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收容所打工日常》 第1章 陌生的世界 虞露白失去了十六岁前的记忆。 她苏醒时，人在医院，据来探望她的女警官所说，她在放学路上受到袭击，头部受伤，陷入了时逾一月的昏迷当中。 虞露白觉得她所说的一切十分陌生，除了她的名字。 伤好后，她被送回了家，女警官告诉她，她就读于书文女校高中部三年三班。 女警官走后，她在家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然而事与愿违，除了家中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各种证件外，她没找出任何熟悉的地方。 可家政机器人的使用记录中确确实实有着她的记载。 虞露白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似乎是刚买到家政机器人时为了激活它拍的。 那时她年纪尚小，脸蛋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种装老成的可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照片上的五官的确是她如今等比例缩小的模样。 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她的家中没有大人存在的痕迹。 女警官说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这栋位于市中心高层的学区房是已故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思及此，虞露白打开手环，点开个人账户，确认里面的余额足够她这辈子都潇洒自在。 ——只是，肯定还有哪里不对。 这一切都充满了违和感。 她到底遗忘了什么？ 她打开聊天软件，空荡荡的消息列表告诉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关心，甚至可能没有人发现。 于是她点进联系人列表，那里的内容和消息列表没什么差别，除了一个网名为【。】的网友，就只有一个被屏蔽了消息的班群。 随手给【。】发去一条：【你是谁】的消息后，便退出聊天，继续寻找信息。 点进班群，里面也空荡荡的，干净得仿佛是新建的。 见找不到更多消息了，虞露白干脆地关掉班群，点开了【世界】那一栏。 里面可比她的私人联系处热闹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胡天海地地乱侃。 她选择了热点事件，前三分别是：吉拉洲政变、多拿拉姆洲d44区收容所特异出逃、着名影星玛利亚·鲁桑诺娃宣布婚讯，后面分别跟着橙红色的“爆”字。 【收容所】…… 她注视着这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好熟悉，心跳都不对劲了…… 虞露白点进去看了眼，对热点事件有了基本了解，又随手点了下面几个热点，见找不到更多的信息就关了网页，转而去了搜索区。 输入【世界史】，圆圈转动了几秒，很快跳出来一串网页，她点开第一个，开始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看到夕阳西下，肚子饿得咕咕叫，虞露白才伸展着僵硬的肢体站起来，家政机器人早已做好饭等在餐桌边，猩红的电子眼一闪一闪地看着她。 她吃过饭，继续看漫长的历史，那些湮没在时光长河中的过去用文字的形式展现在眼前。 八点的闹钟响起，虞露白关闭了网页，洗漱好就早早睡了。 家里已找不到更多有用信息，不知道学校里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她决定明天去学校看看。 书文女校位于中州d32区，在整个d区的女子高校中颇负盛名。 现今d区的女性执政者、军官有大半曾经就读于书文，还出了不少律师、医生和教育家。 高三位于六楼，虞露白回来的时候正在上课时间。 宽敞的教室中，窗明几净，二十来个姑娘正认真上课。 教室最后排，靠近窗边的位置空着，大概就是她的座位。 咚咚—— 讲课声一滞。 并不年轻的女老师皱着眉看过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也没变得好看，嘴里没有关心，动作十分冷淡地让她进来。 在走到座位的那段路上，虞露白不着痕迹地打量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班主任就不说了——上了年岁，眉间有着深刻的折痕，因此面相有些严厉，似乎是个要求十分严格的老师。 班上的同学——虞露白能感受到她们对她没有善意，当然，也没什么恶意。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漠视。 她似乎在班上没什么要好的朋友。 这种感觉并非错觉。 因为下课之后，同学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聊天打闹，而对于刚刚出院的她，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就连老师也上完课就离开了教室，连个眼神都欠奉给她。 看来想在学校里找记忆的做法行不通。 虞露白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煎熬，她讨厌一无所知的感觉，讨厌周遭有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是你家”，而她却对此全然陌生。 咚—— 沉重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沉思，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女孩儿们尖锐的叫声。 咚、咚、咚—— 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正漫步在校园中，大地都因此跟着震颤起来。 身边全是尖叫奔逃的女孩儿，人群挤压着逃出走廊，试图经此跑下楼梯，跑出教学楼。 人挤人的走廊里充斥着尖锐的哭声和哀鸣，有人被挤的喘不过气来，哀求着身旁的人稍稍往外，有人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可还没等她站起来，就被接踵而至的人群踩在了脚下。 一个、二个、三个……直到被踩成一团乱肉，在女孩儿们的脚底留下黏湿可怖的血色。 虞露白没和她们抢，她的教室在六楼，想也知道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抢不过低楼层的人。 不仅如此，更是因为她心中那种隐隐的预感—— 虞露白神情冷淡地坐在座位上，身前猛然投下大片可怖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她缓缓抬头，对上一只狰狞恐怖的巨大漆黑眼睛，眼球不停地转动，似乎在寻找猎物。 它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移动着庞大的身躯向前爬去，随着它的动作，虞露白看到了位于后侧的另一只眼睛。 根据对称原则，可以猜测这只巨大的生物至少有四只眼睛。 虞露白并没有害怕，而是更加专注地注视着教学楼外那只庞大的生物，眼底涌动着兴奋的光芒。 终于，她看清了这只生物的全貌。 这是一只比教学楼还高的巨型蜘蛛，身上长满了黑色绒毛，周身遍布褐色条纹，八条细长的腿上却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甲，尾端呈针状，散发着凛凛寒光，可以轻易刺穿人体。 随着它经过，教学楼被包裹住一层层蛛丝，很快就遮盖住她的视线。 虞露白无奈，只能趁着大门被堵住前往外走。 走廊、楼梯里到处是喷溅的血液，路中间不时还出现一团看不出圆形的烂肉，密密麻麻的血脚印通向楼下，也有吓傻了的女孩抽泣着缩在角落，神色惊慌，眼神失焦。 “不走的话，就是死。” 路过她的时候，虞露白提醒了一句，至于人家听不听，这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可不是圣母，人家真心找死，她何必没眼色地去阻止呢？ 虞露白浅浅笑起来，颇有几分看戏的戏谑。 从灾难发生、蜘蛛降临的那一刻起，她一直都十分冷静，心中没有害怕，也不存在惊慌，心跳、脉搏的起伏甚至比不上剧烈运动后。 ——我真是个奇怪的人。 虞露白愉悦地露出一个笑容，倒像是自称“奇怪”是种夸奖似的。 还没等她走到一楼，外面就传来了枪声。 子弹落在蛛腿上，发出金属撞击声，也有一些打在蜘蛛身上，让它吃痛地嘶吼。 渺小的子弹无法对巨大的蜘蛛产生伤害，不过那些人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杀死蜘蛛。 虞露白的目光透过透明玻璃大门，捕捉到了远远跑来的一群人。 他们穿着黑色作战服，头上带着头盔，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手里抱着枪支，腰间带着弹药，背部还有个小包。 有人看到她了，大声喊着：“别出来，待在那！” 虞露白听话地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戏。 她感觉到，蜘蛛的状态不对劲了。 —— 特殊子弹里装的是强效镇静剂，仅凭一颗就足以弄晕一头大象。 现在打进去这么多颗，蜘蛛应该早晕了。 ——按照特卫队过往的经验来说，本该如此。 然而不知哪步出了错，强效镇定剂不仅没让巨蛛陷入沉睡，反而让它发起了狂。 它嘶吼着，螯肢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特卫队的队员们痛苦地捂住耳朵，可耳道里依然止不住地流出鲜血，不少人在这一战中听力受损，甚至有人因此丧失了听力。 队长惊恐地大喊着：“不好，这只巨蛛正在产卵期，镇定剂失效了！” 巨蛛疯狂扭动身躯，撞坏了不远处了一栋教学楼，那里面传来隐约的尖叫声。 它四处奔跑着，因此尖锐的蛛腿扎穿了一具又一具的身躯。 第2章 收容所 原本应该书声朗朗，充满着青春活力的校园，在此刻却变成了人间炼狱。 一栋教学楼倒塌变成废墟，碎砖石块中夹杂着灰白的肢体，剩余的几栋建筑外形虽然完好，可窗户上、墙角到处是呈现喷溅状的鲜血。 空地上洒满残肢碎肉，戴着头盔的脑袋和身体分离，大睁着眼看向天空，死不瞑目。 虞露白就这样站在教学楼底层的玻璃门前，透过被鲜血糊住的玻璃看着外面。 她心中居然没多少害怕的情绪。 从一开始，巨蛛出现，人群奔逃之时，她就没有感到惊慌恐惧。 同类的肢体在她眼前变成碎肉，她也未曾害怕。 反而是…… 骤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尖锐的、模糊不清的呓语，让她的大脑如同针刺般疼痛。 那声音就像一个刚学说话的婴儿，声线尖细，发音黏糊不清，期期艾艾地在她脑子里哭。 好疼啊……救、救救我……#￥%&……请、救救我……我的宝宝…… 中间似乎是某个称呼，因为发音过于奇怪，似乎并非是人类的语言。 虞露白眸色一沉，暗暗记下这几个音节，预备此事了了再做打算。 只是…… 她的目光扫过那只踉跄乱撞的巨蛛，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 她脑子里的哭声，是这只巨蛛的声音。 虞露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听到它的声音，不，与其说她是听到了巨蛛的声音，不如说她是理解了巨蛛的内心。 她们的精神互相联结，于是她因此理解了巨蛛。 巨蛛本身并没有杀人的概念，它只是在产卵期找了个风水宝地，那里环境优美，还有丰富的储备粮，可以为孕期的自己和未来的宝宝提供足够的营养。 巨蛛眼中的人类，和人类眼中脚边爬过的蚂蚁没有区别，即便是不小心碾死了，也不会产生杀生的愧疚。 但是它在哭。 它被认知中的蝼蚁伤害，它的孩子尚未见过天光就在无名的角落化作一滩粘稠肮脏的液体。 原来它发狂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镇定剂麻醉弹，而是刚刚产下的卵被人群踩了个稀巴烂。 年轻的母亲哀哀哭泣，为她刚刚面世的孩子。 此刻，虞露白的精神与巨蛛彻底重合，扑通扑通的鼓噪心跳慢慢合拍，她张开嘴，不自觉地安慰：“别哭……” 玻璃门被打开，一双穿着小白鞋的修长双腿从门里跨出来，经过人间炼狱，周身到处是同类的血肉，她本人却不染尘埃，仿佛高坐云端的神祗。 虞露白远远地看到，有个浑身浴血的特卫队员狼狈地躲闪着无处不在的蛛腿，明明自身难保，在看到她走出建筑的那一刻依然声嘶力竭地朝她大喊：“危险！回去！不要出来！” 一边还试图越过四面八方的蛛腿，想要过来“救”她，却在下一秒被蛛腿扎穿了大腿，踉跄地摔倒在地。 倒在地上，还蠕动着往她这里爬。 ——她该行动了。 虞露白这么想着。 无论是为了这个蠢得天真的好心人，还是为了这个因为孩子逝去而哀鸣哭泣的母亲。 她没管不远处大腿上不停飙血的男人，靠近了巨蛛。 终于，虞露白碰到了巨蛛的腿。 那寒光凛冽、遍布鳞甲的蛛腿，在刚刚扎穿了无数人的身躯，此刻在她的掌下却连个油皮也割不破。 精神联结的那一刻，遮天蔽日的怪物逐渐安静下来，它乖巧地俯下身，显得那么无害。 “别哭……”她轻声抚慰着，眼底如同流淌着一阵温柔的风。 秦恪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巨大的怪物蜘蛛俯下身来，动作居然有几分小心翼翼，而与之相比极其渺小的人类少女微微抬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怪物。 巨蛛真的在这样的安抚中逐渐冷静下来，八只蛛眼哀伤地看着少女。 这个场景反差、诡谲，让身后赶来的救援一时不敢乱动。 “救、救她咳、咳咳……”他挣扎着咳出一口血，嘶哑的声音唤醒了失神的救援队。 下一秒，秦恪头一歪，便陷入了昏沉的梦乡。 姗姗来迟的救援队自然地分成两队，一队赶去昏迷的队友身边急救，另一队则小心地将虞露白和巨蛛包围。 —— 虞露白睁开眼时看到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时，她心中其实没有多少感觉，对于刚出院没多久就二进宫，也不想发表什么。 她坐起身来，智能医疗床根据她的动作调整了床的形状，以此与她的身体更加贴合，同时，也给服务中心发送了她已苏醒的消息。 没多久，面容慈祥的医生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身上有种疏离又疯狂的复杂气质，而另一个则是身穿作战服，短发干练，眉眼坚毅，一看就知道在军警机关就职过。 两人一进门，目光就毫不掩饰地射在她身上，白大褂的眼神更是狂热，看着她仿佛是什么新物种似的。 医生简单询问了几句，在确认她的身体没多大问题后，就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出乎意料的，干练女人先上前介绍了自己：“我叫唐晓森，收容所特卫队三分队队长。” 虞露白看了眼面前的手，神色如常地和她握了个手，接着视线就看向白大褂。 白大褂看上去像个没情商、不擅长和人相处的科学怪人，实际上还挺会看人眼色。 “我叫李静妍，是收容所的三级研究员。” 虞露白敏锐地从她们口中捕捉到一个熟悉名词—— 【收容所】。 失去记忆的虞露白同时失去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她的脑海中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剩下刚苏醒时那位女警官告知她的一切常识，而其中，更多的则是关于她本身的，例如她住哪、在哪读书之类的。 在家休息那天，她经过网络，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都是粗略的。 政府不会把过多的情况暴露给群众，因此，对于【收容所】，她也仅仅只是听过其名。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迷茫，李静妍刚想说什么，却被唐晓森打断。 “你应该听过【收容所】，网络上有一些对我们的猜测对吧？” 虞露白点头：“我知道，听说是个收容特异的地方。” “没错，所谓【特异】，广义上来解释就是异于常理的存在，俗称怪物，今天出现在你学校里的巨蛛就是一只特异。” “而我们收容所，就是特异的监狱，所有出现在城区的特异最后都会经由我们特卫队捕捉关押。” “在辖区内，特卫队拥有军权，每个队员都身怀绝技，经过层层筛选考核，这个范围不仅针对军队内部，所有公民都可以参与每年一次的特卫队选拔赛，但只有前三名才可以加入特卫队。” “今天我来，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请你如实告知，为何你能安抚狂暴状态下的巨蛛。” “第二，我谨代表特卫队，诚邀你的加入。” 一直被唐晓森按住的李静妍闻言急了，手舞足蹈地从她手下逃脱，大声喊到：“我也是！我希望你能加入收容所的研究院！” 第3章 历史?加入 虞露白并没有告知两人关于她为何能安抚狂暴状态巨蛛的原因。 即便失去了过往的记忆，然而从周围人对此事的态度中，她也能察觉到别人的重视。 果然，见她摇头，李静妍激动地说道：“虞同学，从来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能安抚狂暴的特异，你是末日至今的第一例！拥有巨大的研究价值！通过你，或许我们能拯救更多的人！” 虞露白冷笑：“所以呢？加入研究院，好让你们把我当猴子一样研究？” 在她嘲讽的目光之下，李静妍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讷讷解释：“不是的，我们就是想搞明白原因……” 虞露白发出毫不留情的嗤笑。 等她们的争执结束了，唐晓森才站出来阻止：“好了，都少说两句。” “虞同学，我为我的莽撞感到抱歉，哪怕你无法告知我们你能安抚狂暴巨蛛的原因，也请你考虑一下加入特卫队，我们需要你。” 说到最后，她打起了感情牌，真挚地望向虞露白。 虞露白可不会被她的小把戏骗到——自从成功和巨蛛精神联结后，她的身上似乎因此多了某种奇特的能量，无法用语言形容、玄而又玄又无处不在，不过借此，她能敏锐地感受到来自周围的态度。 那些自她苏醒后便潜藏于暗处的窥视——她隐晦地扫过病房角落里的摄像头——又或者，此刻唐晓森说着温柔真诚的话语，而她却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点儿善意。 唐晓森，一个虚伪傲慢的家伙。 她不应该加入特卫队，而是去参政才对。 【收容所】…… 虞露白心中暗暗思索，越发感觉收容所绝对不只是一个收容关押特异的机构。 而且…… 出于某种直觉，她感觉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记忆。 至少比起毫无熟悉感的家和学校来说，在听到【收容所】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跳漏一拍的那种……兴奋。 那里绝对藏着她的过去。 虞露白是如此坚信着的，不过……想起自她两天前出院后在所谓的【家】和曾经的【学校】当中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她感觉背后有一双手操纵着一切。 而那双手似乎并不愿意她找回记忆。 那么面对或许是她熟悉之地的收容所，大概率会受到监视。 她不能对加入收容所这件事表现出任何一点迫切渴望，要平淡，要冷静，要装作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样子。 “我还在读高三。” 虞露白并未明确拒绝，而是模棱两可地找了个借口。 唐晓森对此却很坚决：“据我所知，你不久前刚刚昏迷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里，你已经错过了今年高三的第一次联考，也就是说，总计400分的考试你交了白卷。” 虞露白神色不变，继续听她能说出朵什么花来。 “你的成绩再出彩，也不可能在缺考400分的情况下和其他高三生竞争。” “摆在你面前的其实只有三条路——复读、将就升学，或者是接受我的提议。” “无疑，加入收容所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们工资高，工作还是终身制的，哪怕年老后无法应对高强度工作，我们也会把你转岗到后勤部门。” “怎么样，要接受我的邀请吗？” 唐晓森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似乎虞露白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没猜错，虞露白不会拒绝她第二次。 得偿所愿的唐晓森从容一笑，伸出手到她眼前：“欢迎你加入中洲d32区收容所，未来，我将会成为你的直系上司。” 虞露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和她一握：“请多多指教。” 希望未来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_^) —— 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然而和三百年前比起来，这个世界又显得如此和平。 三百年前，第一只特异突然出现在a国迪卡普市，那是一只巨大的、拥有狮子的身躯和人面的怪物，外形肖似狮身人面像。 没有人知道它如何出现。 狂暴的特异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它穿梭在城市的高楼之间，庞大的身躯摧毁了一栋又一栋的建筑。 昔日里被迪卡普市洋洋自得的高楼瞬间化作了人类的坟场，坍塌的砖石中隐约可见人类掉落的身影，城市上空回荡着人们悲惨的哭叫。 在那一天，整座城市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着。 幸存者们躲在断壁残垣间挣扎求生，哀求着神明怜惜，乞求着国家的拯救。 可神明没有理会他们，国家也没有。 繁华的城市化作废墟，巨大的怪物找了座倒坍一半的商场缩起来睡觉，上空漂浮着亡者的魂灵，他们在风中哭泣，共同罩住了这片阴沉的天空。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a国的军队才姗姗来迟。 武装直升机盘旋在城市上方，迟来的军人们看到了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城市面面相觑，很快，他们找到了沉睡在商场中的特异。 炮弹、枪火持续连发，在强大的火力之下，特异的身躯被打得破破烂烂，鲜血渗入土壤，蒸腾起灰紫色的雾气。 “闭气！” 还没等他说完，已经有军人中毒倒下，医疗兵立马去查探，伸手在脉搏上一探，接着对战友们沉重地摇头。 没来得及悲痛，直升机上的军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就连驾驶员也被毒倒，直升机在半空中打着圈乱飞，最后一头撞在城市外围的山脉上。 直升机上无一生还，地面武装指挥部收到记录仪最后发送来的视频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最后，总指挥官长叹一口气，悲痛地宣布：“行动……成功！” 一开始人们以为特异的出现是小概率事件，也未曾想过背后的原因。 直到第一只特异出现的一周后，远在世界另一端的d国海滨，出现了另一只神似狮身人面像的特异。 据行动队现场传回的视频上看，这只特异和迪卡普市的特异，相似程度高达99%…… 而在他被消灭后，没多久出现了第三只几乎相同的特异，这一次，它回了a国，出现在a国首都。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陆续传来特异袭击城市的新闻，有深海的怪鱼出现在沙漠城市，也有巨蜥出现在岛国。 世界被血腥的阴影笼罩，谁也不清楚下一次，特异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自天灾纪元结束后，蓝星又一次进入末世，后人将这段时期称之为——特异灾变。 而第一只特异出现的那天被认为是特异灾变时代的开端，史称“猩红日”。 持续将近两百年多天灾纪元结束后，人类国家灭亡，全世界的幸存者们联合起来，共同建立起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主要有五大行政洲，分别是中洲、平美洲、索尼亚洲、吉拉洲和多拿拉姆洲。 每个洲的中心城市编号为a区，往外一层为b区，以此类推至d区，区与区之间由等离子能量罩分隔，同时亦做保护用。 每个洲，a区数量为1，b区4个，c区8个，d区共32个。 三百年，人类也多少搞清楚了特异某些特性，比如说—— 第一，不能杀死特异，否则死去的特异将会随时且随机地在蓝星的某个角落复活，也许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第二，每只特异都有弱点，只有找到弱点，那么捕捉特异将会十分容易； 第三，有些特异智能很高，可以交流谈判； 第四，特异普遍寿命漫长，第一只特异至今仍未自然死去。 而被捕获的特异全都被统一关押在【收容所】中，会有专人照顾它们的生活，不让他们轻易死去。 —— 【特异档案】 编号：000001 代号：「斯芬克斯」（sphinx） 介绍：现收容于多拿拉姆洲d13区收容所，高47.5米，长98.3米，首次出现于公元2735年，世界上第一只特异，外形神似狮身人面像，肉食动物，拥有温暖的皮毛，攻击力强但性情温和，是团队中leader的存在，似乎总在寻找什么……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a+ 第4章 成为社畜的小鱼 盛夏六月，天边的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球，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恼人的热意。 室外将近50c的高温之下，普通人站上去没多久就会中暑，即便是末世后早已习惯了极端天气的人类，也只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幸好如今科技发达，不仅有了保温隔热的冰丝面料，还有自带防护罩的连体衣，甚至连遮阳伞也进化出了新品种，完美隔绝紫外线灯同时，顶端还安装了小型空调，尺寸和人的手掌差不多大，充一次电却可以续航8小时。 只是，哪怕有了一系列应对高温的手段，人们对太阳依然是能躲则躲。 虞露白可躲不了。 六月中旬，毕业季。 虽然考试、毕业证都能在线上解决，毕业照却要人亲自到场拍摄，校长还美其名曰“仪式感”。 虞露白生无可恋地站在大太阳底下，一群人穿着校服，无论曾经关系如何，体现在照片中的皆是和气亲热的画面。 只有她，仿佛游离在众生之外，站在边缘处，被周围的人隔出一个半径30公分的小圈。 咔嚓——照片定格，姑娘们拿了照片陆续退场。 虞露白看着照片中那个站在边缘、被人群远离的少女——脸色苍白，眉眼柔弱，身材清瘦，眼尾有颗红得发黑的泪痣，抿着惨白的唇，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活脱脱一个被孤立的小可怜。 假如她是个感性敏感的少女，当她看到这张照片，或许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吧。 可惜她不是。 虞露白不仅没有感到受伤，反而思考起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 那是一种躲避、冷漠、拒绝，还有藏得很深的……恐惧。 看来她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才导致她们这种态度，传播范围至少是整个学校。 坐着飞行器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兀的门铃就响起。 虞露白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很快，笑容消失，脸上又恢复了苍白虚弱且面无表情的样子。 打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唐晓森和李静妍。 一看见她，李静妍就十分热情，熟练地换了鞋，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嘀嘀咕咕着：“明天你就要来收容所报到了吧，怎么样，紧张吗？” 唐晓森似乎是被她强拉来的，先去厨房冰箱里放了许多各种口味的营养液和几个蔫巴巴的水果，才走到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态度十分友好。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收容所的规矩吗？” 虞露白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请。” “咱们收容所呢，主要分成三个部门：特卫队、研究院和后勤部，这你应该熟，不需要我多介绍了吧？” 她翘起二郎腿继续说。 “本来你应该分到特卫队的，当时也是因为你的特殊能力才特招你的，不过，”说到这，她的目光在虞露白的身体上下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继续，“你看上去身体不太好，不一定吃得消特卫队高强度的训练和任务，所以——” 唐晓森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所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把你分到后勤部，不过特卫队碰到困难你也要帮忙。” 虞露白：“一份工资两份活？” 唐晓森接地很快：“出任务有奖金和补贴。” 虞露白果断闭嘴，虽然她钱多得这辈子都花不完，可谁会嫌钱多呢，除非这个人不用花钱就可以得到全世界。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任务应该不是强制的吧？” 唐晓森思考了一秒，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原则上你可以拒绝。” 虞露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原则上可以拒绝，但不排除使用特殊手段让她拒绝不了。 啧，真贼啊。 撇撇嘴，虞露白倒也没再说什么，关于收容所的事，明天她就能知道更多了。 她的记忆和能力，还有苏醒以来充斥在周围的违和感，或许都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 第二天，虞露白起了个大早。 收容所建在郊区，离她这有不少时间的车程，幸好她早早买了飞行器，也考了驾照，通勤过去也就半小时。 收容所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是一幢独栋建筑，实际上，它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坐落在d32区郊外的一片平原上。 四周开阔，能把环境一览无余，草木荒凉，平坦的土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枯草。 哪个鬼才设计的，纯白的外形简直看的人眼睛疼——被晃了眼的虞露白心情不善，下一秒，飞行器就接到了来自保卫的通讯。 呆板的电子音毫无起伏：“陌生飞行器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虞露白：“我是今天新入职的员工，就职于后勤部的虞露白。” “好的虞小姐，已为您开通权限，祝您工作愉快。” 虞露白顺利开车进去，手环已经连入收容所的网络，小助手也顺利连线。 根据手环的提示，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后勤部，接待她的是后勤部的副主任助理。 对方是一个笑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很亲切的样子，开口就是：“你的情况我们都清楚，特卫队那边也打过招呼了，放心，不会给你安排很多事的。” 虞露白开心点头。 “小陆，你带新人去逛逛，顺便给她介绍一下咱们部门。” 办公室外，一个年轻的女声应了句，很快，一位笑容灿烂的少女走了进来。 虞露白跟着她出去，一路上听着女生介绍自己。 “我叫陆佳，今年23岁，比你大是吧？嘿嘿，你一来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她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开心地蹦起来，晃着手，一副十分兴奋的模样。 “咱们部门有五十来个人，咱们办公室有六个，算上你就是七个，我呢，平时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写写演讲稿，弄弄文案之类的，其他人包括你都各自至少负责照顾一只特异。” “这栋楼是行政楼，隔壁那栋属于研究院，属于机密部门，不能随便进，要不然可能会把你当做卧底，再后面有个大操场的是特卫队的地盘，其他的就全是特异关押区，一共八栋，每栋六层，共1128只特异，我们办公室负责3号楼。” “你没来之前，除了我和领导层之外，一人负责一层楼，你来了，大家终于可以减负了，”她舒了口气，“每次听到大家抱怨工作累的时候我都不敢搭话……” 说着说着，她又开心起来。 “你刚来，而且情况特殊，我们也没给你安排很多，先给你安排一只特异试试。”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大楼之间的连廊进入3号楼，又乘坐3号楼的电梯到达顶楼。 最终，她们停在一扇极具科技感的金属门前。 陆佳在门边的识别器上按了几下，金属门就缓缓打开。 一股白雾从门后飘出，送来一股熟悉的腥甜气息。 陆佳笑得眉眼弯弯，带着点俏皮可爱。 “分给你的是老熟人哦~” “编号，收容于今年3月22号上午10点24分，代号——” “「蛛母阿潘」。” 第5章 特异档案·「蛛母阿潘」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蛛母阿潘」 介绍：现收容于中洲d32区收容所，高32.7米，长22.1米，因背上有形似汉字“潘”的花纹而得名。一只永远处于产卵期的蜘蛛母亲，极具攻击性，爱好筑巢，性情懒惰，纯肉食动物，会把周围所有生物当成储备粮，不可交流（？），智能不高。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s+ —— 「蛛母阿潘」是一位英雌母亲，在生育率急剧下降的末世时代，它怀着一肚子的卵，每胎起码100颗卵起。 只可惜，它有一个致命弱点。 进化之后的「蛛母阿潘」变成了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新物种，它的卵巢中会产生卵泡，卵泡会发育出卵黄和卵白。 看上去这些蛋十分普通，而实际上，因为在蛋的形成过程中缺乏雄性的参与，导致蜘蛛卵全部未曾受精。 也就是说，这些蛋里永远也无法孵出小蜘蛛。 而按照以往特异出现的惯例，蜘蛛外形的特异也许只会有这一只。 这也代表了，「蛛母阿潘」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不过当事蛛似乎并未认识到这一点。 它拥有所有孕期雌性的特性：暴躁、易怒、更具有攻击性，且对自己的孩子拥有绝对的保护欲。 当虞露白和陆佳穿着防护服走进房间时，发现室内外的空间似乎不同。 察觉到她的疑惑，陆佳笑得有些狡黠：“是不是感觉进来之后比外面看上去大多了？” 虞露白点头。 “这里采用了最先进的空间折叠技术，室外看是统一的40平隔间，在里面会因为特异的体型、性情不同，安放不同尺寸的空间折叠器。” “「蛛母阿潘」这个还算中等的，有些房间里甚至放了一整片雨林，你以后就会见到了~” 她wink了一下，俏皮的模样让虞露白也跟着笑了。 “好了，不说了，咱们马上要接近「蛛母阿潘」了。” 她们不再闲聊，放轻了脚步，继续向前。 虞露白的视线逐渐被一个庞大的黑影占满，山岳般安静地卧在那里，起伏的身躯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它在这里筑了巢，遍布整个空间的蛛丝，缠绕了一层又一层，上面粘着一些动物，有些风干得只剩下一张皮，有些却还新鲜，而在它和墙面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堆莹白的卵。 虞露白注视着沉睡的蛛母，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不怕啊……”似乎是看好戏的愿望没实现，陆佳有些无趣地撇撇嘴，“我还以为能看到你尖叫的场景呢。” “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佳总感觉虞露白的声音似乎有些……开心？ “正常人看到这么大这么丑的特异都会害怕的好吧。” 虽然在收容「蛛母阿潘」过程中，据说虞露白出了大力……陆佳可不会把这话当真，她认为是哪个高层为了给她走后门专门造的势。 因为讨厌关系户，所以这次特地把人带进来，就想着好好吓她一下，省的她以为收容所那么好待！ 没成想小算计落空了，陆佳不开心＜(｀^′)＞ 这家伙胆子确实大——对她的偏见也消失了一点儿——不过要是工作干的不好，身为前辈，她也不会客气！ 想到这里，还有些萎靡的陆佳立马热血起来，她决定盯好虞露白，绝不让她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虞露白对身旁那个堪比探照灯的目光接受良好，因为此刻她的心神全在「蛛母阿潘」身上。 在靠近的一瞬间，她的精神已经自动联结，从那边的反馈来看，「蛛母阿潘」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狂躁，身上的气息也十分沉稳厚重，可以看出来被照顾得很好。 甚至它的精神力还隐隐反馈出喜悦的心情，应该是平安产下那些卵的原因。 原本虞露白和陆佳二人穿着特制的防护服，可以有效隔绝外界空气，不仅使空气中的有毒物质远离她们，同时也让特异无法依靠感知捕捉到她们的存在。 当然，假如进入特异的视线，或是发出什么动静被特异听到，那么防护服也能起到短暂的保护作用。 据说这版的防护服最多可以承受公斤的压力，能在极端低温（-90c）和极端高温（90c）的环境下坚持6小时，因为其造价高昂且工艺繁琐，暂时只供官方使用。 不过这次，防护服就没什么用了。 在精神联结的那一瞬，「蛛母阿潘」就已经逐渐苏醒。 它并没有进化出超强的视力，反而维持了普通蜘蛛的“近视”设定，只能感知光线，却看不到眼前的东西。 它对外界的感知依靠感觉毛，感觉毛分为五种，分别是听毛、触毛、刺、味觉毛和化学感觉毛，每种感觉毛各有功能特性，使它能清晰地感受到振动、空气流动和个体释放的信息化学物质等。 因为虞露白和陆佳站在原地没动，身上的信息又被防护服屏蔽得七七八八，「蛛母阿潘」并没有感知到面前正有两个人存在。 然而它的精神力却告诉它，那个让它从心底感到喜悦臣服的存在就在身前的不远处。 蛛腿兴奋地摩擦地面，发出可怖的“滋滋”声，漆黑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向虞露白这边看来。 陆佳被八只蛛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只大蜘蛛又似乎陷入了某种狂躁的状态……它可是有过发狂杀人先例的啊！ 她吓的浑身发抖，瞳孔骤缩，没一会儿鬓角就被冷汗浸湿了，死命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丢人的“咯哒咯哒”声。 虞露白只是瞥了她一眼，没看到一样，唇角却勾起一个略带恶意的笑。 哼，她的笑话可不是这么好看的。 她用精神力在「蛛母阿潘」的头顶轻轻抚了一下，像阵风，快得几乎无法感知。 可「蛛母阿潘」却好似受到了极大鼓舞，发出来难以被人类听到的声音，精神力也如同一只渴求抚摸的小兽一样撒娇。 虞露白心情舒畅，感觉刚刚因为陆佳的行为而产生的那点不快都烟消云散。 看在她带着她来见「蛛母阿潘」的份上，就先饶她一次吧~ 正瑟瑟发抖的陆佳感受到身上的寒意再次加重，一头雾水：不是，咋了又？ 还没等她搞清楚身上那股恶意的来源，就看上身旁的少女“咔哒”一声按下开关。 下一秒，身上的防护服自然脱落，紧接着自动压缩成手掌大小的方块。 陆佳简直要疯了：“你疯了？！找死吗！” 虞露白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径自走上前。 陆佳：“回来！虞露白！你会死的！” 虞露白甩开陆佳的手，笑眯眯地：“我不会。” 陆佳气急：“你……” 刚发出个音，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失语。 苍白瘦弱的少女抚上寒光凛凛的蛛腿，那如利刃般的蛛腿可以瞬间摧毁一座大厦、刺穿一具人体，此刻却收敛了寒意，小心翼翼得生怕伤到她。 随着她的动作，那只等级为a，却被打上高危标签的「蛛母阿潘」，居然努力垂下头，似乎是想用脑袋去蹭少女的掌心。 陆佳猛然想起虞露白入职前上司曾对她说过的话。 “新人有点特殊，据说可以安抚「蛛母阿潘」，研究院猜测她对其他特异的亲和力也很高，这次虽然加入了咱们后勤部，不过特卫队和研究院那边都可能会来借人，小陆你对人家态度好点。” 最后，风吹散了上司那句若有似无的呢喃，轻的让她以为是错觉。 “这姑娘，以后可不一般呐……” 陆佳瞪大了双眼：不是，玩真的？她还以为谣言啊！ 第6章 特异收容所 现在只有一句话可以来形容陆佳的心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道新人是真有本事，她做什么孽去针对她，现在好了，人家都笑话没看成，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她一定觉得我蠢透了吧……陆佳垂头丧气地扁着嘴，一边还忍不住悄悄拿眼神去看身边的人。 陆佳可不会认为人家没看出来她的恶意，毕竟刚刚在1124号室里，虞露白也没掩饰自己的恶意。 她瞄一眼，又瞄一眼。 然后就被抓个正着。 “我脸上有花吗？”新人苍白的脸上是温柔和气的笑容，看上去亲切极了。 可落在陆佳的眼里不亚于催命的警钟——就是这个表情！刚刚在1124里，这个表情差点给她吓尿了！ 呜呜，林师太，是她错了，早知道就听林师太的话不去招惹新人了π_π “嗯？是在心里骂我吗？” 陆佳猛地回神，额角的冷汗刷一下冒出来，忙不迭边摇头边摆手，声音坚定得仿佛要入党。 “咩啊！这是误会！” 着急忙慌地连家乡话都冒出来了，眼睛里满是真诚。 被她的态度无趣到，虞露白不再刻意吓唬人，不耐地撇撇嘴，脸上笑容一收，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恶趣味没被满足，她有点不爽。 同时收回了放在对方身上的大部分精神力，只留下一丝用作监视，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刚刚的事上。 不久前，在1124室，也就是「「蛛母阿潘」」的房间内，她们再次精神联结，这一次，她的精神力进入了「「蛛母阿潘」」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片蛛丝造就的世界，巨大的蜘蛛身处于一轮血月之下，满地都是莹白的蛛卵。 荒芜、诡谲，是电影也拍不出来的恐怖场景。 她走近巨蛛，发现那就是「蛛母阿潘」。 「蛛母阿潘」温顺地垂着头，漆黑的眼珠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虞露白知道，它看不见她，但是它的感觉毛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它记住了她的声音、手的触感和身上的气味，又或者用个更高深莫测的形容——信息素。 它的精神世界大敞开，欢欣鼓舞地欢迎她的进入，像信徒对待自己的信仰，也像孩子对待自己的母亲。 这时，虞露白发现月亮与地平线的相接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漩涡，透过漩涡的罅隙，她能看到后面零碎的画面。 青翠的巨树，一只巨蛛栖息其上，画面的边缘处，树下等草地上，一片仿若星空的漆黑发丝…… ——那是「蛛母阿潘」的精神深处，是它记忆存储的地方！ 少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往漩涡处跑。 还没靠近，巨大的气流已吹得她睁不开眼，虞露白埋头向前，也只勉强走了几步。 她看到剧烈的气流撕裂空气，罡风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碎片。 再靠近的话，会死。 虞露白的脑中突兀地出现这个认知，应对危机的开关疯狂敲响了警钟（类似蜘蛛感应）。 无奈，她只能恨恨放弃，向来平静冷淡的心情此刻笼上阴霾，让她恨不得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 可恶可恶可恶！ 最终，她皱着眉脱离了「蛛母阿潘」的精神世界，意识回笼时，外界也才过去了十来分钟。 陆佳自然不知道她在精神世界的精力，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小算计被看透了才惹到人家的，此时被逗的战战兢兢，连悄摸打量都不敢了，生怕又被抓个正着。 虞露白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发出一声冷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两人听到。 陆佳没了刚才热情活泼的模样，听到不屑的冷哼也一声不敢吭。 回了办公室，发现刚刚还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出去照顾各自负责特异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看到陆佳回来，身后还跟着个身材瘦弱的面生少女，不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的表情都是友善亲切的。 他们可都是职场老油子，可不像陆佳这个小年轻一样，在不知道新人背景的情况下就贸然表现不满。 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开口：“哟，回来了？刚刚正聊你们呢！怎么样，咱们这工作环境还不错吧？” 虞露白冲他微微一笑，没回答：“您好，我是虞露白。” “叫我老赵就行，我比你大，托大叫你句小虞吧，这是你位置，靠窗，工作累了正好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 虞露白偏头看了眼外面，差点被纯白的建筑闪瞎。 虞露白：我怀疑你驴我。 老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不出她脸上转瞬即逝的不满，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始给她介绍起办公室的其他人来。 虞露白听了一耳朵，好歹把人认全了。 如今办公室一共七个人，除她以外分别是： 阿琳，长发温柔的人妻，有个刚满周岁的女宝宝； 阿常，三十来岁，未婚，据说有个谈的很好准备结婚的女友； 陆佳，今年刚进来的小女生，家境应该不错，脾气不太好； 宇仔，和陆佳同批的寸头男生，和陆佳是大学同学； 陆全，陆佳她叔，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员工之一； 老赵，被吩咐来带她的老师傅，同样是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员工； 还有里间独立办公室里的副主任助理，姓杨。 最后一个当然就是她这个新人。 虞露白冲他们笑了下，算打招呼，大家闲聊几句，很快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老赵坐会自己的工位，打开防打扰系统，很快，一层透明的薄膜就把他罩起来，从外面既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不过杨助那里应该能直接实时读取他的工仪（类似于电脑，但无娱乐作用，只有工作用）内容，所以一般没人在上班拿公器摸鱼。 很快，老赵给她打了个视频过来。 虞露白接通，面前的桌上投放出老赵小小的全身投影，站在桌上，就比她手掌长一点。 “在办公室我不好和你多说，怕打扰到别人，咱俩孤男寡女呢开防打扰也不大好，干脆就打视频。” 老赵先是笑呵呵地解释了一句，很快转上正题。 “根据杨助的意思呢，你以后就交给我来带，刚刚小陆带你逛过一圈，也告诉你「蛛母阿潘」给你照顾是吧？” 虞露白点头。 “虽然说你情况特殊，不好给你安排太多工作，但是一只特异肯定是不够的，等你熟练了，以后肯定要给你加量的，至少要到我们的一半。” 见虞露白没表现异议，老赵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 “我打给你呢，就是想给你讲讲咱们的规矩，这个小陆是不知道的。” “咱们一般给一天给特异喂三次，分别是早上九点，下午两点和晚上八点，食物有自动喂食器，一般不会出问题，你不用太在意，接下来的才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我们的任务除了照顾好特异之外，还要随时观测特异的情况，你的工仪里应该已经接入了3601室的监测器，记得随时注意它的各项指标，一旦标红了要即可上报，然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尽力搞清楚特异异常的原因。” “还有就是，每天早上十点和下午三点，也就是特异喂食后的一小时后，你一定要去现场观测特异的情况，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们大部队一块，不用担心。” “你手边那本员工手册和注意事项要仔细看看，这很重要，其他的有不懂再问我。” 说完，老赵笑眯眯地等着她提问。 虞露白随手翻了下手边的册子，被那繁琐的内容和超长的语句刺的眼睛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问了个超出老赵理解的问题。 “提问，现场观测的时候可以和特异互动吗？” 老赵：“你说啥？！” 第7章 禁令 老赵怎么也想不到新人能问出这种问题。 他没记错的话，新人负责的特异是那只凶名在外的「蛛母阿潘」吧？ 要知道「蛛母阿潘」可是造成了一百多人受伤，六十多人死亡的超级凶兽，性情凶残，长得也不好看，她怎么就产生了要和对方互动的想法呢？ 老赵讪笑，强撑着冷静回答：“注意事项手册里面第一条就是严禁和特异交流，所以互动是明令禁止的……” 虞露白失望：“好吧。”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bug！ “监测器是只监测特异的生理状况，并且权限全部转移给我了是吗？” 老赵一听就知道这姑娘压根没放弃要和特异互动的想法，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说「蛛母阿潘」能收容回来是一个虞露白出了大力，当时研究院和特卫队都抢着要人，结果被人家以还没毕业的理由拒绝了。 不是吧？难不成“谣言”是真的？！ 他试探着问：“小虞啊，你老实告诉我，你真能跟「蛛母阿潘」交流？” 虞露白淡笑：“怎么可能，侥幸而已。” 见她不想说，老赵也不问了，对于虞露白的疑问，他并未正面回答：“理论上来说监测器确实只能监测生理状况，但是并非没有摄像头，不过只有关键时刻才会打开，但是你吧，自己小心。” 这几乎是明示了。 虞露白听懂了，也接受到了老赵的善意，脸上笑容真诚许多：“我明白了，谢谢您。” 老赵忙摇手：“嗐，小事~那就先这样，你员工手册和注意事项要仔细看，里面很多强条的，违规要受罚的。” 虞露白点头，接着挂断了视频。 她沉默下来，脑中思考着老赵刚刚的话语。 监测器应当是配备了摄像头的，不过平时应该是关闭着，关键时刻……或许就是他提到过的特异出现异常的时候，最后他还特地提醒她小心…… 估计就是她所展现出来的能安抚狂暴状态下的「蛛母阿潘」的能力太过特殊，也许有人会通过摄像头来观察她。 思及此，虞露白垂着眼睛，她倒是没后悔，毕竟摄像头里看到的也不过是她闭着眼睛摸「蛛母阿潘」的大腿。 精神力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科技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也没听人说过精神力开发之类的，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她舒了口气，拿起员工手册。 还没看几眼，就双眼一闭，把书一扔，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愧是官方单位，员工手册果然又臭又长！ 重点是废话中还夹杂着有用信息，让人不得不看下去！ 虞露白捡回书，憋着口气继续看，全程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活像是遭受了什么精神污染。 殊不知此时，属于小办公室的聊天室中，几人正聊的火热。 【223干饭小分队（无杨助版）6】 【笑口常开：咋样老赵，新人感觉如何？】 【老赵：挺认真的一姑娘，就是脑回路怪怪的】 【开车去宇宙：那里怪？】 【老赵：问我能不能跟特异互动】 【笑口常开：牛逼……】 【开车去宇宙：6哇！】 【开车去宇宙：话说新人真能跟特异交流啊？】 【笑口常开：@一只小陆】 【一只小陆：真】 【开车去宇宙：我靠！】 【笑口常开：我靠！】 【是琳不是林：看来咱们办公室来了个狠人啊】 【大陆：说啥呢这么热闹？】 【……】 群里的消息没一会就直逼99+，所有人都在好奇虞露白的来历和能力，而知道对方有多厉害的陆佳全程缩着尾巴，半点没有平时叽叽喳喳的活跃劲儿。 不过这些事虞露白都知道，她好不容易啃完一本员工手册，总结出了几点，结果一看手边还有一本注意事项，头都要大了。 她上学的时候也没这么不爱看书吧（除了文学和古典语）？她理化成绩还是全校第一呢。 不过幸好，注意事项只有薄薄几页，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里面应该都是干货。 翻过前言和目录，正经内容其实才两页，她很快就翻完了。 除了老赵已经和她说过的事情之外，薄厚两本书最终整理出来一页纸的内容—— 1、 请不要和特异有过多接触，也不要相信特异。 2、 请不要低估特异的危险性，一旦发现监测器异常，请立即上报并赶往现场等待特卫队。 3、 特异兽性大于人性，所以请不要把它们当成同等的存在，请牢记，特异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 4、 若无权限，请不要随意进出特卫队和研究院，否则按间谍处理。 5、 现场观测特异时请严格按照门上粘贴的注意事项行动，否则后果自负。 6、 8号楼为绝对禁地，若无允许，请勿随意进入，违反者一律按间谍处理。 7、 以上守则皆为强条，若有违反，作辞退\/关押\/间谍罪处理。 虞露白对研究院和特卫队好奇心不重，毕竟以她的如今的处境来看，以后绝对能接触到这两个部门，反而是这个被称为“绝对禁地”的8号楼…… 她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被称为“绝对禁地”，里面到底有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8号楼就是特卫队隔壁那栋吧？ 特卫队本身就在角落里，离其他建筑有一段距离，原本应该和1~7号楼挨着的8号楼反而在特卫队大楼附近。 不合理的布局，不得不让人怀疑建造8号楼时的动机。 仿佛就是打一开始，高层就恨不得能离8号楼远远的，同时又紧挨着特卫队。 像守护，也像是……警戒。 虞露白打定了主意，等她弄到权限，一定要去神秘的8号楼看看，就算没弄到权限，偷摸着也要去探探。 刚刚闲逛的时候，她就感觉到里面有种熟悉的气息，仿佛陪伴她良久，一直催促着她前去。 当时顾忌着陆佳也在，她没好多问，这会看到注意事项里特别注明的8号楼，两件事才猛地联系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她要寻找的答案！ 第8章 「黑巢邪神」(一) 收容所的日子十分平静，每天跟着同事们一起去1124室，又一起回来，然后重复着这种生活。 自虞露白入职收容所已经快半个月了，然而她的轨迹却被限制在办公室和1124室里，除此之外的地图却完全没有解锁。 她长长舒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耐心，安静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个所谓的“最佳时机”估计要等到她的权限再高一点的时候了。 