延州武林盛会,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 卓凌昭恨恨开口。 “盛会?贼窝而已!” 鲁浔调笑道。 “不过,卓兄建州人士,掺和延州的事,以大宗伐支脉、以大派压小门,违背江湖道义了吧!” 卓凌昭正色否认。 “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天公地道,不用跟他讲江湖道义!” 次日,开平寺内人声鼎沸,立在侧院的妈祖殿前,被各路武林败类、装作不知身边都是败类的败类、不知道身边都是败类的蠢货挤得水泄不通。 卓晓松依旧一身素着,勉强把自己塞到凳子里,周围具为武林宗派,位位沐猴而冠,看着相对文明;九头虫一身锦服,整个人抽抽巴巴的架在椅子上,脖子上带着三寸大的纯金佛牌,如同带了项圈的细狗,身后描龙画虎的、坦胸露乳的,各个人面兽心,基本未曾开化。 寺内园林造景里,吃饱了的飞禽走兽相互嬉戏,两处场景好似镜子,照出个相映成趣。 巳时二刻,肥头大耳的和尚顶着两个能盖住颧骨的黑眼圈,腆着怀胎九月也似的大腹,带着满身脂粉气,神色坦然敲动敬佛的晨钟。 三通响罢,门外人声大震,原是九首龙鲸延平郡王元敬到场。 一干武林人士连忙起身出迎,只见一队蓝金甲卒开道先入,分立两侧后迎入一位昂藏大汉。 此人年龄五十出头,身高近丈、腰大十围、体阔如瓮、膀粗如罄。身着蓝金鱼鳞内甲,外穿同色蟒花文武袖,腰间囚牛玉带吞吐寒光,满脸浓须铺开,直如鲸颌;脖侧板厚帽高,两边拧出四颗肉球几乎接耳,随步伐呼吸不断起伏,似生了八颗小颅一般,不知是天生神异、还是奇功练就。走起路来如熊行象动,配上一双紫色异瞳,扫视之下无人敢不起身,威风霸气,震慑全场。有诗为证: 九首吞天踏浪行,鲸躯长阔夜叉惊。 蓝袍淘尽东海水,紫目开阖是阴晴。 气宇轩腾沧澜定,掌动雨雪缚风云。 倘使郡王兴震怒,闽江百里起雷霆。 作为延州武林代表,卓晓松越众而出,抱拳行礼。 “今日延州武林同道小聚,幸得郡王赏光到场,我等众人不胜荣幸,王爷,请上座!” 元敬紫瞳微偏看向卓晓松,眼中神色莫名。 “今日延州盛会,想来热闹非凡,本王自然要凑个热闹。” 随后便大步越过卓晓松,坐在首位之上,特制海南红木座椅发出剧烈呻吟,仿佛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大象。 主宾落座,文茶武酒,演完寒暄交流、众人推议、三请三辞这三个常规节目后,卓晓松“众望所归”,暂为魁首,起身抱拳一圈,正色开口。 “郡王、诸位同道,延平武会自卓氏迁入以来多有筹办,为武林同道交流之会,偶尔也做大事商议之用!今日之会,本应宾主尽欢,奈何意外难免,不得稍作侵用,一陈冗扰,请众位英雄共商。” 旁边一位黑衣老者,抿着茶水,不阴不阳。 “卓庄主,是何等大事,竟要延州武林共商?” 一光头大汉附和。 “就是!还闹到王爷面前,小题大做。” 受人奚落,卓晓松也是不恼,偷瞄了一眼拄着下巴看戏的元敬,说话面不改色。 “自然是事关延州武林同道安危的大事!” “危言耸听!” 光头大汉一拍桌子。 “延州武林诸多英雄在此,王爷在此,谁人敢如此猖狂?” “此人就敢!” 张须敖阴沉开口。 “陈家洛,你闽江帮在十八坞的人手才被清洗,这么快就忘了?” “你!” 大汉先是一怒,随后惊疑不定。 “你是说鲁砍…煌天刀鲁大侠?” 张须敖阴笑出声。 “陈帮主看来真是损失惨重,消息都不怎么灵通了,竟不知鲁浔昨日已经入城?快走吧,否则回去时让鲁浔截住,再丢了脑袋!” “你!鲁浔已经到了?” “自然!” 张须敖拍案而起。 “七日前鲁浔此人出入江湖,年轻气盛,依仗宗师之力,以行侠仗义为名,行滥杀无辜之事,自三日前入我延州以来,已经错杀上百英雄好汉,手段之狠辣,直如修罗现世!” 卓晓松接过话头。 “数百江湖武人可都是我延州的英雄好汉,未来靖海开波,少不了要为百姓执刀,可如今,大好头颅却死在同族之人的倭刀之下,何其荒谬!真是让人痛心。” 说完,还拿起一杯酒,洒在地上。 “鲁少侠行侠仗义并非错事,只是年轻气盛,难辨忠奸善恶不说,还喜小罪重罚,手段太过!昨日他已入巨岳城来,在坐诸位平心而论,厮混江湖谁没出过纰漏、错伤过百姓?若叫鲁少侠如此清算,有几个能活?” 一旁袒胸露乳,手持九环大刀的壮汉惊慌开口。 “卓庄主名满延州,正应代我延州武林同道与鲁宗师说情啊!咱们在这议个什么劲?” “卓某试过了,可惜,唉!” 卓晓松一脸悲天悯人。 “昨日傍晚,卓某本想亲自前往,可泉州府鼓浪、清源、九龙江帮的朋友在我府上做客,听闻此事后言我为事主,出面不便,有自我开脱之嫌。便自告奋勇,带我前去迎接鲁少侠,在下为鲁少侠摆宴接风,诸位都知我卓氏俭朴持家,酒菜虽薄,却已是尽表诚意,鲁少侠也吃的快活。可未曾想!” 他摇头叹气。 “鲁少侠吃饱喝足后,泉州的朋友便将请托说出,还将在下准备的川资奉上,只求他少造杀孽。可鲁少侠不仅不肯收手,还将泉州的朋友打杀一顿,九龙江帮五个堂主身首异处,三位一派之主各个带伤。” “什么!此人竟然如此跋扈!本以为惩奸除恶是个英雄,没成想竟是个草菅人命的凶贼!” 一旁的蠢货拍案而起,其他蠢货和败类应声附和,不少人有亲友死在鲁浔刀下,纷纷大报冤屈,一时间大堂中如同菜市场一般吵吵嚷嚷。 “诸位慎言!慎言啊!” 卓晓松放任到气氛群情激奋,才满意开口。 “鲁少侠少年得志、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可以理解,本质尚好,只是缺乏引导,奈何我卓氏宗师坐镇建州不便前来,无法对其耳提面命,指教江湖规矩,而在下出面说情又不起作用,只能借今日之机请王爷出马,救一救延州英雄。” 众蠢货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对!纵观延州府上下,除延平郡王外,这鲁浔已是无人能治!” “王爷既有天家王爵,更有前辈身份,这鲁浔见到王爷必定俯首帖耳,再不敢滥杀无辜!” “王爷,您为延州武林魁首,只有您能救救我延州人于云州凶人的刀下啦!” 卓晓松一看气氛已起,微不可察的一笑,随后振臂而呼! “所谓‘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青骢俊骑,小疵难免’,被杀的英雄好汉有多少罪不至死,未死在行侠仗义的路上,却倒在鲁浔屠刀之下!王爷!延州武林如今人人自危,还请王爷仗义出手,救救这些大好儿郎啊!” “是啊王爷,救救我等!” “王爷,若此事不了,延州武林恐受重创,来日靖海大战再起,延州何处募兵!” “王爷!” “王爷!” 第79章 宗师之威 看着众人越来越亢奋,卓晓松与九头虫对视一眼,纷纷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可元敬就拄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一干武林杂碎在那虾虾霸霸,任他们如何吵闹呼喊都一语不应。 人的情绪是有起伏的,没有回应也就难有激情,热血一退更是顾虑元敬态度,激烈呼喊逐渐弱了下来,慢慢全场无声。 可元敬依旧拄着下巴,只是头微微转过来,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淡淡审视着卓晓松。 被这道视线锁定,卓晓松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深海,万万斤海水压在身上,连半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视线不曾移开,压力就愈来愈大,直到卓晓松汗出如浆、身形摇摇欲坠,元敬才移开目光。 视线移开的一瞬间,卓晓松仿佛溺水之人浮上水面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抬起头时,众人只看到一张面无人色的脸。 在场武林人士多是江湖杂碎,何时见过小宗师发威?如今亲眼所见,均是心有戚戚,又想到鲁浔同为小宗师位阶,不由更加惶恐,请动元敬出面制止鲁浔的心思愈发强烈。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之时,元敬开口了。 “尔等众人,在威胁我?” 其声如巨鲸般悠扬深远,可众人听在耳朵里却如深海般森寒。 “王爷,我等绝非此意!” “是啊王爷,我等何敢威胁您老人家!” 众人七嘴八舌的否认剖白。 元敬听了,又将目光转向卓晓松。 “卓志远练成七修剑法,还是练成腾空神剑了?” 卓晓松听了十分疑惑。 “这,王爷,晓松未曾听说家主武学有所突破,可这跟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元敬不置可否。 “没练成七剑齐飞的话,卓志远哪来的胆子,让你在本王的地界上闹事不说,还算计本王和鲁浔两位小宗师?” 听了这话,卓晓松只觉得胯下瞬间崩出一股热流,简直都快夹不住了,急忙辩解。 “王爷!此事与建州卓氏无关!” “无关?” 元敬缓慢语速中却溢出着无穷重压。 “你真以为,本王不知你做的丑事?” 他的眼神瞟过九头虫。 “若没有卓志远那六把剑护着,本王早就弄死你了。” 说到这,元敬语气中多出几分荒谬。 “所以,你将小宗师视作什么?” 他指了指堂上的江湖杂碎。 “你指望靠这班废物威胁本王、威胁鲁浔?” 指尖扫过之处,众人惊恐闪避,屋内一时乱作一团。 “郑克爽家学外泄都不敢追究,卓志远也还未言语,你却跳出来合纵连横,卓晓松——” 元敬放下手,第一次转过头来正视卓晓松,庞大威亚伴随着严酷的鲸鸣,振得卓晓松体如筛糠。 “你他娘的,算老几!” “他算个狗屁!” 大门外一声断喝打断了现场氛围,众人望处,鲁浔不知何时已傲立门前。 只见他跨步进门,不向前走,却转过身去。 咔! 两扇大门一合,沉重门栓落死,让众人感受到一股决绝的姿态。 做完一切,他转过身来,隔着面纱端详了一会卓晓松。 “嗯!远看是条狗,近看是晓松,未曾想你还真张了副畜生的嘴脸,人如其名哈。” 鲁浔踏步而出,刀鞘点地震得青砖碎裂。 人群如刀切豆腐一般分开,将鲁浔迎到中堂。 鲁浔先是对着元敬抱拳致歉。 “王爷之前相请,未曾想此情此景相遇,鲁某惭愧,待今日事了,再上门赔罪。” 元敬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鲁浔,鲁浔见状手也不放下,二人四目相对。 慢慢的,元敬身上的深海气势再度弥漫,汹涌压向鲁浔。 鲁浔气势却不似元敬般汹涌博大,而是凝若实质,不断穿破元敬气势,好似金龙闹海,纵然大海有千钧之力也不能治! 元敬面露奇色,眼神一变,深海气势骤然生变,其深处似乎有一恐怖无比的庞然大物,以浪袭之势自深渊中冲出。 金龙气势见状不闪不避,迎头而上,两股气势撞在一起,原来那庞然大物是一头肩生九首、体阔如山、满身金鳞、獠牙尖角的九头巨鲸! 金龙气势渐渐示弱,鲁浔瞳孔一睁,金龙转身向海面褪去,巨鲸见状紧追不舍,二者一追一逃离海面越来越近。 轰! 金龙率先一步冲出海面,巨鲸也不示弱,挟带万顷海水紧随而上,硕大身体卷起滔天巨浪袭向苍穹,千丈巨浪里九张龙吻大开,裹满腥风咬向金龙。 可金龙却摇身一躲,冲入云层之中,霎时间云消雾散,只见天上河汉星列、灿若天明! 正在巨鲸茫然之时,冥冥虚空变作一颗星宿密布的硕大龙首,张鳞显爪,扭动着与巨鲸一样庞大无比,一头扎向巨鲸。 轰! 虚室生风,吹得众人须发皆乱,只有几个武功尚可之人见得元敬与鲁浔二人分别晃了晃。 元敬表情差异,头一次坐正身体,微微抬手示意。 “鲁老弟言重了,来人!看座。” 元敬话音一落,身旁侍卫搬过一把华丽交椅放在元敬左首旁。 鲁浔也是表情叹服,放下抱拳双手。 “多谢王爷厚爱,不过上座就不必了。” 说罢,他随手拉过身旁一张椅子,坐在卓晓松面前。 “我到了,聊聊吧。” 卓晓松丑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抱着折扇微微拱手。 “鲁…鲁大侠,不知阁下所言何意,想聊什么?” “别笑了,都看不着眼睛了!” 鲁浔一脸烦躁的给了卓晓松一个嘴巴。 “聊什么?看来昨晚之事你不知情啊。” 他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元敬,而后厌恶的在高晓松身上擦了擦手,仿佛擦掉了三斤猪油。 “咱们就聊聊你的心里话!” 费了番功夫锁定卓晓松那两颗绿豆小眼,鲁浔盯住后才满意的开口。 “这话里要有生意,要有腿;要有前后,要有路;要有穷人,要有富!最后——” 刀鞘磕在地上,沉闷的声响在安静大殿里悠悠回荡,仿佛冤魂的哀嚎。 “要有你想怎么死。” 第80章 天后面前 他好温柔,要弄死我还问我的意见。 卓晓松的大脑袋里已经想不出什么有用招数了,虽然他不学无术,但能当上武林门派庄主的前提就是武艺达标,练成境的眼力足够他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宗师碰撞。 延平郡王看着四五十岁,实则七十有余岁,成就小宗师境界二十余年,鲁浔呢?元敬突破小宗师的时候他才刚出生! 两人方才气势相碰,竟然旗鼓相当!就算延平郡王留手,但也绝对不是被一个眼神盯死的自己能招惹的起的! 这人是打娘胎里开始练功的么! 卓晓松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想死的他毫无压力的做到了唾面自干。 “鲁大侠,如今延州武林同道在此,王爷在此,您如此羞辱我,是否太过了?” “卓庄主是装糊涂的高手啊。” 鲁浔把刀一抬,指向身后。 “别躲了,就你,那个竹节虫精,挂个狗链子跟细犬似的,就你,张须敖是吧,还九头虫,过来!” 九头虫哪敢动啊,求助似得看着身后的众人。 “不来是吧,你,铁臂猩猩侯袁兴、水猴子霍逢是吧。” 被鲁浔点名的两个人登时就硬了,生怕下一刻那把错金银就一刀砍了二人脑袋,可接下来一句话却让二人如蒙大赦。 “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抬过来,就可以走了。” 二人对视一眼,两个猛恶大汉相视狞笑,走到九头虫面前,一把抬起他的凳子。 天见可怜,九头虫虽然瘦,但功夫不差,换做平时,这俩莽汉他伸伸手就收拾了,可如今被那柄错金银指着,锋利气息牢牢锁定自己身上九处要害,吓得他是一点都不敢动,被二人连凳子抬到卓晓松旁边。 看二人欢天喜地的离开,胆子大的开口询问。 “鲁大侠为何独放过他二人,我也能走么?” 鲁浔动都没动。 “侯袁兴当年在凤来县大辜屯为村民抵御流匪,过后只吃了村民一斤米、一条鱼、一只鸡。霍兴在江上跑船,经常打捞落水旅客,十年来只吃过船家三餐饭,拿过旅人两件衣。最重要的是此二人虽然也杀过平民百姓,但都事出有因,多是刁民欺善,便是在我这,也算死有余辜!” 鲁浔抬起头凌厉眼神扫了一眼周围。 “你们谁若也是如此,或曾有功于国家百姓,亦或三代内有祖宗功业作保,也可来我刀前问心!过关者可走,不过关者留头!” 随后,鲁浔将长刀拔出横在座前。 “面对我!延州的杂碎!” “你可以侮辱我等,但不能侮辱延州!延州府也有英雄!我先来!” 听了这话,当时就有人站出来,走到刀前,一把扯开衣襟。 “在下梁四!虽然我仗着武功伤过百姓,但我从不无故出手!十年前参加靖海大战,也曾斩下三颗人头!胸前留下五道伤口!” 梁四瞪着一双牛眼看着鲁浔,咬牙切齿的问。 “鲁大侠,我算条汉子嘛!” 鲁浔早已将‘果冻’黏在长刀柄上,若此人穷凶极恶,或言不由衷,‘果冻’颤抖之下自会连带长刀反应。 面对此人,长刀一动不动,鲁浔伸手抱拳,面色郑重。 “英雄!请!” “我不走!” 梁四听了却面色激动,不肯离开,一把裹住衣服。 “我就要看看,鲁大侠的刀砍不砍良善,杀得是不是都是奸贼!若你有私心,纵恶欺善,除非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臭名远扬!鲁大侠,你敢么!” 鲁浔听了这话面色郑重。 “好汉子,你可知道,你说这话我便不能留手,过了今日,死者亲友必向你寻仇,你绝活不来,你不怕么!” “不怕!” 韩四听了却转过身来,抱拳跪在妈祖像前。 “若今日鲁大侠真能惩奸除恶,那就是天后裁判、群佛应允,必为千古传奇!我韩四能因此而死,何等风光!” “哈哈哈!好!” 鲁浔听了一脸惊喜,仰天长笑! “鲁某今来延州,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他妈的是公平!” 随后伸手一招,一把椅子挪到身后。 “今日天后面前、群佛观礼、夜叉配审,咱们刀判善恶,论出个朗朗乾坤!梁大侠,请坐!” “多谢!” 梁四在一群人咬牙切齿的愤恨眼光中,一脸涨红,坐在首位。 今日天无云色,光辉毫无滞碍的洒向人间,光芒射入天后殿内,映出一方明堂,鲁浔坐其正中,背后韩四端坐,其他延州武人躲在阴影里,在白炙光辉中愈发黑漆漆看不清神色。 台上的妈祖娘娘神态慈悲,目光微垂,似是在注视着鲁浔。 “来!” “我来!断钢手严铁一!” 来人站在刀前,长刀登时剧烈颤动。 见此,鲁浔剑眉怒竖! “怎么!亏心事做多了,来领死么!” 严铁一怡然不惧。 “没错,反正也逃不掉,不如痛快点,方才鲁大侠说公平,咱也想借这个场合问个公平!” 说完他扒开衣服,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扭曲疤痕。 “鲁大侠,严某后半生的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可严某当年也是大好儿郎!靖海大战某也有份,济州岛海战,某也跳帮登船,跟倭寇拼死搏杀!可等某睁开眼,却看见自己躺在堆尸船上!若不是醒来的及时,恐怕就要被自己人烧了!再者说,某还有家人,就算死了也该让家人领尸首才是啊!” 他越说越悲愤。 “某费力爬出堆尸船,养好伤势前去理论,也没想伸张什么争议,可某斩了七颗人头,总要把赏赐发给某吧!谁承想那狗官矢口否认某的军功不说,还说某临阵脱逃!后多方打听,才知道某的军功记到了一个二世祖的头上!” 说到这,严铁一还愤怒的指了指一旁的卓晓松。 “那二世祖比他还痴肥!一天能斩四十余首?鲁大侠小宗师境界,一天也才砍了一百多个啊!” 发泄完情绪,严铁一气喘吁吁。 “某回家后拿不出赏钱,老婆带着孩子跑了,乡亲邻里嘲笑,疗伤借印子钱的人也日日来羞辱!某为国家尽忠!险死还生,却是这般下场!某就想,既然为善不能善终,为恶总能痛快!言尽于此,请鲁大侠评判吧!” 说完,严道一往地上一坐,低头不再言语。 可这一回,未等鲁浔反应,元敬却先开了口。 “严道一,你说有人冒领军功,此人是谁,家在何处!” 第81章 陆家太郎 严道一抬起头看了看元敬。 “延州府景门陆氏陆川!” 说完他还咬牙切齿的唾了一口。 “他是族长陆添明幼子,那狗杂种还是东瀛小婢养的!不知是撞了什么邪,天天穿东瀛衣服唱东瀛丧曲!就差认倭寇当爹了!他也能杀倭寇?凸(艹皿艹 )!” 元敬厉声大喝。 “严道一,诬告军勋按律罪加一等!你想好了!” 严道一把腰刀拔出来往地上一拍。 “诬告?若有半句虚言,王爷就用某的刀剁碎了某!那陆家是延州大族,人就在巨岳!” 元敬一拍座椅扶手。 “好,左右!给我派人将陆氏父子拿到此处!” 说完又想了想。 “把他那东瀛小婢也带来,我看看什么门道这么惑人!” “遵命!” 下完令,元敬转头看向鲁浔。 “鲁老弟,这人你先暂且留着,等真相大白了再处置可好?” “冤屈不伸,砍了也不服,王爷此举才是公平。” 鲁浔自无不可。 “还有谁?” 众人见这刀确实神异,心虚之下各个踌躇不前。 见此,鲁浔将目光投向方才阴阳卓晓松的人。 “不来?好,双刀门的蝴蝶双刀驰名延州,冯掌门,您先?” 冯莫非六十多岁,身着上等蜀锦,翡翠扳指、金丝冠冕、金玉腰带,手中还搓着两颗羊脂玉球,坐在那派头十足。 见鲁浔在江湖门派里第一个点自己,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走到跟前。 “老夫平生教授门徒,延州府内双刀门门徒何止千百!做些武行活计,江湖仇杀定是有的,却没害过庶民!倒要看看你如何断老夫的罪!” 鲁浔长刀一逼,吓得老头猛地一缩,随后又强作姿态凑了上去。 见长刀只是微微反应,鲁浔便心中有数了。 “冯老英雄请。” 冯莫非见自己无事便放松下来,冷哼一声就要带着门人离开。 “慢着!” 鲁浔一顿刀鞘。 “门人弟子也要一个个测。” “你!” 冯莫非气得满脸涨红。 “鲁浔,你虽是小宗师身份,武功高过老夫,可老夫毕竟痴长几十年,还是奉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切莫做太绝,否则怕是要自绝于江湖!” 鲁浔抬起头,淡然的盯着冯莫非,冯莫非自持过关,摆出一副江湖前辈的模样与之对视。 “冯先生,我方才说没说过,力弱而衅强,有取死之道?” 话音刚落,鲁浔挥刀就砍,冯莫非早有戒备,立刻架起蝴蝶双刀抵挡。 双刀门的蝴蝶双刀与广东蝴蝶双刀不同,双刀门的蝴蝶双刀乃是一长一短,两把刀一攻一防,一消一打,多有以短对长的技法。 冯莫非耕手架刀,一挡一拍,自觉能接过一招,然后顺势倒退,弃刀认输,如此至少面子不失。 可没想到对方似乎对自家刀法十分了解,九尺长刀却玩出繁复路数,翻腕一拍,而后仗着超出寻常的长度划过一道夸张的刀弧,一刀砍在弱侧手的肩膀上。 冯莫非只觉肩膀剧痛,瞬间趴了个五体投地。 在他躺下的功夫,鲁浔持刀对双刀门人一扫,而后云刀一斩,顿时虚室生风。 “爪爪·科户风。” 一刀出完,鲁浔回坐下来。 感受那凌厉刀气,冯莫非摸了摸肩膀,却无一丝血迹,原来方才鲁浔砍他一刀竟是刀背。 他连忙爬了起来,看向门人弟子,发现有些人正慌乱检查自己的身体,有些人却一动不动。 他心里咯噔一声,却听到鲁浔发话。 “说是不害百姓,难不成你这些年锦衣玉食、排场摆阔的钱财都是干净路子来的?好勇斗狠之辈,刀头舔血之钱,就别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你也配教训我?我今天帮你筛选一下门人弟子,不用谢了,滚吧!” 话音一落,一动不动的弟子瞬间人头落地,可诡异的是断面不流半点鲜血。 冯莫非似是没反应过来还要再放两句废话,却听鲁浔语气森寒。 “立马滚!若今日在妈祖面前见了血,我叫你走不出天后殿!” 那话语如冷刃般切在后颈上,反应过来的冯莫非再也不敢多嘴,招呼门人弟子抬起尸首就往外跑,过门槛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站起来看了看门槛没被踢坏,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鲁浔一眼,见他没追究的意思才一溜烟的跑了,那步子快的,二十岁的长腿大小伙子都追不上。 鲁浔这一番有理有据、软硬兼施的打法彻底熄灭了众人心中的心思,冯莫非敢阴阳卓晓松,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是延州武林的头部人物,武力势力均属一流,才敢跟卓氏叫板。 可这样的人物在鲁浔手下走不过一招就被一刀砍倒,门人弟子被杀连句话都不敢说,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自己能行? 其实他们不知道,鲁浔这七天日日接战,斩首二百余级,一身武学在这样高强度的连续厮杀里已是快速融会贯通,再加上这蝴蝶双刀的技巧鲁浔更是十分精通,所以才有方才的惊艳一刀。 见上去三人,三人都没丢了性命,有些自付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也壮起胆子走上去。 有的安然无恙,得了鲁浔一声英雄,或是留下、或是扬长而去,有的却身首异处,死的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也有些浑水摸鱼的,却也只能在颤抖的长刀下伏法,而后被留下的人扔到大门外。 有一位留下观礼的江湖人突然悲切痛哭,口中喃喃。 “寒暑练武,谁想过折戟江湖?大好头颅,只换了随手一刀…练个什么劲…” 过了好一会,足足看了几十颗人头后,方才离去的靖海卫押着一老一少一女两人走了进来。 老的十分面善,发丝雪白,虽然面色苍白,可还算镇定,温文尔雅、风姿矍铄,颇有大族族长风范。 女的身高只到常人眉骨,娇小人影裹在绯色振袖里,腰间绀色腰带绷出丰满臀线处,胸前沉甸甸硕大无比,如同两颗饱满的西瓜,哪怕夹着腿小步前行也剧烈震颤,惹得一众汉子双眼发直。走起路来摇臀晃胸,打量到周围汉子裸露在外的健硕肌肉时,斜飞的眼角暗送淫光,肥厚的嘴唇悄悄嘟起,浑身上下写着“荡妇”二字。 小的那个五短身材,面色姜黄,窝头也似的脸上生了一双鼠眼,溜溜转个不停,直如两只苍蝇趴在一坨稀粪上;下巴上还强留出点稀疏卷须,跟沾了屎的鸡肛羽绒一般无二,看着仿佛是个趴在地上的挫人,实则更像倒立撒尿的豺狗。 看着被压来的三人,鲁浔一刀将面前的杂碎砍了便让到一旁,眼神示意元敬训话。 第82章 东瀛暗子 元敬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后沉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在大堂内回荡。 “陆添明,你可知本王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陆添明虽然见过世面,强兵环顾之下,却也难掩紧张,他微微躬身,脸上却仍强装镇定。 “郡王明鉴,在下实在不知。” “哼!” 元敬冷哼一声。 “有人举报你为子陆穿冒买军功,此事你作何解释?” 陆添明身体一顿,却仍面不改色。 “郡王,这定是有人恶意中伤。犬子陆穿自幼胸怀大志,一心报国。此次军功,皆是他募兵入军后,凭借自身本事得来。他身边虽有家族高手辅助,但指挥之功却全是他自己运筹帷幄。数次大战冲锋陷阵、鼓舞士气,带领将士们屡次击退敌军,这才立下赫赫战功,何来冒买之说?” 陆添明说罢,还义愤填膺地摇了摇头。 元敬皱了皱眉头,仔细审视着陆添明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话语和神态中找出破绽。他接连追问了几个关于陆穿军功的细节问题,陆添明都对答如流,仿佛这些事情就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元敬见此沉吟片刻,突然把目光投向一旁扮鹌鹑的陆川。 见这陆川五短身材、神情瑟缩,元敬立马眼神笃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大堂内清晰可闻。 “陆川,本王问你,你对阵倭寇之时,好用什么兵器?” 陆川听了身体一颤,好一会才张口回复。 “禀…禀王爷,卑职好…好用雁翎刀。” “雁翎刀!” 元敬听了面色一沉,强压怒气开口。 “你这五尺身高,与那倭寇一般无二,倭寇好使双手长刀,更是锋利异常,你用雁翎刀?本王倒好奇,你与倭寇作战时,面对那些刀法凶悍、武器更比你长的倭寇,该如何用这雁翎刀应对?” 陆川听到这一问题,顿时汗流浃背,但还是强装镇定。 “禀王爷,那自然是凭借自身武艺,瞅准时机,以快制快,以勇破敌。” 他的回答空洞无物,全是些泛泛之词。 元敬仿若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继续发问。 “哦?你父言你善排兵布阵,本王且问你,对面持刀倭寇百人,你身边同有百卒,若想大胜,该有长枪几何?刀盾几何?又如何排兵布阵?若为大胜,一阵下来,大概能斩首几何?你且细细说来。” 陆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开口。 “这…… 这战场上形势多变,哪能记得如此清楚。况且,我身为指挥,关注的是大局,这些细节…… 细节并不重要。” “大局?你不过百户之职,跟本王谈大局?” 元敬怒笑一声,目光如剑般盯着陆穿。 “身为将领,对战场细节毫不知情,你这军功怎么来的?” 陆添明见势不妙,急忙上前。 “王爷,吾儿今日受刀兵惊吓,又见王爷威严,慌乱无措,口齿笨拙,我儿一心为国,怎会做出这等事?定是有人污蔑!” 元敬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过头来看向严铁一。 “方才问题,你能答么?” “小人是大头兵勇,排兵布阵的事我不懂,但厮杀之事却再明白不过!” 严铁一怡然不惧,战场之事张口就来。 “倭寇身材矮小,爱使长刀、长矛还有一种叫薙刀的长柄大刀!若是严某这身形,用雁翎刀对倭刀尚可,但厚背或长柄朴刀更好,硬矛最佳!倭寇多着藤甲,防御脆弱,只要荡开倭刀,大刀长矛就可一击必杀!军中有戚国公专门编修的对倭武技,入伍者皆可习练,但凡从军绝不可能不知!” 说到这,他还看着陆川讥笑一声。 “战场上第一等的自然是武卒卫,次一档的是大营精兵,再次一档就是大族家丁,若纯以大族家丁为伍,指挥得当,长短相合,人数相当之下可以一换十,若不是近几年倭寇不知为何战力陡增,性情癫邪,悍不畏死,战果还要更多!” “说得好!” 元敬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陆川大声呵斥。 “你若真是凭借真本事立下军功,这些问题岂会回答不出?排兵布阵关乎将士生死,斩首更关乎军功赏罚,指挥作战却连敌情都说不清!还说自己未曾冒买军功!” 陆川此时已经慌了神,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求救般地看向父亲,却发现陆添明此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干着急。 元敬看着这一幕,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一拍桌子,大声喝道! “陆添明、陆川,你们好大的胆子!朝廷三令五申严禁冒买、窃并、虚寄军功,尔等居然敢顶风作案!来人啊,给本王将这两个贼人拖出去砍了!” 侍立两旁的靖海卫听了立马上前,陆添明一边挣扎,一边对着严铁一大骂。 “你这小人!吾儿买你军功,已是钱货两清,你却背信弃义,举报吾儿,不得好死!” 严铁一听了激动对骂。 “老贼放屁,我何时要卖军功!又何时收了你半个铜板!” “你这泥腿村夫如何有资格见老夫,王爷,买卖军功延州府大族均有此行,你可知为何未入你耳?盖因吾等只要那主动售卖军功之人,所给财货远多于朝廷赏赐!此人自己兜售军功,却诬陷我儿冒领军功!何等无耻!” “你放屁!你放屁!” 面对陆添明的唾骂,口拙的严铁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气得语无伦次。 看到这鲁浔突然插嘴。 “陆添明,你买军功时钱银给了何人,又是如何去办的?” 陆添明听了不假思索的回答。 “自然是交由吾儿自己去办,除了给军曹、将领的打典,还要当面将钱货交付售功之人,好声安抚,若是那孝子仁厚之人,还要再出重金、施以厚恩招纳,这可是上过战场、得过斩获的军中劲卒!谁不稀罕!延州大族皆是如此!” 说到这,陆添明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向目光躲闪的陆川。 “逆子!你把买功的钱财贪墨了!” 陆川瑟瑟发抖不敢回答,鲁浔见状摇头嘲弄。 “连点卖命钱都不愿出,非要敲骨吸髓,如今害了自家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呵呵,你倒是对得起你的名字。” 元敬面色无甚变化,可那闷雷一般的声音显然已是盛怒。 “鲁老弟何须与他废话,遑论他童叟无欺还是欺买奸取,今日本王都要他的命以儆效尤!左右,将这二人拖出去斩了!” 靖海卫上前拖拽二人,陆添明心知无力回天,只是大声咒骂。 “逆子!逆子!你害了陆家!” 听了这话,原本筛糠一般的陆川突然情绪崩溃,大声对骂! “老贼!你当我愿做你儿子!我早恨不得你死!那钱都让我用来抚恤东瀛勇士的遗孤了!我只恨时不待我,否则我早就归化而去了!” 众人听了这话初是荒谬,而后化作巨大愤怒,东瀛倭寇侵扰边疆,闽省各府皆有抗倭而死之家,倭寇与闽人可说是血海深仇,竟然还有大族子弟主动投倭!一时间纷纷破口大骂。 “贼子!”“贱人!”“畜生。” 在这骂声中,陆川癫狂大笑。 “伟大的天照大神在世子嗣和素盏鸣尊眷属必将毁灭尔等,而我将供奉于靖国神社之内!无数妓乐天女侍奉,永享极乐!” 说完,陆川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侍卫的压制,站起身来脱下裤子,露出兜裆布,甩开两条黑毛短腿跳起奇怪僵硬的舞蹈,那姿势仿佛土鳖人立,十分丑陋。 鲁浔见了却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摇了摇头。 “宋后秦姓羞名桧,从此陆氏耻加川,死到临头还要跳阿波舞,下辈子都要遗臭万年!” 元敬冷哼一声,又看向那东瀛女子。 “眼露淫光的祸害,左右,将她一并斩了!” 左右侍卫上前去拿那女子,女子吓得瘫在地上,双腿大张,下身竟然不着寸缕。 可就在侍卫伸手缉拿之际,女子突然面色潮红,大喝呻吟出声。 “嗯哼…忍法·蟹沫地狱!” 第83章 郭氏之女 只见这女子裸露在外的肌肤毛孔中突然喷出血线,化作浓厚泡沫。 上前的侍卫躲之不及,顿时被喷的满身都是,那泡沫仿佛硫酸胶水一般,一众侍卫不断惨叫挣扎,却无法将身上的泡沫清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肌肤溃烂。 元敬身侧一侍卫见此立刻站了出来,双掌左右云推,似有巨大阻力,随后平平一推,大喝一声。 “大浪淘沙!” 海量无色真气自双掌喷涌而出,被泡沫包裹的众人顿时如落入激流,身上泡沫如水中浮沙一般被一清而空。 “惊涛掌!千牛卫郭家的家传绝学!此人是千牛卫第一同知郭巨豪亲传弟子,闽省千牛卫镇抚使‘出洞蛟’童危!” “啊?‘郭氏四女,李童三婿’的那个童危?” “正是此人,这招‘大浪淘沙’已经有他夫人八分火候了!” “啊?郭家女竟有如此勇力?” “可不么,不然怎么管得住如此厉害的赘婿呢,据说郭氏女各个都是悍妇,练‘惊涛掌’又少出男丁,所以代代招赘,那赘婿日子过得…哎呦哎呦,别说了,看过来了…” 童危这边面色发黑,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卸去身上伪装,露出千牛卫的斗牛服,上前查看靖海卫众人伤势。 可未等他凑到近前,却见那东瀛女伸出双臂,手上毛孔也射出血线,化作猩红泡沫,伴随大声嘶吼喷涌而出! 童危见状大惊失色,虽然他自己抽身而退简单轻巧,可前方靖海卫便危在旦夕! “大浪淘沙!” 就在这一时刻,人群中一个靖海卫站了出来,娇喝一声,与童危出掌一般无二,威力却更胜三分!层层掌力连绵不断,将袭来泡沫顶住。 童危见此大喜过望,伸手丢出一道挠锁,上有几十个小钩将地上靖海卫钩住拉了出来。 见泡沫被掌力挡住,东瀛女神色一狠,身上泛起黑紫色光芒,不一会就浑身殷红,直要渗出血来。 “叶爱,要完成任务!啊!” 一声恍若母兽分娩般的痛嘶从这东瀛女人喉咙里钻了出来,海量粉红血沫从她全身毛孔疯狂喷涌,袭向众人。 东瀛女瞬间爆发之下出掌之人顿时难以抵挡,童危又是旧力以老新力未生,面色惊恐却阻挡不及。 “呀!” 这人见危机临头,自己又无力躲闪,顿时面露绝望,闭上眼睛缩着身体。 腥红血沫已到鼻尖之时,这人突然感觉自己腰上一热,身体被一股轻柔力量拉扯倒退,腥腐气息顿时远离,被一股沉香檀木的芬芳替代。 安心香气熏得人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却见身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男性手掌,并掌如刀,轻轻一削,骤然分出三道掌影,相互碰撞连带,越分越多。 “升上沙尘岚!” 伴随醇厚沉稳的声线,无数风刃汇聚倒卷,配合惊涛掌力将泡沫卷向天空,连地表石板都刮掉一层,卷做一地石粉捏成的球滚到角落,危机顿时消弭,如此轻描淡写便化解了这般诡异的东瀛邪功,让众人直观感受到了鲁浔这一身惊人业艺。 此时,微风卷起鲁浔面纱,出掌之人窥见一瞬,顿时痴立不动。 鲁浔转过头来,只见出掌之人竟是一英气少女。 这女子身材矫健有力,高挑近乎男儿,方才伪装站在人群中竟无明显不同,脱去伪装才显出卓越风姿。 只见这女子相貌清丽,尖颌桃腮,珍珠杏眼,上围饱满异常,好似玛瑙西瓜;腰下丰臀肥满,混如暖玉磨盘。一身劲装,端是飒爽英姿,恍若胭脂雌虎,有诗为证: 肤如霜雪凝白玉,眉若吴钩效月影。 俏容形似桃花瓣,眼波粼粼照寒星。 素手轻舒千钧力,鹤腿翩跹步生烟。 绛唇未启先含俏,青丝高绾束凤额。 见这女子躺在自己怀里呆呆看着自己,鲁浔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又让一位女子看到自己英俊的容颜了,芳心一动缠上自己这可如何是好,连忙将女子轻轻一托,退开几步。 “想来姑娘无碍,事从权益,在下失礼了。” “襄儿!你没受伤吧!” 这时童危冲到跟前,急声关切。 女子听了恍若初醒,霞飞双颊,慌乱作答。 “啊?姐夫,嗨!咳…劳姐夫费心,雪见并无大碍~” 童危听了这等语气面色立马急了。 “还说自己没受伤?襄儿你是不是中了东瀛邪术了?这说话都变调了!” “相公!” 靖海卫中传来一声悠长呼声,童危这蟒蛇一般遒劲的汉子肉眼可见的原地打了个哆嗦。 “娘,娘子唤我何事?” 只见一位姿容婉约的妇人走到童危身边,伸手轻轻摁在他身上,手触碰的瞬间童危又是一哆嗦。 “咱们家雪见素来温柔淑婉、娴静秀怡,相公忘了。” 童危眼瞅呆了一下,瞄了眼咬牙切齿却强作微笑的雪见。 “啊?” 又看了看以温柔掩饰怒气的自家夫人。 “啊。” 又看了一眼面前横刀而立的矫健身姿。 “啊!” 童危终于反应过来,猛猛点头。 “对对对对!” 妇人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笑着对鲁浔微微一福。 “妾身郭羡霓,这是幼妹雪见,因在襄阳出生,小字唤作襄儿,襄儿,还不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郭雪见听了想要抱拳,又好似顾虑什么,学着姐姐不自然的一福。 “雪见多…谢过鲁大…鲁公子相救之恩。” 鲁浔见女子别扭的模样哑然失笑,当即全以江湖做派,抱拳还礼。 “风尘之中,都是江湖儿女,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道义,鲁某山野村夫,不通文礼,难为姑娘以江湖之礼相待,让某更舒服些。” 听了这话,郭雪见暗自松了口气,无视了姐姐疯狂示意的眼神,大大方方抱拳行礼。 “鲁大哥快人快语、侠肝义胆,方才神前问心、惩奸除恶,小妹佩服至极,又得您援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有驱驰,万里必至!今后来神都,定要知会小妹一声,届时摆酒设宴,一醉方休!” 见这郭雪见如此侃快,鲁浔也心觉痛快。 “郭姑娘快人快语、落落大方,真是风采十足,好,若有机会到京城,定与姑娘一醉方休。” 郭雪见听了明目愈亮,急忙开口应下。 “好!煌天大侠出刀无悔、出言无悔,你我一言为定。” 鲁浔笑着给了旁边郭羡霓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一言为定。” 说完,鲁浔看向东瀛女,发觉除了陆家父子被融化成黏糊糊的一团骨肉秽物,很多武林人士也卷入其中,造成不少伤亡。 再看那东瀛女,丰满身躯已经干瘪枯瘦,摊在地上,仿佛皮包枯骨,可纵然如此,依旧用凶狠的眼神望着众人,丝毫不顾及自身性命。 童危心有余悸。 “倭寇邪功之险恶,比之魔教功法也不遑多让。” 东瀛女见自己已无力回天,看着一众江湖人,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对魔忍不会放过你们的,叶爱在比坂良等着你!” 随后用指甲狠狠一戳喉咙,用力剜了两下,当即死去。 第84章 惩恶除奸 如此凶狠的自杀方式,饶是在场众人多的是杀人如麻的江湖人,见到这等对自己狠成这个程度的也十分少见。 鲁浔却对此毫不意外,转过身来对着面色难看的元敬一拱手。 “看来,鲁某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这如何是添麻烦,明明是巧把毒疮当瘊割。” 元敬双手按住扶手坐正,两肩肉球在衣服下滚出清晰地痕迹。 “让鲁老弟看笑话了,老弟做客巨岳,地主之谊还没尽,没成想竟让人把城墙拆了!” “有人买,就有人卖!有人卖,就有人拆,此事不奇怪。” “不奇怪?可太奇怪了!” 元敬听了面露怒笑。 “鲁老弟你说,这群拆墙卖砖的人就没想过,建墙的人会怎么收拾他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无情的眸子扫视在场的延州武人,被他眼睛扫过的人,有的莫名其妙、有的噤若寒蝉、有的目光游移,各有不同,唯有低头的动作整齐划一。 “王爷,这事,建墙的人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难不成是拆墙的人?” “拆墙的人当然也说了不算。” “哦?” 元敬身体前倾,双眼注视着鲁浔,其中有一样东西正在快速消失。 鲁浔知道,那个东西叫——耐心。 但他不害怕,只是将眼睛扫过那些鹌鹑一样武林人,嗤笑了一声,突然拔刀而出,无穷水汽浮现刀刃,海潮浪花顷刻蔓延开来,将全场武人卷入其中。 “打潮!” 大江夜奔,昼夜如常,只是洗净一天尘埃,不留半点痕迹。 正在众人摸索脖子疑惑之际,却传来一声铿锵的脆响。 咔· 长刀入鞘之声乍起即停,人头落地之声却此起彼伏。 人群中不断有人惊叫散开,仿佛一颗颗石子投入水中,溅起朵朵涟漪。 “死尸搬走,到此为止。” 鲁浔合刀而立,淡然出声,而后看向元敬。 “您看可以么?王爷?” 众人听了纷纷意动,但元敬未发话,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元敬。 元敬见了众人场景,再看鲁浔之时眼中冷光已经换成一种惊诧的满意。 “拆墙的,建墙的说了都不算,鲁老弟的意思是,护着这面墙的才说了算?” “也不是。” 鲁浔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哦?那我就弄不明白了,这事到底谁说了算?” 元敬双手按住把手,肌肉隆起显得愈发魁梧。 鲁浔将刀顿在身前。 “能打破又能建起新墙的人,说了才算。” “打破么…呵呵。” 元敬表情莫名,过了一会他笑着站了起来。 “倭寇事大,本王要召集众人商议处置,今日先走一步。” 鲁浔让开到一旁,口中调笑。 “王爷不观这场江湖恩怨了?” “江湖恩怨?” 元敬回过头。 “这分明是法网恢恢。” “是么?” “当然。” 元敬笑了一声,而后朗声说道。 “海门县有志士鲁浔,奉国实边,持令驱奔,途经延州,见贼人卓、张二贼剽掠人口以谋利,恶贯满盈、流毒甚深,国有严法需铮臣匡正,志士鲁浔蹶张奋勇、飙驰仗义,斩贼除奸,用刑施罚、全合法度,审事以实、有司论断,具以表文,报神都刑部及法司。” 随后扫视全场一班雕像一样僵立不动的人影。 “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听了连忙大声应和。 “守法持正、嶷如秋山,王爷公平!” “哈哈哈哈!” 元敬听了放声大笑,伸手摆了摆。 在场之人如蒙大赦,连忙对着元、鲁二人拜了拜,抬起身旁尸体起身离开,不一会人满为患的大堂变得人影依稀。 元敬见众人走光,自己也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看着鲁浔。 “鲁老弟拆了墙后,可要建墙么?” “或许吧。” 鲁浔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 “现在,我只想看这个世界燃烧!” 元敬听了笑容一收。 “方才鲁老弟可不是这么说的。” 鲁浔摆出一个伟大的摊手。 “有么?我不记得。” “看来鲁老弟记性不好。” 元敬眼中笑意隐去,盯着鲁浔看了许久,才转过身去,扔了一句话在这庭院之中。 “一个人记性不好,就别去太多是非之地,因为你可能忘记你的仇敌,到时候,会死在别人手上。” “生的最后一笔是死的第一笔,死的第一笔是生的最后一笔,到底是哪一笔,弱者看天,强者看人,您说呢,王爷。” “你强么?” “王爷弱么?” “狼王有群狼相随。” “所以大人虎变,君子豹变。” “我倒要看看,鲁大侠怎么虎变!” “王爷真要称某为大侠?” “你!哼!” 元敬听了一时语塞,气得拂袖而去。 看着元敬离开的地方,鲁浔突然出声。 “千牛卫的各位不跟着王爷一起走么?” 童危抱拳沉声开口。 “王府与我千牛卫并无从属,一同前来不过借王爷仪仗稍作遮掩,童某奉千牛卫指挥佥事沈强沈大人之命,为鲁公您处理经行延州的事务。” 鲁浔看了看地上的两坨畜生。 “看来昨晚的事果然是千牛卫帮衬。” “不敢当,以鲁公之能,纵然无千牛卫收尾,恐怕也不会在意这些宵小之辈。更何况,还有卓凌昭公子相助。” 听了这话,鲁浔看了他一眼,笑着大喊。 “卓兄,既然童镇抚发话,不现身有些不地道了!” “哪里是卓某不肯现身?” 院外传来破空之声,卓凌昭纵身跃入中堂。 “童镇抚的弟兄们在外面一直盯着卓某,鲁兄不发话,卓某可不敢动!” “哈哈哈!” 鲁浔笑着让出卓晓松。 “卓兄请吧,但鲁某丑话说在前头,家务事家人断不得,江湖事就要江湖了了。” 卓凌昭郑重抱拳,言辞感激。 “多谢鲁兄,卓氏惭愧。” 转身面对卓晓松之时,卓凌昭已是满面怒火。 妈祖祠内檀香缭绕,未时一刻的阳光白得吓人,连匾额上“海不扬波”都晃的看不清楚。 卓凌昭自剑匣中拔出宝剑,剑刃反射的光芒打得在卓晓松的脸上,让他的脸皮在忽明忽暗中猛地一抽。 卓凌昭自怀中掏出一本账簿,边翻边念。 “二月七日,建州木樨巷,绣娘十七名。三月六日延州下三街,肉参二十四条。” 卓凌昭的声音从未像今天这般冰冷。 “晓松叔,您说说,这都写的是什么?” “我,我哪知道?” “不知道?还敢狡辩!” 卓凌昭恨得咬牙切齿。 “这是你贩掠人口的账本!” “什么?冤枉!” 卓晓松的锦袍已被冷汗浸透,却强自辩解。 “卓氏家规以行侠仗义为本,我岂会做这等下作事?要叫你和一个外人来对付本族叔叔?你混了头了!” “昏了头?” 卓凌昭强忍着把账本丢在卓晓松脑袋上的冲动,又掏出一本印着延州卓氏印章的账本丢在地上。 “账册里记着你每月十五从九头虫帮收五成红利,你敢说与人口买卖无关?这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 说到这,卓凌昭语气中甚至带着荒唐 “就放在你案上,你甚至都不藏一下!” 卓晓松手指抠进供桌边缘的雕花。 “这,这怎么回事,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我知道了,三凤!这一定是有人嫁祸给我,否则我怎么就藏都不藏?” 卓晓松话虽硬气,可惊恐目光却不住扫向那本盖着 “延州卓氏”印的账册。 鲁浔忍不住笑出声来。 “卓晓松,昨晚你没灭口的下三街水脚帮,受害者现在想来都在千牛卫,水脚帮、九头虫帮想必也被控制起来了,你家现在恐怕也是许进不许出,你还想抵赖?真是蠢得可以,更何况——” 鲁浔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摇头。 “昨晚你和这头废虫的密谋,你大侄子可在旁边听得清楚得很!” “你们!你们昨晚都听见了?” 卓晓松吓得在地上瘫成一坨。 “算了,零口供也一样能砍,先把我的事办了吧。” 鲁浔走到近前。 “生意哪来的?” “什么生意?啊!” 卓晓松还想否认,鲁浔掏出一把小刀,慢条斯理的将他中指尖削掉纸张厚薄的一层皮肉。 这还不算完,鲁浔像个厨师学徒练切墩一样,摁住卓晓松的蹄子,一层一层锯着往下片,足足把第一节指节片完才停手。 “生意哪来的?” “不知道,你等等,真不知道,是三年前有一个神秘人来找我,许我厚利,让我帮他搜罗人丁。” “三年!这其中都谁参与了!” “邵州、泉州、建州、延州均有人参与,武林官场,我家中账簿都有记录,都有记录。” “所得赃款呢?” “赃款在…啊!在听风楼!” “听风楼?” “对!买卖消息、收货寻人、买凶卖凶、地下钱庄,听风楼信誉最好!” “出卖丁口的名单可有?” “这…这…啊!没有!” “没有!” “鲁大侠,都是些草一样割不绝、烧不尽的贱民,一些货物,除了,除了上等货被人挑走的,谁还记得他是谁!” “那买家名单呢!” “鲁大侠,没有啊,我只中转,不全在我这里出手!” “你那部分呢!” “鲁大侠,不能查,我手中出去的不是延州大族,就是黑白两道的人物!你敢查么!元敬都不敢查!” “鲁某做事由不得你多嘴!账本在哪!” “账本,账本一式两份,一份在九头虫那,另一份,另一份在你手中账本的夹缝里,用油一抹自然分开!” 鲁浔审完放开卓晓松,捻了点灯油试了试账簿,看到中间果有夹层分开后,收齐账本,在卓晓松面前扔下一对圣杯。 “昨晚我对天蒙誓,跟下三街拐卖生意有关的人,只要让我抓到,绝不放过一个,妈祖来了都留不住,今天我给你个机会。” 说着,鲁浔点了点圣杯。 “今天,就让妈祖断断,你到底该不该死。” 听了此话,卓晓松看了看鲁浔,又看了看圣杯,一把抓起来,哆嗦的跪在妈祖像前,捧着圣杯不住叩拜,口中喃喃自语。 “妈祖娘娘保佑。” 说着,颤抖的抛出圣杯。 圣杯立在香灰里——阴杯。 “信徒可是年年烧香供奉啊!” 卓晓松声音发颤,第二次杯落,仍是阴杯。 “信徒…信徒许愿,年年捐修妈祖庙!” 第三次,杯沿磕在烛台上,裂出细纹,却仍是两反。 …… 第八次阴杯落地后,卓晓松脸上已全无人色,他呆滞的捡起圣杯,突然发了疯似得破口大骂。 “狗屁神佛,难道你非要我死嘛!” 这第九次掷杯,他用尽全力将圣杯砸向神像,却击中了装着圣杯的条箱。条箱被击碎,密密麻麻地圣杯倾泻而出,落到地上,每一个都是双正,光滑的漆面在阳光下烈烈反光。 “你看。” 鲁浔见此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与妈祖俯视众生的双目相对。 此时他只觉得这双神目不在慈悲,而是蕴含了无尽的愤怒,这愤怒压过了妈祖的仁慈,向鲁浔传递神谕—— 去吧,我准你以我之名,在邪恶面前展示正义最凶暴的一面! 一定是这样! 鲁浔向妈祖点了点头,看着卓凌昭。 “看来,妈祖也不庇佑畜生。” “畜生?” 卓凌昭冷哼一声。 “妈祖娘娘大慈大悲,就是水中的鱼虾、山上的走兽、田里的牛马都要护着,这两个人可配不上畜生!” 卓晓松望着满地“圣杯”,踉跄后退,拔腿欲逃。 可他转过身,卓凌昭的剑已抵住他心口,剑尖映着妈祖像那慈悲夹杂愤怒的双眼。 “元年冬,你卖五十七名女童至邵州莲舫;三年春,收二百‘人头费’…” 每说一句,剑尖便刺入一分。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怎么有脸见卓氏列祖列宗!” 怒到极处,卓凌昭又招来一剑,披散卓晓松的发髻,散碎头发披开,遮住了他那种丑陋恶心的脸。 “卓氏宗祠容不得你这般蛀虫,你也不配去见列祖列宗!” “卓凌昭!” 卓晓松突然揪住对方衣袖,血从唇角溢出。 “延州卓氏当年护卫建州卓氏有大功,才有资格另开一脉,如今延州卓氏只我一子单传,你当真要杀我?” 卓凌昭手上一顿,随后便决绝的用力一刺,剑刃入心脏,透体而出。 被刺穿的高晓松瞪大了眼睛,身体不断抽搐,而后无力松开手,跪在了地上,弥留之际,他似乎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鲁浔。 “留…全尸…” 鲁浔注视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看在你配合的份上。” 高晓松见了面露笑容,抽出一块玉佩。 “信物、听风楼。” 鲁浔用刀挑在手里。 “我会给你家人留一份。” “多…谢…” 听了鲁浔的话,高晓松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指着卓凌昭,死死盯着鲁浔的双眼,用力点了点,而后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鲁浔看着高晓松的尸体,又转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卓凌昭一番,看得他直发毛。 “鲁兄,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么?” “并无不妥。” 鲁浔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温和的回了一句,转过身时已将错金银提在右手。 “吾乃龟孙子大爷的干儿子,鲁大侠,留我一命!留我——” 未等他说完,刀光闪过,九头虫张须敖被一刀劈飞出大院,九头虫爬了起来,发现自己似乎没死,连忙屁滚尿流往外逃,等他跑到大雄宝殿前时,突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只见他浑身浮现细密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破体而出。 “杀了我,快杀了我!” 众多僧众惊恐的看着地上九头虫发出凄厉的嘶吼,痛到屎尿失禁、涕泗横流。 最后,他仰头拼命嘶嚎,浑身喷涌血液,远远看去,仿佛一株奇异诡秘的花朵。 “好凶戾的刀法。” 卓凌昭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眼神似乎有些不忍。 “阎魔·彼岸朱华,刀气入体,先挫脉、再刮骨,绕开所有要害,要其他地方都受一遍刀锯之刑才要他死。”鲁浔垂刀而立,颔首低眉,肃穆而立,像极了神明谦卑的使者。 “最适合惩治恶鬼。” “妈祖面前,如此凶蛮,恐神责怪啊。” 卓凌昭的叹息刚刚出口,供桌上诸多供花水瓶突然倾斜,清水在供案上流动,汇聚成两道清流,将两柄兵器上的血迹冲得干干净净。 二人抬眼望去,妈祖像的袖角似在微风中轻颤,仿佛正在垂目颔首。 一旁的郭雪见看着这副场景,目光钉在那玄袍纳刀之人身上一动不动。 “小妹,你没事吧?” 郭羡霓担忧的抱住她的肩膀。 “啊?嗨!没事!” 被惊醒的郭雪见连忙安慰自家姐姐。 可待到目光又折回鲁浔身上时,她只觉得自己第三根肋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 “也未必没事…” 她按住自己丰满的胸脯,阳光透过朱红的帷布,在耳尖上照出夕阳的颜色。 第85章 赃款被盗 天后殿的铜铃还在身后叮当作响,鲁浔的刀鞘便重重磕在开平寺朱漆大门上。 紧跟其后迈过大门的卓凌昭拍着手上的账本。 “卓晓松和九头虫三年时间居然入账四百余万两银子,这么大的进项,还只是拿了五成利,这人口买卖的网,怕是比九歧江还深!” “先去听风楼。” 鲁浔飞身上马。 “取了赃款再说,这笔钱若成了死账,除非你爹亲自出马,否则这账恐怕要不回来。” 卓凌昭一马当先引路,二人一路疾驰奔向城南。 只见一栋六角楼宇踞于三叠石阶之上,九道朱漆回廊如游龙盘柱,将五层高阁缠成茧中玉楼。飞檐角悬着七十二枚青铜铃,无风时亦有细碎鸣响,恍若有人在耳鬓私语。檐下金丝楠木匾额“听风楼”三字金光闪闪。 楼体以青砖砌就,却在第二层以上渐次收窄,檐角斜挑出十丈,如悬于半空的倒悬古钟。 “鲁兄,这就是听风楼。” 鲁浔抬头看着眼前这瑰丽建筑,内心对听风楼的势力暗暗心惊,一府中心、小宗师眼皮底下竟然堂而皇之建起如此建筑,真不知背后阴影中到底有多少庞然大物。 底层二十四扇雕花槅扇终年紧闭,唯有西侧角门供人进出。 鲁浔二人迈过九寸高的门槛,一道道雕着帝江、混沌等前古图腾镂空木雕板纵横排列,分割出走廊空地。 楼中人数不少,却能明显分辨谁是江湖人,盖因听风楼之人皆穿统一服饰,只是色泽不同,自鲁浔进门以来,多是绿、青二色,上有耳形花纹,数量各异,至多六耳。 鲁浔数次与这听风楼侍者对视,可奇怪的是,对方皆鞠躬行礼,而后一语不发的离开,如此数次鲁浔有些不耐,正要发作,却听一阵急切不失稳健的脚步声快速朝自己走来。 转过拐角,一身着绯衣之人迎面而来,见鲁浔看过来立马笑着抱拳行礼。 “鲁大侠、卓公子,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在下听风楼延州府总管戴笠,见过二位。” 鲁浔见有人接待也不好发作,左右看了看。 “听风楼也有绩效一说?” “绩效?这词儿倒新鲜的很。” 戴笠一愣,随后继续笑着说道。 “鲁大侠莫怪,听风楼未免怠慢江湖英雄,便定下了小宗师必须管事亲自接待的规矩,伙计们绝非故意怠慢二位,实在是楼规森严,不敢逾越,小人替他们向二位赔礼了。” 说着便鞠了一躬。 鲁浔不耐烦这些寒暄,拿出玉佩递过去。 “莫寒暄了,我们是来取卓氏留下的款子,还请管事行个方便。” 管事见了玉佩,脸色骤然一变,接过玉佩仔细观察了一番,招呼一旁的侍者耳语几句。 