思及此，不着痕迹落在队伍最后的虞露白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前头的同事们，触及陆佳慌张的目光还冲她微微一笑。 表面上做出一副文弱和善的模样，实际上谁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如何升职呢。 办公室里，老赵和陆全资历最老，年纪都在45~50岁之间，身为他们领导的杨助倒是要比他们年轻一点，42岁。 又想起来唐晓森和李静妍的职位，一个特卫队三分队队长，和一个研究院三级研究员，一方面表明了两人能力出众，另一方面，也说明后勤部升职不易。 不过想也是，年轻人有几个乐意进后勤部的，专业对口的想方设法去研究院，不对口的则想着去特卫队，后勤部不过是他们转岗的垫脚石。 于是也就造成了这样一个画面——后勤部员工由大量中老年员工、少量年轻员工以及更少量的中年员工组成。 这批中老年员工大多是其他部门转岗过来，自身能力不足，在原岗位上看不到升职的希望，自身年纪渐长，于是跑到后勤部来养老的。 虞露白不由得失笑。 她也是年纪轻轻养上老了，若不是惦记着寻找记忆，就这个工资和工作环境，谁还想着搞事啊？ 正当她寻找着机会升职时，机会自动找上门来了。 跟着同事们回到办公室，远远的，她看到一道颀长身影站在办公室外。 陆佳似乎认识他，惊喜地和他打招呼：“秦恪哥，你怎么来了！” 对方却十分公事公办，只是浅浅点了下头，就连称呼也十分疏远：“陆干事。” 然后挨个和其他人打招呼，看到人群后的虞露白时眼睛一亮，，兴奋地冲上前。 “虞小姐，好久不见了！” 虞露白一脸迷茫：“你谁？” 青年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不过很快又明媚起来：“在书文女校里，你应该不记得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恪，特卫队三分队副队长。” “唐晓森手下？” 秦恪狂点头，笑得一脸傻狗样，哪有刚才面对陆佳时的高冷。 虞露白几乎能幻视他身后疯狂摇动的大尾巴，连忙摇头，试图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幻想甩出去。 脑子里的天马行空半点没表现出来，表情如常地询问：“找我有事？” 秦恪傻笑两声，接着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防打扰系统，一道透明的薄膜将两人笼罩，从外界看，两人仿佛完全隐身了。 那边，宇仔推着表情不大好的陆佳回办公室：“好了好了，咱们不管人家，回去嗷。” 阿琳：“估计是有工作吧，要不然怎么现在过来了？” 陆佳闻言表情好了许多，只是语气仍然有些不悦：“我知道了啦~” 阿常笑呵呵感叹：“青春啊~” 至于两个老的，人精似的，当然看得出小年轻之间那点眉眼官司，不过他们年纪大了，也不爱掺和情情爱爱的东西，自然当做不知道。 秦恪和虞露白之间的气氛自然不像陆佳脑中幻想的那样暧昧。 秦恪是个热情过度的人，大抵是因为有救命之恩，对虞露白的态度更是热情。 然而他并不多话，只是用一双亮晶晶的、小狗似的眼睛盯着她。 虞露白的态度就显得冷淡许多，维持着礼貌点笑容：“什么事？” 闻言，秦恪收敛的一脸傻笑，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变得沉稳冷静，看上去倒有几分副队长的模样。 “我们三分队想邀请你加入我们这次的任务。” 虞露白一挑眉，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模样：“什么任务？” —— 三天前，d16区中心城区突现特异。 所有接到收容任务的特卫队员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没想到这只尚未得到代号的特异出奇强大，而且它的能力偏向精神攻击，目前展露出来的就有精神操控、催眠、狂热化和混乱影响等。 这支派去的队伍最后谁也没回来，只有随身携带的记录仪兢兢业业地记录下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的世界。 扭曲的的触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特异身边是建立了一半的巨大黑色巢穴。 简直像是……传说中的邪神！ 指挥总部的所有人在目光触及视频中身影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来自深渊的呼唤，有的人无法承受直视“邪神”的后果，身躯扭曲生长，四肢逐渐变成肉色的触手，嘴巴开裂至耳根，长出了满口的尖牙。 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眼睁睁看着同事上一秒还是正常人，下一秒就化作怪物。 防护仪很快启动，怪物被定在原地无法行动。 有人果断拔枪，却被同事拦下：“你在干什么！不能开枪，他们是我们的同伴啊！” “他们还有哪里像我们的同伴！” 两人据理力争，最后总指挥官阻止了这场争端：“先把这些……控制起来，让研究所的人试试看还能不能……” 人群陷入死寂。 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预感。 他们已经彻底异化，或许再也变不回人类。 接着，似乎是有什么生物好奇地捡起了记录仪。 一张恐怖的脸孔出现在视频之中，开裂至耳根的嘴唇里生满利齿，扭曲的四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根的触手…… 然后，视频里的画面则越来越靠近怪物的口腔，紧接着猛地变黑，视频里面传来了恐怖的咯吱咯吱声。 ——它正在咀嚼记录仪！ 指挥部里尚且完好的人们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画面，仿佛被怪物咀嚼的就是他们一样。 有人竭力遏制恐惧，却难掩话语中的颤抖。 感性的年轻女人眼中含泪，抽噎着问：“他们……还能算是人类吗？” 没人能给她答案。 之后，d16区又陆续派出几支队伍，依然无一归来。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向所有中洲的收容所请求援助。 —— 【特异档案】 编号：无 代号：「黑巢邪神」 介绍：未收容，体型庞大。因其建造的黑色巢穴而得名。性格未知，能力不明，暂定为精神系特异。不可直视，所有直视者都会异化为怪物，距离越近，概率越高。 战力等级：不明 危险等级：sss 第9章 「黑巢邪神」(二) d32区和d16区分别位于d区的两个对角线上。 因此，虞露白他们赶过去需要横穿abc三个区，幸好空中早已修建起星轨，他们乘坐空中飞车，到达d16区也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 这次被派去执行救援任务的有二分队和三分队，三分队的正副队长都是老熟人，一个唐晓森，一个秦恪。 二分队的领队是个眼熟的壮汉，身材高大，肌肉隆起，声音洪亮如钟，在人耳边说话的时候几乎能将人感到耳朵震聋，看上去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副队长是个十分精致的青年，面容阴柔女气，身材却出乎意料的壮硕，带着眼镜，眼底时不时划过一丝精光，看上去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实际上相处之后才发现，对外人他确实精于算计，对自己人就和善许多。 这两人倒还挺互补。 虞露白百无聊赖地听着三分队的一个队员在那讲笑话，耳边时不时传来大嗓门打雷般的大笑。 d32区的收容所十分大方地包下一整节车厢，防打扰一开，他们大吵大闹也不怕影响到别的乘客。 路上的氛围倒是挺和谐，虞露白靠着窗户懒洋洋地打哈欠。 也不是没人试图把她拉入话题，都被她温柔但强硬地拒绝了，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来自找没趣。 说实话车厢里对她感到好奇的队员不在少数。 能安抚危险等级s+的「蛛母阿潘」、长得漂亮但是似乎身体不好…… 简直和特卫队格格不入啊！ 他们特卫队，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基本上是由一群肌肉大猩猩组成的，哪怕是女队员也不例外。 突然有一天，一群肌肉大猩猩里突然来了个纤细、瘦弱、温柔的漂亮妹妹——就像狼群里混入一只小白兔。 那么可口！那么可爱！ 他们小心翼翼，生怕吓到这个仿佛被风一吹就病倒的病西子。 在察觉到她脸上的疲态之后，就连被称作“脑子里只剩下肌肉”的二分队队长林广志也在被提醒后放轻了声音。 没多久，人群渐渐散去，所有人都坐回座位上，或是发呆，或是掏出手环投影了电影。 喧闹的车厢一下子沉寂下来。 没人发现虞露白的唇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一天一夜很快过去，凌晨三点，他们一行人走下空中飞车，个个看上去精神饱满，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奔赴战场。 当然精神了！ 先不提人类的身体素质大幅上升，一天一夜的旅程根本只是个开胃菜，更何况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消耗体力，后半程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 一开始是看人家妹妹睡着了不好打扰，后面习惯了，睡觉的睡觉，看电影的看电影。 导致他们下车，和比他们早来几分钟，来自d29区的特卫队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负责接待他们两队的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回了下榻的宿舍。 临走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说：“今晚各位先休息，明早八点，请准时前往指挥部开作战会议。” 说完，她就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大半夜的，各位队长们也没有训人的心思，只吩咐了一句“回去赶紧补觉”就分别了。 虞露白和唐晓森一个房间。 其实她不是很想和唐晓森接触。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太过深沉，表面上唐晓森是一个干温柔和善的人，实际上心机手腕样样不缺。 想也知道，一个没有心机的女人如何在这个年纪、在一个男性占比70%以上的特卫队中当上正队长。 而且，虞露白曾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隐晦的打量，那些若有似无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表明了唐晓森对她的关注。 总觉得唐晓森接近她是带着目的的。 关于她的过去，唐晓森绝对知道些什么，并且因为那些过去，唐晓森对她抱有警惕。 如今她们之间的相处看似和谐，实际上只不过是双方刻意迎合的结果，一旦有一方打破这个和谐，双方绝对会不遗余力地按死对方。 所以虞露白不能直接问，甚至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怀疑自己“过去”的模样。 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书文女校里安抚「蛛母阿潘」这个行为，终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 虞露白怀疑，那些她曾经感受到的暗中的注目，其中有一道就属于唐晓森。 一捧水浇上脸蛋，洗去疲惫和尘土。 虞露白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水珠顺着脸颊的弧度滚落。 那双眼睛，冷静、平淡、不动声色，仿佛深井中无波的死水。 “小鱼？你好了没有？”门外的唐晓森催促道。 “马上！” 她应声，看着镜中人的目光慢慢变得无害，勾起纯澈无辜的笑容。 她开门出去。 “晓森姐，我好了。” “怎么待这么久，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坐一天车感觉身上全是灰，就多冲了会儿。” “那好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不要憋着。” 唐晓森的表情放松许多，拿起衣服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虞露白早已躺在床上，背对着她，身体有些微弱的起伏，似乎睡得正香。 她关了灯，也渐渐进入睡眠中。 第二天一早，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两人洗漱完一起去了食堂，吃过饭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指挥部走。 唐晓森找到了d32区的位置，没多久，d32区特卫队员们就三三两两地找来了。 先按着平日里训练的习惯各自站好队，由高到矮排成一个正方块。 队长和副队长们则站在队伍前面，身为救援小队总负责人的唐晓森则站在最前端，表情凌冽严肃。 这时候，没有加入队伍的虞露白就显得十分显眼突兀。 反倒是还不熟的林广志突然想起来她：“诶，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没地站？” 秦恪：“！！！” 唐晓森：“小鱼过来，站秦恪身边去！” 虞露白听话地走过去，在秦恪身边站定。 这点突发情况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隐晦的，也有毫不掩饰的。 虞露白岿然不动，似乎一点也没有为这些注视感到苦恼。 她穿着特卫队的黑色作战服，合身的鳞甲包裹着纤浓有度的身躯，站在秦恪身边几乎要小了一圈。 晨风送来人群的窃窃私语。 “这谁啊？d32区的新人？” “这么瘦，能打吗？” “长得倒是挺漂亮，也不知实力怎么样。” “哼，战场上见真章呗。” 还没等这些人议论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指挥部里出来。 青年容貌英俊，表情严厉，一双凤眼冷冰冰地直视着人群。 “八点到了，你们——”他指着那些私底下说小话的人，“交头接耳，先给我去跑10圈！” 这个下马威果然震住各区来的特卫队精英们，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竖起耳朵听青年发言。 本以为是个官威很重、十分重视形式主义的长官，没成想这人是个行动派。 他仅仅只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紧接着就叫各区的总负责人进指挥部开会去。 第10章 「黑巢邪神」(三) “我叫段寻，来自a区，是这次救援任务的总负责人。”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服从命令！现在——所有分区负责人跟我进来开会！” 来自各分区的负责人陆续进入指挥部，唐晓森也不例外。 站在炎炎烈日下的众人一开始还保持着笔直的站姿，没多久人群中慢慢响起第一声窃窃私语，接着演变成哄闹。 虞露白听着左右方队抱怨着天气太热，还有人试图来和他们搭话。 “诶，老兄，我们d30区的，你们d32的啊？” 林广志憨笑。 那位老兄看到林广志搭理他，更来劲儿了，整个人凑过来，用一种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整个方队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那姑娘谁啊，长得挺漂亮，就是这小身板，遭得住训练？”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停在虞露白身上。 虞露白没想到吃瓜也能吃到自己身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傻大个怎么回。 没想到关键时刻林广志居然一点儿也不憨了，神神秘秘地说：“你小声点，那是我们区的秘密武器，我们负责人都不让我们往外说！” 这骗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倒让虞露白开了眼了。 她自诩看人准，没成想这次竟然看走眼了。 林广志，看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会骗人！ 察觉到她惊讶的目光，秦恪挠挠头，露出一个傻笑。 “你也觉得反差是吧？我一开始也以为林队是个傻大个来着。” 笑得比伪装前的林广志还憨，仿佛跟她同样被欺骗过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情。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默默离秦恪远了一步。 她怕被传染傻气。 里面开会没开多久，大概过了半小时，众负责人就涌了出来。 段寻走在最后，看到负责人都站回各自方队才走上前，扩音器将他的声音送往整个广场，每个人的耳边都响起了那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头的声音。 “诸位，相信我们此次都有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收容特异，拯救民众！我希望你们能心无旁骛，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也希望我能完好无损地送别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现在，解散，各负责人将任务详情通知下去，一小时后各自在任务地点集合！” 烈阳落在青年俊美的脸庞上，高挺的鼻子在脸颊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茶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显得既剔透又坚定。 虞露白看着高台上的青年，半晌，垂下了眼睛。 “小鱼，愣着干嘛，走了。”唐晓森轻拍一下她，脸上带着笑意说。 —— d32区小队开了一个简短的作战会议。 他们队很不幸，分到了“进入中心城区，收容「黑巢邪神」的任务。 唐晓森带回来许多关于任务的内容，其中就包括被命名为「黑巢邪神」的特异最新报告。 经过三天的实验，d16区收容所已确定，那些被异化的怪物早已不是人类，他们已无法变回人类。 没有自我意志、没有思想，群居动物，肉体只依据本能行动，会攻击一切目光所及的活物。 他们行动的能量来自于「黑巢邪神」，脑子里被催眠一般地灌输了“神至高无上”的思想，是邪神的狂热信徒。 研究院更倾向于异化原因是他们的精神被「黑巢邪神」入侵了，最后陷入混乱，身体里被寄生了邪神的一部分——因为研究员们发现怪物的大脑中布满触须，它们取出体外时还在不断地分裂。 触须外形呈黑色，表面布满肉瘤和吸盘，似乎还残留着自我意识。 在被剖出来的一瞬间还试图寄生另一位研究员，要不是他们穿着防护服，或许研究院将会成为下一个沦陷的区域。 所有人拿到这份报告时都陷入的死寂。 最后，有个队员红了眼圈，嘶哑的声音仿若呢喃：“你们说……中心城区里，还有人类吗？” 没人能回答他。 尽管这个答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怀抱希望，毕竟，中心城区常住人口超过10万人，事发当天是假日，商业区和小吃街挤满了来自中洲各地的游客，实际人数只会比10万更多。 这个伤亡数量还要得益于d16区并非超级大城，也不是什么旅游热门城市。 不过逾10万人的伤亡—— 若是他们都异化为怪物…… 不敢想象到底有多少家庭破碎，他们也不敢想象，进入沦陷的中心城区做任务，将会面对多少怪物。 也许在走到「黑巢邪神」面前之前，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战役。 可是没有人想着退缩。 因为在他们身后，是成千上万的普通民众，那里面有他们的家人亲友。 即便是知道前路灰暗，他们也只能一往无前。 虞露白坐在角落里，看着队员们低头写着遗书——没错，是遗书——如果他们真的不幸战死，那么这份遗书将会成为他们家人最后的慰藉。 “有必要吗？” 虞露白不理解人类的这种情感，炽热的、仿佛能烫化她的情感，让她的心脏某处都产生了一团细小的火光。 “什么有必要吗！”秦恪的笑容依旧傻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奔赴前线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次任务只有两个结局。” 他的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这一刻，青年的笑容熠熠生辉。 “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咱们成功收容！” “没错，咱们可不能退，退一步，万一下一个轮到自己家人了呢？” 林广志的脸上不复憨笑，他看着虞露白，仿佛温和的长者注视着小辈。 “我家小闺女才三岁，还没好好看过世界呢。” 虞露白想质问他——明知家中有娇妻幼女，为何还要送死——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迷茫，也察觉不到自己的那双眼睛已经将所有问题都问出来了。 林广志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孩子似的：“就是因为家里有老婆孩子，我才更不能让这个世界变成300年前那样。” “如果我的死，对收容「黑巢邪神」能起一点作用，那就不亏！” 虞露白闭上了嘴，她依然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只是也学会了不再将质疑说出口。 大抵是把她的表现看成了恐惧，向来和她虚与委蛇的唐晓森脸上笑容也温柔许多。 “小鱼，”她说，“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特卫队的人，可以在外面当后勤的。” ——可是我想去看看，见识一下人类之间的羁绊与情感是否像你们嘴上说的那样大义凛然。 她心中依然无法相信人类的话语，无法相信有人能为了拯救别人付出巨大代价，甚至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少女撇了撇嘴，状似不耐。 “你们都去了，我还能不去？” “好，”这一刻，唐晓森似乎误会了什么，温柔地笑看着她，轻哄，“你只是不得不去。” 虞露白莫名有种被看轻的感觉。 (▼皿▼#) 哈？小看我？小心到时候背地里捅你刀子哦。 第11章 「黑巢邪神」(四) d16区的面积在整个中洲算不上大，中心城区更是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不过在取消国家，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的今天，一个洲就作为一个行政区，行政区内又根据末世前的城市模式建立起一个个分区。 作为最外层的d区面积最大，当受到来自海上的袭击时，d区将会成为整个洲的第一道防线。 然而经过了三百多年的末世，虽说如今人口数量略有上升，和末世前超级大国数十亿人口相比，依然不够看。 比如他们中洲，总面积4732万平方公里，人口却只有10亿上下。 而作为其中分区之一的d16区，总面积90万平方公里，而其中分为了中心城区、中圈和外圈，总共只占了d16区不到二分之一，剩下的全是一片尚未被开发的荒漠，将整座城市如同孤岛般包裹在其中。 而这，也是末世后大部分城市的现状。 中心城区面积在10万平方公里左右（和末世前某些小国面积差不多大），开飞行器横穿只需要半小时（没算过，勿考究）。 军用飞行器速度更快，比民用飞行器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次他们不能乘坐飞行器进入。 一来，「黑巢邪神」体型巨大，可以轻易看见空中的飞行器，即便是使用了隐身模式，谁也不能保证「黑巢邪神」无法察觉，到了那时候，飞行器就是个飞在空中的靶子。 二来，异化的怪物还具有人类的五感，包括视觉、嗅觉、听觉在内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加强。 若是开着飞行器进入，恐怕他们会面对下方成群的怪物，前面还有只大boss在等着的场面。 想想就窒息，这和送死有什么差别？ 不过队员们都配备了段寻从a区带来的最新黑科技——升级版防护服以及总重仅为3kg的液态金属外骨骼。 这一套下来，不仅能把人遮的严严实实，还提升了人的爆发力，同时使人变得更加灵巧，再加上耳朵上的猫耳振感器（放大声音，并且能感知振动），以及眼睛上的战斗眼镜（热成像、夜视、物理作战分析等），增加了他们躲过异化怪物的信心。 虞露白身穿黑色作战服，表情冷淡，一双眼睛清凌凌，带着显而易见的距离感。 不过没有人有空看她，所有人都目光坚毅，只等一声令下，被分配到“进入中心城区”任务的队员们就陆续进入。 在他们不远处，后勤人员和指挥人员遥遥站着。 作为总指挥官的段寻站在人群之前，他没发表长篇大论，只是送上了最质朴的祝福。 “诸位，等你们平安归来，好运！” 特卫队员们齐声：“是！！！” 身穿作战服，威风凛凛的队员们身姿笔挺，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浓雾之中。 在他们身后，有感性的人抹着眼泪，抽泣出声。 可是没有人回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 整个中心城区都被笼罩在一片不详的灰色浓雾中，走进去才发现，比起是雾气，它更像是烟。 行走其中，不时有絮状的尘埃扑簌簌地落在作战服上，脚踩在地上也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唐晓森蹲下身，捻起一点灰色尘埃，神情凝重。 秦恪：“队长，这是什么？” 唐晓森摇头：“不清楚，但是千万要小心。” 说着，她从空间器里拿出一个瓶子装了一点尘埃进去。 “跟紧队伍，不要脱队，如果发现脱队，记得呼叫。” 在队伍频道中发完这句话，小队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让异化怪物察觉到。 众人列着作战队形缓步前进，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木仓，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确保视线内没有死角。 而虞露白则被他们护在中心，四周的队员将她包围。 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后勤部的员工，入职收容所不过半个月，是个再纯不过的新人，因此大家都不自觉地照顾她。 她慢悠悠地跟着队伍前进，姿态甚至有些闲适。 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不如说人类恐惧黑暗，她在黑暗中反而如鱼得水，哪怕不带战斗眼镜，也并不影响她的视线。 而且，她能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气”，这些“气”流淌在周身，让她有远超他人的感知力。 比如说，现在身边的“气”就是总体呈黑红色，闻起来腥膻潮湿，还带着一点奇异的甜味，让人闻久了头脑发昏。 虞露白大胆猜测——这些“气”或许就是让人异化的关键。 在她的视线之中，能看到这些黑红色的“气”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队员身上，不过碍于作战服，它们并没有入侵人体。 看来目前并不用担心队友拖后腿。 等时间久了……那时就不好说了，或许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会异化为毫无理智的怪物吧。 虞露白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 她倒是很期待那一幕——战友异化，苦苦哀求他们给个痛快，而他们却下不了手的场景。 到时候动手的那个将会面临怎样的职责呢？而“杀人者”又将会陷入怎样的噩梦？ 真到了那一步，这个队伍还会像之前说的那样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吗？ 怀着微妙的恶意，虞露白并未提醒他们空气的异样。 队伍无声向着中心靠近，可地图上显示他们距离「黑巢邪神」仍有将近150公里的路程。 才走了一半不到。 “靠，好累！”有人大口喘气，低声吐槽。 随着话音落下，陆续有人开口。 “就是，才走了这么一点，怎么这么累！” “今天怎么回事？” “平时也没见我这么菜啊！” 队伍前方的唐晓森闻言冷冷喝止：“行了，都闭嘴！” “应该是这里的空气有问题，让我们体力消耗得更快，”她轻轻舒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原地休息五分钟。” 队员们找了个建筑围在一起坐下，不过依旧保持着警惕，手里的枪也没放下。 这栋建筑在之前应该是小卖部之类的，一共两层，通往二楼的门紧锁着估计是老板的居所。 货架上消失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是食物，也许附近的幸存者曾经靠此生活。 然而根据地上积灰程度看，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过。 这说明了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低迷的沉默，那些因为人群聚集自然而然产生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因此消失了。 突然，从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重物拖曳的声音。 无需提醒，队员们纷纷找了地方隐蔽起来，虞露白身边一个不认识的青年也一把摁住她的脑袋，把她藏在货架之后。 声音逐渐靠近了。 最后，它停在了小卖部门口。 然后，良久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们还没有听到怪物离去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巨大压力之下，头盔内的空气循环系统也无法阻止汗水顺着鬓角滚落。 透过货架的间隙，虞露白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停在玻璃门一米远处。 那个身影十分丑陋，臃肿肥大的身躯层层叠叠，远远看去仿佛一个肉球，扭曲的触须取代了四肢，此时正在空气中肆意扭动（像个触手版的病毒）。 虞露白莫名有种直觉——它在感知环境。 平静的行进似乎要被打破了。 队员们默默端起枪，枪口皆瞄准了门外的怪物。 空气中有种紧张的焦灼感。 第12章 「黑巢邪神」(五) 所有人全神贯注，神情紧张地看向大门的方向，手指放在扳机上，只待门外的怪物一进来就迅速且尽可能无声地解决掉它。 虞露白仿佛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没人看见她头盔下的唇角含着戏谑的笑意，也没人发现无形的精神力早已悄无声息地延伸到十公里之外的地方，以她为圆心，十公里为半径，圆内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脱她的感知。 这些能力仿佛与生俱来，无需学习，自她在书文女校第一次安抚「蛛母阿潘」后便宛如常识般被灌入她的脑海。 庞大的精神力可以通过接触入侵人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影响ta的行为。 也能如现在般变成她的另一双眼睛，将精神力所至之地的所有动静都传输到脑中。 而这仅占她精神力总量的万分之一不到，像是人类从海洋中舀了一杯水。 因此，她不仅能看到门外站着的丑陋怪物，也能看到不远处小巷的墙角处，三只怪物躲藏着，触手却兴奋地舞动。 更能看到，在他们身边，隐藏着一只比门外怪物距离他们更近的怪物，它正在暗处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们，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兴奋地瞪大了，胃部痉挛着发出咕咕叫。 ——它饿了。 而这一切，队员们都没察觉到。 出乎意料的是，正当气氛一触即发时，门外的怪物犹豫了许久，居然转身离开了。 遮盖住昏暗天光的怪物艰难地移动身躯离开，奇特的“啪嗒啪嗒”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唐晓森做出“放松”的手势时，有人猛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便大喘着气坐倒在地上，嘴里不住呢喃着：“呼~吓死个人……” 一时之间，耳边全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连唐晓森也闷了满头汗，僵直的手指一时无法动弹，掌心全是粘腻的汗水。 等大家发泄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叫停：“好了，都保持安静。” 喘气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没几秒，所有人又变回了那副呼吸都几不可闻的模样。 “再休息五分钟咱们就离开。” 唐晓森冷静地下达了指令。 “是！”众人轻声且齐声应道。 空气逐渐恢复沉寂。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咔哒…… “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年轻的队员颤抖地吞了口口水，眼睛因恐惧而瞪大，危机感知疯狂敲响警钟，背上霎时间就流满冷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个声音并非从门外传来——而是在他们头顶上。 还没等他们把视线转移到一楼二楼之间紧闭的金属门上，一个巨大的肉球猛然从二楼撞出来，duangduangduang地在楼梯上弹跳几下，平安着陆在一楼。 有个队员尚未反应过来，脚腕就被触手圈住，整个人倒吊在怪物面前。 流着涎水、布满密密麻麻利齿的嘴巴直映入眼帘，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饥渴残忍地看着他，已看不出几分人类模样的脸上尽是狰狞的兴奋。 “啊——”队员发出短促的尖叫，很快便反应过来，牢牢咬住牙关，把剩下的尖叫吞了回去。 然后已经来不及了。 猫耳振感器诚实地将外界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 整个街区倏的活了。 蜗居在房间里的、漫无目的游荡在外的，还有本身就躲在不远处等待伏击他们一队人的那四只怪物纷纷向这里移动。 咔哒咔哒、悉悉索索—— “赶紧解决掉它，咱们快走！！！” 唐晓森反应很快，在队员被抓之时就组织好了队形，在听到遍布整个街区、成千上万的脚步声后，对着左前方的队员做了个手势，几人相视点头。 常年累月一起训练行动的默契让他们早已变成了一个眼神就能互相明白对方意思的亲密战友。 由三人组成的小队悄声向怪物身后靠近。 就连被抓的队员也强撑着恐惧和愧疚，在怪物的触手下做出一副反抗的姿态，试图用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四肢攻击，吸引了怪物的大部分注意。 虞露白见状，略带兴味地挑眉。 她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这群人挣扎求生，心中有些好奇他们的结局。 在她的“视线”中，看到了“大部队”正向这里聚集，最近的一只赶过来还有不到五分钟时间。 他们最多只有五分钟时间救下队友、杀死怪物或是成功逃跑。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一脸凝重的唐晓森——那么在杀死怪物浪费时间和成功逃跑保留性命之间，她到底会如何选择呢？ 依虞露白的了解，唐晓森八成会选择后者。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自私至极的人，队友的性命恐怕比不上自己的荣耀功勋吧？ 虞露白自认已经悉知一切，默默退到墙角，省的等会儿打起来波及到她这个脆皮战五渣。 对此，唐晓森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临阵脱逃的行为有所表示。 其他队员亦是如此，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后勤部新人，本不应该面对这样的危险，是他们将她拉入险境，就有义务毫发无损地将她带出去。 战斗一触即发——绕到怪物身后的三人在唐晓森的示意下由后方发动了袭击，于此同时，其他队员从左右包抄，而唐晓森则带着两人牢牢守住前方，另有四人守在玻璃门旁，充作侦查。 变异并没有赋予怪物超凡的精神力，按照末世三百年后科技进步，人类对大脑的开发进程，人类还尚未到达精神力层面的新篇章。 因此，怪物除去五感增长外，无法如同“后脑勺长眼睛”一般感知到来自后方的袭击。 更别提袭击来自三方，后、左、右，怪物先是把触手上绑着的队员往后一扔，稍稍阻碍了三人的进攻，紧接着本能地向前躲避破空而来的刀刃。 如此，便落入了唐晓森的陷阱中，从怪物向她这边冲来时，她便带着两个通讯员，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布置好了电磁锁阵。 滋滋——四面冲上的电光如同一张网，将怪物牢牢地困在阵中。 怪物恼怒地四处乱转，正想用触手破坏电磁锁阵，还没靠近，就感受到了一股高热高压，让它的触须尖尖有些刺痛。 吓的它连忙缩回触手，无能狂怒地冲着他们嘶吼—— 苏醒的街道中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应和。 “吼吼——” 唐晓森敏锐地眉头一皱，忙道：“不好，它在呼唤同伴！”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通讯员，年轻的通讯员打开手环，空中投影出一幅呈现幽蓝色光芒的地图。 竟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获取了这附近的地图，详细到街道、楼栋、楼层以及楼栋间的距离！ 通讯员随手点了几下，接着，所有人都光环中都收到了这幅地图。 虞露白好整以暇，悠悠从角落走出，出于最后的好心提醒：“敌方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不用她说，唐晓森也已经看到飞速滚来的怪物，而地图上，最前方的红色小点正极速靠近，它的身后，跟随着大批密密麻麻的红点，数量足以把他们淹没。 唐晓森咬牙看了眼阵中的怪物，坚定下令：“撤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只怪物在惯性的作用下趴在玻璃门上，整颗肉球几乎被挤压成一张肉饼，带着吸盘的触手紧紧粘附在玻璃上，扭曲的脸狰狞而垂涎地看着他们。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强度堪比末世前特种玻璃硬度的大门在不断地冲击挤压之下产生裂缝，然后逐渐往外延伸，很快就蔓延了整扇门。 终于—— 咔擦。 碎裂的玻璃噼里啪啦撒了一地，最前头的怪物摔倒在地，被身后无数兴奋的同伴吞没，臃肿的肉体被踩扁成一滩肉泥，猩红的液体流淌而出…… 在满室的慌乱中，唐晓森大喊：“上楼！” 接着，还在看戏的虞露白被一把抓住手腕，一个弹射起步，硬生生被她拽上了楼。 第13章 「黑巢邪神」(六) 死寂的中心城区被笼罩在一片灰色雾气之中，短短几天光景，建筑的低处已经生了浅浅一层青苔，外墙也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晦涩，显出几分破败。 供人行走的路上，随处可见烧的漆黑的飞行器，上面沾染了溅起的血迹，隐约可以窥见当时的情形。 无一例外，飞行器中都没有尸体的存在。 对于尸体的去处，其实d32区特卫小队的队员们都有所猜测——或许那些尸体都已异变为怪物，也有可能有些人在飞行器坠落之时尚未死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膨胀，四肢化作触须…… 原本在中心城区的街道上，异化的怪物漫无目的地游荡，发出细微的咔哒咔哒的脚步声，而此时，三联桥大道，那些游荡在路上、蜷缩在建筑中、静静沉睡在楼顶的怪物们纷纷向街角的一幢二层小楼涌去。 那里原本是一家小卖部，因为建筑低，深受附近年老居民的喜爱。 同时，它也曾在中心城区被封闭的初期，为尚未被异化的居民提供了生存下来的食水。 小卖部二楼，几个队员正抵着门，阻止门外那群疯狂的怪物，在他们身后，一个年轻队员蹲在地上组装着什么。 更后方处，其他队员做出警惕姿势，端着枪，枪口对准了门。 唐晓森站在床边，挑起窗帘，眼睛如同探测仪一样观察着窗外的场景。 正有越来越多的怪物向此聚集，再不离开的话，他们谁也走不了了！ “小风，怎么样了？” 名为“小风”的队员手指头疯狂地在眼前的蓝屏上戳戳，急得满头大汗。 “队长，这附近原来是老人社区，为了方便老人，建筑都不高，并且很空旷，咱们想突围很难！” “我知道，”唐晓东沉声道，“所以你要为我们选出一条最佳突围路线。” 似乎是被她眼中的冷静感染，小风心中稍稍放松，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眉眼坚毅地重重点头：“是！” 地图上不断有红色的小点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们这栋小楼几乎都要被红点淹没了，而在小楼四周，距离小楼最近的建筑也有将近10m的距离。 位于小楼左侧，是栋比小楼稍高的5层建筑，原先是服装大卖场，通体是特种玻璃材质，质地坚硬，怪物无法破坏。 同样的，缺点也很明显，左侧的怪物数量远超其他方位，密密麻麻都让人怀疑它们是否还有下脚的地方。 若不是怪物无需呼吸，恐怕在如此密度的怪物群中，早有怪物会窒息而亡了。 不到万不得已，唐晓森并不想选择这条路线。 第二条路线是位于他们正前方的一栋一层小平房，位于空地活动中心的西侧，占地不大，楼层不高，原先是厕所，距离他们差不多五十米。 这边的怪物数量倒是比左侧要少一些，不过也少不到哪去，而且厕所周围又是一块大空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再远一点的建筑就是在百米开外的居民楼了，楼层很高，直入云霄，特制的金属墙面，哪怕带上粘性手套也无法攀爬。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楼里面是不是躲藏着怪物，说不定一开门就能来个贴脸杀。 谁也不敢赌运气，也不敢心怀侥幸。 一场场战斗只告诉了他们一个道理——想活下去，实力才是硬道理！ 小风：“队长，算出来了！” “往左突围成功率22%。往前突围成功率25%，往居民楼突围成功率……13%……” “你什么意思！”有个性子急的男队员愤怒地揪住小风的领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等死是吧！” “左恩！你冷静点！数据不是我说了算，是系统测算的！” “那怎么办！等死还是送死？总归就是一个死，还不如现在开门跟那群怪物杀个你死我活，好歹还痛快！” “不要意气用事。”二分队的副队长，也就是左恩的直系上司阻止了他。 青年的眼睛里的沉静逐渐安抚了焦躁的队友，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魔力，奇异地抚平了众人心中的绝望：“我们哪怕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而不是在绝望中自尽。” 左恩悻悻地垂下头，抿着唇瓮声瓮气地对小风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小风摇头表示不在意：“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咱们怎么突围。”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广志站起来，声音依旧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我有个想法。” —— 最终，队伍还是确定了突围方案。 队伍里却没多少人感到开心。 林广志说，由他带领几名队员留下来断后，给其他队员争取时间。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了众人的反对。 平时二分队之间的关系就十分亲近，林广志这个队长热情、亲切、没什么架子，就算是刚加入的实习队员也能聊上两句。 不仅仅是和二分队队员之间，他与其他几个分队的关系也很好，更别提这么多年下来，只要有联合公干，二分队基本上是和三分队一起。 在二分队的心里，林广志早已是他们的另一位队长。 在唐晓森和秦恪心里，他是可以交托生死的战友，是携手并肩的挚友，也早已是另类的家人了。 虞露白抱胸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主动送死，为什么有人获得了生的机会却不愿意，为什么有最优解却非要争执不休。 人类，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为什么？” 她似是呢喃，也似是疑惑。 身边有个离得近的小队员耳尖听到了，通红的眼眶里还含着泪水，声音抽噎：“什么为什么？” 虞露白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出于了解人类的目的，难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他要去送死？为什么你们又不接受？” 小队员吸了吸鼻子，扁着嘴唇回答：“没有为什么，我们是队友，入队的时候就宣誓过要生死与共，绝不放弃任何一个队友。” “就因为这？” 虞露白十分震惊。 誓言？那有什么用？既无法律效力，也无实际作用。 到最后，全凭良心。 小队员笑了，又哭又笑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就因为这。” 虞露白却移不开眼。 心脏仿佛被重锤一击，骤然的疼痛让她几乎忍不住弓起身子，脑子里像是有把刀一样乱搅，不断地闪过碎片化的画面。 假山流水的校园、笑容灿烂的少男少女，然后是被染红的沙土，残肢断臂，熟悉的脸庞从中间碎裂开…… 她的口中发出忍痛的喘息，脸色惨白地靠在墙壁上，皱着眉头努力试图将这些记忆碎片留在脑海中，却仍旧止不住它们的消散，最后化成飞灰，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刚刚……想起来什么？为什么大脑和心脏这么痛…… 虞露白晃晃头，试图找回上一秒遗忘的东西，然后被身边的小队员扶住：“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 虞露白摇摇头：“没事，他们商量到哪了？” 第14章 「黑巢邪神」(七) 小队员看她并不想说，也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对方不想说的情况下追根究底，实在惹人生厌。 “对了，我叫吴虑，大家都叫我小绿。” 虞露白冷淡点头：“虞露白。” 对方一点儿没被她冷淡地态度劝退，反而自来熟地说：“我看唐队都喊你‘小鱼’，那我也这么叫了。” “小鱼你看上去好小啊，大学刚毕业吗？” “不是，高中刚毕业。” “什么？！唐队他们这么着急吗！高中刚毕业就迫不及待把你招进来了！” “不知道。” “唉，那我比你大诶，以后休息日有空了可以一起出来玩啊，我看你都没参加过我们的聚会诶。” “再说。” “话说朱雀桥那里新开了一家火锅特好吃，等结束了我带你去啊，咱们叫上二分队和三分队的大家一起。” 虞露白皱眉，有点嫌他烦，话太密了，偏偏她失忆这么些日子在学校里别的没学到，光学到人类那点礼貌。 有问有答的，忽视脸上隐隐的不耐，反而会觉得双方聊的还不错。 身边吴虑半点不会看人脸色，自顾自还在那说，到后面也不在乎她的回复了。 或许他只想找个发泄口，嘴上虽然还在说笑着，眼底却越来越迷茫，通红的眼眶里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滚。 虞露白收回了视线，闭上嘴静静听他在那唠叨，在他的话里，已经计划到下一次任务回来后要去哪里聚餐了。 对此，她只有一个感想。 好吵。 少女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耐烦地别过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魔音贯耳似的。 那边，林广志已经说服了队员们，至少——他说服了唐晓森。 “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绝对不能全折在这里，”他顿了顿，努力扯出一如往常的憨笑，“牺牲少部分人，是最好的做法。” 刘长安（三分队副队）：“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刘长安：“应该由我来断后，综合各方面来考虑，我都是一个比你更好的选择。” 林广志：“你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一样，我家里还有个小弟。” 刘长安被他的话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无法反驳，只能梗着脖子重复着：“反正我不同意，除非让我留下。” “唐队，你是我们队的总指挥，你说呢？” 见说服不了刘长安，林广志只能再找外援。 “唐队，我们共事13年，我相信你能做出理智的选择。” 唐晓森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似乎压抑着狂风暴雨，声音里却没什么情绪。 她只问了一句：“你怕我后悔吗？” 你怕我后悔吗？把你的生死交由我裁决？ 你怕我后悔吗？让我背负队友的性命？ 林广志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唐队，你是队伍的总指挥。” 总指挥的肩头背负着21位队友的性命，而队友们则无条件地信任着总指挥，只要她一声令下，哪怕是去送死，也绝不会有怨言。 唐晓森闻言，闭上了眼，试图用深呼吸的方法掩饰喉中的抽噎。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这短暂的脆弱仿若错觉般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果决坚定的“唐队”。 “你需要几个人？” 林广志爽朗一笑：“虽然很想说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唐队行行好，再给我三个人怎么样？” “行，”随着话音落下，唐晓森目光环视四周，“需要三个人跟着林队断后，谁愿意？” 周围瞬间举起来一只只手臂，放眼看去，除了虞露白，居然无一例外，就连秦恪和刘长安也举起了手。 迎着唐晓森质疑的目光，秦恪挠头：“队长，整个队伍我武力最高，留下我，事半功倍啊！” 刘长安：“我得留下，要不然林队这个憨脑壳说不定找不到路。” 唐晓森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耍宝的二人，沉声道：“独生子女的放下手。” 人群中霎时间响起一片不满的哀嚎。 “唐队！独生子女为什么不行！你歧视啊！” “唐队唐队，独生子女实力更强哦！”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不满：“你放屁！牛都在天上飞！” 人群响起一阵哄笑。 这么一闹，笼罩在队伍上空的绝望死寂消散不少，大家也不再刻意低声说话，毕竟这附近街区的怪物都往他们这来呢。 唐晓森长长舒了口气，像是被手下的逗比们气到，额角都冒出个十字。 “再重复一次，独生子女放下手！别想着阳奉阴违，被我抓到了直接踢出特卫队，给我干后勤去！” （虞露白：不是，干后勤的得罪你了？） 慢慢的陆续有人放下了手臂，最终，只剩下一半不到的队员还顽强地举着手。 “家里父母生病的放下手。” 又有两人失望地放下手，最后，只剩下四人还举着手。 唐晓森见状，从手环里拉出队员的名单，挨个翻过去之后下了决定：“小白，你跟我们走。” 小白倔强的皱着眉：“凭什么！” “你爸妈还需要你养老。” 虞露白闻言，手肘杵杵身边的吴虑：“什么意思？” 吴虑倒还真正的小白家里的情况，嘀嘀咕咕跟她一顿解释。 虞露白恍然大悟，简而言之就是——老来子，父母年纪都大，明年就到退休年龄，家里还有个弟弟，养家糊口的压力都在他一个人身上，要不也不会憋着口气非要来工资待遇最好的特卫队。 人家原本是一流大学的研究生，拒绝了上市公司的offer，原因是待遇比不上特卫队。 虞露白不理解他的选择，看着青年悻悻地闭上了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为什么急着送死？家中的老父母和幼弟还比不上半路队友吗？ 现在的她，还找不到答案，或许等她再多了解一点人类就会知道了吧。 虞露白的注意力放回场上，那里已经选出来三个要和林广志一起留下来断后的队员了。 根据林广志的计划，到时候他们会在门边布置防护罩和电磁锁阵，接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布置机关武器，然后打开门先消耗一波，等楼下的怪物都上楼的时候，其他人开始突围，留下四人断后。 他们预备往西边突围，那里最空旷，四周没有藏人的地方，不怕被躲在角落里的怪物阴。 等摆脱了追击，他们会在原地等待四人小队一小时，一小时后，无论有没有集合，他们都会离开。 计划很简单，操作起来却很难。 短短几行字，或许会送葬队友的余生。 所有人都很沉重，空气中无声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第15章 「黑巢邪神」(八)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切。 突围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很努力，虽说计划中是要等怪物都到了二楼再开始突围，实际情况却远比想象中得更艰难。 怪物源源不断地涌来，好像整个中心城区的怪物都往这来似的，时间过了许久，久到电磁锁阵和防护罩分别补充了一次能源——要知道他们任务中随身携带的能源石在无撞击、无威胁的情况下可以持续24小时。 可在门外成群怪物都冲击之下，不过一小时，警示灯就已经开始闪烁。 而远方依然有怪物奔来，和之前浪潮般涌来的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零散的几只成群，发出杂乱的咔哒咔哒脚步声。 虽然尚未达到他们计划中想要的结果，在唐晓森的判断下，已然是突围的最佳情况了。 队员们一个个翻下窗，两人径直锁了一楼大门，其余人则十分默契地开始解决起路上剩余的怪物。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小卖部里的怪物注意到他们，试图冲击玻璃门，于是有队员在频道内冷静报告：“一楼怪物疑似暴动，二楼可以行动了。” 林广志回了个“ok”。 接着，他从唐晓森手里接过一个微型扩音器，放起了《两只老虎》。 虞露白跟着唐晓森一起最后才离开的，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也没忍住嘴角抽搐。 没想到林广志表面上看这么硬汉，背地里居然喜欢听《两只老虎》，真是反差。 最后的最后，唐晓森推着她站上窗台，鬼使神差地，虞露白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吴虑的视线。 他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如刚才阳光、快乐、毫无阴霾，仿佛被选中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甚至他还有兴趣和她打招呼：“小鱼，等任务结束了咱们团建啊，就去我说的那家火锅嗷！” 虞露白冷淡地移开视线，纵身一跃，跳下了窗台。 她在思考—— 吴虑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舍生忘死，他的脑海中是否曾有一刻产生过怨恨，怨恨这该死的世界，怨恨收容所，怨恨特卫队，怨恨把他留下来送死的队友？ 虞露白得不到答案，思考到开始头疼了也没得出答案。 她无法替吴虑作答，或许等他平安归来的时候，可以当面问问他。 临走前，虞露白又一次回头了，却看到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细长的肉色触须毫不留情地捅入他的腹腔，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第一只怪物扑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怪物扑了上去，直到他整个人都淹没在怪物浪潮中，再也看不见。 得益于优秀的视力，虞露白甚至能看到触须捅入腹腔时喷泉般往外涌的血液，怪物淹没他时半空中四溅的血珠。 他死了，尸骨无存。 虞露白从来没有那一刻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死亡……在他肉体消散时，灵魂也随之离开，从此以后世界上除了故友的回忆中，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也是他再也吃不到朱雀桥新开的火锅了。 啊，这就是“死亡”。 她的心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捂着心脏，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何自己心疼，也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一半飘在半空，拥有一切认知和情绪，看着另一半的自己惺惺作态。 真虚伪——飘在半空的自己这么嘲笑着——明明你也没有多喜欢他，甚至还嫌他吵闹。 心疼的一半呆滞地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回头的动作，眼球上倒映出二楼的画面——怪物们逐渐爬起来，散去攻击另外三人，而在吴虑死亡的地方，一个庞大而臃肿的肉球站了起来，飞舞的触须如同狰狞的鬼手，皮肤下涌动着什么，似有生物沿着血管不断攀爬。 似有所感，怪物回过头，冲她诡谲一笑。 那张脸，赫然是死去的“吴虑”。 没等她震惊，一阵火光猛然席卷了整栋小楼，巨大的爆炸声让大地都为之一震。 火光扭曲了周遭的空气，热浪被作战服隔绝在外。 虞露白的视线模糊了，最后的最后，她只看见站在窗边向他们挥手告别的林广志，和他身后贯穿了心脏的触须。 “愣着干什么！快走！” 唐晓森粗暴地拽过虞露白，声音不复刻意伪装后的温和，握住手腕的手攥得她生疼。 虞露白迟缓地眨了下眼，犹如老旧的机器终于开机，分成两半的心也合而为一，那些自言自语的声音散去了，不再吵得她脑子疼。 那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随之被抛到脑后。 “你后悔吗？”她问了唐晓森一个堪称尖锐的问题。 唐晓森坚硬外壳没有一丝破绽，面对队友的死亡，她依然理智、冷静，似乎他们的死亡压根没在她心中留下一点痕迹。 可是虞露白敏锐地观察到了她的脆弱。 那双冷硬坚定的眼睛里好似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浇的眼底一片阴霾。 虞露白莫名觉得，她好像在哭。 哪怕她一滴泪也无。 她用一如往昔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悔有什么用，不后悔又有什么用，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艰难，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语气中难以抑制的泣音。 虞露白：“哭的好逊。” 唐晓森：“我没哭。” ——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身后终于看不见一只怪物了。 大家找了个会展中心，面积足够大，也足够空旷，哪怕里面藏着怪物也能一眼发现，不会再出现小卖部一样的情况。 唐晓森点点头，指挥大家坐下休息。 所有人沉默着坐下，垂头丧气的，身上十分狼狈，外面的作战服虽然没有破损，多多少少都粘着紫色的血液，有人更是夸张，从头到脚都湿乎乎的，仿佛被怪物血兜头浇了一脸。 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克制的抽泣。 虞露白记得，那是三分队的一个队员，姓宋，大家都叫他“老宋”，三十岁上下，家里老婆刚怀孕，平时一直很沉默，在队伍中没什么存在感。 这一声抽噎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人群中陆续传来低低的哭声。 唐晓森难得没说什么，放任他们发泄情绪。 或许也是因为，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虞露白抿着唇，压下了喉中欲出的讽刺。 算了，他们都这么伤心了，还是别戳他们痛处好了。 她真是个善良的人。 第16章 「黑巢邪神」(九) 一行人在会展中心稍作休整，匆匆用过些没什么味道的干粮，稍填了填肚子就继续向前。 通讯员打开地图，发现会展中心位于一个商圈之中，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区，几幢居民楼伫立于此，顶层没入云霄，几条星轨通向居民楼，而本应开在星轨之上的飞车却不见踪迹。 在居民楼的不远处，一大坨被烧的焦黑的废铁，还隐约可见飞车的模样。 照例，里面一具尸体也没有。 “你们说，楼里还会不会有幸存者？”有个队员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居民，喃喃着。 在他身边，有个眼眶尚且发红的队友给了他一拳，语气恶狠狠的：“多少天了，怎么可能还有幸存者！” 挨打的队员一想也是，先不说这浓雾是不是导致人类异变的介质，光是在中心城区里成千上万的怪物眼底下能活到现在就不可能。 一路走来，连他们经过训练的正规军都如此艰难，更别提被现代科技惯的四体不勤的普通人了。 “好了，别废话了，就算有幸存者，咱们这次的任务也不是救援幸存者。” 唐晓森开口打断他们，眼眸沉了沉。 任务详情中确实没有“救援幸存者”的任务，甚至开作战会议时，段寻都没提到过幸存者的问题。 要么就是d中心城区的幸存者们已经成为了弃子，要么，就是d16区政府已经确定了中心城区没有幸存者了。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足够沉重。 唐晓森心里不大好受，喉咙口哽住了，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艰涩起来。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收容「黑巢邪神」，其他的都不是重点。” 被唐晓森严厉的语气训得有些悻悻，队员a讪讪地闭上了嘴。 刘长安与她共事多年，自然能看出来女人坚硬外壳下的脆弱——这个任务实在艰难，可堪他从业以来之最，他们甚至尚未靠近中心区域，只在外围就已经失去了四名队友，其中有个还是他的顶头老大。 思及此，刘长安不禁上前去安抚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碍于队内频道在，并未说什么话，只是他的眼神已将一切都说尽了。 唐晓森冲他无声地摇摇头，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看得出来，刘长安的状态并不比她好的了多少。 甚至，于情感上而言，刘长安和林广志共事的时间更久，两人又是三分队正副队长，林广志的死亡对他的打击更大。 只是……现在并不是一个悲春伤秋的好时机。 等任务结束了，她要带着她们队员们和他们的遗体回d32区，至少，不能让他们的身体日后变成垃圾被送入垃圾填埋场。 关于这一点，相信全队的所有人都有共同认知。 哪怕是虞露白也不例外。 虽说她并非是特卫队的正式队员，也没有他们之间那么深切的羁绊，不过不知为何，她的心中莫名有种执念。 ——回家。 即便是只有身体。 “落叶归根”——这句话是三百多年前，末世之前，蓝星上尚有“国家”时，流行于这片大陆最强大、最广阔的国家里的一句古语，其来源已不可考，却如同根植入每个拥有该国血脉的人心底。 虞露白并不介意在人死后发发没用的善心，前提当然是不影响到她。 假如唐晓森发癫，非要这个时候返回去带上那四人的尸体，就算全队就她一个人反对，她也绝不让步。 幸好，虽然看上去十分颓丧，但是理智尚存。 虞露白暗暗点头，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唐晓森被她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寒，要知道虽然虞露白跟她装的关系很好的样子，但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据唐晓森自己猜测，虞露白估计挺烦她的，虽然她看上去很认真地掩饰了一番对她的态度，不过给人一种在装，但是就不认真装，好像是故意表现出“我讨厌你”，试图以此来使她生气。 说实话，蛮幼稚的。 这种行为总给她一种“这家伙的危险性也没有上头说的那么高”的念头。 不过，唐晓森宁愿被她翻白眼，也不想被她这样看，怪恶心的。 察觉到唐晓森的抗拒，虞露白翻了个白眼，高傲地“哼”了声。 狗咬吕洞宾。 众人收拾好心情，继续踏上征程。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居民楼，幸好没碰到怪物，从居民楼到小区大门要经过一个小公园，面积不算大，却包括了广场、花园和草坪。 原本小公园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香气在小区大门外都能闻到，如今花草树木已经枯萎，只剩下枯黄的茎叶昭示着曾经的热闹。 众人的脚踩在枯死的枝叶上，哪怕穿着战术靴也无法遮盖全部脚步声。 咔擦咔擦—— 突然，唐晓森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队员们默契停下，按照分组警戒各自的方位。 虞露白也凝神去听，听到了不远处的枯木丛里细微的动静。 不得不说ta很聪明，懂得用他们的脚步声来掩盖自身的脚步声，可是瞒不过专业的特卫队。 虞露白视线往枯木丛里看去，果不其然，战斗眼镜上并未出现热成像的人影。 也就是说，枯木丛里的是一只怪物！ 唐晓森收起枪，手指按下位于掌心的一个按钮，腕间猛然弹射出一个勾爪，勾爪后方连接着一根黑色长绳，长绳则与身上的外骨骼相连。 勾爪准确地勾住枯木丛，干脆的枯枝被硬生生扯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射击！” 随着她一声令下，幽蓝色的炮火填满了枪口，不断飞射而出的能量弹猛地炸开。 一阵尘土飞扬。 尘埃落定后，那里被炸出一个大坑，坑里有几根炸断的触须，怪物却不在里面。 去哪里了？ 倏的，唐晓森看到滴落的紫色血液，抬头望去，竟是在一棵树边上。 透过干枯却茂密的枝干，隐约可见几根垂下的触须，触须尖尖被炸断，正往下滴血。 “在上面！”说完，唐晓森就率先举枪。 结果还没等众人开枪，树上就传来一个女声。 “别……别开、开枪……” 第17章 「黑巢邪神」(十) 从枝丫间探出一张蜡黄的小脸，腮边尚带着稚嫩的婴儿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清澈的水光。 树上的女孩儿看上去七八岁模样，身体瘦小，关节处凸起的骨头嶙峋，可当看到她的下半身，大家又忍不住升起警惕心。 “我、我不是怪物……”女孩儿小声地抽噎着，然而触及到他们防备的目光时，又像是被什么刺中一样，怯怯地垂下头。 她自己或许也清楚她的解释有多么苍白。 原因无他。 光看上半身，她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女孩儿，虽说因为这么多天吃不饱饭而导致脸色蜡黄，终究还在“人类”范围内。 然而看到她的下半身——自腰部一下，人类身上该有的构造全部被替换成了黑色的触须，密密麻麻的触须不受本身的控制，张牙舞爪地想要冲上来袭击他们，而有几根断裂了，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滴血。 众人见过这些触须贯穿队友胸膛的样子，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看似柔软的触须，却可以轻易贯穿人体，那么，看似无害的小女孩儿，自然也可以杀死他们。 加入特卫队至今，所有人不说身经百战，至少也不是从前那个因为“人类”几句哭泣哀求就心软的蠢蛋了。 因为你不知道对你哭的那个到底还是不是人。 即便面前的女孩儿看上去神志清楚，甚至还能说话，可她异化的下半身充满了诡谲的非人感，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你是谁？”唐晓森举枪对她，并没有靠近。 “我叫…小花……今年一、一年级了……” “小花”怯生生的，说话并不流利，嗓音十分艰涩，声音里也带着诡异的空灵感，仿佛并不是从她口中发出，而是突然在他们耳边炸开。 唐晓森拧眉，忍耐着耳朵里的胀痛，语气越发不耐：“说清楚！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小花”被吓了一跳，眼圈一红，剔透的泪水就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滚落，在脏兮兮的脸颊边留下两串粘稠湿润的痕迹。 这个泪水似乎不是纯粹的液体，而是某种粘稠的胶体，不过看到女孩儿奇异的下身，她又觉得人家哭叫不算什么大问题。 暗自记下这个现象，看“小花”还在哭，唐晓森愈发不耐，冷冷吼道：“说。” “小花”浑身一颤，害怕地望了眼表情不大好看的唐晓森，又看了眼她身后，发现没人搭理自己后，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我住这里…a幢44楼…几号、奶奶说是4号……我在这里好久啦，肚子每天都饿，吃好多东西，饿得受不了，我就下来了……” 她说话颠三倒四，没什么顺序和逻辑，倒是符合了这个年纪小孩的样子。 唐晓森敏锐地捕捉到话中的新人物。 “奶奶呢？” “小花”小嘴一扁，又想哭，被唐晓森及时喝止，才抽抽噎噎地说：“奶奶坏！把自己关房间…我喊饿也不出来呜呜……” 唐晓森意识到“小花”的奶奶恐怕是知道自己即将变异，于是把自己锁进房间，又害怕变异后的自己伤害孙女，于是在意识尚存之时自尽了。 身后不知道谁叹了口气，空气一时有些沉重。 不过唐晓森并不敢放松警惕——无论这个小女孩儿说的是真是假，都跟他们无关，双方能相安无事最好，不能的话…… 眼中神情一厉，她已经开始在脑中思索战斗阵型了。 虞露白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看戏。 从看到这个女孩儿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人，但不完全是人。 雾气不知道为何，并未完全影响她，使她异变到一半就不再异变，也因此，她的外形保持着半人半怪物都形态。 而那些本应将她的身体作为温床，在她身体内部繁衍产卵的触须也在大脑中和神经紧密相连，不得寸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十分脆弱，只要哪一方稍微虚弱一点，就会被另一方毫不留情地吞噬。 而如今，平衡岌岌可危，女孩儿因为长时间未曾进食，身体虚弱不堪，若非大脑中的触须维持着生命体征，他们也许根本不会相见。 哪怕是人类的一半胜利，女孩儿恐怕也难以存活，即便是侥幸存活下来，她下半辈子也只能顶着这副半人半怪物都躯体。 虞露白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女孩儿手中捧着的一大堆零食，这应该是她从外面商超里找来吃的，不过…… 作为人类的一半需要吃人类的食物，那么作为怪物的一半，自然也需要吃怪物的食物。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树上一直到现在都在吃东西，可还是一直喊饿的原因。 那么，怪物应该吃什么呢？ 虞露白眨眨眼，从队伍前方换到了最后面。 “呜呜，好饿、我好饿……” 当她被这种饥饿感驱使着吃下第一口人肉的时候，那她离彻底异化也不远了。 女孩儿瞪大了双眼，满眼的红血丝取代了曾经的水灵灵，她大张着嘴，脸上皮肉狰狞得可怕，从脑后向前蔓延出一道道黑色纹路，像是血脉贲张的青筋，又仿佛诡异的魔纹。 而无论是哪种，都足够不祥。 “姐、姐、我好饿……呜呜呜我好饿！” 她的身体逐渐膨胀，由内而外地被撑大了，皮肤上的纹路被撑大到极致依然不停止，他们甚至能听到皮肉开裂的声音，直到满身是血，这种异化才慢慢停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直到这时，女孩儿竟然还保有神志。 “姐、姐、姐呜……杀……请杀掉我……” 她居然在乞求死亡。 “奶、奶说……不要……不要怪物……要做人……” 她居然在乞求以人类的身份走向死亡。 哪怕此刻的模样并不像人。 “姐姐……求、求你……” 砰—— 无声的枪声在人们心中响起，被异化的女孩儿外形可怖，脸上却带着解脱释然的微笑缓缓倒下。 虞露白看到，她在倒下的瞬间，做的口型——“谢谢”。 她居然在对杀死自己的人道谢。 “行了，继续前进。” 收了枪，唐晓森似乎一点没被女孩儿的死亡影响到。 队伍沉默地跟上她。 虞露白走在最末，陷入沉思。 她依然不明白人类的情感。 可是四人留下断后，最终按下炸弹与怪物们同归于尽的画面，还有小女孩以怪物的姿态死去，死前还在向杀死自己的人道谢的画面，让她的心底缓缓一动，仿佛有根弦被拨动，有什么东西在这具躯体当中逐渐复苏。 她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两件事。 她想。 没时间再拖延下去，干脆利落地崩了女孩儿脑袋之后，队伍又继续踏上前进的道路。 时至如今，他们的精力和体力都告罄了，还能一往无前，凭借的是满腔孤勇和对死去队友的担当。 林广志昔日的话语犹在耳畔。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觉得我们的做法很傻，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甘愿奉献之类的……” “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们特卫队所保护的并不是某一个个体，而是人类这个群体，当特异出现时，你不站出来，我不站出来，心里想着反正灾难又没有降临在你头上，大家都这样想，那么当某天特异真的出现在你眼前时，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年轻的战士们尚存满腔热血，队友的死亡和小女孩儿面带笑容死去的画面历历在目，队员们红了眼眶，空气中传来竭力遏制的哭泣。 一开始是一个人的，后来发展成两个、三个……直到数不过来。 不知道是谁在耳麦中放起了歌—— 我们穿过河流 我们走过草原 我们踏遍荆棘 不问为何 勇敢的轻旅进入死亡谷 向着我们的末日冲锋（这三句化用阿尔弗雷德·丁尼生《轻旅的冲锋》） 光荣的时刻已到来 要效法我们的祖先 不枉作英豪后代 起来！ 挥戈向特异作战 让它们腥臭的血川 像河水在脚下奔窜（这几句化用拜伦诗歌合集《希腊战歌》 —— 悲壮嘹亮的歌声在耳麦中呼啸冲锋，队员们逐渐止住了哭声，深呼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似乎不会恐惧的自己。 第18章 「黑巢邪神」(十一) 中心城区外指挥总部。 距离各小队进入中心城区的两天之后—— 段寻刚结束一个会议，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 一进指挥部，到处是“嘀嘀嘀”的电子音，人群各行其事，步履匆忙地穿梭在一排排工仪之间。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是个面容坚毅的小姑娘，年岁并不大，满脸稚嫩地向他恭敬地敬了个礼。 “段指挥长。” 段寻敷衍地点头，越过她走到最前方，那里放置着一台全场最大的工仪，号称是世界上运算速度最快、功能最强大的工仪，刚从平美洲进口过来，整个中洲就三台。 如今，大屏上被均匀地切割成一个个小块，上面赫然是进入中心城区的队伍以及队员名字。 在属于d32区小队的版块上，属于林广志四人的头像已经灰暗，而其他小队中或多或少也出现了这种现象。 头像灰暗，代表主人已无生命体征。 放眼望去，有些小队的头像近乎全灰，仅存的硕果。头像也不停闪烁，代表主人如今的状况并不好，生命体征随时会消失。 而在中心城区那种情况下，除非队员随身携带了治疗舱，可谁会随时携带治疗舱在身上？ 他的结局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了…… d32区的情况混在其中，居然算状态不错的。 段寻只是匆匆扫过，对基本情况有个了解，就不忍地移开视线，沉声询问工仪前带着眼镜的青年：“情况怎么样。” 青年推推眼镜：“不清楚，里面没有信号，咱们在外面只能看到队伍死亡存活情况。”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不过一小时前，有个小队打了红色信号弹，位置离「黑巢邪神」25公里左右，应该是目前为止行进最快的小队，至于是哪个小队，我们就不清楚了。” 段寻点点头，吩咐他：“好好注意。” 更多的，他在外面也无能为力，只能尽早安排好一切，从后勤补给到医疗待命，桩桩件件都需要他作决定，还时不时被上头那群贪生怕死的老头子拉去开会，如今是真的分身乏术。 说完，青年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来去如风的样子看得眼镜青年直摇头，默默感叹：“真忙啊……” 感叹完，他就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试图穿过灰雾的封锁，向里面输送一些信号，哪怕只是知道各队的位置也好。 指挥部再度忙碌起来，段寻来过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忙碌的人们抛在脑后。 然而没过几分钟，屏幕上属于d9区小队的警示灯疯狂鸣叫闪红。 一开始人们以为又是哪位队员死去，结果就看到d9区小队队员们的头像一个接一个地变灰，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最终，d9区小队就只剩下一个人的头像还保持着发亮……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镜青年焦急大吼：“快去通知段指挥长！” —— 很可惜。 最快的队伍并非d32区小队，他们的速度大概在第二梯队，先前因为怪物围攻和小女孩儿事件浪费了不少时间，速度自然比不上埋头猛冲的队伍。 不过他们也没比第一支队伍差多少。 在中心城区中，他们自然无法穿过灰雾看到天空中的信号弹，也无法确认自己的速度只比第一的队伍落后了不到10公里。 因此在一小时后（战术靴加持），他们到达了第一小队曾经待过的四层停车场。 一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复杂的香气，其中还混杂着难言的腥臭，在面罩的过滤下很快消失不见。 地面上散落着包装袋，一个队员走上前捡起来一看，回头对唐晓森报告：“是d9区特卫队。” 接过包装袋，上面印着大大的“d9”二字。 角落里还散落着不少包装袋，看上去不久前还有人在此休息过，地面上被他们坐出来的灰印尚未消失，还分散着不少凌乱的脚印，脚步虽乱却有序地往楼上去了。 唐晓森皱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想出个结论来，有心急的小队员抱怨：“d9区小队是没上过课吗？我记得特卫队课程第一节就是要消除痕迹啊。” 她灵光一动，眼神倏的亮了。 是了，每个特卫队员在选拔入特卫队后都要上特卫队课程，考核通过才算是正式加入。 而特卫队课程的第一课就是教他们如何消除自己的痕迹，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出现像这样大片凌乱的脚步和散落满地的包装袋的情况，除非出了意外。 视线顺着脚印向上，最后消失在了楼梯口。 这会儿，队伍里的其他人也看出不对劲，一个个严阵以待，就等着一声令下就上楼看看。 而唐晓森还在纠结。 诚然，他们距离「黑巢邪神」不远了，更应当一鼓作气地前进，可又怕d9区小队出意外，同时也担忧停车场里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是不是会在他们离开后偷袭，更不清楚他们是否在进入这栋停车楼后就已踏入怪物都陷阱。 舒了口气，唐晓森心中已有了决断。 两指并拢，指尖向着楼梯一扬。 上楼！ 无论如何，还是要确保后方安稳才能前进。 众人默契地站队，警戒着走上楼。 虞露白照例走在最后。 她可不想去送死，早在小卖部混战中，她就悄悄试过了，确认由人类异化而来的怪物无法用精神力沟通，自然也就不存在被她安抚。 因此虞露白十分机智，除了被唐晓森强迫站她身边，其他时间，非必要都一个人缩在角落或者跟在最后，反正队伍末端也不是没人，每次身边都至少围着三人呢。 谁叫她是个四体不勤的战五渣，精神力也并非攻击型，她的精神力偏向辅助，安抚、催眠、控制，想要直接化精神刃杀人，不仅需要消耗二倍的精神力，还会因此反噬自身，就如同世界的法则规定了她的精神力类别无法直接伤人。 不过，冥冥之中她能模糊地感知到，世界上一定存在攻击型精神力，并且这种精神力还有弊端……至于她为何会有这种认知，大概是失去的记忆这么告诉她的吧。 并且能感受到她的精神力是一片浩瀚的海，如今这片海却干涸了。 简而言之就是，精神力上限很高，存货不足。 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和在海上漂浮却渴死的委屈。 —— 防火门在检测到人脸时自动左滑打开，金属材质光亮如新，并未在上方看到战斗痕迹。 队员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中稍稍庆幸。 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完，门内的景象却让他们从头到脚升起一股寒意。 门内的世界，俨然一幅人间地狱！ 第19章 「黑巢邪神」(十二) 地面上糊满了一层粘稠发黑的血液，墙壁上、天花板到处是呈喷溅状的血液，从一个个残破的血手印和血脚印还能隐约窥视到一点当时的情况。 有人当场就忍不住呕了一声。 在场的都不是新人（除了虞露白），这么多年来自然也看过不少惨烈的画面，什么只剩下一半的人体、散落四处的残肢等等，都司空见惯了，可门内的场景依然可以被称为“此生之最”。 最惨烈、最恶心、最可怖。 虞露白被门里的味道熏的一皱眉，不着痕迹地远离了点，掩住鼻子探头去看。 她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一方面是缺乏同理心，另一方面，潜意识之中她似乎很习惯这种场景，仿佛曾经见过许多次那样。 只是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反而是这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更有趣。 无形的精神力早已充斥整个房间，如同她的第二双眼睛，将所见的一切都尽数告知。 因此，虞露白清楚，房间里压根没有任何怪物，也就不存在危险，不过，右边那辆飞行器也许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也说不定呢(^_^) 众人踏上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地板，脚下黏糊糊的触感让人分外恶心，走近了一瞧，才发现这一片血呼啦里还掺杂着仿佛在绞肉机里滚过一轮的碎肉碎骨，甚至还有人捡起了一根黑乎乎的触须。 众人的神情更凝重些，心中对此前发生的事也有了个隐约的猜想。 此处，究竟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混战，才能把坚硬的人骨变成碎块？ 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在此休息得那支队伍的下场，仿佛如此就还能假装他们已经成功逃出生天了一样。 虞露白始终跟在队伍最末端，沉默着看这群人警戒。 停车场从外部看占地不大，其实里面也安装了空间折叠器，因此内部空间其实很广，整层都是机械停车位，共三层，北方预留了一个出口，方便飞行器随时起飞。 「黑巢邪神」降临时，正值白日，停车楼里停满了各式飞行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们的视野，若不是着周围除了居民楼就是满室货架的商超，他们也不愿意选择停车楼作为歇脚地。 如今这个情形，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哪怕他们想走，楼里的东西（假设真的有）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虞露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花。 困了。 一看时间，半夜十二点半，早过了她睡美容觉的时间。 不耐烦地瘪瘪嘴，她决定给予这群人一点儿帮助。 “诶，那是什么？”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进入中心城区快一天了，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虞露白说话，因此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又是一只有理智的半怪物。 好半天，才呆头呆脑地察觉到，原来这个声音是队伍里新来那个小姑娘的、 心里还没来得及觉得抱歉，就被匆匆跑过的秦恪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愣着干嘛，跑啊！” 定睛一看，原来队友们早已往右跑去，就他一个人呆头鹅似的留在原地。 这巴掌挨得不冤。 他挠挠头，跟上了秦恪的步伐。 方才，虞露白刚喊出那嗓子，唐晓森头一个就注意到她了，第一反应居然是—— “小鱼你站后面干嘛，不是让你跟着我么！” 虞露白：不是，姐，你重点是不是错了？ 明智地没回嘴，少女的眼睛里却全是控诉。 你身边多危险，自己心里没点数啊？还站你身边，我多战五渣，站你身边打起来又顾不上我——唐晓森敏锐地从她眼中读出一群讯息，难得有些讪讪。 到底是当队长的人，心虚啦没一秒，心情就立马恢复了，还能强撑着面子警告她：“等下再收拾你！” 虞露白才不怕她，说白了她又不是特卫队的人，唐晓森压根管不到她头上。 拔腿就跑，领着后头追来的一群人往右边去。 在那里，她的精神力探知到一个有温度的生物。 c9912、c9912、c9912……找到了！ c0011在这，那么c9912就在…… 虞露白抬头，对上了第二层停车位飞行器后的一双绝望悲凉的眼睛。 “你好啊~”她笑眯眯的打招呼。 听到她说话，那个人似乎放松了一些，慢慢从飞行器后爬出来。 满脸血污与泪痕，一双眼睛红通通，下唇有个破皮的牙印，身上的作战服倒是完好的，就是外面糊了层风干发硬的血液，等他靠近的时候，风一吹，鼻尖就被灌入一股难闻的气温，血腥味发酵之后腐臭中混杂着酸，还有种被这个停车室腌透的腥臭。 呕—— “你、离、我、远、点。” 虞露白艰难地说道，一边伸出手阻止他，一边还往后退，然后一脚踩在跟来的唐晓森脚上。 唐晓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到那个人身前。 “你好，我是d32区小队总负责人唐晓森，你是哪个队的？” “我是d9区的卢勍。”他拘谨地回答，似乎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臭到别人，不太愿意靠近唐晓森。 “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卢勍闻言，眼圈通红，巨大的哀恸席卷而来，让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像是吓破了胆，牙齿咯吱咯吱地打架。 “这里、这里……”他的声音破碎，藏着竭力忍耐的哭腔。 虞露白注意到，也许是为了止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卢勍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原来他下唇的伤口是这样来的。 那么他曾经看到过什么，才会在别人仅仅只是询问的情况下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又是如何地忍耐，才能在下唇留下深刻的牙印？ 唐晓森并未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他恢复情绪。 许久，卢勍深吸一口气，眼眶虽然还是红着的，身体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苦涩一笑：“抱歉，是我反应太大了。” 唐晓森表示理解：“没关系。” 他握紧了拳头，眼底流淌着毫不掩饰的仇恨与恐惧。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吧。” 随着他的叙述，一场惨烈的战役缓缓在众人眼前铺开…… 第20章 「黑巢邪神」(十三) d9区的队伍远远走在所有人前头，一个是因为他们足够强大，队伍本身的实力处于第一梯队，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 他们足够幸运，或者是，他们队伍中有个人足够幸运。 他们一路走来，只遇见过几次怪物，并且形单影只，尚未发出动静的时候就被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并且每次疲惫休息的时候，总能找到空旷的建筑。 安全的行进路让他们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当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大型停车场，并看到距离地图上标识的「黑巢邪神」目的地只剩下25公里时，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太好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离目的地就只有25公里，休息一下加紧过去最多也就三小时。” “队长，你看夜也深了，咱们好好吃顿饭，在睡个觉，明天早上精神饱满地迎战怎么样？” “就是就是，队长~” d9区的队长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中年男人，姓王，脸上总是笑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似的，听到队员们堪称逾越的请求，也只是笑着答应下来。 “你们说得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众人脚步轻快地走进停车楼，在一楼距离楼梯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就地坐下。 这是个能且战且退的位置，无论是门外包围而来、面对无法突围的怪物群，还是楼上未被察觉到的落单怪物，他们都可以选择上楼或是直接从大门撤退。 不过想来附近没什么危险的，因为刚刚派出去巡逻的两名队员回来报告，这附近别说怪物了，连根怪物触须都没有。 那么他们只需要防备楼上潜藏的怪物——这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停车楼的层与层之间分别设置了两个紧急逃生口和一座电梯，上面都配备了最新规定探测仪，不仅需要识别到人脸，还要探测到温度才会自动打开。 而那些怪物，变异得不成人形，也没有体温，探测仪能识别到就怪了。 门开不了，怪物都力气又没达到可以破坏tl7合金的程度，要知道tl7合金可是被广泛应用于航空领域，中洲特产，有“世界最硬合金”的美称。 别说怪物了，就是现在来个炮，楼塌了，门都还在。 因此他们半点不怕了，彻底放松下来，不仅摘了面罩拿出能量棒或是营养液，还十分休闲地坐着说说笑笑。 丝毫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变故发生得很快。 一位队员最先听到街区里的异动，一开始是“悉悉索索”，像是有人在地上爬，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很快这种声音就汇聚在一起，变成了成千上万的独特脚步声。 咔哒咔哒咔哒—— 密集的脚步声如潮水般向停车楼涌来，队员们的脸霎时就白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 有人脸色惨白地呢喃着，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也有人愤怒地质问两名巡逻的队员。 “你们是怎么巡逻的！这么多怪物居然没看到！” 其中一名队员脸色惊慌地解释：“我们去的时候确实没有……” “那你告诉我这么多是哪里来的！难不成他们还会隐身么！” “我们没撒谎……” 这解释如此苍白，队伍中不少人的目光或轻或重地落在他们身上。 “行了，论罪等一下，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王队表情也不太好，拧着眉脸色黑沉。 视线扫了眼黑乎乎的楼梯，幽长漆黑的甬道通往楼上，前方或许潜藏着不知名的危险，仿佛一张大张的深渊巨口，等待人们走入。 没有犹豫多久，王队当机立断：“咱们上楼！”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覆盖了他们的全部听觉，前锋里停车楼不远了，一眼望去半空中全是黑压压的触手，这时候留在一楼无疑是等死。 他们如今唯一的生路在二楼，只能寄希望于二楼的大门能有广告词里吹嘘的那样。 众人脚步纷杂地跑上楼，连留在地上的包装袋都来不及收拾，只匆匆在门口布置了双层电磁锁阵就跑入二楼。 “我是d16区中心城区编号a1114号停车楼的智能助手，您可以称呼我为阿尔，经检测，c6区域尚有空余停车位，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门在他们身后锁上，单调的电子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平日里听惯了的空洞平板的电子眼，在此刻环境的渲染之下平添几分恐怖。 莫名的，王队心中有些紧张，背后汗毛直竖，犹如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一样，握住枪的手紧了又紧。 “都警惕点，这里不对劲。” 众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大融洽，但对王队这个队长都是信服的，因此无论心里信不信，所有人都是一副戒备状态，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咻—— 一个飞快地破空声传来，被靠的近的一名队员敏锐地捕捉到，猛地回头—— “小刘呢？！” 他身后空无一人，而原本应该走在他身后的小刘不见踪迹。 这一突变惊得他大声呼喊起来：“小刘不见了！你们有谁看到小刘了吗！他刚刚走我后面的！” 队伍里有个自觉安全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反驳道：“小刘走最后，你都不知道，咱们怎么知道？” 王队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冷静地询问：“怎么回事？” 惊慌的队员a解释：“刚刚我听到了破空声，一回头就发现小刘不见了！” 王队闻言，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自从踏入二楼开始，那种如影随形的如芒在背和无处不在萦绕鼻尖的浓郁香气都在告诉他一件事——他其实隐隐察觉到他们似乎走入了陷阱，还没来得及说，就出了这档事，因此也更坚定了他的怀疑。 “咱们跑进陷阱里了。” “什么意思？” “外头那些怪物是故意吓我们，把我们往二楼赶……”说着，他顿了顿，神情愈发凝重，“但其实我怀疑——” “外头根本没怪物。” “怎么可能！我们都看到了触须！” “那可能是幻觉，而且我们只看到了触须……”队伍中，有个不起眼的男人呢喃道。 “胡说八道，中幻觉了我们能不知道？” “他说的是真的。”王队说，声音中有种尘埃落定之后的平静，“你们难道没闻到吗？” “闻到什……” 话还没说完，鼻尖的香气愈发明显，慌的那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这么浓的香味我先前怎么一点儿没闻到？” “不是没闻到，是我们都被欺骗了。” “在走进停车楼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陷阱了——” “整座停车楼都充斥着这股香气，我们一进来就中招了，大脑欺骗我们，让我们忽视了这股香气……” 第21章 「黑巢邪神」(十四) 王队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空气都紧绷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一齐禁住了呼吸。 有人自欺欺人，不愿相信，嘴里不停呢喃着：“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当然也有人陷入绝望，着急忙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路，他们走的太过容易，全员满血地到达这里，眼见就到最后关卡了，偏生出了这档事，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当然，队伍中也不乏冷静理智的人，他们积极思考脱困方案，深知抱怨和眼泪无法拯救他们，唯有自救才是王道。 “都闭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王队怒吼着喝止队伍中逐渐蔓延的低迷情绪，可他话还没说完，头顶上方就垂下一根细长的触须，缠绕住脖子，“嗖”一下就把人拉走了。 “敌袭！” 各色的枪炮在室内炸开，子弹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壁被生生熔开一个大洞，留下焦黑碎裂的蛛网纹。 在他们的头顶上，隐约可见密集的钢筋骨架之间，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不断躲避着子弹，而有些来不及躲避，能量弹撞击在触须之上。 在那黑色的触须之上，居然遍布漆黑的鳞甲，能量弹竟无法突破鳞甲的防御，只在其上留下来淡淡的划痕。 “上面只有一只！” 有个队员大吼，持枪对着上方的怪物疯狂扫射。 众人闻言抬头，震惊地发现在天花板的钢筋骨架之间，那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竟然只属于一只怪物，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头顶上藏着成百上千只。 “这么大……” 这只巨大的怪物体型的其他怪物都几十倍，触须数量同样也成倍增加了，触须上的鳞甲防御力十分强大，之上他们手上的枪无法对其造成实际伤害。 同时，相比起其他怪物圆润的球体外形，它的外形更肖似某种头足纲科生物，当然也有可能是触须、不，应该称为“触手”——触手太过粗壮的原因，导致它的球体身躯与之相比太过迷你，才使它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型章鱼。 这只怪物都危险程度远超他们的预料，似乎是这一路的平安运气换来了最终遇见它。 d9区小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队伍里的指挥官（王队）在一开始就出事了，后来指挥权转让给副队，没多久副队也死了，整支队伍没有了人指挥，队员们各自为战，很快就被怪物杀光。 卢勍是个运气特别好，同时胆子也很小的人。 他一开始被选入特卫队就是因为他的幸运——要知道，当一个人的幸运能被称作是一种“能力”的时候，那就说明这种幸运已经超越了常理。 从小人群里捡到钱的永远是他，买彩票也经常能中奖，朋友的非洲号也能帮他抽出ssr，特卫队面试时，他的成绩排第五，然而最后一轮的时候第一、第二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吃坏了肚子，他这第五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三，好运压线进了特卫队。 之后做任务的时候，他们发现和卢勍在一起的队伍总能幸运地避开危险又幸运地完成任务，因此之后总有其他分队的人来接他。 就比如这次，d9区派来的是第四分队，而他隶属于第二分队。 他胆子小，所以不愿意出任务，同样也因为胆子小，无法拒绝上司笑眯眯的威胁。 不过这次，幸运女神似乎没有眷顾他，又好像眷顾了他。 ——因为在战争打响之时，卢勍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个绝佳隐蔽点，从头到尾，无论是触手还是枪炮都和人体描边似的避开了他，后面队友们人都死光了，他又误打误撞地滚了一身血，成功让怪物忽视了他。 然后他爬上机械停车位的顶层，缩在一辆飞行器后瑟瑟发抖，直到他们来。 “按你的意思是，你们队伍全被一只巨型怪物杀死，就剩你一个了？”刘长安有些质疑，“好吧，先不说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幸运’活到现在的，那么那只怪物呢？”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卢勍身上，充满压迫感。 “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没见怪物袭击我们，而且头顶上——” 抬头往上一看，头顶上只有密密麻麻的钢丝骨架，哪里有他说的满布黑色鳞甲的触手？ 卢勍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神情十分恍惚：“它、它走了……” “走了？” 察觉到唐晓森略带疑惑的目光，卢勍嘴角扯起牵强的笑容，眼神空洞地回答：“半个小时前，它从那里出去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赫然是北边那扇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空洞。 那是所有飞行器的出入口，原本那里应该有扇玻璃门的，然而如今玻璃门不翼而飞，只有周围坑坑洼洼的墙壁可以隐约窥见当时的情况。 那扇玻璃门居然连门带框地从墙上消失，此等巨力，除非是借助了机械的人类，否则就只有…… 一时间，众人对卢勍口中的那只巨型怪物的存在有了几分相信。 那必然是一只不属于特异的强大怪物，实力根本不像是一只特异的伴生物。 那么作为主体的「黑巢邪神」到底有多强大…… 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凝重的气氛无声流淌在周围。 虞露白见众人都不说话，暗自撇嘴。 她对这只巨型怪物有几分好奇，处于某种科学认知的角度——比如说巨型怪物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周围街区的怪物又都去哪了？ 又比如摆在眼前的这个问题—— “它去哪里了？” 卢勍闻言，摇摇头，声音有些模糊：“我、不知道，不过看方向……” “它似乎往「黑巢邪神」那里移动了……” “它去哪里做什么……” 唐晓森喃喃，很快便摇着头把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甩出去，神色恢复了坚定果敢。 “先不管这些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加紧赶路吧。” 队员们哪怕十分疲惫，也不得不承认唐晓森说得对，谁也不能保证巨型怪物不会杀个回马枪不是？到时候还在人家“巢”里的他们，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外卖。 翻着地图，距离「黑巢邪神」所在位置的25公里范围之内，这座停车楼是唯一适合休息的地方，再往前走，是大型商业圈，遍布商场、高级小区和步行街，「黑巢邪神」降临之前，正值假期，里面摩肩接踵，人流多得可怕。 不仅建筑不能进入，就连走在街上都需要万分小心。 于是唐晓森打开了作战服从未被使用过的功能——拟态！ 打开了拟态，相信只要他们不发出动静，安全通过商业圈是没问题的，至于为什么不早点打开…… 因为拟态需要耗能太多，以他们随身携带的能量石，最多只能支撑拟态运行6小时，能量石耗尽了，不仅作战服其他功能无法使用，包括整套的作战靴和头盔同样无法再使用，就连枪支也无法再打出伤害更高的能量弹。 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拟态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使用。 唐晓森下令打开拟态，也就说明，距离他们的终点已经不远了—— 成败在此一举！ 第22章 「黑巢邪神」(十五) 商业圈里出乎意料得热闹，但又和他们所想的那种“热闹”不同。 未曾进入商业圈之前，在想象之中，里面充满了造型奇诡的怪物，密度是其他区域的几倍之多，他们行走其间，需要提起精神，万分小心。 或许在街区的暗角、低矮建筑的窗户后，亦或是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都有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暗中窥伺着他们，整个商业圈既死寂又不够安静。 毫无人声，暗处必定充斥着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和“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那是潜藏在黑暗当中的怪物们在彰显它们的存在感。 然而事实却与他们想象的有所出入。 商业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没有窥伺感、没有声音，仿佛整个商业圈只剩下了他们。 当人们试图寻找证据，证明一路的风平浪静都是错觉时，却发现耳边确实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怪物都去哪儿了？ 很快，这两个问题就寻找到了答案。 咔、哒——咔、哒—— 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比寻常怪物都脚步声更重、更沉，犹如一个瘦子和胖子的对比，仿佛体重有了成倍的增长。 而此时，卢勍的脸色骤然苍白，生理性的颤抖起来，嘴唇翕张，仿若呢喃：“是它……” 这句话在频道中被无限放大在人们耳边，唐晓森发问：“是谁？” 卢勍：“是那只巨型怪物……它、它的脚步声就是这样的……” 卢勍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只巨型怪物离开停车楼往远处去时的心情，自然也记住了那有别于普通怪物都沉闷脚步声。 唐晓森皱眉思索两秒，当机立断：“先隐蔽。” 说完，一把拉过又想往后躲的虞露白，冷喝：“又想跑哪去？” 虞露白：“……” 不是她站哪儿对她就这么重要吗？ 队伍一分为二躲进了道路两侧的建筑中，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空气中涌动的灰色雾气，灰暗的光线让整座城市都蒙上了晦涩的阴影。 咔、哒—— 脚步声愈发靠近，最先到达的是触手的影子，铺天盖地的影子如同狰狞的鬼手，在半空中肆无忌惮地挥舞。 紧接着视线逐渐变黑——是怪物已经到了建筑外，触手的鳞甲在黑暗中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底部的触手噼啪乱舞，扒着路面和建筑的墙面向前移动。 ——这是一只高约6米的巨怪，臃肿庞大的身躯像个球似的艰难地在建筑间前行，随着它的移动，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条潮湿粘稠的水痕。 它看着庞大，行动间也透着股艰难，可速度一点儿不慢，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直到亲眼所见，他们才对卢勍口中的巨型怪物有了切实的认知。 哪怕是执行过众多任务，也见过不少丑陋的特异，看到这只怪物，依然让他们san值狂掉。 “好丑……” “长得可以去评选年度猎奇鬼畜奖了。” “呕——” 直到它离开，众人才纷纷开腔，有人感慨，有人吐槽，也有人作呕。 第一声呕吐出来之后，频道里似乎被传染了一样，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呕吐声。 “呕……别‘呕’了……md停不下来了呕……” 虞露白闭着眼，额角青筋直蹦。 可恶啊，这个耳麦怎么关不掉！ 和众人分外欢乐的气氛不同，唐晓森的神情格外凝重，直直地注视着怪物离开的方向，思绪陷入了沉思。 那个方向…… 心中莫名地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喘不上气来，同时也催促着她加紧速度。 没人注意到，头盔之下，她的眼角已逐渐出现了一根黑色的筋脉。 “别闹了，咱们赶紧走！” 冷冷喝止了众人的笑闹，唐晓森抬步离开了建筑。 队员们面面相觑，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跟上了她的脚步。 虞露白又悄摸走到最后，若有所思地盯着队伍前方的身影。 总感觉她身上的气味变了……不对——虞露白猛然反应过来——其实好多人身上的气味都发生了改变，只是因为队伍里全是这个味道，反而让她忽视了这种改变，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的大脑。 而这种改变，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少女的目光透过一道道人墙，最终落在了某个瑟缩的人影上。 伸出手展开手掌，灰雾便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指缝间，如影随形。 神情也不自觉变得凝重，没一会儿又展开了充满兴味的笑容。 看来这趟任务，要比想象中的更加有趣——最有趣的当然是居然能让她不知不觉中招。 她开始兴奋起来了—— 唇角笑容越来越大，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兴奋的光芒，现在的她要比唐晓森更迫切地见到幕后黑手——「黑巢邪神」。 一路向前，他们又遇到了几次巨型怪物，每一只的身高在5~8米不等，体型同样臃肿，行动看似艰难，长相千篇一律的丑陋恶心。 越靠近「黑巢邪神」，一路上遇到巨型怪物的概率就越大，到最后甚至一条主干道上有4只巨型怪物排着队向前。 他们再小心，也被巨型怪物发现过，然而出乎人意料，这些巨型怪物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越过了他们。 似乎是前方有什么东西能比新鲜血肉更加吸引它们。 而前方只有…… 众人的视线透过一片灰茫茫的雾气，在雾气中，隐约可见城市中心，一只体型远超巨型怪物的类似头足纲科的生物伫立在那，触手沉静地竖在半空中，而它的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巢穴，呈蜂窝状，外形像某种虫茧。 「黑巢邪神」——终于到了！ 空气中逐渐蔓延起躁动，众人压抑不住兴奋地小声欢呼：“「黑巢邪神」！我们到了！” 就连唐晓森的唇角也勾着笑容，只是很快就消失了，泼冷水道：“现在高兴还早的很呢。” 没人发现虞露白不知何时走到了队伍最前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安静的黑影。 她听到了。 耳边传来如泣如诉的哭声，那是「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反应过来的。 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强大到无可比拟，却在统治区、自己的王位之上哀哀哭泣。 他为什么伤心？ 虞露白想要靠近它，脚步刚迈出去，就被唐晓森眼疾手快地拉住。 声音含怒地质问：“找死？” 虞露白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根本不耐烦搭理一个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的家伙。 