侍者去了,管事笑着将鲁浔二人引向会客厅。 “二位贵客稍等,此事,有些出入。” 鲁浔方坐下没一会,侍者跑了回来,手中递上两块玉佩。 管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面色骤然阴沉,只是背对鲁浔二人并未被发现。 待管事转过身来,面容上已全是困惑。 “二位贵客,卓晓松确实在我听风楼寄存了二百万两白银,只是,就在上午,已被人持信物取走了啊。” “被人取走了?” 鲁浔和卓凌昭二人对视一眼,均十分惊讶。 “确实如此,您看,这信物已经交还,是不是与您手中这块分毫不差?还有这块,是九头虫的信物,四百万两银子,一并被取走了。” 鲁浔将三块信物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却发现新拿来玉佩虽然做工暗刻材料丝毫不差,可摩挲起来却只有戴笠手中属于卓晓松那块微微润了一点,心中便有了计较,面上却毫不在意。 “戴管事,听风楼会发放两块信物么?” “听风楼发放信物全应客人所需,并无数量之限。” 鲁浔眼神穿过面纱,透过镂空木墙的花纹看着博古架上的胆瓶。 “原来如此…在下久闻听风楼奇人众多,不知能否请来画师,凭接待此人侍者口述画下画像?此事不麻烦吧?” 戴笠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信物。 “这…照理出卖客户形貌不合清风楼规矩。” “不合规矩?” 鲁浔眉头一挑。 “那鲁某也不好为难戴管事,不过听风楼也经营悬赏活计,便帮鲁某下个悬赏,一切照规矩来。此事不麻烦吧?” 戴笠摩挲信物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当然没问题,不知鲁大侠要下什么悬赏?” 鲁浔转过身来,眼神轻轻扫过戴笠手中的信物。 “就悬赏那个人的身份,找出行踪一千两,找出身份再加一万两,卓兄,这笔钱能借在下吧。” “鲁兄这是什么话!” 卓凌昭表情郑重的掏出两张银票。 “这人能凭信物取走钱银,必然是幕后黑手,引诱我卓家人做下这等辱没家门的恶事,卓家自然要找他算账!哪能要鲁兄出钱出力?戴管事!行踪一万两,身份也一万两!这两千两先与你做个定金,尾款我卓家过几日就送到!” 戴笠看着这钱,刚要接手,鲁浔又发话了。 “对了,悬赏要写清楚,找的是‘持有卓氏赃银另一信物之人’,不可少一字。” 这话一出,戴笠握着信物的手骤然一紧。 “怎么,戴管事,此事不麻烦吧?” 戴笠抬起头看向鲁浔,却见鲁浔的眼神从自己手上挪过来,不由将手背到身后。 “此人犯的事这么大,竟然得罪了鲁大侠?” 卓凌昭听了这话剑眉一竖就要开口,却被鲁浔轻轻按下。 “也不算得罪,这笔钱于我而言无甚大用,只是这人不光是幕后黑手,还借我发财,将我当猴子耍,我不将他找出来千刀万剐、夷其三族,岂不成了江湖笑话?莫说是他,就是这条线上所有阻碍鲁某找他的人,鲁某一个都不会放过。” 戴笠背后攥着信物的手快速揉搓一会。 “鲁大侠。”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人想了想,鲁大侠急公好义,鲁某也有江湖义气,愿略尽绵薄之力。” “这可不行!” 鲁浔听了大大摆了摆手。 “听风楼规矩森严,戴管事破坏规矩岂不要受罚?鲁某可不摊这人情。” “小人哪里有资格要鲁大侠的人情。” 戴笠紧紧攥着信物。 “只是此事本就影响听风楼声誉,这画像合该听风楼出。” 鲁浔笑了。 “既然如此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戴管事,还请将相关消息搜罗一番,一并给鲁某,此不麻烦吧?” 戴笠听了连声笑应。 “不麻烦,不麻烦。” 一盏茶的功夫,青衣侍者抱出一卷画像。 第86章 善恶难分 画卷摊开,只见上等徽纸上勾勒出半幅面容:头戴兜帽,削瘦下颌,身材高瘦,两肩极宽,手中捏着信物。 这画像有很多幅,有束手而立的,有摊手送信物的,还有坐姿点膝的…画风近乎素描,极尽写实,似乎还参考了什么别的东西。 嗯? 鲁浔发现了些许特意,他仔细看过去,发现此人食指、中指有些略微粗壮,却又不似外功打磨,而且两指崩直,剩余三指放松,数张画像皆是如此。 鲁浔用余光扫向卓凌昭,只见卓凌昭一手持画,一手自然垂下,那姿势—— 跟画像中人一模一样! 鲁浔不动声色的放下画卷。 “卓兄看好了么?” “啊?鲁浔,恕在下眼拙,这人除了下巴外露,面容全然遮蔽,实在是看不出线索,鲁兄可发现了什么?” 鲁浔摇了摇头。 “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咱们先走吧。” 说完,鲁浔自然而然卷起画像,转身离去,卓凌昭连忙跟上,二人走到门口,鲁浔突然停下。 “卓兄,鲁某还有别的事要问一下听风楼,你在这稍等片刻,某去去就来。” 说完鲁浔返回楼内,戴笠似乎正在与身旁侍者商议什么事情,见鲁浔回来,连忙笑着迎上去。 “鲁大侠回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人?” “劳戴管事将卓家七修剑诀诸般情报,特别是手指的内容,尽数捡了与我。” 戴笠听了当即变色,阴着脸让身边人去取情报,自己看着鲁浔忐忑开口。 “鲁大侠,此事不麻烦吧?” 鲁浔并不理睬,待侍者捧着几份卷宗来后,也只是默默翻阅卷宗,戴笠在旁边静静坐着,手中信物如盘球般在掌中旋转,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突然,鲁浔用力敲了敲卷宗,思考片刻,扔下卷宗转身离去。 看着鲁浔的背影,青衣侍者有些气愤。 “鲁浔这人好没身份,堂堂小宗师,拿了咱听风楼的情报,却不留报酬,若是传到上头,管事怕不是要受罚。” 却未听到戴笠回音,青衣侍者转身去看,却见戴笠死死盯着卷宗,又对照画像看了看,闭上眼睛深深出了口气。 “明天你去鉴古阁做事吧!” 说完,甩下卷宗和画卷拂袖而去。 青衣侍者听了大惊失色,那鉴古阁名为鉴古,实则主要为销赃之处,接触的不是来路不明的贼赃,就是作用不明的奇物,从苗疆蛊虫、暹罗降器、西藏人宝、西域奇物无所不包,多有鉴古师收到不知名的奇物,而身首异处、死相凄惨,因此鉴古阁侍者也被称为“脂渣”。多是犯了错误的人去到那里。 “啊?管事!小人犯了什么错?您饶命啊。” 午后的阳光透过特制单向窗纸射到堂中,正照在卷宗之上。 “七修剑诀、以气御剑,锤练指脉、久成异相,常竖不曲、壮硕不拙而负数剑者,练境当避之。” 其下有一行清晰刻痕,力气有些大,连纸茬都压了出来。 …… “鲁兄方才可是发现了什么?” 卓凌昭紧跟在鲁浔身后。 “听风楼以秘法炼制假玉作为信物,咱们手上的和九头虫的那块质地一样都是假玉,可戴笠手中卓晓松的那枚信物是真玉!这幕后黑手势力还真大,竟能寻得巧匠仿制信物,还找来这么块肉眼难辨的真玉来,打了听风楼管事的眼。” 卓凌昭恍然大悟。 “怪不得方才鲁兄你言语多有威胁,闹了半天你是在威胁戴笠!是了,上百万白银如何能发放两个信物,还用一个就能取走,不怕对方私盗钱款么?原来是戴笠这厮出了错,想哄骗你我!不成想叫鲁兄揭穿!” 鲁浔冷冽一笑。 “不止如此,如今我揭了他的老底,戴笠不想我公开此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干掉我,二是干掉幕后黑手,现在他恐怕安排人手大索延州了!” 卓凌昭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我只要等听风楼动作,紧随其后便是,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鲁浔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卓兄,之后的事,你我兵分两路吧。” 卓凌昭步子一顿。 “鲁兄此言何意?” “卓兄乃建州巨室,不如卓兄带着账本,寻这些涉事势力一探究竟。建州本就是鲁某定下的路线,到时你我建州再见可好?” “不好!” 卓凌昭听了顿生怒气。 “建州是卓某家乡,知会一声便有人做事,为何要桌某亲自回去?鲁兄你这明明是支开我!” 说到激动之处,卓凌昭重重拍了拍剑匣。 “这一路走来,桌某自问是秉公持正,面对亲族也是大义灭亲,却不知什么事犯了鲁宗师忌讳,要支开我!” 难不成与此人没关系?还是此人善于伪装? 鲁浔眼中幽芒一闪。 “卓兄何出此言,卓兄想必知道,鲁某正在逃亡途中,如今已蹉跎数日,今日打算将这些江湖败类扫尽之后就要离去,这些人恐怕多是些豪门大族,你我身份不同,我闹个天翻地覆他们也拿我无甚办法,你卓氏又要如何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和责难?这些人可不姓卓,可不是家务事,而是江湖事!” “江湖事就要江湖人来管!” 卓凌昭听了这话断然开口。 “卓氏立足之本乃侠义之心!平心而论,若让卓某对鲁兄这等小宗师动手,卓某确实不会以卵击石,但这些个虫豸用些伎俩就能让卓某让步,卓某未来还能拔得出惩奸除恶的剑么!” 看着大义凛然的卓凌昭,鲁浔黑纱下的脸满是怀疑。 难不成,此事真与他无关?是有人陷害卓氏?还是有人借此机会布设阴谋? 江湖上的老阴逼太多了,鲁浔前世能纵横丑国靠的就是谨慎,这一世十几日前才从一场阴谋脱身,绝不敢小看江湖上任何人,可如今却实在摸不着什么头绪。 可小宗师的眼光让鲁浔确信,那画像中的人手指确实与卓凌昭的手一模一样! 既然摸不到头绪,让他掺和进来也可看看卓氏到底掺和了多少事。 想到这鲁浔开口抱歉。 “鲁某错怪卓兄了,有鲁某在场,那些个江湖匪类翻不了身,卓兄在一旁表明卓氏立场就好。” 卓凌昭听了更加气愤。 “表明立场?鲁大侠还是信不过我啊,好!一会咱们到了地方,鲁大宗师你压阵就是了,卓氏造的孽,我这个卓氏子亲自来收拾!” 说罢,卓凌昭腿下一夹,飞马狂奔。鲁浔在其后看着卓凌昭愤怒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张口高喊。 “卓兄,负责筛选女童的就是陆家!别走错了!” 见卓凌昭在自己的提醒下拨转马头,鲁浔轻笑一声打马追了上去。 第87章 太保争锋 城西陆家府邸内,元敬正坐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床榻上翻看从陆家查出来的罪证。 “倒卖人口,买官冒功,勾结倭寇,这陆家还真是找死啊。” 刚刚赶来,坐在下首的童危夫妇听到元敬的话,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面色十分凝重。 “王爷,这陆家借通商为名向倭寇走私禁售物资,其中不少都是军械,此人同党中定然有军中败类。” “若只是点军械就好了!” 元敬面色隐隐含怒。 “就怕军机要情泄露。” “军机要情?” 童危迟疑道。 “王爷,这些年赖您指挥有方,靖海大战是连战连捷,各地方均有斩获,不像是泄露了军机要情的样子啊?您看,这陆家可是从五年前就开始跟倭寇勾结,那时您才刚上任啊。” “这才可怕。” 这时,在一旁把玩玉把件的郭襄突然插嘴。 “王爷五年前走马上任,陆家五年前勾结倭寇走私军资,太巧了,这可是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挖墙根,偏偏挖了五年都没发现,要不是鲁大…大侠今天碰巧戳穿了陆穿,这事怕是藏到天荒地老去!这么厉害的一条蛀虫,王爷五年却顺风顺水,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下大套子。” 听了这话元敬脸色更加阴沉,可看向郭襄的目光却带着欣赏。 “都说郭氏两支,东出女将,西出女相,年轻一代,京城郭氏四女,属雪见武学天资最高,是公认的小女奉先,长安郭氏长女郭珍妮才智最高,是公认的女诸葛,我看大大不对,雪见才思敏捷,见识非凡,也是女诸葛嘛!” 郭襄对于堂堂王爷的夸奖是毫不在意,只是放下手中摆件,走到正堂。 “王爷,按说我一个白身小辈没资格讲话,可方才王爷大度,许我看陆家罪证卷宗,这当前最紧要的事,还是要提醒王爷,以酬王爷信任。” 郭襄开口就让众人惊愕不已。 元敬奇道。 “哦,何事比倭寇之事更紧急?” “当前最紧急的事,是如何安抚鲁大侠手中那把错金银!” 郭襄便是一番更惊人的话出口。 “安抚他!?” 元敬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面色不虞。 “本王许他大开杀戒,方才斩下多少人头?他还要作甚!杀了本王嘛!” 郭襄出言辩解。 “王爷!陆家与人口案有牵连,还是专做延州府分销的重要赃点,鲁大侠昨夜亲口立誓‘与人口案有关的人妈祖都留不住’,今天他就敢在妈祖像前拔刀杀人!脾气秉性何其暴烈! 陆家和那些跟人口案有牵连的人,他必定不会放过,到时候一把错金银真放开了杀,别说几十颗人头,一百颗、两百颗都挡不住!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在杀人的路上了!” 元敬听了更是怒气勃发!蒲扇大手猛地将手中书卷丢在地上,砰的一声,青石地砖粉碎四溅。 “他敢!这延州府是朝廷的延州府!杀谁,都得本王同意!” 郭襄毕竟年纪小,闻言顿时急了,无视了姐姐姐夫疯狂的眼色,开口急道。 “王爷,鲁大侠也是小宗师!若论身份,您二位平起平坐!” 元敬哪听得了这话。 “平起平坐?他还得靠领奉国令保命!也配跟我谈身份!论身份,他是皇家的家奴!” “哦?是么!” 门外传来一声断喝! 室内众人望去,只见鲁浔二人站在门前,那把江湖无二的错金银,正在鞘中隐隐嘶鸣。 “鲁大哥!” 郭襄见了鲁浔十分惊喜,不顾元敬愤怒的眼神冲到鲁浔身前。 “鲁大哥!你是来找雪见的么?” 鲁浔看着郭襄那不断挤眉弄眼的大眼睛,心里长叹一声,这小妮子,给我台阶下呢? 可走到今日,鲁浔便不能停下,停下证明他的刀不快,刀不快,江湖上甚至人世间就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 “郭姑娘的好意,鲁某心领,可僧道念经,祭祖烧香,该办的事,天打雷劈也得办!” 说完,鲁浔错身而出,几个大步走到庭院正中。 “王爷,背后论人不是英雄所为,堂堂十三太保,有什么不满,当面说!” 元敬心知自己说错话,小宗师再怎么年轻也是小宗师,绝无让人如此欺辱的道理,可鲁浔太年轻,比他延平郡王的世子都小,再加上入江湖还不足月,这让他忽略了此人的武功。 可如今背后辱人被抓了正着,正主逼上来更是连台阶都不给,元敬作为老牌小宗师、当朝王爷、十三太保、闽省军方之首,如何肯服软?当即冷哼一声。 “见了本王,连头面都不露,这就是你鲁浔的礼数?” “山野村夫不懂礼数,只知天公地道、周礼大不过道理!不知道鲁某做了什么错事,要让王爷如此说三道四!鲁某倒想知道,十三太保、内六外七,不是皇族的七位太保,是不是都认自己是哪个皇族贵胄的家奴!” 让人拿住话头,元敬顿时语塞,武人重名声大过重生死,没有心气也练不成宗师境界,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他就算自绝于小宗师圈子了,外臣宗师单就碍于名声,恐怕也不会再跟他交好,毕竟,大家都是小宗师,谁愿意当你的“家奴”? “哼!本王说什么还不需要跟你解释!你来此所为何事!我等正在查陆氏通倭案,军机要务,闲杂人等不得参与!给本王出去!” 鲁浔见元敬一脸沉怒,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用力,刀刃慢慢拔出,浑身上下弥漫森寒锐气。 元敬见鲁浔头这么铁,又如此不尊重自己,一点尴尬被抛到九霄云外,顿时怒意勃发,伸手将亲卫抱着的三叉戟摄在手中,重重一顿,苍茫水汽弥漫开来。 独属于小宗师一档高手的“势”在二人身上展开,陆宅庭院广阔,可院内其他人却被两股气息压得胸闷心慌,运功抵抗才有缓解。 可随着二人气势不断攀升,鲁浔身边的花草枝叶在锐气侵袭下纷纷撕裂,如同被利刃摧残。元敬所处的宅邸更是不断摇晃,如同大浪中的破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众人再也经受不住,不断退后,直到离二人五丈开外方才止住脚步,相互惊疑对视,都未曾想到鲁浔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竟然真能跟老牌小宗师对峙到这种程度不落下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惊骇。 噌! 鲁浔突然收刀入鞘。 元敬释放的“势”没了对手,猛然冲向鲁浔,却如同江水冲过礁石,自两侧分开,却不能伤礁石半分。 “全性保真?这小子混元派功夫的造诣竟也到了这等高深的境界?” 元敬作为小宗师很是知道这一招的玄妙,心中对鲁浔更加重视,对方才的话竟生出几分悔意。 他正想着是否该开口挽救一二,鲁浔一句话却将他逼到悬崖边上。 “军机大事,鲁浔确实不该插手。陆家的罪过,也可以由朝廷来清算,不过想来王爷也没心思管人口案的其他余孽了,不如就让鲁某代劳吧。” 隔着鲁浔的黑面纱,元敬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得意。 “您看可行?王爷?” 可行?如何可行! 元敬心中疯狂怒吼! “不行!” 此话一出,鲁浔刚收起的气息骤然放出,院中草木顿时被锐气摧割,扬起满院残叶。 噌! 金银刃带起炽热刀气带着酥麻电劲将众人逼得运功抵挡。 “王爷,过分了吧!” 火刃雷刀之后,是鲁浔森寒的语气。 第88章 宗师会! 元敬的三叉戟拄在青石板上,炸起碎石乱飞。 “鲁浔,涉及人口案的巨岳城豪门,半数与政事军务相干,许多都为朝廷做过莫大贡献!不是你一个乡野村夫想拿就拿的!” 鲁浔长刀在手,说起话来锋芒毕露。 “他们立功了朝廷没赏?君子之泽尚且五世而斩,他们立了多大功勋?能世世代代作威作福、巧取豪夺!现在还敢草菅人命、作践良善!你这个郡王还在一旁回护!到底是对朝廷百姓有功,还是对你延平郡王有功!” “休要血口喷人!” 元敬强忍怒气,难得语重心长。 “鲁浔!你年轻气盛又出身寒门,不通政事我不怪你,这些豪族武门张罗军资、充任要职不说,更有不少家中有大派子弟!你这般擅权抄家拿人,是要将他们逼反了嘛?” “我擅权?逼他们反?” 鲁浔怒笑出声。 “我逼他们买卖人口?我逼他们罔顾国法?我逼他们鱼肉乡里?” 说着他指了指府邸上的陆氏牌匾。 “还是我逼他们冒领军功?元敬,冒领军功伤到你的基本盘,你就悍然出手干涉,军事长官什么时候有权越过行政长官拿人?抄家的事延州知府何在?可有闽省臬台首肯?知道的你是三州都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闽省总督!你也配说我擅权?宗室王爷干涉地方政事,传到皇帝耳朵里,你就真是有九颗脑袋,却够皇帝砍的嘛!” “鲁浔!你休要冥顽不灵!买奴之事古所有之、不违法度,用这种事拿他们,天下都要反!这些豪族武门多有扎根地方百年的大族,相互之间盘根错节、势力遍布全闽!真要联起手来,我都要避其锋芒!若真要搅的闽省大乱,到时候朝廷怪罪,掉脑袋的是你!” “古之有之?朝廷律法明令禁止剽掠良善为奴!你却说古之有之?有法不尊,还我掉脑袋?元敬,本来看在你我同为小宗师的份上我还敬你三分,没成想你一点宗师尊严都没有!” 鲁浔蔑笑一声,振刀一挥,凛冽刀气肆意挥洒。 “豪族大户?百年大族?能值几个小宗师啊!我身上艺合了这手中刀,全闽省能挡我的不出五指之数!跪在我面前都没资格的东西,我避他锋芒?” 鲁浔长刀直指元敬,张狂凶悍再一次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识。 “况且,朝廷要杀小宗师?派谁来?你延平郡王么?元敬,你能稳赢我?不怕我这把刀,落在有些人身上么?” “好胆!” 一直压抑怒气的元敬再也止不住火! “你敢威胁我!你是想造反么!” 鲁浔针锋相对。 “元敬,饭可以乱吃,吃死你自找的!话要是乱说,那就要遭横祸了!你确定要说一位新晋小宗师造反么!” 二人气势撞到一处,周围人功力又快三分方才止住退意。 郭襄浑身上下隐含怒涛之势,在此宗师气势磨砺下竟似有精进之意,看着旋涡正中二人风姿,水润明眸神采四溢,口中喃喃自语,对力量的崇拜溢于言表。 “今日方见小宗师之威!” 见鲁浔牙尖嘴利又不识抬举,本就理亏的元敬不打算在与他言语,一顿手中长戟。 “鲁浔,晋位小宗师可让你昏了头了,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无人能治?今天本王要不打服了你,也无颜再执掌延州。” “这才对么,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武力才是最大的道理!” 鲁浔听了反倒笑了。 “还有,元敬,朝廷没让你执掌延州,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好好好!” 元敬气得笑容狰狞。 “希望你一会也能这么牙尖嘴利!看招!” 元敬大喝一声,庞大身破空跃起,蛮暴力量振裂屋脊,搅起满天破砖碎瓦。 三叉戟带起江潮之声,悍然轰向鲁浔。 鲁浔仗着一身龙王金身大力不退反进,举起手中长刀就是一记硬碰硬。 谁知对方长戟上所携巨力简直排山倒海,一击就如打马球一样将鲁浔打飞,撞入假山之中。 元敬心知小宗师没那么容易战胜,手中大戟举到身后,跃到半空一个流星落地。 轰! 未等元敬落地,假山碎石中冲出一道鎏金身影,后发先至,白玉神掌冲着元敬胸口就是一击。 好重的身体! 鲁浔一招太虚无尘确实犀利,元敬一身上等将军甲胄被轰的甲片四射,可肉掌印在元敬胸口时,鲁浔却觉得自己无坚不摧的神掌仿佛木棍打在大象身上,被厚重皮革卸掉了全部力气。 元敬吃痛的喊了一声,猛然挥动手中长戟。 鲁浔架刀格挡,借力旋身劈刀,元敬提戟一拦,刀戟互撞之下,于空中无处借力的两人双双崩飞两边。 “好重的铁躯、好大的力气!” 鲁浔第二次见到能抵挡太虚无尘的横练躯体,心知与那海洪魔身一样,纯系肉身横练,一身内力灌入肌肉筋骨,最克制专破护体真气的太虚无尘,可是—— 鲁浔看了一眼元敬丈长巨身,心中惊疑不定。 他练得什么功夫,无内力辅助,如何驱动这庞大躯体的? 要知道,鲁浔练成龙王金身,又得海洪魔功,原本八尺有余的身高已经超出九尺,重三百斤有余,放在壮汉扎堆的江湖人中也是十分壮硕,可驱动龙王金身尚需内力辅助,这元敬身躯少说六百斤开外,已经完全不是人类脏器能够驱动的了的,不靠内力辅助,他如何沙场久战? 想到这,鲁浔双目瞳仁虚化,运起刀册上记载的一门心法——梵天心眼刀。 这门心法名字叫刀,实则是神念观敌之法,此法一用,对手肌肉收缩、筋骨传动乃至血液腾挪、气息转换都如掌上观纹,再配合混元六虚劲隔空索拿之力,炼体高手身躯对鲁浔来讲毫无秘密。 嗯? 神功一动,真相就显,在鲁浔的感官中,面前元敬浑身命力精气浑厚如海,除了心、肺二处不断起伏,肩上八颗肉球也一并如水车般泵动,源源不断为其身体输送体力。 原来,元敬所修武学乃大周征服西域时攻破叶尔羌汗国后,在其国库中发现的一门出自古于阗国的佛门镇国神功,唤作《深沙神王瑜伽密》。 由于叶尔羌汗国信仰天方教,对于阗国的佛门武功弃如敝履,将这黄金打造的神功宝录当做夸耀功绩的礼神祭品放在神殿之内,未曾毁去,才使得神功幸存。 深沙神王大家或许不知,可以他为原型的人物却是家喻户晓,正是西游记中的沙和尚! 传说沙和尚在流沙河中等候取经人时,因观音菩萨所言之日未到,前九世的金蝉子行到此处均被沙和尚吞吃,沙僧见金蝉子颅骨入弱水不沉,知其是宝,便串作顶珠挂在项上,后用于助唐僧师徒渡过流沙河,也是一饮一啄。 此功参照这一传说,与《金翅大鹏鸟宝珠瑜伽密》功法残篇相互印证完善,共有九重,每成一重肩颈上便多一颗肉珠,体力便浑厚一重,待到九颗肉珠练成,体能近乎无穷无尽,配合这神功大册中记载的《夜叉王体神功》练出的夜叉王身,金刚不坏、力大无穷,最适合沙场宿将鏖战。 “郑克爽那个老太监,还真把《天罡混元童子功》都传给你了?你还真练成了?” 站起身的元敬一把撕开身上破烂的蓝金铠甲,显露出状若沙魔的身躯,摸了摸胸口那紫青掌印,狞笑一声。 “有点意思,再来!” 鲁浔把脖子上的面罩拉起,扯掉斗笠,扭了扭脖子。 “来!” 第89章 鲸龙搏! 二人如两头猛兽一般相持而立。 周围众人只觉得面前二人浑身肌肉好似一条条拧紧的钢筋,不断隆起挤压,发出人类身上根本无法发出的噪音。 “雪见,好好看着,宗师之战可不多见。” 郭羡霓目不转睛,脸上血管微微隆起,一身惊涛掌内力已然运转过半。 宗师和非宗师之间差距竟如此巨大,光是抵挡气势就要耗费过半精力。 郭襄也同样如此,她目不转睛看着二人,头也不转随口应付。 “那是自然,可惜这二位都是体关为主,真打起来我等五感恐怕跟不上,难以尽窥其妙,若是气关就好了。” “雪见看短了。” 童危更是十分兴奋。 “这二位周身内力毫不外泄,只是隐隐在体表结出功茧,分明是气关‘水火仙衣’之境,也就是说,这二位少说是体、气二关小宗师境界,实乃高手中的高手!今日之战,必当传遍天下!” 说到这童危突然骂了一句。 “鲁公是打娘胎里练功么?还是我这一辈都他娘的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卓凌昭剑匣立于胸前,看着比自己还小的鲁浔那赫赫神威,眼神复杂难明。 “我和鲁兄差距竟如此巨大。” 场中二人根本顾及不到众人反应。 方才碰过之后双方都知晓想要获胜绝非易事,抓紧时间提升气势,不停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元敬毕竟是老派宗师,积累更加深厚,气势先一步攀升到顶点,他再度狞笑一声。 “小子,你不来,我可来了!” 说罢,身形暴动,手中长戟划出夸张弧度,冲上来猛抽鲁浔。 鲁浔长刀九尺,已是十分夸张,可元敬手中长戟更是战场兵器,足有丈二。 元敬一把大戟放长击远,招式朴实无华、变化极少,只是势大力沉、速若奔雷、绵密连环,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走化繁为简的军中路数。 鲁浔也不慌张,双手握持长刀,平拨切落,动作收敛,走内切路线,九招守一招攻,看似落入下风实则滴水不漏。 “这小子竟这般老练?” 元敬久攻不下,暗暗吃惊同时更添几分恼怒,出手愈发凶狠。 一把三叉两刃戟时而挥砍时而戳刺,时而借着戟枝勾锁鲁浔长刀,奇门兵器诸般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压着鲁浔从东园退向西院,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名家设计的园林造景被破坏的狼狈不堪。 “太弱了太弱了!小子你太弱了!” 元敬有深沙神功在身,最擅久战,暴风疾雨般连出三百余招力气不减,幸好鲁浔龙王金身也是耐力惊人,虽然攻势被动,但并未陷入颓势。 “生死搏杀,身强力大者胜!你的体魄根本撑不起你的傲气!小子!” 在这一攻一防之中,元敬并未发现,鲁浔双目内一双日轮闪烁赤金毫光,如天上大日落入瞳孔——那正是梵天心眼刀心法运转到极致的状态。 世上没有无敌完满的功法,鲁浔一直在找寻元敬的破绽。 八六、八六、八二、八六、八六、八二! 鲁浔心眼锁定元敬周身,终于发觉了对方肉珠与心肺配合之法。 肉珠交替泵动,六个一轮,两轮一歇,心肺接替一轮,反复循环,如此来保证肉珠与心肺交替休息,减少几大器官负担。 这就是破绽! 鲁浔眼中精光一闪,顿步架住戟锋!手中长刀流转,已是烈火升腾。 “升天炽炎!” 长刀上撩,正卡在元敬气息流转之时,元敬不得不强提一口气,将这一刀拦下。 鲁浔翻腕调转刀刃,横刀先是压了一下,而后火刃片手! “不知火!” 又卡在元敬气息流转空隙,元敬不得不再度打乱气息,再一次强提气息扭动长戟,在拦开长刀的同时,准备使一招回马枪转守为攻。 呛! 鲁浔却不给他机会,被拦开的同时借力转身,单手持刀劈在枪尾,生生卡住了元敬动作! 随后贴近一掌逼得元敬再度强行提气躲避,双手抡圆长刀又是兜头一刀。 “气炎万象!” 锵! 元敬血气运行又一次被干扰,这次他终于发现不对。 “这小子看破了我气血运转之秘?怎么可能?” 鲁浔根本不在乎元敬的表情,身形转动,手中长刀带着炎流,凭空斩出层层刀轮,如漩涡般封住元敬。 “盛炎漩涡!” 依旧是一攻一守,只是攻守异形。 “太慢了太慢了!元敬你太慢了!” 鲁浔手中长刀在火海中不断撩起灼芒,抓住元敬气血运转的间隙不断袭扰,逼得他每次抵挡都要强行提气。血气运行规律被打乱,向来体力无穷、纵横战场、鏖战不休的元敬居然开始气喘,露出疲态! 元敬抵挡愈发乏力,鲁浔出刀消耗愈小,速度越来越快。 “光练身体就能横扫天下高手?那还练什么武啊?武术就是为了以弱胜强!你的击技根本配不上你的口气,老东西!” “小子!” 元敬怒目圆瞪,猛然强提气息,阔脸瞬间通红。 长戟奋力横扫,鲁浔一个矮身缩骨,蹲在地上不过三尺高,元敬硕大身材此时却成了他的桎梏,全力一招落在空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瞬。 可高手过招,就在这一瞬! 鲁浔将刀置于肋下,口中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已带星火点点! 而后,他奋力挥出了迄今为止最凶暴的一刀! 刀刃烈火升腾,化作硕大虎头,尖嘴獠牙,做扑杀撕咬之势!虎口内利刃吞吐,上中下三路一齐发力,猛然斩向元敬! “炎虎!” 若是常人,绝挡不住这一刀。 哪怕四大练成境武者,也必会一刀毙命。 就算小宗师,挨了这一刀很难全身而退。 胜利就在眼前,饶是鲁浔老成心境,也不禁面露喜色。 可他忘了,他面前的是纵横沙场的宿将,当朝十三太保、三州都督、延平郡王、小宗师,九首龙鲸元敬! 无论从何处算,他都绝不是常人!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叉戟上泛起奇异波动! 鲁浔刀上附着的火炎猛虎遇到这种奇异波动,竟如残烛遇劲风般顷刻熄灭! 没有内力加持,鲁浔刀速骤降,元敬好整以暇调整兵器,三叉戟枝调转过来稳稳架住鲁浔长刀。 缺乏内力加持的长刀威力不在,如同海中被抹香鲸咬住的大王鱿,虽然勉力挣扎,却脱不开鲸鱼巨口。 元敬抬起脚猛踹,澎湃巨力甚至在空中炸出巨响。 鲁浔瞳孔猛缩,手腕突然如蛇般弯曲延长,在最后关头将长刀脱出,横栏在身前。 轰! 房屋崩摧,掀起烟尘滚滚。 鲁浔破开身上砖瓦,跳了出来,持刀对峙之时已是面色凝重。 只见面前元敬须发无风自动,手中三叉戟泛起红、黑、紫三色。 “小子,你踏马说得对!可强大的力量加上强大的武技,你这等弱小之人又能如何抵挡?” 元敬横戟扫开脚边碎石,面色带着沉默的嚣张,持戟指向鲁浔,下巴高高抬起。 “来,第二回合!” 鲁浔听闻也横刀扫开身边碎石。 “正有此意!” 第90章 日轮刀! 鲁浔看着元敬手中长戟湛青,三叉各放奇光。 心下感叹果然是老牌小宗师,即便托大陷入被动也绝非常人能够轻取。 这时,元敬抬了抬手里的长戟,轻蔑的挑衅。 “这次换你先,来。” 鲁浔在平时十分冷静沉着,但匪类的狂血一旦在战斗中点燃,他就会陷入一种森冷的狂热。 这让他拥有机械心智和野兽直觉的同时,失去了对战斗之外事情的思考。 这一刻,之前的目的、手段、算计都被他抛在脑后。 现在,他只想结结实实的砍元敬一刀! 鲁浔看着对方三叉戟上浮动的真气,沉思一息便下定决心。 手指抚过刀刃,潮水般的真气冲出金铁的束缚,奔涌而出。 “水面斩!” 磅礴水汽急速流动,化作锋利的刀刃,与错金银合二为一,消解了钢铁的冷硬,赋予它流水的柔性,化作了可控、平衡、收放自如的一刀。 “用水对付鲸?何其愚蠢?” 元敬动都没动,只是轻轻挥动手中长戟,水刃一触即溃,借助水汽隐藏身形的鲁浔也从半空中落在地上。 未等元敬追击,鲁浔在空中将刀夹在肋下,脚尖刚一碰地面,周身突然闪烁暗金光芒,整个人骤然化作闪电绕过长戟的防御,一招居合斩瞬间斩向元敬脖子。 “霹雳一闪!” 元敬却丝毫不慌只是猛地一振手中长戟,三叉上真气相互碰撞,在元敬周身炸出一道虚环,鲁浔刀上的电光应声消失不见,整个人也骤然慢了下来。 元敬却好整以暇收回长戟,一下拿住鲁浔的长刀,粗壮身躯剧烈扭动,带的鲁浔失去平衡。 “撒手!” 元敬见鲁浔不肯弃刀,立刻以夸张的角度转动三叉戟。 可鲁浔运起龙王功,手腕柔化,长出一尺,攥紧长刀,借着长刀扭动之力,头下脚上突然旋转,双脚泛起湛青色泽,旋转间带起巨大风刃切向元敬。 “寒秋落山风!” 元敬振臂拨掌,一股轻灵掌力布满身前,风刃碰上顿时消散于无形。 只是鲁浔龙王巨力也非同凡响,一脚将元敬踢飞出去。 鲁浔落地便飙射跟进,口中呼吸在漫天灰尘中冲荡起层层波纹,手指一抹刀刃,剧烈噪音自刀刃响起。 “轰响暴斩!” 周围众人只觉得超出认知的巨大声音在耳边回荡,强烈耳鸣声震的众人几欲呕吐。 可元敬却丝毫不受影响,手中长戟挡住长刀,猛地一掀。 “呱噪!” 鲁浔顺势一个鹞子翻身,手中长刀化做铁灰,徒生千钧巨力,带着粉碎一切的力量斩向元敬侧腰。 “灵蛇霹雳!” “雕虫小技!” 元敬怒喝一声,戟尾朝地上一插,掌力从轻灵变作厚重,发出阵阵排斥之力,一掌击中刀身,刀刃上足碎金石的铁灰真气一触即溃。 随后元敬一个旱地拔葱将长戟拔出,溜手而过时戟身已恢复笔直。元敬顺势握紧戟身后段,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轰! 鲁浔横刀格挡瞬间,身体向右侧一倾,顺势半翻身卸掉长戟,将刀一横,荡起层层幻影。 “曼珠涡环!” 面对这幻象无穷的一刀,元敬眼中闪过琉璃光泽,随后如探囊取物一般,提起长戟精准截在了这一刀将发未发之处,力道落空的鲁浔身体一僵。 元敬巨足顿地,一脚蹬向鲁浔檀中穴。 就在鲁浔即将中招之际,一股无根无形之力拉住他的身体向后飞速倒退,元敬也不收脚,身体随着这一脚飞出,脚掌离鲁浔檀保持一指宽距离,誓要将这一脚踢实。 鲁浔身后不远处就是墙壁,只要稍稍一阻,这一脚就必然命中,檀中大穴受创,鲁浔不死也要退层皮。 就在鲁浔即将触墙的一瞬,元敬脖颈之处汗毛乍起,炼体宗师的本能疯狂示警,来不及多想,元敬立刻收脚后退,离开长刀攻击范围,那种如芒刺背之感才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刀法?” 看着那刀刃上熔岩光泽渐渐隐去,元敬不由问出声来,他能感觉到,这一刀至刚至阳,威力非凡。 “原来王爷竟然有镇压水火风雷之力,还练成一双勘破虚妄的法眼。” 鲁浔见元敬退后,从容在空中调整身形,脚在墙上一点,凌空翻身潇洒落地。 “这么几招就试出来了?好眼力!” 元敬忽然笑了,将三叉戟竖起来,巨掌轻轻抚摸爱兵。 “这把青虬撼江戟,是我这神功配套的上乘法兵。” 随后戟尖三色真气浮动,周围数尺景象立刻扭曲,这是光的折射介质被严重影响的状态。 “这一套戟法名为《自在王杖法》,专能降服水、火、雷灾;掌法乃是《大方便力手》,专能降服风、地灾,方才勘破幻刀的心法是《空净满琉璃藏》,练成后心如琉璃清净,诸般幻象不能侵扰。” 说完,元敬站直身体,身上真气剧烈涌动。 鲁浔却视若无睹,只是沉思片刻发问。 “王爷将功法告诉我,不怕我想出破解之法?” “破解?” 元敬一边运功一边轻蔑一哂。 “本王纵横海疆数十年,知道本王功法之能的倭寇遍布东瀛,可任他剑道流主还是忍村之影,谁人破得了本王神功?各个都被本王削去‘地水火风空’五气,破掉了幻术邪法,死在本王宝戟之下!你这一手东瀛刀法,本王斗杀过的何止百人!在我面前用倭寇的功夫,简直找死!” 鲁浔听了叹服的点了点头。 “确实,消去对方真气幻术优势,逼得对方跟身大力沉的王爷硬碰硬,强行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东瀛之人身材畸短,各个形似侏儒,本就力气不继,故多用些花招狠劲抹平差距,遇到了这等完全克制心、气武学的功法,自然溃不成军,若非鲁某也是体关宗师,恐怕也很难支撑这么久。” “体关?鲁浔,我知道你龙王金身练的不错,可是——” 运功完成的元敬站直身体,只见他赤裸上身化作靛青,满身毛发变作赤红,肩颈上八颗肉珠拧出诡异纹路,仿佛八颗骷髅顶珠挂在项上! “未必敌得过本王的《夜叉王体神功》!” 看着面前仿佛巡海夜叉一般的男人,鲁浔闭目运功,浑身上下龙吼大作,鎏金龙鳞纹爬满全身,再睁开眼时,双目已是冷酷的暗金竖瞳! “龙王斗不斗得过夜叉王,我不知道。” 鲁浔咧开的嘴角刺出锋利犬齿,只一句话就让元敬凶狂面孔变得青不青、黑不黑。 “我只知道,王爷要是不怕的话,方才不会躲。” 说着,鲁浔擎起长刀,刀身复现金红光芒,仿佛融化金液在刀刃流转。 “水火雷自在王、缚斯大仙、净满尊者1消的了地水火风空,消不消的了日宫天子日轮火焰?” 鲁浔看着面色阴沉的元敬,面罩后的脸上盈满狂气笑容。 “来,第三回合!” 第91章 罗汉身! 长刀轻轻点地,青石地板瞬间烧出一个坑洞。 元敬面色不再轻松,开口问道。 “大木公遗体返乡之时,龙王金身上有十二道焦痕,十六道阴伤,一道断手之创,一道剖胸致命伤。” 他看了一眼鲁浔手中的长刀。 “这就是那‘焦痕’?” 鲁浔被这题外话弄得一愣。 “的确,王爷的消息果然灵通。” “郑克爽还真敢下注,家底几乎都与你了,倒是小瞧了他。” 元敬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金红色的刀刃。 “这种正而不邪的倭寇功夫,当真少见得很。” 他沉默片刻,开口发问。 “鲁浔,我听闻郑家的功夫你也得了不少,为何不在正道武学上下功夫,偏要数典忘祖的练这倭寇异族功夫?” “异族功夫?” 鲁浔听了只觉得好笑。 “王爷,你这一身佛门武学,真要究其源头也是身毒异族的功夫,我手中这倭刀从制造到技法却是源自唐朝,严格来说,你才是数典忘祖,况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青史留名,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况且刀术有什么思想,我学了倭刀,斩的全是奸贼恶党,你学佛功,护的却是作恶权贵,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元敬听了深吸一口气,愤怒的笑了。 “本王晋位小宗师三十余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 “唉!这回你就见到啦!” 鲁浔直接上嘴脸。 “你突破小宗师时我还没出生啊,不过啊——” 说到这,他的语气带着诚恳的疑惑。 “小宗师很难么?” “我宰了你!” 堂堂实权王爷、当世高手被人如此骑脸嘲讽,元敬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庞大身躯震碎地面,如犀牛一般冲向鲁浔。 鲁浔嘴上藐视元敬,手上可重视得很。长刀上日晕流金,瞳孔中日轮红光大放。 伴随着雷鸣般的兵器交击之声。 二人再度斗在一起。 元敬戟掌并用,长短结合,举手投足搅乱地水火风,一招一式如沧澜江水,连绵不绝间蓄满万顷巨浪之力,招式带起的狂风卷动地上砂石,打的院中满地狼藉。 方才一直正面对攻的鲁浔此时却不再硬碰硬,他仗着长刀锋锐、神掌铦利,主动贴近短打,不攻要害,只打边角,数次逼得不敢轻撄其锋的元敬收敛攻势。 一刀一掌如秋霜烈日,融于一体,竟打出攻守兼备的争锋之势! 方才还即为克制鲁浔的元敬此刻却有些进退两难,地水火风空定不住太阳烈火,降伏三毒的佛手握不住无尘太虚,如今自在王杖法不在自在,大方便力手也不在方便,便是身体上也是略胜大力,拙于灵敏,往常仗着数值碾压对手的打法此刻全然失效。 元敬越打越心惊,诚然他尚未全力以赴,可自己成名数十载,面对比自己小了如此多的对手,想要胜出竟还需以命相搏,说出去恐怕要江湖震惊。 不用江湖震惊,观战之人已经要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夫人,若师父易地而处,能有几分胜算?” 童危喉咙干涩,声音嘶哑。 “胜算?” 郭羡霓苦笑一声。 “父亲虽然也是气关小宗师,可内力修为却未超过延平王,王爷的武学最克制内力不如自己的对手,父亲的惊涛掌碰上自在王杖法,恐怕一半威力都发挥不得,绝无半点胜算。” 童危对此实在难以接受。 “那岂不是说,师父在鲁公面前也毫无胜算?” “不!” 一直很仰慕鲁浔的郭襄却给出了不同意见。 “鹰袭兔、猫捉鼠,世间万物由相生相克,惊涛掌被自在王杖法克制,自然处处受制于人,可鲁大哥的刀术虽然犀利,却并不克制惊涛掌和玄武元象劲。” “可鲁兄还有混元掌!” 一旁观战的卓凌昭突然开口。 “天下之间,凡以气凌敌、避实就虚之法,在太虚无尘面前都要退避三舍,惊涛掌虽然掌力雄浑,混元掌下恐怕也掀不起波澜。” 说完,他也叹了口气。 “幸好混元派武学舍外求内,做不到内气外放、罡气劈空,惊涛掌凭借真气外放还能搏得退走之机,总算不至于太过难堪。” 见卓凌昭如此鄙夷自家武学,郭襄也不管他什么世家公子,当即反唇相讥。 “是,我们郭家算不得宗姓家法,可惊涛掌代代相传,人人都能练出门道,卓氏的七修剑诀能毙敌于百步之外,却找一位六剑传人都难。” “雪见!” 见郭襄给卓凌昭上嘴脸,郭羡霓当即开口制止。 可卓凌昭却十分坦然。 “郭姑娘所言不虚,桌某自负天资尚可,可如今也不过三剑圆满,七剑境界遥遥无期,可今日有幸能与鲁兄相识为友,桌某虽不好斗,却也有武人胜负之心,人口案事了,我便回庄闭关,苦练家学,必要练成七修剑诀!乃至传说中卓氏先祖仗以横行天下的腾空神剑!” 说到这,他将视线转回鲁浔身上,眼神炙热。 “否则,几十年后,鲁兄以大宗师之尊,在江湖上连论武之友都没有,岂不太过寂寞!” 匣中长剑嗡嗡作响,应和着主人激烈的情绪。 众人在卓凌昭的话语中听到了坚定的信念,也震撼于他的志向。 七修剑诀已是江湖出了名的难学难精,腾空神剑的传说更只存在于江湖历史的只言片语,可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仅誓要翻过小宗师这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峰,还要挑战大宗师这堪称仙凡之别的天堑。 郭襄听着这话,又看了一眼那道自己目力已经跟不上的身影,用力抿了抿嘴唇。 “姐,回京之后,我想让父亲带我去一趟长安?” “长安?” 郭羡霓听了这话先是疑惑,而后大惊。 “雪见,你想去长安郭氏!难道你要!” “嗯!” 郭襄重重点了点头。 “惊涛玄武、天霜冰魄,郭氏两支古来有约,若后人上进,有挑战钻石星辰之志,两家武学,当合一处!姐,我要学天霜神拳和冰魄寒光冻气!挑战郭氏先祖的钻石星辰拳!姓卓的说得对,未来江湖,也当有我一席之地!” “雪见!这!唉!回家再说!让父亲收拾你!” 郭羡霓看着郭襄坚毅执拗的表情,以手扶额头痛不已。 就在众人对话之际,战局变化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鲁浔这边适应了元敬进攻,招式又起变动,只见他长刀斩出灼热刀气,在虚空中留下道道炎流,渐渐圈住周身丈许之地,形成一片灼热场域,如大日降临。 初时元敬无甚感觉,可渐渐地,元敬发觉每次与鲁浔兵器相撞,其刀上的灼热刀劲就会牵引周围灼热火劲渗入体内一分,悄然之间逐渐积累体内,海底会阴穴下竟逐渐生起燥意。 不好! 元敬心中一凛!便要抽身后退。 “晚了!” 鲁浔发现元敬察觉到了自己的暗手,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热浪勃发,周围继续灼热之气骤然收拢,集中在长刀之上,将流金刀刃烧的红如烙铁。 “残火赫刀!喝啊!” 灼热刀刃携带烈日之炎斩下,元敬在招架的一刹,一股熊熊灼气顺着戟身传到身上,勾连体内火劲,一瞬间只觉得五内俱焚! 强烈痛楚下,元敬动弹不得! 鲁浔借力跳起,双手握刀,挥出灼目日轮! “认输吧王爷!” “小子!” 元敬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见元敬不肯认输,鲁浔眼中梵天日轮大盛! “那就在这烈日的火焰下燃烧吧!碧罗之天!” 说完,一刀劈下! 轰! 金红火劲充塞天地,照的众人眼中一片白茫! “王爷!” 朝廷之人生恐元敬出了差池,各个惊叫出声。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金光扫开烈日之威!带起梵音浩荡! 只见战场之中,元敬举戟招架,靛青夜叉王身此刻泛起鎏金光色,八颗肉珠完全化作金色,仿佛佛陀颈上禅珠,大方光明。 “太小看我了!鲁浔小子!” 元敬抬起脸庞,此刻夜叉鬼脸在金光佛珠映衬下,凶猛中透出竟宝相庄严。 “大日之刀,可破不了本王的罗汉金身诀!” 随后,他猛然发力,将鲁浔扫飞出去。 二人再度分立两侧,相持而立。 “来!第四回合!” 说着话,元敬长戟浸透金光,磅礴内力激荡虚空,口中大吼,如狮子作鸣。 “敢不敢!鲁浔小子!” 鲁浔见状毫不畏惧,立刀于胸前。声音如剑戟铿锵。 “奉陪到底!” “来!” 对视片刻,二人飞身向冲,烈日金光,再度缠斗在一起! 第92章 三尺打! 宗师高手全力战斗,对在场众人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二人相互攻伐凶狠至极,招招有摧山破岳,分金断玉之威,练成境武者只是受到余威波及都有性命之忧,可见战况之激烈,可如此激烈的战斗,双方已对拼千招却未曾露出疲态! 童危见了忍不住咂舌。 “娘的,怪不得体关小宗师不容易留后,这什么样的女人能顶得住这样凿?跟被夯锤砸一个时辰有什么区别。” 郭羡霓狠狠剜了自家丈夫一眼。 “你要是想我改嫁咱们回去和离就成!不用玩命!王爷背后非议几句,鲁公已经砍他上千刀了,你能挨过几刀!” 童危挠了挠头,尴尬笑出声,趴在媳妇耳边小声嘀咕。 “二位大人打的正激烈,想来听不…噗!” 话还没说完,一颗飞石和一根树杈飞过来将他打的镶在墙上。 郭羡霓僵硬的转头看向二人,发现两人刀兵相压,眼睛斜着自家这边,见自己看过来纷纷冷哼了一声才又继续打了起来。 郭襄在旁边目不斜视的小声询问。 “姐,姐夫镶墙里了,咱不去给他抠出来么?” 郭羡霓一脑袋汗都不敢擦,挂着一脸热情假笑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不想你姐夫挂墙上,就先让他镶着吧,你以为他爬不出来嘛,他不敢!” 小小插曲并不影响二人争斗,又过了二百余招,双方渐渐打出真火。 鲁浔被元敬巨力震的双目赤红,脸上青筋贲张,口鼻喘息在这岭南初春的暖风中化作白气。 元敬靛青皮肤被刀气烤的发黑,如洗汗浆被火劲烤的满身白烟,体表渐渐结出一层盐霜! 兵器在撞,二人视线对视之下,纷纷从对方眼中读出一条信息。 一招定胜负。 英雄自有默契,豪杰正大光明。 既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二人便纷纷祭出杀招,准备回归武学最浪漫的叙事——一招分胜负! 元敬长戟高举,地水火风空五道真气混照混化,化作一团剧烈波动气团包裹住长戟锋刃。 鲁浔高举长刀于头顶,近乎中门大开;刀上火劲全收,浑身松松垮垮,仿佛不着半点力道,只是梵天刀瞳缩如针眼,面前虚空中无形气劲层层密布,结成场域,事无巨细的感知着其中的一切,就连鹅毛落地的波动都一清二楚的反应给鲁浔。 元敬见了这朴实无华却暗藏杀机的架势,瞳孔不由一缩,可宗师的境界岂能因犹疑停步不前? 元敬只是迟疑片刻就恢复坚决,暴起冲锋,似鲸鱼搏浪。 “四大皆空!” 元敬一身武学正运消解五气,逆运崩灭五气,万事万物由五气组成,五气崩灭之下,森罗万象自然具化灰尘! 可就在长戟临身的一刹那,鲁浔却露出胜负已分的笑容。 他退了一步,长刀扛在肩上的同时,伸出了右手! 糟了! 元敬见了这一招,立刻瞪大了双眼。 只见鲁浔右手施展太虚无尘,白玉神掌一招退步切落,破开四大皆空崩分五气的内劲,摁在了长戟上,而后,轻轻一推。 长戟,落空了! 这时鲁浔收回右手,握住提前伸到位置的刀柄。 在这箭不容发之时,鲁浔恰到好处踏前一步! 此刻,元敬,就在刀锋的三尺之内! 这一瞬间,元敬汗毛乍起,十年来野兽本能从未如此疯狂示警! 可失去平衡的身体,在这短如一瞥的时间里如何做出反应? 元敬大意了!没有闪! 就在他懊悔之际,一声狮子王般暴喝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三尺打·狮子示现!” 鲁浔借助爆喝催动全身,松垮肌肉群一瞬间绷紧了每一根纤维,力量层层传导! 清脆刀鸣一瞬即逝。 长刀,消失了! 同一时刻,元敬落空长戟砸在地上,掀起漫天烟尘。 “王爷!”“鲁兄!” 众人见烟尘中半天没有动静,纷纷担忧的大喊,却慑于宗师神威怕被误伤,不敢上前查看。 待到烟尘散去,众人看着面前场景,却纷纷呆若木鸡。 元敬长戟着地,右手横伸,五指闪烁五气光芒,悬在鲁浔肋上。 鲁浔长刀被戟尾顶偏寸许,悬空元敬肩膀上未曾落下。 二人僵持片刻,缓缓收招。 元敬站直身体缓缓开口。 “这就是斩了大木公那一刀?” “不,若是那一刀,你躲不开。” 鲁浔摇头否认。 “想不到王爷还有一招以手作兵,这青蛟戟还能弯曲如意。” 元敬轻轻扫视周围,轻笑一声。 “这一刀真有如此威力么?” “听不见么?” 鲁浔听了这话纳刀入鞘的动作一顿。 “这神风的轻响。” 锵~ 伴随着刀镡碰撞之声。 元敬身后歪斜的老树树冠应声脱落,众人定睛一看,纷纷大惊失色。 以元敬为点延伸三丈之内,假山、墙壁、造景,种种事物不拘种类,统统一分为二,创口微不可察,只能看到一条细细的光芒从缝隙中露出来。 刀尖所指方向三丈内所有事物全部一分为二,切面如镜。 看着面前场景,元敬半晌无语,沉默许久方才点了点头,迟疑一下开口问道。 “平手?” 元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鲁浔却大大方方摇头认输。 “方才一招,你残我死,是我输了。” 元敬微不可察喘了口气,放松下来。 “你有龙王功护身,未必会死。” 鲁浔却十分坦然。 “切磋比武,又不是生死相搏,输了半招就是输了半招,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况且——” 说到这,鲁浔笑了笑。 “跟十三太保斗却只输半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好,好!” 听了这话,元敬脸上慢慢露出笑容。 “好在何处啊王爷!” 鲁浔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在豪杰名副其实,好在武林英雄辈出!” 元敬豪迈大笑,畅快无比。 “王爷武功高绝,气度不凡,今日不打不相识,实乃鲁浔之幸!” “以武会友,鲁老弟人傲功更傲,傲的好!这般人杰,就该年轻气盛!我元敬何其幸运,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鲁老弟这般惊才绝艳之人!” 二人说完对视一眼,复哈哈大笑起来! 第93章 义薄云天 笑了一会,元敬面色化为郑重,缓步走到鲁浔面前,将三叉戟立在地上,右手握住腰间的残衣,用力扯下一角。 “本王元敬,以三府都督之名,辟鲁浔出仕,赴战靖海,结袍为义、互托生死!鲁先生—” 他将手中布片递了过来。 “可愿为国而战!” 鲁浔看了看元敬手中的布片,抬头看着他郑重的神情。 “许我三事,我便接受。” 元敬眼中略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自信满满的应下。 “先生请讲,力所能及,必不推诿!” 鲁浔郑重开口。 “第一,严军纪、不害民,能许否!” 元敬听了有些诧异。 “能许!” “第二,赏罚明,厚士卒,能许否!” 此话一出,元敬面色恢复郑重。 “能许!” “第三,平买卖,不强征,能许否!” 元敬十分惊异的看着鲁浔,他以为鲁浔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和待遇,获名获利。 他认可这种行为,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人之常情,他恨不得大周所有高手都是如此,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千金市骨的准备,用一份丰厚的报酬让这位武力强横、前途远大的小宗师彻底归心朝廷。 但他未曾想过,面前这个骄横的年轻宗师,提出了三项如此无私的要求。 他没要一分钱,他只要自己这个当朝实权王爷承诺那些本该如此,却被人忽视的公平。 他以为鲁浔不知其中厉害,出言解释道。 “鲁先生可知,朝廷厚待高手,但受征辟,高官厚禄、秘籍宝药,你若开口,应有尽有?” 鲁浔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鲁某无意做官,战后自会离去。至于秘籍宝药,朝廷论功行赏即可,若有余力,还请朝廷用在优抚死伤之用吧。” 元敬仔仔细细端详着一脸坦然的鲁浔,却无法找到一丝做伪神色,他的嗓子突然有些干涩。 “鲁公可知道,百年靖海,倭寇红夷强贼频出,诡谲伎俩层出不穷,折掉的小宗师不止一位,公此去,是有可能断送身家性命的。” 元敬还在挣扎,他看惯了尔虞我诈、损公肥私,他不相信有这样的人,但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敬称。 对此,鲁浔却依旧面不改色。 “鲁某去不去,要看王爷答不答应鲁某的要求。” 功名利禄面前,鲁浔没有半分意动,见此,饶是元敬王侯气度,也再无法控制情绪。 “鲁公至生死于度外,所求为何?” 鲁浔的面色一如方才的摇了摇头,语气很淡,好像在与元敬谈论晚上吃什么一样自然。 “封侯非吾意,但愿海波平。此去除倭尽,归来桑梓青。” 听了这样的话,元敬终于动容。 荣华富贵何其迷眼,神功宝药何等诱人。 元敬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他绝不会放过如此宝贵的“机会”,可面前之人对这堪称一跃登天的机缘毫不在意,甚至显得不屑一顾! 从古至今,那些大有机会却不肯为自己谋私利,反而为那些不认自己,自己也不认识的黎庶黔首谋福祉的人。 史书都称之为圣人! 元敬再也提不出什么问题,再提任何问题都是对面前之人的侮辱。 “鲁公之请,本王尽数答应,你我叩兵为誓!” “好!” 鲁浔拔出长刀,刀刃向己。 元敬见此,对鲁浔人品叹服的无以复加。 他肃然伸出手,将刀刃扭向自己,而后倒提长戟。 铿锵三击,誓告天地。鲁浔收起长刀,出言告别。 “王爷,鲁某败给你,建州嫌犯鲁某不会再动,任凭王爷处置。” 方才强硬至极的元敬,面对此事却一脸歉意。 “鲁公侠肝义胆、大公无私,可我等为政之人掣肘颇多,本王只能保证让这些人付出最大的代价,全力寻回那些被拐卖的无辜百姓,其余事,真的做不了太多。” 鲁浔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淡。 “鲁某愿赌服输,没什么损失,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百姓,今日鲁某不能为他们伸张正义,不知来日谁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此话一出,鲁浔顿觉百无聊赖,一股羞愧之情涌上心头,竟片刻不愿停留,抱拳告辞。 “王爷,鲁某无颜再留延州,便在此向王爷告辞,请恕在下无礼。” 元敬头一次向鲁浔抱拳还礼。 “鲁公言重!此事乃本王失礼在先,公有要事,本王不好久留,只能奉上些许盘缠,请公收下。” 元敬招了招手,身后下人搬来一个陆府抄没的箱子,打开盖子,内中满是足金元宝,阳光一照顿时闪闪发光。 对此,鲁浔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屑一顾,语气平淡,开口推辞。 “无功不受禄,鲁某寸功未立,王爷好意恕不能受,请王爷收回去,用在军民大事上。” 元敬见鲁浔态度坚决、高洁傲岸,也不再劝说,想了想,解下腰下金牌递给鲁浔。 “此乃本王令牌,请鲁公收下,路途中若遇琐事,可持之往闽州各处军政衙门求助,凡合法度,无不应许,哨所关隘,通行无阻。” “王爷!此物珍贵,我不能收!” 未等鲁浔推辞,元敬便将令牌塞到鲁浔手中。 “收下吧鲁公,这是本王替沿海百姓奉上的一点谢意,鲁公有功不奖,知道的是鲁公品行高洁,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吝啬,苛待义士功臣,于国无益啊。” “这!好吧,多谢王爷厚爱。” 见此,鲁浔不再推辞。 “如此甚好!” 元敬见鲁浔收下,威严的面孔露出笑容。 “鲁公路远,本王就不盘缠了,请!” “多谢王爷,告辞!” “告辞!” 转过身走到卓凌昭跟前。 “卓兄,我们走吧。” “啊?好!” 卓凌昭愣了一下,而后匆匆跟元敬抱拳示意,急忙跟上鲁浔。 “鲁大哥!” 郭襄见鲁浔要走,忍不住出声呼唤。 鲁浔转过身来。 “郭家妹子有事吩咐?” “没…鲁大哥,你,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鲁浔听了,斜了一眼尴尬的童危夫妇,笑了笑。 “该去的时候自然会去,郭家妹子,到时若是有缘,你我自会相见。” 随后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 目送鲁浔离开,元敬突然大声喘息,心有余悸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吾今日方知,司马仲达缘何能有‘吾头尚在否’之问。” 他没看到的是,刚转出院墙的鲁浔突然脱力一般靠在墙上,捂着肋骨闭着眼睛缓缓喘息。 “鲁兄!你没事吧。” 卓凌昭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 鲁浔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苦笑着声音微不可察。 “原来,我还是怕死的。” 第94章 魔宗影现 日落天将晚,古道人迹稀。 刀剑敲击马鞍的声音驱赶着意图不轨的强人。 江湖的世界,肉身本是利器,自然遍地杀心。 最仁慈的才有资格最残忍,赶在天黑前奔出巨岳城的鲁浔,随手砍碎了几个剪径强人,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行到天色见黑才缓缓减速。 看出他心情不好的卓凌昭就在身后默默跟着他。 跨岭且立马,夜行先看星。 “鲁兄,再继续赶路三个时辰就是前方渡口,或乘船沿河而上,或过河后行陆路,三天之内,我们就能赶到建州府。” 见鲁浔似乎迷失了方向,卓凌昭开口提醒。 “卓兄,你不觉得鲁某可笑么。” “鲁兄是指方才所谓‘怕死’之事?” “是啊,一个自诩为民请命之人,在死亡面前却心有余悸,豪言壮语变成狺狺狂吠,茫茫如丧家之犬。” “鲁兄!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自轻自贱!” 听到这话,卓凌昭立刻激动否认。 “你堂堂小宗师之尊,不去享受功名利禄,而是在泥浆里打滚,给百姓争命,惩奸除恶,是大大的英雄豪杰!” 说到激动处,卓凌昭还用力的拍了拍胸口。 “鲁兄,不怕你笑我,带到你在闽省事了,我便要闭关修炼,不练成‘七修剑’绝不出关!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也想像你一样试武天下、惩恶扬善,我路上一直在想,如果我也是小宗师境界的话,方才你我联手,延平王还敢不敢阻挡你我二人为无辜百姓讨回公道!” 鲁浔听了卓凌昭的话,颓唐的心理涌起一丝感动。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还有事要做…” “什么?” 夜风将鲁浔的话吹散在旷野之中,鲁浔没有重复的想法,藐视他人生命之人也当藐视自己的生命,这才当是一个江湖人的觉悟。 如此,才能将生命放上天秤,以善恶的砝码,称量灵魂的重量。 “没事,卓兄,前方有个村子,今晚我们去借宿一宿再赶路吧。驾!” “鲁兄,等等我!” 二人打马而去许久。 一双赤足踏过鲁浔二人驻足的痕迹,站在方才鲁浔眺望的地方。 若是凡夫俗子,此刻便不应该再向上看了。 只因这美人太美,常人见了恐怕此生都无法再爱上任何女人,只见这女子身着素纱襌衣,外罩淡青色银丝云纹绡裙,腰间系一条同色丝绦,眉似远山含黛,目如秋潭映月,眼角一点泪痣,身材消瘦高挑,如随风拂柳,配上那清古气质,愈发楚楚可怜,想形容其美若天仙,却也不知道天上是否真有这样的女子,有诗为证: 眉裁新月映瑶台,目剪秋水照玉腮。 琼雪为肌凝素韵,幽兰作骨拆清埃。 朱唇半启春荔破,黛髻斜簪翡翠开。 淡容已是真国色,香魂应是天上来。 这女子手持一杆羊脂白玉洞箫,凭立远眺,夜风撩起她的青丝,散出一片幽香,睡去的蝴蝶都被唤醒,在她周身飞舞徘徊,寻找着不存在的花朵,久久不肯离去。 一双星眸眺望片刻,女子绛唇轻启,四周麝兰香气顿时浓郁。 “跟元敬那头蛮牛斗了上千招,逼得那老东西全力以赴,又赶了几十里路,竟然半点疲态也无,龙王金身名不虚传。” 女子身后传来一声满含妒忌的话语。 “横练宗师本就以体魄着称,龙王功更是号称世上最难练就的几门横练绝学,据说这小子不仅武功高强,相貌更是玉树临风、貌若潘安,怎么?玉儿春心萌动了?” 女子身后走出一身着青色儒服的男子,此人身高七尺有余,生的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给人正气凌然之感,可看久了却会有种强烈的割裂,只觉得此人正的发邪,大忠实奸,有诗为证: 儒冠素服掩锋芒,眉藏霜刃眼藏伤。 笑谈风流言辞暖,袖底阴雷草木慌。 玉葫悬腰缠赤蟒,正气凌然含冷光。 最是难测深浅处,半襟佛号半魔章。 这叫玉儿的美人听了男子的话,颔首收回目光,眉宇间有淡淡哀怨流转。 “神君何出此言,江湖谁不知道鲁公子醉心武学,眼里、心里从来不装女人,前些时日月母宫三位姑射榜的美人、各个国色天香,却动不了他的心,今日城中神都郭家的幼女天生丽质也搏不到他半点青睐,沈玉蒲柳之姿,又是圣教之人,如何敢痴心妄想呢。” 男子听了更是妒火中烧,却不敢跟沈玉撒火,将满腹怨气变作对鲁浔的唾骂。 “玉儿怎如此妄自菲薄!你是我圣教的圣女,情宗欲乐阁的掌门弟子,六乐天女之一,他鲁浔一个乡野村夫如何配得上你!要我说此人定是虚张声势,说不定早就疲惫不堪,不过与那些道貌岸然的显派弟子一般色厉内荏罢了!莫某偏不服他!今日定然要让他身首异处!好让玉儿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沈玉听了清古绝美的脸上带着一抹隐隐的焦急和关心。 “鲁浔能与元敬全力一战却毫发无损,身手不容小视,神君方才突破小宗师境,如何能意气用事,今日来此,神君与玉儿说好见机行事,神君乃净火尊位何其尊贵,玉儿绝不同意神君以身犯险!” 原来这名莫姓的男子就是魔教孽宗大名鼎鼎的净火神君,可此时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邪道老魔,在美人全然丢了江湖巨擘的气势,感受到沈玉话中关怀,神情更加激动。 “玉儿关心莫某,莫某铭感五内,这鲁浔让玉儿伤神,莫某才更不能放过他,他与元敬大战一场,体力真气必然损耗颇巨,莫某以逸待劳、攻其不备,必能一举建功!到时将圣帝神功夺回,你我二人共参神功,长生久视,何等逍遥自在,便是想想,莫某就迫不及待。” 沈玉似乎有些意动,却又强自忍耐下去,语气满是关怀。 “神君,玉儿还是觉得…” 净火老魔察觉到沈玉意动,精神愈发振奋,大手一挥。 “玉儿不必多言,莫某今日定要会会这鲁浔,让他见识见识圣教神功的威力,别以为打赢一个欧阳杰就能小视圣教!” “这,神君武功高绝,玉儿自然是听神君的,届时我会让妙彤师妹配合神君。只是,神君此去,千万小心,事有不对,一定要以保存自身为上!答应玉儿好么,神君。” 净火老魔听了这话感动极了。 “玉儿!” 可他没看到的,是沈玉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第95章 野店藏异 日落之际,鲁浔二人行至山村。 卓凌昭左右观察一番,神色十分欣喜。 “鲁兄,这村落看着甚为富足,想来今晚你我二人能睡个好觉。” 鲁浔也打量着这个堪称繁荣的村落。 “卓兄还是警惕些,山野村夫可不认识什么卓氏公子,小心自己做了包子馅。” 卓凌昭咂了咂舌。 “鲁兄你这张嘴真是…算了,这等村落伴着官道渡口,想来有客栈投宿,吃饱喝足,明日直入建州。” 他喊过一个过路村民,从怀中拿出些铜板。 “汉子,你可知哪里可以投宿,要房屋整洁,吃食可口!” 这村民先是渴求的看了眼铜板,又打量了二人一番,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笑容。 “二位大侠,要说咱们揭阳岭上最好的酒家,那一定是妙彤娘子的客栈,只是离得稍远了些,要是二位…” 说着,他指了指卓凌昭手上的铜板。 卓凌昭见他识相,将手中铜板抛给他。 “前面带路,再说说这揭阳岭是个什么地界,说的本公子高兴,再多赏你几个铜板。” “好嘞!二位大侠跟我来!” 汉子接过铜板,仔细数了数,便兴高采烈的要为二人牵马引路。被二人拒绝了他也不生气,只是在热情的边走边说。 “我们这揭阳岭可是风水宝地,村前守着官道,村后临着大河,一年四季鱼米不缺,而且守着官道做生意,图个细水长流,故而店家都守规矩的很,二位大侠放心投宿便是。” 卓凌昭笑问道。 “那这妙彤娘子又是什么人物?” “嘿嘿,大侠有所不知,这妙彤不是我们揭阳岭本地人,前些年到了此地开起了酒家谋生,是我们揭阳岭的第一美人!而且啊,她还是个寡妇!” “哦?闹了半天你个泼才想讨好美人,却拿我等当填旋?你怕不是找死不成!” “小人哪敢啊!” 这汉子大惊失色。 “那妙彤娘子扫洗勤快、酒菜滑口,尤善烹鱼,只是怕摊官司招公差,店内不买牛肉而已,二位大侠身份不凡,若不让二位满意,我有几个脑袋够砍啊!” 鲁浔突然开口岔开话题。 “你怎晓得我两人身份不凡?” “二位大侠骑马来此却没流什么汗,衣着又名贵又干净,手里兵器镶金带银,良驹也是一等一的北地好马,要么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要么是武功高强的大侠,叫了大侠,总是没错的。” “倒是好眼力,吃得这碗饭。” “多谢大侠夸奖,小人吃饱喝的,凭的就是吃苦认干、招子明亮,二位咱们到了~” 鲁浔二人面前一座二层小楼,上挂“悦来客栈”匾额,夜晚时分,屋内没有客人,只有两豆灯火,两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在扫撒收拾。 “妙彤娘子!小乜姑娘!朱桂给你们带客人来啦!” 这两个女子布衣荆钗,穿着简朴,具用头巾裹住头面,其中一个似是下人的,听了朱桂,连忙扔下抹布迎了出来。 “姓朱的!你个蛆心烂肚肠的泼才!上月欠的酒钱还没结,今日却来消遣你姑奶奶!” 朱桂颠了颠手里的铜板。 “小乜姑娘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来结账了嘛!还给你们带了客人,你就这般做生意。” 看了铜板,这叫小乜的姑娘顿时喜笑颜开。 “哎呦~朱大哥发财了呀,我说今天我们家换了新桌椅怎么不见喜鹊叫喜,原来是在等朱桂大哥。” 说着大眼睛布灵布灵的对着朱桂猛送秋波,俏皮小手却悄然伸出捡过朱桂手里的铜板,朱桂一脸色受予魂,想要趁机摸一下姑娘的小手,却被姑娘一个灵巧转身躲开。 小乜数着手中的铜板,口中柔声细语。 “朱大哥,上个月的账结了,这个月的什么时候结啊。” “好说~好说~这钱都给你了,这个月的过几天一定结~” “那,朱大哥就是没钱了嘛~” “是呢,乜儿~” “没钱的话~” 方才还温柔细雨的小乜突然翻脸,变回开始时那泼辣样子,指着朱桂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疲懒泼皮!没钱清账还胡吹大气!不吃一顿好打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滚!” “唉!乜儿~” “呸!乜儿也是你叫的!” 小乜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小乜!” 这时屋内迎了出来,开口喝止小乜,声音十分清丽。 “是,小姐。” 小乜听了女子呵斥,顿时蔫了,狠狠剜了朱桂一眼,扭过身去扶女子。 “小乜,你去后厨取些蔬菜、白日卖剩的冷食给朱哥儿,远亲不如近邻,不要怠慢了。” 看热闹的鲁浔二人把目光投向女子,若说小乜是身材窈窕,这女子便是清减消瘦,面容被头巾遮住看不清楚,可露出的一双杏眼黯淡无神,似乎是位盲人。 这女子似是感受到了二人视线,对着二人微微一福。 “二位客官请进,不知是打尖还是就食。” 鲁浔二人对视一眼,将马缰交给还没走的小乜。 “要两间上房,马要最好的豆谷,如有果菜尽管添做草料,我二人急行到此,腹中饥饿,酒肉饭菜满满铺来,捡最好的上,绝不少你钱银。” 目盲女子侧身开口。 “好叫二位公子得知,小女子小店经营,不敢犯法,店中却没牛肉,绝非怠慢,还请客官见谅。” 卓凌昭满不在乎一挥手。 “哪有怪罪此事的道理?凡是肉菜,不拘鸡鸭猪羊,整只上、大块切,烹的可口,还有你赏银。” 女子欣喜一笑。 “二位客官硬是要得,不似莽撞汉不通道理,伙房有白日里卖剩的羊肉,具是今天刚炖的鲜羊肉,二位不嫌弃,妾身起火热了可好?” “且去且去,没那么多讲究。” 二人坐下,鲁浔笑着说。 “卓兄大族公子,粗陋饭菜也吃得惯?” 卓凌昭却道。 “酒肉吃饱却成了粗陋饭菜?桌某可没那么多膏粱习性。” 鲁浔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 “你发现了没?” 卓凌昭也笑着压低声音。 “鲁兄也发现了?” 二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 “此女有异。” 第96章 美人心计 见鲁浔示意自己先说,卓凌昭便将自己的发现讲出。 “这两个女子身材消瘦,皮肤白皙,手上半片老茧也无,如何做得扫撒搬挪的粗陋生计?桌椅板凳都是新的,怕不是之前的被刀剑砍的破烂,哄骗不得人了。” 鲁浔摇摇头反驳。 “身材消瘦,手上无茧,未必不是内家功夫,两个女子在这繁华之处经营酒肆,没功夫傍身早就让人吃干抹净了,方才我进店后闻了闻,这店中内外没有半点血腥味,酒肆也在人居之中,除非全村尽是强人,否则谁敢和人肉铺子为邻?” 卓凌昭奇道。 “那鲁浔说此女有异是指?” “这妙彤娘子行不晃腰、站不依门,行礼做福都有姿态,金陵口音带着官话,是个官宦人家的姑娘,还是京官,身边那个小乜丫鬟做派,这一双女子,身份不简单,恐怕有些故事。” 卓凌昭想了想,信服的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金陵好些家族诗礼传家、世代为官,家中女子怕坏了体态,学的多是些养补身姿的内家功夫,如此家室却瞎了双眼,还流落到江湖上做些当垆卖酒的生计,这背后的故事,想来颇为唏嘘。”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被他们讲究的妙彤娘子就端着一个大木盘上来布菜。 只见上好的白切羊肉肥美发颤,刚滚出来的白切鸡皮下满满黄油,两条油煎咸鱼撒了佐料,凉切的肘花浇了酱油蒜汁,盐水鸭子泡在鸭血粉丝里,还有一盘鹿尾血肠煎的两面焦糊,对二人来言不算名贵,却都是热乎乎的,足见店家用心。 妙彤娘子布了满满一大桌菜肴,抹了把香汗,撩开的头巾露出一方粉腻白皙的额头。 “知道二位客官是江湖人,胃口大,想来这些也足饱腹的,饭正蒸着,二位先用菜,我去给二位取酒。” 鲁浔拿起筷子点了点桌上的菜。 “盐水鸭子、鸭血粉丝,金陵名吃,煎鹿尾、蒜泥肘花,神都菜,倒是真不避人。” 卓凌昭探了探菜,嗅了嗅,又取出特制银针试了试,点了点头。 “真的未必不是假,不过饭倒是干净。” 鲁浔也挨个夹一点放在放在嘴里。 “只要不冲我等来,咱们就莫管那些。” 就在二人一点点尝着菜聊天时,妙彤娘子抱着一坛酒和一桶米饭出来。 “这,可是小店的菜不可口?二位这是?” 卓凌昭看着不知所措的妙彤娘子,笑着安慰。 “娘子莫慌,我二人明日着急赶路,酒便不吃了,正等着饭来就菜。” 说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劳烦娘子收拾两间上房出来,被褥干净些,这银子拿去称了,多了就不用找了。” 妙彤娘子见了因子,小鹿一样的眼睛顿时笑开了花。 “一定是多的,二位客官真是阔绰,妾身的店是这揭阳岭上最干净的,二位放心住便是,二位慢用,妾身去收拾扫洒一番。” 卓凌昭看着离去的消瘦背影。 “看来非故意扮盲,想来是视物模糊。” 鲁浔侧着耳朵听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饭菜没问题,这客栈里应该也只有这主仆二人,用过便休息吧。” 二人早就饥肠辘辘,纷纷把注意力放在吃饭上,却不知道妙彤娘子转入室内,那位魔教情宗欲乐阁的沈玉姑娘正坐在客栈窗边,看着窗外的朱桂向她行礼。 “师姐不怕鲁宗师发现你?” 妙彤娘子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嘴唇微动,竟也是能传音入密的高手。 “师妹没照净火的话下毒?” 妙彤娘子面无表情,语气却带着鄙薄。 “天下间能放得倒龙王金身的毒药不出两掌之数,但蠢净火给的毒药绝对不在其中,照他说的办,师妹可挡不住那把战平元敬的错金银。” 沈玉抿嘴一笑,清冷脸蛋上猛然迸发出一股妩媚撩人的媚态。 “师妹果然是聪明人。” “净火今晚要动手?” 妙彤娘子细细的擦着桌子,将油灯摆在桌上。 “已是迫不及待了。” “我没照他的吩咐做。” “可我回去却会说师妹已经照做了。” “师姐想让净火死?” “他突破小宗师,我很难摆脱他的纠缠了。” “可他并未纠缠我。” “所以我不是给师妹理由了吗?师妹现在也应该想他死了。” 妙彤娘子正给油灯添油,闻言只是轻轻点头。 “净火动手时发现二人无中毒迹象,若逃得性命必然要迁怒与我,师姐好算计。” 沈玉依旧笑语嫣然。 “师妹过誉了,恩师不会看着你我二人受净火折辱的。” 妙彤娘子手中拿出一根火折子。 “是了,一个人是拉拢小宗师,两个人便成了惧怕,师姐一招连师傅都算进去,可做错事的确只有妙彤一人,确实是好算计。” “师妹生的美若天仙,就是太过清冷,姹女玉身和销魂惑心大法还是得好好练练才行。” “练了之后与师姐一样去勾引男人么?师妹不擅长,便只练摄魂大法就好。” 沈玉听了顿时收起笑容。 “净火神君,师妹可要好好招呼。” 妙彤娘子掰开火折子,一点火星在暗室内亮起,虽然微弱,却在清冷月光中切出一道缝隙。 “那是妙彤的事了,不劳师姐费心。” 火折子凑到灯芯前,暖黄的灯火顿时照亮暗室,虽然比不得月光浩大,却也凭借自己的光热将其驱赶出这方狭小天地。 妙彤娘子转身离去,在其身后,那她自始至终未曾瞟过一眼的窗口,在灯亮之时便空无一人。 楼下,鲁浔二人都是大肚汉,没多久一桶米饭,一桌子荤菜吃得干干净净。 二人又去后院自寻了些水解渴,又去看了看马匹,前后观察了一番,转回大堂时正撞上寻找二人的妙彤娘子。 “二位客官去哪了?妾身正找二位呢,客房已收拾干净,可以歇息了。” “多谢店家。” 妙彤娘子笑语嫣然,在前面引路。 “开店做生意,要谢客官赏饭吃才是,不知明早几时出发?可要妾身准备饭汤干粮?” 鲁浔二人紧随其后。 “多烹些荤腥便是,我二人肚大,不怕吃不下,干粮便不要了。我二人走得早,烦请娘子辛苦些,绝不少了钱银。” “妾身知道了,可惜二位早行,鲜鱼还未开卖,妾身最擅的蒸鱼不能做给二位吃了。” 说着,妙彤娘子推开门,将鲁浔二人让进来。 就在鲁浔二人进门的一瞬间,妙彤娘子一把拽掉头巾,露出一张清丽婉约,淡雅出尘的俏脸,膝盖一曲,跪在鲁浔二人面前。 面对惊讶的鲁浔二人,妙彤娘子的清冷俏脸此刻却满是凄惶恐惧。 她话中带着哭腔。 “请二位大侠救救妙彤和小乜吧。” 第97章 天魔之火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妙彤娘子摘掉头巾后,鲁浔二人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两句话。 此女面容清丽灵秀,肌肤皎白如月,下颌圆润,骨相天眷,鼻如玉峰,鹅颈纤挺,无神双眼在这张脸上平添一股遗世而独立的疏离之感,可饱满粉唇那微翘弧度,却又给清冷气质增添了一份温婉,使她显得灵动又温柔,纵使布衣荆钗,已经不掩仙姿,有诗为证: 芙蓉偏做寂寞妆,青丝轻遮鹅颈霜。 瘦玉扶风梅花骨,冽泉漱月菊含章。 天心琢雪晶莹色,花神淬入海棠香。 不与群芳争娇艳,独将鹤影顾西窗。 此女美到何等地步?看看卓凌昭那惊为天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可鲁浔却是个心如铁石的人物。 锵! 冷芒一过,长刀已经兜头斩下! 妙彤娘子眼见刀锋临头,强忍惊惧不用半点武功,轻叫一声依偎在地上,仿佛中箭白鹿,惶恐俏脸微抬,眼中泪光含而不落,更是楚楚可怜。 “鲁兄这是为何?” 卓凌昭急声阻止,换来的却是鲁浔却厉色呵斥。 “卓兄你昏了头了!快运功查看是否中毒!” 卓凌昭也反应过来,立马闭目运功,却还是止不住看了看妙彤娘子。 片刻后,卓凌昭睁开眼睛,一脸喜色。 “鲁兄,并无中毒迹象,快让妙彤娘子起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鲁浔看了一眼卓凌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烦。 “这揭阳岭是个什么吃斋念佛的净土?能容的下这等外乡美人安安生生讨生计?” 妙彤娘子双目垂泪,委屈的为自己辩解。 “大侠冤枉妾身,可容得妾身解释?” “是啊鲁兄,总要让人解释一二!” 卓凌昭顾不得鲁浔刀锋,将妙彤娘子扶起来。 “多谢卓公子。” 妙彤娘子柔声细语,带着三分感激、三分委屈,明眸扫过卓凌昭双眼,害羞的推开了他的双手。 这一番拉长,卓凌昭眼神更直了。 看着卓凌昭一脸色授予魂,鲁浔有些烦躁。 “卓兄,色字头上一把刀!妇、孺、残可是江湖大忌,你今日丢份了!” 说着将刀放在妙彤娘子脖子上,冰冷刀锋刺出一片小疙瘩。 “说,你到底是谁?做了什么事?” “啊~” 妙彤娘子见了刀锋害怕的一退,正巧撞进卓凌昭怀中,连忙推脱开来,双手捏着腰带,脸上一片通红,小鹿眼睛满是羞涩。 “鲁兄,你今日怎么了,往日对百姓不是很和善嘛!你这样让妙彤姑娘如何敢说话!” 卓凌昭先是反驳了鲁浔一句,随后转过身柔声对妙彤娘子安慰。 “妙彤姑娘,你慢慢说,别怕,我等都是侠义之人,不是匪类强人,我乃建州名剑山庄卓氏之子卓凌昭,有我在,闽省地界绝无人敢动你!” “原来是凤公子当面,妾身这下有救了!” 妙彤娘子先是惊喜的朝卓凌昭笑了一笑,梨花带雨的笑脸看的卓凌昭眼神痴直。 “二位大侠有所不知,就在二位来小店之前,有一人找到妾身,要妾身给二位饭菜中下毒,妾身是良善人家,如何肯做,可那人只是伸手一掌,就打出一片妖火来,将一个瓷杯烧成粉末,说妾身若不从他,就要杀了我主仆二人。” 说着,妙彤娘子又瞟了一眼卓凌昭。 “妾身为求活命只能应下,可方才见二位公子器宇轩昂,为人又平易近人,心知二位乃侠义之士,妾身虽流落江湖,但家父教导却一日不敢忘记,如何肯害二位,但那恶贼凶恶,思来想去,也只能求二位相救。” 说着,妙彤娘子拿出一颗透明珠子递给二人。 鲁浔接过来,将珠子掰开,捻起一撮观察了一下。 “糯米药衣,穿肠草毒。” 卓凌昭听了大惊失色。 “穿肠草!好狠的恶贼!” 鲁浔却冷笑一声。 “我看却是个蠢贼,用穿肠草对付龙王金身,亏他想得出!” 他又问妙彤娘子。 “你是什么人?” 妙彤娘子闻言面色暗淡。 “家父,周秉重。” “什么,你是周尚书之女!” 卓凌昭惊叫出声。 “那个因上书圣人暂缓北伐又当廷斥之,而被赐死的周金陵1周秉重。” “正是。” “姑娘竟是忠良之后!” 卓凌昭看向妙彤娘子的眼神更加怜惜。 “罪臣之女罢了。” 周妙彤苦笑一声。 “妾身落罪充教坊司,幸得恩人搭救,使我主仆二人逃出地狱,流落至此,却让二位大侠看了笑话。” 鲁浔沉吟片刻,正色开口。 “既是忠良之后,自然无需多言,妙彤姑娘不肯为虎作伥,我等自然投桃报李,那人有何阴谋,请姑娘细细说来。” “多谢鲁大侠。” 周妙彤感激行礼。 “那人并未多做言语,只说待二位吃了毒药,便叫我将房门尽数打开,将后厨面粉撒到屋里,再把柴火、油罐搬进来。” 鲁浔眼中精光一闪,一掌将油灯打灭。 “你先带我去看看那恶贼呆过的地方。” 周妙彤怯生生看了一眼卓凌昭,卓凌昭见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抿嘴给出一个微笑,转过头对鲁浔点头。 “二位大侠跟我来。” 三人来到一楼最内侧的一间尾房,卓凌昭看着矮小房门,十分感慨。 “姑娘三品大员之女,且身为店主,怎住得如此逼仄?” 周妙彤小脸一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小店经营生计,大屋要让客人住才行。” 看了周妙彤故作坚强的样子,卓凌昭更加怜惜,看得鲁浔直皱眉头。 “周姑娘,情况紧急。” “好!二位请进。” 三人进了屋,只见这小屋狭窄矮小,但却干净整洁,一方水鉴、些许脂粉无不提醒二人这是女子闺房,只是不知为何屋里隐隐有一股刺激气味。 鲁浔四下观察,看到窗户从外面撞破,地上还有残余的木屑和碎窗纸,桌上一圈乌黑焦痕。 鲁浔走到桌前,从旁边桌上拿起一把剪刀掰断,轻轻刮了一点烧焦的木屑,放在眼前观察。 “这就是瓷杯烧碎的地方?” 周妙彤点点头,谈到这个还有些心有余悸。 “是,一掌下去,瓷杯立马变成一个橙色火球,被烧成了粉末。” 说完,还指了指桌上孤零零的水壶。 鲁浔看了一眼水壶,闻了闻黑木屑传出的大蒜味。 “卓兄,江湖上擅长御火功夫的门派都有哪些?捡厉害的说。” 卓凌昭皱眉思索了一会。 “江湖中能以气物的功夫皆为上乘武学,更别说御火这样威力巨大的功夫,五大佛门中唯识宗的《燃灯心经》、密教的大轮火焰刀、十一家法中太一殿的《金乌化日图》和净明道的《火鼎真敕》,都有驱使烈火之法,可能对鲁兄动手的,桌某只想到一个人,魔门心宗的练成《天魔五火秘经》的净火魔君莫琰!” 听到熟悉的东西,鲁浔思考了一下。 “净火魔君莫琰,阴磷冷火?” “对!鲁兄原来也知道,传闻中净火魔君以人骨磨粉驾驭阴磷冷火,此火阴毒无比,如跗骨之蛆,一但粘染绝难扑灭,唯有上乘护体真气和横练身躯方能抵挡!” 鲁浔点了点头,扔下剪刀。 “一股刺鼻的大蒜味,白磷燃烧弹,有点意思,应该就是他了。” 卓凌昭有些不解。 “什么白磷燃烧弹?” “这不重要。” 鲁浔没搭理这精虫上脑的家伙。 “周姑娘,你来,听我这般安排……” 第98章 净火来袭 “你亲眼看着他们落席的?” 就在客栈不远处,净火魔君莫琰就在一栋民宅之中,在他面前,一名幼童被吊在半空,商洛指甲轻轻一锉,在暗室中划出一道火星,随后轰然燎出一片橙黄火焰,莫琰伸手一招,火焰似乳燕回巢一般聚拢在其手中。 在他身旁,方才为鲁浔二人引路的朱桂恭恭敬敬的开口回复。 “是,属下亲眼看着妙彤圣女引其二人落座,方才还见到了沈玉圣女。” “那就怪了~” 莫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手中火球按在面前幼童身上,灼热烈火烫的幼童剧烈抽搐扭曲,圆溜溜的双眼带着不解和恐惧,从眼眶中爆突出来,娇嫩的脸上涕泗横流,却只发出剧烈喘息的声音—— 原来幼童已经被割掉了舌头,割断了声带,即是承受何等痛苦,也发不出声音。 滋滋~滴答~ 伴随着脂肪炙烤之声,一滴滴油脂从幼童身上滴落到地上盆中,听到这声音的朱桂身体控制不住的一打哆嗦。 “妙彤师妹是个伶俐人,下个毒而已,怎生如此怠慢?” 一旁的朱桂哪敢搭话,只是低头不语。 “这点事都办不好,妙彤师妹不如沈玉师妹远矣,如此以来,我也只能纳之为妾,否则玉儿作为正室恐怕会不高兴。你说是不是?” 朱桂低下头一脸苦相,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神君与…与诸位圣女那是…那是仙人天配,小人哪看得懂,只知道…只知道什么姑娘上嫁神君都是大大的福气。” 莫琰听了这话手一停,转过头来盯着朱桂。 感受到这仿佛烈火般灼热的视线,朱桂体如筛糠,低头站在原地越抖越厉害。 “朱福啊朱福,如此不会说话,怎就有‘百变蝎虎’这诨号呢?” 装作朱桂的朱福吓得跪在地上,话都不敢说,只是不住叩首,不一会就将脸上的皮磕了下来,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额头,原来是戴了张人皮面具。 “算了,看在玉儿的面子上,饶过你这回。” 话音一落,莫琰手中飘忽的橙黄火焰突然化作黑红炎流,充满胶质之感。 幼童在烈火扭曲挣扎,不一会便化作一具惨白的枯骨。 莫琰伸手在白骨上敲了一下,细碎白骨瞬间变成化作粉末,被其收到袋子中。 “去把这骨粉炮制了。” 莫琰边把袋子递给朱福边感叹。 “虽有解人术,可我独爱一头牛子取一种耗材,骨、血、油、脑、脏,小儿的油最好,可方才一生气却取了骨。” 说到这他撇了撇嘴,一脚踢翻了脚边的铁盆。 “也无妨,反正满地都是。” 说完,他背着手走到窗前,手指不断锉出火星,口中不住念叨。 “快点吧妙彤,我快等不及了,再不快点,一会说不定要连你一起烧了……” 客栈里,周妙彤正在大堂内忙碌着。 满地的面粉,四处摆放的油罐,一桩一件都按照莫琰要求做好。 后院中,鲁浔和卓凌昭安静站在黑影之中,院中摆满了各种器皿,水缸满满,井上的绳子随风摇摆。 做完这一切后,主仆二人将大门打开一扇,带着金银细软迁走了马厩中的三匹马,跨上之后扬长而去。 客栈对面的莫琰皱着眉头看着远去的二人。 “妙彤啊妙彤,你又耍什么心眼儿,你这样,让我很难不杀你啊~” 随后他将目光收回,望向那开着大门的客栈。 “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你这些算计是何等愚蠢,到那时你若是肯为我跳天魔裸魅舞,我还可以给你留一个侍妾的位置。” 他将手伸出窗外,感受外面强劲的夜风。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刚好~” 说完,莫琰从窗户一跃而出,凌空打出一道白烟,指甲一锉,化作橙黄火焰射入客栈中。 轰! 刺目火光伴伴随着震天巨响,将沉睡的夜色彻底惊醒。 砖瓦横飞,整栋客栈瞬间化为一片火海,时不时喷出一道火舌,那是油罐二次燃烧射出的食人烈焰! 这等烈火之下,肉体凡胎绝无生还可能! 可莫琰仍不停步,落地之后顿足飞奔,竟毫无防护的冲入燃烧的客栈之中! 在他踏入客栈的一刹那,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漫天大火仿佛群鸟归巢,极速向莫琰坍塌收缩,待他冲入鲁浔的房间时,火焰已在他掌中化作数颗旋转炎球! 看着那躺在床上的身影,莫琰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撞穿早已破烂的棚顶一跃而起,一招劈空掌带着炎球劈向“鲁浔”! “魔火阴雷!” 剧烈爆炸穿透木质地板,在一楼的砖石垛墙上炸出一个大洞,灼热炎流贪婪的舔舐大地,在土壤上留下一片焦黑的口水。 “狗屁青年才俊,一颗火雷就结果了,不过如此么~” 半空中,手托火球的莫琰正洋洋得意,一道传音入迷在其耳边响起。 “还真是磷火?有点意思。” 什么人! 莫琰还没来得及反应,尚且冒烟的客栈废墟中一条龙吸水冲天而起。 剧烈水流从水井中源源不断抽出,化作夔龙盘绕于九尺错金锋上,层层水浪包裹着处于涡流之中的鲁浔,一双金黄色梵天刀瞳立于瞳孔之中,鎏金龙鳞纹遍布全身,映衬的他仿佛出海龙王,将要行云布雨、让大地洪水滔天! 莫琰在空中无法变换身形,只得双手连出,将手中火球尽数打出。 他以为自己能阻止鲁浔靠近。 可鲁浔却不闪不避!借着涡流的惯性飞速旋转,将刀刃迎向威力无穷的火雷。 源源不断的水流在此刻展现坚韧的特性,夔龙张开大口,锋利的獠牙将一颗又一颗火雷咬碎,接连不断的爆炸不仅未能让鲁浔停滞片刻,反而助力其越转越快。 “生生流转!” 更高大的身姿、更修长的双臂、更夸张的长刀,让鲁浔在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位置,一刀劈向躲闪不得的莫琰! 莫琰见鲁浔长刀凶威,面目狰狞,在腰间葫芦口一抹,一块拇指大的内脏受内力牵引激射而出。 莫琰双手平举面前,呈爪状相抱,大喝一声! “怒火攻心!” 内脏肉块受内力激发,瞬间抖动压缩,一道黑紫色的光点凭空闪烁,紧随而后的是恐怖无比的爆炸! 剧烈爆炸袭来,鲁浔翻卷长刀,水流化作六层护盾,鲁浔将长刀抛起,双掌翻飞,连出三十六击,一招六时居士堪堪将这贴面的爆炸冲击化解。 落在地上的鲁浔抬手接住自己的长刀,手掌轻轻捏动,缓解着内力爆发下压力过大的经络。 看着自己面前连自己一起都炸飞的莫琰,一把扯下自己被炸烂的罩袍。 鲁浔眼睛眯了起来。 “疯子!” 第99章 斗火魔 “见不得人么?” 莫琰看着戴着面罩的鲁浔,突然开口。 “你是人?” 简单地嘴臭,极致的享受。三个字,说的净火神君额角青筋暴起。 “很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莫琰气的咬牙切齿。 “弱的要死,猖狂什么?” 鲁浔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头转了过去。 “扮嫩的老锉子,恶心。” 草! 莫琰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想撕了一个人的嘴。 他怒笑出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希望你那张臭嘴够硬!” 鲁浔耷眼看了看他,突然同情的点了点头。 “玩火容易肾亏,戒了吧。” 一句话怼的莫琰面无表情,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宰了你!” 狂躁怒吼中,莫琰双手翻飞如梭,打出肉块如雨,蝗虫蔽日般飞向鲁浔。 鲁浔开启梵天心眼刀,却发现对方筋骨肌肉并无独特运劲之法。 “净火魔功竟纯为内家路数?” 不怪鲁浔奇怪,他身上数门上乘武学,涵盖心、体、气、术,到宗师层面,上乘武学多要兼具多法,少有独桥单行,可这净火魔功运转起来竟不涉及筋骨之力,也无心法之妙、招数之变,简直就像前世的机关枪一样,突出一个力大砖飞。 说时迟那时快,鲁浔收起梵天心眼刀,混元六虚劲密布虚空,任肉块密如雨点,也打不破汪洋大海。 “混元六虚劲!” 这门功夫实在是太好用了,鲁浔也不禁感叹郑氏祖师的厉害。 混元派武学以“全性保真”为要旨,内力固锁于肉身之内,无法外放,原本这门混元六虚劲乃是贴身搏杀之时,消解对方内力、劲力,加持自身力道、敏捷之法,既是罡气也是轻功,也不亏为上乘武学。 郑氏却另辟蹊径,借助论天罡气转化他派内力之能,将混元气功特质融入其中,从而达到了力场一样的效果,威力大为下降,可辅助战斗之效却达到了近乎万金油的程度。 如今随便出手,任这净火老魔有崩山裂岳的本事也半点施展不开。 可魔头毕竟是魔头,见此情景只是略作阴沉,浑身浮现黑火纹路的水火仙衣——这正是气关宗师内力快速运转的表现。 只见他双掌平出,暗淡内力在虚空中劈出异色通道,被锁在半空的肉块接触到内力立刻收缩,发出呲呲的火星声,看得鲁浔瞳孔一缩。 “爆!” 接连不断爆炸轰碎了虚空屏障,逼得鲁浔不得不飞身退避。 可对手不给他喘息之机,爆炸产生血雾中飞出数道白芒,鲁浔不知其中有何诡异,只能再躲。 白芒射入身后建筑中,如火针刺豆腐,瞬间尽没其中,随后自孔隙中喷出灼热火流,剧烈高温烤的空气扭曲,烧的砖石开裂,粉尘扑落。 什么东西,威力这么大! 正在鲁浔惊疑之时,莫琰进攻接踵而至,肉块炸开的漫天血雾突然爆出一片火星,顷刻间化作熊熊烈火,凌空聚拢成一颗骷髅飞向鲁浔。 “飞头獠!” 鲁浔刀上浮现青色风岚,一刀上撩,掀起狂风席卷! “升上沙尘岚!” 火焰骷髅被狂风吹散形体,可火幕中却又飞出肉块,剧烈爆炸将风墙炸出一片空缺。 而后几颗小骷髅头自火幕冲出,鲁浔招数已老,只能以手掀起风幕,可这些小骷髅却有实体,表面烈火被狂风压倒,露出惨白内核。 骨头?不好! 剧烈爆炸再度响起,橙黄火焰炸起三丈多高,化作凶暴火柱冲天而起,照亮了村外山岗上周妙彤、周乜二人的脸。 周乜被火光照着双眼微眯,担心提醒周妙彤。 “小姐,这蠢净火竟如此凶恶,鲁浔那厮不会挺不住吧,咱们还是早些回宗门,也好请宗主应对净火那个色鬼。” “不,我看得到——” 周妙彤本就无神近盲的双眼此刻更加虚无。 “鲁浔身上的气,可汹涌的紧呢。” “哈哈哈哈!鲁浔,你不会死了吧!” 净火猖狂笑声在火海中肆意回荡,带着内力的音波在火海中掀起层层波澜。 “笑个屁,公鸭嗓。” 熟悉的嘴臭打断了净火的快意,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在那烟幕散开的地方,鲁浔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双掌掌心向外,一上一下横在身前,无形内力扭曲虚空,撑起一面气墙,将灼热炎流牢牢挡开,正是一招混元掌中的不以物累! “扬灰玩火放爆竹歘嘎拉哈,辽东人么你?长这么矮,不像啊。” 鲁浔垂下双臂,翻手将刀带在手中。 世人都将目光放在这把错金银上,可谁又知道,混元掌才是他从小到大,练得最纯熟、最长久的功夫! 净火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鲁浔是从哪找出这么多清奇的角度嘲讽自己,他只觉得血管猛蹦,血都要灌入瞳仁里了。 “郑家的龟壳功夫让你这么得意?” 净火双臂环在胸前,竖起双掌,分撑左右,暗淡内力招来四周火焰,化作数十颗霹雳火球。 “你以为我炸不开嘛!” 他双手猛挥,流星火雨播撒而出。 鲁浔看着飞来火球,横刀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蜿蜒的刀芒,一个不漏的将火球劈成火幕。 嗖嗖嗖! 熟悉的破空声传来,几道白芒刺破火幕飙射而来。 鲁浔刀刃泛起密集波动,恍若洪钟大吕,斩出一片音墙将白芒震落,变作一片徒劳的灼火。 “这是?血管!” 鲁浔看清了飞来的东西,再看向净火时眼神中已满是杀气。 “内脏、骨头、人血,小畜生,你还真该死啊。” “你也逃不掉!我要把你吊起来,烤三天三夜!” 净火将腰间的黄皮葫芦打开,一道油脂流在手中,五指捻揉片刻便粘稠如胶。 “骨粉是白磷燃烧弹、油脂是凝固汽油弹、血液是贫铀穿甲弹、内脏是集束高爆弹,魔教武学果然凶奇,这简直就是个人形弹药库,不过——” 鲁浔心有所思,手却不停,长刀平举于身前,身上已浮现电光。 “化为灰烬吧!五脂毒火!” 另一边的净火数颗火球抛洒而出。 他期待鲁浔继续以刀拦截,这五脂毒火附着于凝固人油之上,一但被刀斩中,必会化作漫天油火星团,只要沾上一点,就非要将人烧透灼穿,骨肉尽焦方肯熄灭。 可鲁浔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身形闪动,竟运使一套极为上乘的灵动身法,闪开火球的攻击不说,手中长刀不断刺出刀芒袭击自己。 二人如此僵持不下,双方越打越远,小宗师的破坏力不断展现,恐怖的刀芒和灼热的毒火逼的藏在一旁观战的沈玉和卓凌昭越退越远。 沈玉站在一栋小楼之顶,看着眼前的宗师之战,双目勉力追逐着鲁浔的身影。 “这鲁浔竟如此了得,肉身血气浓如狼烟,内力深若渊海,若是能够——” 不知想到什么,沈玉眼底浮现斑驳的粉紫光斑,为清冷的面孔染上一丝淡淡的情欲。 好一会,她才恍然反应过来,伸手抚摸自己不知何时泛红的脸蛋,轻轻一笑。 “糟了,人家好像心动了呢~” 第100章 斩炎鬼 “糟了,好像算错了。” 另一边,正在用秘法观察战场的周妙彤却面露忧色。 “小姐,何事如此忧虑?” 周乜见自家小姐面色不对,担心的上前询问。 “这鲁浔武功真是高绝,蠢净火招式这般诡异阴毒,他却都能一一识破,甚至牵着纯净火的鼻子,耍的他团团转,不出我所料,再有片刻,净火就要败了。” 周乜奇道。 “小姐,蠢净火败了不是好事么,死了才好,您担忧何事?” 周妙彤叹了口气。 “我希望鲁浔胜,却不要胜的如此轻巧,如此写意,此人心如铁石,智计机敏,跟在他身边,不暴露已是十分艰难,想有作为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小姐说的是呀,似小姐这般美若天仙的人,那鲁浔眼都不眨拔刀就砍,他那心是石头做的不成?怕不是喜欢分桃断袖吧。” 周乜听了先是气呼呼的哼唧了几句,随后又担忧的说。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别跟着他们了吧,小乜真怕那鲁龙阳发现,蠢净火都打不过,咱们两个岂不是一刀一个,切个西瓜滚滚?” 说到这,周乜摸了摸脖子,把自己吓得一哆嗦,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小乜的脑袋不想当西瓜~” 周妙彤没好气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叹了一口气。 “哪有那么简单,卓家的事没那么简单,若是错过了…” 她话语一顿,猛地转过身去。 “来了!” 村中二人此刻已斗到危急关头,但战场形态却十分诡异。 鲁浔凭借轻功闪避净火进攻,以刀芒限制净火移动。 净火则以炎雷、磷火、油焰、灼芒布下层层拦截,接连阻止了鲁浔数次突击。 在这方刀剑拳脚问候对方的世界,双方却如西方传说中的魔法师一样越打越远,但总体上,鲁浔还是更加被动一些。 可他丝毫不急,似是将这场战斗当做了练武切磋,一套上乘轻功施展开来,越用越熟,在净火攻势愈发从容起来。 鲁浔确实不急,他身上上乘武学太多,天罡混元童子功、混元碎玉掌、混元六虚劲、千手大士羽化经、梵天示现流,新得的孑孓功,门门都是极为上乘的小宗师武学。可他一路纯系以战代练,数门绝学根本未曾消化,幸好体、气二关根基深厚,个人天资实在旷古烁今,否则白日一战哪能体面结束? 如今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水平相当的对手,正是借其磨炼武功之时。 他之前不少功夫中,无论是十二大天斩的风雷二式、混元六虚劲,还是普门示现印中几招印法,无论筋骨之用还是内力之法,皆可算是轻功之属,但都缺乏身法精义,如今新得的孑孓功步法精妙,兼用筋骨内力,正是鲁浔武学短板最好的补充,如今练得十分起劲。 他心知自身武学极为克制净火,所以根本不急着胜出,只是一味磨炼身法,身形越发灵动。 这一点净火感觉极深,同为宗师身份,不走体关路数的他只觉得肉眼愈发跟不上鲁浔的身形,一手威力无比的天魔五火看着声势浩大,实则处处落空,郁闷的他直欲吐血。 若他同样来自前世,便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一个十分贴切的形容词,那就是大炮打蚊子! 净火江湖争斗经验极深,自家武学虽然威力十足,却需骨粉血油等物作介质才能施展,最是不耐久战,这鲁浔从疲于躲闪变作数次突进只用了这么一会功夫,再打下去自己绝讨不得便宜。 想到这,他已萌生退意。 鲁浔见净火从猛打猛攻变作边打边退,哪里肯放过这个半路埋伏自己的老魔头,正要拿他立威,连忙加大了自身攻势,不断突入火围主动贴近寻求近战,一边牵制净火不敢离开阵势轻易脱身,一边压着他向人少的地方退走。 二人且战且走,所到之处石破天惊、如地火翻腾,天雷劈落,但见: 一个是龙鳞披身妖神,一个是烈火成精魔头。这个是错金银长刀乱舞,那个是手心里搓出毒烟。一个是孑孓点水快如电,一个是平地炸起连环雷。这个似风中龙骑射白箭,那个似地府牛头舞黑叉。一个是疱牛解丁,誓要无相入有间;一个是元霸擎锤,强以凡胎操列缺。可谓神人奋起乾坤剑,黑鬼推开火狱门。 所谓久守必失,心气已短的净火手中内脏突然一沉,他心道坏了,这是防止自己打疯了时,提醒自己内脏即将用尽的标志! 如此险境,如此态势,饶是净火积年老魔,也是难免手上一顿。 可鲁浔等候良久,觑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 他长刀挟在腰间,浑身雷光迸射,刺耳鸣叫如千鸟飞天,在安静夜空中声传数里。 净火惊恐抬头,却见远方鲁浔一闪,霎时间顺着自己火阵缺口冲了进来! 就这一步、一瞬、一弹指,便越过了近十丈的距离!到达了自己五步之内! 该死! 净火面色狰狞,瞬息间下定决心,将手伸向黑皮葫芦的同时,深吸一口气。 “三尺打·飞雷神示现!” 净火耳中充满刺耳刀鸣,可双眼中内劲结成的金黄雷龙张牙舞爪。 可是,他就是看不见,看不见那最要命的刀锋! 老魔就是老魔,他不顾经脉刺痛,超出极限运转自身内力!猛的提臂格挡! 长刀临身,正砍在老魔臂膀之上! 可这威力无比的一刀,居然只切入骨骼便停了下来! “这!” 鲁浔双目一瞪,却见净火脸上露出狞笑。 “没想到吧,天魔五火秘经,还有一门‘六欲界浮屠功’!” 净火吐出一口血,面上黑色火纹多出红色花纹蔓延,结做四天王天、利仞天等六欲大天形象,另有仰月、龙图、宝瓶等花纹。 随后,他把黑色葫芦轻轻一丢,口中轻轻低吟了一句。 “去死吧,鲁浔!” 鲁浔将目光落在黑色葫芦上,那开口处流出的液体上,脑浆的味道即使在火海中也刺鼻至极! 这时,净火的指甲轻轻一搓,鲁浔来不及多想,抽身急退。 “天魔戮神火!喝!” 一瞬间,漫天黑火骤然膨胀,化作巨大火球,带起无穷热风蔓延开来,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观战的沈玉和卓凌昭发觉这热风似乎有什么魔力,竟让人愈发难以呼吸,不得不飞身后退到极远的距离。 看着面前升起的黑色火柱,卓凌昭目眦欲裂,大声高喊! “鲁兄!” 第101章 险死还生 “鲁兄!你在哪!” 火情稍弱,卓凌昭便冲回火场,顶着毒烟和烈火,一边咳嗽一遍喊着鲁浔的名字。 卓凌昭见过父亲出手,昨日也见了元敬和鲁浔的神威,可从未听说过哪个小宗师能像净火这样施展出如此威力的招数。 这简直不是武学,而是法术! 卓凌昭在火海中奔跑,空气中弥漫的高温余热让他一个练成境武者感到窒息。越靠近爆炸中心,卓凌昭的憋闷感越强烈,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让他头晕目眩,甚至站立不稳,唯有狂风吹过时能感受到一丝畅快。他看到一些侥幸存活的昆虫,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翅膀无力地扇动着,最终僵死在那里。 卓凌昭一路摸爆炸中心,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周围的房屋尽数倒塌,废墟呈环形,圈出一片焦黑的裸石地面,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在废墟中闪烁,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地方还会有生命的气息。 绝望的大地上,一把熟悉的长刀插在那里,错金银的刀柄已被焚烧殆尽,孤单的刀刃在狂风中响起呜呜的凄鸣。 “鲁兄!” 卓凌昭绝望的大喊,他没看到鲁浔的身影,而这样毁灭一切的力量,也让他脑海里闪过一丝不愿意面对的念头。 就在他四处寻找之际,地面的一个土堆突然动了动,卓凌昭刚想冲上去,又连忙躲到石头后观察。 土石拨开,一只包裹着稀薄黑红真气的手掌伸了出来,上面布满猩红泛黑的烧伤,这人爬出来的一瞬间,就从腰间解下几个挂件丢了出去,随后几声爆炸响起,冷却下来的空气又重新灼热了几分。 爬出来的人见危机暂时解除,瘫坐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来,看着眼前的长刀,他挣扎着起身一脚将其踢倒,踩在刀上哈哈大笑。 “哈哈哈!鲁浔,你这个小畜生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哈哈哈!” 净火心中快意无比,谁人知道,擅长火攻的净火魔君所修炼的天魔五火秘经,修炼出来的内力既无殊甚威力、也无丝毫火性,反而最为沉重、堕怠,单独用甚至比一般三流武学的内力都不如,却极其耐火耐热,更有极高的防护之力,是一门极强的护体真气。 这就是净火魔君敢于随意操使雷火的秘密,其手中雷火对常人是灭顶之灾,可于他而言威力却十不存一。 饶是如此,净火如今也是内力枯竭,内外俱损,但他十分得意,他清楚论硬实力自己不如鲁浔,可如今却能取其性命,阵斩小宗师,放眼江湖也堪称传奇。 就在他洋洋得意,准备呼唤沈玉时,三道锋利剑气从身后袭来,只一下就将他刚恢复不多的真气耗尽,若非气关小宗师护体真气循环不休,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等他回过头时,看到的是瞪着血红瞳仁的卓凌昭,浑身经络鼓如蚯蚓,手掐七修剑诀。 “净火!还我兄弟命来!” 卓凌昭怒吼一声,剑指一招,三把宝剑各用一路剑法,不停攻向净火,不过几个呼吸,净火就数处受创。 伤上加伤的净火心知不拼命绝逃不出去,右手拉住被砍开一半的手臂,迎向袭来的宝剑。 宝剑刺入其中,未等卓凌昭反应过来,净火痛嚎一声,一把将断臂扯了下来! 他五指插入断臂之中,死死的看了一眼卓凌昭,仿佛要将他的面孔刻在脑子里,随后将手臂丢向卓凌昭。 手臂在飞行中不断膨胀,随后猛然爆炸,橙红火星散播半空,赫然膨胀后练成一片焦热火海,火海中无数白芒四下乱飞,一道道粘稠炎流在天空中布下生命的绝地。 卓凌昭无力追击,待到火焰散去时,前方已不见人影,风中只留下一句凶狠的余音。 “姓卓的,本尊记住你了!这事没完!” 卓凌昭茫然的上前拿起灼热的长刀,打量着四周却看不见鲁浔的身影,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悲痛,那是对英雄英年早逝的痛惜,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狂怒。 在这无尽的愤怒中,卓凌昭剑匣中的第四把剑嗡嗡作响,呼应着卓凌昭心中的怒火。 “卓公子!咳咳,你在哪?” 身后传来的娇呼惊醒了卓凌昭,伴随着卓凌昭望过去的目光,匣中长剑呼啸而出。 “啊!” 眼看剑气临身,前来寻找卓凌昭的周妙彤似乎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糟了! 卓凌昭心叫一声不好,连忙伸手掐剑诀试图唤回宝剑。 宝剑险之又险停在周妙彤胸前,周妙彤看着悬在胸前的长剑,无神双眼泛起一丝幽光,微不可察的向前半步—— “啊~” 长剑轻轻刺入肩膀,周妙彤如中箭的天鹅一般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妙彤姑娘!”“小姐!” 卓凌昭和跟上来的周乜双双惊呼,冲到跟前检查周妙彤的伤势。 卓凌昭先到一步,他轻轻抱起周妙彤的身子,手中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中划过一丝痛惜——这姑娘轻的让人心疼,随后更加埋怨起自己。 他轻轻将周妙彤身体翻过来,她俏丽的脸蛋此时已是苍白一片,破开的粗布衣服下是细腻白皙的皮肤,一道轻薄的伤口渗出鲜血,仿佛雪中盛开的梅花。 “小姐!卓公子,小姐怎么了!” 周乜扑到周妙彤身边,大眼睛中泪珠一连串的往下掉。 “我…我误伤了周小姐,她内功不高,剑气入体之下已是受了内伤,不能待在这了。” 说到这,卓凌昭又回头看了看爆炸中心,狠狠心回过头去。 “走,我们先带周小姐治伤。” 说完,他将周妙彤抱起,迈开大步向废墟外跑去。 “鲁兄,你一定还活着,一定是!” …… 又过了半个时辰,揭阳岭上的燥热终于散去,废墟之中,不少村民正在扒着废墟,试图看看有没有生还的人。 幸好鲁浔将净火带的够远,恐怖的爆炸并没有波及很多人家,半夜惊醒的村民大多只是惊魂未定,却仍有少数人家一片哀嚎。 一栋房屋的废墟中,一双包裹着黑红真气的手打破废墟,随后,鲁浔湿漉漉的钻了出来。 他衣服被烧的满是焦洞,浑身上下潮红一片,仿佛刚刚在沸水中打了个滚,身上冒出热腾腾的白烟,但似乎并无严重烧伤。 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废墟上,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自己爬出来的地方。 “幸好成功化纳了那疯子的护体真气,还有这口水井,不然还真要死在此地了。” 说到这,他惊魂未定的痛骂了一句。 “脑浆居然能做云爆弹!开什么玩笑!” 发泄了一会情绪,他掏出几颗丹药,咬开蜡封含在嘴里,原地打坐调息,好一会才气息平稳。 调戏完毕的鲁浔站起身来,先是谨慎的查探了一番才走出废墟,他看着周围的惨烈场面和那些悲惨村民,脸上闪过悔恨、愧疚和愤怒的复杂神情。 “净火,老子记住你了,这事没完。” 第102章 怪道卜命 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瓯宁县城“悦来客栈”二楼的客房内,鲁浔推开窗户, 薄雾湿润的扑在脸上,让他精神振奋了不少。 昨晚就收了赏钱的店小二打着哈欠端着一盆清水,麻溜的上了二楼,准时敲响了鲁浔的房门——在闽地,有钱的人很少起这么早。 “进来吧,门没插。” 小二推开房门,将清水放在屋内,又从提篮里拿出洁牙的用品。 “客官,您要的东西给您准备好了,一会您下楼用餐,有事您吩咐。” 店小二笑着跟鲁浔交了差,接过鲁浔扔来的铜板,欢天喜地下楼去了。 鲁浔洗漱干净,又回忆了一下昨天参研武学的成果,便离开客房下楼去了。 客栈大堂,一只嫩鸡和一盆炖老鸭冒着热气,上等羊肉切做骰子块大小,装了满满一盘,笋、豆腐、蘑菇炖出的素菜汤盆,一桶热腾腾的米饭才刚端上来。 鲁浔坐下来慢慢用餐,比起前些日子的风卷残云,此刻他却有了两分细嚼慢咽的闲适,在此期间,住店的旅客陆续下楼用餐,鲁浔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聊天。 “听说了么,名剑山庄卓公子前些时日可是干了件大事!” “害!你这消息忒迟了些,十日前的事情,整个建州都快传疯了。” “卓公子真是了得,据说七修剑已然修成四剑齐飞,竟能斩了横行北地的净火老魔一臂!” “卓凌昭剑斩火魔爪,凤公子夜抱美人归。据说那妙彤姑娘乃是忠臣周秉重的嫡女,美若天仙,这救命之恩,啧啧,真让人羡慕。” “可不?只是不知那煌天刀鲁大侠是生是死。” “我看啊,活不得咯,刀是刀客的命,刀都丢了,命还能在么?” 鲁浔面无表情的在一边听着旁人议论自己。 十日前,自己帮揭阳岭村民救灾之后,鲁浔便一路打探消息,一边赶往建州府。 日夜兼行三日的路程,鲁浔走了足足十日,一是为了整理与净火一战的收获,参研身上的武学,另外就是要打探消息。 果然,事情如他所料一般,掺杂了其他东西。 卓凌昭名声大振不出他所料,自己勉强化纳的内力都能保自己不死,敢玩自爆的净火能保全自身并不奇怪,当时能逼退净火的只有卓凌昭,只有修成四剑齐飞算是让人想不到的事。 只是这其中不应该有周妙彤这么多事。 传播江湖传言是有目的的,更是要成本的,名剑山庄为自家儿郎扬名自然不遗余力,可周妙彤的事迹怎么也裹挟其中? 除非,周妙彤做了什么,或者有人需要她做什么! 想到这,鲁浔决定不再观望,今日就前往建州府治,卓氏在那里有一座府邸,卓凌昭正带着周妙彤在此修养疗伤。 鲁浔此去有三件事,那就是公平!公… 咳咳,串台了,是要去取自己的刀,探周妙彤的底,查卓氏的事! 定好行程,鲁浔加快了吃饭速度,照例是光盘行动,吃他个八分饱腹,扔下几块碎银子,又包了些吃食便离开了客栈。 鲁浔骑着马刚转过街角,便被个青布幡子扫中马头,锦膊骢本就性子刚烈,立刻人立而起,一下将青布幡子掀飞。 “哎呦喂,谁这么不长眼睛!” 青布幡子下面掀出一个清瘦老者,三角眼,山羊胡子,面如晦灯,青布破衣,却有股独特气质,有诗为证: 清癯瘦小貌无华,面若沉铁带黠瑕。 青乌一卷藏玄秘,似能堪舆定龙家。 “你个…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义薄云天的盖世大侠,小人惊了你的马,给您赔不是了。” 这老头突如其来的骚,差点闪了鲁浔的腰。 鲁浔忍俊不禁,却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暴匪,拿出一块碎银子轻轻抛到老头手里。 “道长,我这马太高,未曾瞧见您,看您也没受什么伤,这些钱给您做赔偿吧。” 说完一拨马头,就要离开。 可老头却突然不依不饶起来,手忙脚乱爬起来挡在马头前。 “你怎给我钱银?苦也苦也!莫走!你莫走!” “你这老头!想讹钱不成?” 鲁浔见此人如此做派,眉头一皱,身上杀气不由自主散发开来,周遭的野猫家狗感受到杀气吓得四散而逃,马厩里客商的马匹也惊的四蹄而立,几欲先走。 这青衣老头也吓了一跳,却强行控制自己想要逃命的脚步,颤颤巍巍的开口。 “大侠,非是贫道拦您,实在是您给了钱银,咱们结了因果。” 鲁浔听了这话奇道。 “就算结了因果,这也是善果吧?你待怎的?” “可不敢说啊,今日种树吃果,明日招雷烧屋,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谁知因果孰善恶?” 鲁浔听笑了。 “你这话说的,我还做错事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因果,给!” 说着,鲁浔自怀中掏出一把银锭扔到老头怀里,想着一会戳破这老头的骗局再将这银两夺回,给他好看。 “啊?苦也苦也!” 青衣老头看着手中银两,苦着脸冲鲁浔大声叫苦。 “大侠你却不知,贫道这一脉有规矩,无故受人金银奉养,便要替人卜一卦,可谁知求卦之人命数是重是轻?若是个命数重的,恐怕——” 青衣老头说到这看向鲁浔,刚一粘上鲁浔俊秀眉峰,眼睛突然直了,嘴中话都忘了说。 “这…这…天庭饱满、日角伏犀,凤准龙眸,目若朗星、龙鼻悬胆、玉柱金梁,这…这世上怎有如此贵不可言的面相!” 听到这,鲁浔只觉得对方是想要骗些钱的江湖骗子。 “多谢仙长吉言,命算完了,因果了了,您让让?” “这可不算完,卜算卜算,卜而算之,贫道现在只卜未算,因果还没了。” “哦?那你待怎的才能了?” 老头小心的看了一眼鲁浔露在外面的头面,嘴里不住嘟囔。 “燕颔虎头、玉耳朝海、金声玉振、龙凤之姿…这,这是武天…这人怎么有这等命格。” 老头又看了看鲁浔,眼睛转了两圈。 “这位少侠,可是年二十五六?” 鲁浔思量片刻,决定不回答。 “在下乃是孤儿,生辰八字并不知晓。” “这!” 老头急的抓耳挠腮,突然冲到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腿。 鲁浔顿时应激,一脚将其踢飞在地。 可老头却立马爬起来,掐着手不住捏算,这立马引起来鲁浔的注意,方才那一脚他用了三成力气,可小宗师三成力气也绝不是一个普通老头接的下的。 “骨相丰隆,似有龙伏,玉质霜髓,恍若天工,浓浓有春气,血气带朝罡。” 老头抬起头,非常肯定的说。 “少侠,不!贵人!你不对劲!” 鲁浔此时心知遇上的不是高人就是大骗子,面上不动声色。 “怎么不对劲?” 老头摇头晃脑。 “就贫道摸骨所见,贵人今年二十有六,乃春夏之交、龙含之地出生,按命格看,是四柱吉神之首,天乙贵人之命!再配上贵人面相—” 说到这,老头抬起头来,滑稽眼睛此刻满是严肃之气。 “这是武天子命格!” 鲁浔听了这话断定此人恐怕不怀好意,面色立作阴狠。 “老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老头毫不在意。 “贫道怎会乱说?况且说了又无人知晓,怕什么?” 鲁浔这时才发觉,方才还有许多行人的街巷此时空无一人,便是远处有人要来,也好像遇到看不见的墙一样,转身就走。 什么时候着了道! 鲁浔心中一惊,梵天心眼刀与混元六虚劲一并施展,浑身气势死死锁定面前古怪老头,但凡他稍有异动,便要施展雷霆一击! “你是谁!” 老头却整装一拜。 “贫道是谁不重要!皇子殿下微服私访,却不知是哪位王爷当面。” 鲁浔立马断然否认。 “老先生看错了,在下不是皇子。” 老头点了点头。 “是了是了,未来的天子应该称太子才是。” 鲁浔见此人自说自话,油盐不进,不禁有些愠怒。 “在下不是什么太子、皇子,老先生如此胡言乱语、构陷于我,怕不是不想活了!” 老头反倒笑了笑。 “贫道命有定数,只要过了最后一劫,就万事大吉,绝不会死在今日。” 说到这他突然恍然大悟。 “‘青云气,瓯中龙,能相见,天命从’,原来应在这里!” 这老头神神叨叨让人心烦,鲁浔见此事无法善了,正准备动手,可这老头几句话突然打消了他的念头。 “奇怪了,天乙贵人出行,应当红光照顶,紫气缠身,可贵人为何光华内敛?是哪位道家高人为您掩盖命格?不对——” 他忽然严肃起来。 “您报个生辰八字,贫道给您细批。” “行者,安静点!” 坐下锦膊骢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鲁浔本不想理会此人,但想起当下种种神异,鬼使神差报出前世生辰。 听了这串声音,赖通机瞳孔骤缩,三根手指在卦筒上敲出急响。 “十恶大败之命!日时相冲,劫财破禄,注定孤煞横死…不对,若真能易天改命,又是谁寻来三奇贵人命格,贵上加贵,保住了您的天子命?这是何等手段神通!” 他突然扯下青幡,伸手一扫,玄妙内息弥漫其上,青布白日放光,金丝银线勾出河图洛书、天干地支,针头大小的宝石点出三垣二十八宿并满天星斗,应做三百六十五周天元辰之数。 做完这一切,老头珍而重之的从怀中拿出一块古朴龟甲,喉结上下滚动。 “请贵人再报个时辰。” 鲁浔嘲讽道。 “老天师,人哪有两个生辰?” “有!” 老头严肃的看着鲁浔。 “旁人没有,贵人一定有!” 鲁浔想起穿越那日似乎下了场雷雨,不由自主将穿越的那一日报出来。 老头严肃点了点头,手持龟甲,上中下分摇九次,口中唱念歌诀。 “大道生时向鸿蒙,理气分通自无穷。 太极初分两仪判,五行流转四时环。 氤氲内藏先天法,混沌化开太古风。 天机欲问无为处,玄龟启甲告灵机。” 就在这一瞬间,黑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踢翻卦筒。 老头手中龟壳脱手飞出,在青石板上滚出诡异轨迹,三十七片甲片摔得四分五裂! 看了这一幕,老头仿佛撞见什么绝大恐怖之事! “甲戊庚汇于日时,死机转为生路,八臂哪吒斩龙局压住天乙贵命,反被十败凶煞冲破绝关,泄掉煞气,放出遁去里一,成了巡海夜叉迎龙局,这样十死无生之局都能逃出生天,果真命出三奇!这…生死合一、兴亡一念,这是!” 老头面色惨白,口中喃喃自语。 “天乙坠尘,十恶吞魂,三奇破狱,遁一存仁。” 他看了看那踢翻了卦桶的骏马,发觉盖在马身上的葛布掀开,露出那独特花纹来,又看了看手中银两,掂量几下,恍然大悟,顿时满脸都是苦涩。 “‘大圣弼,锦斓骢,四十九,天师封’白银四十九两,原来您是来讨贫道逍遥仙缘的啊!天命难违!天命难违!” 老头哀叹了几句,想了又想,摇着头自褡裢中取出文房四宝,抓起狼毫在黄纸上狂书,朱红墨水竟泛着金砂。 “大恶大善皆是缘,大胜大败总成空。 红鸾动时劫难至,消一业兮增一福。 池当止,骨续龙,无为有处有还无。 斡旋混元造化果,遁去其一在心中!” 纸页未干,老头一口血吐在上面,可他擦都不擦一下就转头狂奔,青布幡在身后猎猎作响。 “贫道的因果还了!人皇莫再寻我!” 鲁浔拿起黄纸,发现是最上好的金纸,书写用的是金星朱砂,名贵无比。 鲁浔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老道士,顿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难不成真有神仙,罗织命运,拨弄天机!那我又算什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指尖突然传来灼热之感,他低头一看,手中黄纸无火自燃,瞬息化作灰尘飘散在晨风之中。 不知何时,行人四下冒了出来,周围瞬间车水马龙。 第103章 威逼利诱 烈马昂蹄,万里绝尘。 鲁浔难得在城镇中纵马狂奔。 方才那老人手段玄奇,卜算两个时辰竟与鲁浔命数全然相合,这实在让鲁浔毛骨悚然。 穿越重生之事本就玄奇神异,武学世界也超出唯物之理,如今再有人能凭几个生辰八字将自己命数断的明明白白,这如何能不让鲁浔臆想那举头三尺之处到底有什么在注视。 心思纷扰的鲁浔不再悠然自在,一路策马狂奔,由于所住之处离府治极近,不过中午,就到达了建州府的军政核心——锁江城。 大周天下处处军州,南方军州成平日久多是年久失修,可建州作为闽地八府之首,府治州城却修缮的极为坚固,鲁浔面前的锁江城三面环水,四方高岗,墙高不过五丈,可自上而下落差却超三百尺有余,墙面宽可行四骑,箭垛密竖、兵洞暗藏,城外良田万顷,农人正忙,若是战时,二万精兵驻守,无三十万大军不敢相窥。 看着面前明显修缮用心的险要城防,鲁浔皱着眉头,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这大周怎么回事,立国三百余年,武备却还森严到如此程度,江屏、巨岳、锁江、齐云、泉门、雁回、龙口、断山,再加上百年靖海杀出来的十万靖海精兵,愈百万见过血的民壮,光是岭南腹地就打造了闽中八柱这样固若金汤的防线,简直是在准备一场亡族灭种的卫国战争!” 鲁浔今生第一次踏出云州,心知自己信息太少,多思无益,按下纷繁心思,打马入城。 因鲁浔此次身边无刀,自己也乔装打扮了一番,入城时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虽然在自己身上略过,但并未停留太久。 入城之后,鲁浔未往卓氏府邸去,而是直往木樨巷去了。 到了之后,果不其然,木樨巷此时只剩下些空空荡荡的房屋瓦舍,屋里院内打扫的干干净净,竟然还用水反复冲洗过,桌椅板凳留在原地,已是落了一层浮灰,唯有门前铁锁崭新。 “竟然没一把火烧了?有意思。” 鲁浔小心查探,入到内室,内室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巧的手提藤箱——是大周少见的西洋风格。 打开箱子,其中装了满满一箱六宝葫芦印花的大黄鱼,打眼一看就不止千两,元宝上放着一个信封。 鲁浔拆阅内容,面上泛起奇色。 这信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一份名单,共有几十个名字,看着都是些女儿闺名,名字后面还有地址、日期和钱银。 另一部分则是一份名录,上书各人家住何处,所做所为,得利几何,都是些人口买卖的脏事——分明就是一份罪犯名录。 最后一部分只有两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 看着这些东西,本就心情不好鲁浔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这是想堵我的嘴,给我台阶下,这是利诱呢,有意思。” 鲁浔提起箱子转身出门,可刚到门口,却听四周传来密集脚步,夹杂金铁交击,四面八方冲入巷子,随后一声雷鸣般的大喝传来,在小巷内隆隆作响。 “屋里的贼人听好了,我乃建州通判青眼虎李云!尔等事发,快快束手就擒!” 鲁浔听了外面的人喊话,诧异的笑了。 “这是威逼了?太有意思了。” 鲁浔的武功来说,天下间留得住他的地方守备军几乎没有,若他飞身而去也照样脱身,可对方出招若是不接,反倒让人小看,况且今日鲁浔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正要找人撒火。 鲁浔推门而出,见得门外数十名轻甲捕快、弓手列阵,装备老旧,满是划痕,但却看得出主人平日保养精心,穿着虽然朴素,但面色红润无菜色,精气神也不错,是一队不错的好兵。 打头站着一位铁甲将官,身材精悍,阔面虬髯,一双目不斜视的碧眼异于汉人,却正气凛然,手持一把虎头护手钩,端是威风凛凛好汉,正是喊话之人,有诗为赞: 虬髯如戟面如镔,眼射碧芒似为番。 铁肩撑开遒松骨,虎头钩刃冷生寒。 心底无私存正气,雷音震破宵小肝。 江湖绰号青眼虎,建州通判是李云。 李云见鲁浔现身,手中的箱子让他碧眼一亮,他举起手中虎头钩,如虎吼雷鸣般的大嗓门扯开了就喊。 “好个买卖人口的贼人,叫本官今日撞到你人赃并获,将那贼赃与我,再把人卖哪去了交代清楚!本官可做主给你个从轻发落!” 鲁浔没了平时人人平等,平易近人的架势,面无表情的下巴一点,毫不理会李云咆哮,只是自问自的。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少说废话!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兄弟们跟我上,将这贼人拿下!” 说完这话,李云振臂一挥,身后弓箭手齐齐开弓,小小衙役,竟能做到连环齐射,可见李云带兵之能。 可小小箭雨如何伤的了宗师高手,鲁浔竖起手指,明明动作慢慢悠悠如垂垂老朽,可偏偏就将面前箭矢统统打落,落地时还会“恰好”砸到将射向腿部的箭矢,看起来就像意外一般——一次又一次准确出现的意外! “停!” 李云连忙止住想要冲锋的兄弟。 “原来是高手!结阵!” 手下之人令行禁止,长短分布结作困阵。 “阁下是谁?” 鲁浔颠了颠手中的藤箱,冷然一笑。 “看到我有功夫,我就不是贼人了?” 李云收敛嗓门,沉声开口。 “是不是贼人,本官尚不得知!但这般武艺,哪处赚不得钱银?犯不着干这生孩子没屁眼的生意!阁下到底是谁,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还有点机智,不要急。” 鲁浔看着李云,衣服滑动,果冻已攀附于小臂之上。 “等我看看~” 他抬起手指对准李云。 “你要干什么!” 李云见状大喝一声,但却未退后半步,反而把身旁士兵护在背后。 鲁浔冷哼一声。 “还有几分担当!” 又看了看没有抖动手指,杀生太岁难得的毫无反应,鲁浔也是怒火稍歇。 “倒算是个好官。” 他看了看手中的藤箱,思量一番,把手中藤箱扔到李云脚下,自己坐在门槛上。 就在李云蹲下身子打开卡扣,想要打开箱子查看之时,鲁浔开口了。 “想好了?” 李云手一顿。 “想什么?” “想死呗。” “你!” 李云又擎起铁钩。 “里面装了毒药机关?” “怎么会是那种东西!哈哈哈!” 鲁浔冷笑起来。 “里面有贼人的荣华富贵,也有君子的身败名裂。” 鲁浔笑着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语。 “打开了可就没机会了,想清楚,李通判。” “贼人?君子?” 李云听了这话眯了眯碧眼。 “本官不是君子——” 他一把掀开了箱子。 “却也不怕身败名裂!” 鲁浔见此双目一亮,心中升起疑惑。 “莫不是真碰到好汉子了?” 第104章 义之所在 众人静悄悄的看着李云。 巷子里没有风声,李云的身体却瑟瑟发抖。 鲁浔却看得出,这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源自难以抑制的愤怒! 打开箱子的李云看都没看千两黄金,直接拿起了信件查看。 只看了一眼,李云的手就开始发抖,一双碧目血丝密布,威严阔面已如金刚怒目。 看完最后一页,他将信件轻轻合上,装回原样,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何感想?” 怒气稍减的鲁浔淡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常人不可察觉的探究。 听了这话,李云双目骤开,吐气开声时又有闷雷随形! “可算找到了!” 他向鲁浔抱拳深深作揖,再抬头时已满面憧憬。 “未曾想是‘煌天大侠’鲁浔鲁大侠!您果然没死!下官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何止三生有幸!” 鲁浔眉毛一挑。 “你怎么知道我是鲁浔?” 李云一脸笃定。 “身高九尺,臂长膀阔,朗目如星,不露金面,武功高强,视金钱如粪土,却又与人口案有关,方才又回护下官,定是鲁大侠!” 鲁浔听了眼睑微抬,冷笑一声。 “谁教你这么说的?” “谁教的?” 李云一脸不解。 “鲁大侠,下官虽然愚钝,但自入仕以来便一直任刑名侦缉之职,如今做到一地通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还敢狡辩!” 鲁浔冷声呵斥。 “我前脚进来,你们后脚来拿我!谁给你通风报信!若真是查案的干吏,这千两黄金偷入现场,尔等竟都不知道?” 李云不仅不怒,反而一脸歉意。 “鲁大侠,下官确实是得了人举报才来的,但下官得到的举报是此处陌生女子关押,这才误会鲁大侠。” 说到这,他满脸惭愧的自嘲。 “整个建州都知道鲁大人在延州是怎么杀人的,又是怎么用一把刀逼得延平王清理延州官场的,下官这个办不好差的废物通判,若不能将功折罪,就只能受鲁大人一刀赎罪了。” 鲁浔话头转回。 “举报者是谁?” “鲁大侠,保护线人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恕下官不能告知。” “他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安排,就是让你碰上我,好让你我起冲突。” 李云断然否认。 “那人是下官多年的伙计,下官信他!这其中定有误会,下官替他向鲁大侠赔不是,若鲁大侠要怪罪,就算在下官头上吧!” 说完,抽出怀中匕首,撩开裙甲一刀插入自己大腿,随后站立不住,跪在地上。 “大人!” 周围士兵见了纷纷大惊,立马围了上去。 “回去!” 李云大手一挥,推开众人。 “鲁大侠,我知道冒犯小宗师的罪过,您看这样够不够,不够,您招呼!” 鲁浔看着李云额冒汗却面不改色,却还是有些不信,再度出言试探。 “不够,把手留下吧。” “好!一只手换我兄弟命,请鲁大侠说话算话!” 听了这话李云毫不犹豫拔出匕首,伤口喷出的鲜血还未落地,手中匕首就要另外一只手砍下。 叮! 一枚铜板打飞匕首,饶是鲁浔一直盯着李云的动作,也被李云的毫不犹豫吓了一跳,险些真让他将手砍了。 鲁浔未曾想还真碰上这等义气之人,看着满脸疑惑的李云和周围愤慨的衙役,鲁浔沉默片刻,虚空点了几下为其止血,又指了指那书信。 “怕不怕?” “怕?” 李云刚挣扎的站起来,听了鲁浔发问先是一愣,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声调立马一高。 “下官找这名单多时了!自人口案传入建州府,下官日夜追查,未有丝毫懈怠,可那贼人谨慎至极,手尾处处扫清,泥鳅一般滑不留手,什么都查不到!一想到那些被拐卖的良善,下官夜不能寐,都怪下官失职,下官恨不得以死谢罪!” 说到激动处,他狠狠拍了拍手中的信封。 “如今终于抓到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下官今日就要连夜缉拿,将其明正典刑,不然下官今生都不会原谅自己!鲁大侠问我怕不怕?” 他看向鲁浔,仿佛受了极大侮辱。 “鲁大侠可以杀了我,不能侮辱我!您侠义无双,下官也不是黑心的畜生!也有良知!也懂侠义!我现在就跟鲁大侠立誓,名单上的贼人,李云就算穷极一生,走遍天涯海角!也要一个不留追拿归案!否则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李云转头就走,却只拿走了信件,千两黄金看都不看。 鲁浔开口唤他。 “建州知府、同知可允你行事?” 李云脚步一顿。 “下官只管查案,无愧于心便可。” 鲁浔摇了摇头,有些语重心长。 “你没证据,如此抓人,未等审问就会被人阻挠,到时治你个滥用职权、欺压良善,这六品通判的乌纱帽可就丢了。” 李云转过身来大笑一声。 “多谢鲁大侠关心,下官身上有武艺,就算当不得官,也饿不死的。” 鲁浔由衷的劝说。 “你不是我,失了官身,凭你的功夫挡不住他们报复。” “那就让他们来!” 李云碧眼圆瞪,面如猛虎威严。 “怕死就不当这鸟通判!” 见这李云如此豪气冲天,鲁浔大为赞赏。 “好汉子!我随你去,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你出事!” “鲁大侠,这怎是你的事!” 李云义正言辞的拒绝。 “小者说,建州之案是下官这个通判的职责,谁逃得下官都逃不得!大者说,鲁大侠行侠仗义、无惧生死下官佩服!可滥用私刑,下官不敢苟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人人都滥用私刑,国法威严何在?弱小者岂不任人欺凌!有人触犯国法,那就是朝廷的事、官员的事,就是下官的事!下官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要维护国法威严!况且!”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兄弟。 “世上不止您有良知,黎民百姓也不能只靠您一位小宗师护着,小宗师有多少?百十来位而已,可李云却可以有万万个!” 正午日头正晒,投射到李云的脸上,照的白茫茫一片,在那不含一丝作伪的表情里,鲁浔清晰的感受到一种无比决绝。 “好汉子,你会死的!” “若我的死能让朝廷看到国法势微,能重树国法威严!那我死得其所!鲁大侠,下官知道你对朝廷失望,可朝廷官员如此众多,自然良莠不齐,鲁大侠——” 李云神情慨然无畏,声音掷地有声! “请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要证明给您看,朝廷有忠臣,百姓有希望!” 四下寂静无声,只是这闷热的巷子里突然自门户窗棂中吹出阵阵微风,它们聚在一起卷去了李云脸上的汗水。 鲁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知道自己的下场,对么李云,告诉我。” 李云严肃的脸上扯出一个憨厚的微笑。 “下官不懂鲁大侠在说什么。” 面前这个男人早知道最坏结果,可他依旧决定奔赴一去不回的战场慨然赴死。 鲁浔知道那种信念,他也有这样的信念,三军可以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他知道,自己没资格阻止这个男人。 但他至少应该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光自己,所有人都应该为这个男人做些什么。 鲁浔伸出手指,向着曾经藏匿罪恶的围墙发泄自己抑制不住的情绪: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君以碧血荐轩辕。 “这首诗送给你,李大人!” “鲁大侠,下官如何配您这样称呼!” “李大人!” 鲁浔又喊了一声。 “你去吧,若事不成,我保你无事!” 李云却苦笑一声。 “下官平生信念断绝,生不如死,怎会无事?” 鲁浔郑重的承诺。 “我一定全力保你无事,纵然未能做到,我也一定替你报仇!” “下官不用鲁大侠庇佑,也不希望鲁大侠替下官报仇。” 李云摇摇头,认真的看着鲁浔。 “下官只愿鲁大侠武学登峰造极之时,不忘了今日下官之举。” 他的眼中满含热忱。 “届时事有不成,来护黎庶苍生。” “位卑未敢忘忧国。” 鲁浔不自觉的轻轻呻吟,他知道自己再说教任何东西,都是对面前义士的侮辱。 他抱拳在胸,调整了一下动作,想让自己更庄重些。 “李大人,鲁某祝大人旗开得胜!” 李云欣喜一笑,抱拳回礼。 “借您吉言,愿鲁大侠纵横江湖,名震天下!” 说完,他一招手。 “兄弟们,我们走!” “是,大人!” 众人响应云集,步履轻快,仿佛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宴会。 “诸位兄弟!” 鲁浔一声,唤的众人回头。 鲁浔伸手一挥,藤箱中的黄金飞出,落到众人手中。 “诸位皆壮士,壮士出征,岂能无酒,些许小钱,请各位喝酒!” 众人看了看手中的黄金,又看了看李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千两黄金随手相赠,鲁大侠真是传说般的奢遮人物!” 一个小兵笑着跟鲁浔抱拳作揖。 “可是鲁大侠,小的已经领了朝廷饷银,办差是本分,拿您金子又算什么?爷们们不是什么豪杰好汉,但却做不来这样的事。” 说完,他将黄金扔回藤箱头也不回的走到李云身后。 “大人,咱们该办案去了!” “好兄弟!走!” 李云看了鲁浔一眼,眼神中满是骄傲,他将手中黄金一抛,转身而去。 众人笑着掂量着手中的黄金,口中说着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富贵,却一个接一个毫不犹豫的将黄金扔回藤箱中。 片刻过后,捕快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巷子里没有风声,只有鲁浔的喘息略显急促。 第105章 嚣张跋扈 呆立良久,鲁浔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李云面对惨淡生死的勇气让他之前种种烦忧大为消解。 这个远不如自己的通判用坚定的信念向他展示了该如何面对前路的险阻。 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冷静下来的他细细思索自己今日的遭遇,拎起黄金离开小巷。 他按照暗号,一路找到建州听风楼的堂口。 熟悉的等待,同样身着紫衣的管事。 “三件事!” 鲁浔直截了当。 “您吩咐。” 紫衣管事似是了解鲁浔的性格,也不含糊。 “卓氏所有情报,李云那个朋友,我的刀在哪,这是黄金千两,够不够。” “多了,除了您的刀外,其他的都不值钱。” “那就再加一条,给我周妙彤的全部情报。” 紫衣侍者点头告退。 没多久,鲁浔走出听风楼,刚一上马就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 “鲁大哥!” …… 知府衙门,一伙千牛卫撞开知府衙门的看守冲到内堂。 建州知府冯到正在作画,见了来人,十分惊奇。 “今日什么风,将张大人吹到老朽这来了?” 来人身材精瘦干练,面目稍显刻薄,一双三角眼惹得少许阴狠挂面,正是建州千牛卫千户‘鼍火儿’张横!他那张建州官场都不愿看到的凶脸此时却一脸火急。 “冯大人,都火烧眉毛了!您还有心情在这作画!” 冯到奇道。 “什么事惹得张大人火急火燎,请坐。” 张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顾礼仪拉住冯到。 “鲁浔入城了!” 冯到听了却笑了。 “鲁公来了?那老朽可要前往拜见这位未来朝廷的封疆大吏、少年英才。结识这样人物的机会可不多见,张大人急什么?” “冯大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鲁浔已经暗自调查了人口案,现在你手下的通判李云自他那得了份名单,正四下拿人!已经起了数次冲突了!” “这我还真不知,李通判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哪里会先上报后做事。” 冯到听了却毫无反应。 “冯大人,您不怕受牵连么!那名单上有谁除了鲁浔和李云二人无人知晓,谁知上面有什么人物,真要放开抓,怕不是要出大乱子!” “乱子?能有什么乱子。” 冯到听了更是毫不在意。 “人口案发生之时,老朽就与你张大人聊过此事,老朽为官清贫绝无参与,鲁公抓人口案犯人抓不到老朽头上,当时张大人也是如此说的呀,难不成你参与其中了?” “哪个参与这生孩子没屁眼的事!” 张横断然否认。 “人口案你我不受波及,可抓了这么多人,要出大乱子!方才我已去建州卫所军打探消息,卫所军得到命令,绝不与鲁公放对,已是闭营不出了!” “怕什么?你我能管得了?” 冯到依然老神哉哉。 “延平王不发话,卫所军会如此?这些个豪门大户有人治治也是好事!人口案不结,鲁公不会罢休,那斗得了延平王的刀,你张大人多大的面子,又请哪位去挡?卓庄主么?” “报!”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一个千牛卫连滚带爬冲了进来。 张横见了顿时挂不住脸。 “慌慌张张,简直废物!” 冯到在旁边劝道。 “想是有急事,先让他讲吧。” 又对来人出言安抚。 “什么事,慢点说。” “大人,真出大事了!” 可这千牛卫却不领情,依旧慌慌张张,说出来的话也确让二人大惊失色。 “李通判正在翟氏门口列阵,准备攻进去抓人呢!两边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什么!” 张横拍案而起,与同样惊起的冯到面面相觑。 “卓志远的女婿参与进来了?” “那卓氏?不好!” 二人面色大变,顾不得出行仪仗,起身就冲了出去。 翟府之中,翟家家主翟志涛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去找三少爷的人回来了么!” 一旁的中年男子面色也十分焦急,却出言安慰。 “爹,人刚派出去,三弟收到消息还要一会儿。” “哎!老三这个畜生!家里钱不够花?怎么就掺和到人口案里!” “爹莫太伤神,卓氏与咱家是亲家,不会不管我们的。” “管有什么用!那鲁浔刚在延州杀了个人头滚滚,延平王他都敢动手!如今那个不通人情的碧眼番打上门抓人,坐实了罪证,还能逃得过鲁浔的刀嘛!” 翟府门外,李云雷鸣般的大喊。 “翟氏听着!翟氏三子翟地临事涉人口案,本官要拿他回去问话,你翟氏拒不交人,是想造反嘛!” “碧眼番!你少血口喷人!” 门口的翟家大少爷带领家丁与李云对峙。 “没有确凿证据,就要缉拿良善,地临是卓氏家主之婿!你竟敢如此冒犯!” “笑话!娶了个庶出女儿就招摇撞骗!败坏卓氏名声!干出这等恶事!” 说着又摇了摇手中名单。 “本官在贼人案发地发现这份名单,拿人问话乃是依法行事!尔等拒不配合,分明是心中有鬼!” “你!三弟你回来了!” 翟家大公子正要矢口否认,却突然面露喜色。 李云转身一看,一身着蓝色武服青年骑着马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骑马的家丁,正护卫着一辆马车,立刻大声询问。 “你是翟地临?” 青年看都没看李云,忽然猛的一打马,身后家丁见状一同发力,随着青年一同纵马冲阵。 李云自身有伤,加之衙役阵势朝前,一时间阻拦不及,竟被青年带人撞开一个口子,随后众人抽出武器连鞘胡乱抽打,扫开道路将马车迎了进来。 马车慢慢行到正门,一个清秀女子探出头来,蓝衣青年连忙伸手去扶,动作轻柔、态度恭敬似是扶自己老母一般。 “夫人慢点。” “快些赶走,吵闹得很。” 女子先是斜了青年一眼,又看了一眼李云,眼神有些阴厉。 “给那碧眼番点教训!” 蓝衣青年立马一凛。 “夫人放心,这碧眼番敢非议你,我必不让他好过!” 说完,蓝衣青年将女子送入府中,看着她走远才轻出一口气,转过身来脸上已是怒火中烧。 “本公子就是翟地临,碧眼番,你就是建州府通判,那个什么绿眼猫李云?” 李云走上前去。 “翟地临!你牵涉人口案,本官现在要拿你回去问话,识相的跟我走,不然就将你拿下!” 翟地临扫视了一眼周围的衙役,随后恶狠狠地盯着李云。 李云毫不畏惧与其对视,见其不肯伏法,正要招人动手,这翟地临竟突然拔剑就砍。 “反了,反了!兄弟们,拿下翟家之人!” 李云一边招架,一边招呼人上前。翟氏之人见自家公子动手,也冲上去跟李云手下斗在一起,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 李云毕竟受了伤,功夫也不算高强,虽然手中奇门铁钩克制刀剑,却只斗了几十招就被翟地临打倒在地。 “狗贼!你袭击朝廷命官,不怕朝廷治罪么!” 躺在地上的李云依旧不改强硬,大声呵斥褚岳临。 “啊!” 翟地临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脚踩在李云伤腿上,狠狠用力碾压,李云大声惨叫,伤口崩裂,顿时血流如注。 翟地临一口唾沫吐在李云脸上,一脸鄙夷。 “狗屁朝廷命官,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也敢到我翟府门前撒野,还敢侮辱我夫人!侮辱卓氏贵女!今天我要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李云气的血贯瞳仁,大声喝骂。 “狗贼!你如此羞辱朝廷命官,本官定要上报朝廷,治你个谋反之罪!” “谋反?蠢猪一样的东西!” 翟地临不屑一笑。 “老子是卓氏的女婿,老子谋反就是卓氏谋反,卓氏谋反就是建州武林谋反!皇帝老子他敢么!告诉你,建州就是卓氏说了算!要怪就怪你一张臭嘴侮辱了我娘子!今天我收了你一只招子,让你开开眼,就不用谢我了!” 说完话,翟地临提起剑来向李云眼眶刺去。 “剑下留人!” 刚赶到的张横、冯到二人远远看着阻止不及只能大声喝止。 可翟地临就像没听到一般,一剑刺下!看的张横、冯到目眦欲裂。 叮! 只听一声轻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李云身边出现一名黑衣男子,正是从听风楼赶来的鲁浔。 他弯着腰,手指横在李云眼前,指肚稳稳顶住长剑。 “方才李大人说了句卓氏庶女,是实话吧。” 来人开口问道。 “你是谁?” 翟地临收回长剑,退到家丁中,一脸凝重看着鲁浔。 “我问你话呢。” 鲁浔将李云扶起来,为他止血后交给他的手下,转过身看着翟地临。 “说一句实话,你就要挖他的眼睛。”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那你刺了我一剑,我杀你全家不过分吧。” 翟地临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泛起不祥之感。 “你到底是谁!” 鲁浔瞳孔中已经浮现日轮之形——这是他愤怒的预兆。 “我是鲁浔,你似乎很不尊重我,不过无所谓。” 他淡淡开口,用挡剑的手指指了指神色大变的翟地临。 “这是你最后一次不尊重我。” 第106章 大散凶威 “鲁!鲁浔!” 翟家众人听了这名字是大惊失色。 鲁浔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应,与其让这群两脚禽兽敬他爱他恭维他,他更喜欢它们像现在这样怕他恨他畏惧他。 他伸出手指对准翟地临,传来的剧烈抖动让他闭上眼睛——豪门贵胄还真没几个好东西! 他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知道到了元敬等人那个地位,多少有些身不由己,也难免要有些漠视人命的行为,可当时他探元敬的时候,颤抖之感也不及眼前这蓝衣青年重!区区一个一州之地的豪族,做的恶比实权王爷还重,简直耸人听闻! 云从龙、风从虎,高人出世,自有异象相随。 鲁浔杀心大盛之下,眼中梵天日轮绽放金红光芒,混元六虚劲扰乱周身虚空,让众人呼吸困难。 站在一旁的李云看着鲁浔身上异象,青色瞳孔剧烈抖动,想起一直听闻的传说。 “目生佛眼、洞观群邪。耳察大千,闻声伏魔,菩萨心肠,修罗手段。传说鲁浔乃广目、多闻两大天王转世,持佛祖赐下的大日神通、雷音大法,并十二大天发愿加持,专到人间降妖伏魔,普度众生,难道是真的!” 想到这李云愈发不想让鲁浔做那罔顾国法,惹朝廷反感的事情。 他挣扎的绕到鲁浔面前,抱拳相劝。 “鲁大侠,朝廷……” 未等他说完,鲁浔断然出言打断。 “朝廷自有法度!又要说这种狗屁言语是吧!” 说着他举起手指了指这褚岳临。 “你看着混账东西嚣张跋扈的样子,朝廷还有威信么?还有体面么!李大人,方才我在旁边看你执法,已经给你机会了,可你的做法不顶用,现在,就要用我的做法了!” 鲁浔越说越气,手掌显出白玉神掌异相,就要动手杀人。 “鲁公!切莫动手!有话好商量!” 远处传来一声高喝,随后一连串凌乱脚步快速接近。 鲁浔方才已经看见这二人,一个斗牛服加身,鲁浔一眼就认得出,另一个身着便服,白发苍苍,慌乱之间也有气度,想来官职不低。 “知府大人!您来了!” 李云一句话将来人身份告知鲁浔。 “李通判!你简直胡闹!本官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你,大索全城这么大的事一定要跟人说明白,是配合调查!你怎就又跟人起冲突!” 训了李云两句,冯到立马转身向鲁浔拱手。 “本官建州知府冯到,见过鲁公。” “下官建州千牛卫所千户张横,拜见鲁公。” 鲁浔扫了一眼张横,又认真看了看冯到。 “在下无官身,二位大员不必向我问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一件事情,李云所做之事,冯知府真的知情?” “鲁大侠,此事……” 李云急忙开口,却被冯到抢先打断。 “当然知晓!李通判所为皆本官授意。” “冯大人!” 李云哪还不知道冯到的意思,一张严肃阔脸满是感动。 鲁浔看他当着众人面力保李云,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冯到轻呼一口气,再度开口。 “鲁公,此事知府衙门决心一查到底,若人死在鲁公手中,线索就断了,您看着翟氏能否交与李通判带回问话?本官保证,竭尽全力还百姓一个公道!” “竭尽全力?多大力?” “延平王用多大力,本官就用多大力!” 冯到沉声许诺。 鲁浔冷然一笑。 “元敬的面子我要给,你有什么面子让我给?” “凭本官清清白白,凭本官一片公心!” 冯到面不改色。 “本官知鲁公急公好义,可人世间哪来绝对公平!千百年从来如此!就如今日本官在鲁公面前,面子不如延平王这同档宗师一样,靖海大战在即,建州乱不得!请鲁公大局为重!” “从来如此,那便对了?” 鲁浔看着眼前明嘲暗讽的冯到,却未曾陷入道德陷阱。 “你要跟我讲道理是吧,好,我今天好好跟你论论道理。你作为一州知府,治下出此大案,本就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可你却没半点愧疚,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鲁浔指了指他衣袖上沾着的颜料,指的冯到一脸尴尬。 “李通判满街查案,你却已经做全了妥协打算,世家大族的钱你是不收,可地方豪族的情你却给了,日后这官可就好当多了。” 看着冯到开始变色的脸,鲁浔越说越狠。 “你说自己一片公心,可这公心却没一片落在这些受苦的百姓身上,还打着为百姓的名义,一边用来钳制我,一边把这些百姓摆上货架,作为你跟地方豪族交易的货品,一货两卖,卖出个不畏强暴,卖出个大好官声,卖出个为民做主,卖出个青云直上,备不住还要卖出个青史留名,真是好买卖。” 说到这鲁浔摇了摇头。 “我鲁浔白身草民一个,可做事却从未标榜过自己大公无私,涉及百姓之事,也从未给自己谋过利,所以,不论我做多还是做少,都是情分,不是本分!尽力而为就无人有资格指摘!你这个堂堂四品大员,封疆大吏,尔食尔禄,民脂民膏,却办事不力、尸位素餐,说话冠冕堂皇,实则是个巧言令色、自视清高之徒,也配用道义来绑架我?冯到啊冯到——” 他走到冯到面前,轻轻弯下腰,双眼直视着冯到那双敢怒不敢言的眼睛。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看着因为这一句话脸色瞬间苍白,眼睛溢满恐惧的东西,鲁浔畅快的笑了。 “你看?你怕了。” 他拍了拍冯到的肩膀,看着他一拍一抖。 “我就喜欢看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东西,把这身假皮撕碎的德行。看在你为官确实还算清白,滚到一边去,在敢说半句废话,我就把你的脑袋放在京观尖上!” 说完这话,他一把推开冯到。 冯到站立不住跌倒在地,帽子掉在地上,滚到鲁浔脚边。 鲁浔看也没看一脚踩扁,朝着翟地临缓缓走去,每走一步气势便强横一分,起初如朝阳初升,刺破黑暗,慢慢如大日横空,扫尽阴霾! 翟地临看着面前的鲁浔,吓得身如筛糠,突然把剑一扔,朝李云大喊。 “李通判!我自首!我有线索,你快拿下我,我跟你回去配合调查!” 鲁浔看着这一幕笑了,指着面前这团丑物,回头跟李云调笑。 “看看,他要报官,他要自首,李通判你说他是良心发现么?” “良心发现?” 李云看着这一幕,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就对咯!今天我教你一个道理。” 鲁浔笑着一拍手,恐怖真气震荡虚空,褚府大门被气流冲断门栓,门板翻飞带飞一片家丁。 “正义必须比邪恶更残暴才行,邪恶断人一只手,正义就要杀他全家!这才制得住邪恶!” 说完鲁浔伸手一招,一股无形气劲提着翟地临飞了过来。 看着面前恍若筛糠的世家公子,鲁浔刚要施展手段,就听一声娇喝传来。 “鲁叔叔!” 鲁浔抬起头,看到方才进门的卓家女正站在门口给自己行礼。 “妾身翟卓氏,出嫁前小字嫣然,见过叔叔,这几日妾身在三哥身边,听了您许多事迹,今日得见,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说到这,卓嫣然讨好的笑了笑。 “三哥很想念您呢。” 鲁浔看卓嫣然这般套近乎,先是停下动作,开口报出几个数字。 “一年四个月,掠女子、孩童四百二十人,得银二十四万九千八百两,你丈夫可是专抓上等货啊,不然卖不出如此价码。” 说完,他问卓嫣然。 “你丈夫剽掠良善为货,近乎一日一个啊,害得多少户家破人亡,你可知道?” “妾身不知。” 卓嫣然一口否认。 “但依大周律,若肯倍补款银,入伍立功,便可抵罪,且不说我夫君是否有罪,就算有,我翟家也全部认罚。” 说完她冲着冯到开口。 “冯大人,不论我夫君是否有罪,为了百姓安稳,鲁公消气,圣上欢颜,我翟家愿出三倍罚金,我夫君并二百家丁即刻参军入伍,为国效力!此事乃朝廷倡导,请您做主。” 随后卓嫣然又转过身来朝鲁浔一拜。 “鲁叔叔,地临是卓氏的女婿,还请鲁叔叔给我卓氏、给家父一个面子,卓氏不会忘记朋友!” 鲁浔看了看不肯起身的卓嫣然,又看了看一脸期盼的冯到,突然扣了扣耳朵。 “元敬当时问卓晓松,卓志远是不是练成七剑境界了?这个问题我现在问问你。” 看着卓嫣然脸色大变,鲁浔啧了一下嘴,不耐烦地伸手点了点她。 “没练成?那就是实力不如我了?踏马的,元敬都不敢跟我这么摆谱,你一个庶出的罪妇跟我要人情?” 鲁浔一把抓起翟地临。 “你他娘的,算老几!” 说着,他将手中的大活人如丢石子一样扔向翟府大门。 “手下留情!” 这时,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他身边四把宝剑环绕,组成一道柔和剑幕,锋利剑锋褪去火气,稳稳托住翟地临,凌空翻了几个筋斗将力卸掉。 落地之后,此人将翟地临抛在地上,转过身来面对鲁浔,仔细端详与卓凌昭有几分十分相似。 “在下名剑山庄卓凌云,代表卓氏向鲁大侠问好。” “我可不怎么好!” 鲁浔却没给面子。 “我之前在延州说过,跟此事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妈祖来了都留不住!元敬能挡住我,你觉得你能?还是你爹能!” 他伸出手指狠狠点了点脸色难看的卓凌云,一如十日前下三街码头那晚一样。 “回答我!” 第107章 天王之名 卓凌云未曾想鲁浔如此不给面子,还真像传说中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鲁疯子。 尴尬之余他也有些恼怒,作为卓家长子,五十多岁的他在江湖上扬名也有三十余年,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指着鼻子责问,还是在他搬出卓家的时候,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是他一看到鲁浔那双白玉神掌,立马清醒过来,江湖有云:“不怕混元功,就怕白玉掌,若遇天罡法,同档避一旁”。 郑家的天罡混元童子功出了名的难学难精,可一但练成威力无比,直上心、体、气三关,极擅捉对厮杀,只是威力太过,常有控制不住误杀的情况。 威力无比又难以留手,是以少有人愿意和练成太虚无尘的郑家人交手。 更何况面前这位入江湖不足一个月,刀砍延平王,大败火行魔,光小宗师就打了两个,净火的手说是自家弟弟砍的,卓家人那还能不知道真实情况? 当时净火被打的就剩一口气了,可这位主呢?这才过去十天就看着半点伤都没有了,同档放对近乎无伤败敌,就是自己老爹上也未必做得到! 想到这,卓凌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怎么就忘了这位凶神出了名的谁的面子都不给,自己把老爹搬出来那不是自取其辱么。现在上不上下不下,被架在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卓凌云不知如何收场时,一道女声打断了现场的尴尬。 “卓师兄,好久不见,师妹有礼了。” 卓凌云先是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一脸恍然,而后大喜。 “你是?是静仪师妹!” 只见鲁浔身后一位粉白襦裙女子款款走出,微微施礼,此女星眸竹腰,骨相舒阔,美若楚辞中的山鬼,原来是月母宫的张静仪。 正是方才鲁浔在听风楼门前碰见的女子。 张静仪来此乃是奉师门之命,随二师姐骊沁到此与名剑山庄商量成婚之事,骊沁先去处理些宗门事务,张静仪则到听风楼打探消息。 故人巧遇,自然会谈及近日遭遇,张静仪近日来多有听闻鲁浔大战净火不知所踪之事,见到鲁浔毫发无损,也十分欣喜。 又听说鲁浔要处置人口案之事,二十出头的少女心性跳脱,正是对江湖事好奇的年纪,便请求跟随鲁浔,没成想第一刀就砍到了卓氏亲家身上,实在让她尴尬不已。 可毕竟未来婆家,张静仪也怕鲁浔悍然动手杀人,这才现身为卓凌云解围。 卓凌云自然能看出张静仪解围之意,欣喜之下连忙就坡下驴。 “静仪师妹来建州,怎不跟我卓氏知会一声,你可是我们卓家未来三媳妇,旁人看了还以为我卓家怠慢你呐!” 张静仪羞怯一笑。 “静仪也是刚到,师姐去办些宗门庶务,本来打算明日上门拜访,商谈……哎呀,不说这个。” 女儿家羞于谈及自家婚事,连忙岔开话题,一脸关切。 “卓师兄,小妹与鲁大哥有些交情,您跟小妹交个底,今日这事到底要如何处置。” 卓凌云听了面色微变。 “静仪师妹,鲁大侠方才一言不合喊打喊杀,险些将我这妹子和妹夫一并结果,难不成你要站鲁大侠一边?” 张静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听鲁大哥讲跟卓……三师兄颇有义气,可如今动起手来却毫不犹豫,古人都讲亲亲相隐,做朋友哪能如此铁面无私、大义灭亲?静仪对此并不认同,心里是站师兄这边的,可鲁大哥性如烈火,在海门村的时候就…总之,咱们得小心应对才是。” 说着,一双大眼睛轻轻瞟了一眼鲁浔。 “静仪的面子,可没多大。” 卓凌云眼睛一沉,寻思思索了一下,将四把宝剑收入剑匣,走到鲁浔面前。 “鲁大侠,三弟这几日在府中养伤,谈及您时多有赞誉,言您英雄豪杰,与您义气相投,二人已兄弟相称,十日来一直牵挂您的安危。 卓氏也从未想过因延州卓氏之事与您交恶,可今日建州之中,您对卓氏之人喊打喊杀,岂不可惜了与三弟的情分。” 鲁浔看着面前的卓凌云,突然遗憾的摇了摇头。 “怪不得五十多岁还困于四剑境界,卓凌云,你比你弟弟差了不止十万八千倍!” 他抬手指了指瘫在地上的翟地临。 “卓晓松是你弟弟亲手结果,今日若换做你弟弟来,恐怕也是大义灭亲,剪掉卓氏身上的枯枝败叶,这才是维护卓氏最好的方法,可你呢?搞那些江湖同道,蝇营狗苟之事,做人做事顾这顾那,满心利益算计,出剑还能义无反顾?” 他放下手,又耷眼看了卓凌云一眼,其中满是鄙视。 “龙蛇不与虫豸为伍,你跟他们混迹在一起,简直自甘堕落!卓氏立足江湖难道靠的是这群蛀虫帮衬?离了手中长剑,你卓氏在他们眼中又算得了什么?这点事都拎不清,怪不得卓氏这一辈名声最大的是卓凌昭!也罢!” 说完,鲁浔毫不在意卓凌云铁青脸色,一把将翟地临摄到手里,掀起马上掩布拴住其腿,托在马后。 “我就让你看看卓凌昭怎么处置这个畜生,他就在马后拖着,死了算他活该,活着算他命大!” 马上的鲁浔看着卓、翟两家之人冷笑一声,打马飞奔而出,翟地临被拖的飞起,惨叫着不断打滚,没跑出多久便在地上脱出一道血痕。 翟家人哭天抢地,一脸惊恐,卓凌云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已是面如黑锅,也顾不上跟冯到、张横寒暄,阴着脸怒哼一声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张静仪见此也是一脸焦急,她也没想到鲁浔做事半点情面不讲,也连忙追了上去,她却不知鲁浔就是不想当着众人面驳了她的面子才不给她开口机会,只是鲁浔懒得解释,至于误会不误会,他可毫不在意。 西格玛男人,是不会陷入女人的陷阱的! 翟家人见状也顾不上一地鸡毛,连忙追了上去,周围百姓看着平日横行霸道的翟家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样如丧考妣,惊其之下难免窃窃私语,打探鲁浔身份。 李云一行人知晓内情,又感激鲁浔恩义,自发将鲁浔诸多事迹翻着番的夸大其词,没半日鲁浔的传说便传遍全锁江城大街小巷。 “生佛眼,看大千,有天耳,辨忠奸,佛祖派下降魔主,天王鲁浔诛妖邪!” “鲁天王来了!百姓有救了!鲁天王来了!青天就有了!” “鲁天王是哪个天王?多闻天王?持国天王?” “都不是!” “那是什么天王?” “是均补公平天王!” 第108章 妙彤魔女 虽然卓氏的根基名剑山庄在鹭峰山,但锁江城府邸也依旧豪华大气,在这城中可算人尽皆知。 鲁浔倒也没故意绕路,很快就到了卓氏在锁江城的府邸。 抬头看着金丝楠木描金匾额上卓府两个大字,鲁浔冷然一笑,手中一甩,一路被拖的血肉模糊的翟地临“砰”的一声撞在卓府的朱红大门上,血迹涂在朱漆面上,仿佛泼洒了一片黑砂,像极了方才挑饼叫卖小贩脸上凝固的盐粒。 卓府内外弟子何其多?卓府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卓氏设在锁江城的校场,不一会成群弟子冲出大门,手持宝剑,排开阵势,将鲁浔挡在卓府大门前,望之剽悍精干,果真派】气象,有诗为证: 锁江城里卓氏堂,演武子弟叠劲影。 骤起金声剑成阵,惊破云边鹤羽轻。 孔雀翎纹裁绿袖,七修剑绣灿紫金。 剽雄尽是嶙峋骨,列阵如屏气自峥。 打头弟子似是众弟子首席,手中宝剑指向鲁浔,口中大声呵斥。 “哪个不怕死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卓氏府邸生事!还不跪下赔罪!” “跪下!跪下!” 身后弟子随声附和,气势宏亮声断云霭,胆子小的怕是要吓的肝胆俱裂。 可这点场面吓吓旁人还行,如何吓得住陷阵猛?百骑、火烧黑兽千众,刀斩戴冠百首,威压延州群雄的鲁浔? 数百人面前,鲁浔面无旁色,手中遮布束成布团,随手一掷,正中翟地临背上痛穴,打的气若游丝的他惨叫一声,痛的满地乱滚、屎尿齐飚。 首席弟子这才看清地上是何人,当即又惊又怒。 “这,翟少爷!何方凶徒,竟敢动卓家女婿!” “我是鲁浔。” “什么鲁…鲁,鲁浔!是破黑兽、斩百首、斗太保、战火魔,百里不留行,一路起刀兵的海门煌天刀鲁浔?鲁宗师?” 首席弟子就是首席弟子,熟知江湖之事,反应过来一瞬间,脸上汗就下来了,不自觉报贯口一样将鲁浔出道以来大事小情说个分明。 “就是我,让卓凌昭出来,就说是我问他,人口案的事他还管不管。” “这,小人马上就去请三公子,鲁大侠稍等。” 首席弟子一抹脸上汗珠,心道翟少爷怎么惹上这位凶神,连忙去请卓凌昭。 卓氏门庭深广,前门内室间隔廊阁水榭、假山竹林,是以内院几乎听不见前门声响。 此时的卓凌昭手端玉碗金匙,正在在给人喂药。 而这吃药之人自然是周妙彤。 这周妙彤身着雪白中衣,半靠床榻,一头青丝披散在丝绸被褥之上,苍白小脸上带着一抹羞红,小口小口的喝着卓凌昭喂来的汤药。 “妙彤,上次你说药苦,这次我让下人加了蜜饯调和,味道是否好些。” 见周妙彤吃完药,卓凌昭连忙放下玉碗,轻手轻脚将周妙彤扶着躺下。 “多谢公子,妾身早已不是当年的官家小姐,什么苦不苦的,都不算事,公子伤势也需将养,莫为妾身劳神。”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周妙彤本就一身清雅气质,此时身着纯白中衣,配上这顾影自怜的神态,直如西施捧心般令人心动,卓凌昭也算见过美人无数,可此时竟生出一股将面前这破碎之人一片一片捡拾完整,好好呵护的冲动。 听了这病美人的话,卓凌昭不自觉便剖白几分。 “妙彤因我受伤,我若不照顾妥当,岂非成了毫无担当之人,莫说在下已无大碍,就是伤势再重,妙彤的事我都要亲自过问。” 周妙彤听了这话先是一脸感激,又想到什么,微微侧过头去避开卓凌昭灼灼的眼神。 “妾身曾沦落风尘,虽然清白未失,可名声不好,公子有婚约在身,还是不要多与妾身接触才是。” “妙彤怎能如此轻贱自己!” 此话一出,卓凌昭顿时急了,站起身来打抱不平。 “朝廷无道,皇帝昏庸,错杀忠言直谏之臣,妙彤乃忠臣之女,便是我只有敬爱之心,谁敢嚼舌,我必以剑向之!” 听了这话,周妙彤蓦然回首,一双无神杏眼此刻泫然欲涕,嘴唇微微蠕动,欲言又止,胜似千言万语不敢吐。 卓凌昭看着面前满面情谊的病美人越看越痴,二人相顾无言,旖旎气氛越来越浓。 “啊~” 好一会,周妙彤似是牵扯了伤口,低声痛吟了一声,身子一软倒在榻上。 卓凌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关心。 “妙彤,你没事吧。哦,是该换药了。” 他自一旁紫檀托盘上取过泛着熏香气息的伤药,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咳了咳。 “这,周乜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妙彤娘子换药的时辰可耽误不得啊。” 周妙彤听了这话,脸色发红,口中喏喏低语。 “妙彤,可以自己换药,公子您可否回避…” “那怎么行?” 卓凌昭却好似没听到一样,脑袋虽撇向一边,可眼神却不断偷瞄周妙彤伤口处宽松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洁白锁骨。 “妙彤有伤在身,若是…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代——” “三少爷!不好啦!” 就在卓凌昭想要更进一步之时,一声急吼打断了他的话。 “呀~” 周妙彤连忙躺下,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转过身去。 “咳,妙彤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看着旖旎氛围破坏殆尽,卓凌昭只得将罗帐放下走出内室,背影有些气急败坏。 “叫什么叫!少爷好着呢!” 来人苦着脸道。 “少爷,真不好了!鲁浔打上门了!” “什么?鲁浔?” 听了这话,卓凌昭顿时转怒为喜,激动不已! “鲁兄果然还活着!太好了,我就说他吉人自有天相!” 他迈出两步,又收回来走到内室,对着罗帐柔声道。 “妙彤,鲁兄安然无恙,我先去与他相会,一会再与他一起来见你。” 罗帐中周妙彤声音悠悠传来。 “恩公安然无恙,妙彤自然欢喜,可男女授受不亲,妙彤如今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满身药气,还是…还是请公子代为问候吧。” 卓凌昭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心中松了口气,更加欢喜起来。 “好!妙彤,那你安心养伤,我去去就回。” 说完话,卓凌昭转身轻轻带上房门,轻手轻脚离开内室。 方才不见人的周乜此时从后屋走出来,拉开罗帐,看着坐起身来面色冷淡的自家小姐,拿着梳子帮其梳整发髻,一边梳一边轻笑。 “小姐,这凤公子这几日可是越来越大胆了,怕是再过几日,自家未过门的娘子都要忘到脑后了~” 周妙彤却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丝滑的意味。 “这算什么,一个练成境界的凤公子而已,若不是腾空神剑的传说值得探究一下,值得费个什么劲?宁可费些力气迷惑那鲁浔,小宗师的境界用来打磨功法火候,定然更具神效!只是这鲁浔心如铁石、严守心神近乎金刚无漏,迷魂大法一点缝隙都找不见,否则我才懒得玩弄这蠢笨公子。” 说完还有些不放心的跟周乜交代。 “这几日就不要去前院了,那鲁浔机敏的很,前些时日就一直怀疑你我,莫要露出破绽。” “放心吧小姐,到时我在跟这‘疯公子’交代一句,保证半点不出错。” 周乜回了一句,二人轻笑起来,悠悠笑声在这空旷幽静的内院中回荡,带起一片清幽灵逸的涟漪。 第109章 善恶有报 “什么?鲁兄把翟地临打了?那废物点心怎么招惹鲁兄了!” 听了首席外门弟子汇报,卓凌昭脚步一顿,有些诧异。 旁边另外一个跟来的外门弟子不知实情,只是大叫冤屈。 “翟公子怎会惹他,再者说,就凭他和三少爷您的关系,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三少爷您没看他那翟公子那凄惨样子,简直没把我名剑山庄放在眼里!” 卓凌昭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里挑外撅的外门弟子,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踢得吐血倒飞。 “翟地临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昏了头了!鲁兄那是小宗师!二十五岁最年轻的小宗师!换成是你,你比他还嚣张跋扈!外门你不要呆了!明天就给我守山,十年不准下山!” 说完一甩袖子,不顾身后外门弟子的哭天抢地,大步离去。 身后首席弟子跟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噤若寒蝉,小步快跑跟了上去,腰弯的更低了。 守在原地的外门弟子看了眼地上倒霉蛋的惨状撇了撇嘴,却跟一旁人嘟囔道。 “三少爷出去一趟,不光练成一剑,还开始有老爷的威严了啊。” 卓凌昭悄然观察着众人变化,心中暗笑鲁兄这一套威之以严的做法确实好使,一边问身旁首席弟子。 “鲁兄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他动手一定是翟地临这个废物点心做了什么犯他忌讳的事,否则就算冲撞了他,看在我的面上也绝不至于喊打喊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首席弟子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弟子也知之不详,只是鲁宗师让我给三少爷带句话,说人口案的事,您还管不管?” “人口案!” 听到这三个字的卓凌昭面色立马变作惊怒。 “翟地临竟然参与人口案!他怎么敢!” 他站住脚步,烦躁的原地踱步,手重重锤在柱子上。 “一个卓晓松、一个翟地临!卓氏的脸让这群畜生丢尽了!快走!不能让翟地临死在鲁兄手里,得咱们自己清理门户!” 说完,卓凌昭运起轻功,纵身飞奔,首席弟子追之不及,只能在身后勉力跟上。 卓府门外,翟家人正围着翟地临哭泣却不敢将其带走,卓凌云一脸铁青站在一旁,张静仪一脸忧色不知该离那边近一点,另外一旁还站着冯到和张横,同样面含忧色,鲁浔老神在在闭目而立,忽听的门中传来一声长呼。 “鲁兄!桌某来了!” 只见卓凌昭一脸喜色冲到鲁浔身前,上下不断端详。 “果真安然无恙!鲁兄真是武功高强,那等百步方圆万物成灰的恐怖魔功下你都毫发无损,简直不可思议!” 这话看似对鲁浔说,实则是说给一旁众人,桌凌云听了面上冷峻立马消减,态度好了不少,翟家人哭声顿时停止,只是惶恐之色愈浓,张静仪听了眼中异彩连连。 这番敲打过后,卓凌昭又一脸愧色。 “鲁兄,桌某要先向你请罪,当日我寻你不得,妙彤姑娘又被我误伤,情况紧急,只能先带她回来救治,事从权益,请鲁兄恕罪。” 说完,卓凌昭退后两步,躬身长拜。 鲁浔看了面前的请罪之人,语气也不由缓和几分。 “卓兄救人心切,何罪之有?况且魔教凶险,卓兄机敏行事,转危为安,可谓正合我心。” 卓凌昭抬起头,表情十分感动。 “鲁兄!” “好了,你我便不要寒暄了,先说说这一摊子破事!” 鲁浔语气复严厉起来,指着地上的翟地临。 “你这妹夫参与人口案,一年半时间获利二十余万,你给我个说法吧。” 卓凌昭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做什么表演,只是沉声呵问,语气如闷雷一般。 “你参与此事了?” “地临他没有!三哥,你怎能不相信你妹夫!” 翟地临奄奄一息说不出话,抱着他的卓嫣然怨毒的看了一眼鲁浔,又不可置信的对着卓凌昭大吼大叫。 “我知道你看不上地临!可他是咱们的家人!如今一个外人信口开河,你就要帮着对付自家人!三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颇有心机的女子本想让自己三哥醒悟亲疏远近,哪知卓凌昭却勃然大怒! “嫣然!你犯癔症了嘛!鲁兄是小宗师!心关小宗师!你以为你和那个废物在他面前能藏得住!还是说他堂堂一个小宗师犯得着冤枉这个废物!说!他到底掺和到什么程度!” 鲁浔在一旁悠悠开口。 “你这妹妹可厉害得紧呢,建州通判李云堂堂六品官员,只因为说了她一句庶出,她就让地上这畜狠狠教训,这地上的畜生就敢下手剜朝廷命官的眼珠子!若不是此獠如此嚣张跋扈,我本不打算出手的,卓家的名声,可是好得很啊~” 卓凌昭听了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满脸不可置信的质问卓嫣然。 “你!嫣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竟如此猖狂霸道!卓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回头不再听自家妹妹的解释,一脸羞愧的抱拳低头,不敢再看鲁浔。 “不用再问了!如此猖狂做派,过去做的恶事恐怕更多!这畜生鲁兄你说怎么处理!只是我亲妹妹还请鲁兄高台贵手,让我带回去管教。” 鲁浔看着面前的卓凌昭,终究还是心软了。 “翟氏出五十万两银子,为那些失去人丁的家庭购置田产耕牛、修缮房屋,余下的钱用来修桥补路,翟地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去武功,挑断手脚筋,由卓氏看管吧。” 说完,他又斜了一眼冯到和张横。 “冯知府和张千户着人寻找那些丢失人丁的家庭,没问题吧。” “没问题!鲁公!” 冯到还想摆姿态,张横却在旁边狠狠拉了一把,一口应了下来。 “鲁宗师,地临有罪,我翟氏认罪,可地临一身武功,让他躺在床上岂不浪费,能否让他参军入伍,戴罪立功!我翟家愿出三倍款银军需支援朝廷!” 翟志涛哀声恳求。 “三倍,六七十万两银子,这只不过是一个翟家罢了,你们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鲁浔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后不屑的指着翟志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左手钱出,建州各大豪族做套,几倍价格卖给朝廷,这冯知府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脏心清脸官,为了自己的官声和提拔,也会故作不知,跟着投入些朝廷款银,再苦一苦百姓,加些赋税,到时你等豪族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你们还要三七分账!” 他越说越气。 “送去参军?百姓手里刮来的银子转手买通军官,几场仗下来,血都不用见就赎清罪行,说不定还能混些功劳,再找些喉舌夸耀吹捧,搏个‘浪子回头’的名声!如此三五年退伍归来,这个两脚畜生就成了高门英才,届时冯知府成人之美,征辟他任个地方武职,弄出个‘周处除三害’的故事跟朝廷表功!好算计啊,拿我鲁浔当傻子是吧!” 看着众人一副算计被戳破的尴尬嘴脸,鲁浔伸手摄过长剑,剑光一闪便把翟地临削成人棍。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不肯断手脚筋,那手脚也别要了!还有三倍罚金是吧,我给你七天时间,把银子给我凑出来,少一个铜板我灭你翟家满门,滚!” 看着地上惨叫一声昏死过去的翟地临和卓嫣然夫妇,又厌恶的看了一旁哭天抢地的翟家人,卓凌昭叹了口气,也不管一旁脸色铁青的大哥,挥挥手让弟子将卓嫣然夫妇抬回府中救治。 第110章 魔女毒计 翟氏、朝廷的人走后,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 “人口案的事,我已经交给李云去办了,你若有心便参与进来,若有顾虑,也别妨碍李云,我知你有难处,此事无关你我关系。” 鲁浔交代了人口案的事,见卓凌昭面色恹恹,也有些唏嘘——这个朋友没有世家公子哥的习气,为人公道正派,这些时日以来面对这么多家族乱象,自己做事也却有几分刻薄残忍,想来令其十分难熬。 想到这,鲁浔便想岔开话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这些事了,看看谁来看你了?” 卓凌昭闻言抬起头强挤出了丝笑容,看向鲁浔所指之人。 “这位姑娘是……是静仪?” “静仪见过凌昭师兄。” 另一边的张静仪全程目睹卓凌昭的处置,觉得虽然有不近人情的一面,但为人十分公道正派,称得上人品极好,心里对这个未婚夫婿也十分满意,羞涩笑容中多了许多真诚和倾慕。 “静仪师妹,有十年未见了吧,师兄险些认不出来。” 卓凌昭见了来人也有些慌乱,大周虽无男女大防,可订婚男女人生中第二次见面,总会有几分羞涩尴尬。 幸好二人男的世家公子、才貌双全,女的高门亲传、美若天仙,只是看脸就会生出好感,二人瞟看对方的眼光越来越频繁,暧昧气息冲散了尴尬丧气,气氛一时好了许多。 “鲁兄!静仪!快请进吧,一来就碰上这等事,真是让人害臊。” 卓凌昭反应过来,忙请二人入府,可话一出口,便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变得有些窘迫。 鲁浔却只当他面对自己这个伤了他妹夫的人还有隔阂,摇头拒绝。 “不了卓兄,我此来除了人口案的事,就是想取回我的佩刀,刚伤了府上的人,就登堂入室,实在不好,你把刀与我,待人口案过后,我自西行去了。” 卓凌昭连忙挽留。 “鲁兄,实不相瞒,你那佩刀烧的只剩刀刃,未免有什么损伤,我已送至祖宅着匠人修缮,你看今日已是这个时候,若要取刀,便要连夜上山,不如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带你上山取刀。” 鲁浔听了神色有些奇怪。 “卓兄,丑话说在前头,我今日所为搏了卓氏颜面,可会影响明日取刀?卓老前辈是江湖宿老,更是有令尊一层身份,若冲突起来,你我可不好相处了。” 卓凌昭摇了摇头。 “此事乃地临咎由自取,未追究他借卓氏之名狐假虎威、累犯恶行已是便宜他了,如何能因为他坏了你我二人的关系,鲁兄安心住下,明日一早与我去便是。” 鲁浔点了点头,还是拒绝住在卓府。 “我若入府就寝,卓兄你绝不好办,此事不必再提,我自寻客栈住下,明日你差人唤我便是。” 说罢,鲁浔不给卓凌昭拒绝机会,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这个鲁兄。” 卓凌昭摇摇头,又把视线转向张静仪,暗呼了一口气压住心虚,再次发出邀请。 “静仪师妹,请进吧。” 可张静仪也脸颊微红,笑着小声拒绝。 “师兄,你我毕竟尚未成婚,我若独自一人夜宿卓府实在于理不合,今天我先去会同师姐,明日在登门拜访。” 卓凌昭听了张静仪拒绝,心中长出一口气,也不再出言挽留。 “少顷我让下人为静仪师妹下榻处送些东西,贵派到我建州,卓氏理当尽地主之谊,大哥,替我送送静仪师妹。” 张静仪见卓凌昭安排周到细致,不由更加满意,也不拒绝,笑着道别。 送走张静仪,卓凌昭反身回府,直入后院,周妙彤已经梳洗打理了一番,正在屋中作画。 卓凌昭透过阁窗,见周妙彤如瀑布般的青丝披肩,气色比方才更胜一筹,宛如初绽的桃花般红润,芊芊素手如同玉葱般捻着竹笔,正专注作画。 见到这一幕,卓凌昭只觉得自己一腔烦闷全然消除,恨不得面前美人一直这么画下去。 周妙彤画了一会,卓凌昭就这么看着,少顷,周妙彤搁下画笔,皱着秀眉轻轻活动手腕,抬起头却见卓凌昭呆呆的看着自己,先是面色一喜,而后像是被那视线灼烧了一般,秀脸火红,羞答答的见礼。 “卓公子,你回来了?” 卓凌昭如梦初醒,连忙开口,生怕姑娘的话落在地上。 “凌昭回来了。” 周妙彤见卓凌昭隔着老远却不进屋,羞然一笑,费力的站起身来挪动莲步。 只是在视线被墙壁遮挡的时候,周妙彤满面羞涩瞬间消失,只剩下一脸冷漠和鄙夷。 “妙彤你有伤,莫见了风寒!” 卓凌昭见佳人移步,连忙往内室跑去,正好在内室月门前与佳人相遇,见周妙彤一脸羞涩也掩饰不住的欣喜,卓凌昭只觉得心都醉了,又呆愣在原地。 “周公子怎就看着妙彤,也不说话。” 周妙彤似是受不住卓凌昭灼灼的眼神,羞涩的转过身去,只留给这呆子一道姣好的背影。 不见佳人俏脸,卓凌昭怅然若失,复见纤瘦背影,却又欣喜起来,勉强挤出点脑子找了个借口。 “我!这是见妙彤伤势好转,喜过头了。” “劳卓公子费心,请坐。” 周妙彤引着卓凌昭坐下,自己也落座一旁。 “方才卓公子去见鲁大侠,怎不多陪陪他?” “唉,家门不幸。” 卓凌昭见了周妙彤仿佛心防尽去,大吐苦水,周妙彤在旁倾听,时而出言安抚、时而出言支持,更让卓凌昭生出知己之感,不知不觉就讲到了张静仪这未婚妻的事,却未发现周妙彤依然神色大变。 “…总之,鲁兄不好住入卓府,自寻住处去了,明日与静仪一道上山拜访。” 将事情讲完,卓凌昭才又将注意力放在周妙彤脸上,却见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周妙彤此刻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立马提心吊胆起来。 “妙彤,你是伤势复发了么!” 周妙彤闻言只是挤出一丝笑容,稍稍坐的离卓凌昭远了一些。 “方才卓公子讲到静仪姑娘时满目光彩,她一定很漂亮,公子好福气。” 卓凌昭见得听得满是疏离之感,只觉得自己心被抽走一块,激动之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妙彤你听我说,我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此之前只见过一次,若论感情,绝比不上我对你的感情。” 周妙彤听了这话面色一红,而后更加凄婉。 “妙彤虽蒲柳之姿,乃罪臣之女,但清清白白,不是便宜女子,容不得公子如此轻薄!” “我从未将妙彤当做便宜女子,更未想轻薄妙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妙彤秀外慧中又云英未嫁,桌某自认还算良配,自然…自然有爱慕之情,此心真诚、日月可鉴!” 低下头的周妙彤听了此话,眼波流转露出一丝冷笑,口气却故作扭捏。 “可,可你已有婚约!究竟以何视我?” “平妻!” 听了周妙彤的话,卓凌昭哪还品不出滋味,大喜过望,一把握住周妙彤双手。 “静仪师妹早有婚约,无出无错不可反悔,但桌某愿以平妻之位迎娶妙彤,明日就上山同父亲禀报!” 周妙彤听了红着脸抬起头,羞涩地瞟了卓凌昭一眼。 “松手。” 卓凌昭被这一眼瞟的魂都飞了,周妙彤说什么他都无有不允,自然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 周妙彤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妙彤你要去哪?” “去看看嫣然妹妹,夫婿刚变成废人,身边也没个人关心,同为女子,我也好说话些。” 周妙彤站在门口回了一句,然后像是偷东西一样回过头丢下一句话,便慌忙跑了出去。 “我等你从山上回来。” 卓凌昭呆了一下大喜过望,跑到门口胡言乱语。 “从山上回来…妙,妙彤,你等我!你,你小心伤口!” 喜过头的他却没看到,周妙彤那充满讥笑的表情。 …… 周妙彤离了后院,问了位置便向卓嫣然处去了。 这几日她在这府中久住,卓凌昭待她如心尖上的肉一样,再加上她自己长袖善舞,府内下人都当她是未来三房的女主人之一,是以十分礼敬,并无隐瞒。 到了卓嫣然处,便听到一声声凄厉哭嚎之声,原来卓嫣然已经醒了。 周妙彤这几日也早就与这心思狠毒但为人浅薄的卓嫣然混熟了,轻轻推门而入,一进屋就满脸悲戚。 “我的苦妹妹,怎么这么命苦。” “周姐姐!” 卓嫣然见这个三房善解人意的“好姐姐”来了,一腔忧愤有了出口,扑到她怀中大哭起来。 “你说三哥怎能这么心狠!这让妹妹我以后怎么活啊!” 周妙彤抱住卓嫣然,一脸悲伤变回面无表情,无神双眼此刻浮现幽幽紫光,手上也浮现紫色真气,轻抚在卓嫣然头上。 “好妹妹,可不要埋怨你三哥,那鲁浔性情强暴,又是小宗师身份,今日你三哥若不遂了他的意,真惹得他动起手来,卓府上下谁能活命?” 卓嫣然被紫色真气安抚,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整个人甚至变得有些痴呆。 “哪,那此事怨谁呢?” “自然是怨鲁浔~” “鲁浔,对,怨他,都怨他!” “妹妹别激动,这仇咱们卓家早晚要报~” “对,你以后是三哥的妾室,是嫣然的嫂嫂,是卓家人~得为卓家报仇~” 听到妾室一词,周妙彤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随后趴在卓嫣然耳旁幽幽的说。 “那嫣然你想不想现在就报仇~” “想!嫣然当然想!” “姐姐有办法~” “什么办法?姐姐快说!” “江湖传说,名剑山庄有一宝地名为解剑火洞,任你宝兵利器扔进去都能炼做铁料,名剑山庄以上乘铁料铸剑,故能驰名天下。” 说到这,周妙彤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笑容。 “咱们把鲁浔的刀,炼了吧~” 第111章 看破算计 “废物!” 卓凌昭大怒拍案,实木桌子被一掌拍的四分五裂,碎片扎在面前弟子的脸上,鲜血直流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一旁的周妙彤上前,素手温柔抚慰着卓凌昭剧烈起伏的脊背。 “凌昭,他们也不是有意的,消消气,咳咳。” “妙彤你还有伤,快坐下休息。” 病美人柔声关怀,情义凭添三分,卓凌昭立马收敛怒火,轻轻扶着周妙彤坐下,嘴中还余怒未消。 “嫣然什么功夫我还不知道?连夜出府竟然谁都没发现!一个二个松懈如此!简直都是废物中的废物!” “就是这样才要担心,嫣然连夜出府,又遭逢大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做哥哥可就悔之晚矣,当前最要紧的是找到嫣然才是。” 周妙彤苍白小脸担忧中夹杂着懊悔。 “都怨我,昨夜去探望她时,未发觉她情绪不对,若是嫣然妹妹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卓凌昭连忙出言劝慰。 “此事与妙彤有何关系?唉,只是今日要爽鲁兄之约,希望他不要怪罪。” 说到这,纵然卓凌昭为人公道正派,却也难免升起对鲁浔的不满,若不是他将妹夫削成人棍,又如何会有今日之事。 不满与烦躁累积在一起,卓凌昭心中生出一种要晾一晾鲁浔出气的念头,反正刀丢不了,且让他等着去。 欲宗迷魂大法寻念而发、因心捉情,迷人心知、坏人本性最是诡秘莫测,周妙彤见卓凌昭心防松动,顿时寻念而动,无神双眼中微不可察的紫芒一闪而过,变得梦幻的声音在适时在卓凌昭耳边响起。 “凌昭,虽然嫣然之事算是因鲁大侠而起,可鲁大侠性情强暴,做事冲动,这驳了他的面子恐怕…” 朦胧声音传入耳中,卓凌昭只觉得感动之余一股怒火自心底直窜脑仁。 “哼!鲁大宗师的面子我已经给的够多了!我妹子生死未卜,他若这点事都不肯担待,那就一拍两散!” 说完气冲冲站起身来,吩咐手下。 “传令下去,给我大索全城,寻找嫣然,再排人去给鲁浔传个话,告诉他,卓家何时找到我妹妹,何时在上鹭峰山!” 送走了怒气勃发的卓凌昭,周妙彤转回内室,早就等在一旁的周乜迎了上来。 “随手施为,就让两个小宗师势力平生嫌隙,若卓家真把鲁浔的刀炼了,那还不势同水火?小姐真是厉害。” 周妙彤却面无表情,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语气漠不经心。 “小乜,我们入欲宗是为了报仇,欲宗收留我们是因为我们可以利用,魔门无情,可别真生出归属之心。” 似乎又想起什么,周妙彤吩咐道。 “鲁浔此人看似强暴实则侠义,未必会如我安排,你去…” …… 客栈之内,鲁浔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前来传话的卓府弟子,看得他两腿发软,战战兢兢。 一旁准备一同出发拜访名剑山庄的月母宫二女尴尬的坐在一旁。 见鲁浔半天不开口,张静仪鼓起勇气上前劝阻。 “鲁大哥,卓师兄家妹出走,做为兄长他肯定心急如焚,实乃人之常情。” “我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 鲁浔打发走了如蒙大赦的卓府弟子,眉头深锁。 “不对劲。” 骊沁和张静仪面面相觑,骊沁柔声开口。 “鲁公子认为何事不对?” 鲁浔语气十分笃定。 “卓凌昭急着找妹妹并不奇怪,可他的态度十分奇怪。” 鲁浔手指敲着桌子,慢慢给二女分析。 “不过是取一把有主之刀,随便安排个人带我上山就是了,卓凌昭深知我的身份足以让卓老庄主亲自接待,这一点他虽然与我兄弟相称,却始终不曾逾越怠慢,可今日他却如此强横的叫我等他,这不是他的性格。” 说到这,鲁浔站起身来。 “我要去卓府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客栈外,见鲁浔几人骑马朝着卓府方向离去,早就守在一旁的周乜听了探子的报告,嘴中嘟囔。 “还真让小姐猜中了。” 她运起轻功,自房顶跑到鲁浔必经之路上,装作慌慌张张的模样拦住鲁浔。 “鲁大侠,鲁大侠!” 鲁浔见了周乜眼中精光一闪,拉住马匹慢慢凑了上去。 “周乜姑娘?你怎么来了?” 周乜一脸焦急。 “鲁大侠,是小姐让我来给您送话的。” 鲁浔眼中若有所悟。 “哦?妙彤娘子还念着鲁某,真是荣幸。” 周乜语气十分急切。 “小姐身受重伤,这些时日都在养伤,但心中从未忘记鲁大侠的救命之恩,一直十分挂念您,今日小姐得到了对鲁大侠不利的消息,立马让小乜来告知您!” 鲁浔依旧不动声色。 “什么消息?” “昨日小姐无意中得知,卓嫣然是跑回鹭峰山去了,说是要用名剑山庄的解剑火洞将鲁大侠的佩刀化去,以报今日之仇!” 周乜说完,本以为鲁浔会暴跳如雷,可鲁浔却十分平静,只是一双眼睛如刀般在自己身上来回刮削,仿佛将自己剖开一样。 突然鲁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悍然出手抓向周乜。 周乜哪里是小宗师的对手,立马被捏住脖子,周乜只感觉一股阴冷真气冲入体内接连封住大椎、风府、风池、天柱、哑门等数处大穴,大脑和身体的关系完全截断,整个人口不能言、嘴歪眼斜、浑身瘫痪、口水直流。 鲁浔将其提到自己面前,冷冷开口。 “你们家小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敢算计我?谁给她的胆量,我今天就提着你去见卓凌昭,看看他什么反应。” 说完,鲁浔就一只手拎着嘴歪眼斜的周乜,无视周围人惊悚的眼神,打马狂奔。 身后骊、张二女更加惊悚。 “二师姐,方才鲁大哥用的是太阴素华真气?” 骊沁震惊的点了点头。 “化纳周天、演化万法,鲁公子不光练成了龙王、混元两路功夫,论天罡气也已练到最高境界,否则无法模仿太阴素华真气!” 张静仪大惊失色。 “那岂不是说,离了那把刀,鲁公子依旧能匹敌海门宗郑宗主!坏了,他要找卓师兄麻烦!” 说完,二女对视一眼,慌忙打马急追。 第112章 捉凤敲山 卓凌昭刚走出卓府大门,却见本该整齐列阵的外门弟子各个拔剑在手,如临大敌。 “谁在生事!” 卓凌昭不止为何,根本压不住火气,一脚踢开挡路的弟子,走到人前,却见鲁浔手中提着嘴歪眼斜的姑娘骑在马上,一双眼睛淡漠的看着自己。 “鲁浔!” “鲁浔?呵呵…” 听了卓凌昭直呼自己姓名,鲁浔哑然失笑。 随后他一把将手中的周乜扔到卓凌昭面前。 “卓凌昭,看看这是谁?” “小乜!” 卓凌昭才发现这个嘴歪眼斜的姑娘竟是小乜,要知道周妙彤能让卓凌昭如此倾心,除了她自己清雅温柔以外,也有小乜这个灵动秀丽的“通房丫头”的原因。 他连忙抱起小乜查看,发觉一股阴冷沉凝的真气盘踞于小乜后颈大穴之上。 “阴化万物?月母宫的太阴素化真气!” 卓凌昭愤然抬头,却看见骊、张二女联袂而至,顿时怒火中烧! “静仪!你可是我卓氏未过门的媳妇,怎能帮外人对付我!” 刚到场的张静仪还没清楚状况,突然被卓凌昭指责,一时间愣在原地,只能徒劳解释。 “卓师兄…不是我…” 鲁浔却看出卓凌昭状态不对。 “卓凌昭,别冤枉旁人,动手的是我!” “好啊,鲁浔,你跟我未婚妻什么关系,轮得到你袒护她!” 被戳破隐藏心思的张静仪顿时慌乱起来,连忙解释。 “卓师兄!我与鲁大哥清清白白!他…” 怒火冲头的卓凌昭已经听不得解释。 “鲁大哥!叫的如此亲热!还说你二人并无苟且!” “卓凌昭!你踏马找死么!” 鲁浔哪听得人如此污蔑自己。 “鲁浔!你也配指责我!我与你兄弟相称,你对我未婚妻子图谋不轨!你还是人么!” 鲁浔都气笑了。 “你真是疯了,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这个周乜方才来告诉我,说周妙彤听说卓嫣然是回名剑山庄要用炼火洞毁了我的刀,你知不知情!” “胡说八道!鲁浔你废了我妹夫不说,还要冤枉我妹妹,冤枉我卓家,冤枉妙彤!昨晚妙彤去劝我妹妹!若她知道,怎会不先跟我说,反而去告诉你!” 原来周妙彤才是罪魁祸首!鲁浔恍然大悟,看着卓凌昭已经失望至极。 “卓凌昭,我为何要骗你!周妙彤从中作梗,你现在还没明白么!” “放屁!” 听到鲁浔攻击周妙彤,卓凌昭哪还能忍。 “鲁浔,你先与我未婚妻不清不楚,又侮辱我心爱的女人!真当我卓氏怕你!” “卓凌昭,你个废物早晚死在女人肚子上!” 本就脾气爆裂的鲁浔见卓凌昭冥顽不灵,气的破口大骂!悍然动手! 鲁浔飞身而起,伸手虚握,扭曲异力层层叠叠裹向卓凌昭。 卓凌昭早就蠢蠢欲动,一拍手中剑匣,四把长剑凌空飞出,合为一处,闪烁耀眼剑气,竟直接用出四剑合一! 这厮真想杀我! 鲁浔看着卓凌昭剧烈蠕动的经络,眼中满是森寒,胸中恶气一起,双手玉化抓向四剑。 卓凌昭怒气冲头可功夫没丢,见鲁浔伸手拿剑,剑指一分,竖起拇指、小指,脏腑一动、肺气上行,鼾气开声。 “分!” 少商、少泽两处穴位内力喷吐,手腕一转,四把宝剑应声分开,或快或慢、或沉重或飘忽,各使一路剑势攻向鲁浔。 鲁浔混元六虚劲何等敏锐,当即察觉到卓凌昭这手剑路变化,心思一动,手中招式顿生变化。 鲁浔竖起三根手指,清浊二气一走阳维一走阴维,而后自臑俞、期门二穴,点起拙火、肾水,绕喉轮一周,自天突穴点起燥雷,吐气开声。 “哼!” 闷雷炸响,三根手指上放出三色光芒!正是元敬仗以横行天下的水火雷自在王灭法真气! 鲁浔脚下运使孑孓功,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三根手指以此点在飞剑上,宝剑与卓凌昭的联系瞬间切断,落入鲁浔手中。 “你!” 卓凌昭见家传绝学被人如此轻易破去,惊的不知所措。 却被鲁浔栖身上前一掌轰在檀中穴上,阴冷真气入体封穴,立马不能动弹。 “现在知道是谁动的手了?” 看着卓凌昭双目通红不断挣扎,鲁浔冷哼一声将其拎在手上冲入卓府。 鲁浔沿路审讯下人,冲到内院周妙彤住处,却发觉此处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半张尚未做完的画作。 “天仙子?好个嚣张的妖女!” 鲁浔看了一眼画作上代表虚伪和背叛的剧毒之花,冷哼一声将卓凌昭拎了起来摁在桌上。 “看看你心爱的妙彤娘子,摆了你一道!” “胡说八道!” 被解开哑穴的卓凌昭破口大骂,状若疯癫。 “我的妙彤何等聪明,一定是发觉不对,怕被你抓做人质才逃走的!你个奸贼如何敢污蔑她!” 饶是鲁浔气度,见了这色令智昏的蠢货也是气急败坏。 “恋爱脑真踏马该死啊!” 他再次封住卓凌昭的哑穴,拎着卓凌昭冲出卓府,却发现门外已是一片混乱,卓府众人居然跟月母宫二女斗到一起。 “怎么回事!” “鲁公子!” 骊沁大声呼喊。 “你方才一走,卓家人就喊着拿下我二人换回卓公子,冲上来厮杀。” 调虎离山? 鲁浔脑袋里闪过这个词语,恨恨的将卓凌昭扔在地上,双手挥舞一招‘天人洒水’将卓府众人冲的四散而开。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鲁浔环视一周,却发现原本瘫在地上的周乜已经消失不见。 “还真有两下子!” 鲁浔哪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的死死的,出道至今头一次被人如此拿捏,顿时将鲁浔气的不轻。又看了看躺在地上还在不断挣扎的卓凌昭,怒气冲头的他双手玉化泛起雷光,将手中宝剑狠狠一锉! 在混元碎玉掌神威下,四把宝剑变成一堆碎片,扔在了卓凌昭面前。 看着地上的宝剑碎片,原本剧烈挣扎的卓凌昭呆若木鸡、涨红脸色霎时间面如死灰。 怒气上头的鲁浔没发觉这些,拎起卓凌昭翻身上马。 “二位,我去名剑山庄寻我宝刀,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鲁浔拍马扬长而去。 鲁浔前脚刚走,正在外面寻找妹妹的卓凌云听闻有人在卓府闹事,连忙赶了回来,月母宫二人正不知所措,见卓家长子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可卓凌云却丝毫未理会二人,慌忙冲向地上的宝剑碎片。 他将碎片捧在手里,眼神是那么的不可置信,不一会便浑身发抖。 “凌云师兄,此事…” 张静仪正要上前解释,却听卓凌云崩溃大吼。 “名剑山庄弟子!给我拿下这两个妖女!生死勿论!” 义愤填膺的名剑山庄弟子立马对二女动手。 不想再起误会的二女不好下死手,只能一边招架闪避一边大喊。 “凌云师兄!都是误会,听我解释!” 可卓凌云却一句话也不肯听。 “误会什么!” 他颤抖着捧着手中碎片,愤怒吼出了一句让二女色变的话。 “你们废了凌昭功夫!还有什么误会!” 第113章 误结死仇 身后纷纷扰扰鲁浔并不关心,虽然卓凌昭被拎在手里时出乎意料的安静,却也无法降低鲁浔的怒火。 一把上品兵何其珍贵,放在江湖二流势力中甚至能掀起一场灭门仇杀,更别说是一把完全契合主人的兵器,足以增强三成战力。 可以说,在这方世界,任何人要毁掉他人的宝兵,都足以掀起一场不死不休的江湖仇杀。 鲁浔以前世科学饲养方式喂养出的宝马锦膊骢足能日行千里,鲁浔更以轻功提纵、内力支援,未过晌午二人到了鹭峰山下,鲁浔在山脚酒店中草草用了几斤肉,便拎着卓凌昭向着坐落于山中的名剑山庄前进。 未入山门,便见名剑山庄大门前诸多弟子早已列阵恭候多时,正中座椅上坐着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威严、目光凌厉如剑的中年男子,手中按着名剑山庄特有的剑匣看向鲁浔,此刻面色愠怒,十分慑人,有诗为证: 鹦鹉武服势如龙,拍案便有剑腾空。 宝匣藏锐神刃利,玉带缠腰气若虹。 眉凝险峻千秋凛,双目如电百威崇。 一指寒光惊世宇,锋芒挥洒落鹭鸥。 鲁浔见此人背后站着一个怒目而视的中年男子,二人与卓凌昭面容十分相似,便知面前之人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名剑山庄庄主,人称“腾空神剑”卓志远。 见这阵势鲁浔并不奇怪,名剑山庄作为建州武林第一势力,他在山脚吃饭的时候怎会无人认出卓凌昭?若不是忌惮鲁浔身份和卓凌昭安危,恐怕自己上不了名剑山庄。 面对江湖宿老,鲁浔一向愿意礼敬三分,可此刻鲁浔余怒未消,再加上心知无法此事无法善了,也无意在做虚假客套。 “卓庄主好,在下鲁浔,江湖野人一个,今日来此是为了取走在下的佩刀。” 卓志远心忧三子,听到鲁浔如此不客气自然更加愤怒。 “鲁少侠,十日前凌昭将刀送回来时还嘱咐匠人好生修缮,说你二人意气相投,兄弟相称,名剑山庄也从未打算贪图你的佩刀,今日却拿了凌昭打上山门,却是何道理!” 鲁浔此人从来人敬一尺他敬一丈,见卓志远还能讲道理,便按捺心中不满。 “鲁浔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卓庄主之女卓嫣然今日拜访您了么?” 卓志远面色一滞,显然不知道女儿回来的事实,不由回头看向身后之人。 身后之人连忙躬身。 “爹,嫣然昨晚回来了,说回来太晚,叫我不要惊扰父亲,今日再来拜见。” 卓志远点了点头,心知事情复杂了,回头看向鲁浔。 “不知此事与鲁少侠有何干系?” “卓嫣然要炼了我的佩刀,你说有何干系!” 鲁浔听说昨晚卓嫣然就回来了,心中不由急了,随后将昨日至今发生的事捡要紧说与卓志远知晓。 “先不说地临之事,若此事是真,那是他咎由自取。” 卓志远听了脸色阴沉不定。 “你是说我儿受妖女迷惑,得罪了你不说,还冲撞月母宫的静仪侄女?” 鲁浔冷笑一声。 “那侍女周乜是被我用太阴素华真气封了数处大穴,在场之人谁救得了她?更别说那闻风而逃的周妙彤,一戳就破的谎话,鲁某还编不出来!” 卓志远被这色令智昏的三儿子气的眼前发昏,若真是如此,女儿受妖人蛊惑,要回来毁了小宗师的宝兵佩刀,三儿子为了一个捡回来的野女人当街破骂未婚妻子,侮辱小宗师,本来还算占理的卓家反倒成了没理的一方。 “去,看看鲁少侠的佩刀是否有危险,快去!” 卓志远强人怒气,手指颤抖的让身后二儿子去办事。 “鲁少侠,此事是我名剑山庄失礼,我已派人取你佩刀,如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卓氏的面子你也落了,是不是可以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放了?” 鲁浔冷哼一声。 “谁知我放人之后,卓庄主是否会翻脸?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鲁浔!” 卓志远纵横江湖数十载,成就小宗师后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落过面子? “老夫在江湖上还有几分名声!出尔反尔之事还做不出来!” 鲁浔想了想卓凌昭的公道秉性,若不是色令智昏,实在是个侠义之人。 “好,鲁某信卓老前辈,鲁某本能与卓三公子做朋友,从来未想过要羞辱他,事到如今,都是造化弄人。” 说着叹息一声,将卓凌昭轻轻送向卓志远。 一直坐着的卓志远此时飞速起身,虚手一托将三儿子接到手里。 “凌昭你可有受伤?嗯?还真是太阴素华真气!” 卓志远并指做剑,一股剑气虚空刺向被鲁浔封住的穴道,锋锐剑气废了一番功夫才刺破太阴素华真气,将卓凌昭身体解放出来。 可卓凌昭刚一脱困,却立马嚎啕大哭。 “爹,孩儿完了,爹!” 卓志远从未见过优秀的三子如此狼狈软弱,数十年来第一次慌了神。 “凌昭,你受伤了?到底发生何事!” “爹,我废了,我的剑被鲁浔折了!孩儿完了!” “什么!” 听了卓凌昭的哭诉,卓志远如雷击顶,呆立当场,周围卓氏弟子也一片哗然,不少人都愤怒抽出长剑指向鲁浔。 鲁浔见此心知事情大条,本来折了卓凌昭的剑是想着以牙还牙,以名剑山庄的铸剑名气几把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可此时看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鲁贼!” 好一会,回过神来的卓志远浑身颤抖、怒发冲冠,凄厉大喝。 “宝兵的确珍贵,真毁了我卓氏搜遍天下陪你一把便是!可你为何要废我儿武功!连半点情谊都不讲!” 鲁浔断然否认。 “我从未想过废他武功!只是想以牙还牙,泄愤而已!” “还敢狡辩!” 卓志远声音悲愤。 “我卓氏七修剑诀,需以内力洗练宝剑,待到宝剑灵性激发后反哺内力,既要水磨工夫,更要人剑相得,每寻一把适己宝剑都要莫大运气!更遑论数年苦功!你一口气毁了他四把宝剑,至使他二十年苦功付之东流!鲁浔,你说你不知道!” 鲁浔听到这心中咯噔一声,这会彻底无法善了了,嘴里还在徒劳的解释。 “在下确实不知!我与三公子无冤无仇,些许口角,还不至于废人一生!” “谁听你狡辩!” 卓志远已经狂怒的听不进去解释,伸手一拍剑匣,五把宝剑冲天而起。 “鲁浔,拿命来!” 第114章 文武杂之 鲁浔想过会同卓志远动手,但未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使得鲁浔气势弱了稍许,就被卓志远抢到先手。 高手过招,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尤其是卓家七修剑诀这种放长击远的神异剑法,一但占了先手,自有连绵攻势。 六柄宝剑上下翻飞,有声势浩大者,正面抢攻似长枪大戟、招招气势如虹;有沉实拙重者,蓄势而发中含而不露、动则雷霆万钧;有轻薄纤细者,侧应偷袭如浮光掠影、近乎无声无息。 同样的剑术,在卓志远施展起来的威力远超卓凌昭十倍。 更何况一寸长一寸强,卓氏这手以气御剑的玄妙法门五丈之外就能发起攻击,与其放对仿佛落入配合精妙的六人剑阵之中,一时间鲁浔竟落入被动之中。 可鲁浔岂是无脑莽夫?情知自己上山极有可能动手又怎会不做准备? 他一边躲闪对方剑招,一边退到马匹边,将马上的黑布包裹摄在手中。 黑布一扯,下面竟有一把毒龙铁胎弓!形制奇古,甚为巨大。 鲁浔手掌褪玉为金,孑孓步子灵如落花点水,继续缓慢拉开身位,突然一个猛窜! 六把长剑惯性跟上却在十五丈之处停下,不甘心的掉头飞回。 鲁浔冷然一笑,箭袋一挂,空手开弓间,紧弦之音若摇地铁锁曳天门。 “卓志远!你的剑飞十五丈地,我这硬弓千斤不止,咱们斗斗看!” 说着,鲁浔后手一松,重箭飞如豹尾。 以气御剑毕竟不能指使如臂,眼到手到,六把宝剑徒劳空砍,却拦截不住,卓志远侧身躲避,箭矢挟千钧之力贯入名剑山庄大门,射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透过窟窿看去,这箭竟然将石质照壁洞穿! 好准的箭,好硬的弓! 未待卓志远反应,闷雷之声又响!鲁浔后箭又到! 卓志远刚要躲闪却见此箭射的不是自己,而是一旁站着的卓凌岳! 卓凌岳反应不及,只能将箭匣抬起灌注内力阻挡箭矢。 当的一声巨响! 重箭射在宝剑上,虽未能贯穿剑身,却夹杂巨力将卓凌岳惯的倒飞出去。 “凌岳!” “爹,咳咳,儿子没事!” 卓志远看儿子没事刚出一口气,怒气腾腾转过身来,却不见了鲁浔踪影! “好贼子!竟敢逃!” 卓志远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宝剑归鞘刚要追击,却见密林深处一道黑影袭来! 卓志远拔出长剑在手,一剑将此箭劈飞。 果然好大力气! 感受到这勃然巨力,卓志远瞳孔一缩持剑护住身前,扫视四周,却只听鲁浔悠悠之声,响彻全场。 “桌庄主自然是不怕我的箭,可你动一步,我这箭就不知道射谁了!想清楚吧!” “爹!不要管我!替我报仇啊!杀了他!” 卓凌昭躲在掩体后面不管不顾开口大吼。 “闭嘴!” 躲在另一旁的卓凌岳可不想死,连忙制止弟弟。 “方才那箭少说五十步外射来,他那身法应当是传说中的孑孓功!当年侠盗叱掣蚊罗谢纵横闽粤两省,作案数百起无人能治,靠的就是这一身冠绝当世的轻功!若他玩一手调虎离山,你我谁挡得住他!” “已经是生死大仇!难不成今日放他离去!” “闭嘴!” 卓志远的呵斥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退回去,爹掩护你们,你们在这爹施展不开!” 二人自然听卓志远的话,可只是方一动弹,连珠箭雨飙射而来。 卓志远一连挑开六支箭,面色十分难看。 这六支箭角度刁钻,有的自上而下抛射而来,有的平射面门,有的竟一箭之后还有一箭。 卓志远从未想过,此人箭术惊人、轻功了得,虽然奈何不了自己,自己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双方僵持下来,卓志远护着二子缓缓后退,鲁浔未再发箭,众多卓府弟子也吓得跑回府邸,待到大门关闭,又放下机关闸,彻底隔绝内外视线后,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卓志远面色难看,名剑山庄威震江湖多年,今天竟然被人打上山门,虽然事出有因,传出去却也逃不出江湖之人耻笑。 就在他准备安顿众人启动山庄机关,自己再出去寻鲁浔报仇的时候,山庄内的后山数道山门机关接连启动,厚重的机关闸门纷纷落下,门缝中依稀可见一道迅速远去的背影。 “鲁浔!他怎么进来的!” 卓志远惊怒至极,大声训斥卓凌昭。 “你怎敢泄露家族驻地机关!” 卓凌昭大叫委屈。 “爹,我没有!” 一旁没资格拥有姓名的卓家二子劝道。 “爹,传闻鲁浔发迹前乃是削角缫弦之匠户,定是方才在一旁窥见了咱们的机关。” 说完,他安排弟子上前查看,弟子战战兢兢的去哆哆嗦嗦的回。 “禀庄主,机关被破坏了,已经无法打开,鲁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门卡死了。” “匠人呢!” “匠人,匠人都在后山。” “废物!” 卓志远怒骂一声,又回头看了看面色灰败的卓凌昭,叹了口气。 “凌昭,若无法恢复,你…便研习家族机械冶炼之术吧。老二,你带人在此据地而守,接应老大,我去后山两极峰,鲁浔一定会去那。” 说完,他不忍看三儿子如丧考妣的脸色,运使轻功而去。 赶往后山的鲁浔一路上只伤不杀,说到底他对卓凌昭还有一份并肩而战的情谊在,虽然不知道这蠢货为何发癫,但废了他的武功在鲁浔看还是抬过了。 鲁浔终究还是不能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因为一个名号相似的事杀人全家,真的不符合他的道德观念。 孑孓功乃是一等一的陆行轻功,尤善飞檐走壁、贴地急奔、登萍渡水如履平地,给了鲁浔非凡的脚力,不一会就过了正院。 过了正院便是一条三岔口,鲁浔看了看远方的后山,又看了看一旁的镇石,脸上浮现一抹坏笑。 白玉神掌运使如飞,不一会便刻下一行大字,而后朝后山疾驰而去。 “卓庄主,你该怎么选呢?” 卓志远轻功不如鲁浔,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追到三岔口。 可看着鲁浔刻在镇石上的字迹,立马气得火冒三丈。 “该死的小子!卓氏跟你势不两立!” 怒吼着发泄完,卓志远狠狠跺了跺脚,转身朝着名剑山庄后宅奔去。 镇石前一时间安安静静,唯有风在读那鲁浔留下的话语。 “七修剑诀,名震江湖,浔心慕之,与取一观。” 第115章 声西击东 鲁浔一路狂飙,见身后山道久久无声,嘴角了然一笑。 后山两极峰是名剑山庄的锻剑之所,固然是一个铸剑门派的重地,可郑克爽都知道,武林豪门立足江湖靠的是无上绝学,而不是无上宝剑,名剑山庄内院必然卓氏之人修炼《七修剑诀》的笔记乃至功法全册,若是让鲁浔得了去,岂不是被他搞个新和联胜? 这一波,鲁浔笃定,卓志远不敢赌! 果然,卓志远没有追来。 相对闭塞的后山并不知道山门前的事,虽然工匠们有所风闻,交头接耳的讨论,可还是做事为主,可见对名剑山庄的实力很有信心。 有孑孓功和太虚无尘之功辅助,鲁浔潜行如浮光掠影、流风过水,所过之处无声无息,连脚印、气味、温度毫无异常。 一众匠人依旧埋首铸剑诸事,却不知身边刚过了一个随时可以摘他首级的高手。 两极峰之名自有来由,因这山腹中有一处地穴,深邃无比,每日白日便会喷吐熊熊烈火、温度足可焚金化铁,卓氏先祖发现此地极益铸剑,便开凿山壁,自地穴迎顶开出七十二处火洞,将地穴中的无根烈火引出来,用于锻造宝剑,并将收集来的残破宝器碎片丢入地穴焚烧,等到第二日无根地火烧起,便会将熔练铁料自火洞中喷出来,故卓家命其名曰解剑洞。 而在山峰另一侧,还有一处冷池,水如蓝浆、寒而不结,是上等的淬剑之水,每日夜晚便会沉降入山体之中,白日涌出,铸剑师淬刃得剑,如螭衔宝剑相赠,故卓氏命其名曰衔锐池。 卓氏有了这两处宝地,自然成了江湖上最出名的铸剑之地、代出名剑,久而久之,江湖称之为名剑山庄,就此得名。 因一洞一池均为日出夜伏,故卓氏铸剑师白日铸剑、夜晚饰剑,解剑洞前正是热火朝天。 “兄弟们快些,解剑洞就要熄火了!” 一个看似是个主管的人大声吆喝。 鲁浔正要找人问话,此人来的正是时候,鲁浔一路盯着此人,一路跟着他返回居所,才现身出来。 “嘘,别动。” “太,太虚无尘?” 主管是个有见识的,见了自己脖子上这只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手,吓得是冷汗津津。 “你,你是鲁…鲁宗师?” “我问你答。” “您问!小人知无不言!” “卓嫣然对我的刀做了什么?” “这…” 主管呐呐无言。 “你也是铸剑师吧,这双常年锻造的手很宝贵吧。” 鲁浔用手轻轻点了一下主管的胳膊,衣服上被蚀出一个规整的圆点,仿佛本来就有一样。 “卓氏,有善待废人的门风么?” 无声地威胁让主管惊恐至极。 “来过,昨晚嫣然小姐来了,说卓凌昭公子吩咐,将您的刀丢进…丢进解剑洞化了。” 鲁浔早有心理准备,并不生气。 “解剑洞一直燃烧?” 主管眼睛一转。 “一直燃烧!” 鲁浔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在他眉心点了点。 “既然如此,一会我就把你扔进解剑洞里炼了,消我心头之恨。” 听了这话,主管吓得连忙道出实情。 “熄!会熄!” “多久!” “最多两刻钟!” “两刻钟…么?” 就在鲁浔沉吟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嘹亮的吼声。 “鲁浔!你给老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 庄主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主管面上喜色刚起,却感觉身上数处大穴传来点痛。 “告诉卓志远,我进了解剑洞,若刀毁了,我烧了名剑山庄。这钱你拿着,说了,是谢礼,不说?呵呵…” 将主管放在座椅上坐好,鲁浔看着主管的眼睛,在他怀里塞了一沓金叶子,而后又拍了拍胸口,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出门的鲁浔看了一眼卓志远的方向,轻笑一声,缓缓朝解剑洞走去。 “磊落胸中藏七锐,匣中宝剑夜有声。” 解剑洞前,两句化用陆放翁的名诗镌刻其上,字体飞扬凌厉、纵意挥洒,鲁浔一看便知是名家以剑书写。 解剑洞十分广阔,且各洞被厚重山石分割,由于即将熄火,洞中并无多少人。 这解剑洞有大有小,俯身看去便知下面蜿蜒曲折,鲁浔找了一个最大的洞口,看着不断涌上来的蓝色烈火,手掌伸出时浮现黑色真气。 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蓝色烈火炙烤下却一片温热,鲁浔十分满意,随后将衣服脱下藏在一旁,耳朵细细捕捉着外面的声音。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嘈杂声音越来越近,鲁浔催动龙王功,九尺巨汉缩成侏儒大小,浑身包裹黑色真气,在查看之人到来之际,纵身跃入解剑洞之中。 “什么?没人?许忠义人呢?让他来见我!” 卓志远听了下人汇报勃然大怒,鲁浔没去内院,又没来这,难道飞了不成? 众人鸡飞狗跳四下搜索,在居所中找到了被点穴的许忠义。 卓志远用了九种手法才将许忠义穴道解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寒声斥问。 “你跟鲁浔那个狗贼说什么了!” 许忠义一看卓志远这盛怒模样,心中仅剩的一点愧疚立马消散。 “小人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突然冲进来,然后问小人嫣然小姐对他的佩刀做了什么,天见可怜,嫣然小姐做事,我们做下人的如何敢乱打听,小人便说不知,而后庄主您就到了,他把小人点住之后让我转达给庄主一句话。” 卓志远一把将许忠义丢在地上,语气冷漠至极。 “转达什么!” 许忠义趴在地上,突然咬了咬牙。 “他说,他进了解剑洞,若佩刀已毁,他要烧了名剑山庄!” “狗贼好胆!” 卓志远怒火冲天,转身欲回山庄主持大局,可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下。 “许忠义,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刚站起来的许忠义被问的一愣。 “小人,小人被点住了,并未看到。” “废物!” 卓志远一个耳光将其打飞出去,撞在墙上的许忠义只觉得天旋地转,脸颊剧痛。 正在他头昏脑涨之际,一双黑色绣靴出现在面前,许忠义感觉自己被一把提了起来。 “他问没问你解剑洞的事!” 听了卓志远提问,许忠义噗的一口吐出几颗带血牙齿,迷迷糊糊的回答。 “问了!” “你怎么说的!” “小人…” 就在此时,许忠义突然想到胸口的金叶子,感受着脸上的疼痛和窒息的喉咙,不由想起鲁浔方才说的话—— 卓氏有善待废物的门风么? 想到这,许忠义心中突然泛起浓浓的恨意。 “想什么呢!说!” “小人告诉他,解剑洞会一直燃烧!” 卓志远盯着被自己提在手中,脸庞肿胀的许忠义,看了好一会将他扔在地上。 “未泄露卓氏机密,功过相抵。” 卓志远转身离去,边走边吩咐身旁之人。 “解剑洞地穴烈焰焚金化铁,鲁浔如何会往那去!洞窟里又只有那么大,必定藏不住人!这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通知全山庄之人,给我把山庄翻个底朝天!一个砖缝都不能漏!” 趴在地上的许忠义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厚厚的金叶子,挣扎站起来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猛地跺了跺脚,返回居所,取出一卷牛皮纸。 许忠义一路摸到解剑洞,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将这卷放在解剑洞门口后,连忙逃走,边跑还边嘟囔: “给卓家卖命,不如给金子卖命…” 第116章 火洞寒池 火道蜿蜒曲折,鲁浔转了许久才落入火穴之中。 双脚着地的鲁浔看着火穴底部,火穴地面龟裂,不明气体喷吐而出,而后化为蓝色烈火,顺着火道向上喷吐。 “纯氧?天然气?这什么鬼东西。” 鲁浔只心中嘀咕了一句,又看了看身上纯黑真气,不由有些庆幸。 “这净火的护体真气对付这炎灼之气还真是厉害,只是不能使用太久,否则反倒积攒燥气,幸好只有一刻钟。” 想到这,鲁浔呼出一口腹内灼气,找了处火气最弱的地方盘坐调息。 不到一刻钟,火焰果然渐渐熄灭,鲁浔站起身来,感受着周围灼热气息,仔细观察周围的场景。 只见地面上倒出都是刀剑残片和金铁矿石,有的尚未炼化,还能保持原型,有的已经是熔融之态,正在冷却,四下一片漆黑,只有周围烧灼一天的墙壁和地表泛着暗淡的红光。 鲁浔一边行走,一边放开十二大天斩刀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感应到了日轮云耀的呼唤。 鲁浔赶了过去,只见自己的佩刀只剩刀身,原本充裕的灵性此时竟然微弱无比,顿感十分痛心,连忙将刀拾起,一边缓缓灌注真气帮助宝刀补充元气,一边检查刀身。 发觉这宝刀得益于自己在脱手之前灌注了魔火金幢真气,助其抵抗火力,虽然灵性有损,但刀体并无大碍,不由松了一口气。 既然找到宝刀,自然要离开这等人间炼狱,鲁浔抬起头,准备找个宽敞的火道离开。 可就在此时,一股锋锐之气从地下涌现出来,火穴中的刀剑残片和金铁融块被锐气一激,顿时被打散一片,交融一处,化作剑形铁条,形制宽阔嵇古,仿佛商周形态。 这什么东西?简直是天然剑坯! 未等鲁浔诧异完,锋锐之气竟然袭向怀中宝刀,宝刀脱手而出,不断吸收锋锐之气,四周剑胚像是受到什么招引,尽数腾空而起将宝刀重重包裹,化作一座金山。 鲁浔如何能让这锋锐之气改变宝刀形状,连忙摁住金山,灌注刀气帮助宝刀抵御锋锐之气。 初始时还只需要十二大天斩之气,可锋锐之气仿佛遇到挑衅,不断聚集而来,剑胚中的金铁之气为之臂助,逼得鲁浔不断加大功力灌输,后来更是不得不运使“三尺打”之气与之抗衡。 刀剑相交之声如玉碎冰削,在空旷地穴中带起隆隆回响。 足足一个时辰,鲁浔内力损失三成,锋锐之气才缓缓停息,还好地穴内温度不知为何迅速降低,到现在甚至微微发冷,否则鲁浔内力恐怕还要损耗更多。 鲁浔收手调息,原本金光冷烁的金山此刻暗淡如尘,稍稍一碰竟然脆如石灰,散落一地,露出包裹了一层顽铁外衣的拙钝铁条,正是鲁浔的宝刀。 怎会变成这样,鲁浔是又痛心又惊奇,方才帮助日轮云耀抵御锋锐之气时,鲁浔感受到宝刀刀气与其不断交合淬炼,使原本酷烈却散乱的刀气变作凝实,更是新增了锋锐之气中的轻盈锐利,也算因祸得福,可却不知道为何刀身变成了这样。 可地穴越来越冷,鲁浔又怕出什么新的摞烂,不再研究宝刀变化,连忙纵身窜入火道。 可他没发现的是,被他充当腰带的脊骨人头同样变得轻盈透明,甚至悄悄变得纤细了许多。 出了火洞,找回了自己的衣服,鲁浔呼出一口灼气,似乎地底的温度还没从体内散去,可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随手找了块布料包裹长刀,便匆匆向大门走去。 走到解剑洞门口,鲁浔立马发现了地上那摆的端端正正的纸卷,样式十分眼熟,鲁浔想了一会才想起在主管居所中见过。 伸手将纸卷摄在手中,鲁浔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幅地图。 原来卓氏意图继续改造两极峰,试图挖掘一条隧道,将衔锐池中的冷泉引入其中,环绕解剑洞,不仅能缓解洞中炎热,还能降低冷泉寒性,便于就近淬火。 如今这条隧道已经掘通,顺着隧道能绕到后山悬崖。 这地方对他人来讲是天堑,对鲁浔来讲比平地也没大区别,正好适合此时鲁浔离开。 “无心插柳,有点意思。” 鲁浔笑了一声,又拿出一沓金叶子,用外衣包裹了放在解剑洞门口的穷奇雕像嘴中,然后朝隧道离去。 穿过隧道,鲁浔便觉得空气越来越冷,大大缓解了鲁浔体内燥热。 可走着走着,鲁浔却发觉脐下三寸一股灼灼热意,如跗骨之蛆,顺着经络逆流而上,烧的五脏燥意升腾。 “怎么回事?” 鲁浔心中一凛,连忙盘坐下来运功查看。 这不运功还好,内力一动,燥意随奔涌内力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原本淡淡的燥意立马传遍全身,烧的鲁浔五脏俱焚! 更可怕的是,这股火气顺着任督二脉直上百汇,鲁浔只觉得脑浆仿佛开锅了一样,疯狂沸腾! 鲁浔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变化全来自于今日过分使用天魔五火秘经真气所致。 天魔五火秘经作为魔教五行魔护法神功,自然蕴含深沉魔性,修炼之人若无法驾驭魔性,便会被腹内阴火引动七情六欲,内力乱行 最终浑身器官燃起相应魔火,整个人化作一片灰飞! 今日鲁浔使用天魔五火内力足足一个时辰,若非龙王、混元二功护持,早就内燃而亡了。 魔门武学最善惑人心神,如今他走火入魔,三魂七魄各自纷飞,仿佛吃了云南人生吃见手青,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要不是鲁浔腰间骸骨和背上太岁不断闪烁,帮他保持一丝清明,他早就栽倒在地等死了。 小宗师毕竟是小宗师,在这一丝清明之下,鲁浔发觉前方寒意能压制阴火。 “衔锐池?” 在自救意识驱使下,鲁浔挣扎着不断向前,向着寒意尽头前进。 不知走出多远,鲁浔面前出现了一个看似十分巨大的水池。 水池周围糯土夯实,延展出数条沟渠,上有吊楼,辘轳,想来是用于搬运泉水。 鲁浔扑到池沿,却发觉水池看似巨大却并无多少池水,带着蓝色粘稠水渍的池床冒着寒气,只是被寒气一激便能感觉到彻骨寒冷。 可这等能够将人冻伤的寒冷,此时却成了鲁浔的救命符,鲁浔借着寒气一激勉强恢复神智清醒,盘坐在池床之上运功抵御魔功影响。 可魔功若容易祛除又如何是魔功?鲁浔近来数次使用魔功,无论是海虹花椒功还是升灵点化法,亦或是这天魔五火秘经,均是极为上乘的魔功,骨子里早已深藏魔性,如今受阴火牵引一朝爆发,一时间如何压制得住? 只见鲁浔坐下河床竟然冒出蒸气,寒冷河床受阴火火劲炙烤,一冷一热之下竟然开始干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拼了!” 想到这,鲁浔放弃自行抵御,仗着龙王功入水如鱼,呼吸自如,竟然一头扎进寒池之中。 第117章 箴言成谶 寒池之水温度极低,甚至超过前世的液氮。 巧在鲁浔龙王功得海洪魔功加持,得了水中魔君之身,最能抵御严寒,又有阴火内热抵消,这要命寒池此刻反倒成了鲁浔续命之所。 但又不是一件,不是两件…是三件更要命的事来了。 其一,龙王功入水之后,不知为何竟开始吸收池水中的阴鸷寒气,这寒池之水居然是罕见的天材地宝,能够直接用于寒性内功的修炼。 若是平时鲁浔或许会欣喜若狂,可此时阴火内热涌现海底穴,走内家路数摧残离阳经络;阴鸷寒气却由外而内,化作阴冷内劲侵占坎阴诸穴、两股内力不断壮大,哪怕鲁浔极力压制,却也即将在周身大穴交汇碰撞。 其二,如今戌时将至,周身血气将冲下阴诸穴,阴火热毒不推入他脉,便要下体爆烂而死;可若以离冲坎,水火对冲下又是穴道爆裂之厄;要是走任督二脉,血气冲推之下,水火之气必将肆虐六阳魁首,怕是头盖骨都要掀开! 其三,方才那股锋锐之气,自鲁浔入水之后居然再度出现,可这次目标却不只是日轮云耀宝刀,竟然还朝鲁浔冲来! 鲁浔尝试用论天罡气化纳,阴阳内力却反过来侵染论天罡气,若以混元一气功消锉,此二内力又十分顽固,未等锉完,经脉窍穴恐先损毁。 外来锋锐之气入体后竟然不单独行事,反而融入阴阳内力之中,令两股真气更加恐怖锋锐,且本来如汞如浆的内力受这锋锐之气一激,反而生出云岚雾气之感,运行速度更加迅疾! “难不成我要死了?” 眼看自己一身所学于此刻毫无意义,稳步袭来的死亡难免让鲁浔坚强的内心蒙上绝望阴影。 可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不是因其能成人所不能,而是因其能受人所不能受! “江湖败类要杀我,你们这些个死物也来凑热闹,那就打!” 想到这,鲁浔那股天生匪类的凶气再度上头!他奋力瞪大了通红的双眼,强忍疼痛,以混元真气将阴寒内力推出诸穴,而后用论天罡气牵引火毒引入! 他竟然要玩以坎换离,水火相济! 哗!呼! 火毒寒气强行运转之下,鲁浔周身经络不断发出奇异鸣叫,时而如江河奔涌,时而若狂风大作! 呲! 周身窍穴被如此摧残,慢慢承受不住,破裂出血,在靛蓝色的寒池中画出凄厉血痕! “好像不太行啊,呵呵。” 