她虞露白要做什么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唐晓森也习惯了少女时不时的怪脾气，瞪了她一眼后叮嘱：“给我老实待着！” 虞露白：“……” 给她脸了？ 第23章 「黑巢邪神」(十六) 中心城区，无论是雄伟高耸还是低矮小巧的建筑都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在这片天地中，日光无法穿透，月光同样进不来。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种晦涩，天光昏暗，虽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五步之外无法视物。 在他们循着朦胧天光向前的过程中，越靠近，便越能看见浓雾中出现的巨大身影。 如同传说中的邪神，静静地伫立在黑巢旁边，像座静默可怖的雕像。 “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唐晓森伸手，浓雾便落进掌心，若说先前这“雾”还有几分雾气的模样，如今却变得越发诡谲。 丝丝缕缕有如实体的“雾”，从外形上看已经不像是雾气了，反而更像是某种柔韧的丝线，在触碰到皮肤之后，很快就消融无形。 “你们看这雾。” 唐晓森举起手，让众人能看清“丝线”消融的场景。 “这是发生了什么？”刘长安神情凝重地询问。 唐晓森摇摇头，对于领域内发生的异变，原因她也不太清楚，但总归离不开领域的主人。 况且，她直觉，或许雾气的变化和巨型怪物的出现，二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而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其他人未必没有这种猜测，只是都默契地缄默了。 虞露白站在唐晓森身边，没人注意到她自从进入这片区域后就陷入了某种低迷的情绪中，一双沉静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黑影。 她很难受。 大脑充斥着哭泣和哀嚎，尖锐的声音让脑仁一阵阵地发疼，同时思绪仿佛被哀伤占领，某一瞬间，她似乎被同化为这种情绪的主人。 她知道，这是属于「黑巢邪神」的情绪。 还在沉思的时候，手臂被人猝不及防地拍了一巴掌，少女回头，对上一张冷静坚毅的脸庞。 唐晓森：“发什么呆，我们走了。” 原来队伍已经下了决定——继续前进！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们来到这，背负着4位队友的性命，就是为了收容「黑巢邪神」。 填入了无数人命的收容任务，哪怕最后要填入的是他们的性命，也只能往前。 几人趁着昏暗的天色，躲避着陆续前来的巨型怪物前进，终于停在了距离「黑巢邪神」不足百米的地方，躲藏在一栋高大的居民楼后。 不远处满地都是碎石和混凝土，原本高大的建筑被「黑巢邪神」压塌，只余下凌乱的废墟。 他们第一次看清楚了「黑巢邪神」的真容，有别于想象中的可怖诡异，它的外形肖似章鱼，浑身不详的黑色，遍布鳞甲的触手粗壮而有力。 而当他们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却发现里面不仅没有混沌狂乱，反而显得平静悲伤。 强大的「黑巢邪神」让他们从心底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敬畏，甚至想要为此奉献全部身心，匍匐在它的脚边诉说对神的“爱”。 虞露白冷眼旁观，感受着队伍里的空气逐渐产生了变化，那种炽热的尊敬和对神明的疯狂信仰充斥着整支队伍，仿佛他们都成了「黑巢邪神」的狂信徒。 甚至还有些人的身上已经发生了异变，他们的影子逐渐分化出触须，躯干膨胀，变得臃肿肥大，可身体上却没发现什么变化。 而队伍中最敏锐的唐晓森却像是瞎了一样，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这些异常，若不是她的神情依旧坚定冷静，恐怕虞露白都会以为她已经被操控了。 不过如今的情况比起被操控了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的大脑释放了某种信号，就像是在停车楼一样，让他们忽视了身边的种种情况。 其实在他们靠近时，大概就已经走入了陷阱。 思及此，虞露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停留在卢勍身上。 他正勾着唇，露出了达成目的的笑，一看到她的视线，连忙收敛了笑容，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虞露白笑得十分温柔，然后…… 对他比了个中指。 卢勍早已不是“卢勍”了，至少不是那个跟随队伍一路从d9区进入中心城区的“卢勍”。 他描述的故事里就充满了各种违和感，光凭队友全部战死，就他一个人在巨型怪物的威胁下独活这一点就足够惹人怀疑——只是d32小队的所有人都在某种能力的影响下一致忽略了这一点。 或许是巨型怪物残留的精神力，也或许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已然变为丝线的浓雾。 这种能力对虞露白的影响几乎为无，可她什么也没做，就看着全队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 鉴于她一个人无法完成收容「黑巢邪神」，尚且需要队友的帮助，她决定保下这群人。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黑巢邪神」精神力所传达出的意思—— 【不要、不要伤害别人……要回家……回家……】 他悲伤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不受控地伤害了中心城区的人类和回不了家。 哇哦，这是何等的圣……母、父（划掉）、兽。 虽然对他一片圣兽心肠不敢恭维，与人类相比，虞露白心中却对他、不，不如说是特异这个种族，多了几分宽容和忍耐。 大概类似于——都是自己人，还能分开还是咋滴？——这种心思。 她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她肯定和特异存在某些关联，甚至，大胆猜测一下，或许她就属于特异的一员？ 不然怎么解释唐晓森对她超出常理的关注和明明不愿靠近却不得不靠近她的别扭？ 虞露白轻笑，缓步走近被她的中指搞得满脸惊愕的卢勍，在他尚未回神的时候掏出了一只别在腰后的电击棒（唐晓森给她防身的），飞快地往他身上一杵。 卢勍只来得及发出一个：“你……”就一脸愤恨地昏死过去。 接着，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在周围，粗暴地笼罩住众人，将他们身上属于「黑巢邪神」的精神触须飞快剔除，并且套了个罩子，以防他们继续变异。 终于，影子的变异停止了，那些群魔乱舞般的触须如同被什么东西扼住一样停在了半空中，保持着扭曲的弧度一动不动。 至于卢勍…… 虞露白的视线轻扫过他，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变异不可逆，即便是他还保有人身，内里也已经变成了一只怪物。 被巨型怪物刻意留在停车楼，也只是充作带领其他人进入陷阱的诱饵作用。 虞露白长长舒出一口气。 那些巨型怪物，居然已经进化出了人智，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假如放任不管，假以时日，或许他们真的会统治世界也说不定。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广志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 稍微有一点能理解他送死的行为了。 第24章 「黑巢邪神」(十七) 唐晓森觉得自己仿佛被泡在一汪深沉的冷湖中，冰冷的湖水牢牢包裹着她，让身体变得沉重，四肢都僵硬起来。 眼皮重若千钧，整个人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当她想要恢复清醒时，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冰冷的湖水让她的体温飞速流失，大脑晕沉沉的根本无法思考。 就这样吧……就这样睡个天荒地老吧…… 正当她无法抵抗这种催眠般的睡意时，一股尖锐的痛意骤然在脑海中爆炸开来，像是有人用针刺入指甲盖，让她的额角都因为疼痛而抽搐。 有个冷淡的女声丝毫不掩饰恶意地在她耳边说：“别忘了你的任务。” 任务？ 什么任务？ 哦……记忆中好像有这一回事来着……她的任务……「黑巢邪神」！ 思绪猛然回拢，唐晓森大喘着气，身体一弹，便从昏沉中恢复了神志。 回过头，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一位少女的身影，视线逐渐聚焦，少女的容颜越发清晰。 “还不起来？”少女张嘴，冷哼着嘲讽道。 谁啊，脾气真坏……唐晓森迷茫地想着，然后在下一秒，回想起了少女的身份。 ——虞露白，一个坏脾气的奇怪家伙，她的同事，同时也是上司吩咐特别注意的疑似不法分子。 属于她的记忆全数灌入脑中，她终于没有了那种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了。 唐晓森没在意少女的阴阳怪气，反而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我就知道，假如我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虞露白听懂了未尽之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她的话接下来的内容是——当我们都陷入险境时，能唤醒我们都也只有你。 ——这家伙把她当后招了是吧！ 知道自己被算计的虞露白十分不开心，虽然很想干脆撤走他们身上的精神力防护罩，不过看看远处已经从哭泣发展成哀嚎的「黑巢邪神」，她决定不和愚蠢的人类计较。 说起利用，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特卫队呢？ 而且，她心底还有个想法，而这个想法需要他们配合来实现。 综上所述，他们活着比死了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唐晓森苏醒后，昏迷的队员陆续醒来，而有些人因为剔除精神力得晚，身体上已经发生了异变，索性，还在正常人范围之内，只是身体变得臃肿了些，或许依靠节食可以减下来？ 不过那个身上长出了一根触须的家伙……可能手术可以切下来？ 虞露白也不甚确定地想，在触及唐晓森询问中带着哀求的目光时，笑着摇摇头。 没救了哦~ 唐晓森失望地垂下头，深呼吸一次，终于感觉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没有回答众人惊慌的质问。 “咱们时间不多了，要在我们被异化之前，收容「黑巢邪神」。”说完，她回头看向虞露白，问她，“小鱼，你可以吗？” 虞露白清楚她问的是，她能不能像安抚「蛛母阿潘」一样“安抚”「黑巢邪神」。 然而她不清楚，虞露白安抚「蛛母阿潘」的能力并不纯粹是“安抚”，而是用精神力和她产生了交流，唐晓森同样不清楚，「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并不狂暴，而是充满了哀伤和乞求，一样也在崩溃失控的边缘。 虞露白轻轻点头。 唐晓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还好，情况不算坏到极点，至少他们的“秘密武器”真的有用。 唐晓森看着懒洋洋打着哈欠的虞露白，眼中流露出感激，心中默默作下一个决定。 ——她欠虞露白一个人情，往后，她在不违背本心的情况下，她会竭尽所能地帮她一次。 虞露白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毕竟如今她和唐晓森的关系还处于似敌非友却又默契地维持表面平衡的阶段，可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融洽。 没多久，众人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其实也没什么计划，就是纠集身边的一切可用力量，掩护虞露白去往「黑巢邪神」身边安抚他。 一路上，他们已经亲眼见证过，那些异化怪物并不会将她视作同类而不去攻击她，因此，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拦住那些巨型怪物，为她创造前进的条件。 于是唐晓森公放了队伍频道，连续播放了三条同样的消息。 【我是d32区小队负责人唐晓森，我们已到达「黑巢邪神」百米范围内，现要掩护我们都一名队友去「黑巢邪神」身边，这是我们收容它的唯一机会，请附近尚有余力的小队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是d32区小队负责人唐晓森，我们已到达「黑巢邪神」百米范围内，现要掩护我们都一名队友去「黑巢邪神」身边，这是我们收容它的唯一机会，请附近尚有余力的小队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是d32区小队负责人唐晓森，我们已到达「黑巢邪神」百米范围内，现要掩护我们都一名队友去「黑巢邪神」身边，这是我们收容它的唯一机会，请附近尚有余力的小队助我们一臂之力。】 后面附带了一串他们的地址。 可是消息发出去了很久，依然没有人回复，唐晓森抿着唇，难得露出了几分失落的模样。 刘长安打着哈哈安慰她：“没事儿，大不了咱们自己干！” 唐晓森：“我知道，就是物伤其类。” 公放频道之后，一公里内的所有队伍都可以收到消息，哪怕在无信号的情况下也是一样。 如今消息发出去却没有人回复，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其他队伍明哲保身，不愿意提供帮助；二……这一公里内没有其他队伍了。 唐晓森不愿猜测是后者，可现实情况让她不得不相信。 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艰难她很清楚，他们小队四人自爆才换来了他们走到现在，后来又差点发生异变，如果不是虞露白，恐怕他们早已加入怪物都行进队伍中。 其他队伍实力不一定比他们弱，却绝对不会有第二个“虞露白”能打断他们的变异。 没错，唐晓森已经猜到，导致他们变异得源头正是无处不在的空气，而指挥部那些看过「黑巢邪神」视频而变异的人，根据她的猜测，或许是因为直视「黑巢邪神」。 「神明」不可直视—— 正当她准备行动时，频道中突然传来一串艰涩的电子音，像是信号不好似的，滋滋了两声。 【我……是d15区尤乐……我在「黑巢邪神」西侧，可以配合……】 紧接着他之后，频道内陆续响起各种附和声。 【我是d21区雷若雨，同样在西侧，尤乐我在你左边，可以配合。】 【我是d24区杨少林，正在往你们那赶。】 【我是d15区……】 【我是d5区……】 第25章 「黑巢邪神」(十八) 要说掩护，其实特卫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并不是他们实力微弱，而是因为那些巨型怪物仿佛看不到虞露白，纷纷无视了她，就好像一致失去了攻击欲，新鲜的血肉对它们不再拥有吸引力。 这种反常引起了唐晓森的警惕，她在耳麦中告诫虞露白：“要小心，情况不对劲。” 虞露白冷淡地回了个：“收到。” 比起特卫队的一无所知，拥有举世唯一的精神力感知的虞露白通过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属于「黑巢邪神」的精神触须能猜测到一星半点的情况。 巨型怪物并非丧失了攻击欲，而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着它们，它们对此怀抱着狂热且执迷的态度，因此能够拒绝新鲜血肉的吸引。 虞露白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庞大黑影依然静静地伫立着，与他安静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周遭空气中隐隐躁动起来的精神力和充斥着大脑的愈发尖锐的哭声。 造成一切异变的源头就是「黑巢邪神」，而且这种异变并非是他本身希望发生的。 虞露白沿着马路往前，大摇大摆的姿态看上去不像潜伏前进，反而像是和平年代出来压马路的小姑娘，看得身后的唐晓森额角青筋直跳，一边配合着通讯员在四处设置电磁锁阵，一边在心里下定决心，等回去就好好训练她。 虞露白尚且不知道每天早起跑圈的悲惨生活即将找上门，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试图和空气中「黑巢邪神」逸散的精神力进行联结。 结果失败了。 不过这也让她发现了一件事——空气中逸散的精神力并不具备自主性，它属于「黑巢邪神」，又不完全属于「黑巢邪神」。 举个例子，有点像是掉落的头发，长在头上的时候与头皮相连，因此拉扯头发时本人会感到痛意，而当它们掉落的时候，哪怕上面存在dna，对头发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再被本人感知到，无论是拉扯还是断裂。 在上述例子中，“人”代指「黑巢邪神」，“头发”是精神触须，而“dna”则是精神触须中「黑巢邪神」所包含的情绪和属于「黑巢邪神」本身的标记。 思及此，虞露白也忍不住感叹了，单是逸散的精神力就能包裹整个中心城区，不敢想象「黑巢邪神」本身的精神力储备究竟有多少。 不过他如今陷入了某种不受控的狂暴状态，才会导致身边的一切生物都被狂乱的精神力影响，从而导致身上产生不可逆的变异。 具体表现在身体的变异和精神的变异——在精神上，发生变异的生物会变得嗜血凶残，对一切非同类的生物都拥有极高的攻击欲，同时会将导致它们产生这一变异的源头视作至高之神，主张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神。 而对于发生的这一切，都使「黑巢邪神」感到痛苦愧疚。 他的本意并非掀起灾难，可他的存在就是灾难本身。 无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身边的一切生物都会因他而死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如同“神”一般的生物。 对他造成的一切，虞露白并不会产生愤怒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因为她并不具备普通人的同理心。 相反，她对灾难的源头更具怜惜。 越靠近黑暗，「黑巢邪神」的身影就越发清晰。 虞露白头一次看清了「黑巢邪神」的模样，说实话，他并不丑陋。 也许是滤镜，在她的眼中还有几分可爱，而庞大的身躯又自带几分压迫感。 圆滚滚的脑袋，懒洋洋耷拉的眼皮，和遍布黑色鳞甲的粗壮触手，他浑身呈现闪亮的黑色，这种黑色并不会显得灰扑扑，而是传说中那种五彩斑斓的黑，偶尔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七彩的辉光。 然而当你直视黑漆漆的皮肤时，大脑会不可抑制地沉迷下去，如同直视深渊，理智敲响警钟，身体却无法动弹，然后在一片眩晕中不知不觉地异化成怪物。 他的外形肖似某种头足纲科生物，非要说的话，和章鱼有些类似，唯一的区别是头上长了两个小鼓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欲破皮而出。 虞露白敏锐地察觉到——他正在生长。 或许他还未成年，因此需要大量的营养，而这些营养…… 少女的目光落在黑巢下方——黑巢，名为“巢”，实际上是某种类似鸟巢的建筑，同样黝黑的骨架凌乱丛生，质感像是金属，又比金属少了几分光泽。 而黑巢的上方，她并未看到是何模样，只能看到上方的天空似乎被什么东西照亮般，散发着幽幽的橙红色光芒。 黑巢的下方似乎留了一个专门的孔洞，此时那些巨型怪物正排着队从孔洞中进入，紧接着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啸鸣，孔洞中溅出几滴紫色的血液便再无生息。 虞露白猜测它们是死了。 一只接一只，神奇的是，她居然能从巨型怪物的脸上看出几分满足和愉悦。 ——简直像是献祭！ 随着巨型怪物一只只地进入，刺入脑海中、属于「黑巢邪神」的哭泣便越发清晰尖锐，狂乱的精神力横冲直撞，外部裹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虞露白疼的脸色发白，神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安静地站在街角，在半边橙红和半边昏暗的诡谲天色中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小鱼，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吗”耳麦里传来唐晓森略显焦急的询问。 虞露白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张照发在频道中。 耳麦那边沉思了几秒，紧接着，唐晓森的声音愈加急切：“这是在进食……黑巢里估计有什么东西！” 虞露白闻言了然点头，和她的猜测差不多。 不过比起“进食”，她认为是“喂食”更加妥当。 突然，周遭的空气猛然一变，那些刺猬般的精神力竟化作刀刃，虞露白猝不及防被刺个正着，精神海瞬间掀起波涛，消弭了精神刃，然而本就贫瘠的精神力经此一役后更加稀少，差点连套在特卫队员身上的罩子都维持不住。 虞露白忍耐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地蹲坐在原地。 “小鱼，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小鱼！” “我、没事……” 虞露白咬唇遏制住涌到嘴边的痛呼：“别担心，我可以……” 唐晓森：“实在不行就回来，不要逞强！” 虞露白：“我心里有数。” 唐晓森：“好，你自己小心。” 虞露白深呼吸几口，终于感觉她恨不得把脑子掏出来的疼痛缓解了一些，然后站起来，眼神从漫不经心已经转变为了恶狠狠。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敢让她感受到疼痛，他都死定了！ 少女咬牙切齿地瞪着一无所知的「黑巢邪神」，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战五渣的体术和偏向辅导型的精神力。 md，世界上有这么多大杀四方的大女主，多她一个能怎样？！ 第26章 「黑巢邪神」(十九) 在虞露白忿忿的时候，特卫队也没闲着。 他们在必经路口设下了重重陷阱，最外层是一层地刺，密密麻麻的金属刺在地上闪着寒光，强度很高，足以刺破巨型怪物的触手。 第二层是一条地雷带，和地面同色的新型地雷很容易让人忽视，但其威力不可小觑，足够炸毁一辆大卡车，要知道，如今的卡车车身都做了特殊处理，无论是重量还是强度，都不是末世前的卡车能比的。 追里层则设置了一圈的电磁锁阵，其目的是为了困住突破至此的巨型怪物，让他们能在安全距离之内做出有效攻击。 不过危险性也很大，毕竟能通过外两层陷阱的巨型怪物，应该也是巨型怪物中的佼佼者。 在没到达这里之前，唐晓森未曾想到整个中心城区里居然藏了如此多的巨型怪物。 黑巢前排了一条长队，如今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从城市都各个角落里赶来，数也数不尽。 最外层的地刺刺伤了不少巨型怪物，它们的触手遍体鳞伤，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伴着“咔哒咔哒”的奇特脚步声，满脸凶恶兴奋地往前。 第二层的地雷带炸飞了不少巨型怪物，一时间血肉满天飞，紫色的血液渗入地里，变成了深沉的暗紫色，碎裂的肌肉组织还带着活性，落在地上的时候跳跃了几下。 有个圆圆小小的头颅滚过来，试图穿过电磁锁阵，人类外形的头颅上还带着狂热的笑容，眼神透过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的黑影。 那颗头颅张着嘴，嘴里发出模糊诡异的奇怪声音，唐晓森忍不住凑近去听，隔着一层滋啦啦作响的电流，只捕捉到几个单词。 “神……我的、神……奉献……身体……成长……” 没一会儿，头颅失去了活性，狂热的眼睛黯淡下来，脸上保持着夸张扭曲的笑容便定住不动了。 ——他死了。 唐晓森站起身回到队友身边，拧着眉，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黑巢邪神」确实在生长期，而巨型怪物一个个赴死，只是因为甘愿作他生长的养料。 这种生长模式不得不让她回想起卢勍的经历——他的话并非全然不可信——他曾说停车楼那片区域没有普通怪物，而她们一路走来也确实没有碰到普通怪物。 那片区域没有普通怪物，却有一只空前强大的巨型怪物，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巨型怪物”，那么是否说明，那些消失的普通怪物也作为养料供他们其中的某一只进化，才有了他们所见的巨型怪物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不得而知，不过卢勍的异常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眼前。 作为与怪物为伍，疑似怪物却仍然保有人的理智和逻辑的存在，他无疑是特殊的，相信研究院会很喜欢这个研究材料。 唐晓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不远处靠在墙角，四肢被缚且陷入昏迷的卢勍，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暗光。 紧接着，近在眼前的怒吼唤回了她的失神，唐晓森眼神一厉，举枪对准一只已经突破两层防线的巨型怪物。 咚——沉闷的枪声响起，空气中产生了一阵水波般的具象化扭曲，能量弹正中头颅，怪物的脑袋瞬间四分五裂，然后身体因为惯性又往前趔趄了几步，倒地不动了。 一只接一只的巨型怪物突破了防线，被电磁锁阵拦在外面，怪物们完全无视滋滋作响的超强电流，身躯接触到的一瞬间就发出来焦香的肉味，忽视掉疼痛想暴力平推时，又被一层磁网拦住，再前进不得。 庞大的身躯被挤压在电磁锁阵上，扭曲的面容狰狞又恐怖，因为阵前怪物密度太大，还会跟别人的触手打结。 还没高兴两秒，一个消息打破了特卫队轻松的氛围。 “唐队，电磁锁阵能量不太够了！” “备用的呢？” “我说的就是备用的！” “还能够坚持多久？” “最多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啊……唐晓森怔怔地想，目光触及源源不断挤压而来的巨型怪物，嘴角勾起疯狂的笑容。 这次任务他们憋的够久了，4位队友的去世，虞露白独自面对「黑巢邪神」的愧疚和眼前受伤的队友们，都让她的压抑着愤怒之火，这股火焰从一开始的小火苗熊熊燃烧滔天巨焰，负面情绪积压在心底，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从不是多么理智冷静的人，年少时脾气暴躁，才会被父母扔进军队，后来机缘巧合才加入特卫队——不如说每个成日里以“特异”为求生手段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研究院全是一些科研疯子，而他们特卫队则是一群战疯子，甚至后勤部的高层大部分是从政的家伙们退下来，表面上和善可亲，背地里卖了你还能让你数钱。 于是在「黑巢邪神」之前，特卫队先进入了狂暴状态。 耳麦里响起她那疯狂又兴奋地声音，情绪感染了所有人。 “让我们来大干一场！” “芜湖！唐队赛高！” 一群战疯子早憋坏了，一听到命令，立马跟只大猩猩似的冲了上去，兴致勃勃地分配起巨型怪物来。 “这只我的！你们随意——” 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虞露白一无所知，为防打扰，她在和唐晓森说完后就切断了频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然十分靠近「黑巢邪神」。 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的身躯到底有多么庞大。 远看是像座山，走近了极具压迫感，虞露白站在他的脚边，渺小得像只蚂蚁，身体还没他一根触手粗。 啪嗒—— 兜头浇下一股水液，把她淋了个透心凉，虞露白摩挲着湿润的手指，有点黏糊糊的，放在鼻尖一闻，湿润里带着点咸腥，再抬头—— 这tm是这家伙的眼泪！ 外形威武可怖的邪神，此刻正荷包蛋眼，一颗颗比人还大的泪珠从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落下，仿佛在她头顶上下了场咸腥苦涩的雨。 脑海中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哀怨哭声，吵得她脑仁突突。 虞露白实在想不到，长得这么吓人的大家伙，居然是个哭包，从她进入这里就在哭，哭到现在还没停止。 都几小时了！他不累，她都听累了好么！ 虞露白愤怒、暴躁，然而无济于事。 气得她狠狠拍了触手一巴掌，一看掌心，居然红了，而且还有变肿的趋向。 可恶啊，气死了！ 她十分粗暴地握拳，抵住一小片皮肤，肌肤相触的瞬间，精神联结—— 她说的第一句话：【你tm别哭了！】 「黑巢邪神」一听有人能交流，睁着双透亮清澈的大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滚：【呜呜，姐姐……】 虞露白：破案了，这果然是个未成年。 第27章 「黑巢邪神」(二十) 虞露白被这声“姐姐”吓了一跳，听到这个略显亲近的称呼，第一反应就是：【你认识我？】 「黑巢邪神」在呜呜哭泣的间隙抽空用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不……认识吧？】 虞露白：【认不认识你不知道？】 「黑巢邪神」对手指：【人家好像失忆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忘掉了……姐姐你别这么凶嘛~】 语气里委屈得很，精神力还可怜巴巴地勾她。 天知道她原本脾气可好！ 果然最讨厌小孩子了。 生气了没几秒，所幸她还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让这小孩儿收了神通，省的造成更多伤亡，最重要的是不要误伤了她。 应该庆幸现在大家对待特异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收容，要是时间再往前推个三百年，指不定这小孩儿得死个几次。 似乎是有人说话了，「黑巢邪神」（总感觉知道对方是个哭包小孩儿之后叫这个代号怪怪的）的情绪好了许多，声音里听得出来几分轻快。 【那个，姐姐，这是哪里啊……】 虞露白揉了揉额角：【中洲，d16区中心城区。】 【中洲？在哪里？】 【水蓝星东北方。】 【水蓝星又是哪里？】 虞露白被源源不断的问题搞得头大：【你是十万个为什么么，怎么问题这么多？】 「黑巢邪神」委委屈屈地闭嘴了，用自以为小声，实际上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抱怨：【好凶……】 md，今天不揍这小子一顿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虞露白看了眼自己白皙柔嫩的拳头一眼，恨恨放下。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因为实在心烦，于是干脆从源头止住话头：【先不闲聊，把你的精神力暴乱解决掉。】 【好啊，谢谢姐姐！我现在可痛啦，而且不小心弄死好多小可爱呜呜，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哭起来，不过虞露白听到还蛮欣慰的。 因为从他的话中体现出了一个意思——「黑巢邪神」精神力中所反应出来的愧疚并非是她以为的伤害了平等存在的愧疚，而是类似于不小心伤害了家里的宠物或者路过的可爱流浪小动物的愧疚。 什么嘛，这家伙好傲慢啊——虽然这么想，不过心里居然还有点儿高兴。 大抵是听习惯了哭声，虞露白已经能自然地忽略掉噪音，释放精神力，顺着他们的联结进入了「黑巢邪神」的精神海。 他的精神力储备远超她的预料，虽说精神海的面积似乎不及她，不过那片海被填了个半满，黑漆漆的海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尚未靠近，狂暴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海面无风自动，涌起滔天巨浪，她的精神力差点被海浪卷入撕碎，吓得立马离远了。 【你这精神海也太暴躁了吧。】 【嘿嘿，所以我现在疯的厉害。】 上一秒还在哭的「黑巢邪神」笑得摇头晃脑，发出嘿嘿的傻笑。 虞露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摁下突突直跳的额角，声音里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从现在开始，闭嘴，努力放松，精神力跟着我走。】 动物直觉拉响警报，「黑巢邪神」期期艾艾地闭上了嘴，眨巴着大眼，心里有些虚。 总感觉再说一句下场会很惨的样子…… 虞露白摒除杂念，心中逐渐平静，受到心情影响的精神力也慢慢平息，温和的精神力在精神海上空旋转了一圈，巡逻似的，没多久就找到了狂暴源点。 那是一处海上漩涡，螺旋形的水涡突兀地出现在海面上，白色的海浪和墨色的海水混合在一起，溅起几人高的浪花，水珠打在精神力上，竟让她感到细微的疼痛，在漩涡之下，有狂暴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在这方天地间，空气似乎都因此产生了扭曲，重叠的巨浪和低沉的天空，让人不自觉地混淆海面与天空的界限。 虞露白控制着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在感受到痛意时干脆地停下。 此时，距离漩涡大概三米处，细密的水珠直接给她洗了个脸，精神力从内到外被浇了个透。 虞露白：幸好为了节省精神力，她没用人形进来，要不然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凝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本的一大团精神力逐渐化作丝线慢慢靠近了漩涡，避开四溅的水珠，绕了几圈，然后找到一处破绽便飞快地钻了进去，整个过程中，「黑巢邪神」都牢牢跟在身后。 漩涡里是一片充斥着巨大风暴的世界，席卷的狂风、暴击的闪电和波涛汹涌的另一片深海，一望无垠的世界里只有雷暴的电光和精神丝线的微光。 这是一片恒久黑暗的世界，没有光源也没有生命，哪怕连身为主人的「黑巢邪神」本身都无法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进入这里。 而虞露白能进来，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力自带温和的治愈能力，在生物的求生本能之下，潜意识不愿意拒绝她，同时，她似乎也曾无数次像这样为别人梳理治疗过狂暴的精神力，就算精神遗忘，身体还带着记忆。 她从前的职业或许就是精神力治愈师之类的，可是这个世界明明尚且处于精神力的认知阶段，甚至普罗大众根本不知道“精神力”这一名词。 研究员们倒是发现了精神力的存在，但也仅仅只到发现而已。 谜题尚未解开，越来越多的谜题已经出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无数个分支上连接着其他小谜题，相信等她解开这些谜题，真正的谜底也将呈现在她眼前。 当虞露白的精神力进入到「黑巢邪神」更深层的精神世界时，那根精神丝线居然分裂出无数根更细的丝线，铺天盖地、温和却坚定地向各处涌去。 进入深海、冲入狂风、顶着雷暴迎难而上。 终于，海洋恢复清澈，狂风化作微风徐徐拂来，雷暴消失无踪，这片天地虽然依旧无光，满天的精神丝线却如同另一轮太阳，散发着柔和而不是炽热的光芒。 「黑巢邪神」早欢呼上了：【哇！好舒服啊！姐姐好厉害，这起码有ss级了吧？】 虞露白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名词：【ss级？】 谁知「黑巢邪神」本人比她更迷茫，精神力散发出清澈而愚蠢的光芒：【咦？为什么我会说这个？】 【你说的你自己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姐姐！明明什么ss级的我都没听过，结果脱口而出了……】 他看上去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委屈地到处蹦哒。 虞露白还在和他精神联结中，通过联结，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确实没撒谎。 他本特异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ss级”这个自己也没听过的名词。 难不成是潜意识或是深层记忆作祟？ 虞露白默默记下，准备出去了调查看看。 跳过这个话题，他们离开了深层精神世界，回到了那片深沉的大海。 海面依旧呈现不详的墨蓝色，天空仍然阴沉，漩涡却已经消失，海面也不再起波涛，看上去和几分钟前截然不同。 【外面那些寄生的精神触须你自己可以收回吧？】 在解开联结前，她还不放心地询问。 「黑巢邪神」疯狂点头：【会的会的，姐姐你就放心吧！还有姐姐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哦~】 虞露白冷淡地点头，飞快切断了联结。 第28章 「黑巢邪神」(二十一) 精神力刚回到身体，虞露白就脸色惨白地弓起身体，手掌撑着额头，眉毛紧锁。 本来攒精神力就困难，在中心城区先是怕队友变异，自己没有帮手，硬生生切断了变异，顺便还人手一个防护罩，现在又给个精神力狂暴的小孩儿进行了梳理，直接给她消耗一空。 好家伙，攒精神力几个月，一朝任务，又重回解放前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黑巢邪神」关进随身携带的空间折叠器中，她再没了力气。 虞露白视线一阵天旋地转，目光的最后，她看到逐渐散去的灰雾、僵硬倒下的巨型怪物和向她跑来的队友们…… 她带着不甘陷入了昏迷。 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虞露白咬牙切齿地想着，她绝对要把「黑巢邪神」带回d32区，然后先饿他个5678顿！ 虞露白昏迷了，其他人其实也没坚持多久，鏖战这么久，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伤，更别提自进入中心城区以来精神紧绷，无形之中还被「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影响着。 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大家也是该晕的晕，还没晕的也没什么力气能带这么多人离开。 所幸笼罩着中心城区多日浓雾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逐渐散去，放置在浓雾边缘的探测器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指挥中心的大屏上，从队伍切换到了探测器界面，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就看到灰雾浓度缓慢下降。 “快去报告段指挥长！”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院匆匆跑出去，一路上留下了惊喜的欢呼：“段指挥长！雾气浓度下降啦，他们成功了！” ——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这熟悉的一幕让她恍惚地以为还在几个月前，那时她孑然一身地从医院醒来，床头的心电仪发出一声“滴”，没多久医生就赶到病房，在她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现在的场景亦是如此。 脑袋还是一阵阵抽疼，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清瘦的躯体脆弱易折，在病床上被被子层层包裹，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段寻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d32区特卫队会同意她加入，为什么最后完成任务的是她。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中，他从陆续醒来的队员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也看过随身携带的记录仪。 无论是在所有人都出现变异的情况下她却毫发无损，还是最后直接触碰「黑巢邪神」也丝毫不受影响，更或者是被带出来进行身体检测时，医生只得出了“她在睡觉”的结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 据说d32区曾经出现的那只危险等级s+的「蛛母阿潘」也是因为她才能成功收容。 他其实并非是多么有好奇心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在少女察觉到他的到来，悠然回头向他投来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时，段寻如此想到。 只要确定了她对中洲并无恶意，那么她的能力或许可以拯救无数战士。 站在门口整理的几秒钟情绪，段寻收敛了脸上的沉思，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神情，向她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是段寻，感谢你在本次任务中做出的贡献，我谨代表全体任务者对你表达真挚的谢意。” 十分官方也十分客套的话，配上青年凌厉的外表和冷漠的表情，有种淡淡的压迫感。 虞露白上下扫视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完全无视掉伸到眼下的手掌，蔫蔫地低下头继续发呆。 头好痛……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社交。 被无视，段寻也不尴尬，拉了条椅子坐到床边，耐心地问她：“现在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虞露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问：“我怎么了？” 段寻：“检测显示你睡着了，或许你该和我一起去a区看看，那里有远比d区更好的医疗设备和资源。” 虞露白摇头：“不去。” 见她拒绝，段寻便跳过这个话题说起来另一件事：“「黑巢邪神」的空间折叠器拿到研究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收容到d16区的收容所里。” 虞露白总算又给了他一个眼神：“我觉得不太好。” “为什么？” “「黑巢邪神」使人变异的能力是被动的，只要他存在，就会不停地使周围的一切生物都发生变异。” 她顿了顿，眼底涌上狡黠且笃定的笑意。 “而全世界，恐怕只有我对此免疫。” 段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的意思是，要带走「黑巢邪神」？” 虞露白点头：“只有在我手中，才不会造成伤亡。” 段寻看着她，唇角有种微妙的笑意，像看某种张牙舞爪的小动物似的。 并未正面回答她，只反问：“跟你上司商量过了吗？” 虞露白脸色空白一秒。 她很想问这还需要跟上司商量？然而下一秒，就想到了——把「黑巢邪神」带回d32区，经费需要申请，而且她还在d32区收容所打工，就是再不乐意，上司的话也得做做样子地听。 少女啊啊呃呃了许久，仿佛被剥夺了语言能力，看着段寻，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求助的意味。 段寻没忍住笑了下，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本来就是恶趣味逗小姑娘的，现在看她一副苦恼的模样，只觉得更可爱了。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表面是一本正经，实际上充满恶趣味的段指挥长暗笑。 话题很快重回正题，段寻也收敛了恶趣味。 如虞露白所言，「黑巢邪神」的能力不可控，只要他存在，就会一刻不停地改造周围的所有生物，哪怕被关在空间折叠器里也一样。 研究院那边已经从关押着「黑巢邪神」的空间折叠器周围检测出和笼罩中心城区浓雾成分相同的东西，曾经触碰过空间折叠器的人身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异。 除了她。 与此同时，报告显示她有轻微的营养不良，体质虚弱、睡眠不足和用脑过度，除此之外十分健康，重点是完全没有变异得迹象。 健康的仿佛从未进入过中心城区，要知道和她一道被救出来的特卫队员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变异，包括她的队长。 本来他就打着让人带走「黑巢邪神」的目的来看她，如今人自己提起，正好顺水推舟，省的他做坏人。 而这件事，和唐晓森也商量过了，对方表示只要少女同意，她就没意见。 因此段寻很爽快地同意了：“「黑巢邪神」就交给你们d32区收容，经费我已经帮你们申请了。” 虞露白：“你耍我？” 段寻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 第29章 回归 再回到d32区，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他们待在医院手术、养伤，顺便处理任务的结尾。 至于虞露白，她身上除了精神力消耗过度的疲惫感之外并无外伤，因此住了两天院就出院了，剩下的时间因为要和大部队一起走，就只能无聊地到处闲逛，顺便应付一下源源不断的好奇心。 作为最后成功收容「黑巢邪神」并且毫发无损的人，外界对她感到十分好奇，不断有人借口偶遇出现在出行的路上，在食堂吃个饭也能感受到落在身上或光明正大或暗中打量的目光。 到后面搞得她烦了，干脆不出门，整天宅在宿舍里当家里蹲，每天除非吃饭绝不出门。 不过也没宅多久，就碰到了不得不出门的情况。 d16区研究院已经对「黑巢邪神」进行了初步研究——在牺牲了四位研究院的情况下——他们对「黑巢邪神」的特性、能力有了初步了解，更多的，时间不够，而且以他们目前的技术来看，继续研究下去也只会平添伤亡。 在看过四位变异得几乎没有人样的研究员后，院长作出了这个决定。 把空间折叠器交给虞露白时，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已佝偻了背，鬓角白发丛生，短短一个月竟然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他沉重地看着虞露白，嘴唇嗫嚅，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虞露白其实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也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回看。 站在身侧的唐晓森叹了口气：“罗院长应该是想要你配合研究。” 毕竟也许她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直接接触「黑巢邪神」并且不受影响的人了。 虞露白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所以？” 唐晓森没忍住笑了：“亏我还以为你会愧疚。” 虞露白：“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晓森：“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 虞露白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小老头心机还挺深，故意装作一副难办的样子等我问，我一问他就可以顺嘴提，他提出来了不就可以道德绑架我？哼，我没道德，所以才不问。” 唐晓森轻笑夸赞：“聪明的姑娘。” 虞露白傲娇地“哼”了一声，随手把空间折叠器揣进兜里，溜溜达达走了。 说实话，今天唐晓森还给了她蛮大惊喜的。 唐晓森，出生于军人家庭，家里从太爷爷那辈开始就参军，她成年后也顺理成章地进了军队，后来退伍也参加特卫队，总体还是没离开军警体系。 照这样来看，她的性格应该是忠诚、坚定、严厉、果断，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和刻板印象大差不离，不过今天倒是让她大吃一惊了。 虞露白以为唐晓森应该劝说她奉献自己，造福社会，没想到她居然赞同虞露白的做法，甚至还夸她“聪明”。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疑惑的目光，唐晓森拍拍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得像是一阵风：“政府保障每一个履行义务的公民权利。” 虞露白：“好官方的说法……” 她还以为唐晓森具有反叛精神或者变异把脑子变坏了，没想到还是这副为国为民的死样子啊。 少女撇撇嘴，觉得有点儿失望。 拿到空间折叠器后，没几天他们就坐上了返程车。 收容所还是那样，纯白到刺眼的建筑群，一片荒芜的土地，走入这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枯败的黄和刺目的白。 这两种配色，无论过去多久，虞露白都不会习惯，此时她眨巴着酸痛的眼睛，一脸不忍直视。 车厢里的其他人早已闹开，一群大男人凑一块集体返祖，哦哦哦地学起了大猩猩，还假装大明星出行，几个脑袋挤在窄小的车窗里对外面疯狂挥手。 唐晓森坐在副驾，神态轻松地笑着看他们闹腾，难得放任了不符纪律的行为。 车子驶入大门的时候并未出现夹道欢迎的场景，ai保安冷淡地询问过后就放他们进去，下了车，唐晓森带着队员们往特卫队宿舍走，她还要先去和总队复命。 而虞露白则和他们分道扬镳，回了后勤部办公室。 时间正好是上午十一点，再过一小时食堂开饭的时候。 乘着电梯上楼，虞露白敲响了杨助的办公室门。 一进去看到她，杨助摘了眼镜，双手不着痕迹地在某个按钮上一按，笑容温和亲切地关心她：“回来了，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虞露白公事公办：“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她看上去一点儿不在意虞露白的冷淡，“需要批你几天休息吗？你不在的时候「蛛母阿潘」都让小陆他们帮忙照顾，让他们多照顾几天也不碍事。” 虞露白摇头拒绝：“不用，「黑巢邪神」还没安顿好。” 杨助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疲惫地揉揉额心：“瞧我，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小鱼啊，先辛苦你一段时间，过段日子再让你轮休。” 虞露白可有可无地点头，虽然她清楚这个承诺只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 开玩笑，放眼全世界，目前暂时只有她可以接触「黑巢邪神」，让她轮休，万一出了什么事，「黑巢邪神」要是直接死亡，然后d16区再度重现昔日惨烈情景？ “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杨助叫住她，“你来收容所时间不短了，适应的也差不多，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给你增加几只特异，工资待遇也给你提上来。” “哦，差点忘了，你出外勤的这段日子，「蛛母阿潘」都是阿常负责的，月底的时候这部分工资会划给他，你没意见吧？” 虞露白：“应该的。” 干了多少活，拿多少钱，她还没有傲慢到把同事理所当然视作奴隶的程度。 “你没意见就好，”杨助温和地笑笑，“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正好跟办公室的同事们叙叙旧。” ……跟他们有什么好叙旧的啊。 虞露白撇撇嘴，推开门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杨助拨通了内线电话：“喂？老陆吗？对，她回来了，你们可以开了，注意安全。” 那边说了句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杨助盯着桌面怔怔发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死寂的室内传来她轻若呢喃的声音：“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这一切虞露白都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了办公室。 出乎她意料是，设想中同事们或许会对她的任务过程非常感兴趣，把她层层包围询问她各种问题，然而实际与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工位上，防打扰系统像是蛋壳把人牢牢包裹其中，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怎么回事？ 虞露白有些奇怪，平时办公室里也没这么安静啊——以宇仔和陆佳为主的两个小年轻日常各个工位乱窜，阿琳阿常热衷于聊各自的情感、婚姻生活，而老陆和老赵两个老的则是各自端着茶杯品茶，顺便感慨一下日子和平美好。 怎么今天都没声儿了？ 怀疑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异常，反倒是手环上收到了陆佳的消息。 【223干饭小分队（无杨助版）7】 【一只小陆：滴滴，呼叫小鱼！】 【一只小陆：想听八卦 卡姿兰大眼.jpg】 第30章 哭包邪神 这是什么时候加的群？ 虞露白看着手环里显示的【干饭小分队（无杨助版）】，随手翻了下群成员，除开群主【一只小陆】、管理员【开车去宇宙】以及她之外，还有【笑口常开】、【大陆】、【老赵】、【是琳不是林】。 思考了没几秒，她就把网名和人对上，分别是：【一只小陆】是陆佳，【开车去宇宙】是宇仔，【笑口常开】是阿常，【是琳不是林】是阿琳，【大陆】和【老赵】分别是陆全和老赵。 建群有一段时间了，但她显然是刚刚被拉进去的，眉毛一挑，看着群里陆佳疯狂刷屏。 【一只小陆：小鱼小鱼小鱼~摆脱你啦，说说看嘛~】 虞露白关了手环，懒得搭理她，任凭陆佳在群里撒泼打滚也不出声，全装自己不在群里。 无意义的社交，无趣。 等打开了防打扰，虞露白才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窝进座椅中，柔软的布料将她牢牢裹住，按摩模式在身体接触到一瞬间自动打开，轻重适宜的揉弄敲击酸痛的背部。 直到此时，虞露白才彻底放松下来，绷紧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大脑中泛起细密绵长的针刺般的疼痛——修整了一个月，精神力耗尽的后遗症依然如影随形。 她是个很耐痛的人，即便脑子里像是有几千根针同时在刺，也依然神色如常地行走在外，只是因为疼痛，记忆力衰退同时性格越发缺乏耐心和懒散，旁人看了，也只以为她脾气又变坏了。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精神海，脸色愈发阴沉，听到一只振动着弹出消息的手环，心中更是烦躁，索性直接静音——世界终于安静了。 虞露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病恹恹的眉眼懒洋洋地耷拉着，大脑放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点出神，苍白的嘴唇紧紧抿起，因此泛起一丝血色，看上去倒是明艳了许多。 手指无意识地四处乱动，默默乱糟糟的桌面，又塞进自己的口袋，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尖锐的棱角让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虞露白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空间折叠器。 放在耳边晃晃，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下一秒，脑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可怜巴巴带着泣音的少年音：【姐姐……】 虞露白猛然瞪大了双眼。 敲，把这家伙给忘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反常的办公室、全部打开的防打扰，以及……她似乎看到在见杨助时，她曾按下过什么按钮。 好啊，所有人都知道「黑巢邪神」在她手上，结果所有人都不提醒她是吧？ 给自己做好防护，就看着她和个傻瓜似的毫无防备带着空间折叠器到处跑——虞露白不得不发散思维阴谋论，难不成是因为明面上无法劝说她配合研究，因此使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吗？ 哈，人类真狡猾！ 就是不知道唐晓森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如果可以，虞露白当然不想怀疑她，相处这么久，两人也算有点儿交情，于对方不说十分了解，大致是什么人还是清楚的，理论上来看，唐晓森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然而出了事，她依然会第一时间怀疑唐晓森。 虞露白冷笑，心中升起的那点儿对人类的好感直接清空，甚至还控制不住地继续往下掉，看到手环里依旧源源不断弹出来的消息，更加生气。 坐了几分钟，猛地站起来，关了防打扰就直接出去，看到一片死寂、各自开着防打扰的办公室，忍不住讥讽一笑。 —— 脚步停在一扇极具科技感的金属门前，门牌上写着3606。 在前往3606的路上，她又一次打开手环，发现消息栏里在五分钟前收到了来自杨助的消息。 【y：小鱼，忘了和你说，分配给「黑巢邪神」的是3606，以后这层楼的特异都交给你负责了。】 虞露白毫不客气地对着摄像头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看她气冲冲地从办公室跑出去，知道算计她的事情败露了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他们想错了，她最记仇！ 于是气不过的虞露白又对着摄像头比了个中指，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摄像头，似乎是在瞪躲在摄像头后的人。 摄像头后，杨助站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后，毕恭毕敬。 老者看到虞露白孩子气的行为，捋了捋胡子笑道：“小姑娘胆子挺大，就是脾气不大好。” 杨助躬身应和：“刚成年还是个小姑娘呢。” 老者摇摇头：“这也不怪人家，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咱们不地道，你说是吗，老沈？” 老者身后、杨助左侧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无奈：“这不是为了咱们d32区嘛……” 况且当时他提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大家都同意的啊，怎么现在就说他一个？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是放在心里吐槽几句就算了。 “小唐啊，你和这小姑娘相处过，觉得她怎么样啊？”老者笑呵呵地跳过话题。 监控室的角落、一片阴影中，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正是对外宣称和总队作报告的唐晓森。 女人垂眸思考了几秒，就坚定地回答：“脾气不好，性格挺傲，但是个不错的姑娘。” 毕竟救过她，也救过二分队三分队的16名队员。 老者笑笑，没再说话，监控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视线转回3606室。 设置好生物信息后，特制金属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一阵特殊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冷冷的湿气，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里面空间格外大，大概是「蛛母阿潘」的三倍大，因为「黑巢邪神」不仅自身体型庞大，而且还附带一个个头不输本体的黑巢。 走到房间正中，虞露白拿出空间折叠器，在平滑处的按钮上一按，空间折叠器发出两声“咔咔”，紧接着往外用力一抛，空间折叠器霎时间散发出一股刺目的光芒。 虞露白边伸手捂住眼睛，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下一秒，一条沉重的触手死死压住了她的下半身。 脑海里响起活泼轻快的声音：【咦？姐姐？姐姐呢？姐姐去哪儿了？】 说着说着，没找到她，声音里又带了哭腔。 【呜呜，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虞露白(◣д◢)：【你tm先把爪子挪开！！！】 果然最讨厌小孩了！ 第31章 「云海鲛人」(一)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黑巢邪神」 介绍：体型庞大，高约132米，外形类似头足纲科生物。因其建造的黑色巢穴而得名。性格未知，能力偏向于精神方向的攻击，具体不得而知。不可直视，所有直视者都会异化为怪物，距离越近，概率越高。现收容于中洲d32区收容所。 战力等级：a+（暂定） 危险等级：sss —— 虞露白盘腿坐在地上，捂着嘴咳个不停，苍白的皮肤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起红晕，漂亮的眉眼也因此沾染了少许透彻冷淡的妩媚。 下半身酸痛得不像话，手肘、膝盖处已经出现了显眼的淤青，这还仅是皮肤裸露处，掩藏在衣服底下的身体只会有更多的淤青。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小心地缩在一边，向来喋喋不休的精神力此刻却一片安静，狰狞可怖的外貌居然能看出瑟缩。 虞露白止住了咳嗽，感受到身体的各个关节上传来闷闷的刺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早知道我该把你扔d16区给人研究的！】 「黑巢邪神」委屈：【姐姐~】 见她还是没消气，还想说什么，却被少女的眼神给止住了话头，他知道，再说下去，可能就要挨打了。 虽然姐姐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要是姐姐因为揍她而把手弄痛了，到时候不是又要和他生气，倒霉的不还是他？ 因此，尚且年少、正处于生长期的青少年特异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并且无师自通地得出了和异性相处的真谛。 虞露白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气冲冲地走了，让他想叫也来不及。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黑巢邪神」有些委屈，传递消息的精神力还来不及到达少女身边便已然消散，留下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的大块头邪神。 【姐姐，有饭没，我饿……】 这句话，虞露白自然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只会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哼，打不过还不能饿他两顿？虽然两点一到，喂食器就自动运行，不过上午那顿不是错过了嘛，饿他一顿早饭，也算小惩大诫。 出了门后，虞露白没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在六楼转悠了一圈，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遍布走廊的摄像头时，已经没了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应该是背后的人离开了。 眉间的褶痕稍稍减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看了眼手环时间，还有半小时才开饭，她又不想回去面对一办公室的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同事，干脆去看看未来要照顾的对象。 3号楼共6层，每层各30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可以收容一只特异，虞露白是新人，刚刚过了实习期，之前只照顾过一只特异，所以现在，收容所也不会那么丧心病狂，一下子给30间房全安排满。 「黑巢邪神」被收容在3606室，根据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1~5号房是安排了特异，6号房属于新收容的「黑巢邪神」，后面的7~30号房暂时空着，估计之后也会慢慢地被填满。 就近原则，虞露白从5号房开始往前看。 3605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着特异的基本信息——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云海鲛人」 介绍：体长3米，外形类似中洲神话传说中的鲛人，出行伴随云海。一只居住在云端的雄性鲛人，冷血动物，首次出现于b2区市郊，后被d32区收容所成功收容，性情凶残，纯粹的肉食动物，以控水控冰作为攻击手段。ps：千万不要爱上他哦~ 战力等级：s 危险等级：ss 虞露白看过门口的档案，哪怕上面写着危险等级ss这一属于高危的数据，也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她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的能力了。 同一个意外绝不会出现三次，「蛛母阿潘」「黑巢邪神」已经足够让她心中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了自信。 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生物时，对方能够交流，总比无法交流要好得多，况且，进不进去、接不接触，并不由她选择。 刚刚她已经在工作网中搜索了一圈，确认无法搜到「云海鲛人」曾经被收容在哪个房间。 这只有一个解释—— 他曾被收容在有“禁地”之称的8号楼。 用屁股想也知道，“禁地”中不是有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秘密，就是关押着可以决定你生死存亡的强大生物。 那么这份档案上的ss危险等级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毕竟「黑巢邪神」的危险等级可比他还高一级，就这也没人和她提过要把「黑巢邪神」关到8号楼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了她这个可以控制「黑巢邪神」的存在……不过虞露白还是更倾向于「云海鲛人」的数据造假，为的就是不引起她的恐慌，好让她乖乖走入为她量身打造的陷阱。 嘁，真的诡计多端的人类！ 虞露白撇撇嘴，有种被人安排的不爽，以她的性格来说，她应该和背后的人对着干，偏偏又想找回自己的过去，而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的过去或许与特异密不可分。 哪怕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她也不得不走进去。 在门上录入自己的生物信息后，虞露白打开了门。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水汽，并不像溪水河流那样充满水腥味，也不像海水那样腥咸，而是如同天边初落的雨水，无色无味。 咔嚓—— 门在身后悄声合上，室内陷入一片黑暗，而在这黑暗中，头顶却又一团什么东西散发出微光。 虞露白抬头看去，发现头顶上有着一团几乎占据了整个天花板的乌云，而那微光则来自于云层中不断闪烁的雷点。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恐怖的雷鸣声，紫色的闪电穿梭于云层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 虞露白感受到了一股被针对的感觉，头皮发麻，出了一背后的冷汗，抬头看看那团乌云，心中总有一种预感…… 总觉得，下一秒雷电就会落在她头上。 这么讨厌她吗？ 虽说被明晃晃针对，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反而还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思考起来——看来这只特异不太好相处的样子，这危险等级绝对不止ss了吧？ 她笑眯眯的，心底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云海鲛人」确实是有人故意从8号楼带出来的，至于背后之人的目的，她想，估计是想看看她的能力吧？ 光明正大的研究请求被拒绝了，那就只能背后迂回着来了。 心情又开始变差，虞露白释放出精神触须—— 【喂，聊聊？】 第32章 「云海鲛人」(二) 云海之上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震，穿梭云间的雷霆也一顿，像是控制一切的主人对她的声音感到震惊。 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脑海，宛如极地无人区经年不化的寒冰。 【你是谁？】 声音的主人依旧高坐云端，将傲慢展现的淋漓尽致。 虞露白是个很冲动、反骨很重的人，平日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身体不好，脸色苍白，连眉眼间都自带三分病弱，因此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冷冰冰的病美人。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越生气的时候，她就笑得越温柔。 比如此时。 声音中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你打算在上面躲一辈子？】 咔嚓——一道惊雷猛然劈在她身前三步的地方，在号称世界上硬度最高的金属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圆形痕迹。 【生气了？】虞露白笑眯眯的，【下来我们当面聊聊？】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才会认为在刚刚惹人生气的情况下把人从云层上叫下来聊聊。 然而出人意料的，「云海鲛人」居然真的下来了。 紫电闪烁的云层骤然平静下来，嚣张的雷电顿时消失无踪，云层倒还是乌沉沉的，晦暗的颜色看上去阴森极了。 云团从中央分裂出一条罅隙，有隐约的天光从上而下直射下来，在地面上留下长条形状的光斑，然后这条罅隙越来越大，耳边似乎出现了某种乐声吗，高远飘渺，还有种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神性。 一道身影从云层中背光飞下，背后展开了一对透明的纱状翅膀，飞行间，翅膀上闪过模糊的银色纹路，仿佛流淌的银河。 人影停在她身前一米远处，虞露白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这是一位极其俊美的青年，深邃的眉眼、大海一般清透的眼珠、略显柔和的面部轮廓，一头金色卷发长至腰间，随意散漫地披散，视线再往下，是恰到好处 的肌肉轮廓，胸肌腹肌一个不落，数一数，居然还有八块！ 下半身并非两条长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和眼睛同色的漂亮鱼尾，鳞片光滑发亮，尾鳍很大，泛着股漂亮的粉，上面连接着轻纱般的薄膜。 然而最吸引虞露白注意到并非青年柔和俊美的外貌和漂亮的大鱼尾，而是身后的如同蝶翼般的翅膀，说翅膀其实也不太准确，它的质地和尾鳍上的薄膜相似，长度很长，在他直立的时候，尾端会拖曳在地上，上面有着银色的纹路，就像是蝶翼上的花纹。 而此刻，那张轮廓柔美的脸上一片冰冷，海蓝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会用精神力？” 他张开嘴，居然说出了人类的语言——这绝对是只高智特异，智能程度恐怕和成年人类不相上下。 虞露白失态地瞪大了双眼，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的可以不依靠精神力就能交流的特异，虽然她也就遇到过三只特异。 而且目光触及笼罩在他们周围的圆形精神力罩——这是一种她未曾见过，也没有想到的精神力使用方式。 因此她更坚定「云海鲛人」来自8号楼的猜测。 思考过后，虞露白回答：“我是虞露白，一个普通人类，至于为什么我会用精神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少女摊手，作无奈状。 「云海鲛人」 的表情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神情凝重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柔软下来，面对她的时候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敌意却消失不少。 他问：“你是不是忘了从前的事？” 虞露白：“你怎么知道？” 少女颇为防备地盯着他，精神触须在他身后艰难地转化为刃，仿佛下一秒，如果他的答案不合意的话，精神刃就会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精神海。 而这攻势却很快被化解了，冰冷寒凉的精神力柔柔包裹住蠢蠢欲动的精神刃，轻松地在外头套了个水波似的罩子。 做完这一切，青年抬起头，漂亮的眉眼飞快闪过错觉般的笑意，声音也轻松了不少：“你很不错。” 虞露白被他夸的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她都要杀他了，这家伙居然还能笑着夸她“不错”。 难不成是在称赞她虽然是个辅助奶妈但是居然掌握了攻击手段？不能吧？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那个看上去最离谱的答案，或许就是真相。 然而这一切虞露白都不清楚。 反而因为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而更加防备了。 “你不必紧张。”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莫名地就让虞露白紧绷的精神逐渐平静下来。 虞露白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tm居然催眠我！” 无视了她的怒火，「云海鲛人」依然是一副冷若寒冰、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淡漠却轻柔。 “我对你没有敌意，至于我为何问你是否也失忆了，那是因为……”他顿了顿，眼中飞快地闪过某种十分沉重的情绪，“那是因为我同样也失去了记忆。” 虞露白闻言，心底飞快地划过一道灵光，然而还没等她抓住，灵光就消失了，内容是什么，她也就无从得知。 气得少女大口喘气，眼尾因为愤怒而染上晕红，直觉告诉她，这道灵光很重要。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迟了。 虞露白冷静下来，继续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海鲛人」眨眨眼：“你们是怎么称呼我的？” 虞露白：“他们叫你「云海鲛人」。” 捕捉到她话中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云海鲛人」心情好了许多，难得不计较愚蠢的人类给自己取难听外号，神色带着超乎寻常的郑重。 “吾名苍澧。” 虞露白一愣，十分无措：“啊、哦，你好。” 互相介绍完，两人相顾无话，双方都不是多热情的性格，又是第一次见面，能聊的热火朝天才奇怪。 这时候虞露白才开始吐槽，要是苍澧是和「蛛母阿潘」一样没多少智能，或是干脆和「黑巢邪神」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啊。 完蛋了，脚趾工程开始动工了…… 等等、“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 刚刚一闪而过的灵光再次出现，虞露白终于发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蛛母阿潘」暂且不提，毕竟蛛的脑子里只有宝宝和蛋，「黑巢邪神」和苍澧都说自己失忆了，这到底是个例还是普遍？ 又是什么才会导致他们失忆？是研究院的实验？还是其他外力？ 而且……虞露白皱起眉头，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在医院醒来时脑子一片空茫的场景。 她的失忆和特异是否存在必然联系？ 不不，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她推翻了，因为苏醒后，她不仅拥有完整的人生轨迹、住址和存款，书文女校，她的同班同学和任课老师显然认识她。 也就是说明，在陷入昏迷前，她肯定曾在社会中留下了痕迹。 那她又为什么会失忆？ 或许是意外，或许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问题又回到原点——她为何会失忆？ 谜团越来越大，虞露白受困其中不得挣扎，但她却越来越兴奋。 人生，拥有秘密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第33章 「深山凤蝶」(一) 见了「云海鲛人」反倒带回去一肚子疑问，虞露白也没心情再和他闲聊，主要是两人也不是能闲聊的关系，因此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3605紧挨着3604二者在外观上并无不同，只是门口显示屏上的资料变了一变。 3604室收容的同样是一只类人形特异，外表并不像「黑巢邪神」与「蛛母阿潘」那样庞大狰狞，比起「云海鲛人」的人身鱼尾，他的外形与人类更接近。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深山凤蝶」 介绍：剧毒，类人形特异，身高1.87米，额上生有触角，可感知外界环境大变化，包括温度、湿度等，是其最主要的感知器官。背后有一对蝶翼，翼展3.34米，翅青蓝色，遍布浅绿色鳞片，因其翅上花纹形似深山凤蝶（绿带翠凤蝶）而得名。是一只生活在丛林中的孤单雄蝶，对生活环境十分挑剔，食肉动物，首次出现于c14区中心城区，性格懒散，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被吵醒后会释放毒素，杀死身边所有生物。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ss 虞露白一看档案就知道绝对造假了，剧毒的美丽蝴蝶，起床气很重，被吵醒后会在空气中释放毒素，无差别攻击，这你告诉她危险等级才ss？ 感觉上头的人都是一群自信的家伙，以为如此愚弄她，她会看不出来吗？ 少女翻了个白眼，在二分之一死亡率的情况下，还是决定赌一把。 这不是还有一半的可能性醒着吗？ 然而她赌错了，小蝴蝶正在酣睡。 3604室的内部是一片拟真丛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低矮的灌木也有腰高，密密的枝叶将灯光遮的一丝不剩，导致室内光线格外昏暗。 不远处的草丛中偶尔爬过什么动物，发出草叶被压塌后的窸窣声，黑红条纹的身体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很快便爬远了。 虽说「深山凤蝶」的体型和人类同样，但他却拥有不输给大型特异的空间折叠器。 这一片一望无际的丛林，放眼望去全是粗壮的树干，连内部的生态系统都做的十分真实，在里面，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全部都来自于真正的丛林。 但只看一眼，都会让人感到经费爆炸。 果然应了介绍中那句“对生活环境十分挑剔”，若不是末世重建了许多年，收容所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去为他找如此多的动植物。 幸而有了末世的前车之鉴，末世重建后人类有意识地加强生态环保，蓝星才逐渐恢复到500年前的模样。 这么一想，其实蓝星的人类还挺惨，先是整个蓝星陷入持续了整整222年天灾末日，那段时间里人口凋零，人类在极寒、极热、酸雨等各种极端天气中挣扎求生，偶尔还有超级火山爆发，一下就毁灭一座城市或是一个小国。 222年天灾过后，人口甚至不足末世前的万分之一，于是剩下的人类联合起来，无论种族、肤色、国籍、信仰，共同组成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 仅剩的人类中，有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等，还有无数平凡的普罗大众，于是精英们带了普通人开始了灾后的重建，吸取末世教训，人类格外注重环境保护。 植树造林、保护生态、减少浪费，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蓝星的环境终于得到改善，天灾余威虽仍然影响着蓝星，人类也在逐渐适应高温和严寒。 一切都似乎正在走上正轨。 然而没多久，2735年，末世结束后的第十年，第一只特异「斯芬克斯」出现。 「天灾」，再一次降临蓝星，再一次降临在人类头上。 之后的三百余年至今，人类又开启了同特异由死战到收容的历史。 「深山凤蝶」被收容于50年前，当时他出现在中洲c14区中心城区，一出现，不知是应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立马释放了大量毒素，当时的中心城区，以他为圆心的一公里以内的所有生物都在瞬息间死去。 路边的绿化带行道树瞬息枯萎，穿梭在纵横交错路面的人类没撑多久也陆续倒下，行驶在空中的飞行器和飞车掉落在地，发出巨大撞击声后燃烧爆炸。 秒针甚至没来得及转过表盘的一圈，无数生灵便凋谢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早晨。 在「天灾」面前，众生平等。 没多久d32区特卫队赶到现场，配合着早已在战斗的c14区特卫队，共同将「深山凤蝶」收容在d32区收容所中。 身负剧毒的美丽蝴蝶，拥有漂亮得勾人心魄的美丽容颜，身上带着近乎魔性的吸引力，让每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都为之疯狂着迷，曾经甚至被用来收容所招工面试。 当然，这一切虞露白并不清楚。 她在大的吓人的丛林中迷失了方向，腿都走得酸痛了还没找到「深山凤蝶」，甚至连门在哪儿也找不到了。 这下好了，彻底迷路了，她不会饿死在这儿吧？ 这种死法未免太过滑稽，虞露白认为自己还能再救一下，大不了…… 目光扫过周围的巨树，枝丫间不时掠过一只飞鸟，树梢上绿油油的胖虫懒洋洋地睡觉，还有草丛中飞快闪过的花纹艳丽长条状生物。 看样子食物是不缺的——不过这是对于常人来说。 虞露白身娇体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既不知道哪些植物有毒，哪些没毒——好吧，当然可以看果实或叶子有无啃食痕迹来判断——这不是最主要的。 以她娇贵的肠胃，吃不了生冷，受不得刺激，夜里降温也能给她冻个半死。 完球…… 她不会真死这儿吧？ 越想越害怕的虞露白恨不得自己能缩地成寸，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边痛骂高层是个傻呗，上头拨的款不给员工提工资，反而为特异们创造了良好的生活环境。 突然，远方飘来一种奇特的香气，前调是甘甜的花香，紧接着又变成了更浓郁的甜，余韵里又带了点微微的苦，将前面的甜腻一扫而空，使这香气变得清爽起来。 虞露白晃晃有些发沉的脑袋，循着香气走去，穿过一排高大的树木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位于丛林间的平原，平原里盛开着大朵大朵艳丽的、不知名的花，花枝摇曳，每一朵都有脸盘大，颜色各异，气味却大同小异，正是方才闻到的香味。 虞露白却停在平原边缘，并不靠近花朵。 因为此处，花朵的上方，如此空旷的地方，竟连只鸟儿都无，而且在花泥之下，她隐约看到半截白骨，观其形状，大约是某种小型动物，为了寻找食物误入了其中。 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丛林里突然出现一股花香，花香的源头是一大片未知的艳丽花朵。 怎么看怎么怪异。 更何况花香糜丽，叫人头脑发昏。 虞露白喘着粗气靠在树干上，苍白的皮肤因为忍耐而泛起潮红，一缕血丝从唇畔流下，顺着尖俏的下巴滴落在脚边的草叶上。 一股无形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引得花丛深处沉睡在一朵巨型花朵的花瓣中的身影皱了皱眉，身后的蝶翼随之微微扇动。 下一秒，身影毫无预兆地跃起，飞身向花丛边缘掠去。 第34章 「深山凤蝶」(二) 虞露白的大脑一片昏沉，视线模糊晃动，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重影，她知晓，这是花香作祟， 带着迷幻花香的艳丽花朵会毒倒一切靠近它们的生物，为那些生物织出一个甜蜜的美梦，将美梦作为杀机，使生物在一片酣睡中毫无痛苦地化作花肥。 花肥越多，于是花开的越艳。 唯有一人例外。 身负剧毒的美丽蝴蝶，热爱一切颜色鲜艳的东西，习惯性采蜜的肉食性动物，在花丛中央选中了一朵“花王”作为自己的虫巢，不出门的时候都在虫巢中安睡。 丛林里的动物自有一套生存法则，这片被动物们视作“禁地”的花丛中，不仅有致命的食肉花朵，更是整个丛林食物链顶端生物的栖息地。 —— 今天对「深山凤蝶」来说是个普通的日子，早晨一觉睡到自然醒后起床捕了个猎，填饱肚子又把采蜜酿蜜当做饭后消食运动，幸好这片花丛的花又多又艳，没一会儿他就采满了今天的kpi，然后百无聊赖，他又开始睡觉。 他本应该睡到第二天上午的，没错，被奇香惊醒后，看着天色，他还以为已经到了起床时间，然而饱胀的肚子告诉他今天还没过去多久。 不过这也无所谓，没顾得上生气，「深山凤蝶」刚睁开眼，脑袋还迷迷糊糊的时候，翅膀就已经自己飞起来了。 可在基因中的信息告诉他——单身多年的雄蝶，或许就要脱单了！ 那是与他精神力同频、不受控制地吸引着他的伴侣，从闻到香味的那一瞬间，大脑中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没错，这就是你的老婆！” 虞露白可不清楚一只特异已经单方面把她视作老婆。 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少女身形纤弱地半靠在树干上，苍白的皮肤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长睫在眼下打出细密的阴影，宛如安静地蝶翼，唇角挂着丝丝殷红的血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小声咳嗽。 「深山凤蝶」尚且迷蒙的双眼一下就睁大了耳边传来鼓噪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几乎要从胸腔中跃出，视线因为眩晕而出现了层层重影，眼中映出少女病弱却实在美丽的容颜，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糜丽腐烂的勾人香气。 蝶对此毫无抵抗力，蝶翼震颤着停在少女身前，小心翼翼地半蹲下来，纯澈的紫罗兰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伸出手，当指尖触及少女温热的脸颊时，猛地一颤，整只蝶被个昏迷的病人吓的慌慌张张地一屁墩坐在地上，红透的耳尖在日光下剔透极了。 捂着脸颊，眼睛还不时偷瞄，活像个怀春少女，情窦初开之时面对心上人的样子。 身后的蝶翼忍不住颤动，发出无法被人类双耳捕捉的、微弱的嘀嗒声——蝴蝶没有属于自己的发声器官，因此蝴蝶选择以蝶翼震颤的声音代替语言。（佛罗里达大学研究员mirianhay－roe研究表明） 如果有同族在此，那么就会有人知道，此时「深山凤蝶」发出的声音，正是属于蝴蝶的求偶。 而虞露白依旧一动不动地半靠着，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嘀嗒、嘀嗒、嘀嗒……蝶翼振翅了许久，而心上人毫无动静，「深山凤蝶」忍不住垂下了头，眼底流露出失落和丧气，漂亮的眉眼耷拉着，连闪闪发光的蝶翼都似乎黯淡不少。 笨蛋单身雄蝶哪里会知道心上人早已陷入昏迷，不仅仅是花朵毒素作祟，更是花粉导致的轻微过敏，让她毫无知觉地陷入一场绮丽炫目的美梦。 他的心碎无人得知，缺乏泪腺的蝴蝶连在伤心时落泪也不知道，只知道怦怦直跳的心脏处似乎有一双大手狠狠攥紧了，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为了缓解这种疼痛，他选择用另一种疼痛来替代。 带着尖利指甲、一看就知道是作为武器使用的左手狠狠抓上右手臂，霎时间鲜血直流，绿色血液洒在草叶上，很快就融入其中，只余下右臂上的四道撕裂伤痕与空气中清甜的花香昭示着一切。 万物相生相克，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剧毒的「深山凤蝶」，他的血液却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当绿色鲜血四溅于草叶间，幽长清甜的香气逐渐蔓延扩散，被昏迷中的虞露白不自觉吸入后，在一片黑沉中，她终于迎来了光明。 长睫微颤，下一秒，那双秋水般的盈盈双眸缓缓睁开，剔透得宛若琉璃的眼珠子，在日光下呈现出浅浅的绿色。 那一瞬，「深山凤蝶」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的眼睛和我的头发一个色诶，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解毒后，虞露白的身体里依旧残留着中毒的后遗症，头重脚轻、头脑昏沉、腿脚无力、身体酸软，看见面前蹲坐着个容貌柔美妩媚的漂亮青年，目光扫过他身后那对显眼大翅膀，已然明白了他的身份。 喉咙发痒地咳了两声，对面的青年好似被吓到了，脸上露出担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虞露白目光犹疑，佯作不识：“你是谁？” 蝴蝶颤了颤翅膀，发出奇异的“嘀嗒”声，在看到对面的姑娘疑惑地看着他时，似乎是着急了，学着她的模样张开了唇，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若不是没有泪腺，恐怕现在早已泪流满面，他急得背后的蝶翼乱颤，手掌蠢蠢欲动，又想给自己一爪子，然而触及少女纯然的目光，到底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残的一面。 因此只能涨红了脸，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 “嗬……” 蝴蝶这下是真忍不住了，手刚抬起来，就被另一只瘦弱的手握住，少女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着他：“不要伤害自己。” 「深山凤蝶」涨红了脸，讷讷垂下了头，手指勾缠着，拿小眼神羞答答地看她。 虞露白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地主家的大少爷，而小蝴蝶是她的第十八房姨太太，她掀开姨太太的红盖头，而姨太太抬眸羞涩地看她。 她被自己的幻想雷的七荤八素，连忙假咳两声掩饰尴尬，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深山凤蝶」失落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虞露白：“你不能说话？” 「深山凤蝶」狂点头，唇角勾起小小的笑容。 虞露白：“会写字吗？” 问完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啥问题——指望特异特异会写人类的文字，简直是唱歌不看曲本——离谱！ 果然青年目露迷茫，紫莹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好吧……虞露白暗暗叹气，看来只能用最后一种方法了。 精神触须在「深山凤蝶」周身旋转一圈，最后试探地抚上了那对漂亮的翅膀。 青绿色的鳞粉宛若流淌的星河倾泻，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绚丽夺目。 “嘶……”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吸引了虞露白的注意，当她把视线投到蝴蝶身上时，就看到那双柔中带媚的双眼欲说还休地看她，腮边飘过一抹浮红，一对尖耳朵也像是受了刺激般轻轻颤动两下。 配上袒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仅仅只遮盖了重点部位的下半身，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 虞露白吸吸口水，头一次觉得“祸水”“妖妃”这两个词在心中具象化了。 摇摇头把满脑子废料甩出去，虞露白用精神力传输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边没有回应。 正当她以为对方无法使用精神力之时，她感到自己的精神触须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虞露白：“是你吗？” 他没有说话，精神触须那端却传来了确认的信息。 第35章 「深山凤蝶」(三) 「深山凤蝶」没有发声器官，是只名副其实的哑巴蝴蝶，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导致他无法直接在精神力中直接开口说话，而是如同一种意识入侵，将某种认知直接灌输到对方脑中 ，所传达出来的是模糊大致的意思，而且清晰的言语。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自己的名字。 和虞露白、苍澧这种明显具有华中古国特征的名字不同，「深山凤蝶」的名字更像是中洲最北部以及平美洲人种的特征。 外貌上也大有不同，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皮肤白皙。 【约西亚……】 精神触须将他的名字准确传达过来，脑海中却并未响起他的声音。 不过虞露白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确认。 【你还有从前的记忆吗？我是说在被收容之前。】 约西亚表情空洞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茫然地摇摇头。 见状，虞露白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同样失忆的特异和同样失忆的她，二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这背后到底又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对他道谢：【我明白了，多谢。】 虽然不清楚她为何道谢，约西亚茫然地眨眨眼，耳尖不自觉红透了。 正当两人沉默着，虞露白的手环突兀响起，原来是闹钟响了。 十二点到了，该是放饭的时候。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漂亮小蝴蝶，唇角挂起温柔的笑容：【约西亚，你能带我到出口吗？】 约西亚被这笑容晃了眼，迷迷糊糊抱起她就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打开了门，正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对他告别：【我走了，明天见。】 走了？明天见？ 走去哪里？为什么要明天见？ 身体先脑袋一步，青年下意识地上前勾住了少女的衣角，蝶翼不自觉地扇动，扇了两下，整只蝶就愣住了，恍然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并非同族，听不懂蝶翼振动频率所代表的含义。 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只能学着虞露白的模样，延展开精神触须轻轻摇了摇她的指尖，目光中明晃晃地表达出一个意思——留下来再陪陪我。 哦，这娇滴滴欲说还休的小模样，简直比她更妩媚。 一瞬间，虞露白只觉双方性别对调，自己仿佛是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猛男，而他则是她的小娇妻。 还有点爽的……怨不得文学作品里渣男前夫哥总会被纯洁绿茶小白花吸引。 她是个姑娘也喜欢啊！ 不过虞露白妾心似铁，无视青年直勾勾地目光，神色如常地拒绝了他：【抱歉，我要干饭去了。】 她身体可不好，一日三餐都要准时，还要及时补充营养，要不然大大小小的病都找上门来，一个小感冒都会发展成需要躺医疗仓的程度。 蝴蝶没有泪腺，无法在被拒绝而感到伤心时哭泣，只有失落低垂的眼眸、愈发得寸进尺圈住手腕的精神触须和身后重重拍打的蝶翼才能窥见一星半点他的悲伤。 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虞露白也忍不住软下了心肠，柔声安慰：“好了，别伤心，我去吃饭了，不吃饭要生病的，等我明天上午就来看你好不好？” 见他还是不撒手，虞露白掏掏口袋，最后从里面摸出来一个样式古老的怀表——这是她在d16区逛中古店时买下的，放在口袋里一时忘了——把怀表递给青年，指着指针。 “你拿着这个，等这两根针转过两圈再回到原点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约西亚接过怀表，珍惜地按在心口，大抵也能察觉到这是她的底线了，最后撒娇似的用精神力勾了勾尾指，就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蝶翼扇动着后退一步，目光依旧专注而直白地盯着她不放。 虞露白冲他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咔嚓——金属门自动合上，虞露白的身影再看不到，只留下约西亚跟望妻石一样盯着紧闭的门看。 从前他并不觉得丛林中独身一蝶的生活寂寞，而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觉得心脏仿佛被挖空了一块，冷风直直往里贯，让他整只蝶从头至尾冷到了底。 约西亚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抚上银色的金属门，尖利的指甲刮在上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留下四道浅浅的划痕。 蝶翼扇动，鳞粉被风吹到金属上，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他引以为傲的蝶毒压根没有作用。 约西亚失落的低下了头，后退几步，微微侧了身子，把自己最美的左脸展示给门口的方向，然后就直直地盯着金属门不动了，间或瞧一眼手里的怀表确认时间。 他要等她来。 —— 今日的午饭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少少的绿色蔬菜、200g水果和一管可以自选口味的营养液，非要说有哪些不同的话，就是他们这些刚从d16区回来的人可以凭借任务清单额外再领一份200g的不知名肉类。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不对了。 灾后200年，基础设施已重建完毕，科技也在灾前的基础上有了进展，娱乐也有了十足发展，唯有民生科技止步不前。 文献资料（包括菜谱）在222年的天灾中大量流失，同时受营养液的冲击，市面上种植果蔬和养殖禽肉的人越来越少，人们习惯了高效、饱腹感强的营养液，而且它营养丰富，还不算难吃，至今已发展出了各种口味，可以满足大部分人都需求。 因此果蔬肉类早已成了餐桌上的奢侈品，哪怕是财大气粗的收容所每日定期提供少量果蔬，不定期提供少量肉类，都足以被人称赞大方。 虞露白并不觉得这种日子难过到哪里去，主要也是因为目前的工资无法支撑她天天蔬果大肉，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食物唯一的要求就是营养均衡，别给她吃营养不良就行。 因此每天吃饭对她来说就是维持生命体征、保持身体健康的基本需求，谈不上幸福感。 唉，要不是为了活着，其实不进食也是个挺好的选择。 嚼着口中腥臊的不知名肉类，又酸又咸的味道让她的眼底产生了波动，再次想对食堂大师傅说——做的很好，下次别再做了。 这饭越吃越没有盼头。 虞露白幽幽叹口气，面无表情地咽下喇嗓子的肉，眼睛失去了高光。 正发呆呢，身前左右纷纷围上来一群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办公室那群两面三刀的小人！ 坐她对面的是陆佳，青春娇俏的小姑娘搓着手心虚地看着她，声音拉长了撒娇：“小鱼，你是不是知道了？” 虞露白没理她，又上刑一样地夹起一筷子蔬菜，口中顿时涌上浓郁的青草味，除此之外，大师傅竟连调料都舍不得放。 真是越来越会给食堂省钱了。 “小鱼~”见她不理，陆佳放大了声音，“对不起嘛。” 第36章 「吸血藤女巫」(一) 虞露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顺便把淡而无味的蔬菜和难吃的肉都夹给了她。 陆佳顿时露出了感动、愧疚和心虚，眼泪汪汪地嘟囔着：“呜呜小鱼你真好，我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把肉和菜给我吃……” 虞露白：我只是单纯觉得难吃。 不过在外人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也有利于行走，于是神情不变小口喝着营养液，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最后还是老赵，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唉，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地道，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你把「黑巢邪神」带在身上，后来杨助又发了消息过来……” “上司发话，咱们也拒绝不了啊。”说这话的是宇仔，这个年轻人脸上是和陆佳如出一辙的感动和愧疚，心虚得不敢看她。 虞露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声。 似乎是从她的这句“哼”中察觉到了和好的信号，陆佳连忙笑着凑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摇晃：“小鱼小鱼，你行行好，就原谅我们吧~” 这动作一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虽说虞露白工作已经有几个月了，但是她本人并非热络的性格，入职第一天就和办公室里的团宠陆佳闹了不愉快，这么些日子下来，也就和名义上的师傅老赵稍微亲近点儿。 如此亲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亲密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陆佳讪讪地放开手臂，脸颊微微泛红，一时间语无伦次居然说了句：“你、你好香啊。” 虞露白：？ 姐姐你有点儿痴汉的哦。 虞露白：“c家新出的系列沐浴露，水莲花味的。” 陆佳：“啊、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 最后，还试图解释的陆佳顶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悻悻地闭上了嘴，感觉自己越说越错。 宇仔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自然地插入两人之间，笑容亲切地开玩笑：“哈哈，佳佳你真搞笑，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陆佳怒吼：“不是，我没有，你闭嘴！我喜欢男孩子！” 宇仔：“哎呀，不要害羞嘛，真爱不分性别。” 陆佳：“闭、嘴！” 尴尬的气氛就在两人的吵吵闹闹中消失了，众人自觉地跳过这个话题，仿佛先前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亲亲热热地聊起天来。 虞露白不时应和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实际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底实在厌烦这种无意义的社交，但她心中又清楚这种社交无法避免。 暗自叹了口气，虞露白再次生出逃离城市，回归山林的自由独身生活。 只可惜，在找回自己的过去之前，这个念头注定只能成为梦想。 —— 午休过后，虞露白再次来到的3号楼六楼。 这层她所负责的楼层中，目前共收容了六只特异，除了已经看过的「云海鲛人」、「深山凤蝶」和由她收容的「蛛母阿潘」「黑巢邪神」，还剩下两只特异未曾了解。 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见一见、初步了解一下这两只特异。 3603室—— 门口的显示屏上照例播放着房间内收容特异的基本信息，至于真实度，只能智者看智了，反而虞露白是觉得可信度不高，特别是在“危险等级”这一项上。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吸血藤女巫」 介绍：下半身为吸血藤，上半身为人类女性的雌性特异，具体身高不详。头戴女巫帽的女巫形象，可以使用巫术进行攻击，下半身的吸血藤也可作为攻击手段。具有女巫的一切特性：邪恶、混乱、肆意妄为，似乎曾经因为女巫的身份受过伤害，因此讨厌一切具有偏见的人类。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a 虞露白看完档案，不由得眉毛一挑，这只特异，是目前为止她所认识的特异当中危险等级最低的，档案上也说她讨厌一切“具有偏见的人类”，虽然档案的可信度要打个问号，不过她莫名觉得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吸血藤女巫」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偏见？这个偏见是具体的“对女巫具有偏见”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偏见？ 虽然从介绍中，前者的可能性看上去更大，不过虞露白有种预感——这或许是个陷阱。 大抵是精神力强大的人直觉都很强，也因此，只要是虞露白出现过的预感，最后大部分都成真了。 这种直觉当然比不上真正的预知能力，但在避开危险，获取正确选择这一方面确实好用，她本人也十分信任这个能力。 不过虞露白并不畏惧「吸血藤女巫」，在收容「黑巢邪神」耗尽了精神力，休养完毕后，她发现自己的精神海居然又扩大了不少，精神力总量也增加了许多。 当时心中就有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在上午分别和「云海鲛人」与「深山凤蝶」构建精神联结后得到了答案。 每和一只特异精神联结，她的精神力总量就会有所增长，至于增长幅度——她并不清楚，目前看来三只特异的增长幅度相差不大。 而为何在与「蛛母阿潘」精神联结后，精神力并未增加，她猜测或许是因为「蛛母阿潘」智能不足的原因，或者说的更深层一点儿，是她并没有恢复自我意识。 一只满脑子只有蛋和宝宝的蜘蛛妈妈，她的精神力只能作安抚用，而无法像另外三只那样直接依靠精神力进行交流。 有了精神力作底牌，哪怕她的精神力并非攻击型精神力，在受到攻击时，她也有信心逃出生天，毕竟她的精神力特性不仅可以作安抚，还可以催眠、洗脑，甚至在一瞬间把大量信息灌入对方脑中，使其暂时失去攻击力。 攻击型精神力有攻击型精神力的用法，而谁说辅助型精神力就无法达到攻击效果？ 反正虞露白是不愿意认命的，想让她乖乖躲在背后当个辅助，当然可以，前提是她自愿的。 虞露白想变强，并非是具有多么大的野望，而是因为她希望自己可以自由地做出选择。 3603室内部光线十分昏暗，做成平美洲和索尼亚洲中古世纪的建筑也有。 幽幽的烛火摇曳，使堆满各式玻璃瓶的桌面在墙壁上投影出鬼爪一样的影子，空气中飘荡着某种难闻的气味，像烧焦的毛发，也像是腐烂的肉类，让人作呕。 虞露白当然不会在人家的地盘上表现出十分嫌弃的模样，嗅觉仿佛被封闭了般，神色如常地在一楼逛了起来。 堆满玻璃瓶的桌子边上有一口燃烧的坩埚，坩埚里有冒着气泡的紫色粘稠液体，颜色十分恶心。 左边是一套木制沙发，正对着壁橱，上面挂了张扭曲的女人肖像。 继续往前，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通往楼上的阶梯，盈盈烛火位于两侧，将楼梯照地格外幽深，如同张开的巨口。 楼梯上生满了颜色血红的藤蔓，蜿蜒虬结，根据某种频率微微振动。 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在极致寂静的情况下，虞露白竟听到了自己的脉搏跳动。 扑通、扑通—— 眼前的藤蔓振动频率竟逐渐与擂鼓般的脉搏跳动声相和，虞露白定睛一看，突然发现台阶上的血色藤蔓居然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一般。 第37章 「吸血藤女巫」(二) 虞露白小心地避开满地的血色藤蔓，踮着脚尖，终于艰难地来到二楼。 和一楼乱而有序的构造不同，二楼只有两个相对的房间，皆是红棕色的结实木门，门上有着华丽的雕花，密密麻麻的。 二楼的走廊上也遍布血色藤蔓，虞露白抬头看去，发现藤蔓的尽头延伸到左侧的房间里去了，那扇房门也微开着，透过幽深的门缝，视线便陷入了一片浓郁的黑暗中。 而右侧的房门则紧闭着，从里面传出难言的腐臭，像是夏日里放了三天的咸鱼，让虞露白忍不住呕了一声。 破案了，一进门就闻到的臭味原来来自于此。 虞露白捂住鼻子，默默离右侧远了点。 视线回到满地藤蔓，走廊上的藤蔓密度远比楼梯的要高，遮住了猩红的地毯，也让她一时没了落脚的地方。 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接着，她就毫无顾忌地一脚踩在藤蔓上。 本来还想着来做客礼貌一点，不能乱踩主人家的东西，现在想想，还是自己方便更重要。 鞋底刚一接触藤蔓，那些跳动的藤蔓便飞快地动作起来，藤蔓上冒出了不少尖刺，尖刺顶端呈诡异的紫色，寒光闪闪，看来不只是物理攻击，还附了魔。 这一鞭子抽在人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虞露白展现出和她战五渣身份截然相反的敏捷，踮起脚尖在藤蔓缝隙间跳跃，动作看上去不像是在躲避，而是在跳舞，不时地舒展身体，同时也多了许多不必要但十分优雅的动作。 最后，虞露白轻盈落地，双手展开，对着微开的木门做了个谢幕手势，停在了木门前，苍白的脸蛋因为运动而蔓上健康的红晕，唇角勾着自信的浅笑，歪头不知在问谁：“我跳的好看吧。” 