虽然浑身已如冰裂纹瓷器,可体关小宗师对身体的掌握还是让鲁浔感受到了那呼之欲出的气血。 这是浓浓的死兆,在戌狗吼叫的一瞬间,自己最好的结果也是瘫在寒池之中等死——如果他选择放任自如的话。 可鲁浔通红的双眼却愈发凶狠,青筋血管与起伏的经络一同蠕动,仿佛两条殊死搏杀的龙蛇——在死亡面前,他竟然选择殊死抗争! 这无异于自杀! “如果非要死!我只能战死!我踏马不能像个孬种一样瘫在这溺死!” 鲁浔知道时间将至,不如提前殊死一搏,他放开对任督二脉的封锁,任凭在阴阳经络中反复运行的两股内力一并冲入头颅! 哗! 诸位看官,见过滚油泼水的场景么? 饶是鲁浔横练再怎么厉害,也练不到脑仁上,水火真气一入脑,剧烈真气对冲竟然在寒潭之中冲出一片真空!幸好混元真气全性保真的功夫厉害,勉强护住了脑仁,否则鲁浔当场即死! 哪怕如此,鲁浔已然是神思混沌,眼前五彩斑斓,时空扭曲,诸多念头一瞬即无,喜怒哀惧一时间全然散去,唯独一个念头死死将鲁浔钉住——尊严! 男子汉大丈夫,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就在此时,戌时已到!血气自会阴诸穴冲入,庞大阴阳内力受此挤压,纷纷涌入任督二脉,一时间,鲁浔脊骨发出恐怖崩响! 内力清空,无形锋锐之气借机而入,自极泉、中冲两处大穴刺入,收阴寒内力裹挟,直刺心脉! 六阳魁首将爆、天地之桥将断、五内之核将破! 鲁浔已是必死无疑! 可英雄降世,定是应运而生! 就在这危急关头,鲁浔身上却有两处发出耀眼光芒! 一者自后心窜起,放五色杂光,磅礴煞气自天池穴涌入鲁浔体内护住心脉!正是杀生太岁! 一者在腰间亮起,现金红紫青,梵光道气贴于脊柱之上导出颅中阴阳内力,正是前世遗褪! 有二者相助,鲁浔压力骤然一轻,生死恐怖之下,他识海一片澄澈空无。 正所谓: 无所住处方能住,无畏坏空方见空。 杂念消时玄念涨,尘心死后道心生。 在这生死之间,鲁浔竟然进入了道家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坐忘大通之境。 境界一到,机缘便至,鲁浔识海深处紫青气腾,冥冥诵经之声传来,说的识海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显现无穷玄妙之景。 “道出为神,神化为气…非色非形,非有非无…能生能化,能成能实…天地妙本,名曰一气,真玄太一,元始三气。” 鲁浔不自觉随着紫青道音一同诵读,坐忘之下,内中玄妙尽数浮现,寥寥几句,讲明内家真气之妙,所谓气本无形,借人体化生,入体者寒暑,出身者汗血,入体者石木,出身者便溺,何本何化,全在人体轮转。 所谓道家练气,练的便是变化之气,练到高妙境界,无尘、无垢、无便溺,雄者能降白虎,雌者能斩赤龙,此非非人,乃补天缺! “道为无体、德为有体、照为明体、玄为暗体、阳为动体、阴为静体…体分既定,则贯其气…” 念头一至,功法便成。 鲁浔导阴寒之气出心经而入肝经,导火毒之气入胆经,五行轮转一番,入胃经混照一处,以阴之寒化火之毒,分气浆二形,由论天罡气分流导引,一入肺经,吐浊留清;一入肾经,去芜存菁,寒暑之厄立时消解。 可无形锋锐之气还在体内,没了凭依在体内四处乱窜。 “无体以浩,有体以元,明体以清,暗体以浊,动体以龙,静体以常…明体贯气,万化大定…” 福灵心至,鲁浔运起混元真气,强忍疼痛猛攻无形之气,一时间无形锋锐之气四散而开,浩气贯入经脉、元气入于脏腑。可清明浊暗、阳动阴静四气却无处可去。 看着体内四处乱窜,漫无目的的阴阳二气,鲁浔正在头痛,却想起自身所学之功。 “这十二大天斩,不正是拿尽清浊之法?这龙王混元,不就是各安动静之功?” 想到便做,鲁浔呼吸合于筋骨,外家之法,一时间,鲁浔十二正经手尾窍穴各放光芒,伴随着呼吸吐纳之气,在空中化作虚空气脉,不断汲取周围寒池之水的灵韵,辅助鲁浔修炼。 可虚空气脉时断时续,鲁浔背后骸骨受气脉牵引,于空中崩解,化作一个个“穴位”将气脉串联起来,虚空气脉顿时稳住。 一时间,鲁浔红、金光芒内蕴,外有紫青之气混绕,玄蓝之气冥冥,就这样入定修炼起来。 修炼中的鲁浔并不知道,此地的十里之外,那给他算命的邋遢老道看着两极峰上天空中的红紫玄黄之气,摸着山羊胡子不断咂舌。 “红光照顶、紫气缠身,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内赤外黄天子之气如今已是如此蔚为壮观,直冲霄汉,席卷苍天,偏偏还夹杂着无穷杀机!可本朝龙脉并无崩断之相,乃是圣王交位之势!再加上这母阴元相相随,排除一切可能,那就只有一个真相!” 说完,这道人一脸苦相,满嘴抱怨。 “必须去月母宫看看,赖通机啊赖通机!你个手欠货色,放着逍遥仙不修,非要好奇天命去寻玄机,这可倒好!这辈子都得给这杀生圣王打长工了吧!夭寿!” 赖通机也不知道,就在他杀生圣王这句话一出,寒池之中的鲁浔同时双目一睁。 他只感觉一股那股锋锐之气自深潭之地袭来,围绕自己周身不断突入,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看不见他! 呲! 一道锋锐之气划过手臂,龙王金身竟然立刻被割开! 身体已经恢复的鲁浔不敢再消极躲避,拿起手中的刀条,不断抵挡锋锐之气。 当当当当! 一连串刀剑交鸣响彻池体,鲁浔寻不见锋锐之气,不敢胡乱腾挪,只能挥动手中刀条勉力格挡。 可在刀条碰撞之下,锋锐之气继续融入刀条中,刀条外面的铁衣不断脱落,百余斤的刀条越来越轻,渐渐显出原本的刀型! 鲁浔越挡手越快,体内气机受其牵引,十二刀冗杂刀气伴随着之前拙汞气化之变,渐渐混照混化。 在挥砍格挡中,鲁浔感知中的世界不断变化,他开始能够感觉到身旁骨骼的缝隙、衣服纤维的间隔,甚至池水窜动间的暗流! 噌! 鲁浔越劈越畅快!突然,他猛地向后一跃,手臂持刀垂落,人如眠鹰而立,浑身仿佛丝毫力气不着,满身都是破绽。 锋锐之气发觉对方破绽,自然瞬间突入,而就在其突入的一瞬间,鲁浔微不可察的一颤。 叮~ 寒潭中响起一声清鸣,鲁浔面前虚空之中竟然浮现出一抹淡青色的幽影。 围绕在鲁浔身边的骸骨发现目标,瞬间缠绕上去,猛地一拔! 虚空仿佛滴水的碧潭,环形波纹正中,一把剑柄被拔了出来! 只见这剑柄青铜质地,饕餮并双耳螭龙纹造型,剑吞之处空空如也却有锋锐之气不断吐出! 嗡~ 剑柄现身之时,鲁浔手中刀条突然嗡嗡作响!鲁浔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刀条已经褪尽铁衣,锋锐之感,远胜过往! 福灵心至,鲁浔将刀条向剑柄中一插! 长刀顿时放出炽热刀劲,竟在寒潭中照出熊熊日轮! 缠剑骸骨受此一照,立刻融化,顺着刀身剑柄一路裹附而上,最终化作一把赤色背纹、青色烧刃、紫金错握,中式剑柄、日式刀身的奇异长刀! 嗡! 长刀重生现世,立刻发出迫切召唤!鲁浔见状立马伸出手握住刀柄,哪曾想在握住的一瞬间长刀竟泛起电光,霎时间腾空而起! 嘭! 鲁浔自寒潭之中龙跃而出,腾于半空之中,可鲁浔却发现,手中长刀与自身真气相合,本就拙汞气化的真气此刻升腾如雾,一时间,鲁浔竟如仙人一般,飘在空中缓缓降落! 呼! 鲁浔运气轻点,身体就如飞燕一般窜出极远距离,一路不停,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原来,鲁浔早就发现而脚下寒潭液体受雷电一激,超低温液体的超导和失导作用同时发生,在鲁浔的感知中,一股恐怖的热流带着无比动能,如同一只灼热的长矛,迅速朝着底部山体冲去! 而另一边,可是火穴之底! 轰! 就在鲁浔狂飙之际,一股恐怖热浪伴随着剧烈爆炸冲击而来! 鲁浔奔出极远之外,感受到热力不再炙烤,才敢回头查看,一看之下,顿时呆立当场。 高耸的两极峰,竟然…断了! “这下…” 看着面前断裂山体上不断喷涌的熊熊火舌,鲁浔嘴角抽搐。 “仇结大了!” 第118章 七剑齐飞! 虽然被事情发展搞得猝不及防、头痛欲裂,但鲁浔当下还有要事要做。 比如保命。 方才光顾着跑了,猛猛飘出几十步远,如今人在半空之中,脚下百丈悬崖,若非幸有新练的轻灵真气特异,能将内力转化轻灵,使人凌空漂浮,鲁浔早就掉落悬崖,摔成肉泥了。 此刻,鲁浔正手忙脚乱的调动轻灵真气,不断将身上的物品抛到半空之中,脚步轻点,歪歪扭扭的向着断裂两极峰山腰“飞”去。 是的,尽管鲁浔很狼狈,但是他如今的姿态在当下人眼里与飞无异! 因为两极峰山腰上半是熔浆半是冷液,鲁浔刚被魔功折腾的半死,如何敢再用魔功抵抗天灾,只得一边飘荡一边寻找落脚之处。 有时候就算寻得了落脚之处,也只能稍作借力,就要重新回到半空之中,慢慢向下飘落。 远远看去,鲁浔仿佛山中仙人偶遇天地异变,正施展冯虚御风的仙术,潇洒腾空离开修炼的洞府。 嗯,离远了看不真亮,勉强做到竖着下落的鲁浔看着还算“潇洒”。 仗着轻灵真气,配上孑孓功、六虚劲、示现印等诸多轻功妙法,鲁浔身在百丈悬崖,冰火流狱,却越来越视若等闲,轻灵真气使用的愈发熟练,竟然又产生奇异变化—— 原本如同拙汞一般的真气轻灵气化之后,过去无法深入的细小气脉和肌肉末梢从蜀道天险变作了康庄大道,被磅礴的真气灌注,变得更加坚韧,而后慢慢填满、拓宽,成为真气、血气大循环的一部分。 这些末梢毫毛之处虽然不起眼,可浑身上下全部加起来何止千万?只这么一会儿,鲁浔内力吞吐气量就增加了两成有余,血气劲力催发则省了一成力气!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须知内力堪称武者意识之延伸,等同于一套肉体之外极为精密、庞大、综合、多元的复杂器官。如今鲁浔气贯毫末,就是在身体里铺开了一套指使如臂的神经网络,让他对身体和内力的掌控进入到精微的程度。 有一个词来概括鲁浔现在的感受,那就是——随心所欲。 这种连皮肤都能掌控、连毛孔都在帮助自己观察世界的感觉让鲁浔畅快至极,忍不住发出一声浩荡长啸,恍若龙鸣,响彻山谷,传到了飞速赶来两极峰查看情况的卓志远耳中,听的他脸色一变! 随后他顾不得内力消耗,飞起宝剑搭作剑桥,一路踩着宝剑飞速赶往两极峰,看到眼前家族根基毁损殆尽,还不顾的心痛,就发现了悬崖下正缓缓飘落的鲁浔,立刻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大吼一声! “鲁贼!” 随后,六把宝剑腾空而起,射向鲁浔。 “呵!” 方才鲁浔手中无刀,才不得不避开这放长击远的长剑,如今宝刀在手,鲁浔哪还会怕他? 更何况之前误废卓凌昭武功之事扰乱了鲁浔心神,现在他可想起来了——取走银子的人可是练七修剑的! 这些事情再加上险些丧命的经历,鲁浔也是恶向胆边生,找个地方落实跟脚,一振手中长刀,九尺神锋于半空中划出道道冷芒,就在这悬崖绝壁方寸之地,迎战名震江湖的七修剑诀! 卓志远七修剑飞如雨,鲁浔云耀刀固守如山,这边是飞龙偃月刀轮紫,那边是银蟒腾空落长虹,打的是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轰然中开!真是重重凶险不见底,杀心照耀金银台。 卓志远是怒起杀心,用剑是又刁钻又凶狠,可鲁浔体关已过,单论筋骨之疾绝非卓志远可比,卓志远一轮抢攻看似打的热闹,实则未伤得了鲁浔毫毛。 鲁浔怕陷入重围,仗着轻功优势,冷静的且战且退,带着卓志远向密林深处退去。 卓志远怒在心头,只顾闷头追赶。 “爹!不能在追了!” 跟来的卓家二子怕卓志远有闪失,在后面大声呼唤,却未能让卓志远停下,情急之下,他眼中闪过一道幽光,瞟了一眼身后众人。 “我去追回庄主,你们继续抢救,谁都不要跟来!” 交代完毕,他纵身追入林中。 前面的鲁浔见卓志远追了上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随后运起混元真气,浑身气息顿时缥缈如无,随后遁入密林之中。 “鲁浔!你个卑鄙小人!无耻之贼!你给我出来!” 追上来的卓志远发现自己失去了鲁浔踪迹,怒血顿时一消,心中紧张起来。 同为闽省的两大宗姓,卓志远最是了解太虚无尘这门海门宗看家绝学的神异。 此功一成,修炼之人浑身气息全数内敛,世上能将其从隐藏中揪出来的索敌心法屈指可数,偷袭之下常能以弱胜强,配上鲁浔这一身超绝轻功、凶狠刀法和犀利宝刀,简直叫人如芒刺背。 想到这一关卓志远立马运起神功,六把宝剑如孔雀开屏,不断贴地横扫,将十五丈内树木尽数砍倒,强行空出一片视线开阔的场地。一番操作之下,饶是卓志远内力深厚也有些气短。 就在他四下打量之时,四面八方落地的树干突然飞起砸来! “糟了!混元六虚劲,这鲁浔如此年轻,怎这般擅长争斗?” 卓志远一边抵挡袭来的树干,一边还要分心警惕鲁浔偷袭,如此被动之下心中也难以抑制的生出悔意。 高手过招哪容分心?须知搏杀与比武较技不同,元敬和鲁浔过一千余招那是二人都无杀人之心,只想在武艺上胜过对方,可如今鲁浔与卓志远是杀对方而后快,这玩起命来,比的可就不光是武艺上的东西了。 就在卓志远分心的一刹那,一根不粗不细树干的后面突然炸出一阵劲风,卓志远武者直觉虽然感受到危机,可感知之中却不能捕捉到半点袭击的痕迹,只能凭直觉慌乱将宝剑横空劈去。 凌厉剑光斩开树干,露出其后鲁浔,九尺有余的他竟然将自己缩身三尺不到!怪不得能躲在如此“窄小”的树干后! 得益于新得的轻灵真气打通浑身气脉末梢和筋骨死角,鲁浔龙王功愈发大小如意,过去仅能缩至四尺,现在已能缩至不足三尺!原本就快到刀身无影无踪的三尺打,此时更多了一份无声无息! 方才他以六虚劲掀起满天树干,自己则缩骨藏身其后,手中长刀端平,不断调整角度,时刻处于卓志远视觉的死角,就这轻而易举的越过了十五丈的距离,抵近了一丈之内! 这份细腻功夫!这份对战场的掌握!这份敏捷灵活的心思!让刚想明白的卓志远惊骇至极! 要知道,鲁浔九尺长刀加上臂展何止一丈,而这无影无声的一刀,可是连元敬那老蛮子都不敢硬接、郑成功都要断手的恐怖杀招! 卓志远毕竟是老江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伸手在腰间一抹,竟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灌注内力连扫三下,挥出汹涌剑气,封锁鲁浔出刀之地! 若说卓志远之应对,不可谓不及时、不可谓不周全,可仓促之招如何能胜的过蓄谋已久? 见剑气袭来,鲁浔虚脚点地,急奔身形居然瞬间“飘”了起来,身体划出一道弧线,差之毫厘的避开了攻来的剑气,随后就是一招凌空跳劈! 这一招!真是石破惊天! 锋利长刀瞬间劈碎卓志远招架而来的软剑,将大地斩出一道纤细深远的伤口。 好快的刀!好凶的刀! 卓志远作为武林高人,如何看不出这一刀的凶狠,可鲁浔却不会等他惊讶,肩膀一抖,披风灌满真气凌空张开,兜住回援的宝剑,横刀在腰又是一计横扫! 这一下,卓志远避无可避!刀口临身,立马就要身首异处! 就连卓志远自己,脸上都浮现绝望的色彩! 可就在这危机关头,一道龙吟一般的清鸣自鲁浔身后响起,随后而来的,就是伴随破空音爆急速接近的锐利之气!竟然企图围魏救赵! 鲁浔只觉得后心肌肉砰砰直跳,肉体本能疯狂示警! 会死! 面对致命偷袭,鲁浔不得不一个转身,将攻向卓志远的杀招变作防招自保。 可没成想,这攻来的一剑竟然有龙象般的大力,将鲁浔如同打棒球一样轰然击飞! “咳咳!” 鲁浔从被自己砸碎的废物之中跳出来,将长刀横在面前,发现偷袭自己的人此刻就站在卓志远身旁,就是今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二子! 而他身边,环绕着七把宝剑! 七剑齐飞! 鲁浔眯起了眼睛。 第119章 剑中诡异 七修剑诀是少有的从头难到尾的功夫。 最难的关卡就在人剑通明。 第一关就是剑器关。剑毕竟是死物,就算鲁浔手中的宝刀已属宝器极品,可意识依旧混沌不清,只有简单的情绪,可想而知想要凑齐七把足以通明人念的宝剑有多难,就算是名剑山庄这样的江湖大派也足称吃力。 就算过了剑器关,修炼者自身真气、意念乃至个人性格,都要与七把剑相合,就算名剑山庄另有秘法,也决不简单,这就是为何折了佩剑的卓凌昭如丧考妣,自称废了的原因。 可面前这人,年龄不过四十,竟然练出七剑齐飞,这等天资简直足以堪称天堑的大宗师境界,在江湖上却半点名声也无,其中必有惊天内幕。 更有趣的是,人口案的主谋,似乎就是卓氏! 联想到开祭练功的郑少杰,再看看这名不见经传的七剑卓氏子。 这练魔功走邪路的味太重了! 鲁浔敏锐的发现,自己好像又掺和到什么大事里了。 可艺高人胆大,七剑齐飞确实厉害,可鲁浔手中的刀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给魔教添堵的心思,一时间腹内凶气上涌,鲁浔竟起了以一敌二,以战练功的心思! 熊熊杀意喷涌之下,鲁浔护体真气都弥漫上一层凶恶的黑红之色,周身无风自动,发丝倒竖飘起,手中长刀受杀意一激,仿佛熬了一夜又睡了一天的网文作者看到了黑丝女仆装的女朋友,瞬间凶恶嘶鸣起来! 卓家二人眼见鲁浔以一敌二毫无惧色,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也是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江湖有言“七修剑,十六底,齐飞时,属第一”。说的就是七修剑诀基本练不成,练成了小宗师境界战力就堪称第一,鲁浔不会不知道这个江湖公认的传闻,可此刻他却主动挑衅,竟要以一敌二? 再看了看鲁浔身上那如古之人屠一般简直肉眼可见的杀气,没亲手弄死一千条人命绝无此等凶威,二人心中咯噔一下,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 坏了,遇到战疯子了!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鲁浔这种战疯子脾气硬、功夫横,打上头了又楞又不要命。 卓家父子碰到这样的人物,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病此刻又上头了——我卓氏家大业大,跟这种人玩什么命啊! 常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们忘记了江湖的血腥和残忍,不仅失去了拼命的勇气,也失去了剑客的锐利! 这种失去,对于一名剑客来说,是致命的! 在高手面前踟蹰不前,对于战斗而言,更是致命中的致命! 鲁浔敏锐感受到面前二人消极下来的战意,嘴角咧出一抹狞笑,立马暴起!手中长刀缠绕金色雷光,于千鸟鸣天声中,化作狰狞龙首! “天火雷神!” 卓氏父子只觉得面前金光乍现,闪得双目如盲,但毕竟是宗师境界,自有手段。 二人各司其职,七剑为攻,各自纷飞间展开层层剑幕,以实击虚,分七处斩向黄龙,一边截断刀气进攻,一边逼出鲁浔身形。 六剑为守,与空中结做剑阵,聚力合一,盘旋斩击,消磨鲁浔的攻势。 被二人连削带打,硕大黄龙须臾间散作满天光屑。 二人正在寻找鲁浔的身影,未曾想一片较大光屑中,鲁浔突然从其中蹦了出来! “飞雷神示现!” 伴随他身影的,是最适合三尺打的杀招! 卓家父子惊诧至极,他们不是没料到鲁浔故技重施,可鲁浔这一次太快了! 十几丈的距离,半个呼吸就无声无息的靠到三丈之地,便是列子冯虚御风,也不可能这样快! 莫说他们惊讶,鲁浔自打得了轻灵真气,无论内力肉身手速,均渐渐被其浸染揉容,快了不止三成,运使轻功之时连鲁浔自己都吓了一跳。 幸好鲁浔精于战斗,最善随机应变,因势利导之下反而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止如此,鲁浔还发现,手中宝刀不知为何竟然轻盈如纸,使得本就迅如疾风的三尺打变得速若奔雷! 人,是梯天超海,如遁如藏! 刀,是雷霆霹雳,如掣电光! 这一次三尺打受电光加持虽然刀身隐去,但刀光尚在,鲁浔仿佛雷公一般,手握奔雷的朝卓志远挥砍! 这一刀太快!快到避无可避! 卓志远鼻下的胡须才被气息吹的微翘,这三丈之外的一刀就已经砍到卓志远一尺之内! 这一刀太狠!狠的非死即伤。 卓志远脑海中闪过郑成功遗体的情报,龙王金身也要一刀断臂! “这鲁浔,难不成是老天爷派下来惩罚我卓家做那件事的么?” 两度面对避无可避的瞬身一刀,今日大怒大悲的卓志远一时间情绪崩溃,意志消沉,自怨自艾下竟然放弃抵抗。 “得手了!” 可没有转折的小说不叫小说,没有意外的人生不是人生。 “惊!” 就在鲁浔长刀枭首之际,卓志远面前空气泛起波动,紫色光芒一闪,一把宝剑横空出现,险之又险挡住了鲁浔这势在必得的一刀。 刀剑相撞之际,鲁浔只觉得自己浑身一激,汗毛乍起,腹部猛的一缩,险些岔气失刀!惊的他连忙收刀后退,可这一惊之下,手竟然更抖了! “恐!” 一把带着黄光的剑也如瞬移一般应声而出,鲁浔连忙提刀招架,刀剑相碰之际,鲁浔心底涌出剧烈恐惧。 “这一剑挡的慢了,岂不丢了性命?” 想到这,鲁浔竟然有些风声鹤唳起来。 “忧!” 一道青色剑光应声而出,鲁浔慌忙提刀再挡,面对这等恐怖的剑法,鲁浔心中一时间满是忧愁。 “这人不玩剑术玩法术,我这凡人武学如何抵挡?这般废物,今日岂不要死在这了?” 同卓志远方才一样自怨自艾的消极情绪填满鲁浔内心,一时间,鲁浔竟百无聊赖起来。 “喜!” 一道红色剑光袭来,虽然这一次剑光慢了不少,可鲁浔心神沦丧鲁浔只是缓缓抬手,抵抗十分微弱。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就在鲁浔即将授首之时,一道清呵伴随清玄真气传入耳中,激的鲁浔脑海一清。 “我这是怎么了!” 鲁浔发觉自己状态不对,见红色剑光袭来,不再招架,而是运起轻功飞身后退,同时以太虚无尘将剑当开,混元真气罩定全身,全性保真妙用一显,鲁浔杂乱心神顿时安宁许多,想到方才自己的状态,心知着了对方的道,一时间冷汗津津。 “鲁先生,请来木樨巷相会。” 一声清澈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中,鲁浔看了一眼做势还要发剑的卓家父子,心悸于对方剑中诡异,一个闪身退入密林之中。 第120章 太清仙子 鲁浔一路穿林过野,专挑人迹罕至之地,行至深夜方才赶回锁江城。 摸到木樨巷那栋“货仓”,鲁浔谨慎地观察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中有人,小心翻入院内,也的确空无一人。 “奇怪,难不成那人还没到?” 疑惑刚起,鲁浔耳朵就一动,隐约听到远处有破空之声传来,速度极快,且少有点地借力之声。 好俊的轻功! 鲁浔身怀数门上乘轻功,自然晓得练到这种程度何等高明,心中一凛,周身闪过琉璃玉色,无声无息躲入阴影之中。 果然,不过几个呼吸,一道纤瘦身影自远处飘然而至,一位女冠落在院落之中,此女素面朝天,道袍莲冠,腰悬佩剑,一双明目善睐、如水涵星的大眼睛扫视周围,黛眉轻皱之时生动传达了她疑惑的情绪,便是鲁浔出山以来见过如此多的美人,若论清丽可人,此女也当属第一,说空谷幽兰不足夸、评天山雪莲不溢美,有诗为证: 道袍莲冠步瑶台,云鬓松烟衬雪腮。 素手青蛇云袖下,面如湖光映远黛。 体暖含光星芒过,鹤影轻翻月入怀。 不惹人间脂粉色,疑是姑射谪仙来。 “怎么会,人呢?” 此女疑惑的嘟囔了一句,清丽气质平添娇憨之感,一双疑惑的大眼睛可怜巴巴,仿佛落水的小奶猫,看起来愈发可人,便是鲁浔这等铁石心肠的西格玛男人也是心地一跳,稍微深吸半口气,才定下心神,自阴影中走了出来。 “姑娘是如何知道我来了?” 女冠倒还算江湖经验丰富,骤然转身拔剑,见是鲁浔方才放下戒备,看着鲁浔背后阴影恍然大悟。 “是了,鲁天王的刀太出名,总是让大家忘了那手太虚无尘的功夫,踏雪无痕、动静无声,真是一等一的厉害。” “姑娘也不简单。” 鲁浔看着面前女子精气内敛、皮肤无半点毛孔汗毛,心知这女冠已修炼到斩赤龙、降白虎的境界了,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语气还算温和。 “不说这一身轻功,就看姑娘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发现了我,师门家传就绝不一般。” 此女奇道。 “怪不得都说鲁天王是广目、多闻二位天王转世,还真能听天视地。” 鲁浔却不接招。 “姑娘过誉了,方才帮助鲁浔先谢过,只是不知姑娘是哪家弟子?还请释下身份,若是不便,也可直说寻鲁某的目的。” “哦~” 此女听了一竖手指,轻轻一摇,动作说不出的娇憨,仿佛不知道江湖险恶的天真姑娘。 “身份都可说可不说,鲁天王还真信得过贫道,不怕贫道包藏祸心?” “且不说姑娘方才帮了我。” 鲁浔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看着此女的眼睛,平静开口。 “就说姑娘二十余岁便半只脚踏进小宗师门槛,又练了一身上乘玄门内力,可见也绝不是一般人。” 女冠琼目一亮,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鲁天王大气豪爽,贫道也不能落了下乘。” 说着,女子手中结作剑指,另一只手亮出玄门宝印,翻掌一拖,掌心一团真气上浮,化作两个嵇古篆字——青城。 随后,女冠口唱念词—— “玄心如水剑如蛟,降魔度厄显道妙。 掌不执锋能割玉,脚下无云上九霄。 口含天都成金宪,手摘明河点仙袍。 鹤翔紫盖腾霞顶,光中隐隐有龙嗥。” 唱词过后,女冠面色郑重行玄门道礼。 “贫道青城山建福宫山下行走,掌教元降真人陈清微座下弟子,道号玉笙,俗家姓周,名慧旼,见过鲁天王。” 青城山! 鲁浔听了这个名字也难免不淡定,青城山为三玄四教中的隐世三玄之一,自汉时建派,历经千年不倒,乃是武林一等一的泰山北斗,无大事门人弟子不出世,凡出世者,至少半步小宗师! 这女冠自称山下行走,也确实是半步宗师,可为何来闽地?看着似乎在监视卓氏? 不是鲁浔看不起卓氏,名剑山庄固然是天下大派,可跟千年青城山比起来,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到极致了。 似是看出鲁浔的疑惑,周玉笙莞尔一笑。 “鲁天王是不是好奇贫道为什么来此?” “正是。” 鲁浔也不是打哑谜的人,直接开口就问。 “据在下所知,若无大事,三玄弟子不以行走身份履世,卓氏多大的面子,竟然能让建福宫行走亲自看顾?” 周玉笙拖着长音俏生生的开口,一点也不像玄门中人,反而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确实是大事中的大事,不过本来这件事落在卓氏身上,现在嘛,却不是咯。” “哦?” 鲁浔眉毛一挑,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刀柄,他何等聪明,这女冠话里话外围着自己,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而自己身上最大的变化便是自己这把看起来颇为神异的新刀。 看着鲁浔的动作,周玉笙毫不避讳,直接将其揭开。 “鲁天王果然敏锐,没错,贫道的目标,就是鲁天王手中的爱刀。” 果然! 鲁浔心道一声,随后拿起刀仔细看了看刀柄,沉吟了一下正色开口。 “周仙子,方才您不吝出手相助,算得上救我一命,按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鲁浔不是不知恩义之人,也愿意报答仙子恩情,只是在下佩刀乃随身之物,更是已经通灵,已是如我亲人一般,确实不能割舍,不知可否换种方式报答?只要在下做得到,仙子但说无妨!” “好!鲁天王果然快人快语!那贫道也为鲁天王说说其中的因由。” 周玉笙一拍手,随后正色开口。 “鲁天王可知,你手中是何宝物?” “鲁浔自然不知,只是看这造型,应是商周古物。” “好眼力。” 周玉笙赞了一句,而后双眼放光,有些迫切。 “这宝物可有神异?” “自然有。” 鲁浔看了看剑柄,又看了看女冠那迫切的眼神,心中有些了然。 “仙子是要这份神异?” “没错,鲁天王真是一次又一次让人惊讶。” 见鲁浔如此聪明,周玉笙有些叹服。 “不知鲁天王可听过腾空神剑?” “腾空神剑!?” 鲁浔瞳孔一缩,手中长刀随着他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那不是卓家传说中的绝学么?” “不只是绝学,更是一柄神器。” 周玉笙摇了摇头,指了指嗡嗡作响的宝刀。 “神器?” 鲁浔想起了解剑火洞墙上的两句陆放翁的诗。 “四方有兵,指方则克。颛顼帝高阳氏那柄传说中的神兵?” “正是!” 第121章 腾空神剑 腾空神剑这柄跟画影神剑并列,为五帝之一高阳氏之神兵。 高阳氏即是五帝也是传说中的五行五方上帝中的玄帝,地位崇高无比。 这么说吧,传说中打的共工氏怒撞不周山的祝融火神,在部分史料中可是记载为高阳氏的! 高阳,日神也,共工,名为水神,掌雨,更为雷神! 且看后来高阳氏冠了玄水黑帝的神位,就知道当初共工氏的结局何等惨烈。 神明崇拜从来与生产力相关,农耕文明最期盼阳光和雨水,恐惧黄河泛滥,高阳氏掌日、水两大神权,地位何等尊崇显而易见! 可想而知这腾空神剑是何等神威! 鲁浔看了看手中剑柄,面色有些凝重。 “仙子说这宝物是腾空神剑的剑柄?可这神器怎会只有剑柄?” 周玉笙叹了口气,可惜的看着鲁浔手中的剑柄。 “神器再神也是兵器,争斗之器怎能脱得开损毁?” 鲁浔见此,大大方方将长刀递过去。 “仙子若是好奇便看看,只是这刀灵性杀性都重,不喜生人,仙子勿怪。” 说着还对着不满嘶鸣的长刀呵斥了一声。 “老实点,就看看!别这么小气!” 周玉笙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宝刀,毫不在意那气势汹汹、择人而噬的刀气,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鲁大侠做人做事真是让人佩服,查看便不必了,一把神器残片而已,我青城山还不至于如此。” “哦?” 见对方不似作伪,鲁浔收起长刀。 “那仙子需要鲁某做些什么?但说无妨。” 周玉笙没接话,反而提了个问题。 “鲁大侠可知道卓氏的来历?” “卓氏?” 鲁浔眼底划过几分思索。 “莫不成与这腾空神剑有关?” “正是。” 周玉笙点了点头,继续说。 “鲁大侠可知神器最珍贵的一点是什么?” “惭愧,在下孤陋寡闻,对这些江湖秘辛知晓不多。” 鲁浔摇了摇头。 “这与卓氏来历有关?” “那鲁大侠一定知道,武学之道法天应人,或见天地、或见风物、或见生灵,而后以人法记录,传习后人,可古来文字不全,难以尽述武者所学,故而文字之外,武者多要另寻妙法,传承衣钵。” 鲁浔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这神器有观想图的能耐,记载了高阳氏的武学?” 周玉笙奇道。 “观想图?鲁大侠还知道这个,二者确有相似之处,可神器要比观想图更加神异的多。” “神异?” “不错,神器一看天成、二看人养,多数神器本就天生带有玄妙武道,得到神器之人通过观摩神器所蕴之玄妙,创功炼法,而后在争斗之时,同质真气与武道真意自然会灌注神器之中,不断洗练神器,最终,武者一生最精华的武学修为和体悟都会记录在神器之中,谁得到了神器,并得到了神器认可,几乎就是得到了一位无上高手的传承,要知道,人养神器只有大宗师才能养出来。” “原来如此!” 鲁浔恍然大悟。 “照仙子的意思,卓氏当年不知从何处得了这腾空神剑的残片,随后练成了一身武功,又不知为何将这残片扔到了两极峰中?” “当然不是。” 周玉笙笑着摇了摇头。 “卓氏先祖从来未能曾受到过腾空神剑残片的认可!” “这?” “想来鲁大侠见过卓家的七修剑诀了,不知可知道所谓七修是哪七修?” “自然知道,七修剑诀乃是为快慢、轻重、刚柔、阴阳、正奇、宏微、动静七路剑式。” 鲁浔不假思索的回道,又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说是七修剑诀,可天下武功何功不是如此?与七修剑交过手后,却没见到什么高妙剑法。” 周玉笙笑吟吟的看了鲁浔一眼。 “那鲁大侠觉得,这七修剑跟腾空神剑有何关系?” 鲁浔目光一凝,思索意味更浓。 “难不成,七修剑是卓氏参研腾空神剑残片总结出的武功?“ “是,也不是!” 周玉笙一拍手。 “‘气腾金顶、剑飞青城’, 我青城派剑修天下闻名,天师洞中记录剑术浩如烟海,其中就有关于腾空神剑的记载!据记载说,腾空神剑一脉,神功、神兵并非次次一并出现,有神功者未必持神剑,但持神剑者必定有神功! 可自本朝卓氏立名剑山庄,以七修剑诀显赫江湖以来,多有家传腾空神剑的传说,却既不见神剑、也不见神功。家师听闻,十分关注,言说若传说为真,古今剑道之妙,腾空神剑足列前十,可观摩七修剑诀之后,家师却说七修剑诀乃是糟粕粗鄙之法,毫无腾空神剑之威,是以遣我而来,寻找神剑踪影,带回山门,不使神功失传。” 鲁浔听了哑然失笑。 “这卓氏的东西,青城山却要带走?” “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他卓氏宣称就是他的了?贫道还说自己是昆仑山之主呢!难不成昆仑派玉虚宫的小牛鼻子就给我腾地方嘛?” 看来三玄关系也不是很好。 鲁浔摸摸鼻子。 “可惜,仙子任务似乎完不成了,这腾空神剑的剑柄成了鲁某的刀柄,青城派贵为武林泰山北斗,总不至于抢夺有主之物吧?” “哦~鲁大侠拿话噎我~” 周玉笙琼鼻一皱,手指头又竖了起来,虽然指着鲁浔,看似不太礼貌,可出奇的不讨人厌。 鲁浔也十分光棍。 “反正这刀我是给不了了,仙子总不会要与我动手吧?” 周玉笙眼珠一转,突然一扬下巴。 “动手又怎么样?” “动手的话~” 鲁浔看着美女娇憨有趣,也配合起来。 “鲁某自然惹不起青城派章门高足,更有救命之恩,如此一来,也只能逃之夭夭、退避三舍咯,可惜,仙子的恩情可要不回来咯~” “咯咯咯~” 如此冷的笑话,周玉笙听了却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才停下。 “你这人还真够有趣,放心吧,下山时恩师就曾言,神物自晦、是为择主,若以现身,便是有主,不可豪夺,但要求一道剑气回去。” “这个也恕在下难以帮忙,腾空神剑残片虽然在手,可在下却是使刀之人,更别说腾空神剑了,就是剑气也是一寸也无。” “鲁大侠堂堂宗师,见识也很短嘛。” “哦?何以见得?” “看七修剑诀就知道啦,哪有一招剑法精要?御剑腾空,百步杀敌,这分明是气法要诀嘛!” “可气法我也…” 说到这,鲁浔突然想起自己身体中的轻灵之气,随后运气在手,一道透明中带着白色光泽的真气浮在半空之中,稍一驱动便划出道道破空之声。 “这就是腾空神剑?” “没错!” 周玉笙见了这轻灵之气立刻双眼放光。 “云轻雾淡、如汽如烟,遁影腾空,宏微万变!正是传说中的腾空神剑气!” 鲁浔却皱了皱眉。 “可这腾空神剑与方才卓凌岳的七修剑诀毫无类同,他那剑诀念动剑至、防不胜防,似乎还有霍乱心神之效,与我这真气绝无关系,仙子是不是认错了?” “认错了?才没认错!” 周玉笙一边拿出一把巴掌大的玉雕宝剑靠近腾空神剑气,一边回答。 “那卓凌岳练的是分明就是魔门心宗的七情妙剑,当然与腾空神剑背道而驰咯!” 此话一落,周玉笙面前的腾空神剑气却突然远去。 “你干嘛!” 周玉笙气鼓鼓的看向鲁浔,去对上一双冰冷刺骨的眸子。 “魔门,心宗,七情妙剑?” 鲁浔脸色不复方才的温和,语气也十分淡漠。 “还请仙子说说其中内情,再取真气不迟。” 第122章 七情魔剑 周玉笙虽然性格娇憨,但却是个有眼力见的,双眼一对上鲁浔那双冰冷的眸子,立马知道面前这位出道以来杀人无算,逮谁砍谁的小宗师生气了,态度立马一变。 “鲁大侠,你想问什么,您问。” 鲁浔见对方这么上道,也是态度缓和。 “什么七情妙剑?” “七情妙剑乃是魔门心宗镇派大册《情颠妄念心灭圣生大法》中的上乘魔功。” “情颠妄念心灭圣生大法?” 鲁浔眯着眼睛念了一声,眼珠一转,手摸刀柄。 “鲁某孤陋寡闻,烦请仙子指教。” 看着鲁浔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再看看他手按长刀的模样,周玉笙原本郑重的脸色一沉。 “鲁天王,你威胁贫道?” 鲁浔见此女性格开朗,遇事却如此刚烈,反而有几分欣赏。 “鲁某从不威胁无辜之人,道长此事知道的如此清楚,很难让人不生怀疑!” 周玉笙气笑了。 “你怀疑贫道和青城派与此事有关?” “为何不能?” 鲁浔针锋相对。 “卓氏的人学心宗魔功,郑氏的功夫怎么回事我相信道长也清楚!名门大派跟魔教合作,看来是江湖规矩!” “鲁浔!青城名望不容你污蔑!” 周玉笙俏丽面容怒火中烧,厉声怒斥。 “我侮辱?你可知卓氏跟人口案有关!延州卓氏和九头虫所藏赃款就是修炼了七修剑诀之人取走的!如今看就是卓志远的二子卓凌岳!好!就算他掠买人口你不管!可以!可他修炼魔功你也不管?谁知你二人是不是同流合污!” 周玉笙大声叫屈! “我若与卓氏同流合污,为何要救你!” 鲁浔冷哼一声。 “自然是为了骗鲁某手中的腾空神剑!” 周玉笙闻言一滞,俏丽脸上有些气急败坏。 “方才他杀了你,我一样能得到腾空神剑!” 鲁浔冷笑嘲讽。 “可笑!一头七剑妖魔,一条六剑老狗,你拿什么对付!” “拿什么对付?” 周玉笙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欲出七情剑、先有五内焚,心动剑至处,触者催心魂!七情剑能已己心代人心,出剑时先要催动七情,方可通过肢体触碰、内息交击已己换人!可自身惊恐时如何出剑?非要以秘法压制心神,使得自己一心二分、如神观照,用多了则会有裂魂之症!那卓凌岳不过投机取巧,将七情心法融入七修剑诀之中,使得真气活跃,能已心驾剑,可早已失了本意,两门武功看似融为一体,实则两头落空!早已得了裂魂之症,只有五剑之力!用多了的话!” 还挺稳! 见女冠稍有停顿,鲁浔眉毛一挑,继续挑拨。 “用多了的话,就漏出青城派功夫了?” “放屁!” 周玉笙果然大怒。 “用多了的话裂魂症必然发作,轻了走火入魔,当场暴毙,重了六亲不认,立刻反杀六亲,天师洞记载就是如此!” “原来如此。” 鲁浔听到这,面色一变,放下按刀之手,正色开口。 “多谢周仙子解惑,鲁某感激不尽。” 见鲁浔态度,周玉笙回过味来,发现自己被耍了。 “你耍我!” 鲁浔满脸歉意。 “自鲁浔身入江湖以来,所遇江湖门派各个卑鄙无耻、藏污纳垢,满口仁义道德、除魔卫道,背地男娼女盗、伙同邪魔。为求真相不得不除此下策,还望仙子勿怪。” 周玉笙可不吃这套,俏面如冰。 “可当不起,这天下间只有鲁天王公平正义,贫道师门在鲁天王眼里不过是土山瓦舍!” 鲁浔不怕惹麻烦,但此事他确实不占理。 “青城山乃洞天福地,在下也十分敬仰,仙子,取剑气吧。” “不必了!” 周玉笙冷冷拒绝。 “此事贫道会禀报恩师,到时自有师门之人前来了结。” 鲁浔见此,只得在做解释。 “周仙子,实不相瞒,鲁某之前就被一女子算计,此人行事做派看似正派,却正中藏奸,极似魔门!若不是她,今日之事绝不至于闹到如此无法收拾的地步,虽然发现卓氏伙同魔门作孽是意外之喜,可鲁某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才试探,确实不对,望请见谅。” “魔教女子?” 周玉笙听了这话注意力被转移。 “是何人?发生了什么事?” 见周玉笙好奇,鲁浔苦笑一声,将被周妙彤算计之事和盘托出。 “怪不得。” 听了鲁浔的狼狈事迹,周玉笙怒火稍熄,满心幸灾乐祸。 “鲁天王可知道,你遇到的是魔门欲宗当代六欲天女中的意欲天女周妙彤!” 鲁浔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这,她连个名字都不改啊!” “哪里用得着改名字?因为被她谋算之人,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到到死都觉得为她奉献理所应当!” 周玉笙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这六欲天女…” 鲁浔一脸求教之色。 “咳咳。” 周玉笙见了撇过头去,只是似无意的把玩手中的玉剑。 鲁浔哪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伸手将玉剑抓在手中,不小心触碰到了周玉笙的手指,只觉得温润如玉、嫩似酥酪。 这样一双手,该如何用剑呢? 直男鲁浔脑子里全是打打杀杀,手上将腾空神剑气注入其中,却没看到面前仙子那微红的小脸。 “仙子,剑气足足的,您守好。” 用白得来的功夫报救命之恩,鲁浔是一点没含糊,给玉剑灌猛猛发颤,一副不要不要的样子才停下。 “咳咳,鲁天…大侠如此好学,贫道自然知无不言,魔门欲宗乃是魔门唯一一个只收女子的宗脉,每代都会筛选六名女子,分别承继美神、乐闻、浮香、馥津、艳脂、销魂六大魔女之名,对应眼耳鼻舌身意六欲,各有险恶魔功!这销魂天女周妙彤的厉害,想来鲁大侠是颇有感触了。” 说着,周玉笙顿了一下。 “销魂大法最善寻隙而入、蛊惑人心,那销魂娘子周妙彤据传乃魔门百年来销魂一道最具天资的弟子之一,成名不过十年,已有数十位江湖豪侠毁在其手上,卓凌昭栽的不冤。” 鲁浔想了想,也有些心有余悸。 “先有五方魔君,又是六欲天女,更别说七情妙剑、长生邪典,真是魔法诡秘、妖术神奇,偏还掺了鬼蜮人心,千年魔门,果然厉害。” 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鲁浔收拾情绪。 “周仙子已得了剑气,想来要回山复命,在下也有恩怨要了结,你我就此别过吧。” 周玉笙早已平息怒火,此时听了鲁浔的话秀眉一挑。 “鲁大侠可是要去寻卓家晦气?刀不是寻回来了么?” “这不是刀的事情!” 鲁浔面色凛冽。 “往小了说,前有海洪净火拦路,后有欲心二宗算计,不趁魔门各怀鬼胎之事把他们伸出的爪子掰断了,鲁浔恐怕也没有安生日子!往大了说,人口案的事落到卓氏身上,练魔功,鲁某管不着,做孽事,鲁某就要管一管了!” “鲁大侠,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啊!你这样到处树敌,恐怕——” “恐怕难得善终是吧,无所谓。” 鲁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鲁某不是急公好义的圣人,但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延州,刀不砍延平王,是因为他总摄一方军务,操持国事且民间声望颇佳。在建州,我总会想起那些被拐走的孩子,总能想起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他卓志远威福一方还不知足,还要做下这些恶事!这一刀不砍在他身上,鲁某念头不通达,这辈子活不畅快!” 鲁浔越说越激动,一双眼睛不自觉间化作烈日之形,浑身气势勃发。 看着面前威风凛凛的男人,周玉笙搓着手指,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快。 第123章 清音常妙 这人男人虽然可恶,这身侠义之气,却还不辱没煌天刀大侠、伏魔天王的名号。 周玉笙暗自调息一番,方才平复了心中起伏。 “鲁大侠已是下定决心要插手此事?” 见鲁浔点了点头。 周玉笙长叹一声。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贫道入江湖以来,见过很多所谓大侠,可这两个字,今日贫道终能鲁大侠身上有所见悟。” 鲁浔听了却摇了摇头。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鲁某不过良心过意不去,若真说要舍生取义,恐怕也要迟疑,当不得一句大侠之称,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周玉笙反复咀嚼了几遍,越品越觉得这区区两句八字不仅说尽了侠客之道,也说尽了人间正道。 眼前之人不会不知道小宗师境以一敌二的难度,可他却如此风轻云淡的用“绵薄之力”四字一笔带过,内中志气之高杰,已是远胜江湖九成豪杰。 想到这,周玉笙刚平复的心跳又加快了。 真奇怪,这心肝今日怎如此不听话? “周仙子?周仙子?” 鲁浔不知道自认为恳切的实话在面前这女冠眼里已变成“虚怀若谷”“淡泊名利”等诸多溢美之词,只看她呆呆站着,一副西施捧心之态,美则美夷,可现在也不是美的时候啊? “周仙子!” “啊?” “周仙子,鲁浔还有事要处理,就此别过吧。” 见鲁浔又赶自己,周玉笙有些不高兴。 “鲁大侠反复驱赶贫道,难不成贫道得罪您了?” 鲁浔哪在乎一个女人耍小性子,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仙子言重了,只是卓氏现在必定大索四方,仙子代表青城派,与鲁某在一起,恐怕会惹得天下震动。” 周玉笙只当是推脱之言。 “天下震动?贫道有这样的本事?” 鲁浔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厌烦。 “周仙子身为大派弟子,不会不懂江湖朝堂制衡之势,青城传人对卓氏出手,个中意味足以震荡天下。” 周玉笙眉毛一挑。 “哦,鲁大侠如何觉得我青城派不会出手?” 鲁浔听了这话眼神锐利起来。 “青城派盯上闽南之地了?” 周玉笙却不正面回答,反而发问。 “鲁大侠,卓氏是不是修炼魔功?” “是。” “是不是残害百姓?” “是。” “是不是朝廷武勋?” “是。” “朝廷可有制止?” “未曾。” “那朝廷不能清除的流毒我青城派出手清理,朝廷不能治好的地方,我青城派治理,这有何不对么?” 听了周玉笙的问题,鲁浔嘴角扯出一个淡漠的弧度。 “周仙子,郑氏、卓氏修炼魔功,可祠堂里供奉的战死英魂家家过百,靖海大战更是次次戴孝。青城派弟子可有一个为民戍边的?” 周玉笙冷声反驳。 “青城派自天都明河二祖立派以来,参与三次正邪斗剑,青玉寒光剑下的魔门巨擘数不胜数,鲁大侠,这不算救济斯民么!” 鲁浔少有被反驳的哑口无言。 是了,哪个势力发展之初不是一腔热血、生机勃发,若算功勋账,谁人算得清。 “论迹家贫无孝子,论心世上无完人,青城派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朝廷昏庸无道,治下蠢蠹无数,敲打敲打也好。” 说到这,鲁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正色看向周玉笙。 “鲁某只问一句话,青城派确定要对付卓氏?又留了什么后手?” 见鲁浔承认自己说得对,周玉笙展颜一笑,顿时活色生春。 “鲁大侠若是想知道,就快跟我来吧。” 说着,周玉笙肌肤泛起晶莹光泽,纵身一跃,如流光飞雪,朝着东侧飞速离开。 鲁浔见状顿足炸起,身缠重重电光,化身飞雷急电,紧随其后。 二人却未发现,高台上站着三位绝色美人,正远远观察着他们离去。 待到二人不见踪迹,周妙彤双目紫芒隐去,开口吐声,依旧是淡漠模样。 “纵地金光身法,青城行走竟然与鲁浔接触?” 一旁的沈玉眉头紧锁。 “只是不知青城派为何而来,有何目的,可惜,青城派轻功如光如瞬,想要追上难上加难。” 周妙彤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鲁浔的身形步法,比十日前快出近倍。” 沈玉骤然回头。 “师妹的意思是?” 周妙彤颔首低眉,轻声开口。 “腾云驾雾、飞身托迹、袖里乾坤,大小如意。” “师妹!” 沈玉绝美面孔飞起紫色。 “师姐令我不许配合净火给鲁浔下毒的。” 周妙彤不知为何说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沈玉看着周妙彤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什么情绪。 可惜了,瞎姐眼中哪有什么情绪。 半晌,沈玉面上紫芒散去。 “净火计划太蠢,师姐此举也是为免宗门精锐折损。” “师妹想与师姐一同面禀恩师。” 沈玉握着玉箫的手微不可察的一顿。 “师妹也是亲传子弟,恩师也很挂念你。” 周妙彤默默点了点头,只是低声说了四个字,沈玉便瞪大了眼睛。 另一边,鲁浔追着周玉笙飞速穿行,不一会便越过城墙,二人奔行许久,行至一座山谷之中方才停下。 停下脚步的周玉笙面色如常,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鲁浔大赞出声。 “腾空神剑和孑孓功果然厉害,鲁大侠这么快就能融会贯通,真是天纵奇才。” “周仙子谬赞了,不过行正道得来的些许运气罢了,现在带我来这,是要见这山中之人?” “跟上就知道啦。” 说着,周玉笙转身引路,鲁浔动身跟上,二人穿过密林,走到一条溪谷之中,却见密林深处有一座小道观藏于其中。 “易师姐!玉笙来看你啦!” 周玉笙见了道观,娇声高呼。 “玉笙?怎么有暇到我清音观来了?” 人未至、声先至,一道清澈柔润的声音自道观中传出,大门推开,一位清丽婉约的女冠走了出来,端是面容姣好、秀若芝兰,配合一身道气,更有出尘气质,此诗可赞。 玉虚烟雨淬冰肌,黛扫春山云雾低。 眼底流云惊鹤影,寒潭影碎月沉西。 空镜难映离尘意,檀口悠扬起清音。 三清案前拈香夜,万古霓虹带晓曦。 此女现身之时还面带笑意,可看见周玉笙后美眸中顿起厉色。 锋利目光飙向鲁浔,袖中遁起七道白蟒,蜿蜒曲折带起重重玄音! “好贼子!竟敢以魅术迷惑青城真传!” 第124章 龙胤之血 连着上辈子一起算,鲁浔都没想过自己能和魅术这俩字搭上关系。 眼见对方七条白蟒也似的进攻袭来,心中无鬼的鲁浔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也没想着针锋相对,只是口中高喊“误会”,也不出刀,不断闪躲腾挪。 只是鲁浔那把刀近日太过出名,这易姓女冠一眼就认出了他。 “九尺错金银,你是煌天刀鲁浔。” 还好,天王这个诨号还没传过来。 鲁浔还有心思苦中作乐,手中格挡,嘴上剖白。 “这位道长,在下就是鲁浔。” 易姓女冠手中不停,口中娇斥。 “江湖传言鲁浔急公好义,想不到却是淫贼一个!竟然用魅术害人!” 鲁浔只觉得十分荒唐。 “道长如何污蔑鲁某,在下从没学过魅术,也不知道什么是魅术,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一旁的周玉笙也被突如其来的冲突弄得不知所措,才反应过来。 “易师姐,玉笙未中魅术,误会了误会了!” “没有误会!” 易姓女冠不为所动,内力催动之间,身上泛起弦状道纹——这女子竟也是小宗师境界! 见对方下手越来越狠,鲁浔也有些恼怒。 “道长不分青红皂白袭击鲁某,若再不停手,鲁某可就不再相让了!” 说完,浑身上下浮现鎏金龙鳞纹路,身后展开十二大天气象,梵天刀瞳并龙眸闪烁暗金光泽,手中长刀顿时发出凶恶嘶鸣。 他打定主意,这女冠在不停手,那就用江湖人的办法分个对错! 周玉笙见此哪还不知道这凶男人又恼了,她可知道面前这位不是怜香惜玉的主,连忙纵身上前阻挡易姓女冠。 “易师姐!你昏了头了!” “你才昏了头了!” 见周玉笙对自己出手,易姓女冠更加生气,七条白蟒收拢在手,竟然是七条琴弦似的丝线,泛着金属光泽。 “中了这么深的魅术还不自知,先让你清醒一下!” 说着,素手猛然收拨,七条琴弦发出剧烈波动,道家真气催动玄妙道音灌入周玉笙耳朵中。 被这音波一冲,周玉笙浑身一颤,双眼先是迷茫一下,而后瞬间清醒。 “周师妹,清醒没有。” 易姓女冠期待着看着周玉笙。 “没有什么啊。” 周玉笙看了看自己,手抚胸口。 “就是心似乎…” 她又回身看了看鲁浔,发觉方才那种心动之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但见多识广的她自然知道中了魅术的样子,连忙转过身看向易姓女冠。 “易师姐,玉笙真的没中什么魅术!” 见周玉笙与方才反应一般无二,易姓女冠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着周玉笙。 “怪了,真气浮动,红鸾星动,明明是中了魅术的样子。” 她又看了看站在一边束手而立,未曾趁机强攻的鲁浔。 见鲁浔一摊手,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她收回目光看向周玉笙。 “可天下绝无哪门魅术能对抗‘清音常妙剑’,周师妹你难道,真的没中魅术?” “没有!易师姐还信不过自己嘛?” “不可能,我不会看错!” 说完,易姓女冠素手一挥,七条丝线漫空舞动,却不带丝毫烟火气息,道家真气弥散开来,扰其清风流转,拂水绕树,以花叶为笛,以溪水为弦,奏响无边清音玄乐。 鲁浔身在其中,只觉得这玄乐清冽如水,拂过身体时仿佛能涤荡体内尘埃,本就不重的戾气被消解一空,不由自主的开口吟唱《娜迦歌诀》。 两处玄乐合于一处,小小山谷中顿生无穷玄妙,蝴蝶飞舞、鸟兽云集,沉醉于玄乐之中。 二人感受对方玄乐之妙,不由沉浸其中,一时间空谷传音、响遏行云,有无穷道意升腾。 直到鲁浔唱至第三段歌诀,乃是激发繁衍大欲之曲,易姓女冠才慌乱停滞应合。 鲁浔闭目感受,只觉得自己对娜迦歌诀的理解再上一层,真气中残存的燥气寒毒被消解一空,十分舒畅,笑着睁开眼时之间易姓女冠正看着自己,见自己睁开眼,连忙红着脸挪开了目光。 鲁浔也心知娜迦歌诀的问题,此举不异于当着良家妇女唱十八摸,也有些不好意思。 “学艺不精,道长勿怪。” 易姓女冠平复了一下心情,态度不复方才得凶狠,便为起初的温柔。 “看来真是误会。” “原来道长就是玄门十二散仙中的玉筑仙子易清音,这路清音常妙剑果然玄奇,鲁浔受益匪浅。” 鲁浔见其态度缓和,也笑着抱拳。 “贫道误会鲁大侠,望请见谅。” 易清音微微一礼。 “师姐,怎么回事嘛!咋么就说鲁大侠未用魅术了呢?” 易清音笑着看了看拉着自己的周玉笙。 “虽然不知道鲁大侠方才用的音功是哪家哪派的绝学,可这等音功运行之时,涤荡体魄内力,与魅术修炼之法势同水火,二者绝无法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说完她又有些困惑。 “可玉笙你明明就是中了魅术,还是十分高深的情魅之术,怎么会,嗯!” 突然,易清音仿佛想到什么,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鲁浔,眼中有惊有喜,有思有虑。 鲁浔被这灼灼目光看的发毛,心想自己也没露出面容,这女子怎么出现这个眼神的? “易道长,鲁某有什么不对么?” 易清音缓步走到鲁浔跟前,先是仔细打量鲁浔头面。 “果真是日角龙庭,鲁大侠,贫道有一不情之请,能否伸手让在下查探一下?” 这确实有些孟浪,二人素不相识,方才还大打出手,谁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思? 可方才二人玄乐相合,鲁浔能感知到对方真气中无丝毫火气,中正冲和。 真气反映了人的性情,此人性格淳厚宽和,绝非卑鄙之人。 想到这,鲁浔大大方方伸出了手。 “请。” 易清音素手轻抬,在鲁浔手指上轻轻点了一下。 一道奇异波动传入身体之中,却在筋骨肌肉和经络的带领下分作五股,紧紧抱住鲁浔躯体。 鲁浔也笑了,原来自己身体是这个构造。 正当他自娱自乐时,面前的易清音却惊喜出声。 “五龙盘身!真是龙胤之体!” 说着,她抬起眼睛欢喜的看着鲁浔。 “鲁大侠,你要老婆不要?” 第125章 柴刀圣体 你朋友?→_→ 不熟… ̄□ ̄|| 你叫师姐了。→_→ 旁支的…(⊙x⊙) 这大概就是方才鲁浔和周玉笙二人的眼神交流。 实在是这话太生猛了,见面问你要不要老婆,我又不姓许! 鲁浔心说我是娶不到老婆的人么? 咳咳,该说不说,看人真准! 鲁浔也想不明白了,现在全大周谁不知道他身上揣着魔功呢?这些豪门大派拉拢者有之,避之不及者有之,就是没有想嫁姑娘的! 比如郭家小妹她大姐,横扒竖挡不让郭雪见接触鲁浔,鲁浔还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么? 可今天偏偏就有一位小宗师,第一天见面,就要给他塞老婆。 就,挺心…咳咳,挺冒昧的! 这边俩人在这眼神尬聊,另一边那位还没眼力见呢。 “你要老婆,只要你开金口,我立马给你牵线。” “内个…” “彩礼不用你付,女方高门大户,嫁妆丰厚!” “不是…” “房子也不用你准备,六进的宅子早买好了!车马下人,一应配齐!” “等会…” “姑娘风情万种、妩媚灵动、相貌绝美,关键啊,还好生养!” “那啥…” “就是要一个男孩跟娘家姓续香火,不过鲁大侠身份高贵,一定是不能入赘的!不过多生几个就好了嘛,况且这是大户人家,知事知规矩,只要主母位坐稳,绝不会不拦你娶平妻、纳妾室。” “易道长!” 看着面前的易清音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亢奋,鲁浔连忙大声打断。 好险!差点就被说动了! “师姐,你介绍这什么人家啊?着急做法借寿啊?” 卧槽,这世界还能借寿?真的假的? “别瞎说,借寿法门有干天和,不能轻动。” 卧槽!还真有! “可惜了,鲁大侠小宗师境界,还是体关宗师,反噬扛得住,年轻、寿多、扛借。” 卧槽!我可谢谢你看得起我! “那倒是…” 是你妹啊! 鲁浔整个人都要变成卧槽了,这师姐妹唠嗑太不拿人当回事了,再唠一会要实操了。 “易道长,莫拿鲁某开玩笑了。” 