连询问都是自信的，似乎早已笃定对方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十八岁刚刚成年的姑娘，在满地吸血藤的杀机中自由舞蹈，臭屁的模样格外俏皮。 在问完这句话没多久，“吱嘎”一声，老旧的木门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打开了。 门洞无声大开，邀请少女的进入。 虞露白抬头望去，入目是一片沉重浓稠的黑暗，那种黑并非是轻飘飘的空气，而是如同某种粘稠的黑泥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从心底涌起一股不适反胃来。 而房间正中心，是一棵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巨树，树干呈绿色，叶子却是黑色的，而发光的则是位于树干顶部的一个红色果子，像个灯球般挂在树顶。 奇怪的是，果子的红光似乎被限制在以树为圆心的某个范围内，又或者是外界浓稠的黑暗吞噬了红光，导致除了树的周边，房间里没有任何光芒。 而在红色果子之下的树干上，有个人影端坐着，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长发女人，棕红色的大波浪拖曳到地面，绿色的皮肤极有光泽感，脸颊两侧各有三道瘀痕，一双赤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恶意和漫不经心。 身上穿着一条坠满蕾丝和珍珠的白色睡裙，裙摆之下，蔓延而出数不尽的吸血藤取代了修长纤细的双腿，赤色的藤蔓跳动的频率切合她的心跳，像是流淌的血管。 虞露白还没来得及释放精神力，突然就听到左侧危险的破空声，她下意识就地一滚，躲开了疾速甩来的藤蔓。 藤蔓见并未伤害到她，悻悻地缩回黑暗中，静待下一次进攻的机会，若不是只留下原地三厘米深的鞭痕昭示着真实情况，恐怕虞露白会以为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她猛地抬头看向女人，发现她依然是那副托腮，笑得充满戏谑的模样。 虞露白突然意识到——「吸血藤女巫」并未将她视作平等的存在，她方才的一切举动，都只是在试探，就像是猫在吃掉老鼠之前总会不带恶意逗弄，等到对方精疲力尽了，才会在老鼠绝望的目光中慢慢把它撕咬成碎片。 咬了咬腮帮，竭力忍耐被人轻视和逗弄的不快，最后发现—— 去踏马的忍耐！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乳腺结节！凭什么就要她忍耐，而不是别人忍耐她！ 虞露白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她，扫了眼精神海中的储备量。 下一秒，精神力倾泻而出，目标明确地冲向树上的人影，向来温和治愈的精神力在主人极大的情绪波动之下也带上了尖锐的压迫感。 精神力化作刀刃，无视掉对方嘶哑的哀嚎，狠狠插入「吸血藤女巫」的精神海中搅动，抓住逃窜不及的精神力切碎分割。 房间里回荡着「吸血藤女巫」难听的尖叫，在剧烈的疼痛中，她不自觉地挣扎起来，下身的吸血藤到处乱甩，试图给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虞露白被抽到好几次，就连脸颊边都留下了可怖的红肿鞭痕，更别提被衣服盖住的手臂腰侧和大腿。 然而向来娇气怕痛的虞露白这次居然都忍耐了下来，不过身上的伤痕越多，她下手也越狠，这会儿「吸血藤女巫」的精神海几乎已经被她破坏殆尽，虞露白自己的精神力也消耗的差不多。 许久，终于在对方的精神海中找不到一丝精神力的痕迹后，虞露白才缓缓地收回精神力，目光冷淡地训斥她：“从来只有我玩弄别人，没有别人能玩弄我。” “你记住，下次看到我，自己小心一点！” 说完，不顾「吸血藤女巫」满脸泪水的点头，径直出门去了。 然而没走两步，虞露白身体控制不住地一软，脚步踉跄地跌靠在墙上，浅绿色的眼底逐渐泛上水雾，两颊氤氲着不健康的潮红，嘴中发出不可抑制的轻咳。 “咳咳咳……呼、呼、咳咳……”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咳嗽的虞露白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别看她刚刚欺负人的时候威猛异常，其实自己也不大好受，「吸血藤女巫」的精神力储备量并不及她，但她也没多到哪儿去，此战能赢，主要靠的还是攻其不备，在对方尚且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鼓作气地消灭掉所有战力。 兵贵神速，老祖宗说的果然不错。 虞露白缓解了几分钟，最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办公室。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无力支撑她再去看最后一只特异了。 也是她太过想当然了，才见过几只特异，就以为全天下所有的特异都对她怀抱善意，你看看，现在不就出现一只不友善的特异了？ 这件事也给了她一个教训，教训她以后长点心眼，不论是对人还是对特异。 虞露白回了办公室，在工位坐下，把防打扰一开，脱了外套把头一盖，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睡醒，总算觉得精神恢复了些，脸色也不像刚回来那样惨白。 关掉防打扰，发现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倒是手环里属于他们办公室的聊天群消息刷了99+，这会儿陆佳正问她需不需要带饭。 有人乐意伺候，虞露白当然不会拒绝，严明自己只需要营养液后，就翘着脚研究起工仪里的资料。 全世界的收容所都共用一套系统，因此在系统中可以查到所有已收容的特异资料，编号从000001的「斯芬克斯」到最新的「风暴之鸟」。 犹记得编号的蛛母阿潘是她毕业前收容的，距今差不多半年之前，也就是说短短半年，居然新增收容363只。 真是可怕的频率…… 虞露白感慨着，上下滑动档案，突然，她眼神一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第38章 「暴雪女神」(一) 【特异档案】 编号：000000 代号：「l」 介绍：疑似世界上第一只特异，2735年中洲科研探索队与极地无人区一千年前形成的冰层被发现并挖掘，同年的一周后，「斯芬克斯」现世。外形与人类少女无异，被挖掘出时陷入沉睡，呼吸尚存。能力未知，性格未知。 战力等级：未知 危险等级：未知 —— 一份简单的档案，上面只有几句模糊不清的介绍，连性格和能力都没写明，介绍的第一句“疑似世界上第一只特异”和在「斯芬克斯」出现之前一周被人从千年前的冰层中挖出让人一头雾水。 不清楚「她」如今是否苏醒，也不清楚被收容在何处，对方与「斯芬克斯」的出现是否存在联系？ 更重要的是，为何她之前从未看过这份档案？ 早在她获得查看特异档案权限之时，就已经花了一周时间陆续将现有的所有特异档案都看过一遍，可以确认先前的确不曾看过这份档案。 虽说对方有意将档案缩小到只有其他档案五分之一的大小，并且位于屏幕的角落中，看上去是想创造出一种是因为她的粗心才没看到这份档案的情况。 不过虞露白可以百分百确定，之前的档案库中，根本没有「l」的档案。 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背后是否存在两个推手，一个试图隐瞒她，而另一个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选择对她展露部分真相。 没错，部分。 因此在属于虞露白的档案库中，「云海鲛人」与「深山凤蝶」的档案并未有不同。 不知是背后的推手们彼此产生了分歧，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推手，一个大大咧咧地表现出来，而另一个直至今日才有所行动。 那么，「ta」选择将这份档案展现给她看的意图是什么？这份档案又到底有什么必要非要让她看到？ 虞露白神色凝重地展开了头脑风暴，根据她的猜测，或许这份档案与她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谜团越来越大，问题越来越多，虞露白只觉得身后有张巨大的网，而她则是被困在网中的鱼，挣扎不得，也逃脱不得，只有在被拉上岸的一瞬间，才能看到网住她的渔夫。 虞露白头疼地揉揉眉心，向来冷漠的眼底却一反常态地涌上兴奋，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表情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狰狞。 哈，这真是……太有趣了！ 无人的办公室里，虞露白无声狂笑，或许是天性作祟，她喜欢刺激，喜欢谜题，喜欢冒险，却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然而惜命如金，受困于孱弱身躯，否则加入特卫队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她就冷静了下来，正好办公室的门也在此时打开，人还没露面，陆佳那热情洋溢的声音就已经传入耳中。 “小鱼，快来干饭！” 虞露白道了声谢，从她手中接过营养液一饮而尽，满是香精味的营养液说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好吃……反正每天吃饭对她来说无异于上刑。 “小鱼，怎么样？好吃吗？”陆佳皮卡着一双大眼睛，十分好奇地问，“我看食堂新出的口味，说是还原末世前西瓜的口味，你觉得好吃吗？” 对此，虞露白：“呕——” 陆佳：“那看来是很难吃了，幸好我没选……” 虞露白：大意了，居然被她算计成功了！ 不过她没告诉陆佳的是，每种口味的营养液对她来说差别都不大，充其量只是有些口味香精重一点，有些浅一点，不过她嘴刁，别人觉得人间美味的蔬菜肉类，她也能吃得干呕。 所以在食物口味上，她的建议并不具有参考价值。 hh，说起来还是她赢了。 吃过午饭，又午休了一阵，下午还有场硬仗要打，不好好休息怎么可以？ 虽然精神力储备粮已经几近于无……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秘密武器，上午要不是她冲动了，同时也担忧有人借着收容室内的摄像头监控她，否则才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虞露白天马行空的思考着，没多久思绪就缓缓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再次醒来，是被两个小时后的闹钟唤醒的。 激昂的重金属在防打扰系统范围内响起，热烈的鼓点让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虞露白迷茫地眨巴着眼睛，眼底尚带着惺忪睡意，脸颊睡得红扑扑，苍白的嘴唇也难得有了丝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可口。 然而这一幕并未让人看见。 虞露白坐着缓了好久，终于把昏昏沉沉的大脑唤醒，看着手上震个不停地手环，听着吵得她耳朵痛的音乐，决定下次换个铃声。 好吵……（面无表情委屈脸）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伸着懒腰去灌水的宇仔，双方尴尬地打着招呼。 “小鱼，出去啊？” “嗯，去看看新来的特异。” “哦哦哦，那你快去，我不耽误你了，拜~” 虞露白学着她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摇摇手：“拜~” 说完，掉头就走。 只留下一脸呆滞的宇仔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雷劈，过了好久才捂住脸，满脸通红地无声尖叫。 啊啊啊！学他打招呼甚至模仿出波浪号语气的小鱼也太可爱了吧！是天然呆吗？是天然呆吧！ 陆佳等了好久，还没等到宇仔回来，她渴的要死，没办法只能出去找他，却发现人站在门口捂着脸不知道干什么。 “嘿！发什么愣呢！” 宇仔抬头，和她嘀嘀咕咕一通。 没一会儿，站在门口捂脸尖叫的人又多了一个。 陆佳：我为我曾经对她抱有恶意感到忏悔！ —— 虞露白对办公室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乘着电梯，已经到了3602室门口。 照例，咱们来看一下门口显示屏上的简介。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暴雪女神」 介绍：身高1.87米，背生冰蓝色羽翼的人类女性外形，周身被暴雪狂风环绕，无法近身。是一只只生活在冰原中的特异，冷血动物，首次出现于a1区，后被d32区收容所成功收容。杂食动物，性格冷酷，在不招惹它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发动攻击，然而一旦攻击，必定会造成伤亡。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a+ 光看这简介，脑子里就能幻视出一个冷若冰霜的大美人，而且代号里居然还有“女神”二字，可以说偏爱得很明显了，而且在更为详细的档案库中，有关于「风暴女神」的补充说明。 据说她是自愿被收容的。 除了周身的风暴造成了几人冻伤，特卫队几乎是付出了史上最轻代价就让这位战力等级2s的特异成功收容了。 也就是说，她是一只性情平和，听得懂人话，并且愿意与人类交流，甚至是对人类抱有善意的特异。 怎么说呢，也是特异中的异类了。 这也是为何虞露白会在上午将精神力消耗一空的情况下，下午依然选择来面对「风暴女神」的原因。 虞露白定了定神，抛开脑中纷杂的思绪，面容对准生物锁。 咔嚓—— 一阵寒风从3602室中袭来，吹得她浑身一颤。 第39章 「暴雪女神」(二) 虞露白看到了一片茫茫雪原，呼啸的寒风差点将她吹了个仰倒，幸亏背后是门，否则还不一定被吹出几个跟头呢。 3602室一看就知道是下血本了，面积不比「深山凤蝶」的小，人家是一片仿真丛林，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原，同样的一眼看不到尽头，同样有让人迷路的风险。 虞露白退缩了，3604室的教训还历历在目，陷在丛林中既找不到方向，也没有食物，差点渴死饿死，哦，在这里的话可能还要再加一个冻死。 虽说身上衣服的布料号称可以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自由行动，鬼知道是真是假，毕竟零下二十度只会在冬天出现，谁冬天穿个短袖出门啊？ 她可不想用自己的性命赌资本家的良心。 于是虞露白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也是一场赌博，赢了赚大了，输了也没什么损失，总而言之，值得一试。 幸好午休时陷入深度睡眠，精神力恢复得比清醒时快多了，虽然总量依旧窘迫，但也不像上午那样精神力空荡荡地直叫脑仁发胀。 于是她缓慢地释放出精神力，精神触须化作无数丝线向四面八方飞去，无形的丝线无法被镜头捕捉，因此在摄像头那端所看到的画面就是少女力竭般地半靠在金属门上，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昏迷。 监测员立马呼叫了上级，很快，上级就带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了监控室。 “北野主任，你看，她是不是昏迷了？”监控员之一忙对上级报告。 被称作「北野主任」的中年男人，八字胡，小眼睛，个子不高，身材却挺胖，衬衫被绷得紧紧的，连扣子都快绷开了。 一开口，是带着浓郁口音的中洲官话：“离研究员，你怎么看？” 他身旁的女人身穿白大褂，戴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有种疯狂与温和杂糅的复杂气质。 她闻言，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兴奋，推了推眼镜说：“很显然，她在攻击或者是感知。” “攻击？” “感知？” 白大褂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两位监控员顿时涨红了脸，明明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里也没有特殊含义，他们却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你们居然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看到身边的北野主任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两人有种找到同好的激动，红晕消散了许多。 白大褂看上去很不好惹，像个科学怪人，其实脾气还挺温和，表情不变地解释：“从她的肢体、表情、动作都不难看出她并未陷入昏迷，关节处也没有出现明显冻伤，可以排除身体原因。” “再综合「黑巢邪神」以及上午她在3603室的所做所为，虽然监控中并没有显示，我们也不难猜出，她绝对有常人无法观测到的攻击和感知手段。” “而这种手段，却可以被特异感知！” 北野主任听完海豹鼓掌：“不愧是离研究员，怪不得年纪轻轻已经坐到四级研究员的位置了。” 白大褂宠辱不惊：“北野主任，我姓李，下次请务必读对我的姓氏。” 北野主任：“非常抱歉，要知道几百年前我们种族的官方语言和官话截然不同，如今是官话是你们种族的官方语言，对我们来说自然十分难学。” 白大褂：“请不要为您的愚蠢找借口。” 说完，她就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眼底满是兴奋，嘴里不住地嘀咕：“不愧是你小鱼，要是能让我研究一下就好了……” 而被嘴“愚蠢”的北野主任却一声不发，挠着头讪讪地笑。 视线回到3602室。 冰原很大，虞露白的精神丝只能扩散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若是「暴雪女神」待在更深的腹地中，那她只能过几天再来了。 然而今天幸运女神似乎眷顾了她。 虞露白在靠近腹地的某一条河边找到了沉睡中的「暴雪女神」。 她被笼罩在一团远胜四周环境的暴雪中，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在一团白茫茫的、近乎呈龙卷形状的狂风中，「暴雪女神」的身影若隐若现。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个人呈直立状态安静地睡着。 虞露白脑海中突然划过档案库中那句：已陷入沉睡三年，无法唤醒，生命体征无异常。 既然能直接写明无法唤醒，那么就说明收容所已经用了所有他们能用的手段尝试过了，既然他们举全收容所之力都做不到，如果她做到了呢？ 是不是有些太过出风头了？ 思及此，虞露白不着痕迹地扫过天空中飞行的蜂型摄像头，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上午开始，只要她进入了收容室，如影随形的注视感就伴随着她，无处不在。 大抵是精神力强大的人，直觉也更准确，只要她觉得被监视，那么大概率就说明，有人在透过摄像头观察她。 那么在幕后人的面前唤醒沉睡三年的「暴雪女神」，无异于直白地告诉人家“我不对劲”——不过一想到早在她没有察觉到时候，就已经使用精神力安抚了「蛛母阿潘」，上午还和「吸血藤女巫」打了一架…… 其实和坦白没什么差别了，只不过对方并不清楚她使用的是精神力罢了…… 照这样的情况下去，猜到她有精神力是早晚的事。 只要她足够强大，就能无惧外界的恶意与觊觎。 所有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增加精神力储备，到时候有人对她心怀不轨，直接催眠洗脑变傻子三件套！ 而且根据她的猜测，等她的精神海被装满，那时的精神力储备量或许可以给整个中洲的人都整个三件套还有剩余的。 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忍不住乐，毕竟现在的日子在她看来除了憋屈还是憋屈，她早想大闹一场了。 做了决定，虞露白不再犹豫，精神丝绕过环绕着「暴雪女神」的狂风暴雪，终于接触到了她。 无形的丝线穿透头皮，进入位于脑海深处的精神海中，虞露白看到了精神海上空的女人。 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能被称作是「女神」。 若说「吸血藤女巫」是妩媚妖艳、邪气横生的魔女，那么「暴雪女神」就是圣洁博爱的女神。 冰蓝色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身穿一身战甲，手持一把长剑，背后一对与头发同色的羽翼，尖锐的尾羽在天光下闪烁着凌冽寒光。 那双清冷无情的黑眸中充斥着神性，里面没有欲望，也不存在感情，众生在她眼中是平等的，你是人类，还是脚边爬过的蚂蚁，在她眼中都没有区别。 人类对于「神明」的想象在此刻具象化。 虞露白却觉得，她不该如此。 于是少女真诚地笑了，对她挥挥手，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第40章 「暴雪女神」(三) 神明展翅飞来，尾羽掀起狂风，卷起积雪。 自她苏醒，身边环绕着的狂风暴雪似乎也得到了控制，如今姿态稍缓，狂风变作了微风，暴雪变成了细雪，伴着她自远方飞来，画面十分唯美。 这是位温和的神明，她的温柔不在言语神态，而是处处贴心的动作——远远地看到了少女边咳边虚弱地靠在墙壁上，疾速而来的动作放缓了不少，羽翼轻轻舒展着靠近了她，带来的风雪仅仅只掀起了额前凌乱的碎发。 她张嘴，口中发出人类声带无法发出的声音。 当耳朵捕捉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一种异常的寒冷从上而下侵袭了她。 “你是谁？” ——这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一种不属于人类任何种族的语言，晦涩拗口，却奇异地能让人在听到这种语言的一瞬间便能理解其意。 虞露白却清楚，不仅是如此。 在她说话之时，精神力便仿佛拥有自我意识，在本体都未曾意识到情况下，将自己的话语灌输到对方脑中，感到寒冷也只是因为精神力自带的属性。 假如要为每一只特异的精神力都分个属性的话——那么，「蛛母阿潘」是狂暴的兽属性，「云海鲛人」是水属性，「深山凤蝶」是木毒双属性，「吸血藤女巫」是木属性，「黑巢邪神」与她则更多是精神力本身的能力，也可以称之为“无属性”，不过「黑巢邪神」更具攻击力，也更容易狂躁。 而「暴雪女神」则毫无疑问的冰属性——这简直像是文学作品里的异能！ 不过考虑到特异本身的存在就十分不合常理，因此他们就算有异能，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至于她……考虑到自己和特异格格不入的、平和且柔顺的精神力，虞露白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好运的进化者，出于某种原因基因突变？进化？出了精神力，然后被官方观测到了，所以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这么一想的话，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虞露白觉得自己真相了，果然收容所的这群人想把她当做研究材料吧！ 一时间又把自己气得直咳嗽，吓的对面的好心神明以为是自己的温度冻到了她，忙后退了几步，离她更远了。 虞露白注意到她的动作，赶紧摇手：“不是，我是被气的！” 好心神明歪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虞露白：哦！这原来也是个买反差萌的，表面上高贵冷艳的女神，私底下居然是个天然呆！ 于是虞露白：“你只要知道我咳嗽跟你没关系就好了。” 「暴雪女神」：点头.jpg 【怕被窃听，咱们接下来用精神力交流。】 虞露白释放了精神力传达了自己的话，敏锐地注意到在接受到精神力的那一瞬间，「暴雪女神」的神情放松了许多，眉梢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惬意，仿佛刚刚不是被她的精神力触碰，而是做了个全身spa。 天知道她俩甚至还没精神力联结！ 虞露白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蜂型摄像头几乎要贴到她脸上了。 无语，这是生怕她发现不了背后有人监视吗？好嚣张啊，背后的人脑子有泡吧！ 此时背后操控摄像头的李静妍看热闹不嫌事大：“哇哦，她们俩是在哔交吗？” 她身边的两个监测员以及北野主任：恨不得长一双没听过这虎狼之词的耳朵！ 这是能放在公共场合且是工作场合的地方说的吗？还是她们搞科研的精神状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姐，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虞露白心累地扶额。 「暴雪女神」无辜地眨眨眼：【可是，很舒服啊……我都好久没做过精神力疏导了。】 虞露白捕捉到关键词：【精神力疏导？】 「暴雪女神」：【就是让我的精神力平静下来。】 这是哪里的概念？为何她从未听过？而且为什么她的精神力可以对对方进行疏导？那么她能安抚狂暴状态的「蛛母阿潘」「黑巢邪神」是否也是在无意间对他们进行了精神力疏导？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涌上心头，亟待寻找答案。 虞露白张了张唇，却不知该从哪个问题问起，她心底有太多疑惑，失去的记忆、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有一团迷雾笼罩，让她成为了一个既看不到前路，也没有归途的人。 因此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对这个世界有过归属感，如同一朵飘浮在空中的云，脚踩不到实地。 沉默了几秒钟，才选择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询问：【你为什么会知道“精神力疏导”？而我……又为什么能进行“精神力疏导”？】 正当她心情紧张地准备得到一个或许与她想要的截然相反的答案时，「暴雪女神」却摇了摇头，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的茫然表情回答：【我也不知道诶……】 【好奇怪，刚想告诉你的时候突然就忘掉了，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吗？】 虞露白：…… 有种等着山珍海味上桌结果等来一碟脚踩酸菜的无奈。 虽然无奈，心中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毕竟她见过的几只特异当中，所有特异都失忆了，无一例外，而且眼前这个，明显是突然忘记的。 感觉很像说到了关键词，结果触发了大脑的防御机制，然后强行清空记忆。 心里有了猜测，虞露白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光明正大地绕着她们飞的摄像头，已经将心里的警惕拉到最高。 她总有种预感，等她找到特异们失忆的原因时，也是她找回过去的时候。 还没等她凝重多久，「暴雪女神」小心地伸出翅膀轻轻碰了碰她，委屈地说：【饿……】 虞露白：【喂食器应该已经自动喂食了，你可以绕着雪原飞一圈找找看，我也该走了，到我工作时间了。】 告别完，虞露白注视着「暴雪女神」逐渐飞远的身影，转头也离开了3602室。 三点了，又到了每日例行巡查的时候。 虞露白打了个喷嚏，晃晃悠悠地去了3601室。 那里收容着她的第一只特异——「蛛母阿潘」。 也是目前唯二一只无法与她交流的特异，没有自我意识，满脑子只有“蛋”和“宝宝”。 第41章 「蛛母阿潘」 一段时间没见，「蛛母阿潘」依然是那只满脑子只有蛋的英雌母亲。 不知处于何种原因，「蛛母阿潘」获得了与母鸡一样的产卵能力，在未受精的情况下，肚子里每天依然会产出卵，只是数量远超母鸡。 虞露白刚一进去3601室，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密密麻麻的蛛网织成了天罗地网，天花板上、四面墙壁上以及地面上都被白色的蛛网覆盖着看不到原来的颜色。 蛛网并不干燥，而是潮湿粘稠的，脚踩上去还会拉丝。 说实话，触感有点儿恶心。 空气中飘荡着某种难以言表的腥甜气息，闻得久了会让人变得昏昏沉沉，并且身体发热，简直像是春药一样…… 虞露白咬着牙吐槽，不过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抗药性还不错，因此在生病时总要使用超过别人二到三倍的药量，对于迷药、春药等一系列不常用药也有极高的抗药性。 若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在第一次生病后按照处方拿药结果根本不起作用，然后一气之下直接一口闷，晕了半天后发现病已经好了。 从那之后她便发现了自己的抗药性，为了确保无碍，还特地跑去把市场上所有的药物都买来试了一遍。 最后确认了抗药性是普遍症状，而非只针对某种单一类别的药物。 而「蛛母阿潘」身上自带的气味就如同动物界雌性发青时所分泌的气味，说春药也算不上，效果大概和x哥差不多，仅有助兴的功效。 因此普通人闻到也只会比平时更兴奋，而且身体微微发热罢了，而对于虞露白这种身体抗药性好的，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脸蛋都没红一下。 神色如常地踩着粘稠拉丝的蛛丝往前走，小心地越过地上一颗颗莹白的卵——不是英雄母亲对待“孩子”太过敷衍，而是她实在产下了太多的卵。 多到无法堆放，她也没那么多心力去堆放，只能散乱地粘在蛛网上。 「蛛母阿潘」还待在上次的墙角，她在那儿做了个窝，无论吃饭睡觉还是产卵都在窝里，最新一批产下的卵也会在窝里孵化一段时间，知道孵化不出来后就会像窝外那些蛋一样扔的到处都是。 任何陌生气息靠近窝都会受到「蛛母阿潘」的攻击，靠近以窝为圆心，十米为半径范围之内的任何东西都会被视作挑衅，然后这位英雄母亲就会发动攻击。 肉类成为食物，机械造物则变成废铁。 虞露白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因为越靠近「蛛母阿潘」，周围战斗的痕迹便越多。 看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收容所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去接触「蛛母阿潘」。 难不成是她上次和人家在3601的单独相处给了这群人“自己也行”的错觉？ 哇哦，真实勇敢啊。 看到天花板的蛛丝上粘着的细小金属颗粒（蜂型摄像头）和四周大片发黑的喷溅状血迹，足以想象当时情况之惨烈。 甚至，虞露白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是长条状的，有点硬硬的，还有点硌脚，踢开覆盖的蛛丝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截指骨，上面遍布可怕的咬痕。 如果骨头的主人没有当场死亡的话……嘶，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 虽然心中这么吐槽的，虞露白面上却戏谑地笑起来，根本不像心理活动那样恐惧，反而有种看戏的轻慢。 那截指骨并未使她退却，相反，她还有些担心「蛛母阿潘」。 本来人家常年怀孕对身体的损伤就是无法估量的，还老有人进来打扰她休息，甚至伤害她，面对人类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无论是枪炮还是药物，哪怕她胜利了，也不可能做到毫发无损。 虞露白加快了脚步向窝的方向走去。 越来越浓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没有戴防毒面罩的虞露白感到身上出了些汗，脸颊也微微酡红，不过神志还是清醒的，并未受到香气太多的影响。 她数着距离，早已进入10米半径范围内了，而「蛛母阿潘」从始至终不曾对她发起攻击。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至少人家还记得她的生物信息，也有可能是个坏消息，兴许她伤重到不能动弹了。 虞露白自然清楚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前者，可心中依然止不住地担忧，加快了脚步向窝的方向去。 幸好，最坏的猜测没有出现。 「蛛母阿潘」身上的鳞甲有几道划痕，关节处也有破皮，不过没再流血了，而且在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之下，几处伤口已经在愈合。 看上去没受大伤，反而是人类那边的伤亡更大一点。 一想到这，虞露白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哈哈，活该，先撩者贱。 感觉到她来，「蛛母阿潘」微微侧过身子想要靠近她，却因为力竭，半途就倒回去了。 这精神怎么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样子？ 虞露白皱着眉，释放了精神力。 精神触须环绕着「蛛母阿潘」庞大的身躯，试探地碰了碰。 很快，那端传来「蛛母阿潘」快乐的反馈，有气无力的，似乎是强撑着精神只为了与她打招呼。 虞露白安抚着她，一边寻找导致她精神不振的原因。 转到后方一看，“视线”触及莹白的卵从一缩一张的生殖腔中滚落，而在她的身后，已经堆了满地还粘着粘液，一看就是刚下的卵。 感情人家正在“生产”啊…… 虞露白尴尬地收回精神着，有种占了人家便宜的心虚。 这、这不相当于家属进了老婆产房嘛…… 不要啊，大蜘蛛什么的也太重口了。 因为太过尴尬，所以有一瞬间语言系统受到的冲击，导致胡言乱语起来。 【那啥，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就是说自爱你懂吗？生小孩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滚？你这样我很尴尬啊，话说你痛不痛啊，第几颗了啊？唉，天可怜见的，世界人民要是都能像你一样一天一胎，一胎几百宝的话，政府何至于天天催生啊……】 说完，虞露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虚地抿了抿唇，磕磕巴巴地说：【啊抱歉，胡言乱语了……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说完，跟被狗撵似的拔腿就走。 开了门出去了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一点儿，无声尖叫了几秒钟，最后神色如常地抬头离开。 继续继续！下一间房——3603！ 第42章 日常(一) 3603室，「吸血藤女巫」的居所。 「吸血藤女巫」是迄今为止，虞露白见过的唯一一只对她怀抱恶意的特异。 如果说其他特异都有理智，即便是满脑子“蛋”的「蛛母阿潘」身上也能看到微弱的神智，那么「吸血藤女巫」则与其他人截然相反。 她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本能由兽性支配，除了生物最原始的进食与交配欲望外，剩下的只有堕落与疯狂。 而她的精神力狂乱程度远超当时的「蛛母阿潘」数倍。 这也是虞露白为何没试着交流，直接就发动了攻击的最主要原因。 她其实一直觉得，一个失去理智、无法交流的对手要比有理智的对手危险许多，当大脑被塞满了原始欲望，兽性取代人性，那么这个人是否还能被称作人？ 关于人类的判别，究竟是拥有人的外形更重要，还是拥有人的心更重要？ 这是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虞露白向来不耐烦思考这些，感觉有点无病呻吟。 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直觉系动物，依赖于精神力所反馈出来的第一手信息，而她一直以来，都隐隐将这些人类口中的「特异」视作自己的同类。 即便是他们拥有不同的外表，甚至有些十分狰狞恐怖，还各自拥有不同的能力；即便是虞露白本人除了同样拥有精神力外，和特异们压根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哪怕她的精神力温和治愈，似乎不需要别人的疏导。 虽说「吸血藤女巫」压根没有理智，不过上午给揍得这么惨，想必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会告诉她“这家伙不能惹”吧？ 俗称——打服了。 事实也确实如虞露白猜测的那样，一直到她进入二楼，那个长了棵树的房间里，「吸血藤女巫」全程安安静静，裙摆下的吸血藤连一丝动静也无，生怕发出点儿响动被人判定为挑衅，又挨一顿揍。 当然，虞露白觉得可能性更大的是，上午被她打伤了，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毕竟她神情恹恹地坐在树上，脸色白的和她有的一比，她俩走出去，别人还不一定以为谁体弱多病呢。 虞露白莫名有种人设被抢的错觉，拳头痒痒，然而看了眼两人的高差，恐怕她跳起来也打不到人家膝盖。 可恶，坐那么高干什么，显着你了！ 扫了眼房间里被吸干的只剩一张皮和一副骨头架子的动物尸体，确认她已经吃过饭了。 忍不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错不错，按时吃饭才是乖宝宝。 确认完，虞露白就离开了3603室，毕竟两人相看两厌，其中一个还是会发疯的疯子——至于尝试疏导「吸血藤女巫」的事，还是等她精神力再恢复一段时间吧。 在她的身后，「吸血藤女巫」眼睫一颤，那双空洞无神的眸中猛地划过一道光。 而这一切，无论是掉头就走的虞露白还是放弃挣扎、已经光明正大跟着她走的蜂型摄像头都未曾发现。 —— 3604室安静又热闹，数不清的动物与昆虫穿梭在丛林的各个角落。 耳中传来微风抚动树叶的悉悉索索，也有动物穿过灌木、爬过草丛的细小身体，树梢上鸟儿快乐地鸣叫着，不远处响起同样的应和声，很快，随着一阵鳞片摩擦树皮的声音过后，鸟儿发出几声短促的尖叫，就逐渐失了声响。 虞露白站在树下，静静地注视着蛇捕食鸟儿的画面，神色并未波动。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动物如此，人类与特异也是如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甜香，属于「深山凤蝶」的精神力笼罩着门口，直白地宣泄自己的期待。 他还记得，上次少女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没有等待很久，一阵微风拂过，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嘀嗒声传入耳畔，大蝴蝶拍打着蝶翼停在了她身前。 不停扇动的翅膀上扑棱棱地往下掉鳞粉，在日光下如同一条倾泻的银河闪闪发光，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直白而羞涩地看着她。 约西亚伸出手想要碰她，却在目光触及自己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指时顿时滞住，眼睛先是瞪大了，很快便耷拉下来，而后发狠似的去拔自己的指甲。 会伤害到老婆的东西，通通消失！ 虞露白连忙拉住，着急忙慌地自己的手还被抓出一道爪痕，很快便溢出了鲜血。 约西亚只闻到了一股比老婆在身边还要更香的味道——他原本该渴望的，然而看到少女手上渗血的爪痕时，居然并未被诱惑，心中只有心疼。 爪子伤老婆，爪子坏！ 恨恨地盯着指甲，活像是看仇人。 虞露白只能耐心地和小蝴蝶解释：【不要伤害自己，指甲是你的武器，没有了它，你怎么保护自己？】 【可是、伤害……它、你……】 他尝试着使用精神力发声，声线艰涩，说话磕磕巴巴，语言表达也有问题。 虞露白却奇异地懂了，他在说：指甲伤害了你，所以拔掉。 【不可以。】 直白了当地拒绝了他，想来对一只失去族群、父母不详的孤单蝴蝶说什么“你要自己爱自己”“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要珍惜自己”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对方也听不懂，倒不如强硬一点儿，干脆地把这个念头掐死在摇篮。 毕竟目前看来，小蝴蝶还蛮听她话的。 果然，约西亚闻言，虽然垂头丧气的，可也乖乖听话了。 手被放开后，指尖还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很快就止住了动作，然后悄悄抬头看她，见她没发现，才表情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虞露白看着，忍不住笑。 噗，太可爱、太单纯了吧。 心被勾的痒痒的，虞露白的手也蠢蠢欲动，不过不是想伤害自己，而是想去ruarua对方一看就很顺滑、很有光泽感的青绿色头发。 不过碍于人与特异之间的社交距离，虞露白最终没能行动。 她假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吃了没？】 出现了，刻在每个中洲人心中的打招呼模板——吃了吗？ 小蝴蝶点点头，然后挨个给她列举中午吃了什么，虞露白也很好脾气地听他废话，边笑边点头。 实际内心os：太纯了！妖艳贱货的外表，纯洁小白花的内心，实在是太顶了！这种絮絮叨叨把一天的生活都告诉你的模样，娇夫既视感溢出屏幕！ 兴致勃勃地说完中午的食物，「深山凤蝶」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娇怯地笑笑，接着就扇动蝶翼离开了。 没多久，蝴蝶飞回来，手上还捧着什么东西。 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段掏空的木头，上面还做了个塞子。 刚一靠近，鼻尖就闻到一股十分香甜的气味，和「深山凤蝶」身上的有些相似，只不过更甜一点儿。 【这是什么？】 虞露白一边问，一边拿下塞子，发现里面是一罐黄澄澄的、呈透明状的液体。 【蜂蜜？】 小蝴蝶点头。 【给我蜂蜜做什么？你不是自己爱吃？】 都快用蜂蜜把自己腌入味了。 他只是笑，还用手把罐子往虞露白的方向推。 虞露白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 【你是觉得好吃，所以要把东西分享给我？】 约西亚笑着点头：【最好吃……】 虞露白一怔，表情有了瞬间的空白。 他的意思是，觉得蜂蜜最好吃，所以也要给她吃……是这样对吧？ 第43章 日常(二) 虞露白进去3605室的时候，苍澧倒是屈尊降贵、很给面子地降下云海，拖着银蓝色的大尾巴，漫不经心地看她。 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张口就想说话，却被虞露白连忙打断：【别说话，有监控。】 苍澧伸手，掌心躺着颗熟悉的机械，仿真蜂型外表，即便是被人类的视力捕捉，也很容易让人忽视。 正是收容所出品的最新型摄像头，拥有最新干扰系统，可以顶住多种磁场压力，内部甚至镶嵌着微型炸弹，兼具摄像头、无人机、投放形炸弹于一体的最新科技。 看到虞露白一脸空白，苍澧向来冷冰冰地脸上勾起浅浅的弧度，放柔了声音：“上午看它飞来飞去，吵死了，就抓住了，不过我好像弄坏了。” 虞露白：“弄坏好，弄坏了才好啊。”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问他：“你什么时候弄坏的？” 苍澧眨眨眼，表情居然有点儿无辜：“你刚来的时候。” 虞露白于是放下心来，上午在3605室的时候，她其实还没发现蜂型摄像头的，毕竟精神力也不可能注意一只小蜜蜂，而且蜂型摄像头体积实在太小，哪怕与活物有细微的差别，一时间也无法发现。 这么看来，苍澧的精神力果然强大，至少储备量是她的几倍，才有能力无时无刻地将整个空间都塞满自己的精神力。 上午精神力联结之时，也没见他的精神力有多狂暴，甚至还不到需要疏导的程度，他们双方进行联结，也仅仅只是让他的舒适度从80提升到了90。 虞露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有些咬牙切齿。 可恶啊，她要和这些精神力狗大户拼了！ 正兀自生气的少女并未发现青年唇角的笑容，否则的话又要生好一通气。 心情被搞坏了，虞露白也懒得在这里待下去，她决定去欺负小孩！ 见她要离开，苍澧叫住她：“去哪儿？” 虞露白奇怪地看他一眼，语气不甚美妙：“你隔壁。” 苍澧点头，又问：“明天还来吗？” 虞露白：“不出意外的话，每天两次，上午、下午各一次，中间间隔五小时。” 苍澧闻言，这才满意地放她离开，云海缓缓上浮，从下方看，云海软绵q弹，晴空万里。 留下虞露白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这家伙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果然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透，男特异亦然。 少女撇撇嘴，恶狠狠瞪了眼头顶上的云海，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3606室，属于新来的「黑巢邪神」。 这代号听起来恐惧威严，然而本尊却是个哭包未成年。 「黑巢邪神」这厮的精神力储备量也很让人咬牙切齿，毕竟是凭借自身精神力导致一整个中心城区沦陷的超危特异。 虽然这家伙并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虞露白是能看出来他的精神力十分狂暴了，距离变成「蛛母阿潘」这样仅一步之遥，变成「吸血藤女巫」那样也就两步。 就她目前的精神力储备量来说，只能一点点疏导 ，耗时长久，战线漫长。 至于为何不给「蛛母阿潘」和「吸血藤女巫」作疏导，一个还是老问题，精神力储备不足，还有一个，其实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这两只特异，或许再难有恢复理智的那一天了，而「吸血藤女巫」的情况要比「蛛母阿潘」严重得多。 等到她的精神海被填满的那一天，也许她们俩还有恢复的希望吧。 正沉思的虞露白被一触手拍在肩头，剧烈的疼痛过后，整个肩膀都发起烫来，肉眼可见地变得红肿。 虞露白：【黑、巢、邪、神！！！】 小哭包未成年；【呜呜姐姐对不起……原来、呜呜他们叫我「黑巢邪神」吗……呜呜呜好酷……】 虞露白有种跟他计较自己也会变傻的错觉。 心累地移开视线，按住狂跳的额头青筋，长长舒了口气，才没让联结着对方的精神触须化作刀刃。 冷静、冷静，他还是个未成年！ 若不是脑中尚有一部《未成年保护法》在约束着她，今天「黑巢邪神」或许会变成一只流着口水、嗷嗷大哭的傻蛋特异。 别管人类的《未成年保护法》管不管得到特异身上，兴许他们特异也有自己的《未成年保护法》呢？ 最后虞露白是带着浑身青紫和满肚子怒火离开的。 走之前还放下狠话：下次来绝对要把他的天灵盖都给掀了！ 面对一个爱作死还控制不住自己手劲儿的熊孩子，冷淡如虞露白，也很难保持自己面无表情的淡定。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了，经常骂骂「黑巢邪神」，偶尔和「吸血藤女巫」干架（这家伙每次挨揍，过一段时间就忘了，然后继续挑衅，继续被揍），然后和约西亚、「蛛母阿潘」贴贴，至于苍澧…… 这家伙性情阴晴不定，生气的时候态度还十分恶劣，偶尔虞露白也要和他吵架的。 不就是和约西亚、「蛛母阿潘」贴贴的时候太乐不思蜀，忘掉了时间嘛，用得着这么生气？ 虽然你苍澧实在美丽，可是不让她摸大尾巴就过分了吧？ 那么漂亮的大尾巴露出来不就是让人摸的？（屑脸） 被几只性情各异的特异带的，同时身边还有一办公室整天吵吵闹闹的同事（虽然她自认关系不好），虞露白在不知不觉中，脾气也不像刚醒来那会冷冰冰，充满漂浮感。 如今的她，会闹，会笑，会生气，还会骂人，骂的还可凶。 陆佳和宇仔这两个办公室里最皮的也不敢轻易招惹她，因为这家伙被惹毛就眼神轻蔑地上下一扫，回他们一句：“就这？” 把傲慢、轻视、不屑展示的淋漓尽致，生动的诠释了何为阴阳怪气——仅凭这个动作就能把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是陆佳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头发都被气的竖起来，夸张形容有天具象化，对方还是她的亲叔叔。 事情起因她已经忘了，只依稀记得是她叔先口出狂言数落人家，中年老男人嘛，身上爹味都很重，就爱说教年轻人，遇上个脾气不好的刺头，可不闹得天翻地覆。 平时她叔说她或是宇仔，她俩都不好计较。 虞露白凭啥忍他？ 说到底她俩就是办公室的平级同事，虞露白又不靠他发工资，甚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怕人家不在后勤部待，特卫队也会很乐意接纳她。 她叔，怎么说呢……脸皮确实厚了点儿。 最后两人在老赵的调解下和好了，所谓和好，就是见面不打招呼，平时非必要也不说话，还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据说这还是虞露白先起的头。 当时陆佳听说的时候就忍不住用膜拜的眼神看她。 神人呐！她是真不在乎办公室社交啊！放几百年前，脑门上高低顶一个“xx后整顿职场”。 不过—— 陆佳：“小鱼，我感觉你现在活泼了很多。” 虞露白：“诶？怎么说？” 陆佳：“就是，emm，你刚来那会儿，我感觉你死气沉沉的，没什么活力，就是那种，飘在空中？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你周围好像有个无形的罩子，把你和别人都隔开了。” “你融入不了世界，也懒得融入世界，现在就感觉，你好像更像一个‘人’了。” 第44章 日常(三) 听完陆佳一番乱七八糟、词汇混乱的话，虞露白陷入沉思。 她对自己身上的变化并非毫无察觉，刚从医院醒来那会儿，脑子里没有记忆，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无论是所谓的“家”还是同窗老师。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因此在人类社会中寻找不到认同感，好似除了这个名字，她一无所有。 就算住着市中心大平层，账户里有数不清多少个零的余额，她依然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茫然的孤独感。 后来「蛛母阿潘」出现，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发现的精神力……种种异常都在告诉她——你与人类格格不入。 事件解决后，虞露白被强制送回学校，经过几个月的集体生活，她在外人看来虽然还是古怪、孤僻、自我中心，然而相比起刚苏醒那会儿，性格已经平和了许多。 在校的这几个月中，她看见课间嬉笑打闹的好友、教室里争分夺秒的同窗、关切温和的父母，当然也有负面的一面，学校不知名的角落里或是天台上，肆意的霸凌者，总是在校外小巷中等着放学学生的打劫团伙…… 身边有了笑闹争吵，好像自己也没那么孤独了。 不过虞露白依然不在意他们，人群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去，没有人为她停留，她也从不为别人停留，说到底她和学校里的人的缘分也仅限于这几个月而已。 后来加入了收容所，和办公室的同事关系不咸不淡，相处久了，倒也有几分香火情。 还有那次外勤…… d16区收容「黑巢邪神」。 那是她头一次认识到人类原来是一种单凭“信仰”就可以活下去的生物。 为了“信仰”，为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们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当她问唐晓森“为什么”的时候，女人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好像正身处危机中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说：“因为这身军装。” 那时的虞露白其实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不明白为什么穿了身军装就可以为了别人奉献生命，后来在回程的飞车上，她了解了一下历史。 在中洲出版的《姓氏大全》里，将“虞”“唐”分到同一类别中，也就说明，在几千年前亦或是几百年前，她们曾拥有同一个祖先。 在没有国家概念的联邦，人类只剩下了种族之分，除去最基本的肤色，姓氏就是最简单的判别方法。 中洲是一个黄种人混居的行政区，在几百年前，这些人分属于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社会制度和法律，信仰也各自不同。 其中，种花族是中洲最大，也是人口最多、分布最广泛的种族，他们的姓氏有别于其他人，大多数单一姓氏，少数双字姓。 像是“虞”和“唐”都出自于种花。 数百年来，人群混居，种族之间互相通婚，血统或许被稀释，然而姓氏却得以保存。 哪怕是几百年后，回首再看，通过自己的姓氏，也可找到先祖存在的痕迹。 种花身为中洲历史最悠久的种族，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个民族也形成了一些独有的执念，追宗溯源、团结一心、落叶归根，对内或许偶有争吵，对外却能做到众志成城。 种花也是中洲最后一个消失的国家，同时也是第一个提议建立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的国家。 在数百年前，漫长的天灾消耗了大量人口，饿殍遍野，到处都是累累尸骨，食腐动物却膘肥体壮，世上的国家十不存一，而种花则是中洲仅剩的、依然苦苦支撑的国家。 整个国家机构，从领导人开始，上行下效，吃的一样、住的一样，没有特权，没有不公，军队依然存在，帽子叔叔也仍旧努力维持治安，国家系统还在运行。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酸雨，破坏了全球95%的土地，那么已经研究出抗旱、抗寒、耐热作物的种花，或许会成为全球人类心中的乌托邦。 虽然在那时，种花也已经成为“乌托邦”了，若非它拒绝接受外来人口，或许外国难民早已塞满救助中心。 直到那场酸雨即将杀死全球仅剩的5亿人，秉持着大国风范，种花号召全世界幸存者联合起来，共同组建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 从此之后，蓝星不再有国家，只有一个联邦。 了解完这段惨烈的历史，虞露白又去了解了种花这个特殊的国家。 直觉告诉她，塑造了唐晓森人格的一部分，就存在于这个国家的历史之中。 虞露白看完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陷入一种诡异的茫然和激动中。 她完全代入了。 八千年文明，屈辱的近代史，狅赶猛追的现代史，从悲弱之国，不到百年间一跃成为蓝星各方面的第一强国。 纵观种花历史，就是一个大写的“美强惨”，x点文男主都没它有看点。 而深深根植于这个民族之中，自百年屈辱史起就开始世代传承的精神——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划破黑夜的红色烈火，是燃烧在种花大地逐渐汇聚的星星之火。 从参军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他们身后，是国家，是人民，是家人，所以一步也不能退，哪怕是死，也要用尸体堆满敌人的战壕。 虞露白无知无觉地流了会儿泪，被身旁的一个年轻队员看到了，队员探头一看，发现屏幕上正播放着那段历史。 正好同样出身于种花的队员十分感性，顿时汪汪哭出声来。 后来，后来队伍里霓虹出身的几个队员挨了好一通揍。 出任务，最大的伤害不是「黑巢邪神」带来的，而是来自于队友。 他们也是欲哭无泪，同时也莫名心虚。 通过这件事，虞露白觉得自己好像有所感悟，不过她本人也迷迷糊糊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再看到甘愿奉献付出的队友时，也不会在心底再嘲笑他们是“傻子”了。 尊重，理解，但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因此在此刻，听到陆佳的一番话时，虞露白只是笑笑，难得没有讽刺。 “或许吧，”她的声音怅然若失，“我也觉得我似乎改变许多。” “那你觉得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陆佳问她，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虞露白于是明白了。 这又是一次试探。 不过她却并未感到不渝，或许是那段历史太过震撼，或许是此时阳光太好，也或许是出于对顶头那位和她同出种花老大的信任，她想，她愿意放下身段，收敛坏脾气，学着如何做“人”。 “大概是好的吧？” 她用一种连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 陆佳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问她：“那……那你开心吗？” 闻言，虞露白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在双方都心知肚明、互相试探、互相防备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问出这样近乎是关心的问题。 “是你问，还是别人问？” “是、是我自己……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 虞露白笑意愈发开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的一句关心就能让她心底积攒的那些由试探、监视、防备而来的负面情绪逐渐缓和。 不过她知道，至少此刻，她发自内心地开心。 于是少女没有隐瞒：“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还挺开心的。” “谢谢你，陆佳。” 第45章 新副本开端 那次谈完后，虞露白和办公室的同事关系缓和了许多，无形之中隔开他们之间的那堵墙似乎薄弱不少，彼此之间的言谈交流也不再充斥着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火药味。 陆佳还记得，那天和虞露白聊完后，她见到了掌管中洲地区所有收容所的那位老人，和她同样出自种花族，满头风霜，脸上全是岁月的镌痕。 听她说完，老人久久沉默，最后居然笑开了。 温和的笑意仿佛他不是雷霆手段登上收容所总理人之位的老大，而是公园里随处可见、同人下棋的和蔼老头。 “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不是吗？” 那一瞬间，陆佳几乎以为对方看透了她心底的恻隐之心，忍不住垂下头，躲开了老人温和的双眼。 “哈哈，不用紧张，”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老人朗声笑道，“其实我和你感觉一样。” 陆佳震惊抬头，却对上老人正对她俏皮眨眼：“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和三观，看上去冷漠，其实末世之人谁不冷漠呢？只要没有害人之心，那就是好孩子。” “张所！”老人身后保镖模样的高大青年闻言，不赞同地皱眉。 “宁宁啊，”老人摆了摆手，笑呵呵的，“我愿意相信我们的人民，也愿意相信她。” 这句话中，“人民”指的是陆佳、是办公室的员工，以及特卫队的队员们，而“她”则指的是虞露白。 陆佳听懂了老人的意思，一时间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对虞露白的身份，她知道的并不多，只隐约有些猜测，而只仅仅是那点儿猜测，也足够她把警惕拉到最满。 对于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收容所的总理人居然能毫无阴霾地说出“我相信她”这样的话…… “可是张所！非我……” 青年还想说什么，却被老人笑着打断了：“只要在中洲，有中洲的合法身份，没有违法犯罪，那么行政区就必须保证她作为‘人’的权利。” 青年虽然还是不满，可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老人的想法，只能忿忿地住嘴。 陆佳全程一言不发、目光紧张地盯着两人的争论，要知道，上首的人她可一个都惹不起，就连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保镖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神仙打架，而她变成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幸好，两人并没有在无关人员身上发泄不愉快的想法，陆佳全须全尾地从房间里退出来。 门口等着她的杨助见状忍不住笑：“张所是个很温和的人，你太紧张了。” 陆佳磕磕巴巴：“我知道，这不是，忍不住嘛……” 两人一路无言，最后在转角处分开。 她们不能同时回到办公室，否则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俩出去说小话了。 杨助去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那是属于她的顶头上司、即将卸任的后勤部副主任巴威副主任的办公室。 巴威副主任是个身材矮小、肤色略深的中老年男性，皮肤上沟壑纵横，如同起伏山脉，鬓角已经全白，人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 在这个人类平均寿命提升到120岁（长寿者甚至可以活到150岁），整个青年时期被拉长到72岁，而退休年龄为73岁的时代，70岁正值退休的巴威副主任依然处于一个从中年向老年过渡的年纪。 常年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远比同龄人更显老态，也因此，在中洲，体制内、军警机构等的工作人员退休年龄要比其他人早整整3年。 作为所有人心知肚明、在巴威副主任退休后继任副主任之位的杨助，依然对这位男性十分恭敬：“巴威副主任。” 巴威抬头看了她一眼，招手叫她过去，递给她一叠的敲着钢印“机密”二字的档案袋：“看看。” 杨助抽出资料飞快扫视一遍，神情惊变，震声道：“副主任，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巴威：“照做就行，上面的命令，咱们也无法改变。” 杨助长长舒了口气，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 陆佳蹦蹦跳跳地回了办公室，唇角勾着放松的笑容，被正巧出门上厕所的阿琳看到。 “发生了什么，佳佳心情不错啊？” 陆佳嘿嘿傻笑，装傻充愣地略过问题。 阿琳于是不再问，职场生存守则：忌交浅言深。 本来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人家不想回答也不妨碍什么，于是打过招呼后，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分离。 虞露白觉得怪怪的。 从这天起，办公室里的人好像对她热情了许多…… 也不是热情，只是从前心有忌惮，和她交往总隔着一层，也或许是心虚，办公室团体活动也只是随口一句问她参不参与，基本上会得到拒绝的答案，因此双方之间总显得尴尬冷淡。 只是从这天起，这层隔阂仿佛消失了一般，喜欢和人肢体接触的陆佳无所顾忌地挽她的手臂、下班后的聚餐也生拉硬拽非要她去，完全无视了她的拒绝，时间久了，居然和同事的关系融洽不少。 就连向来和她没什么交集的杨助，偶尔在食堂也会坐到她身边，看她和难吃的蔬菜肉类作斗争。 虞露白心知背地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了，说不定就是幕后之人决定改变对她的态度了…… 少女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猜测，居然最接近事实。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空思考这些。 新任务来了。 这是一个平凡的下午。 阳光炽烈，室外的空气都扭曲变形，地表不断升起热气，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火球之中。 时值十月中旬，地处中洲南方的d32区依然处于一片炎夏之中，再过半个月，d32区就会毫无预兆地跳过秋天，直接从夏天完成到冬日的转变，到了那时温度骤降，室外已不再适合生物生存，因此除了军警机构以及农场之外，所有人都会有长达一个月到二个月不等的假期。 没错，带薪假。 虞露白都在准备猫冬物资了，没想到任务猝不及防地来了。 这次的任务并非其他收容所的求援，而是属于d32收容所辖区内的d30区的任务。 一周前收容所已派出一分队前去，没想到任务难度超出预料，一分队不仅没完成任务，整支队伍还失联了。 因此他们这次的任务内容有二点：1、收容特异；2、救援一分队。 在前往d30区的飞车上，虞露白翻看着本次特异的介绍。 —— 【特异档案】 编号：无 代号：「魔窟」 介绍：环境型特异，是一处位于d30区二区域的地下洞穴，洞穴中生活着许多奇怪生物，目前已知有：无羽鸟、洞穴人、蜥蜴人、变异鼠群等。洞穴疑似可以潜移默化影响人类精神。其他未知。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sss 第46章 「魔窟」(一) 环境型特异？ 又一个新名词出现。 虞露白虽说看过收容所庞大的档案库，不过只重点关注自己负责的特异，其他特异，除了首尾，都只是随便扫过。 而环境型特异在所有特异中极其稀有，特异出现的三百年来，距今一共收容了只特异，而其中，环境型特异仅有7例，连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到。 而且这个概念…… 虞露白询问身边闭目养神的唐晓森：“什么叫环境型特异？” 唐晓森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座二分队的一个小年轻就满脸激动地开口：“环境型特异，顾名思义，就是它们出现的时候表现形式为一整个环境。” “像是多拿拉姆洲的「深渊」、吉拉洲的「童话小镇」等等，而这个环境中会生存着许多诡异的生物，对外来人员的攻击欲望很高，因此十分危险。” “环境型特异的收容方式要比生物型的难很多，「深渊」就是当时的特卫队像打游戏一样，一点点通关，最后得到了一本书才成功收容。” “而这本书，则被我们称为——特异点！” 他刚说了一串话，口渴刚拿出杯子喝了两口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邻座了队员抢走话头。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有些环境型特异需要打败最后大boss才能得到，有些特异点则可能就在你身边。” “特异点的位置不是绝对的，我们唯一知道的是，特异点存在于环境型特异的内部，并且一定是其中最特殊的东西。” “特异点的形态也不一，目前已知的有一本书、一片叶子、一栋洋房模型、一座小岛等等。” 虞露白听完，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现在感觉他们这群人像是越级打副本的傻蛋。 “那你们为什么一开始就派个一分队出去？”虞露白发出灵魂提问。 已经睁眼的唐晓森眼神游移：“这个，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是环境型特异。” 前排队员甲：“嗐，还不是d30区的观测员新来的，他连特异的概念都没搞清！” 前排队员乙：“d30区自从卡图南上任之后，从上到下都不靠谱。” 两人相视一眼，整齐摇头感慨：“实在是坑人！” 坑得现在一分队还陷在「魔窟」里出不来呢！ 关于这点，d30区自己也十分心虚——从他们接待员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 经历了一小时的飞行，他们二分队全体终于到达d30区。 接待员小姐姐笑容亲切中带点心虚地引导他们进了招待所，语气温和地和他们介绍周边的环境，介绍完就忙不迭跑了，脚步急切得活像后头有狗在撵。 有脾气不好的队员见状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巨大的：“嘁~” 这次任务只派了二分队出来，三分队留守d32区，以备紧急情况。 路途短暂，众人稍加洗漱就顺着接待员的介绍往指挥部去了。 因为d30区属于d32区收容所辖区范围内，因此指挥部是由当地政府、军队一块儿建立。 指挥部设在政府大楼，他们到的时候，官员、军官们已经在里面等了。 唐晓森并副队长秦恪一同进去，还捎上了虞露白，美其名曰“多听听有用”，其他人则是在楼下空地上列队，静静等待正副队长归来。 作战会议上，上首坐着d30区的区长，他的右下方坐着一个威严的中年女人，她是d30区军队的行动处处长。 这次d30区居然连军方也请动了，看来情况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危急。 要知道，如今没有对外战事，特异有特卫队处理，案件有帽子叔叔，但要说军队没有存在必要，那是不可能的。 虽说军队数量不多，但个个是精英，而且他们作为特卫队和帽子叔叔的后盾，一旦出现特卫队无法应对的特异，以及大规模恐怖袭击，军队将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见到他们来，女人表情严肃地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区长笑容热情许多，不过端着架子，屁股一动不动。 “各位，欢迎欢迎！我是d30区区长卡图南，这位是二分队的唐队吧？” 唐晓森挂起社交笑容，走到区长左下方的空位上坐下，虞露白和秦恪则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在两侧。 虞露白：什么鬼？开个会居然连凳子都没有？ 看秦恪的表情，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对待，看来除了队长外，其他人都没凳子坐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咯？ 虞露白撇撇嘴，表情不渝。 什么封建习俗！ 在她吐槽的那会儿，卡图南的热情展现完毕，行动处处长开始汇报任务情况，与此同时，手环一震，任务情报已经发送到每个队员手中。 “根据我们的探测，这处地下洞穴高226米，宽83米，长度超过了5000米，，最深处在地下569米处，最浅也有58米，一共有6个出口，其中4个在二区，另外2个则在三区。” “一分队在四天前从a号洞口进入，最开始四个小时内还有信号，四个小时后直接失联，我们用了所有办法，最后探测出他们的位置——” 光屏上投影出地下洞穴的3d图，一个清晰的小红点标注出来，位于洞穴的三分之一处，距离a号洞口约800米。 那是一分队最后检测出信号的位置。 听完，唐晓森沉默了一瞬，问：“这是什么时候探测的？” 女人喉咙一涩，忍着眼中的酸涩回答：“三天前，那时候还剩7人有生命体征……” 三天…… 三天时间，在危机四伏的特异中，足够一分队死一个来回了。 唐晓森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情商再低的人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竭力忍耐的咬牙切齿：“物资给我们准备好，一个小时后准时行动。” 卡图南原本还笑眯眯想阻止她，和她套套近乎，却被唐晓森毫不留情地打断：“卡图南区长，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我的队友们还在「魔窟」里生死不知。” 卡图南于是讪笑着闭嘴，虽然脸上挂着一副热情、委屈、抱歉的神情，虞露白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气场的变化。 气场，是一些精神力微弱，或是没有发现精神力从而无法自如使用者的精神力外现，老手可以根据一个人的气场变化来判别这个人的心情、对你的善恶。 就比如卡图南，从一进门开始，他的气场就散发着一股叫人不适的意味，而如今，更是让虞露白皱眉。 身上浓厚的恶意都让她怀疑，卡图南是不是想把他们弄死在这了。 难不成本次任务最大难度不在「魔窟」，而是d30区上上下下？ 不要啊，打副本就打副本，怎么还玩上勾心斗角了？ 懒得和人玩心机的虞露白在出门后对唐晓森告诫道：“要小心那个卡图南。” 唐晓森：“我知道，他手上不太干净，不过应该不敢闹太大乱子出来。” 见她心里有数，虞露白也不再说话，三人回到队伍，带着队伍补充了一下能量，就准备找个地方等着行动。 第47章 「魔窟」(二) 「魔窟」是一个位于d30区二区的地下洞穴，洞穴中生活着许多人类认知以外的生物，目前已经探知出来的就有无羽鸟、洞穴人、蜥蜴人和变异鼠群，这几种生物，无论哪种，拿出来都是食肉动物。 平时在「魔窟」中，这些变异生物种群互相吞噬捕食，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有一天，人类进入了「魔窟」。 肉质鲜嫩、战力不强的人类在变异生物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份免费且美味的外卖。 变异生物们从最开始的各自为战，从而损失了好一批同族，也因此，一直互相在对方食谱上的变异生物们居然在外卖的抵抗下无师自通了合作。 黑暗的洞穴生活并未剥夺他们的脑子，反而因为「魔窟」中的激烈竞争，洞穴生物们不仅比外界生物更强大，也更懂得捕食的策略。 洞穴里数以万计的变异生物对人类围追堵截，人类数量不断减少。 人类开始了在洞穴中四处躲藏的日子。 “今天是第几天了……” 黑暗中幽幽亮起的蓝色屏幕上显示着这么一句话，手环的主人是一位脸色苍白的男人，嘴唇干裂，眉眼间尽是疲惫。 另一道蓝光亮起：“第四天了。” “已经四天了啊。” 从他们进入「魔窟」开始，已经第三天了。 这四天内，他们在洞穴生物的追捕之下狼狈求生，不敢发出声音，因此洞穴生物听觉十分敏感，可以轻易捕捉千里之外的细微动静；不敢吃东西，因为它们的嗅觉同样敏锐，哪怕是人类闻不到的能量棒的气味都能嗅到。 而最可怕的是，这些特性并不属于单一种族，而是全体洞穴生物共有的。 也就说明，一旦他们被一只洞穴生物发现，那么在它身后，一定已经有成千上万只洞穴生物在逐渐靠近。 若非他们身上的全套作战服自带屏蔽作用，宛如一个密闭的防护罩，牢牢将他们罩住，那么早在他们踏入「魔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洞穴生物们发现了。 因为它们同样可以轻易捕捉到人体发出的细小声音，比如心跳，比如肠胃蠕动。 万幸的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中，这些洞穴生物的视力几近于无，所以他们才能自如地使用手环打字交流。 要不然长期身处黑暗死寂的环境，还不能进食喝水，人早晚要疯掉。 “现在到哪了？”半空中又一道幽幽蓝屏亮起，一直疲惫地靠在岩壁上的青年眼神清明，脸色虽然也难看，却不至于像其他队员那样摇摇欲坠。 此人正是一分队的队长肖路野，今年27岁，毕业于中央特级军官学院，本来该去a区军队当个军官老爷，却不知为何来了偏僻小城当个收容所分队长。 见到问话，人群中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青年点开一幅地图——这是根据他们这三天来行进路程绘制的「魔窟」部分地图。 有了这份地图，再通过数据计算，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身处的位置。 等他们出去了，这份地图将会对「魔窟」任务起到重大作用——而他们明明无法进食也拖到第三天还不离开的原因也正在此。 若非今日他们的身体实在到了极限，在拖下去或许连前进都困难，他们也不会考虑找出口。 地图带不出去，说什么都是白瞎。 他们小队，至少也要活一个人把地图带出去。 瘦弱青年是队伍中的技术人员，名牌高校毕业，精通编程、机械、测绘等等，是个标准的理工宅男。 他打开手环中已经绘制了三分之一的地图，指着一个红色闪动的点，伸出来四根手指，示意距离最近的出口还有至少4000米。 上文说了，「魔窟」长度至少为5000米，这里的长度指的是直线距离，然而洞穴中的路线并非笔直的线，而是曲折弯绕，他们一路上又都在逃亡，心力交瘁下也没走多少路。 肖路野咬了咬牙，长长叹了口气 伸手打下一行字：“不能再拖了，现在全力向出口前进。” 他们已经进来四天，一进来就发现所有信号消失，通讯失灵，直到第二天把所有信号发送器拆解拼接做了个加强版信号发送器，向指挥部发送了一个当前定位——其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定位发送成功了没有，就当成功了吧——即便如初，他们也至少失联三天了。 三天……是肖路野猜测了d30区能顶住压力的极限。 相信卡图南应该没有那么头铁，在他们失联超过三天的情况下还不求援。 怕不是区长做腻了。 地图带出去，队友却已经进来了，那他们千辛万苦绘制的地图只是失去了一半作用。 肖路野站直了身体，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队员们沉默着跟上，突然，走在中间的一位队员不知是饿的还是踩到了什么，脚步踉跄地刷在岩壁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所有人都被这意外吓到，脚步停在原地，动作各有各的滑稽，神情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黑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靠近了他们。 直到 —— “吱吱——” 尖锐的叫声突兀响起，一只足有人头大小的老鼠出现在他们身后，猩红的双眼如灯笼般散发着嗜血的光，狰狞凶狠地瞪视他们，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渴望。 不再犹豫，随着肖路野身前光屏猛地出现猩红带感叹号的巨大字体，所有人都飞奔逃亡。 “跑！！！”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魔窟」仿佛瞬间就活了过来，洞穴中响起或沉重或轻巧的脚步声、振翅声，伴随着变异鼠群前进的悉悉索索并吱吱叫声。 甚至，在更远的洞穴深处，通过猫耳振感器，他们捕捉到了更多的动静不断向这里涌来。 一场大逃杀就此开启。 与此同时，二分队刚刚下洞穴。 头顶是他们进入的洞口，一片圆形的光斑直直投射，外界热烈的阳光好像影响不到洞穴半点，眼前的朦胧微光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们仿佛被剥夺了视力。 人在突然进入黑暗时，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好在短暂的无措过后，众人纷纷打开了夜视模式。 视线顿时呈现一片不祥的灰绿色，说实话，其实挺影响视觉的。 不过没办法，在不确定「魔窟」内生物是否具有穴居生物特性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放慢了脚步，小心前进，身影逐渐被黑暗的洞穴吞噬。 倏的，有人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许多动静。 凝神不听，果然不是错觉，再仔细——动静不小，数量不少，离他们有点儿远…… “东南方向有动静，我怀疑是一分队……”听到声音都队员轻声汇报。 唐晓森闻言不着痕迹点头，做出手势，队伍转了个方向，往东南风前进。 无论是不是一分队，他们都必须去，不能拿战友的性命作赌！ 第48章 「魔窟」(三) 黑暗中不时蹿过一只不知名的生物，每到这时，二分队全体就屏住呼吸，停下脚步，直到声音远去。 这些生物似乎都向着共同方向而去，因此，前方汇聚了越来越多声音，越靠近东南方，声音也就越大。 不过也幸亏了这些动静，让他们在弯绕曲折的洞穴中也并未失去方向。 在他们前进时，声音也忽远忽近，似乎有人正不断躲避逃亡着，速度没比他们走路快多少。 这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前方正有队友被追杀的猜测。 和他们设想的一样，一分队此时确实狼狈。 本来想要不发出声音地逃亡就十分困难，更别提队伍中已经有人受伤，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了无数怪物前仆后继，而且作战服破损后无法再提供全身防护，心跳声和伤重的粗喘再也无法遮盖。 他们不能停下来，身后密密麻麻的身影追赶着，一旦停下来，就会被一拥而上。 空中响起大片翅膀拍动的声音，一大群无羽鸟飞行在低矮的洞穴中，也幸亏这条路越往前走便越狭窄低矮，无羽鸟无法肆意施展身形，展不开翅膀，只能迈着两条细长的腿追在后面。 然而其他怪物哪里能同意，无羽鸟占的地盘多了，不就代表它们的少了？ 好不容易形成的联邦瞬间溃散，变异鼠群首先发动攻击。 密密麻麻的老鼠一跃而上，瞬间就爬满了最前方无羽鸟的身躯，一阵激烈的悲鸣过后，鼠群散去，原地留下了一具血惨惨的骨架，骨架上还挂着零星碎肉。 后方一大群无羽鸟见状，顿时发出愤怒的鸣叫，狭窄甬道中掀起一阵强风，那是无羽鸟们拍动翅膀带来的。 无羽鸟身边的洞穴人猝不及防被掀飞出去，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堪堪停止。 因此，洞穴人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而蜥蜴人因为住的离这远，本身行动也不敏捷，此刻尚未到达战场，倒让一分队免去了被四个族群追杀的情况。 三个族群很快打到一处，鲜血与碎肉横飞，岩壁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黄色血液，带有腐蚀性的血液将岩壁腐蚀得坑坑洼洼。 甬道中充斥着浓郁的腥臭，一分队受伤的队员混在其中，倒没那么显眼了，受血腥味的影响，远处的蜥蜴人四腿并用向这里疾驰而来。 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带来如同地震般的震动。 蜥蜴人体型庞大，肌肉虬结，同时也十分笨重，可以像人一样两腿行走，也可以四腿行走，满口利齿，爪子上长着尖利的长甲，无论是牙齿还是指甲上都带着致命毒素，随便一个小伤口都足以致人死亡。 所以，即便是它们敏捷不足，一分队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看着眼前混战的画面，一分队的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比起新鲜血肉，蜥蜴人更爱吃腐肉，这点无羽鸟和它们一致，眼下有如此多的尸体，想必蜥蜴人和无羽鸟也不会再追着他们这群没多少肉、还新鲜的人类了吧？ 正打算悄悄退去，一双手猛地拍上队伍最后一个小队员的肩膀，吓的小队员差点尖叫出来，被人狠狠捣了一拳才住嘴。 眼泪汪汪地回头去看，发现黑暗中出现了一群和他们同样直立行走、拥有四肢的家伙。 小队员顿时被吓的哽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脸涨的通红。 吾命休矣…… 刚想让队友们快跑，他留下来断后，就被一个大比兜给扇懵了。 小队员目瞪口呆地看着举着手臂的肖路野，目光不可置信又委屈。 肖路野踹了一脚，觉得自己在外高冷精英的形象被个憨批给丢尽了。 一边心里吐槽着傻不愣登的，一边努力维持表情如常地走上前去，和那群人招了下手。 蓝屏闪烁，一行字跃然而上。 “我是一分队队长肖路野，请问您是？” 唐晓森见状，顿时猜到洞穴生物或许没有视觉，也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了光屏。 “二分队队长唐晓森。” 知晓对方身份，确认是同属收容所，而非d30区军区来人，肖路野也不再担着架子，神情稍稍放松，手指头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长串的话。 “我们下来……” 一口气说完了一分队这四天来的遭遇，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消散了些，肖路野苦中作乐：“这还有点儿像我打游戏在通副本。” 唐晓森没理他的不着调，敛眉道：“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你们身体应该要到极限了吧？” 见他点头，唐晓森继续打字：“当务之急是要把你们先送出去。” “未来……或许只能短期进入了。” 虞露白隐在黑暗中，静静地听他们对话，眨巴着双眼，若有所思。 说话会被听到，吃东西会被闻到，所以要有什么能把人罩在其中……这不就是那个吗？ 虞露白脑中闪过某样物品，难得主动地靠近了唐晓森。 戳戳后背。 唐晓森回头，对上少女没什么情绪的双眼。 “关于气味，我或许有方法隔绝。” 唐晓森低头，看见少女掌心一颗纽扣状的物品，她很快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防打扰？” 虞露白点头。 没错，她说的方法就是防打扰。 防打扰全名防打扰系统，说是系统，其实是某种黑科技，本体是一粒纽扣状的机械，中心有个红色按钮，一按下去，防打扰系统就会打开，升起一个罩子。 这种罩子既无防护作用，还有专门克制它的反防打扰，因此除了在工作场合使用外，平时存在感并不高。 不过防打扰的好处也很多，比如自带隔绝声音、气味，罩子还是非透明的，人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被外界发现——不过只要有反防打扰，防打扰就会彻底失效。 这群洞穴生物像是有反防打扰的样子吗？ 唐晓森脑筋很快转过弯来，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的感慨和震惊。 天知道虞露白只是上次和他们出任务的时候睡不好觉（因为有人打呼磨牙放屁），这次出来特地，买了个防打扰，就为了晚上好好休息！ 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果然存在必然有用！ 虞露白忍不住得意起来，昂首挺胸的小模样看的肖路野眼睛一热。 md，真可爱！ 面容英俊的青年头盔下的脸蛋一片通红，不过因为肤色黑、外界光线也不好而不明显。 起码虞露白是没发现异状。 她还在那翘着尾巴等夸呢。 唐晓森果然上道：“做得好！” 二分队的其他人也上道，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来。 “小鱼真聪明！” “未雨绸缪啊属于是，不愧是咱们二分队的智囊小姐。” “真是多亏了小鱼，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半空中一面面光屏闪烁不停，一句句夸赞看的虞露白眼花缭乱。 不过—— “我带的是双人防打扰（为了躺下了睡觉），一次最多五人使用。” “也不错了，咱们两队加一块也没几个人。” 肖路野笑着感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第49章 「魔窟」(四)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总有种眼睛被辣到的错觉。 唐晓森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狠狠捣了肖路野一圈，轻声警告：“给我收敛点！” 幸亏外头洞穴生物们打成一团，动静远远盖过了他们的，众人才能小声交流几句。 不过吃东西是不能的，毕竟想也知道甬道里气味不大好闻，而且拿血腥战斗场景下饭属实有些重口。 众人小心退去，使用小功率手电筒照着地面，防止地上出现障碍物亦或是小石子一类的意外。 万幸的是，几人一直到离开甬道，都没出意外，以防万一，又走出去很远，估计至少前进了一公里才停下来修整。 主要是一分队的人状态很差，受伤的队员在得不到有效治疗、又饿了多日的情况下，如今意识不清，唇色惨白地打着摆子。 大家幸运地找到一处空腔，面积大概五六十平，高度却很高，初步估计或许有八九米。 三根石柱将空间切割，手电筒往头顶一照，密密麻麻粗壮的钟乳石静静伫立，看的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 这要是全掉下来，他们这群人又一个算一个，身上全都得被穿几个洞，而且看钟乳石粗细，这洞最小也得有虞露白手掌大小。 完全是必死无疑啊。 不过虞露白倒没什么担心的。 因为早在甬道中，她的精神力便无形扩散，是她第一个发现一分队，并且不着痕迹地引着三分队往甬道里走。 在离开甬道时，精神力永远比她的肉体更早到一步，在确认前路无害，才放任他们往这个方向走。 精神力有些消耗过度，虞露白看着自己精神海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浅浅一个底，这下子又只剩下几个水洼。 唉，看来还是要多和特异精神联结啊…… 要不然精神海老填不满，精神力不够用也不是个事儿。 脑仁突突发疼，虞露白脸色也不太好，所幸洞穴昏暗，旁人并未看到她满头的虚汗。 脸上因为头痛已做不出多余表情，因此脸色臭臭地把防打扰交给唐晓森，就径自找了个角落靠坐休息。 唐晓森并未多想，毕竟虞露白平时性格就挺阴晴不定的，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下一秒你的某句话或是某个词惹到她了，立马就摆脸色给你看。 而且这家伙头特铁，生气的时候管你是同事还是上司，通通一视同仁。 好像现在年轻人就流行这样，网上将其称之为“xx后整顿世界”。 唐晓森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眯眼假寐。 众人见状，纷纷有样学样。 一时间，空腔里彻底安静下来，唯有散发着白光的防打扰兢兢业业工作着，里面蹲着5个一分队队员在那狂吃，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手里的能量棒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在防打扰之外，仅剩的两位一分队队员眼睛发绿地盯着防打扰，口中不断分泌口水，肚子打雷般地响。 肖路野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候他满脑子是吃，哪还管的上有点儿好感的姑娘远离（其实也没那么远）人群假寐，心里思索着自己等下要吃几根能量棒，喝多少升水才够，反正现在也不担心上厕所会引来洞穴生物了！ 多亏了防打扰啊，要是小姑娘没带，他们这群人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呢。 思及此，肖路野终于想起了他们美好生活的提供者，目光逡巡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靠坐的少女身上。 光线昏暗，头盔又遮的严实，他其实看不全少女的脸，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少女清凌凌的眼睛，得意臭屁的笑容，心头一痒。 漂亮、可爱的美少女，完全踩着他的审美点长的…… 捂住头盔，害羞地扭动身躯，吓的身旁直吞口水队友摔了个屁股蹲。 妈呀，老大终于饿疯了？ 肖路野可不知道队友心里怎么编排他的，因为防打扰终于打开了。 5人浑身散发着餍足的气息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有一个还抖着腿欠兮兮地说：“哎呀，吃好饱~” 两人被气的咬牙切齿，无奈自己肚饿，没功夫计较，狠狠剜了他一眼后急匆匆开了防打扰。 欠兮兮的队员捂着自己被踹了一脚的屁股，发出无声哀嚎，尔康手：老大，你没有心！ 吃饱喝足，又对受伤的队友进行紧急救治，为他更换了新的作战服后，队伍一扫萎靡气氛，众人又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等等，不对劲。” 三分队的技术员叫停了众人的脚步——一分队的伤员恰好是技术员，在他受伤失去意识后，那份绘制了三分之一的地图被交给三分队技术员继续绘制——他看着蓝屏上的地图，神色凝重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唐晓森问。 技术员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我们，好像一直在一条路打转……” “怎么会？”三分队一个性急的队员走过去瞅了眼蓝屏，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知不觉中，那幅地图上居然已经绘制了三条一模一样的道路，精确到方向、甬道大小、路线拐角角度居然都毫无差别！ “也、也许是「魔窟」中存在三条一模一样的路……”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脸红了——为自己的解释感到羞愧。 “不，我们确实一直在一条路上打转。”肖路野坚定地说，“这是我们第四次走上这条路。” 见众人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指着岩壁上的一处裂缝：“这条裂缝形状像鱼，这是我第四次见到它。” 虞露白定睛一看，果然像条鱼。 这下她也有些震惊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东西能模糊她的感知，骗过她的精神力！ 心底瞬间划过一个词，让她控制不住地冷下了脸——克星！ 「魔窟」绝对要拿捏在自己手心！ 这一霎那，虞露白在心中作下一个决定，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克星落入他人掌中。 心中思考着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在不暴露自己忌惮的情况下把「魔窟」收入囊中…… 应当是不难的，昔日「黑巢邪神」，如今不也在她管辖之下了吗？ 只要最后保证收容「魔窟」的人是她就可以了吧？ 飞快地想好作战计划，虞露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这边，众人还在讨论到底为何会造成这种现象。 “幻觉？” “不像吧？” 否认的人狠狠掐了把自己，却被作战服挡着什么感觉都没有，于是悻悻放下手，心中仍然不相信是幻觉作用。 “难不成是鬼打墙？” 这个猜测简直比“幻觉”更离谱，都没人愿意回应他。 虞露白也没闲着，精神力被屏蔽，眼睛却不会出错。 一路走来的景象清晰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以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为原点，再往前是漫长的甬道……甬道两边是再寻常不过的岩壁……尽头、尽头有一个石雕，形状奇怪，像是某种诡异的怪物。 往后的路程同样没什么奇怪的，入口处同样有一座石雕，上肢长，下肢短，脑袋大的可怕，身后拖曳着一条长尾，无疑是一只怪物…… 石雕、石雕、石雕…… 等等！甬道入口和尽头的石雕分明一模一样！ 虞露白眼睛一亮：“是石雕！” 第50章 「魔窟」(五) “是石雕！” 说完，耳边听到了另外两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虞露白回头看去，对上一双兴奋的眼睛。 显然肖路野十分开心双方脑波同频，至于另一个说出同样答案的唐晓森则被完全无视了。 其他人倒没在意这点儿小事，半空中不断闪烁的蓝屏，最终汇聚成一个问题—— “怎么说？” 已知，他们如今在一条路上打转，也就是说明，当他们走到终点的那一瞬间，又会回到起点，此时，终点即原点。 终点和原点都存在的一模一样的石雕就证明了这个猜测。 这条路或许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同时石雕屏蔽了他们的感知，不，与其说“屏蔽”，不如说“模糊”更为合适。 因为当虞露白认识到此地有异，并且在脑海中回想时，一路走来的景象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这也侧面说明了眼前所见并非幻觉。 眼睛看到的是真实，而石雕的作用是模糊他们的感知，让大脑无法意识到这条路的异常，即便是侥幸意识到，恐怕更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一切都是幻觉”。 殊不知自己早已踏入陷阱之中。 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不仅采取了物理手段，还算计到了人心。 听完唐晓森的猜测后，众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此时的虞露白终于有了紧迫感，同时心底还有不易察觉的兴奋。 「魔窟」，还挺有意思的，距离入口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就设置了这样可怕的关卡，那么到了后面，是不是能让她见识到更多手段呢？ 在虞露白心中，追逐食肉的洞穴生物并非最可怕的存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一个事实——假如唐晓森只能选择一个人从「魔窟」中活着出去，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在肉体不存在死亡选项的情况下，精神方面的手段更叫人忌惮。 能影响到她的精神力的存在，说不定「魔窟」实力远胜于她。 虞露白不得不承认，她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一路走来，无论是被她收容的「蛛母阿潘」、「黑巢邪神」，还是受她照料的「云海鲛人」、「深山凤蝶」，无一不是友善温和的，即便是「吸血藤女巫」处处与她作对，收拾一顿后也能老实一段时间。 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对她善恶不明，并且实力疑似超越她的存在。（←是重点） 不过她并不气馁，一来是不确定「魔窟」是否还有自主意识，有可能「魔窟」本身在设定好关卡后就突发意外，无法再掌控自己；二来，就算「魔窟」真的对她心怀恶意，她也并不担心，毕竟手握底牌，保住自己小命还是可以的。 其实虞露白更倾向于第一个猜测。 因为游荡围绕在身旁的精神丝光芒微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彻底湮灭，数量也少的可怜，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洞穴的各个角落，一旦碰到障碍物就直接消散。 看上去主体的状态不太好……在她所见过的特异中，就算是状态最差的「蛛母阿潘」和「吸血藤女巫」，精神力也充满活力，只不过会不受控制地去探知周围的一切。 这也和她们当下的情况有关——没有自我意识，大脑被本能支配，精神海一片混乱。 虞露白有尝试着疏导，碍于自身精神力不足，如今还没什么成效。 虞露白拧起眉，心底涌上一股莫名地担忧。 如果只看「魔窟」的精神力状态的话，很像一个命不久矣的病重之人，但若看洞穴中活力满满的生物的话，「魔窟」又好像啥事没有。 二者之间割裂的状况让虞露白百思不得其解。 套用「黑巢邪神」的经验，特异精神力笼罩范围内，一切影响都来源于他的精神力，比如中心城区变异的怪物——究其原因，是「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化作触须植入所有感染者的大脑，吞噬完感染者的精神力后，感染者就变成了满脑子只剩下主体的怪物。 同样，「魔窟」中的一切都由「魔窟」的精神力构造而来，包括洞穴本身以及洞穴中的生物。 在洞穴中，「魔窟」意识就是当之无愧的神，他缔造了洞穴的法则，创造了洞穴的一切。 洞穴生物能跑能跳，能繁衍甚至发展出自己的族群，都是因为它们体内有「魔窟」的精神力，受精神力影响做出不同选择行为。 洞穴即「魔窟」，洞穴中所见的一切亦是。 那么为何「魔窟」本身精神力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消散，而本质上是「魔窟」精神力具象化的洞穴生物却活力十足呢？ 虞露白想不明白，她也不是那种事事都要找到答案的人。 对于过程来说，结局显然更为重要。 而想要改变「魔窟」的状态，最简单也是最快速的方法自然是杀死洞穴生物，让那些精神力回到本体。 又开始恨自己为何是个战五渣了…… 虞露白烦躁地捏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肖路野的背影，视线划过那宽阔的肩膀，有力的背部，细窄的腰线和两条修长而不失力度的大腿。 哔——的，为什么她不能拥有这么好的身材！ 说来也怪，她这体质可奇葩，肌肉练不出来就算了，没生病的时候脸色也苍白，看上去永远病歪歪的，而且无论怎么训练，手脚的力气也增大不到哪儿去。 而且精神力还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好不容易开发了几种攻击用法，消耗的精神力还远超疏导、联结的时候。 简直就像在设定上就让她当个柔弱病美人！ 天知道她可想当个大杀四方的女战神！ 虞露白越想越悲愤，盯着肖路野后背简直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前方的肖路野被身后火热的目光盯住，整个人越来越紧张，身体僵直，最后甚至差点在狭窄的甬道里踢起正步…… 幸好虞露白只看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伤心地想把岩壁盯出朵花儿来。 肖路野放松了身体，悄悄松了口气。 一旁看到一切都唐晓森：…… 觉得可以好好评估一下一分队的队长，感觉这家伙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虞露白可不知道唐晓森的腹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像朵蔫巴的花。 突然，漆黑的岩壁中猛地闪过一道红光，很快便没入岩壁中消失不见。 虞露白警惕起来，伸手在光屏上打字：“岩壁里有东西。” 放大的光屏被众人看到，唐晓森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虞露白：“一点红色的光，感觉像一双眼睛……” 唐晓森没说话，陷入沉思。 肖路野：“什么样的眼睛？” 虞露白摇摇头：“没看太清楚，它很快就消失了。” 肖路野：“它去哪儿了？” 虞露白：“飞进岩壁里了。” 得到答案，肖路野盯着黑乎乎的岩壁，同样陷入了思绪中。 两位队长都没发话，其他队员更不可能在这关头故意唱反调怀疑少女。 虽然虞露白年纪小，但是徒手收容「蛛母阿潘」和「黑巢邪神」的战绩早已传遍整个收容所。 而且在充满各种危险的环境中，警惕点儿总不是坏事，真到死的那刻，想警惕也没机会了。 第51章 「魔窟」(六) 在虞露白说完那双飞入岩壁中的诡异红色眼睛后，那道光便好像消失了一般，任他们如何寻找，都未曾找到眼睛的蛛丝马迹。 一分队、二分队的两位队长不仅没觉得自己被溜，反而暗自提起警戒。 任何执行过收容任务的队员都清楚一个事实——在收容中，最危险的一般都是肉眼不可见的危机。 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 因为无法在此处停留太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眼睛的踪影后，他们便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一道扭曲的黑影从岩壁中挣扎而出，手臂细长鬼魅，一双贪婪的猩红双眼充满恶意地盯着众人的背影。 已经走远了的虞露白眉头一皱，浑身感到了一种叫人恶寒的恶意。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漆黑甬道，浓稠的黑暗让人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扭曲涌动。 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 唐晓森见她停下，走近问她。 虞露白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唐晓森并未过多询问，只留下一句“快点跟上”就离开了。 少女颔首，没什么表情地跟上队伍。 她看上去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实际上在意的要死。 嘴巴上说着自己看错了，不过对于一个精神力者来说，他们的直觉和五感都更加敏锐，看错了、听错了、闻错了这种事几乎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而这里，给她感觉很不好…… 从进入甬道开始，心脏加速跳动，大脑传来一阵阵眩晕感——这种眩晕并非药物引起，而是血管收缩导致大脑缺氧。 精神感知受到影响，连警惕雷达也被屏蔽了吗？ 唇角勾起饶有兴味的笑容，虞露白眼底藏着兴味。 这种死亡与血腥并存，精神极度紧绷，连呼吸都带着地狱芳香的生活，让她由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兴奋，让她忍不住猜测自己的曾经，是否也是如现在这般游走在死亡血腥的阴影当中，时刻担忧着铡刀从头顶落下。 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虞露白唇角的笑容愈发放肆。 有什么招，全都使出来吧，日子终于没那么无聊了啊…… 然而肾上腺素飙升却被人看成了害怕，一个脸嫩的青年安抚地拍拍她，笑容亲切地安慰：“别怕。”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回头，满脸写着：“你看我害怕吗？” 小青年讪讪一笑，也知道自己搞乌龙了，摸摸后脑勺尴尬：“哈哈……” 虞露白回过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运动量足够，思考量也足够，困了。 小青年看出少女爱搭不理的意思，也不讨嫌，默默落到后面和队友走一块儿去。 心里倒是没生气，毕竟对方的年纪在他看来就是一小孩儿，年纪小、实力强、天赋高，傲气一点儿怎么了？！ 其实人家只是困了…… 表面上虞露白半眯着眼，边打盹边懒洋洋地跟着队友，实际上精神触须早已展开，不着痕迹地遍布整个甬道。 精神触须逡巡着，如同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甚至还试图透过岩壁，进入岩壁中去看看。 不过也不知「魔窟」构造原理是什么，精神力居然无法通过岩壁，明明在外头可以直接穿过建筑的啊…… 不过也可能是特异中的岩壁并非真实岩壁，毕竟实际上岩壁只不过是「魔窟」精神力的化物。 头一次接触到环境型特异，也是把她搞不会了……emmm，也许入行不到半年就碰到罕见的环境型特异才奇怪吧？ 突然，虞露白的神情猛地一顿，眉心慢慢隆起一座小山，脚步逐渐慢下来，不知不觉就落到队伍最后。 一直关注着她的唐晓森径直走到她身边，见她神情有异，于是问：“怎么了？” 虞露白如何说我拿精神力看到有只怪东西跟在咱们身后，只能回她：“没事。” 然后下定决心死死盯住怪东西，一旦有异动就立马报告队长。 然而看怪东西如今的模样，似乎并未轻举妄动，只是牢牢跟着他们，一双眼睛倒是丝毫不掩饰恶意。 总觉得前头还有什么陷阱…… 不，是一定有陷阱！ 触碰到怪物都精神触须诚实地反映来它的情绪，恶意、贪婪、渴望，以及……兴奋。 并且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浓稠的恶意，如同黑泥般试图将他们牢牢裹住，最后将他们拆吃入腹，不留一丝骨肉。 虞露白暗自提起警惕，一边注意着怪物的情绪变化，同时上前戳戳唐晓森，把自己手上缩小的光屏给她看。 “我感觉不太对……” 唐晓森是见识过少女直觉的，知道这家伙是堪称当代“蜘蛛感应”的直觉系，某种程度上简直就像预言一样。 一边感慨，一边做了几个手势，众人看到，心中都提起了警戒。 再结合少女之前所说的、他们不曾找到的眼睛，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虞露白默默跟在唐晓森身边，因为她走在队伍最前方，而怪物跟在他们身后——她才不想和怪物来个贴脸，这时候当然是哪里安全往哪里跑。 虽然心中想做个大杀四方的大女主，这不硬件条件有限做不到嘛，打起架来也只能尽量不拖人后腿，找个角落远远躲起来，千万别给人添麻烦咯。（贪生怕死说的好清新脱俗( ? ? ? )?) 不过，额……她好像知道前方陷阱是什么了。 不用虞露白提醒，众人也听到了前方甬道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的好似踩在人们心上。 目前所知，「魔窟」中能发出这种脚步声的只有一种生物——蜥蜴人。 体型庞大，全身遍布坚硬鳞甲，颜色主要有暗绿色和黑色，外形如同直立的蜥蜴，有长长地吻部，身后拖曳着长尾，指甲和口中都存在致命毒素，根据检测，0.1mg就足以致一个体重70公斤的成年人死亡。 并且从中毒到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目前还未研制出解药。 如今的情况是，前有狼，后有虎。 几乎是必死的局面——虞露白感觉要完，让她一个体力废战五渣去面对一群身高至少3米，体重300公斤的大家伙，而且，看了眼自己的精神力储备量…… 虞露白默默垂下眼，她还是老实待着吧。 少女自觉地找了个凹陷的岩洞窝进去，还谨慎地开了防打扰，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在自己身上套了个精神力防护罩。 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虞露白的安全程度直线飙升。 在她做完这一切后，蜥蜴人已经从一片黑暗中显露了身形。 暗色的鳞甲在洞穴中简直是天然的伪装，黑暗中，惟余一双双黄色竖瞳亮起，目光赤裸地注视着他们。 腥臭涎水从嘴边滴下，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双方都按兵不动，静静打量估算对方战力。 气氛一触即发，空气中涌动着紧张焦灼。 第52章 「魔窟」(七) 虞露白把脚尖往内缩了缩，确保自己绝对不会被外头的战斗沾染半分。 与这处祥和的角落不同，甬道中如今一片血雨腥风，死亡的恐惧笼罩了这段不长的黑暗——其实说是黑暗也不太准确，毕竟为了消解蜥蜴人暗色鳞片在黑暗环境中的优势，大家打开了全部照明设备。 整个甬道中霎时间盈满了璀璨明光，在暗色的鳞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蜥蜴人一身引以为傲的鳞甲瞬间就成了一个移动光源，不过若是因此就说鳞甲成了劣势，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因为它们鳞甲的最大作用并非伪装，而是防护。 极具硬度和强度的鳞甲轻易无法穿透，当时参加过收容「蛛母阿潘」的三分队队员都在心底有了感慨。 这硬度，怕是可以比肩「蛛母阿潘」了。 要知道当时「蛛母阿潘」身上鳞甲的硬度可是连激光都射不穿，只在上面留下了浅白色的划痕。 而眼前的蜥蜴人，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外，鳞甲遍布每一个角落，就连脚趾缝间都不例外，他们身上确实携带了功率更高的武器，不过只有一把，而且还需要能量石驱动。 能量石可是好东西，电磁锁阵、防护罩等高功率武器都是由能量石作为能源，他们队伍中带的唯一一把超音速高射枪亦是如此。 而且因为超音速高射枪内部构造精密，功率高所以枪体和零件都采用最新发现的金属来制造——这种金属采集困难，产量稀少，因此无形之中提高了超音速高射枪的造价和产量。 d32区收容所也只有这么一把，平时都封存起来，只有哪个队伍出超危等级任务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就算拿出来了，不到关键时刻也不能用，因为一枪价值44w…… 所以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攻击蜥蜴人内部；要么攻击它们的眼睛。 二者各有优缺，直接攻击蜥蜴人内部，恰好他们带了次声波攻击器，缺点是无差别攻击，到时候他们可能也中招； 攻击蜥蜴人眼睛，一来双方体型差距过大，甬道又低矮狭窄，他们施展不开，二来，蜥蜴人本身就近乎是瞎子，攻击它们的眼睛，除了让它们感受疼痛导致发狂，并没有其他作用。 队友们如何抉择，不在虞露白的关心范围内。 因为她感到了不对劲。 在她的背部，精神力防护罩接触到岩壁的部分，一股寒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好奇地触碰了一下最外层的精神力防护罩。 说实话，虞露白被爪子挠的幻痛，不绝于耳的咯吱咯吱声简直可以被称作精神污染，染让精神本就不太好的少女脸色愈发苍白，唇峰紧抿，神色有些恹恹。 仗着外头的东西看不见她，虞露白冷着脸回头看去。 视线顿时被一张放大的怪脸塞满！ 那是一张可以被称作是诡谲的脸，紫色的皮肤如同老树皮一样沟壑纵横，一只眼珠凸起的独眼没有眼白，整只眼睛都被赤色的瞳孔占满，眼底全是不加掩饰的贪婪血腥。 