易清音斜了鲁浔一眼。 “哪个跟你开玩笑了?” “不是,这姑娘家图什么?” 说到这鲁浔突然恍然大悟。 “难不成是方才易道长说的什么龙胤之体?”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些兴奋的易清音反而叹了一口气。 “没错,我这苦命的表妹,正等着龙胤纯阳童男子救命呢。” 鲁浔看了看易清音,又看了看周玉笙。 “哦!” “周仙子知道内情?” “鲁大侠居然是童男子!” …… 这重要嘛! 鲁浔懒得理周玉笙这个不着调的,看向易清音。 “这…个中内情,能否告知?鲁浔还算是助人为乐之人,可总要知道助缘由才是,若理由得当、代价不大,不用成婚在下也愿出手相助。” “助人为乐?鲁大侠是占了大便宜才对。” 易清音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突然脸色有些红。 “我那表妹是六阴绝脉。” “哦!” 一旁的周玉笙又窜出来了。 “周仙子,你又知道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 周玉笙有些生气,却和还是到饺子一样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所谓六阴绝脉乃是女子纯阴之体,本该阳属之手三阳经、足三阳经逆反为阴,导致十二正经皆为阴属,记载说:身怀六阴之女,不仅相貌出众、容颜不老,修炼阴脉武学更是一日千里。” 鲁浔听了却眉头微皱。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失衡之体岂会全是好处?” “没错。” 易清音接过话来。 “身怀六阴绝脉者,除阴脉武学外不能修炼其他武学,但修炼阴脉武学,却又助长阴气滋生,至使阴气灌体,肉身慢慢失去知觉,到最后不动不行、不言不视,化为活死人。” “那不修炼武功呢?” “不修炼武学,脉中阴气不能抽离,同样会慢慢侵蚀肉身,到时肢体萎缩畸变,不能行走,容貌丑陋,最后阴气灌脑,沦为痴傻呆儿。” 鲁浔听了叹了口气。 “一个是活死人,一个是残障痴傻,貌美如花的女子落到这步田地,选哪个都是生不如死。” “是啊,鲁大侠,我那表妹原本已经放弃希望,可今日让我碰见你,就有了活命之机,这是上天垂怜,鲁大侠,请你答应吧,救救我那可怜的表妹。” 鲁浔有些苦恼。 “易道长,并非鲁某不愿救人,可总要说说如何救吧。” “哦!” 周玉笙又插了进来。 “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起来了,龙胤之体,纯阳之身,双修合体,能消阴秽、除百邪!” “双,双休!” “没错。” 易清音又接过话来。 “龙胤之体乃男子纯阳身中最为阳和中正之体,百万人中未必有一位,练就小宗师前还不能破身,若提前破身也与普通纯阳之体无异了。可普通纯阳之体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我表妹一生不能练武不说,也只能延寿二十年而已。” 说到这,易清音突然恨恨咬了咬牙。 “本来我表妹活命之机都有了,可恨那元…算了,不说他了!” 鲁浔继续发问。 “那方才的魅术?” 易清音收拾心情,轻声回答。 “天地至理,女阴男阳,阴阳有相吸之理,龙胤男子本就长相俊美、精彩被物,加上那一身阳和之气,自然对女子有无穷魅力。越是体魄卓越的女子碰了,哪怕只是内息交汇、肢体触碰,甚至交谈对视久了,女子都会不自觉对龙胤男子产生强烈好感,相处越久,越容易变为爱慕之心,龙胤男子越是童男子、武功越高,魅力就越强,鲁大侠你修天罡混元童子功,小宗师境界,简直阳上加阳,这才有了这堪称魅术一般的魅力。” 说完她看了看鲁浔,扭过头去扶住胸口深呼吸了两下。 “就鲁大侠这般纯阳魅力,配上这等人品、才智、武功,跟哪个女子相处久了,若她没有清心守神的手段,恐怕都会爱慕思念如狂,便是有夫之妇、人妻人母,撇家舍业也要去寻你呀!简直比那魔教的魅功幻术还厉害!” “这!” 这是什么先天柴刀圣体! 鲁浔可以因为道义跟人拼命,可却不想落个淫贼的名声。 想到这,鲁浔眼角抽搐,连忙开口询问。 “易道…易仙子,这简直就是灾祸之源,能否控制?” 易清音听了这声仙子娇躯一颤,先是拉着周玉笙站的离鲁浔远了些,方才点了点头。 “自然是有的,要不,鲁大侠修炼到大宗师境界,或是以秘法打通精气神中任意一关,都能收敛魅力,甚至收放自如;要不,鲁大侠寻我妹子那般纯阴女子双修,让渡阳气,化纳阴气,如此阴阳融汇,不仅能收敛魅力,更能功力大增、延年增寿,有千般益处,无半点妨害。” 说完,易清音一脸希冀的看着鲁浔。 “鲁大…鲁兄弟,你我同为小宗师,便也不说那些客套话,今日算是不打不相识,也是三清垂怜,叫我碰到了表妹活命之机,还请你可怜我表妹红颜薄命,救救她吧。” “这…” 这什么事!还有上赶着求那个的! 幸好鲁浔是现代人,还能接受,只是有些尴尬。 “非是鲁浔矫情,只是这素未蒙面之人,突然就谈论这双…咳咳,鲁某实在是难以接受。” “这一点鲁兄弟大可放心。” 听到这话,易清音却十分自信。 “我那表妹,不止冰雪聪明,更是美若天仙,堪称才貌双绝,若非身体不适久不出门,江湖名声不显,姑射榜定有其名!” “哦?” 鲁浔听了有些惊讶。 “是谁家的姑娘?” “神京长安,东西两支,长安郭氏族长幺女,郭珍妮。” 第126章 一人做事 “东西两支,长安郭氏?可是与神都惊涛掌郭氏一脉?” 鲁浔听了表情有点奇怪。 “对,我那表妹属你我这一代人,号称长安郭氏女诸葛,与神都郭氏幺女‘胭脂虎’郭雪见并称郭氏双娇,鲁兄弟可是有相识的?” 相识?可太相识了! 分开那天,鲁浔就发现那郭雪见对自己暗生情愫,虽然鲁浔什么也没做,照理说与他无甚干系,可难免还是荒唐尴尬了一些。 “这,这姐妹俩关系不错?” “不错?” 易清音却抿嘴一笑。 “不能说针锋相对,只能说势同水火!我那表妹说那郭雪见是‘颅中五钱、换了胸前八两’,那郭雪见说我表妹是‘梨精托生,下粗上细’,两人一个智多如妖,一个身矫如虎,从小玩不到一起去,互相看不顺眼的很。” 说到这易清音叹了口气。 “其实我那表妹也清楚,郭雪见一直让着她呢,她就是被六阴绝脉拖累了身子,看那胭脂虎心下嫉妒罢了,鲁公子?想什么呢?” “啊?我没想胸前八…咳咳,没想什么。” 好险,差点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话说胸前八两鲁浔亲眼见过,确实足斤足秤,这梨精托生…斯! 郭羡霓、郭雪见,称不上国色天香,却足赞花容月貌,今天又来了一个郭珍妮,看易清音自信满满,想来也是明艳动人。 郭家血统有点东西啊! “哦!” 你又哦了你! 鲁浔斜眼看向本场最佳捧哏周玉笙,心说这貌美如花的女子怎生落了个搞笑人设? 造物主真是,不当人子! 周玉笙却不在乎鲁浔目光,只是自顾自的说。 “那郭家发迹之主,相传原姓为冯,乃是汉代赵飞燕、赵合德二妃生父家之后,算是血亲苗裔,入赘郭氏后改姓,传闻生的玉树临风、容貌俊美,自他以后郭氏代出佳女,多有国色,只是甚少男丁,不得不累招赘婿,却能真心相待、视同己出,是以家族安定兴旺,乃是十六宗姓下第一流的武林豪族。” 说完还兴冲冲的跟鲁浔讲。 “鲁大侠,若是郭氏女,容貌才能定差不了!江湖公认,你运气真好。” 鲁浔深呼吸一口气,不乐意理这个傻嗨。 “易仙子,且不说令妹与郭氏是否看得上鲁某,单说我这腹中魔功,哪个大族敢招我为婿?一女哭好过一族哭,郭氏岂会为了一个女儿给家族落下如此风险?还是从长计议吧。” 易清音还未发话,周玉笙又插嘴胡说起来。 “也对啊易师姐,书中记载,‘龙胤男子,长信之身,膂壮根硕,能转车轮’,十个八个女子根本降不住他,不如让鲁大侠发发善心,救了郭家幺女,另行改嫁便是了!” 这傻嗨有毛病吧! 虽然自己做裤子确实要比别人多扯两尺布,自从练成了龙王功后,更是练就了大小如意、缩阳入腹、左左右右的无漏横练之身,但是你要拿他跟嫪毐比,那他肯定不乐意。 他比嫪毐横多了! 鲁浔实在想不明白,青城派掌教真人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傻嗨乐子姑娘,平时可爱得紧,招人烦却也真不分场合! 他懒得理周玉笙,反而岔开话题。 “此事不必再谈,周道长,你带我来找易仙子不是为了对付卓氏么?” “对!易师姐…” 周玉笙仿佛才反应过来,放下吃瓜状态,将卓氏之事讲给易清音听。 无话则短,易清音了解了事情经过,一边沉思一边点头。 “原来如此,清音常妙剑对付七情邪剑,的确是上佳手段。” 可说完这话的易清音却眉头紧锁,沉思了一会才抬起头,眼神意味难明的看向鲁浔。 “可卓氏是朝廷武勋,若我玄门出手,恐怕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鲁浔一贯见不得这个,虽然他并不觉得参禅修道之人就该普度众生、舍己度人,可你看我什么意思? 说着鲁浔转过头看向周玉笙。 “你师姐?” 对上鲁浔那淡漠至极的眸子,周玉笙在目光中捕捉到了极不耐烦的情绪信号。 “师姐!我乃山下行走,行事要求等同青城法令!” 易清音闻言面色面色不愉,言语冷淡起来。 “周师妹若有便宜行事之权,便把青城剑令拿出来吧。” 小宗师之尊不是区区一道口令就可强压,更何况方才周玉笙操之过急,已经有些言语冒犯。 平时有姊妹情谊和你那真传身份抹平,易清音可以算了,今日可是要跟宗师高手、十六宗姓操戈动武,影响足能洗牌一省江湖势力,周玉笙虽是山下行走,身份高贵,却还没资格定这个大事,更没资格在小宗师面前摆这个威风。 如此一来,易清音也懒得看周玉笙面色,转头看向鲁浔。 “鲁兄弟,此事不小,若要贫道出手,恐怕是…” “不必了!” 鲁浔那是让人拿捏的性子?声音柔和却面无表情。 “易道长玄门宗师身份高贵,必然能找到方法救治令妹,鲁某山野村夫,身份低微更兼朝不保夕,攀不得郭氏高门,告辞。” 说完,鲁浔转头向周玉笙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见鲁浔毫不迟疑转身离开,易清音有些急了。 “鲁兄弟!你救我表妹一命,更能救建州百姓,两处落好之事,何必如此抗拒!” 见鲁浔依旧不为所动,易清音清冷面容顿生愠怒。 “鲁浔!卓氏一门两宗师,势力庞大,你又知其修炼魔功,更是结了炸祖地、毁基业的死仇,卓氏必定除你而后快,想要永除后患,与我玄门合作乃是最好机会!” 听了这话,鲁浔停下脚步。 易清音以为鲁浔投鼠忌器,想要屈服,面上刚露喜色,刚想走到近前说两句软话,让面前这位小宗师顺势下个台阶。 可刚迈出两步,却被一道锋利寒芒逼停脚步。 只见那鲁浔身体不动,扭头回顾,半露头面上两道剑眉压出冷酷锋线,被高耸山根切做凶狠态势,凌厉目光自其中突射二女。 “易道长。” 脖子侧压,声带拉长,鲁浔醇厚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仿佛荒原上的雪狼。 “你威胁我?” “怎么会!” 作为见过鲁浔战斗的人,周玉笙比易清音更明白这个眼神和这个语调的含义,连忙站出来缓和气氛。 “玄门正宗与魔教势不两立,除魔卫道绝不讲条件,易师姐只是救妹心切,绝无以此要挟之心!” 鲁浔冷酷目光扫视二人,仿佛树枝上的秃鹰在扫看雪原上的猎物。 看着周玉笙焦急的眼神,半晌,他才重新淡漠下来。 “不必了,鲁某不是济世圣人,也不是头顶苍天,做人做事但凭一心,没兴趣用仁义道德,绑架些无关之人舍生赴死,但我行善事、打头阵、当靶子,有些人捡便宜都要谈条件,非吃干抹净不可!这样吃相难看的人,鲁某没兴趣陪!” 他神色依旧平和,但如剑匣里隐约的剑鸣。 “卓氏我自会结果了他们,他们倒了,到底谁来压迫百姓,我管不了,也不归我管,至多不过是回来再除一次贼罢了,至于在下自己的恩怨。” 他抬头盯着易清音,说话一字一顿。 “一人做事,一人当。” 复看了一眼周玉笙,语气风轻云淡。 “恩情清账,恩义了。” “告辞!” 正所谓: 江湖风雨起复休,唯余孤身伴独幽。 无畏胸中藏义气,如何折腰向坦途? 宁以冷刃问荣辱,但凭生死断恩仇。 今提九尺青锋去,不攘奸凶誓不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7章 佛门行走 “易师姐!” 看着鲁浔远去的背影,周玉笙气的一跺脚。 “郭家担不住这个因果!” 见易清音面色不愉,不为所动,周玉笙也只能压住火气,慢慢解释。 “鲁大侠自己孤身一人,杀性重、武功高,又知分寸,又领了奉国令,江湖上除了我玄门,佛门和七大派,等闲人轻易不敢惹,可若入了佛道两派外那些无力镇守魔功的武门豪族,就惹人瞩目了,不说野心勃勃的绿林七派,单说我三玄四教和五方佛门定要插手,届时争斗起来,朝廷下不下场?若是朝堂和江湖的平衡打破了,怕不是要天翻地覆!” 易清音听了也有些色变,她入道以来练武修行、深居简出,对这些政局俗务不甚了解,听到这也有些后悔,但身份在这,周玉笙的话另其下不来台,兀自强撑。 “一个小宗师,一部魔功罢了,我玄门难道镇不住?” “易师姐!” 见其油盐不进,周玉笙也怒了。 “那是邪帝武学,那是长生邪典,那是天人功法!那是与我青城派《大道玄指》一档的盖世魔典!” 她绕到易清音面前。 “鲁浔是五百年来最年轻的小宗师,手中魔功若是全本大册,形如掌握魔门法统!各大势力恐怕还在商议如何处置,除了大周朝廷,你看哪个敢轻举妄动?西域漠外和极北之地何等形势,师姐是知道的啊!” “不可能!” 易清音笃定的摇了摇头。 “那鲁浔内外澄澈如神,一身武学参合佛道,高深无比,学魔功干什么?这等高傲正派之人,如何肯当魔教妖人!连八大魔宗的妖人都……总之绝不可能!” “知道你还逼他!” 周玉笙见易清音如此“幼稚”,也有些气急败坏。 “你光看他高傲正派,却不知他凶狠霸道!看到方才那样子了么?鹰视狼顾之相!被这等人物记恨上,师姐你图什么?本来还有机会诱之以利、求其心软,能救你妹妹,你非要吃干抹净,把人拢到屋里去!郭氏女这么不值钱嘛!” “我妹子当然高贵!” 易清音语调一高,复叹了口气。 “可小宗师却更高贵,周师妹有宗门资源支持,年未三十便半步小宗师,不知修炼艰难,师姐年过四十方才借外力勉强破关,如今十年过去,这一关还未修圆满,莫说是我,便是师妹你何时能破关晋位,恐怕也不得而知,可那鲁浔才二十五岁,却已经是三关在手!这等天资悟性,掌教真人恐怕也远远不及啊!” 说到这,易清音语气愈发复杂。 “鲁浔初入江湖,对手也都是宗师高手,尚不知宗师高贵,还没端起架子。这根脚深厚,玄门正宗的小宗师,若能成功渡过当下劫难,怕不是要威压江湖五十年?谁人不羡慕,谁人不垂涎,师妹如此帮忙,不也是为了能将其收入门墙么?” “那也不能如此行事啊,不施恩、反要挟,岂不是趁人之危?师姐你是我青城派支脉护法,怎能如此小家子气!” 周玉笙无奈的劝导。 “师姐,我知你想壮大亲族势力,重振南海易氏,可清音常妙剑是青城旁支常妙观的绝学,易氏的《蜃影元剑》已经…总之,师姐和易家弟弟各领青城一脉,虽然不是南海易氏,终归还是易氏啊。” 易清音半晌不说话,好一会才大喘了口气,身体都松垮下来。 “师妹说的在理,师姐知道了,只是可怜我那苦命的表妹。” 说到这,易清音又握紧紧攥住拳头。 “说到元周皇族,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周玉笙见易清音听得进话了,连忙趁热打铁。 “师姐莫不是忘了,龙胤之体哪一姓最出名?” “师妹是说?这太荒唐了吧。” 听了周玉笙之言,易清音眉头一皱。 “元周皇室的确代出龙胤,我那妹子本也许给了梁王元项,若不是那卑鄙小人背信弃义…总之,龙胤之体并非哪姓独有,若以体质断定鲁浔是元周皇子,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些。” “可师姐不觉得,这鲁浔性格与行事风格,与当今周帝年轻时诸多事迹太过类同了么?” 周玉笙面色凝重。 “一样的豪迈勇烈,一样的威福自用,一样的凶狠霸道,一样的翻脸无情,一样的龙胤之体,一样的鹰视狼顾,再加上当年的太子案…玉笙总觉得其中没这么简单。” 易清音听了皱眉思索了好一会,依旧摇了摇头。 “还是太荒唐了,若真是前太子骨血,那其中内情…让人不敢多想。” “所以,师姐与他闹翻也是好事,若猜测为真,郭氏与他合为姻亲,恐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周玉笙望向鲁浔离开的方向。 “小宗师虽然厉害,可同一档的太保足有十三个,过半是凤子龙孙,更别说十镇节度、九军兵主、大内隐卫…这一朝元周,实力太雄厚了。” “那师妹的意思是?” “既然已经闹翻,就静观其变吧,我玄门实力雄厚,以静制动,见机行事,绝不会吃亏就是了。” …… 走出极远的鲁浔不知道身后的议论。 可前路却也被人堵住了。 堵路之人不是卓氏。 可这人身份反而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只见山路前站着一位美丽女子,一身鹅黄襦裙,满头秀发只用一根木簪收拢,手持念珠,素面朝天却有深重慈悲,气质出尘,仿佛庙中观音,真可谓: 生就观音宝相,更生天女姿容。柔夷轻捻禅意高,偏有仙气缥缈。 一袭鹅衣如月,眼底心事回潮。约来山雨听吹箫,不堕红尘扰扰。 看了面前这女子,鲁浔气笑了。 “怎么着?先走了有道全真,又来了沙门护法?你们这些江湖大派怎么回事,净遣些女子辛劳办事?门中男人都死光了?” 这等不客气的话语并未让来人生气,反而面色温和,展颜一笑之间,平凡山色都仿佛染上了一层动人光彩。 “鲁天王说的在理,只是小女师门乃是女尼禅院,虽我佛无相,可众生有相,世俗眼光还是要考量些,实在不方便收男子。” “哦?” 鲁浔听了眼神一变。 “小女龙象庵弟子,尚未出家,带发修行,俗名洛灵均。” 第128章 佛宝与旃檀 龙象庵? 鲁浔眯起了眼睛——这是他思考时惯用的小动作。 先弃了一个三玄行走,又来了五方佛门,再加上魔教五行使者——大派开始下场了? 鲁浔多想实在情有可原,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佛道两家内门传人恰巧出现在一个远离驻地之地? 奈何情报太少,鲁浔此刻想不出因由,可大抵走不出——请客、斩首、收下做狗这个路数。 且先看看,这龙象庵弟子又要如何出招。 想到这,鲁浔缓缓开口。 “洛居士寻鲁某,所为何事?” “居士?” 听了鲁浔称呼,洛灵均欣然一笑。 “自灵均入江湖以来,所见善信称谓颇多,仙子有之,神女有之,姑娘有之,可唯有鲁天王这声居士最让灵均欣喜。” 鲁浔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代发修行如何不算佛门中人,心中有佛哪里不是净土?” 洛灵均笑容更加温和。 “天王有大智慧,怪不得能修成龙王金身。” 鲁浔有些失笑。 “郑氏自以为家族密辛捂得严实,未曾想江湖巨擘早就掌上观文,真是盅里微虫、图做凶狠。” 洛灵均抿嘴一笑。 “郑宗主连祖传宝刀都与了天王,若听了天王如此编排自己,怕是要气急败坏了。” “他谢我才对,否则不知还要演多久丑戏。” “天王此言差矣。” 听了这话,洛灵均反倒面色一正。 “郑氏对黎民百姓贡献颇大,至少在灵均心里,绝不是丑角。” 听了这话鲁浔深深的看了洛灵均一眼,见她目光清澈,毫不躲闪,方才点了点头。 “你很不一样,说吧。” 说完,鲁浔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洛居士不远万里来寻鲁某,究竟有何贵干?” 看那洛灵均,不仅不拘谨,反而大大方方也找了块相近的石头坐下,位置微低,分寸拿捏极准。 不仅如此,还说出了一句让鲁浔十分惊讶的话。 “来请鲁天王施以援手。” “哦?” 鲁浔语气微变。 “不知需要鲁浔做些什么?” “请鲁天王救一救人口案受害百姓,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鲁浔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才诧异问道。 “居士想我如何帮你?” “说来惭愧。” 洛灵均面色郑重真诚,甚至还带了些惭愧。 “灵均下山时得知此事,便发动诸多善信尽力寻找被拐丁口,可还有好大一部分不知去向,线索全数指向鹭峰山,奈何灵均武功低微,敌不过那卓氏宗师,听闻鲁天王急公好义,又与卓氏有嫌隙,便来寻鲁天王出手伏魔,说来有利用之嫌,实非佛门弟子所为,罪过罪过。” 鲁浔想过佛门趁机要挟、想过佛门以力压人,万万没想到,这洛灵均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居士不知两极峰之事?” 洛灵均笑了一笑。 “师门还是有些颇为亲近的善信。” 鲁浔听了十分无语,好一会才叹服。 “居士做事虽然虚伪,可确实打在三寸之处,更让人如沐春风。” 此话一出,洛灵均神情顿时委屈起来。 “天王何出此言?” 寻常男人眼里泫然欲泣的美人,在鲁浔眼里却是虚伪至极画皮。 “居士就不必伪装了吧,明知鲁某与卓氏结怨,却不谈帮助,反而以‘求助’之名,施援手之实,还帮鲁某了却人口案这个心事,鲁某不得不承贵派的情,只可惜,居士有一个算盘打错了。” 说着,鲁浔站了起来。 月光在鲁浔眉锋下切出深邃的阴影,让那黑暗中闪烁的暗金竖瞳愈发威严。 “鲁某最反感这些人情世故,这个情鲁某承了,却也只是承了情,若说好感,确半点也无。” 一番话说的极不客气,鲁浔正等着洛灵均反应。 是继续伪装委屈,还是翻脸发怒? 鲁浔十分期待洛灵均接下来的戏份,可一切却未向着鲁浔以为的方向发展。 只见这罗灵均面上不仅未见怒颜,反而在一阵恍然大悟后,挂上了悲天悯人的色彩。 她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一理。 “天王误会灵均了。” 鲁浔一抬下巴。 “什么误会?” “灵均并未算计天王,是真心求天王相助。” 本就厌恶佛门的鲁浔,对其不识相有些愠怒,说话愈发不留情。 “那你龙象庵早不救晚不救,偏偏在这时来救,难不成还真是巧合?” 可洛灵均的话再度让鲁浔感到意外。 “当然不是巧合,灵均就是来寻天王的。” “那我误会了何事?” “灵均来寻天王,是师门之命,可灵均来求天王,是灵均之事,二者岂能混为一谈?” 说到这,洛灵均笑着摇了摇头。 “天王以为灵均是在用人口案要挟天王?那天王想错了,无论灵均还是敝寺,都未曾有过这个想法。” 鲁浔觉得此人有些强词夺理。 “若龙象庵真要插手此事,如何用得着鲁浔相助。” “朝堂武林,平衡脆弱,龙象庵不好此时出手对付朝廷武勋。” 洛灵均的话再度出乎了鲁浔意料。 “可灵均是佛门弟子,佛门慈悲为怀,灵均看不得此等恶事,不能置之不理,便只能利用天王,达成目的。” 鲁浔竟然一时语塞。 “居士不怕回山受罚么?” “大不了逐出师门罢了,大好河山,心中有佛,哪里不能修行?” 鲁浔再度语噎,片刻后摇了摇头。 “居士不履红尘,不知人间就是地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洛灵均打了个佛号,笑着说。 “心中清净,人间何处不清净?心中纷扰,人间哪处不地狱?况且,吃斋念佛算什么修行?行善积德才是修行,灵均佛性不足,做不得度众生的大善事,但见得如此苦厄却置之不理,恐怕也修不出什么善果。” 对于说出这番话的洛灵均,鲁浔心中十分惊讶。 踏入江湖以来,除了在回府前的卓凌昭身上看到了些正派大侠的影子,鲁浔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江湖大派弟子身上见到凌然正气。 虽然依旧认为对方有伪装的成分,可如此光明磊落的利用,还是让鲁浔难以抑制的心生好感,他不由调笑了一句。 “居士利用我,难道不算有违佛门戒律么?” 洛灵均却俏皮一笑,浑身佛性隐去,一时间少女娇俏勃然生发,一股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佛不为救一人而杀千万人,也不因千万人而害一人,可灵均不是佛呀,灵均现在只想灭了那害人的魔头,救那些无辜百姓,就看鲁天王让不让灵均利用啦。” 说到这洛灵均突然安静下来,轻轻的说道。 “若是因此事要下阿鼻地狱,那灵均也不会有半点不情愿。” 听到这话,饶是鲁浔铁石心肠也不禁大为动容。 须知强敌在侧,若无应敌手段,便是虚言诓骗鲁浔。 虚言诓骗一位小宗师,便是对龙象庵弟子来说,后果也十分严重。 无论此言是真心还是假意,世上九成九的人,绝不敢随意开口。 就算是伪装君子,若是能装一辈子,也要比那些真小人强上千万倍! 想到这,鲁浔说出了最后的验证之言。 “洛居士既然知道内情,又来求我,不知可有解困之策?” “自然有的!” 罗灵均嫣然一笑,自腰间解下一枚金球。 这金球不过拳头大小,内外八层,各有八波若密并仰月、覆盆、宝瓶、龙图、菩提、宝珠等诸多镂刻,十分华丽,随风带起淡淡檀香之气。 “不知天王听没听过,牟尼散光丸?” 鲁浔如何会不知道? 不仅鲁浔知道,江湖上但凡有些地位之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这牟尼散光丸是龙象庵的镇寺法兵,上面还有一个祖宗,那个更出名。 就在鲁浔有些惊讶之际,罗灵均却小声的说出了让鲁浔大惊失色的话语。 “灵均手中的,是母球真品。” 母球?真品? 旃檀香云球!神兵! 第129章 神尼之智 牟尼散光丸,乃是为了配合龙象庵以物托气之法练出的神妙兵器。 此物为随身香球造型,能逸散香云烟雾,在龙象庵子弟以独门内力催动烟雾下,可韧如金丝、重若千斤,将一手气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这旃檀香云金球,又称香云宝盖,乃是龙象庵炼魔护法的无上神兵,龙象庵七代祖心如神尼留下的随身炼魔至宝。 心如神尼本是五代时期魔宗第一高手——欲宗宗主辛如玉,后与三论宗时任宗主大笑禅师做赌,论证正法,大笑禅师参悟魔功,意图化魔为佛,辛如玉修炼佛门正法,是为证佛本魔。 而后二人双双失败,大笑禅师化名哈哈老祖,以“众生本无别,于生死各异见不同”为本印,在星宿海开辟魔门佛宗夺业寺一脉,传承至今。辛如玉则洗去一身魔功,拜入龙象庵优昙神尼坐下,后为六代之祖。 辛如玉作为欲宗宗主,又转修佛门,一身魔功参修佛门正法,将那欲宗六欲之法化入龙象庵“以香载道”之法中,专能破除魔门幻法,后一身佛功洗练下,随身法兵——牟尼散光丸化作神兵,威震正邪数百年。 此物与牟尼散光丸功效一般,只是其中香云自带心如神尼所炼无上绝学——大小旃檀佛光! 此佛光有无上威能,催动时漫天金黄云霭中有金霞万道,内中旃檀树影婆娑,大如华盖,故有宝盖之称。 此物以佛香为佛法,佛云异香弥漫之处,任你魔门妙法,几十年苦功,都要洗个干净。 想到这些江湖掌故,再看洛灵均时,鲁浔已是十二分忌惮。 这哪里是什么外门行走,分明是龙象庵当代宗主内门亲传! 须知神物择主,鲁浔手中宝刀不过宝兵,认主前还弄得鲁浔满身伤痕,龙象庵镇派神兵此刻却如同乳燕回巢一般安安静静呆在此女手中,很显然已是完全认可了她,只要小心行事,不半途夭折,未来至少是龙象庵执掌者之一! 面对此等人物,鲁浔反倒觉得颇为棘手。 他斟酌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洛居士,贵派神兵威能在下略有所知,是打算与在下合力对敌?” “合力?什么合力?” 洛灵均美目微张,水润眸子中闪着无辜的疑惑。 “香云婆婆虽然厉害,可灵均和她一起也只能勉强敌住卓凌岳呀,若卓家父子一心想走,你我二人拦不住的。” 说罢,洛灵均玉面略带沮丧。 “都怪平时灵均贪玩,疏于练武,拖累了香云婆婆,发挥不出她的能耐。” 香…香云婆婆?人兵交感? 人兵交感意味着人与兵器已不分彼此,双方已达到了配合无间的地步,这一境界的人等同于多了一段身躯,一双眼耳,鲁浔和宝刀也是如此。 只是宝刀远未达到神兵层次,可这香云金球却已经形成清晰自我意识了! 它,或者说她,甚至有自我认知! 鲁浔越发忌惮这些江湖千年大派的恐怖底蕴,不说别的,随意派一位小宗师来,带着这旃檀金球,恐怕都能打的鲁浔逃之夭夭。 这还是鲁浔武学高深完备,随身宝兵精奇,一身配置高过九成九的江湖人! “那洛居士的意思是?” 鲁浔愈发小心试探,洛灵均却再度语出惊人。 “灵均不行,天王可以呀!” “鲁某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灵均武学低微,可天王却是宗师高手,配合香云婆婆,以一敌二堪称易如反掌!” 鲁浔听了简直惊的炸毛。 “你,贵派神兵借与我用?我哪里用的了?” “用的了!” 洛灵均却笃定的说。 “灵均看得出,天王会我龙象庵一脉的大册绝学!” “我那里会…你是说千手大…经?” 鲁浔一顺嘴险些将大士羽化之事说出来,菩萨改称大士、僧尼改成德士之事乃佛门大辱,始作俑者林灵素在佛门名声堪比魔王波旬,到现在佛道两家打嘴仗,德士之称也比秃驴难听。 可洛灵均倒是不甚在意,依旧言笑晏晏。 “没错,杨柳庵乃龙象庵支脉。” 鲁浔还有顾忌。 “可在下并非贵宝刹弟子,若用了神兵,岂不坏了贵派声望?” “声望?” 洛灵均疑惑的看了鲁浔一眼。 “天王金刚怒目,菩萨心肠,除魔卫道,救苦救难,我龙象庵佛门正道,借出佛宝匡扶正义才是秉承佛祖教诲。” 她顿了一下。 “下山时便宜行事,这是恩师的意思。” 鲁浔听了不知如何评价,龙象庵如此帮助,固然是出于正道宗门地位。 但若说没有其他算计,鲁浔打死也不信。 可人家所有算计都藏于大义之下,鲁浔不接反而好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般。 如此一来,龙象庵只是借出了一件鲁浔不敢贪占的神兵,打生打死的事鲁浔做了,龙象庵却近乎零成本的打击了朝廷实力,遏制了道门扩张,扩张了佛门势力,收获了鲁浔人情,简直一本万利。 人家也算到鲁浔前有百姓要救,后有卓氏死仇,对于这等雪中送炭之举绝难拒绝。 想明白这些,鲁浔只能佩服,人家明明将自己算计的一清二楚,却给足了自己面子里子,就算自己看出来也只能配合,还不能有半点不情愿,实在是太过厉害。 “知非神尼,前辈高人啊。” 洛灵均眨了眨大眼睛,笑着赞了一句。 “怪不得家师对鲁天王多有赞誉。” 听了这话,鲁浔在看洛灵均时目光里已有警惕。 “洛居士也是高人啊。” “天王谬赞,灵均愧不敢当。” 说着,洛灵均笑吟吟的凑到跟前,将那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无上神兵送到鲁浔面前。 “天王试试看,看香云婆婆喜不喜欢你?若是香云婆婆不情愿,灵均在帮天王疏通疏通。” 龙象庵怕自己用不了神兵,才特意派了这人兵交感之徒来此? 鲁浔方才明悟,对方竟然将一切都考虑清楚,便知道自己要不接了算计,要不逆反不从。 可无辜百姓下落不明,卓氏追杀就在身后,时间并不在自己一边。 想到这,鲁浔还要挣扎一下。 “我若用了神兵,万一悟出贵派神功?” “佛门武功普度世人,天王大仁大义,学便学了。” 洛灵均依旧笑容满面。 “这也是家师的意思。” 见对方大方到镇派神功都肯给出去,鲁浔还能说什么。 “青城行走不如居士多也,代我多谢知非神尼。” 说完便一把握住金球挂索。 顷刻间,香云如盖,充塞四方! 第130章 险遭算计 无尽香云之中,鲁浔只觉周围大千隐去,一片寂静,自己端坐于一片静水之上。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淡淡檀香泛起,周边香雾被卷做一片香云,微光透下,水面上波光粼粼。 不多时,和风止歇,湖面上五色光浪涌做清泉,喷出五色光雾,淡淡檀香化作扑鼻异香。 光雾之下渐渐涌起万顷清波,声如梵轮转动。 鲁浔置身其中,只觉心神平静如水,《普门示现印》不自觉发出,周身光雾聚散,化作千万手臂凌空舒展。 突然,鲁浔鼻尖飘过一缕旃檀异香,与适才诸多香气大有不同。这时,远处依稀几声古罄声响,仿佛信号一般,四面八方顿有梵唱大做。 这梵唱若远若近、若即若离,初听时仿佛天际流水,隐隐约约,不一会又如雷声大作,海潮万里,若仔细聆听,声音又微远缥缈,待放弃时,又如黄河之水,直灌脑海,在用心听时,这梵唱却又远去了。 鲁浔心神为之恍惚,被这隔靴搔痒之感弄得抓耳挠腮,不自觉催发千手经独门真气,一时间千手舒展合抱,鲁浔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落入胎中之形。 不过刻许,一声博大钟声如雷,将鲁浔唤醒,当是时,鲁浔只觉耳边诸多杂音尽去,光雾隐收,湖中五色涌泉炸开万丈祥辉,周遭周遭万物合为一处,变作朵朵莲花,鲁浔身在一朵莲花之中,如恒河一沙般渺小… 就在鲁浔惶恐之时,面前五色涌泉上浮,一朵巨大花苞缓缓生长,旋转间花开顷刻,绽放一朵千叶金莲,喷出无尽香云,壮丽绝伦。 香云中突然飞起五色光虹一道,凭立虚空,乃是一颗五色舍利,舍利子表面香云喷吐,化作一颗硕大鸡子,自其中伸出一双手臂,而后两双,十双,百双…直至千双万双,无穷无尽,仿佛要充满大千世界。 无数手臂突然收敛,按在鸡子之上,若拨莲蓬般将鸡子突然扯做万顷香云,鲁浔恍惚自其中见得一位三十三首,各具形态的伟岸菩萨身影,就在鲁浔将要看轻之时,菩萨双眼突然睁开,与鲁浔对视一处。 对视瞬间,菩萨面露轻笑,吐气开声。 “花开见佛者,皆是有缘人。” 此话入耳,鲁浔目光迷蒙,口中不住重复。 菩萨见此,千万手臂伸向鲁浔,鲁浔周身千手也同样伸出,仿佛相互奔赴拥抱。 就在二人即将合抱之际,一声冷哼将鲁浔唤醒。 鲁浔见自身千手与对方千手指掌相扣,连忙收敛真气,却发现自身真气早已在方才迷茫之时不受控制的散入周身大穴,形如散功,只有龙王功升腾雀跃,体表鎏金龙鳞也渐渐浮现仰月、宝瓶、慧剑、龙图等佛门祥瑞图刻。 “这!” “敢有忤逆吾道者,驱来剑下化为尘!恩师助我!” 就在鲁浔惊怒之际,一声清喝于耳边炸响,一道虹光自腰间飞起,此光似玉似冰,孤练冷傲,不过一寸长短,却有无穷道意升腾,鲁浔只是以目视之,就有被神剑割伤之感! 嗡! 仿佛察觉到鲁浔的注视,虹光一颤,飞遁而起,直刺菩萨,面前菩萨见剑光刺来,当即万臂收拢阻挡,可剑光太过迅速,须臾之间直刺菩萨眉心。 菩萨面色一变,眉心先是泛起一点青光,随后仿佛天柱插来,炸开一条百丈通道,无穷轻灵锋锐之气伴随大日雷霆光芒凶猛灌入,瞬间劈散鲁浔周身千手,将鲁浔包裹其中。 鲁浔真气恢复控制,青白二气顷刻间化作银灰星芒,散布周身,隐去千手再度浮现,只是原本披散璎珞,变做铠甲,上铭降魔雷文,更有日轮大印,各个手持长刀,千手观音,却化作千刀荡魔天尊! 菩萨见事不可为,轻道一声佛号,香云收敛隐去,不一会便由万丈之高化作三尺之微。 “想走!” 鲁浔见对方算计自己一下就想离开,法令神纹密布的面孔下隐含雷霆震怒,千臂一拢,变作一条硕大手臂,一把抓住三尺光芒。 谁知这光芒方一触手,竟化作一道微芒,顺着手臂钻入鲁浔眉心,一时间梵唱大作,香云再起,竟是以退为进。 可此时剑芒已用,鲁浔再无外力,好在知晓对方意图不轨,鲁浔紧守心神,与之对抗。 对方也不行度化,只在脑海中演绎佛门无上武学法意,鲁浔身具数门佛门武学,不自觉间运转神功,武学大进之下却无异于开门揖盗,渐渐与对方熔融一处,菩萨形象竟又在脑中显现,佛门真气走三脉七轮,于窍穴上凝作颗颗舍利。 眼见无法抵挡对方,鲁浔凶气一起,决定自废佛门武功! “我只是我,宁死做我。” 废了佛门武功我还是鲁浔,真让你融入我身,我还是我么! 想到就做,鲁浔凝神运功,聚拢周身玄门真气,裹着轻灵锋锐的大日雷霆之气一道,冲向窍穴中的舍利。 轰! 一颗舍利粉碎,鲁浔体表喷出一点血雾。 叮! 还未凝结的舍利粉碎,鲁浔呼吸一松。 接连不断脆响之下,鲁浔仿佛扔到捣衣砧上的破布,浑身上下不断爆出血雾,无主佛门真气被一股道气裹挟,归入五脏六腑,伴随一阵雷声,又合于五行对应大穴,牵引周天冥冥,锁拿虚空一片! 就在鲁浔清空最后一颗舍利之后,脑海中菩萨叹息一声,面色慈悲疾苦,合十一理,正要转身离开,却见鲁浔脑海深处,突有金红光芒大放!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伴随博大梵唱,脑中菩萨骤然转身,眼中热泪盈眶,竟缓缓下拜! “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又一声梵唱,金红光焰如大日横空,穿过冲冲雷霆,落在菩萨身上,一时间无穷香云化作一片火云,填满鲁浔瞳孔。 呼哈! 现实中的鲁浔突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气。 只见面前,身着道袍的青城行走周玉笙手持剑符,浑身青玉寒光闪烁间道气升腾,隐隐在周身结做道花。 而那洛灵均洛居士,虽然脸色苍白,可看着自己手中金球却满是喜色。 “洛灵均!” 鲁浔刚要发作,却见洛灵均突然合十一拜。 “多谢佛子!” 这一拜弄得鲁浔措手不及,下意识顺着对方动作看向自己手中,却见那原本香云四溢的旃檀功德金球,此刻竟然金红火云升腾。 火云? 就在鲁浔疑惑之时,鲁浔眼前金光一闪,庞大信息冲的他一阵恍惚,只见自己识海中一道香云结做的佛篆横亘其中。 名曰——大小旃檀香云宝光神罡! 第131章 半边神尼 鲁浔没细看让自己险些丢了半身修为的收获。 缓过神来,立时龙瞳挂目,手中长刀一震,背后显出千刀千手荡魔天尊之象,再开声时已有雷芒绕齿,恍若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降世。 “洛灵均,你真以为我不敢砍你。” 面对如此威势,洛灵均毫不在意,只是一脸遗憾。 “天王放弃佛子尊位,竟走了神霄派的路子,可惜一身菩萨佛法。” 她先是低落了一下,随后面色恢复正常,只是不如方才热情亲近。 “灵均不知天王为何要刀剑相向,神兵相借,神功任观,诸般武学精义、大乘佛法毫不藏私,如今天王一身武学大为精进——” 说着,她看了一眼鲁浔背后道气炫腾的雷纹千手,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若非天王走了玄门路子,此时恐怕已是四关大成了。” 听了如此强词夺理之言,鲁浔虽然依旧面色不改,可周身雷纹放大的喧嚣奔吼却其震怒显而易见。 可未等他继续质问,一旁的周玉笙却打了一声道号。 “无量天尊,鲁大侠不必生气,洛女德此举乃佛门强渡有缘之风气,佛门弟子向来认为无上佛法乃人间至妙,你若不受,她只会觉得委屈冤枉,可不觉得自家算计了你。” 洛灵均听了这一句侮辱性极强的“女德”,脸上微笑再也挂不住,面无表情的瞟了周玉笙一眼。 “周檀越将那《凌云纵霄清源道妙威灵显圣剑气》留在天王佩刀之中,也是光明磊落的紧。” 妈的!这些个大派弟子太没有礼貌了! 鲁浔此时反应过来,洛灵均固然是布了个陷阱算计自己,可这威力无匹的玄门剑气又何尝不是悬头之剑? 他更未想到,大小宗师境界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一个不过是拿出一件神兵,其中武学法意险些强行转化自己一身武功,到时不入佛门又能去哪? 另一个,竟然如传说中的仙人一样,将一道剑气转赠存留,神鬼志异中那精精儿、聂隐娘之流,都未敢这么写! 这其中差距,堪称一仙一凡,天壤之别。 更可怕的是,如今这青云一剑救了自己,自己如何向周玉笙发作? 一股怒气向不得周玉笙,鲁浔也是玩了一会欺软怕硬,转过头来面向洛灵均。 “洛灵均,你巧舌如簧,说不动我;貌若天仙,我也不放在眼里,今日你给不出个交代,你就挨上一刀吧,若是龙象庵追究,鲁某接着便是!” 洛灵均毫无惊慌之色,只是皱着眉头十分疑惑。 “天王好不讲理,若天王入门,龙象庵虽不收男弟子,但将天王引荐少林,少林必当高位以待,届时上乘武功、大派传承唾手可得,更可参研无上佛法,届时天王尽可普度众生,除魔卫道,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却成了灵均害你?” 周玉笙在一旁拍手嘲讽。 “看看,看看!果真是德士高论,胡风异俗!鲁大侠,这是欺你无根无脚,吃定了你啊!”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鲁浔冷眼斜了周玉笙一眼,沉默片刻,突然一刀挥出!正砍向一旁的洛灵均。 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莫说洛灵均措手不及,就连周玉笙都吓了一跳! 二人身为大派掌门真传弟子,连针锋相对的魔门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以礼相待,哪成想这山野村夫出身的草莽说动手就动手! 他真得很厌烦那些人情世故!不可常人待之! 周玉笙看着眼前列缺霹雳一般的神威之刃,心中喃喃自语,自己也是心神一凛。 洛灵均失了神兵,幸好还有自己从小蕴养的随身宝兵。 “炉香乍热,法界蒙熏!” 洛灵均纵身飞退,娇喝一声,伸手一打腰间牟尼散光丸,伴随着转经轮一般的声音,一股五色云雾升腾,檀香之气弥散开来。 鲁浔看那单薄云雾,瞟了一眼自己手中嗡嗡作响的神兵,双眼一眯,若有所悟,一丝狞笑浮现嘴角,突出道道雷霆、 “怪不得要谢我!龙象庵法兵催动由寡及众,香云烟雾需要积累。” 他手中长刀一指,身后千手轮转,形影相合,千刀化作手中一刀。 “接战之初,你那法兵威能最弱!若是有人能雷霆一击——” 言语之间,手中长刀已是流铃掣电,若九天奔雷成斧钺!兜头一刀! 只听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这牟尼散光丸果然了得,寡薄云雾竟如铁布一般坚韧。 可鲁浔却毫不在意,莫说是铁布,就是铁墙,也挡不住鲁浔手中神锋! 果然! 五色云雾不过阻挡片刻,便撕裂开来,长刀斩向洛灵均。 “鲁大侠不可!” 后知后觉的周玉笙此时反应过来,一边拔出宝剑佯攻,意图围魏救赵,一边大声疾呼,意图阻止鲁浔。 可鲁浔却头也不回,手中金球飞出一片火云,以远超洛灵均的速度,须臾间便喷涌一片,化作条条手臂,将周玉笙擒压在地。 眼见长刀临颈之时,洛灵均却丝毫不慌,她螓首微摇,木簪落在手上,信手一拉,自发丝之中抽出万千丝线,内力灌注之间光芒四溢,仿佛万千璎珞,盘结拧转,竟成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尺长短剑。 “威神圣德,大方光明!” 伴随洛灵均一声庄严宣喝,手中宝剑立时大放光明,放出二尺剑芒,险之又险架住长刀。 只是神兵玄奇却跨不过境界天堑,鲁浔手中长刀又如危天奔雷,再度劈碎光剑,幸好牟尼散光丸云雾再度喷涌,挡住长刀,锋刃未能临颈,但刀中巨力却依旧将洛灵均劈飞出去。 鲁浔扛刀于肩,缓慢走上前去。 躺在地上的罗灵均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被雷霆之力麻痹,竟然动弹不得,终于慌了起来。 “天王,此事乃两全其美之法,成与不成,天王无半点损失,除魔卫道,救度疾苦,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洛灵均啊洛灵均,我给了你两条路,一条是挨揍,一条是交代,结果你选了挨揍之后在交代。” 鲁浔听了边走边摇头。 “我有什么不满意?那可太多不满意了,你若诚心招我入佛门,直接开口便是,可你呢?阴谋阳谋齐用,连拒绝机会都不想给我,难不成是我的不是?” “灵均何时用阴谋了?神兵考验,古来如此!天王不知道么!” 神兵考验?鲁浔刚要开口询问,却听一道佛号自耳边响起。 “阿弥陀佛,由此看,天王确不知情,门徒孟浪,贫尼带灵均向天王道歉。” 鲁浔应声回头,却看山林之中有一素衣女子,双颊丰满圆润,姿容风雅,福德具全,如庙中观音,面带温和笑容,见鲁浔回过头来,合十一礼。 “阿弥陀佛,贫尼半边,久仰鲁天王大名。” 言语一落,这半边神尼身后香云腾越,满头青丝大放光明。 第132章 无上正法 香云绕体,宝光高照。 佛门的派头一贯很足。 鲁浔侧了侧头。 “那剑什么来头?” 周玉笙快速答了一句。 “龙象庵两大法兵,一为牟尼散光丸,另一个就是照着无量光王剑,以秘法练成的阿难剑。” 说完便迈步行礼。 “晚辈青城派弟子周玉笙,见过半边师叔。” 用过礼节,周玉笙看向鲁浔。 “鲁大侠,半边师叔乃龙象庵方丈知非神尼师妹,与你一般同为三关小宗师境界。半边师叔,这位是鲁浔鲁大侠。” 半边神尼微笑的点了点头。 鲁浔见来人境界相当,又满脸笑容,虽然忌惮此人口蜜腹剑,但也不好发作,只得淡淡点了点头。 “幸会。” 未等半边说话,鲁浔直接发问。 “神尼此来,是有备而来、有的放矢吧?咱们开门见山吧。” 半边听了这话,先是一顿,而后笑容更盛。 “鲁天王快人快语,半边也当据实相告。” 说着,半边手边浮现香云,将洛灵均包裹,驱散了身上雷劲后拉到身边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后点了点头。 “鲁天王身具无上魔功,又是小宗师高手,我佛道两派与魔门争斗千年,心知魔功凶狠,自然要谨慎对待,龙象庵地处天南,离云州最近,是以贫尼先到海门县查看了一番。” 说到这,半边看了一眼周玉笙。 “请紫筑道长现身吧,此中也有玄门感兴趣的东西。” “半边师姐难得大气,清音却之不恭了。” 一阵仙乐响起,易清音自林中缓缓走出,浑身真气结做仙弦,不住拨动,仙姿卓雅,阵势不输半边。 如此嘲讽,半边只是笑容更盛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鲁浔,长叹一声。 “半边追着鲁天王的足迹,到了千涵海潭中的一个洞穴之中,未曾想发现了一件惊天大事。” 说到这,半边笑容隐去,目光灼灼看向鲁浔。 “不知鲁天王,在何处看过《楞伽经》本经。” 又看了玄门二女一眼。 “还有疑似《太上灵宝度人经》?” “楞伽经!太上灵宝度人经!” 听了这两本经名,玄门二女此时在无风范,纷纷惊呼出声。 易清音急声询问。 “半边,此事做不得玩笑,可是真的?” 半边指了指鲁浔手中的金球。 “为免误判,半边将此事汇报掌门师姐,取来旃檀金球,结果如何,二位一看便知。” 二女此时才将注意力转投向旃檀金球,却见金球四周金红火云缭绕,吞吐不定,内中蕴藏浩大法意,与传说大有不同。 周玉笙有些不确定。 “这,到确实像少林寺的大光明伏魔神通,只是少林寺的大光明伏魔神通相传承拘那含牟尼并迦叶法,内力外放之时有金寂、光明之形,可这金有了,红却是?” “周师侄好眼力、好博学。” 见周玉笙疑惑,半边开口解释。 “禅宗之法,依如来藏楞伽经为根基,其中有恒河沙数智慧,为降魔第一品经,可无上大法,文字不能载之,故禅宗主张‘不立名相’,诸般法意,多以身传义,若后人悟性天资具足,自然能了悟法意,传承神功。” 说到这,半边叹了口气。 “可天资好说,悟性难得,少林千年,不过震旦六祖,后人悟性不足,却不能看着神功失传,故而强以文字录法,自然有失真义。” “禅宗乃中土佛门祖庭,那岂不是说,鲁大侠已经掌握了佛门法统?” 半边点点头又摇摇头。 “楞伽经藏,非达摩祖师一人传承,自唐以来,中土西域相连,多有楞伽师入中土释法,千人千释,各有不同,千年发展,早已各出机杼,自成一派,鲁天王所见楞伽经,虽然法义浩大纯粹,倒也不能尽展众宗之妙。” 鲁浔眼神沉静,开口询问。 “既然看不上鲁浔脑中经书,却如何来算计鲁某?” 半边又摇了摇头。 “无上降魔正法,岂有轻视之理?半边查探之时,发现天王法义乃是以降魔为要旨,颇类藏密愤怒尊法,有大日伏魔法义,与我龙象庵以香释法之道相得益彰,又不能完全确定,故而有此一试,可惜天王不喜佛法,拒绝了掌门师姐的旃檀宝光神罡,不过无妨,师姐在金球中留了一门‘圆光观音千剑式’,用以补偿天王,看天王修成了神霄雷霆千手千刀荡魔天尊真气,已是收到补偿,还望天王勿怪。” 鲁浔看了一眼脑海中的大小旃檀宝光神罡,眼神一动,不予置否。 见鲁浔沉默,半边笑着伸出手。 鲁浔闻弦知雅意,将旃檀金球送了过去,半边拿到金球,笑容更加温和。 “龙象庵承诺依然有效,许天王借用金球一次,这也是掌门师姐的意思。” 被人算计的死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鲁浔深吸一口气压住胸中憋闷。 “知非神尼神机妙算,鲁浔领教了,至于神兵——” 未等鲁浔说完,一旁周玉笙却开口打断。 “且慢,鲁大侠神霄法已成,乃是我道门中人,何须借佛门神兵!” 说着,周玉笙走到跟前,将玉剑拿在手中。 “鲁大…鲁师兄,此乃青城剑令,内有三道掌门真人所注的凌云纵霄清源道妙威灵显圣剑气,方才救援师兄用了一道,还有两道,以师兄之能,只需一道,便可破敌致胜了,这两道剑气,师兄随意取用,算作青城派襄助同门之宜。” 鲁浔看了一眼周玉笙。 “周仙子是看上了那《太上灵宝度人经》了吧?” “怎能说是看上?” 周玉笙断言拒绝。 “道门祖师择人传导,向来法不轻传,若无仙缘,任你帝王将不与,若有仙缘,便是乞丐残疾也赐,三玄四教之祖,无一不是天授仙法,而后传承立派,灵宝经相传为我道教至高经典之一,世上唯有仪轨法咒传承,而无正法本册传下,鲁师兄得传正法,此乃三清垂青,合该入我道门,待修成有道全真,择洞天福地开宗立派,为我道门再立正宗!” 第133章 鲁浔拜庄 半边听了这话紧跟开口。 “有缘得见楞伽经本经,实为佛性深厚,天王虽然有神霄派功法,却参合佛道,道性不纯,与龙王功跟脚不合,打破术关太过艰难,我佛门有化渡法门,接引佛功,若转修佛门,打破术关,轻而易举。” 鲁浔看了一眼半边。 “术关?” 半边点了点头。 “‘显化于外、化虚为实’者心关,功法意境从虚化实,天王这荡魔天尊法相便是了。 ‘打破周身、见神不坏’者体关,血肉灵觉觉醒,神识打破限制,周遍肉体,有前知之能。 ‘吐纳周天、水火仙衣’者气关,能九息服气,吞吐天地,内力生生不息,随时护身,形如水火。 此三关,天王都已过了,可这‘随心所欲、力能尽身’的术关,却要一身武学融会贯通,能一击而尽全身之力,若所学功法套路,为一家之法,便十分容易,若兼容百家,便有功法桎梏,非要打破藩篱不可,天王身上的功夫——” 说到这,半边看了鲁浔一眼。 “太高深,太冗杂了。” 鲁浔沉吟一声。 “这太高深,意味着武学法意难以超脱融合,太冗杂,则气、劲难以纯一,可是如此?” 半边笑着点了点头。 “天王好悟性。” 易清音清冷声音响起。 “巧得很,我青城《提剑化虹》这门绝学,最能嵌合一身气劲,岂不正解鲁道友之难?” “倒也合适。” 半边语气温和。 “只是青城专于剑,天王善刀拳,青城驾青虹、驭华光,天王操霹雳、擎大日,却是可惜了天王一身绝学,我佛门唯识宗法相寺有燃灯之法,三论宗庄严寺有雷音禅功,少林乃天下拳宗,似乎更适合些。” “劳师姐费心。” 易清音面色清冷,声音更冷。 “茅山神霄别苑正待有缘,净明道《火鼎真敕》《灵剑子》《斩龙剑诀》尚无传人,玄门法脉众多,间具二法者若能立神霄净明派,想来九天之上的许天师也会欣慰。” “佛门向来一体,兼学多门,却要方便些。” “三清道派研学论道之美延续千年,南北丹流,三山符箓早已化一,共举一宗乃是玄门之幸!” “停!” 鲁浔见二人越说越上头,越说越没边,无奈出言制止。 “二位这画饼之术,在下佩服,只是佛门圣僧和道派祖师鲁某都没兴趣,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只想老于山野,无甚雄心壮志,咱们还是先说回卓氏之事吧。” 半边和易清音相互瞪着对方。 好一会,半边率先收回眼神,向着鲁浔微笑。 “佛门一向不吝资源,这一点,天王自有体会。” 易清音面皮一抖。 “只是口是心非,明明觊觎已久,却对经书假作不在意,实则不过是低买高卖、强行施恩的手段罢了。” “行了行了,二位,能不能让鲁某说句话。” “请讲。” 鲁浔见四女一副洗耳恭听之态,立即开口。 “鲁某思虑一番,不劳几位出手了。” “什么?” “鲁道友,卓氏两位宗师,你…” “且听我说。” 未等易清音说完,鲁浔抬手制止。 “二位身居高门,目光高屋建瓴,看得都是天下大势、众方平衡,一言一行都谨慎于门派身份,生怕招惹是非,可鲁浔不是这样的人,鲁某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但鲁某平生最恨一种人。” 言语之间,鲁浔一双龙目若同鹰视,扫的四女汗毛微竖。 “那些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的人!” 听了这话,四女神色不一,半边颔首低眉,洛灵均满脸委屈,周玉笙愤愤不平,易清音浑不在意。 将四女神色收入眼中,鲁浔心有计较,将长刀背于腰后。 “今日各位给鲁某上了一课,鲁某也明白了自身份量,卓氏之事,乃鲁某许诺,纵然千刀万剐,也当由鲁某自行料理,不劳各位了。” 说完,鲁浔转身而去,可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向周玉笙。 “我方才说佛门行走远胜青城行走。” 见周玉笙脸色涨红,他笑着瞟了一眼洛灵均。 “没成想看走了眼,周仙子还是率直凡人,洛居士却是哑谜菩萨了,慈悲?呵呵。” 未待众人反应,鲁浔身起电光,纵身一跃,破空而去。 山回路转不见君,谷中空余嘲弄。 …… 名剑山庄中,卓志远与卓氏三兄弟坐在大堂之中。 卓凌云一脸忧色。 “爹,我等大索全城,却找不到那鲁浔身影,这等高手潜伏在侧,如芒刺在背,却如何是好?” “慌什么!” 卓志远本就心情不愉,眼见大儿子如此不争气,更是怒火攻心。 “为今之计,唯有召开英雄大会,发动闽北三省武林同道,共诛鲁贼!” 卓凌岳却有些担忧。 “爹,延州也是如此行事,可却被那鲁浔杀得人头滚滚,我等再来一次,岂不东施效颦?况且…” 看着二儿子的眼神,卓志远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延州卓氏不过支脉,我建州卓氏才是真正的名剑卓氏!我卓氏召开英雄大会,北闽武林必定响应云集,届时于英雄大会上将鲁浔罪名一一细数,先将他定为武林败类,父亲已书请摩柯行者司空湛,他不仅是小宗师高手,一对列缺双钩更是专破刀剑兵刃,届时武林同道洒下天罗地网,三位小宗师联手围剿,鲁浔必然在劫难逃!” 卓凌云却十分疑惑。 “爹,哪来的三位小宗师?” 卓志远可惜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卓凌昭,又心疼的看了一眼卓凌岳。 “你二弟卓凌岳日前悟性大开,练成七剑齐飞,为父百年之后,当由他执掌卓氏,正好借着英雄大会宣布此事。” 他又对卓凌云吩咐道。 “英雄大会定在十日之后,这几日不要断了对鲁浔的搜索!看住各大交通要口,通知建州各大宗门,发现他踪迹立即报我。” 说完,卓志远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面色各异的卓氏三兄弟。 次日,建州城内。 “英雄大会?” 乔装打扮的鲁浔听着周围人议论,嘴角泛起冷冷微笑。 “还给我留足时间?正好!” 九日后,名剑山庄上人声鼎沸。 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被江湖人潮填得满满当当,正午日头高照,将 “名剑山庄” 四个鎏金大字照得发烫。场中十二根盘龙柱各缠三色绸缎 —— 朱红为侠、玄黑为盗、月白为隐,柱顶铁环上拴着的名家佩剑在风里轻晃,剑穗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寒暄,嘈杂之处也不比场中吵闹的江湖人差。 衣着端锦的卓凌云见时辰已到,迈入正堂禀报。 “父亲,司空先生,吉时已到。” “好!司空兄,请!” 卓志远一马当先走向广场高台,背后剑匣发出道道剑气,引动周遭江湖人的兵器嗡鸣作响,场景立马安静下来。 “桌某多谢诸位同道赏光!” 卓志远声音撞在青铜鼎上,震落几片积年铜锈。 “诸位都已知道,桌某召开英雄大会商议之事。” 有人答道。 “闻说是对付那均平天王鲁浔!却不知他犯了什么恶事,要卓庄主召开英雄大会!” “没错!” 卓志远断喝一声。 “江屏惨案,云州百人斩,延州大屠!想那鲁浔出道虽然杀戮过甚,可传闻多是些江湖败类,我卓氏敬佩英雄,倒也十分敬仰。” 卓志远招来下人,端上卓凌昭的断剑。 “虽然他对延州卓氏出手,但我儿卓凌昭错信其名,与其一起大义灭亲,本以为是交了个英雄豪杰,未曾想是误交匪类!” 他指了指断剑。 “净火一战,鲁浔失踪,我儿将其佩刀带回修缮,可此人不仅毫无感恩,还废了我儿武功,更是打上山门,炸了两极峰,毁我祖宗基业!” 卓志远说的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可下方众人无切身利益,不少人悉知内情,更是毫无反应。 卓志远见状,眼神一变,再度以言语鼓动。 “鲁浔此人动手杀人说是秉承公道,实则正近乎邪!诸位请看!” 他从一旁取出一叠图册,随手一扔,纸张覆盖广场半空,在场江湖人纷纷伸手拿来观看。 “这鲁浔出道以来以杀人数百!这其中却有江湖败类,可更多的是罪不至死的江湖同道!试想一下,刀剑无眼,谁敢说未曾伤过无辜?可这鲁浔却不管这些,无论你有意无意,一律杀人偿命!各位!谁人能一生不出一错!若命歹撞上鲁浔此人,命丧黄泉,是何道理!” 看着下方江湖人纷纷变色,卓志远心中大喜,立刻高呼! “鲁浔此人矫枉过正,以江湖同道之命邀买名望,名为刀侠,实为刀贼!今日请各位来,不为别的,是要问这江湖还有没有血性!” 一道尖细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卓庄主,若鲁浔此人如此奸邪,我等江湖正道,自当群起而攻之!” 被这呼声一激,在场江湖蠢货顿时血气冲头,纷纷响应。 也有头脑清醒者。 “卓庄主,这鲁浔小宗师境界,我等如何对付得了。” “无需担心!” 卓志远见群情激奋,当即趁热打铁。 “卓某以请来摩柯行者司空湛,再加上我卓氏二子卓凌岳得祖先庇佑,练成七剑齐飞,青出于蓝,届时诸位江湖同道做眼,索拿鲁浔!我三位宗师合力,围奸此贼,对付这等江湖败类,不需要将江湖道义!” “好!” 在场江湖之人听了大为振奋,台上的卓凌昭冷冷看着台下之人,近日来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让他对事物有了不同看法,他看得出,场下之人哪有清醒之人?更没几个真想伸张正义,不过是鲁浔之刀悬于项上,不能如往日一般鱼肉乡里,如今有人牵头,自然要除之后快。 轰! 就在众人沸反盈天之时,一道巨响打断了火热气氛。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名剑山庄沉重大门不知被何物砍得粉碎,周围江湖人被大门碎片打到一片。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场面安静下来,有灵醒之人猜到来者是谁,纷纷朝角落钻夺。 就在此时,一道雄武之声传来。 “鲁浔拜庄!” 第134章 掌控全场 踏云靴踢飞脚下呻吟的江湖客,鲁浔抬眼扫视全场。 满场刀枪剑戟,各个锋锐异常。 人似豺狼虎豹,实则满心慌张。 “九尺长刀!错金银样,煌天刀,真是鲁浔!” 一声大吼中满是仓皇,惊的在场众人纷纷后退,那叫一个人仰马翻,慌慌忙忙。 “怎么!方才一群人喊打喊杀,如今鲁某到了,却退下去了,且划下道来吧。” 在场上千人众,见鲁浔口开近无,可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对其内力精湛暗暗心惊,退缩之意更浓。 尽管在场之人多是乌合之众,可三州之地怎会没有英雄人物? 这时,一个汉子站了出来,面色黝黑,只余左臂,腰间一把长剑,右臂断臂上镶一铁爪。 “鲁浔!你一个人来的?” 鲁浔看了此人一眼。 “断了手又不是瞎了眼,问这废话。” 此人环视一周。 “在场江湖豪杰足有上千!你一人前来,不怕我们一人一刀,将你乱刀分尸么?” “你以为我暗做埋伏?” 鲁浔一双精光龙眸睥睨全场,长笑一声。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鲁某与卓氏恩怨,怎能牵扯旁人!” 众人见鲁浔豪气云天,视北闽三州武林如无物,口中无言,却是暗暗心折。 出场之人也是好生佩服,不自觉庄然一礼。 “在下独臂怪张五。” “张五?我知道你。” 鲁浔一番思索。 “传闻你好打抱不平,当年建州义勇陷入倭寇包围,你等几人突围出来却独你一人存活,也中了倭寇毒镖,大夫说中毒不能远行,需慢慢疗养,你为了寻得救援,一刀斩了中镖右臂,独自一人翻山越岭,终于求来援兵,救了三百义勇。” 鲁浔说完郑重一礼。 “好汉子,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张五见鲁浔如此做派,实在不相信此等人物是奸邪之人,开口发问。 “鲁…鲁先生,卓氏说你流毒三州,杀人数百,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鲁某自出海门,杀了五百四十三人!”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 人群中有人大喊。 “鲁浔,你为何如此残杀江湖同道!他们与你有什么仇怨?” “江湖同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鲁浔结仇?” 鲁浔不屑一哂,拔出长刀轻轻抚摸。 “鲁某所杀之人,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是觊觎魔功之贼,但凡罪不至死,鲁某都饶其一命,令其痛改前非,从未错杀过一个好人!” 说到此,鲁浔叹息一声。 “可惜,罪不至死之人太少了,各个都该千刀万剐!” “此刀只斩吃人鬼,不向江湖问恩怨。若有阴德来庇佑,能留一命改前非。” 有人不自觉说出关于鲁浔的传闻。 “清源派、鼓浪剑派、九龙江帮首脑曾与这鲁浔放对,却都未身死,鲁浔这话想来是真的。” 听到众人谈论,张五不再气势汹汹。 “鲁大侠豪气云天,坦坦荡荡,又有如此多的人为你正言,张五愿意相信您是正道大侠,既然如此,您与卓氏之事,相比也是误会,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解开误会,也省的江湖同道流血呢?” 鲁浔又往前走了几步,众人才发现鲁浔手中拽着几根绳子。 “说鲁某残杀江湖同道,是血口喷人,可与卓氏恩怨,却真真切切。” 张五瞪大了眼睛。 “您真的废了卓凌昭武功,又炸了两极峰?” 鲁浔叹了口气。 “不错。我还废了卓氏女婿,坏了卓氏生意。” 张五瞬间愤愤不平。 “卓氏行侠仗义,清名远扬,北闽三州多少人受过卓氏恩惠,您为何要做下如此恶事?” “恶事?” 鲁浔不屑一笑。 “他卓凌昭被魔教妖女蛊惑,当街辱骂我偷他妻子,卑鄙无耻,我堂堂小宗师,折了他的剑给他个教训有何不对,当时我并不知卓氏武学折剑等于废功,此事确是我过了,可他卓凌昭色令智昏、有眼无珠也是该此一劫!” “鲁浔!你污蔑我没关系!但我不允许你污蔑妙彤姑娘!” 原本蔫头耷脑的卓凌昭听了鲁浔此言顿时神情激愤。 “闭嘴吧!” 鲁浔却不理他,只是撇了撇眼神。 “看看你爹!” 卓凌昭转过头去,却见卓志远一脸不可置信。 “爹!” “凌昭,那周妙彤可是面色素丽,双目若盲,身无武功?” “…是…” 听了这话,卓志远脸色涨红,不知为何一语不发。 “销心换意欲天迷魂大法!” 一旁司空湛突然开口出声。 “欲宗的六欲魔功之一,修炼此功之人,未到小宗师前体无内力,全数供养精神异力,因精神异力以双目经络为路,自印堂穴发出,故而小宗师境前双目若盲。” 说到这,司空湛顿了一下,同情的看了卓氏人一眼。 “此功最善蛊惑人心。” 听了司空湛解释,又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父亲,卓凌昭双眼无神,满脸不可置信。 “不,这不是真的…” 卓志远深吸一口气,不再管那如丧考妣的卓凌昭,怒斥鲁浔。 “鲁浔,吾儿受妖女蛊惑,你作为朋友,不施援手,反下死手,却是对了?” 鲁浔一翻白眼。 “我又不是他爹,我怎么知道他金屋藏娇藏了画皮?况且之前我就再三提醒他色字头上一把刀,是他自己色令智昏,与我何干!” 看了一眼羞愧的卓凌昭,卓志远怒哼一声。 “那你炸我两极峰祖地,又是为何!” “你那好女儿把我佩刀投入火洞之中,我这宝刀如此珍贵,自要寻回,有何不对!至于炸了两极峰,的确是意外,不过后来之事,我也并不后悔!” 说到这,鲁浔将翟地临、卓氏女等事和盘托出,听得在场正义之士义愤填膺。 “卓志远,你卓氏羽翼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还掺和进了人口案之事!今日却有脸说我江湖败类!好不要脸!” 卓志远怒声驳斥。 “人口案之事,乃是翟家所为,我卓氏并不知情!” “延州卓氏牵头,建州卓氏不知情,你倒推个干净,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鲁浔冷笑一声,手中绳子一拽,一个大活人飞了进来,满身是血躺在地上。 鲁浔指了指地上之人。 “此人白日鼠白生,乃是通判青眼虎李云发小,是你卓氏埋伏在其身边的内奸,为李云传递些炮制好的消息,又给你卓氏通风报信!说!” 鲁浔给了此人一脚,此人哎呦一声,气息奄奄的说出。 “卓凌岳卓二公子交代我此事,我,我也没办法啊。” “胡说八道!” 卓志远眼神一动,大为愤怒。 “此人不过一无赖,却来构陷我儿!” “无赖是构陷,我听风楼可不是。” 这时,大门又走入一位锦袍之人,正是戴笠。 他手中抖露出一幅画来,一脸冷笑咬牙切齿。 “卓庄主,这画可是十七奇门中的画奇‘丹青门’请来的画师,您看看这人练得是不是你名剑山庄的功夫?您也真厉害,能找来如此厉害得匠人伪造我听风楼的信物,盗取四百万两银子,端是好手段!” 听风楼信誉享誉大周,原本对卓氏信心十足的众人顿时犹疑起来。 见自己目的达到了,戴笠对鲁浔一礼,随后退了出去。 鲁浔抱拳回礼后,目光冷冷看向台上强撑的卓志远。 “卓志远,你卓家欺世盗名,我不在乎,四百万两银子,我也不在乎,我唯独想知道,那名册上失踪的数百人丁哪去了,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什么?卓氏竟然亲身参与人口案!” 听了这话,在场江湖之人大为哗然,有道是“拐子拍花,采生折割,淫贼香肉,十恶不赦”,采生折割是把好好的孩童拐来,弄成残疾乞讨,拐子拍花是拐卖丁口,淫贼是奸淫妇女,香肉是人肉铺子,做这些行当的江湖人,就算那些滥杀无辜、作恶多端的江湖匪类也是极为不齿。 卓氏堂堂正派巨擘,居然亲自参与人口买卖,还带头藏匿人口,在场众人难以置信。 “想清楚再狡辩,你猜我有没有证据!” 见卓志远正要开口,鲁浔出言诈之。 卓志远不知鲁浔是否真有证据,狡辩之言憋在嘴里。 见鲁浔一句话让卓志远口不能言,在蠢的人也知道卓家真参与了此事。 “卑鄙无耻、江湖败类,这可是百年清誉,名剑山庄啊!卓氏完了,完了!” 张五愤怒的摇了摇头,朝着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些正义之士和中立之人也纷纷跟上,一时间,上千武人足足离开小半。 鲁浔看了看众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卓志远见了顿觉不好,可已来不及阻拦。 “留下的各位,是要跟着卓氏投奔魔门么?” 鲁浔不等众人反应,抬起手指了指卓志远身边面色惨白的卓凌岳。 “这过去寂寂无名的卓家老二突然炼成七修剑诀,各位不奇怪?他修炼了情宗的七情魔剑,现在已经是个患了裂魂症的疯魔了!” 说到这,鲁浔展开千手荡魔天尊法相,口中做雷霆断喝! “说!那些失踪丁口,是不是你用来修炼魔功了!畜生!” 第135章 舍命凶徒 卓氏竟然修炼魔功! 在场众人看着卓志远和卓凌岳,简直惊骇欲死。 可鲁浔之言句句有据可查,七修剑诀难学难精天下皆知,这之前寂寂无名的卓凌岳何德何能,刚过而立之年就能做到七剑齐飞? 感受到众人投来狐疑的目光,卓凌岳颇为坐立不安。 他本就是中上之姿,故而被卓志远推出来试验魔功,取巧练成七剑齐飞,根本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此时颇为不安。 卓志远瞳孔巨震,却只能徒劳否认。 “鲁贼,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卓氏十六宗姓之一,为何要修炼魔功?” “那得问你自己,问我干你妈!” 鲁浔一句国骂锚定文化认同,而后狞笑开口。 “你要是问心无愧,咱们试试就行了,我跟你儿子一对一,七剑成,小宗师中战力魁首,总不至于怕了我才是!” 说完还看了司空湛一眼。 “司空先生,你也不想和魔门有牵扯吧?” 听闻此言,司空湛立马后退一步。 完了!中计了! 卓志远这才反应过来,鲁浔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如今自己若是强行以三对一,就是默认谣言。 况且看司空湛那划清界限的样子,事情清楚之前恐怕不会出手,可自家事自家清楚,卓凌岳得七剑齐飞功夫太虚,就算与自己联合都很难拿下那战神一般的鲁浔,可若用了七情魔剑,等于自绝于天下! 卓志远想到这,不由冷汗津津,慌乱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众人不由屏住呼吸,纷纷将目光投向卓志远,希望他应下此战。 要知道,这时候还留下的,不是亲朋好友、旁系支脉,就是卓氏死忠、仰慕门徒,最无法接受自己视为英雄、柱石的卓氏与魔门勾结。 卓志远也清楚这一点,可越是清楚越是无法明说。 就在卓志远天人交战之际,卓凌岳突然开口。 “爹,凌岳迎战!” “凌岳!你!” 卓志远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爹!卓氏百年清誉,不能毁在凌岳手上!” 看着卓凌岳决绝的眼神,卓志远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一不止不住悲从中来。 “凌岳!” “爹!” 见父亲控制不住情绪,卓凌岳不由大喊出声。 听了这声大喊,卓志远强忍胸中悲痛,深吸一口气,压抑着颤抖声线。 “去吧,莫要辱没了卓氏威名!” 众人退开的校场上一时间没了风声,卓凌岳背着沉重的剑匣,缓缓自高台上走了下来。 鲁浔持刀而立,狭长刀身切开阳光,却无法在正午时分,用阴影勾勒分明的界限。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卓凌岳,鲁浔表情如同见到了精日分子。 “你倒是条汉子,可惜却是畜生。” 说完,鲁浔将长刀一横,开口质问。 “数百人口都去哪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卓凌岳摇了摇头。 “还狡辩是吧。” 鲁浔嗤笑一声,手中绳索一拽,一大包衣服飞了过来。 “不怕告诉你,我盯了你卓家九天!这是在你卓家祖山后洞窟中发现的残留衣服,你告诉我,你们卓家祖地哪来这么多贫苦人家的衣服?” 卓凌岳看着这些衣服。 “没想到,九天时间,你不仅躲开了搜索,还联系了听风楼,更有闲暇监视我卓氏祖地。” “我们这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泥腿子,藏头露尾确实不如你这种公子哥,可隐藏侦查就不是你们能比的了!” “随你去说。” 卓凌岳眼神竟然宁静下来。 “你随便弄些衣服来,就可以污蔑我卓氏?” “死鸭子都没你嘴硬,不过无所谓了。” 鲁浔摇了摇头,将衣服甩到一边,握紧长刀。 “这狗屁江湖,刀子才是道理!” 话音一落,鲁浔炸身飞起,浑身缭绕雷光,如九天雷神落凡尘,手中长刀带起漫天霹雳,兜头劈下! 卓凌岳一直防备着鲁浔,见鲁浔身形一动立刻飞身后退,可未曾想鲁浔轻功竟比十日前更为迅速,再加上后发劣势,未能完全拉开空间。 鲁浔要的就是这个,七剑齐飞强在无坚不摧的同时还能放长击远,十五丈的攻击距离给了修炼者近乎无限的容错空间,而鲁浔此举,就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成功打了卓凌岳一个措手不及,鲁浔顺利切入一丈之地,展开重重刀势。 七剑齐飞毕竟是上乘境界,卓凌岳定下心神,一剑在手,六剑在天,一边近身缠斗,一边御剑飞袭。 鲁浔刀走厚重,如长鲸袭海,搏浪千丈。 卓二剑起烟岚,若七首天蜈,左右咬噬。 鲁浔见势不可久,落招于微,让开锋芒,刀上绽起大雾,身形隐于其中,影若溟蒙,形如南山隐豹。 卓二却转守为攻,大开大合,剑势奇伟,七剑展开阵法,圈住周身五丈,渐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鲲。 二人厮杀在一处,真叫一个,剑气纵横寒光起,刀湛雷芒白电飞。 卓二剑势越来越大,仿佛上接高天,下垂厚土,简直渺乎苍茫,浩乎无际,锋锐剑气充塞八荒,剑风四起时阴阳捣乱,昧爽不分。 一时间鲁浔落于下风,手中长刀招式愈发微弱,如雾如电,身形腾挪于方寸之间,似是被压住一般。 卓二见状面露喜色,奋力催动七把长剑,攻势急如暴雨,看的在场众人目眩心夺。 如此斗了数百回合,一旁的卓志远脸色突然一变,大声喝道。 “凌岳中计,久攻必失!” “晚了!” 听了这话,鲁浔龙眸一闪,突然变招! 只见他手腕一翻,长刀收于腹下,浑身鎏金龙纹密布,肌肉扭结处有博大噪音! 雷霆真气灌注于长刀之中,耀眼雷芒伴随轰鸣之声,响彻天地,简直震惊百里。 卓凌岳虽然得人提醒收招,无奈招式已出,只招回了六把宝剑,还有一把朝鲁浔攻来。 鲁浔力满长刀,猛然一挥! “魏武挥鞭!” 在场众人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卓凌岳那威力无比的长剑被这无穷巨力一刀砍飞,如疾矢一般飞了出去! 卓凌岳连忙想要召回,却面皮一抖。 见此,鲁浔脸上露出凶狠笑容。 “你个银样镴枪头,经络未经打磨,强催内力如此之久,已是隐隐胀痛了吧!” 原来如此! 在场高手众多,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鲁浔意图。 原来鲁浔早知这卓凌岳乃是揠苗助长之辈,必然根基不牢,要么筋骨不开,难盛大力;要么经络脆细,不堪大用;要么内力不足,无力久战。 可笑卓凌岳真真废物,竟然全都占了! 方才鲁浔一番防守闪躲,早已快将卓凌岳拖到极限,可笑这废物不知宗师比斗之事,竟然这时才发现。 如今,鲁浔结笨营,打呆仗,仗着步快力大,逼得这卓凌岳硬碰硬,一刀将其佩剑斩飞,卓凌岳竟然无力将内力放出十五丈外! 若是此刻鲁浔强攻上去,几刀下去,卓凌岳七把宝剑怕不是都要脱手。 可鲁浔为的是让其暴露魔功,是以气势惊人,却手下留力,只是一刀一刀砍在其剑上,不断消磨他所余不多的内力。 又是几十回合过去,事情却并未按着鲁浔预想发展。 眼前这卓凌岳唯余手中一剑,人已被震的面色苍白,口吐鲜血,手指青筋暴起,经络隐隐发黑,明眼人都知其得功不正,已是内伤颇重。 可他就是不肯施展七情魔剑! 鲁浔有些焦急,在拖下去,这卓凌岳就要被活活砍死了! 难不成还有阴谋? 想到这,鲁浔不可抑制的分心瞟了一眼卓志远。 可就在他分心的一刹那,卓凌岳动了! 只见卓凌岳脚下一震,掀起巨大烟尘。 借着烟尘遮掩,他将左手三指塞在口中,猛然一咬!竟将三根手指咬下来嚼碎吞了下去。 血腥味刚传入鲁浔鼻中,却见被其砍飞六把剑同时飞来,定在虚空之中,剧烈颤抖。 “七罡天绝!” 卓凌岳手中长剑一抛,又借着不知哪来的力量,向后猛然一跃,满口鲜血的大喝一声。 随后,他剩余七指朝天一定! 七把长剑轰然爆炸,放出无穷剑气,结做七色剑阵,恍若囚笼枷锁,将鲁浔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这一瞬间,卓凌岳脚下一蹬,合身冲入剑阵之中! 借着剑光掩护,他七根手指泛起诡异七色光彩,双手合于一处,猛地刺在鲁浔心口之上。 “魔灭其心!” 卓凌岳见鲁浔中招,苍白脸上露出无限喜悦。 他缓缓靠近一些,嘴唇微不可察的动了几下。 “这才是真正的七情魔心剑!” 他知七情魔剑克制这凶贼,如今能以弱胜强,简直卓氏祖先保佑。 他迫不及待的抬起头,想看看鲁浔那悔恨的表情。 可落眼时,他脸色却变了。 眼前的鲁浔面色如常,眼中竟有几分可惜。 看着不可置信的卓凌岳,鲁浔轻声开口。 “值得么?” 此话入耳,卓凌岳也清醒过来,他看着面前这杀不死的敌人,面色不断变换,最后却化为平静的决绝。 “值得!” 卓凌岳吐了一口血,不知何时已是全身青筋暴起。 “我是,名剑山庄,卓氏的子孙!” 看着卓凌岳平静的表情,鲁浔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飞身后退,可周围剑阵禁制还在,卓凌岳见鲁浔终于面色大变,畅快一笑,他用最后的力量看了一眼卓志远,一口带着内脏的鲜血伴随着他此生最后的遗言喷向天空。 “跟我一起死吧!” 轰! 剧烈爆炸带起烈烈狂风,将校场厚重青石板炸的四散飞溅。 “天魔解体!” 司空湛看着面前场景,惊疑不定的看向卓志远。 卓志远脊背依旧坚挺,可面色灰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凌岳,没有辱没卓氏。” “卓兄你!这是何苦啊…” 司空湛知道天魔解体这门武功,作为四次正邪斗剑胜者,正道诸派缴获了诸多魔门功法,多数魔意深重,与正道武学大相径庭,不堪大用,唯独这天魔解体功最为特殊。 此功并无魔性,乃是逆行经脉,强催内力,最后自爆杀敌,与敌同归之法,是以各大门派多有借鉴传习,作为门派弟子最后的手段。 明眼人都看得出,卓凌岳是用自己的命带走鲁浔这个卓氏最酷烈的仇人,以此保住卓氏百年名誉。 如今鲁浔已死,在场众人无意也无力追究卓氏是否修炼魔功,一时间满场寂静,众人纷纷看向卓志远,等他做最后的胜方mvp结算。 卓志远见此情景,强打精神,准备说几句场面话。 “诸位,既然胜负已分,那今日……” “咳咳!” 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发言,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场中,只见那灰尘散尽之处,一颗铁球也似的气团缓缓散开,落在地上,化作一地漆黑铁粉。 在其中,鲁浔抚住胸口,缓缓站了起来。 “我还没死呢,卓志远——” 鲁浔抬起头,看着那见了鬼一般的卓志远,轻咳两声。 随后,报以优雅地微笑。 “别太失望啊。” 第136章 颠倒黑白 时间推回到鲁浔进场之前。 名剑山庄外却有诸多秘事,在暗中推进。 延州城中,延平郡王府中戴甲之士进进出出,一道道情报送到元敬案前,又把一道道命令发出。 元敬面色凝重,一会看看情报,一会看看地图,一会又看看北方——那正是建州的方向。 突然,他恨恨跟身边参赞吼了一声。 “这帮魔宗妖人,真跟倭寇搅在一起了!我方要动身去支援鲁老弟,海疆三州就连起三十道军情,不是忍者袭击,就是倭寇袭扰!偏偏靖海大战开启在即,使我走脱不得!” 他又看了一眼建州方向。 “鲁老弟,希望你吉人自有天相!” …… 名剑山庄后山密林之中。 半边神尼浑身香云缭绕,于空中结做华盖宝幢,阻挡着袭来的恐怖爆炸。 突然,她眉头一皱,素手向后一撩,阿南剑握在手中,向后一挥。 一道无声无息的劲力穿过重重香云,与阿南剑撞在一起。 “无相邪指!阿弥陀佛,本相,你不在星宿海与密宗论法,来此有何贵干?” 一道冥冥之音在森林中响起。 “南无正觉佛,贫僧听闻有杀生佛子降世,受正觉如来佛令,来此寻回佛子,不知半边师妹可有线索,若能告知,贫僧感激不尽,立刻杀了师妹,为师妹消除业障,往生极乐。” “佛子?鲁浔!” 半边看着面前伤势未复,只剩一只手的净火,又环视了一眼本相藏身的密林。 “夺业寺狂禅本相,心宗净火魔君,两位小宗师高手来阻贫尼,看来卓氏真的倒向魔门了!” 这时,名剑山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半边菩萨般慈眉善目的面色一变,神情不复慈悲,变得严肃乃至有些尖刻,仿佛庙中的金刚。 “贫尼还有要事要办,二位,得罪了!” 话音一落,汹涌火云瞬间迸发。 …… 建州名剑山庄城外。 易清音琴弦翻飞,在空中割出六道声波,将来者逼退,又躲开了几道如出一辙的声波袭击,面色凝重。 “赵本杉,你练成了黄天圣王降世法!” 身着黑黄道袍,许久不见的赵本杉此时一身玄门道气,听了易清音的问题憨憨一笑。 “大妹子,没成想在这碰到你啊,缘分啊!” 易清音冷冷开口。 “没想到堂堂地师公,竟给心宗当了狗腿子。” “啧!你这人说话这难听呢!怪不得你嫁不出去!” 赵本杉脸一抽抽,开口就让易清音脸色更冷。 可他根本不在意,还要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他身体“聚灵”一下,贼眉鼠眼的回头看了看名剑山庄的方向。 “差不多了。” 随后他点了点头,对着易清音晃了晃脑袋。 “内什么,大妹子,我还有事嗷,先走一步,咱俩改天再唠。” 随后纵身一跃,扬长而去。 易清音也听到方才那声巨响,来不及思考赵本杉为什么离开,连忙赶往名剑山庄。 …… 一处山顶上,一身着四爪紫蟒袍的男子在高处俯视着周围的一切。 一人身背柴斧,着黑底描金斗牛服,侍立其后,正是沈强。 他时不时看向名剑山庄方向,面色有些焦急。 “沈大人,等急了?” “下官不敢。” “不敢?不是不急,是吧。” 一问一答,显出二人地位。 蟒袍男子身边放着一张桌子,一个火炉,上煮香茶,已是烟气袅袅。 “煮茶,要讲究火候。” 蟒袍男子悠悠开口。 “火候不到,茶甘不足,火候一过,茶汤就苦。” 说着他轻轻闻了闻茶香。 “不给足火候,这茶就要再过一泡,费时费力,滋味还差了,不值得的。” “殿下教训的是。” 这时,剧烈爆炸传来,蟒袍男子刚端起茶杯,听了声音轻笑一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你看,火候到了,该我们出场了。” 沈强听了面色一喜。 “是,殿下!” 随后他转身朗声传令。 “千牛卫众人,列阵合围。” “走吧,咱们去看看。” 蟒袍男子看着沈强宣完令,背手前进。 “这茶是泡到时候了呢?还是要再给蓄一轮沸水。” …… 名剑山庄校场上,鲁浔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这几日除了监视卓氏,鲁浔也没把武功放下。 鲁浔发现,神霄雷法乃天心正法,对那七情魔剑有克制之效,虽不如佛门功法一般夸张,但运用得当足以护持自身。 随后他便秘寻铁料,弄出铁粉带在身上,准备以雷法吸附铁粉,内外合一,从而对抗七情魔剑。 谁知这卓凌岳如此刚烈,虽然挡住了七情魔剑,却未想到对方还有一招自爆大法,幸好这铁粉配合千手神霄法塑成的铁衣,还歪打正着取得奇效。 发现自己并无大碍,鲁浔看着面色惨白的卓志远,面上笑容敛去,冷冷开口。 “卓志远,还是那句话,交出藏匿人丁,我饶你一命。” 卓志远却未曾正面回答。 “鲁浔,我三个儿子,你一杀一费,还不够么?” 鲁浔只觉得可笑。 “卓志远,到今天这般田地,你竟跟我说这些?咎由自取之徒,非要我羞辱你么?” 如此不客气的话,卓志远听了却面无表情。 “鲁浔,我知你自恃武力才智,看不起我卓氏,可这天下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就算武神之尊,也有邪帝对立,武功高强,未必就能肆意妄为,我卓氏也不只你眼前这点东西。” “哦?” 鲁浔漫不经心的一瞟。 “你大儿子也让你祭了?” 卓志远嘴唇一抖。 “鲁浔,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话果然是你说的。” 鲁浔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我再说一遍,人口案主谋,妈祖都留不住!” “妈祖都留不住?” 卓志远深深的看了鲁浔一眼。 “此前被元敬当了回来,现在却胡吹大气,我倒要看看,这个人你当不当得住。” 鲁浔疑惑刚起,却听身后大门传来一声高喊。 “梁王驾到!” 鲁浔骤然回头,只见一位雄壮中年男子龙行虎步走了进来,他身着四爪金龙紫蟒袍,头戴金丝冠,面容威严,一双赤目横在脸上,平添三分雄武,朗逸端俨,形貌俊爽。 当今圣上幼子,十三太保之首,蟒袍太保,四关小宗师,火眼狻猊,梁王元项! 这人怎么跟我有点像? 正在鲁浔胡思乱想之际,卓志远却施施然从鲁浔身边走出,迎了上去。 路过鲁浔身边时,他还斜了鲁浔一眼。 “臣,轻车都尉卓志远,拜见王爷!” 言语间,卓志远竟然五体投地,拜倒在梁王面前,看的周围武林中人面色大惊! 卓氏虽为本朝武勋,可立派以来一直以江湖中人自居,今日卓志远却自称为臣,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卓都尉何以至此,快起来。” 元项连忙扶起卓志远,一边为其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好生安慰。 “卓都尉辛苦了,您的事,圣上都知道了。” 卓志远长叹一声。 “家门不幸,臣愧对圣上。” 元项继续安慰。 “卓都尉明断是非,大义灭亲,拳拳报国之心,圣上十分赞赏,今日遣本王来,就是为解除误会,还卓氏一个清白。” “等会?清白?哪来的清白?” 本来在一旁看戏的鲁浔听不下去了。 元项仿佛这时才看到鲁浔,一脸和颜悦色。 “您一定就是鲁浔鲁先生了?本王久仰大名。” “王爷过誉了,能否解答鲁某疑惑,这卓氏有何清白?” 鲁浔根本不和他寒暄,开口打断。 “本王面前却遮头挡面,鲁先生有些失礼了吧。” 元项见鲁浔态度如此生冷,脸上笑容淡了一些。 鲁浔丝毫不给面子。 “没办法,这世道中,鲁某这种不识时务的人仇人多,见不得~人罢了。” 听了这个意味深长的人字,元项火红赤目微斜。 “青天白日之下,鲁先生说话却云里雾里,怪不得仇人多。” 元项淡淡的敷衍了鲁浔一句,随后没等他反应,便转过身看向卓志远,态度十分温和。 “卓都尉,您看是您来,还是本王来?” “王爷,还是您来吧,毕竟!哎!” 卓志远说着一回身,仿佛没脸见人一般。 “哎,好吧,本王就做一回坏人吧。” 说完,元项叹了口气,走出几步面对众人,朗声宣布。 “经查!建州人卓凌岳,妒忌胞弟,心生奸计,剽掠人口,流恶甚巨!又违反禁令,修炼魔功,伙同邪教乱党,图谋不轨,幸其父卓志远偶见奸行,查明真相,深明大义,请罪朝廷,又用良谋,因势利导,灭逆子于顷刻,虽为父不教,失之以严,然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更有大义灭亲之举,经圣上裁定,卓氏子孙门徒,编入靖海军,为国效力,立功补过。” 说完,元项一摆手,千牛卫军士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将在场众人团团包围。 一位一看就知是皇室近侍之人,平端一把长枪,走到元项身前。 元项看着众人,和颜悦色的说道。 “这便是人口案、魔功案始末,谁赞成,谁反对?” 第137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谁反对? 在场的亲朋好友、支脉门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既不愿与出声,也不敢出声。 他们各个脸上流露出安心的神色,眉宇间甚至有些雀跃。 太好了,虽然卓氏彻底倒向朝廷,但只要卓氏还在,大树不倒,他们这群猢狲就还有处乘凉。 就在他们抑制不住想要阿谀奉承之时,一个让他们厌恶、恐惧却又让他们充满复杂情绪的声音响起。 “王爷,鲁某有话要说。” 你为什么要说话! 一群人敢怒不敢言。 “哦对了,本王差点忘了鲁先生。” 听到鲁浔开口,元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像是想起什么,表面看着热情大方,却给人一种想堵住鲁浔嘴的感觉。 “鲁先生奉国实边、大公无私,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圣上闻之,大为赞许,令本王传口谕:凡事当以国事为重,先交奉令,在行私义,若有意参军入伍,直授骑都尉荣勋,世袭罔替,日后若能再立新功,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子孙万代,受用不尽。” “正四品荣勋,朝廷还真大方,可我有个问题。” 鲁浔笑着指了指卓志远。 “我要是做了官,是不是就要跟这老狗一般,称臣做小,认打认罚?” 元项听了这话,先是按住了愤怒的卓志远,一脸笑容再度淡去。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鲁先生本就是圣上臣民,此事可不能拿来说笑。” “我是问你——” 鲁浔一双龙瞳再度鹰立。 “我若是称臣,是不是就不能一刀砍了这老狗了?” 见鲁浔态度嚣张,元项一双赤目也眯了起来。 “圣上臣民,生死荣辱皆在圣上,擅寻私仇,袭杀朝廷命官,是抄家灭族之罪,鲁先生,不要自误。” “剽掠良善为奴,修炼魔功,也是抄家灭族之罪。” 鲁浔指了指卓志远。 “此事又该如何论。” “卓凌岳修炼魔功之事,卓都尉早已知情,只是力有未逮,说来还要感谢鲁先生配合,终能除掉此贼,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过这利用之事也是失了礼数,卓都尉,您给鲁先生赔个不是吧。” 说完,元项侧过头,轻轻询问了卓志远一句。 此话一出,卓志远当时双手紧握,浑身瑟瑟发抖,可当他抬头看了一眼元项毫无感情的赤瞳,脸颊微微颤抖,半晌,他转过身,对着鲁浔抱拳行礼。 “桌某,多谢鲁先生相助,未能提前告知,望请见谅。” 见卓志远听话,元项满意的点了点头。 “鲁先生,卓都尉都道歉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就过去吧。” 鲁浔看了看元项,突然笑了起来。 他轻轻走到卓志远身前,看着卓志远通红的眼睛。 “卓志远,真过去了?” 卓志远气的浑身发抖,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元项,从狰狞的腮肉里抖出几个字。 “过去了。” “真的?” “真的!” “我不信。” “不过我不在乎,一条老狗而已。” 此言一出,卓志远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鲁浔。 鲁浔毫不回避,嘲讽的看着卓志远。 元项听了,皱着眉头看似安慰,实则拱火。 “鲁先生,卓都尉刚经历丧子之痛,不要太过分!” “那是他自作自受。” 鲁浔头也不回继续盯着卓志远的双眼。 “我现在就要问一件事,祖地里的百姓,你给弄哪去了。” “哦!怪本王,此事我知道。” 元项却一拍脑门,再度插嘴。 “卓凌岳这几日摄于鲁先生威名,惶惶不可终日,卓都尉窥见机会,将人都送出了。” “这几日?” “就是这几日。” “鲁某这几日出入观察,未见到受害人回家。” “那就是统一送往秘密之处疗养了!” 元项走到跟前,拍了拍鲁浔肩膀。 “鲁先生,给本王个面子,不要抓着不放。” 鲁浔拨开元项的手,转过身来,有些费解盯着那双赤瞳。 “元项,你应该了解过我的行事风格,为何要如此行事?” 元项有些诧异。 “本王,需要了解你么?” “咱们有仇?” “无冤无仇。” 元项凑到跟前,轻声的说。 “只是你一直不给本王面子,跟朝廷作对,这是你应得的。” 鲁浔看着嚣张的元项,突然笑了,手慢慢攀上了刀柄。 就在鲁浔准备悍然动手之际,一道清冽声音传来。 “梁王与太子不睦,何必迁怒于鲁道友?是因为延平郡王与太子要好,而鲁道友又与延平郡王亲善?” 未等此话落下,另一道慈和声音响起。 “或许是因为鲁天王领了太子提出的奉国令吧,据传陛下因此大大夸赞了太子呢。” 话音一落,易清音和半边二人联袂而至,落在鲁浔身后。 元项脸色一变,眼神冷厉的看向二女。 “清音观易仙子,龙象庵半边神尼,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倒是小事。” 半边率先开口。 “贫尼来此,是为了邀请鲁天王到龙象庵做客,正巧梁王在此,贫尼厚颜开口,若梁王准许,鲁天王可否晚些前往西域,先到我龙象庵见掌门师姐?” 梁王哪里敢应?他自见了鲁浔以来处处挑衅,是想鲁浔愤而动手,届时以“江湖草莽,未经教化,野性难驯,不知忠义”为理由攻击太子,断了太子和这鲁浔结为盟友的可能。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敢把小宗师级的战力往龙象庵推。 他最初的算计是,二女被魔门高手绊住,纵然二人侥幸脱身,也绝无时间来支援鲁浔,届时鲁浔或颜面扫地,或刺王杀驾,他的目的都达到了,就算事后鲁浔与佛道联合,那也是“太子施政之害”,与他元项无关。 可二女却如此快速的脱身而至,使得他算计成空,反而落入尴尬的境地。 他却不知道,赵本杉此人大智若愚,早看透了他的算计,率先放了易清音,一招将计就计,既让鲁浔与朝廷生隙,又让鲁浔交好玄门,为他黄天道刚定下的大计铺路。 而半边之所以能够脱身,乃是因为众人未曾想到她会携带神兵,以一敌二,杀出重围。 两处谋划,两处落空,只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元项不去理会半边。 “易仙子近来可好?” “不好。” 易清音言语更加犀利。 “我来与半边师姐一般,只不过我寻鲁道友就是大事了,乃是为我那可怜表妹招婿呢,梁王你与我表妹解除婚约,我表妹总要再做打算不是?鲁道友乃龙胤之体,与梁王你一般无二,正能救我表妹性命,话说人命关天,梁王不会不允吧。” 此话一出,一直淡然的元项,立即变得阴鸷起来。 “龙胤之体?” “是呢。” 易清音笑吟吟的开口。 “天见可怜,我那妹子本来没几年好活了,却让贫道碰到鲁道友,岂不是天意?” 元项盯着易清音看了许久。 “鲁先生身份特殊,易道长莫害了郭氏。” “鲁师兄确实有个特殊身份,那就是青城派的朋友。” 周玉笙身带弧光,跃至众人之间。 “这诸夏之土,青城派保不住的朋友,不多。” “阿弥陀佛。” 半边也适时宣了一声佛号。 “鲁天王也永远是龙象庵的贵客。” 看着佛道两大门派同时为鲁浔站台,元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只能看着鲁浔。 “鲁浔,没成想你选了他们。” 鲁浔言语平淡中带着嘲讽。 “你选的嘛,梁王。” “你!哼!” 看着佛道两家态度鲜明,元项虽然想动手,但想到若自己动手,挑起朝廷江湖矛盾的岂不成了自己?相当于给太子送靶子。 他也只能按下怒火,面色阴怒,转过身来吩咐卓志远。 “卓都尉,本王还有要事要交代,需要个清净的地方。” 听着那两个咬的死死的“清净”二字,桌志远压下一口气,让到一旁。 “殿下请。” “慢着!你走,他不能走!” 鲁浔叫住想要离开的二人。 “卓老狗,人在哪,你给我交出来。” 未等卓志远开口,元项寒声说道。 “被送到安全地方了,鲁浔你听不懂么?” 鲁浔笑了。 “鲁某,需要听得懂么?” 以牙还牙之后,鲁浔无视了盛怒的元项,看着卓志远。 “你考虑清楚,卓家上下,比你藏起来的人多多了。” 见卓志远有些松动,元项当即威胁。 “鲁浔!哼,卓志远,你要违抗朝廷么!” “你看他干什么,看我!” 鲁浔叫住犹豫不定的卓志远。 “你很清楚,国法保护犯法,圣旨不如放屁,从你开口那一天,就是马前卒踮脚炮,你猜有没有人给你报仇!” 元项听了这话气的双目圆瞪。 “鲁浔!你敢欺君罔上,这是大逆不道!” “去你妈的!” 鲁浔转身怒吼。 “老子告诉你,刀就是道,道就是刀,握刀就是握道,跟老子谈道?好,你跟老子的刀谈!” 说完,鲁浔拔刀指向元项,寒声中带着盛怒微颤。 “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再敢多说一句话,老子马上跟你开战!” 元项看着气势汹汹的鲁浔,绷着最后的理智看向佛道二女。 “你们确定要帮他?跟朝廷开战?” 半边没有说话,易清音却决然开口。 “梁王可代表不了朝廷。” “用不着!” 鲁浔却不领情,凶性爆发的鲁浔展现出压抑许久的癫狂和凶狠。 “元项,莫要拉扯旁人,就你我,咱们今天既分高下,也分生死!但你可思量好了!杀不了我,让我逃了性命,你就不要再出皇城,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干,就盯着你!” 看着面前状若疯魔的鲁浔,元项心知今日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可自己又担不起动手的代价,一时间在出口气和保“大局”间进退两难,面色阴沉不定,身后拳头几次握紧。 好一会,他松开了拳头。 “卓志远,交人。” “梁王!” “照我说的做!” “…是!” 鲁浔却还不放过他们。 “还有八百万两银子!” 卓志远又惊又怒。 “什么,明明是四…” 看着被自己眼神吓住的卓志远,鲁浔慢慢走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 “我说,八百万两银子,赃银,有没有问题。” 卓志远看了看背过身去的元项,声音干涩的说道。 “我交!” 鲁浔这才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又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的眉心,动作极尽侮辱。 “就三天。” 撂下这句话,鲁浔纳刀归鞘,转身离去。 走到大门时,鲁浔站住脚步,看着名剑山庄的烫金匾额。 “卓志远,当爹你护不住儿子,当后代对不起祖先,张五说的对,名剑山庄,完了,哈哈哈哈…” 看着仰天大笑,推门而去的鲁浔。 卓志远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三尺远,匣中长剑崩飞地上,也是黯淡无光。 “爹!” 卓氏二子扑倒在卓志远身上,哭天抢地。 在场众人面色各异,心思不一,但却都有一个共识,江湖从此,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风云人物。 三日后,锁江城外,被拐百姓全数返回,身后,运银车马,仿佛一条长龙。 第138章 震惊百里 不知不觉已是四月,春来水涨,赣水滔滔,顺流而下,从建州边境源源不断经闽入海。 渡口边,酒店满是等待坐船过江的旅客,一个游方说书先生窥见商机,惊木在手,折扇一开,正唾沫横飞,面前褡裢里已有不少铜钱。 “话说那鲁天王手持长刀,手捏雷神正印,打出一套手诀,凭空一举,一道雷光发出,刺入天云之间,霎那间天昏地暗,乌云滚滚,雷霆霹雳中显出数十高大身形,有的肋生双翅,有的鹰嘴红毛,各个摩天接地,有无穷威严,原是天庭雷部三十六雷公闻的鲁天王召唤,莅临人间!鲁天王见援兵以至,威严面孔顿生正色,高声宣令:今有邪丑卓凌岳,桀虐众生,奸行魔道,司令九天雷部,宣行正法,降妖伏魔!只听三十六雷公同声大喝:尊九天金敕玉符降魔正法元帅之命!” “噗!” 一旁听着的周玉笙忍不住吐出口中茶水,看着一脸无奈躲开的鲁浔,脸上又是歉意、又是好笑。 “降魔元帅,哈哈哈,鲁师兄,这回你可升官啦,当年张天师也不过如此啊。” 鲁浔一脸无奈。 “都是故作夸大、为博眼球,与鲁某何干?不过这说先生的话本,倒是比某个武侠小说的扑街作者写的强多了。” 说到这鲁浔感叹一声。 “鲁某不过做了些善事,百姓就恨不得夸做天上神仙,浊世洪流,何等败乱。” “可不是小事。” 易清音在旁边笑吟吟的托话,这几日她在一旁有意交好,倒是挽回不少分数。 “巨岳城中斗龙鲸、揭阳岭上败火魔,名剑庄前斩七修,降魔正法鲁天诛。不过月余,斗了三位当世赫赫有名的高手!打的名剑山庄宣布封山三十年,几乎除名十六宗姓,更别说还做出‘钦点拒做官,大笑出门去’这样江湖人最为佩服的事情,鲁道友,你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可不是么~” 周玉笙也来凑趣。 “这几日着玄服、带面罩,佩长刃刀的江湖少年越来越多,已是蔚然成风,说不得今后江湖上会有‘剑入巴蜀,刀出闽南’这样的盛事呢。” “这话可别让关中刀客听了。” 鲁浔听了却苦笑了一声。 “说是鲁某大获全胜,实则首恶未诛,什么大笑出门去,不过无能狂怒罢了。” “朝廷行事,不问善恶,只论治乱,十六宗姓树大根深,介于朝廷江湖之间,以是双方公认的中间人、缓冲地,早已善恶一体,等闲倒不得,能把卓氏逼到这个份上,世上无人会怪鲁道友不尽力。” “不说这些了。” 听了易清音安慰,鲁浔也收拾心情。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过了江就是赣省了,易仙子和周仙子切莫劳累相送,鲁某受之有愧。” 易清音笑着说。 “虽然不舍,但鲁道友还有要事要办,此去西域,必经长安,若有闲暇,还请到贫道表妹家中稍作休息。” “易仙子…” 鲁浔刚要拒绝,易清音便笑着打断。 “那日之言是故意气那元项,贫道已经想清楚了,婚嫁之事,自有缘分,鲁道友此去但凭本心,绝无强求。” 鲁浔此人惯是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话。 “多谢易道友体谅。” “本就是不情之请,何来体谅之说。” 易清音轻轻摇了摇头。 “道友此去赣省,唯有一事要注意……” 这时,江上传来船家号子,一旁众人回过头来,见到表情惊讶的鲁浔,又看了看他那一身最近“流行”的装束,不约而同“啐”了一声。 “又是个憨呆。” …… “师姐怎生放弃了?” 等大船消失,周玉笙才转过头将心中疑惑吐出。 易清音笑着反问。 “师妹怎生不反对了?” “楞伽、灵宝在身,谁人放着成仙成佛的路子不走,去当人人喊打的妖魔?所以不仅不能观望,反而要全力争取才对。” “师妹所言极是,这等乘龙妹婿,师姐可不会放弃。” “那师姐方才?” “我几日前就传讯长安郭氏,我那诸葛妹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少女,自会出手料理这个憨呆。” …… 名剑山庄中,卓凌昭正在打包行李,一旁的卓凌云苦苦劝说。 “凌昭,爹正在养伤,你这就要离家从军,岂非不孝!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我卓氏?” “大哥!卓氏还有名声么!” 卓凌昭站起身,原本一身锦衣的公子哥,此刻却穿了一身结实耐用的葛袍,八百万两银子的“赔款”就算卓氏也要大伤元气。 “朝廷下令举族参军,我早日奉令,立功杀敌才是挽回卓家声誉!” “老三!我知你埋怨爹!可爹没对不起你!” “我没埋怨爹。” 历经大起大落,凤公子短暂灰心之后,似是洗去一身铅华。 “我只是不知爹为何要掳人口、练魔功!练不成家传绝学,不思苦攻正道,反走邪路,如今败了家业,坏了祖宗清誉,我想不通。” 说完,卓凌昭背起包裹。 “大哥,你身为长子,理当照顾父亲,外面的事,弟弟来做,卓家的清誉,我要亲自拿回来!” “你,唉!” 卓凌云泄气的摇了摇头,不再劝说,反而拿出一把古朴宝剑。 “爹吩咐,若劝不动你,便把这剑交给你。” 见了这剑,卓凌昭惊讶万分。 “这是,腾空剑!” 他抬起头。 “大哥,我不能要!这可是…” “这是卓家最珍贵的剑!你也是卓家最珍贵的儿郎!” 卓凌云打断了他的话。 “卓氏二百年来一直在追寻先祖仗义横行天下的腾空神剑,只是后人无能不得其法,才退而求其次把七修剑诀当做镇派神功,现在想来,也算子孙不孝。如今你七修剑废,把用神剑碎片打造的宝剑给你,希望你能破而后立,勇猛精进,说不定能悟出腾空神剑,重现祖先荣光。” 见卓凌昭还要拒绝,卓凌云补了一句。 “大哥知道自己天赋平庸、心性不足,这剑给你是父亲的意思,也是大哥的意思。” 见此,卓凌昭不再推辞。 “谢大哥,我先去拜别父亲。” 急着动身的卓凌昭未曾发现,在他将腾空剑负在身后一刹那,剑身似乎动了一下。 …… 鹭峰山中离名剑山庄极远处,两道身影立于参天巨树的树冠之中。 “封山锁门、千牛埋伏,卓氏是铁了心背叛我们了?” 独臂的净火看着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名剑山庄,恨恨的说道。 身前负手而立的男子听了这话并无气愤之意,只是悠悠而语。 “这些个宗姓不都这样?你说你要练武就专心练武,走仕途就专心走仕途,非要一边练武一边参政,结果什么都没做好。” “宗主,我们下一步如何行事?” 原来此人就是魔门心宗宗主,迷天七圣尚知妄! “如何行事?废除闽省宗姓,我心宗不是办成了么?海门宗郑氏安然无恙,交不了差的是郑君我才对。” “可我心宗可是将门派绝学都拿出来了,半点收益也无,这!” “我的好神君,几千有资质的童男童女可就在宗门驻地,还有数百万两银子进项,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况且——” 听了净火的抱怨,尚知妄睁开了眼睛。 “你是在质疑我么?” 净火闻言抬起头,恰好对上这双眼睛。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方一对视,净火立觉心底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同上涌,竟然牵动身体反应,一会心酸如沁醋,一会胃痛若钎搅,连忙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净火不敢。” 尚知妄淡淡的看了净火许久,直到净火浑身发抖才移开目光。 “神君劳苦功高,回去休息吧,欲宗所作所为,我会料理的。” 感受到视线离开,净火松了一口气。 “是。” … 一处清幽山谷之中,一座月白、翠兰色的广袤宫殿坐落其中。 只是不知为何,殿前山门之处仿佛被迷雾环绕,仔细看时竟有视线扭曲、头晕目眩之感。 山门之内,一身劲装的曾离看着眼前场景,面色阴沉不定。 “曾师姐,这妖道使了妖法堵住山门三日了,师傅和师叔何时才能出关啊?” 身旁弟子担忧的说道。 “慌什么!” 曾离怒斥一声。 “这等风水化实之术,除了天下第一神算赖通机外无人能用,这怪道人做事疯疯癫癫,全凭心思,除了师傅和师叔,门中无人对付得了,小心守好山门,师傅她老人家就快出关了,到时自有说法。”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划过天际,冲向山外阵势,随后迷雾一片浩大冷华无月而升,迷雾顿时散开,一个石墩子上,邋遢怪道赖通机手中抓着一把树叶坐在那里。 见此情景,曾离大喜。 “师傅!” 一道醇和兼具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 “赖通机,你困我山门,什么意思!” “别急别急,等老道算完这卦。” 赖通机嘟嘟囔囔的将树叶往地上一丢,然后仔细地查了查,突然大笑拍手。 “飞龙在天,震惊百里,上吉,上吉!” 说完,他转过身来捏着胡须,笑着对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开口。 “确定在这说么?”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无声地开了开口。 除了面前的女人无人看到他的口型。 那个口型是——皇母! (第一卷:龙飞海门,完) 第1章 对魔之忍 “伙计!好酒好肉,时令蔬果多来些,少不了你钱银!” 丢了些银子在桌上,鲁浔把刀一放,惬意的坐了下来。 玄衣蒙面,长刃大刀,可周围人却见怪不怪。 鲁浔暗自观察了一番,见大家视若平常,不禁满意至极。 因鲁浔在建州为李云坐镇,遣送那些返回的丁口,处理卓氏的赃银,再度上路时,鲁浔发现已有不少人模仿自己的穿着打扮。 对此,鲁浔起初有些尴尬,可过了赣省后发现这股歪风已传到这边,当即灵机一动,花钱雇了些人,写了好些话本、画了好些连环画,又找来好些说书、唱戏、唱曲、书画商贩之类的人,将这些东西发给他们,让他们好生宣传,而他自己则改头换面又躲了些时日。 果然,没过多久,模仿他的人大大多了起来,这时他大摇大摆的持刀上街,大家只当他是个跟风轻侠,根本没人将他当做真人。 如此一来,鲁浔像一滴水藏在大海里,不紧不忙的赶路,依旧是路见不平举刀就砍,甚至还砍了不少自己的“粉丝”,但愣是没人在意。 笑话,“鲁天王”大战“煌天刀”的戏份大家都看腻了,不新鲜啦! 难得潇洒,鲁浔也悠闲下来,一边琢磨术关之事,一边朝南昌赶去。 只是潇洒了数日的鲁浔今日却发现了不对劲。 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自己。 鲁浔眼神微瞟,只见那扫看自己之人大似是分为两股势力,一股是几个长衫汉子,看似互不相干、装束不同,可鲁浔却看得出这些人内息悠长,气息圆柔,虽然看似一般文弱,实则各个如炸药般潜藏了无穷破坏力,再看那明显的本地人模样,鲁浔便有了猜测。 若说此世武道为尊,越是富庶之地越是武门林立,那赣省便是代表,此地足封了吴钩冷月刀·抚州封氏、紫阳化灭功·广信陈氏和化铁黑神手·瑞州铁手门秦氏三个宗姓武勋,时称“赣鼎三足”,拱卫首府南昌。 而鲁浔此刻正在广信境内,这些人大抵是陈氏的精锐弟子无疑了。 而另一股势力却有趣了,竟是两个妙龄女子。 这两个女子风格不同,可都容貌极美。 一个生的杏眼桃腮,微肉脸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温婉,大眼睛笑起来恍如月牙,娇憨可爱却又风情万种,身材虽然稍有些矮小,可却丰满异常,胸前沉甸甸的果实仿佛两颗西瓜一样,身子随意一前倾便能放在桌子上,随着呼吸轻轻发颤。 另一个肌肤若雪,五官立体,微带男相却为她平添一丝惊艳的中性魅力,一双明眸妩魅如狐、明亮如鹿,杨柳腰身纤纤一握,美若画中仙人。 而且鲁浔可以断定,这两个女人,是东瀛人! 只因他方才吃饭之时,听到二女谈话。 二人都说大周官话,可谈话内容让鲁浔听出了问题,那西瓜女说了一句“这里还是有些优点的,价格便宜的粗点心也像越后屋做的一样好吃。” 鲁浔前世而来,看过些日剧,知道越后屋是鬼子常用的历史梗。 简单解释就是东瀛古代地方藩士为了求官,会在越后屋购买昂贵的点心用于行贿官员。 可这里不是前世,大周人也不是现代人,以这方世界大周人的民族自豪感,就算是去过东瀛的商人,也不可能将这样的比喻用于日常交流。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鲁浔拉下面纱,转身走出酒店。 果然,两方人一前一后追了出来。 陈氏弟子显然不擅长跟踪追人,大张旗鼓四处打量,粗糙搜索着鲁浔的踪影。 而那对东瀛女子却看起来仿佛逛街一般,举止十分自然,甚至顶着充满怀疑的目光,说说笑笑间穿过了陈氏弟子的队伍。 可二人行走间晃胸扭臀,与后世擦边网红有一拼的荡妇姿态,让鲁浔想起了一个令其印象深刻的女人——陆太郎的东瀛小妈,叶爱。 这一点不得不夸一下欲宗的风格,按照鲁浔打探,周妙彤应是未曾让卓凌昭占到半点便宜,全靠举手投足之间暗弄风情,就把堂堂卓氏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二者差距简直比外围女和爱豆还大,这么一比,欲宗高级多了。 “对魔忍么?” 站在高处俯瞰的鲁浔眼神一动,动身跟了上去。 跟着七拐八绕许久,鲁浔发现,这两个女人和其身后势力显然老熟细作之事,诸多布置异常完备,若非鲁浔得了腾空神剑气,又轻功大进,恐怕也很难不被发现。 绕了一圈,却发现二女拐进军户巷中。 这军户巷,乃是地方驻军军官在城中购买房产,连结成片后的称呼,各个地方都很常见,却也未必全是军户,也有普通人家。 可细作躲在军官宅邸之间,属实玩好了灯下黑的把戏。 眼看两个女人进入一个小院,鲁浔扫视片刻,让过几个街巷死角,纵身一跃,朝着树干一点,伴随一道短暂的摩擦声,树干中藏匿的暗哨便晕了过去,随后仿佛一头蝙蝠一般滑落,无声无息落在大树树枝上。 鲁浔潜在树上,放开感知——这个位置,已经足够他听清屋内交谈了。 一道轻浮女声响起,听到这种声音,无论男女,除了放荡不会有任何其他感受。 “紫苑、恋,找到鲁浔了?” 跟踪鲁浔的女声响起。 “十分抱歉!相泽大人,我们刚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却跟丢了。” “跟丢了?体术强力的人么?果真很可疑呢?恋,你们两个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搜查一下。” “嗨!” 听到这个字,鲁浔立刻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时这个叫相泽的女人又发话了。 “彩花,你查到什么了?” 屋子里另一个女声回答。 “查到了相泽大人,陈氏的八嘎确实在找鲁浔,不只他们,赣省全体浪人和雅库扎都被发动起来了,据说,指使他们的是剑庐的浪人。” “剑庐?那个拥有当世大剑豪的流派么…他们找鲁浔做什么?” “彩花无能,只查到了这些,真是万分抱歉。” 安静了一会,相泽再度发声。 “好了,总之,大家要更加打起精神来,鲁浔盗走的大业物是梵天示现流寻找了几个世代的宝物,这一次他们甚至拿出了《血继限界》秘本这样的宝物作为悬赏,所以,这是关乎我对魔里存亡的一战,不容有失!一定要找到他!” 叫紫苑的女人却担忧开口。 “可是,据说风魔里首领雷藏已经亲自赶来,三十年前,就是风魔里在海门宗恶鬼手里夺回了一部分《血继限界》,三大忍者里付出了巨大代价,也只换回了少量内容,勉强延续了忍者里传承。 风魔里势力却大大增强,雷藏更是得到了‘万象之红法鬼’的名号,不知首领何时赶来?只靠我们,面对雷藏,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够了!” 相泽忍头强势打断。 “紫苑!不要再讲了,这是首领交付的任务,为了任务牺牲一切,这是忍者的宿命。” 屋里的人沉默了片刻,所有人齐声回答,态度颇为狂热。 “嗨!” 树上的鲁浔听得嘴角直抽。 这股子中二病的味,绝对是小鬼子没错了。 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出了闽省的大旋涡,怎么好像又掉到什么大事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