脸上没有山根鼻梁，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中让人不由得猜测那是鼻孔，再往下，是没有嘴唇，满口凌乱利齿交错，牙缝间甚至还挂着赤红的血肉。 虞露白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什么肉——一分队牺牲的那几位队友，尸体来不及带走被留在了原地，而那些凶残食肉的洞穴生物会对他们做什么可想而知。 假如是半年前的虞露白，见此情景，估计心中并不会产生多少波澜，可偏偏在这时候，在她稍微佩服军人的信念感、认同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之时，让她看到了队友死后的“尸体”。 或许它口中的碎肉属于一个她曾经认识的人，或许他们曾在收容所的某个角落打过招呼，又或者没有打招呼，只是擦肩而过……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黑暗的地底洞穴中，葬身怪物腹中，常埋黑暗，再无缘光明。 他是谁的孩子、谁的家长、谁的朋友、谁的兄弟姐妹，在他死后的第十年，世上还有几人会怀念？ 虞露白在那个瞬间，突然感受到了愤怒。 胸腔中疾速跳动的心脏快得似乎要跳出来，小小的空间中回荡着激烈的心跳声。 大脑充血，头皮发麻，眼前一阵阵眩晕，强烈的情感一股脑涌上心头，好似在冥冥之中解开了某种封印般，她甚至错觉般地听到枷锁断裂的声音。 身体轻飘，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明，并且，内视了一圈精神海，发现精神海居然被填满了四分之一。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要知道哪怕连续和「云海鲛人」「深山凤蝶」「黑巢邪神」等进行精神联结，她的精神力也从未增长到如此程度。 怪不得先前总觉得身体滞涩，精神力增长量低的让人没眼看。 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量，现在看看，完全是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一点儿精神力全被吞了！ 哇塞，这身体怎么还有自己想法的啊！ 虞露白一边吐槽着，一边默默后仰身子，离怪脸远点儿。 丑的她眼睛痛！ 怪物在精神力防护罩上摸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问题——明明闻到了很香的气味，指尖的感触却是一片空茫，摸到了一片空气。 怪物仍不放弃，从岩壁中又出来小半个身位，两条细长得筷子似的手臂从岩壁中钻出来，身上的皮肤上和脸上如出一辙的紫色皱巴老树皮。 整个上半身都从岩壁中爬出来，两掌撑地，张开了血盆大口，里面伸出一条巨长的舌头，舌头在空中试探地动了两下，紧接着，舌头尖端居然分裂开，又从里面探出一条头部布满利齿状吸盘的触手。 触手准确地扒到精神力防护罩上，吸盘紧贴防护罩，发出咯吱咯吱诡异的动静，仿佛在吸吮着什么似的。 不，虞露白神情凝重，她感受到了，虽然很少，但是防护罩上的精神力确实在缓慢而稀少地被吸取着。 这家伙，居然能“吃”精神力。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如她克星般的存在。 不过很不幸，它碰上的是正巧恢复了四分之一储备量的虞露白。 四分之一精神力储备量有多少？ 虞露白不好直说，能直接下定论的是——吸干她，都能撑死这只怪物。 心中有了底气，虞露白好整以暇地抱胸，戏谑地看着孜孜不倦吸收防护罩精神力的怪物。 要不是怕吸引那群大蜥蜴，少女都想直接摁死，毕竟丑的实在太辣眼。 捂了捂即将作呕的嘴巴，虞露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只放了一缕精神丝就把目光放回到战场上。 第53章 「魔窟」(八) 幽暗狭长的甬道里是一片人间炼狱。 残肢断臂、碎肉鲜血喷溅在岩壁上，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凹陷的坑洞，黄土与碎石齐飞。 蜥蜴人的涎水不受控地滴落，然后在升腾的温度下蒸发变成雾气，逐渐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绿色雾气，那是蜥蜴人毒液。 尖利的爪子上带着不祥的绿色，可以轻易抓破作战服，而一旦作战服破碎，所有防护、隐蔽的功能都会失效，被抓伤的部位也很快腐烂萎缩，黑红色的血水留了一地。 队友尚且来不及救助伤者，蜥蜴人就飞扑过来，血盆大口一张，竟将人拦腰咬断。 内脏血液喷了一地，头顶的岩壁也挂上了凌乱可怖的血肉。 几只蜥蜴人很快围扑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了那人——他甚至没发出一声惨叫，即便是在剧痛之下，依然记得不能发出声音，牙齿都咬碎了，憋的眼珠子突出。 那颗头颅咕噜噜滚到虞露白脚边，死不瞑目的脸正对着少女，神情狰狞，七窍流血，叫人看了晚上连觉也睡不好。 虞露白对他还有印象，这是一个儒雅温润的男人，家里有个当全职主妇的太太，还有俩娃，一个上初中，一个还在读幼儿园。 他曾经很得意地拿出全家福给大家炫耀，照片上男人温和，女人温柔，两个孩子笑得灿烂——全家福在队友眼前转了一圈后就被他珍惜地放回胸前的口袋。 虞露白也在场，匆匆一扫后，只觉得快要溢出来幸福，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来。 很快那边恢复了打闹，虞露白回头对上玻璃，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勾起了笑容。 伸手摸上唇角，确实是弯起的弧度。 虞露白怔愣抬头，看向打闹嬉笑的人群，人群中间的男人唇角含笑，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如今，那个在日光下思念妻小的男人，现在却变成了一滩碎肉，尸身进了怪物肚子，惟余一颗头颅，死不瞑目。 大脑仿佛被锤子重击，敲得脑子嗡嗡嗡发麻，她犹如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明明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尖叫着要移开视线，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一样，连简单地回头都做不到。 虞露白闭上了眼，表情是连她自己也尚未察觉到凝重悲伤，心底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憋红了脸，止不住地咳嗽。 她的心中其实并未感受到多少伤心的情绪，可身体违背意愿，早在情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诚实地表现出来痛苦。 虞露白尚未发现自己极具割裂的内心与外在，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封住了，对情绪的感知十分淡泊迟缓，甚至很多时候情绪都没什么波动。 而她的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往往大脑还没有接收到情绪变化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这一切虞露白都未曾发现，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对这部分的感知。 此刻，大张着嘴无法喘气的虞露白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药瓶，药片就这唾液生咽下去。 浓郁的苦涩自舌尖蔓延开来，然后顺着喉咙直接滑入胃袋，整个口腔中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苦涩，让虞露白俏脸惨白，眼角带泪。 吃过药，觉得身体好受了些，又看见那个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看她的头颅，心理不适。 虞露白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伸出脚尖把头颅踢远了点儿。 脑袋咕噜噜滚远了，最后滚到岩壁边上摇晃两下停止。 幸运的是，这次面向岩壁，她再看不见那双充满不甘的赤红双眼。 虞露白轻轻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 身后，哦，身后……差点忘了还有只丑的叫人眼睛痛的怪物。 一想起怪物那张丑脸，虞露白的喉咙又翻涌起来。 呕…… 如非必要，虞露白实在不想看见它——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儿，别搞事？非得出来找存在感，贱不贱呐~ 少女探出头去观察战况，这么一会儿打下来，蜥蜴人和特卫队双方有来有往，都有伤亡，不过人类方伤亡更大，有几个受伤严重无法动弹的队员被拖去一边，其他队友们在伤员前方筑起牢固的防护墙，一旦有受伤，就立马有人顶上。 就这样保持着伤员越来越多，死亡数量不再增加的情况勉力支持，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了。 反观蜥蜴人一方，因为单兵作战能力远超人类，虽说在甬道中行动受限，动作笨重，然而刀枪不入的身体，一身巨力，还有毒液buff，数量上不及人类，却实实在在占了上风，把特卫队逼至一个墙角，前仆后继地冲向他们。 唐晓森在艰难作战中，身上的防护服早已破损，变成破布条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到处是伤痕，擦伤、划伤，甚至是爪痕。 最严重的那道爪痕四周皮肉腐烂，猩红的血水染红了半个身躯，失血过多让她眼前一阵阵眩晕，口腔中满是血腥味，额头撞破的伤口哗哗流血，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通红的赤色。 摇摇欲坠的身体差点因为踩到颗小石子而摔倒，幸好身后的肖路野扶了一把，才没让她被差点划过眼球的利爪抓伤。 “多、多谢……”唐晓森喘着气感谢。 肖路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喘着粗气满脸汗水，神情却十分冷静：“没事，你还行吗？不行到后面休息会儿。” 唐晓森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然而看着身后浑身没一块好肉、满脸疲色的队友们，心中逐渐坚定。 “我没事。”她摇着头继续投入战场，锋利的兵刃狠狠插入一只蜥蜴人的眼球。 蜥蜴人顿时惨叫着倒下，捂着眼睛不断翻滚，倒是阴差阳错地阻挡了队友进攻的步伐。 见她还有余力，肖路野不再劝，只是点头说：“你自己注意点，不要强撑。” 唐晓森点头，一边战斗，一边目光在洞穴中逡巡。 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虞露白呢？ 很不幸，虞露白这出了点小状况。 她被丑东西拖入岩壁中了。 在伸脚踢走队友脑袋之时，泄露了气息，让一直关注着她的丑东西敏锐地捕捉到了，接着这东西就对着最外层的精神力防护罩发起了猛攻，嘴巴里又伸出三条舌头，每条尖端都有一根一模一样的触手。 然后就对着防护罩开始吸收精神力，一边吸收，一边脸上还露出了格外享受的表情，好似正在品味什么神仙美味。 虞露白被恶心得够呛，本来想一鼓作气，直接用精神力把它脑子塞爆（没错，精神力多了就是这么大气），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动作，鼻尖飘过一阵奇异的紫雾，紧接着眼前一黑，丑东西就用四条舌头吸着防护罩，把她连人带罩一齐带入岩壁中。 虞露白愤怒，虞露白无法接受，虞露白破口大骂。 哔——的，搞咩啊！ 然而她的心声注定无法为外人听到。 丑东西带着她自由地穿梭在岩壁中，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光影，脚步仿佛要奔跑到地老天荒…… 第54章 「魔窟」(九) 不知在黑暗中奔跑了多久，丑东西在一条宽阔却同样黑暗幽深的甬道中停了下来，探出头去观察一会儿，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才拖着虞露白从岩壁中出来。 接着又在甬道中走了许久——也许那算不上行走，丑东西用它那猩猩般长而有力的前肢，尖利的指甲准确插入岩壁间的缝隙中，就这样身体悬空地在甬道中攀爬起来。 虞露白被吊在半空，表情实在算不上美妙，幸好无论是精神力防护罩还是防打扰，内部都是一个密闭空间，外形如同玻璃球，让她不至于从半空中掉下。 一边恶狠狠瞪视着丑东西，一边思考着它要去哪儿。 虽说如今情况最接近的可能性是丑东西要带她回老巢，然后饱餐一顿。 不过虞露白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精神力者，虞露白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直觉，因此心底除了被丑东西辣到眼的不悦外，并无多少恐惧。 又被带着往前走了一大段路，仗着丑东西视觉微弱，虞露白光明正大地打开手环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走过一小时。 继续走了一会儿，大概十五分钟后，甬道逐渐变得宽阔起来，丑东西也从原来弓着腰到直立起来，头顶还余十公分左右的空隙，并且这空隙随着脚步的前进而越来越大。 这段路没走很久，眼前就豁然开朗，视线陡然开阔起来。 走出甬道，才发现这条甬道位于半空中的洞口里，外面有个仅能容一人站立的平台，再往外则是急转直下的陡峭悬崖，崖壁和地面近乎呈直角，上面遍布形状奇怪的尖锐石头，不小心摔下去，身上绝对会多几个血窟窿。 悬崖下是一块平地，没有嶙峋怪石，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占据了平地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 石台颜色很深，像是有什么东西成年累月地浸染。 石台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悬空于那，盈盈发出微弱的光芒，以她的目力，尚且无法看清。 正想引着精神力往那去看看，耳朵却捕捉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动静。 虞露白侧头去看，发现洞口不远处，右上方一点儿都位置，居然也有一个山洞，一只皮肤黑灰色的洞穴人缓缓从中爬出，口中还叼着半截肉块。 肉块上穿着眼熟的布料，材质与她身上这件作战服如出一辙。 ——是某位不知名队友的残肢。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虞露白的目光猛然一冷，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丑东西见到洞穴人，嘴里怪叫几声，洞穴人回应似的低吼两下，两只生物居然毫无阻碍地交流起来，把虞露白都忘到一边了。 虞露白没有借机逃跑，战五渣甚至跑不出去二十米就会被抓回来，丑东西关注着她呢，而且…… 视线悄然转过遍布崖壁的大大小小洞穴，耳中悉悉索索的爬行声不绝于耳。 看着密密麻麻的洞口，虞露白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该不会，一个山洞里就会跑出来一只洞穴生物吧？ 那她不是一头栽进人家老窝了？ 猫耳振感器的加持之下，让她的听力有了大幅提升，可以清楚地听到方圆二十米内的细微动静，虽比不上，也凭借着这个，队伍在地下洞穴的行进过程中，多次躲开了洞穴生物的袭击。 而此时，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变大，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生物一齐在往这里赶来。 完球，还真被她猜对了。 二十米，以洞穴生物的速度，她跑出去五米都够呛…… 虞露白干脆摆烂，在防护罩中找了个地方坐下，舒舒服服地靠着防护罩，托腮听着身边丑东西嗷嗷嗷的嘶哑粗犷嗓音在那叫。 长得不好看，声音也难听，也不知道「魔窟」什么审美。 不过话说回来，受到异化的生物好像都蛮丑的，这么一想的话，感觉特异这点属性就跟传说中的“邪神”一样。 心中的怪异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半点儿没在心底留下痕迹。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看丑东西把她抓来做什么。 虽然直觉告诉她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受伤也是很痛的。 虞露白想的不错，每个洞口中都有洞穴生物或爬或走或飞出来，然而一个洞口不止一只…… 上百只无羽鸟拍打着翅膀分散地从几个洞口中飞出，盘旋在石台上方，远远看去宛如一团肉色的云，涎水和血水下雨般滴落，散发出叫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强壮的蜥蜴人四肢着地，长尾甩在岩壁上，打落一片碎石，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爪痕。 变异鼠群如同一张流动的毛毯，海潮般自幽深黑暗中涌来。 右上方的洞穴人也找到了自己的族群，成年雄性洞穴人皮肤大多为黑色与灰色，身材与人类无异，看上去灰扑扑脏兮兮。 而在雄性洞穴人身边，大多跟着一只皮肤为藏青色，身材稍显矮小的同类——据虞露白猜测，这或许是雌性洞穴人。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许多未曾被外界发现记载的洞穴生物。 拥有与人类相似五官，没有眼白，眼珠呈青灰色，鼻梁矮塌，嘴唇削薄，后脑勺奇大，手长脚长的怪异生物——虞露白暂且为它命名为“类人”。 成群的怪异虫子，拥有甲壳，大脑处的皮肤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绿色液体浸染的大脑，口器处生了一对尖利的毒牙，个个都比她的手掌大，远远飞来，像扑面而来的乌云，振翅的嗡嗡声几乎掩盖了其他生物的脚步。 还有五官融在一起，四肢着地，丑陋堪比丑东西的家伙，被虞露白亲切地称作“更丑东西”；整齐如军队般前进的黑色蚂蚁，数量不少，个头不小，领头的那只比她脑袋还大；然后就是一些发光的飞蛾，扑棱棱地往下掉鳞粉；比她手臂还长的大蜈蚣，浑身漆黑，两根长长地触须甩来甩去…… 虞露白被这群肆意生长的丑东西给恶心得够呛，更别提它们如今开会似的一齐集聚于此。 怪物也会开大会…… 小小年纪走入职场，如今是个合格的社畜，并且被每周的周会搞得烦不胜烦的虞露白死鱼眼吐槽，心中情绪莫名好了点儿。 有种我辛苦的时候看你和我一样辛苦，我就开心的缺德。 不过也越发让她好奇洞穴生物们聚集的原因。 而且还非要带着她…… 虞露白看看石台，又看看每一只都没空手来的怪物们。 常年浸染着什么的石台、携带着的血肉、急切又恭敬的居民…… 心底突然出现一个猜测—— 祭祀。 这个想法一出现，虞露白便越发笃定。 至于祭祀的对象，除了「魔窟」，不做他想。 这是被她误打误撞找到了「魔窟」本体？ 第55章 「魔窟」(十) 虞露白探头去看，就见怪物们把嘴里叼着的、手里提着的血肉往石台上扔。 天空中下起一场血色的雨，噼里啪啦的血肉砸在石台上。 虞露白悄悄退了两步，生怕被溅起的血肉沾染，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把她整个往外一扔。 少女反应不及，滞空几秒后大头朝下疾速下降—— “……” 丑东西确实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然而它忽略了一件事…… tnd她是个脆皮人类啊啊啊啊啊！！！ 尖叫被硬生生吞回喉咙中，眼前映出越来越靠近的地面，吓得她瞪大了双眼，双手不自觉地做出推拒的姿态。 duang—— 精神力防护罩在接触到地面的那刻瞬间变软，如同果冻般的质地触底回弹，虞露白被困其中，在窄小的防护罩中摔得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人还呆呆的，却已经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状态，从二十来米高的空中落下，居然毫发无损。 虞露白四脚朝天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从迷茫到兴奋，目光亮晶晶地试图去摸最外层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防护罩。 好耶！又一个保命奇招！ 在口器离开防护罩的那一瞬间，丑东西就失去了对它的感知——准确来说，假如不是虞露白在甬道中踢走头颅泄露了气息，否则在安全的防护罩中，它是如何都发现不了少女的存在的，一路走来，也是凭借口器的掌控才勉强知道少女的存在。 如今连人带球被整个扔出去，有精神力防护罩的存在，在场所有生物都无法察觉到虞露白，甚至还有些洞穴生物奇怪这家伙扔团空气出去做什么，看智障一样看它。 虞露白趁机躲到了石台下，找个了靠墙的角落蹲好，就抬头去看石台上方悬空、发着荧光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从外形看平平无奇，灰扑扑的颜色，粗糙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外表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 然而它却悬浮在石台上方，散发出猩红色的不祥光芒。 随着大片血肉落到石台，猩红光芒愈盛，红光大作，近乎笼罩整个山洞，刺的虞露白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一股红光透过薄薄的眼皮。 洞穴生物群躁动起来，各自发出低吼，就连习惯直立行走的蜥蜴人也四肢着地，被本能操控着摩擦地面。 全场唯一还直立着的，就是那只带着虞露白来此的丑东西。 虞露白皱着眉打量它，眼底微微不解。 她总觉得自己是有哪里猜错了。 丑东西的身份，似乎不止她想象得如此简单……毕竟在所有生物都低伏下来的情况下，它居然站着，就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 还没等她思考出个结果，红光渐弱的石头动了。 从静止不动的状态变成绕着石台旋转飞舞，丝丝缕缕的红光宛如有自己的意识般延展蔓延，红光笼罩石台，千丝万缕的红色雾气将石台上的血肉包裹。 几分钟之后，红光收回，又飞回到石台上空静止不动了。 虞露白一看石台，发现上面干干净净，除了暗红发黑的血液，先前满地的血肉就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 或许，应该用“被吃掉”更为贴切。 果然没猜错，此处就是洞穴生物祭祀的场地，而祭祀对象则是——虞露白视线转向半空中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如果她想的不错，这块石头应该就是「魔窟」的本体，哪怕不是，也和「魔窟」本体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要收容「魔窟」，必然避不开此处。 她就在这安心等着，早晚队友们会找过来的。 至于为何不用手环联系……「魔窟」里有信号就怪了！ 思及此，虞露白从空间折叠器中寻摸了一会，然后掏出一张折叠床、没错，就是折叠床，接着铺上被褥，粉白色带蕾丝边，料子一看就十分柔软。 还十分有情调地给作战服外层消毒，才一掀被子躺了进去。 半眯着眼将睡不睡之时，虞露白还有空吐槽：就是头盔有点儿碍事…… 但若是要她摘了头盔，那是万万不敢的，生怕自己浪过头翻了船。 想着想着，思维便沉入无边黑暗中，遨游与群星之间，闪烁的银河就在身边。 虞露白这边睡得香甜，唐晓森那边好不容易结束了艰难的战斗，去发现人不见了。 一小时前，原本与他们战得正酣的蜥蜴人不知为何潮水般退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带走满地的尸体，无论是人类的，还是它们的同族。 不管什么原因，它们走的很及时。 特卫队已然是强弩之末，每个人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整个人仿佛是刚从血池中捞出来那样血呼啦的，作战服破破烂烂，裸露出来的肌肤没一块好肉。 几位正副队长尤为严重，秦恪更是一只眼睛不正常地紧闭着，脸颊上留下一道血色泪痕，竟是伤到一只眼睛。 看情况，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等出去了做手术，无论是眼球移植还是植入义眼，总归不会真让他变瞎。 只是眼下难免疼痛。 唐晓森喘着粗气关心：“没事吧？” 秦恪摇摇头，笑容依旧灿烂：“没问题！” 于是不再问，担忧血腥味吸引来其他洞穴生物，唐晓森只想着早点离开，呼唤着不知道躲哪里去的虞露白：“小鱼，小鱼，快出来，我们赶紧走！” 唤了两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道寒风吹过，居然冷的她打了个激灵。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唐晓森撑着伤体顺着甬道一寸寸摸过岩壁，手中始终只有岩土的触感。 良久，女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莫名。 “小鱼不见了。” “什么？！”反应最大的是秦恪与肖路野，两人在出声的一瞬间就看向了对方，交换了一个火花四溅的眼神后就看向唐晓森。 “怎么会不见？她有防打扰，应该是很安全的！” “队长，再仔细找找，小鱼不是会乱跑的人！” 指尖摸到一处约一人深的凹陷，唐晓森回忆着少女的性格……这里倒是一处绝佳的藏身点。 打开灯一看，果然在地上发现几枚凌乱的脚印，脚印拖出长长的痕迹，径直通往了……岩壁？ 唐晓森骤然想起先前少女说的，在岩壁中看见一点疑似眼睛的红光。 难不成是什么东西把人拖进岩壁中？ 虞露白找了个好地方，这附近一米范围内十分安全，除了几枚尺码明显属于她自己的脚印外，没有别的痕迹。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那种可能——她被拖进岩壁中离开了。 把猜测和其他人一说，他们在看过脚印后，即便是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这个荒谬的猜测。 在特异中，一切皆有可能。 特别这里还是一个罕见的环境型特异。 第56章 「魔窟」(十一) 没有脚印，没有痕迹，特卫队根本无从寻找失去踪迹的队友，只能顺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 他们以为自己正向着出口靠近，实际上，却走向越来越深的腹地。 如果说入口那段路程还算不上地下洞穴的话，那么如今的他们确实身处名副其实的地下洞穴中。 根据探测仪上显示的，他们正身处距离地面200多米深的地底。 刚结束激战不久，所有人都精力已经告罄，身上的伤口也只是随意抹药，甚至连绷带都没来得及缠，好歹把备用作战服换了，让他们不至于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还要面对前仆后继的洞穴生物。 虽然不清楚为何蜥蜴人和他们打到一半就离开。 唐晓森直觉这其中绝对有问题，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凶残贪婪的蜥蜴人放弃几乎唾手可得的血肉撤离呢？ 而且，其实他们的状态很不好，几分钟前还有人没忍住咳了一声，他们战战兢兢等了许久，居然没有洞穴生物前来。 两种可能。 一是洞穴生物们集体听力失灵，二嘛，就是它们现如今没空搭理。 两者之间，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又是什么牵制住洞穴生物们呢？ 唐晓森心中突然闪过少女病恹恹的眉眼，不可抑制地涌起一个叫人不可置信的猜测。 难不成这一切都和失踪的虞露白有关？ 若是虞露白听到唐晓森背后如此高估她，估计会忍不住高呼：你太看得起我了！ 这一切确实和虞露白没关系。 单纯就是洞穴生物们忙着祭祀，压根没空搭理他们。 虞露白呢？ 盖着被子呼呼大睡呢！ 医生可说了，她这破身体不能熬夜，不能太过劳累，要按时吃饭，吃饭还要忌口……总而言之忌讳一大堆。 虞露白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医生怎么吩咐，她就怎么执行，是个再乖巧不过的病人，因此也得到不少投喂（药）。 当然，这也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偷懒摸鱼借口。 上次出外勤没经验，这次准备得可充分了，自费的空间折叠器中装满了各种家居好物、各类药物，最多的当然是各种自保黑科技，比如能瞬间释放可以电晕一头大象电流的电击棒，比如作用不一的迷药、麻药、毒药等。 更别提身上带着办公室薅的防打扰，还套了个精神力防护罩，从声音、气味、存在都做到了彻底抹消自己的存在，真正做到了隐形。 因此在诡异的祭祀环境中，这家伙居然能盖着被子、戴着眼罩睡得好香。 得亏理智尚存，没自大到那个地步，身上的全套作战服，包括靴子、衣服、头盔都没摘下，属于遇到危险能拔腿就跑的程度。 睡得正香的虞露白错过了“祭台”上接下来的发展。 在石头“吃”完血肉回到石台上方的十来分钟后，原本已然恢复黯淡的石头身上猛然红光大作，照亮了整个洞穴，怪物们的鬼影投射在岩壁上，宛如地狱而来的勾魂使。 鬼影幢幢，群魔乱舞，各种或尖锐或嘶哑的吼叫在洞穴中响起，声音穿透头顶岩壁，几乎到达地面。 远在两公里之外的特卫队也感受到了这股声音，不过并非用耳朵听，与内脏同频的次声波让身强体壮、坚持锻炼的特卫队员们第一时间感到身体不适。 唐晓森吃痛地捂住胸口，脸色微微发白，回头一看，发现队友们或多或少也出现了相似症状，而其中，肖路野状态尤为差，看上去比她还疼的厉害。 技术员的手环上已发出警报，频率这一指标已经低破红线。 技术员眸色一沉：“是次声波。” 次声波，频率低于20赫兹的声波，人耳基本无法捕捉，不易衰减，不易被水和空气吸收，由于和人体器官振动频率相近甚至相同，容易和人体器官产生共振，造成伤亡。 心脏的不适越来越严重，看着队友们愈发苍白的脸色，唐晓森知道，不赶紧离开，他们这群人都会折在这。 环境型特异果然名不虚传，他们甚至还未到达腹地，队伍伤亡已过半，完好无损的估计也就虞露白，然而虞露白如今不知踪影，也许早就成为某种洞穴生物的腹中餐。 不过心中有个莫名的声音告诉她——虞露白或许没事！ 自她工作中的一系列表现看来，这家伙身上绝对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特异大多对她怀抱善意，而她自有一套对付特异的方法。 比起她，如今他们的安危才更叫人担忧。 “先离开！”和肖路野对视一眼，两位队长当机立断地做出决策。 虽说次声波传播范围很广，甚至有些可以绕蓝星2~3圈，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队伍磕磕绊绊又十分坚定地掉头离开了，黑暗逐渐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队友的惨状，虞露白半点不知。 和队友们相比，她简直像是来度假的。 石头红光大作，不仅笼罩了满脸兴奋贪婪的洞穴生物们，也笼罩了安睡的虞露白。 红光触碰到最外层的精神力防护罩，便不自觉地开始溶解吸收，那丝红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精神力防护罩，甚至还试图一圈圈缠绕上去。 酣睡的虞露白没发现精神力防护罩在红光的吸收下逐渐变薄，就在即将消失的一瞬间，精神海自发地释放精神力，再次形成一个防护罩。 如此周而复始，足足重复了三遍，直到石头上红光闪烁，欲灭不灭，那丝红光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离开之时，颜色似乎浅了许多。 因为红光作祟，导致虞露白睡梦中都一直皱着眉，嘴巴张张合合，梦里都在蛐蛐人。 变成深粉色的红光逐渐没入石头中，石头散发的颜色并不能看出明显变化。 而与之相反的是，石头散发的红光黯淡了许多，甚至超过了“吃掉”祭品之前。 那些洞穴生物却好似被大补一番，有些身形上有了巨大变化，有些生出了精悍的肌肉，有些甚至干脆长出一双招风耳。 洞穴生物们兴奋地原地踱步，唧唧哇哇怪叫起来，摩拳擦掌着想要再去给那些闯入它们领地的食物好看。 “嗷！” 这一声让所有躁动的洞穴生物都停了下来，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洞穴生物们齐齐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了石台上的丑东西。 细瘦的身躯上生出了隐约的肌肉，大头愈发夸张，身后的长尾看上去也粗壮了不少，那张丑脸依然丑陋，紫色干枯老树皮般的皮肤，猩红独眼夸张狰狞地瞪大。 它站在石台上，指点江山：“嗷噫嗷噫嗷哦哦哦——” 指手画脚了好一通，得亏是虞露白还睡着，若是被她看到这一幕，估计还要笑它丑人多作怪，这年头连怪物都会唱歌了云云。 神奇的是，上方各自站在洞口的洞穴生物们听得可认真，智商高点儿的，比如类人甚至还会做出点头赞同之类的反应。 最后，丑东西用嘶哑却高亢的吼叫作了总结。 “嗷哦哦嗷嗷哦！” 话音落下，洞口的洞穴生物们陆续散去，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丑东西满脸意气风发地站在石台上叉腰。 “哦哦嗷哦噫！” 第57章 「魔窟」(十二) 虞露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的浑身一激灵，身子一颤就醒了过来。 迷蒙的双眼尚带惺忪睡意，无神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石台上，进化后愈发丑陋的丑东西双手叉腰，满脸得意（别问她怎么从那张丑脸上看出得意的），嘴里还嗷嗷怪叫。 好哇，就是丑东西把她吵醒的是吧！ 虞露白怒从心起，困顿的大脑尚且没有搞清楚如今的状况，愤怒之火就已经熊熊燃烧。 精神力化作三把刀刃，毫不留情地冲向丑东西。 丑东西敏锐地感知到危险，关键时刻侧身一滚，躲到与她相对一侧的石台下方。 然而令它没想到的是，攻击它的是精神力，而精神力攻击有个特性——不攻击到对象不罢休，哪怕不小心撞到别的地方，精神刀刃会瞬间消散，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到空气中，造成第二次伤害。 至少虞露白的精神攻击是如此的。 也因此，在本身使用精神力用作攻击手段就会消耗更多精神力的情况下，她的攻击手段还玩出了花来，硬生生又多消耗了不少精神力。 丑东西没想到自己艰难地引导着追踪着它的攻击撞在岩壁上之后，精神刃居然逐渐扩散，又因为虞露白下手之时心头火起，用了不少精神力，因此，三把精神刃的精神力扩散之后，居然蔓延了整个洞穴。 假如丑东西有一双可以看到精神力的眼睛，那么就会看到整个洞穴到处是浅浅乳白色的精神力，一丝一缕，和直接从她身体中扩散出来的不同，稍显细弱，好似下一秒就会断绝。 实际上却绵延不绝，蔓延出去很远。 精神力扩散后，由原先暴烈的强攻式变成温水煮青蛙式的渗透，丝丝缕缕的精神力针刺般渗入丑东西的身体。 特别是大脑的部位，整个脑袋都被精神力缠绕满了。 丑东西尚且没发现自己的异状，也没发现自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暴突的眼球失去高光，薄薄的一片眼皮耷拉着，遮住半个昏昏欲睡的眼珠。 眼见它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大头一晃，头朝下摔了个倒插葱。 虞露白收拾好东西，蹲在角落警惕地观察丑东西，见它栽倒不动了，又等了一会儿，悄摸摸挪过去，伸出脚尖踢踢。 不动。 再踢踢。 还是不动。 虞露白于是得意起来，啪的一声踹在大头上，踩着宽大的后脑勺嘎嘎直笑，边笑还边抖腿。 笑够了才把腿伸回来，绕着丑东西的身体转了一圈，侧头打量，才发现丑东西的体型似乎也大了不少。 原先体型差不多是1.5个她，现在应该超过了2倍大小的她。 虞露白好奇了几分钟，就失去了兴趣，抬头把视线放在石台上空的石头上。 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头旋转着发出黯淡的红光，如同一个电量不足的灯球。 奇怪……怎么总感觉光芒好像更黯淡了？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虞露白皱眉思考，神情有些凝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爬上石台，踮着脚试图去够石头。 发现果然是高估自己的身高了……踮脚伸手还差好大一截，指尖甚至还没进入红光范围。 少女沮丧地抿着唇，在空间折叠器中翻翻找找了一圈，里面除了各种家居用品和药物吃食，以及占据了老大一部分空间的保命武器，居然连根杆子都找不到。 因为是保命武器，所有攻击力特强。 最好的自保手段就是攻击，只要攻击方失去攻击能力，她就安全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自保呢？ 虞露白不觉得自己激进，反而认为自己机智极了——不过眼下这种机智似乎成为了一种负担。 攻击力过高的武器或许会不小心损坏石头，在不确定石头是否就是「魔窟」本体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虞露白叹气，捧着双腮（实际上是头盔），最后抬头看看石头，就兴致缺缺地绕着石台散步。 精神力防护罩和防打扰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不知绕了多少圈，身上都微微出了层薄汗，才在石台边缘停下，眼睛发直地盯着虚空，发呆。 好无聊…… 下次再出外勤，一定要在手环里下点儿小说电影电视剧之类的。 没事干又睡饱了的虞露白撇嘴思考，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细微的动静。 咔—— 虞露白骤然翻滚，眼神发冷地注视前方。 在她原来在的位置上，三道深刻的爪痕嵌入地面，硬生生将硬度不低的石台抓出三道“伤口”。 少女眯了眯眼。 看来不仅是体型有了变化，连爪子攻击力都得到了加强。 冷冷地看着抬起头不断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都丑东西——它不知何时醒来了，并且在苏醒后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位置，断然发动攻击——在她离开那个位置后，似乎短暂地失去了对她的感知。 没错，短暂。 虞露白又一次艰难躲避开尖锐爪牙，才这么一点儿运动量，就让她浑身暴汗，口中抑制不住地粗喘。 好累……心脏好难受…… 咬唇竭力遏制即将溢出口腔的痛呼，虞露白的脸色彻底沉下。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打闹的心思在，那么在身体感受到疼痛的当下，她已然认真起来。 少有人知，虞露白对疼痛十分敏感，更怕痛，平时日常生活中会尽力避免一些让她感受到痛苦的存在，比如运动，比如食物。 因此表现在外就是娇气，实际上如果说其他人感知到的针刺指尖的痛感是一级的话，虞露白至少有三级。 病发是心脏沉重，呼吸艰难地喘不过气来，从心脏内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会逐渐蔓延至全身，然后她会疼的浑身冒冷汗，躺在地上颤抖着，忍耐住尖叫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问她为何清楚？ 因为她曾在自己身上做过实验。 虞露白知道自己有病，然而这种病却无法被当前的医疗水平检测出来，每次体检报告上显示的都是“体弱”。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有病。 为了弄清楚病因，虞露白故意做了些会导致自己病发的行为——虽然仍旧不清楚病因，却误打误撞知道了身体的极限。 做到什么程度会病发，病发到什么程度身体无法忍受。 其中经历的种种，是她永远不想回忆的噩梦。 而如今，在任务中，在特异体内，她病发了。 空间折叠器有止疼药，但在当下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要从手环中取药吃药变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关键时刻，作者发威。 虞露白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小石子，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前摔去。 地面在视线中无限放大，哪怕知道自己戴着头盔不会受伤，少女也忍不住紧闭双眼。 更别提身后还有只穷追不舍的丑东西。 石台突然裂了条缝，一个黑洞出现在身下，漆黑的洞口宛如一张通往怪物胃部的巨口。 虞露白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人就直直摔了下去。 身后，丑东西追赶不及，裂缝愈合，气的它重重跺脚，发出愤怒的嗷嗷声。 第58章 「魔窟」(十三) 虞露白摔了个七荤八素，在漫长黑暗的甬道中好一阵翻滚。 这甬道并非垂直下降，而是略带了点角度，并且光滑无障碍。 再一次庆幸她在最外面套了层精神力防护罩，要不然这一路摔下来，就她这副脆皮身子，说不定要摔出个好歹来。 不过也并非全然无事。 虞露白落地的时候，大头朝下，双脚朝天地懵了许久，维持着怪异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脑瓜子嗡嗡响，巨大的冲击力被防护罩和头盔消减掉不少，并没有出现脑震荡，同时也确实摔得不轻。 皮脆血薄的虞露白缓解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扶着自己胀痛的腰部，吸了吸鼻子。 这一摔把她摔得视线模糊，两眼朦胧地扶着岩壁，本身夜视能力就不太好，夜视仪中呈现出来的又是诡异的青绿色色调，如今还加了个眼睛摔坏的debuff。 看看防打扰还不需要换能量石，虞露白干脆从空间折叠器中找出一堆吃食，全是她囤的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还有些能生吃的水果。 至于为什么没有零食速食…… 因为土地污染导致农作物产量大大降低，高层都吃不够，偶尔他们指缝里漏出一点儿，价格也十分美丽，就更别提做成零食速食了，市面上偶有的一两款，味道甚至比不上收容所食堂。 至于为什么不买来自己做，一来没人脉买不到，二来她实在是个厨房苦手。 市面上的家政机器人也未曾设定做饭程序，上次好不容易托人买到几根皱巴巴的干瘪菜叶，一看到菜叶卖相就胃口全无，要不是想着几根菜叶够她买一箱营养液的，虞露白都想直接扔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试图大展拳脚，结果不仅菜叶变成一坨坨黑炭，还触发了警报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后续是火警警察齐齐出动，给她一顿教育，她也因为淋了凉水，在夏日室外70c的高温下感冒，吊了好几天水才好。 综上，虞露白得出一个结论—— 她就不是一个干活的料！ 传说中的厨房杀手、烧家专家，做菜途中顺便制造高危武器……外面厨师做的菜嘛，不提也罢。 收容所食堂大师傅的手艺是市面上厨师的平均手艺。 照理来说，以现在大家都没吃过什么好吃东西的见识来看，应该对美食的评判标准很低。 其他人确实如此，虞露白混在其中仿佛一个异类。 她是曾被星级餐馆主厨大骂“嘴刁”的人，气的人家当场给她铲出去，就因为在吃招牌菜的时候呕了一声。 她的这种行为，就仿佛曾经的“虞露白”吃过多少既美味又美丽的好东西似的。 就连唐晓森偶尔都不耐烦和她一起吃饭，说她饭缩力太强，看的她也没胃口了。 出外勤，虞露白身上带的最多是就是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运气好抢到几个水果也会一并塞进折叠器中，至于军粮，比如能量棒、压缩饼干之类的，又硬又噎。 上次吃过一次，好家伙，一根和她手指那么长的能量棒配了一壶水才咽下去。 从那以后再也不乐意吃，宁愿自费从家里带，也绝不吃收容所发的物资。 老天爷啊，假如她真的有罪，请直接来道雷劈死她算了，而不是试图噎死她！ 咕噜咕噜灌下去两瓶营养液，一瓶桃子味，一瓶葡萄味，喝起来就像两种口味的汽水，浓郁的化学香精味充斥口腔，呼吸间都带上一股甜到发腻的果味。 不像新鲜水果，倒像是熟过头掉在地上即将腐烂的香气——当然虞露白并不清楚这一点（因为没吃过鲜果），只是有点儿本能地不喜，认为果香太过甜腻。 一顿吃了平时两顿的量，身体流失的能力被快速补充，发晕的脑袋才稍稍好转，空荡荡的胃部虽然只落下两瓶不超过500毫升的液体，却再也没有那种火烧火燎的饿意。 虞露白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凌晨，距离他们进入「魔窟」已经过去了将近12小时，怪不得这么饿…… 倒是没多困，刚刚那个午觉睡得够够的，如今没有半点睡意。 某种程度上来说，虞露白是个标准的夜猫子，典型的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上学上班硬生生给作息掰回来了。 这会儿坐着休息了十来分钟，等营养液的能量通过血管逐渐流向全身，身体里再次充满力量，摔下来的后遗症也好了许多，才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漫长幽深的甬道。 身影渐渐被那片浓郁的黑暗吞噬，手环光屏闪烁的光芒成了黑暗中唯一光源。 她身上没带照明设备，无法像队伍那样直接开灯照亮整条甬道。 只能凭借着手环的光屏所带来的微弱光芒看路。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手环电量即将告罄。 到了那时，只能用夜视仪识路了。 再次重申，夜视仪的阴间光线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设计的（中指）！ 虞露白这边尚且平静。 唐晓森那边却几乎闹翻了天。 不知为何，洞穴生物们好似变得更加敏锐了，无论他们走路力度有多轻，依然有层出不穷的怪物前赴后继。 甚至，他们还惊恐地发现，这些洞穴生物好像突然能视物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他们的眼睛似乎变得对光线更加敏感，黑暗中它们依然无法看到潜行于其中的人类，却能飞快捕捉一点微弱的光源。 起因是他们被洞穴人追赶到一个怪石嶙峋的空腔中，那里有许多粗壮高大的石柱可供人躲藏——洞穴生物的听力再次进化，却并未进化到可以透过作战服听到被无限缩小的呼吸、器官蠕动声。 他们分散开来躲到石柱后，脚步一动不动。 洞穴人身形十分灵活地攀上石柱，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绕着石柱从上到下攀缘，有些还爬到头顶岩壁上，鼻尖下探不断嗅闻。 万幸的是，在场所有人作战服都完好无损。 洞穴人没有捕捉到血肉气息，正准备撤退时，某个人的手环突然红光一闪。 微弱的红光落入即将撤退的洞穴人眼底，其他人甚至来不及救援，就看到成群洞穴人蜂拥而上。 空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还有被竭力忍耐的痛呼。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概是几分钟后吧，吃饱喝足的洞穴人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空腔。 原地留下一具被啃的稀碎的骨架。 那只害了人命的手环散落在一旁，沾满主人的鲜血。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战友被洞穴人生吞入腹，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战友牺牲前的目光——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队友为了拯救他而付出更大的代价。 假如他的死亡可以换来队友存活的话，那么死亡就是有意义的。 没有人哭出声，那些哽咽抽噎被牢牢压抑在喉咙间、口腔里，有人下唇都咬破了，有人牙龈都快咬碎了。 最后是肖路野走到队友身边，这种情况下他们甚至无法带走队友的尸身——折叠器是用来放更重要的战略物资——只能捡起孤零零掉在地上的手环。 所有特卫队员的手环都是特制的，当特殊情况下带不走死者尸体之时，手环就是死亡证明。 采用了强度极高的金属制作，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损坏，而且记载了队员生命至今的所有档案，是另类的身份证明。 肖路野打开手环，锁屏因为手环主人的死亡而自动取消。 很顺利地打开了手环，他看到了那道致人死地的红光起源。 【d30指挥部：我部正在努力修复信号，请保持冷静，不要担心。】 刚才目睹队友死亡的肖路野没哭，却在看到这条消息后骤然红了眼眶。 他的队友，居然是因为这么一条无聊的消息死了……哈，狗屁的指挥部，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儿信号居然就发了这么条既没用又无聊的消息！ 肖路野紧紧握住手环，眼底流露出恨意。 唐晓森掰开手，同样看到了消息内容。 陷入了沉默，心中的情绪同样沉重，却并没有多少怨恨。 更多的是世事无常的无奈和d30指挥部不做人的愤怒。 第59章 「魔窟」(十四) 虞露白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小腿打颤，作战服下的身体汗水淋漓。 若不是身负三层防护，想必沉重的呼吸早已吸引来一大批垂涎她血肉的洞穴生物们。 在漫长的黑暗中肚独自行走，不能发出声音，时刻担心着怪物袭击，种种压力之下，体力也消耗得更快些。 她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先前一直努力赶路，打的是有人保护的主意，但前提是自己不会因此受伤。 少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靠着岩壁坐下，双眼无神地看向头顶。 这一看，倒让她找到点儿线索。 头顶的岩壁上，似乎雕刻着什么，一圈圈凌乱的弧线交错纵横，浮雕最中心似乎是一位少年拿笔在做什么，其他的画面因为弧线太过凌乱而看不清全貌。 这副浮雕的左上角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借着光屏黯淡的光芒，虞露白继续往前走，发现在前方还有几副画风相似的浮雕。 通过模糊的浮雕内容，虞露白大概明白的「魔窟」的起源—— 一个孤单的男孩从小独自生长，身边没有出现过大人（至少浮雕中没有），陪伴着他的只有造型奇怪的东西，或许是动物，或许是机械造物，虞露白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猜测正确，说明浮雕所处的时代科技也许比如今更为发达。 男孩孤零零地从幼童长成少年，上了学却没交到朋友，关于这点，原因不明，少年似乎在日复一日地被人无视掉生活中逐渐扭曲腐烂。 他臆想出好多朋友。 那些“朋友”被他用画笔一一记录——关于“朋友”的形象看不太清，总而言之没个人样——再后来似乎又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事情，呈现在浮雕上的是一圈向外炸开的尖锐线条。 虞露白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像是爆炸。 好吧，姑且就先将之称作“爆炸”。 爆炸后，有人带走了他，少年终于过上了被人注视的生活，他感到很开心，然而“朋友”却开始变得不听话起来，对所有接近少年的人怀抱恶意，极富攻击性。 此后少年似乎开始接受治疗（猜测是心理治疗），对方是位身高腿长的御姐——在一众不顾人死活的画风中格外清晰，精致到连睫毛都纤毫毕现——少年似乎对她产生的情愫，总是默默注视着医生离开的背影。 再往后的浮雕就更加模糊，凌乱的线条似乎是故意不想叫人看清其中内容。 虞露白拍下浮雕内容，准备回去后再好好研究。 或许她可以从中窥探到一些特异们的秘密。 而且这些浮雕也许与「魔窟」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任务中，绝对不会出现与特异无关的内容，直觉告诉她，浮雕内容或许就是「魔窟」的曾经。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浮雕绝不可以被收容所的人看到。 本来人类与特异之间就因为特异可以无限重生的特性而维持着勉强的平衡，这个平衡摇摇欲坠，随便什么都可能轻易击溃。 万一他们从这份疑似「魔窟」过去的浮雕中研究出不利于特异的东西，也许等待特异们的就将不再是收容这样温和的手段了。 虞露白把照片扔进加密文件夹，在极其注重个人隐私的当代，随便查人手环，特别是加密文件，这件事是被明令禁止的，除非有充足的证据，否则可以按侵犯个人隐私权提起诉讼，并且绝不败诉。 拍完照，虞露白休息得差不多，继续往前走。 这次倒没走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团晦暗的光源，隐隐约约发出随时可能灭掉的光芒。 要到出口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唇角浮现一抹笑意，漂亮苍白的眉眼也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更加耀眼生动。 扶着墙，虞露白忍不住快步走起来。 等等—— 余光扫过岩壁，视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虞露白不再急着出去，而是半蹲下来，将光屏的亮度调到最高。 这岩壁……指尖从地上捻起一点灰扑扑的石块，手指一捻就化作了粉尘，扑簌簌往下掉，只有战术手套上留下的灰色粉末彰显着存在感。 光线向上，视线中出现了一面灰扑扑、坑坑洼洼的岩壁，看上去普通而寻常。 转身一看，四面都是这种颜色的岩壁，包括脚下也是如此。 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可是眼前呈现出来的又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通常来说，岩石的颜色有很多种，黑色最为常见，其余的有白色、黄色、棕色、灰色，甚至还有红色。 黑洞之外的「魔窟」中，岩壁的颜色应该是——对，是黑色的！ 外界的岩壁上统一的黑色，甚至没有体现出一点儿矿物质的色彩——说来也对，毕竟「魔窟」的地下洞穴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力实体化，一种能量场，外界的经验无法完全套入——而黑洞中的岩壁居然呈现出一种低调黯淡的灰色。 而且这个灰色实在眼熟。 就像是……记忆猛然回到了那个巨大的洞穴中，悬崖上密密麻麻的洞口，一座颜色发黑的石台，以及石台上空悬浮着的奇怪石头。 石头灰扑扑，表面坑坑洼洼，从外表上看是一块再常见不过的石头了…… 当时她被丑东西追捕，突然脚下就出现了一个黑洞，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黑洞吞入。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黑洞出现时，她正好在石头垂直下方吧？ 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突然出现的黑洞与奇怪的石头存在某种联系。 而且看着灰色的岩壁，她莫名有种直觉。 也许她正身处石头内部呢。 虞露白记下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心无旁骛地向出口走去。 前方微弱的光源好似伊甸园的苹果，勾引着人不断靠近。 没走多久，眼前便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嘈杂的人声山呼海啸般涌入耳朵，有人拉住她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在询问：“小鱼，你没事吧！”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虞露白睁开眼，一轮欲落不落的夕阳映入眼帘，染红了天边的云彩，大片红霞火烧似的，是十分明艳靓丽的色彩。 身旁，是唐晓森不掩担忧的脸庞。 少女微微勾唇：“我没事。” 唐晓森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英气的眉眼都放松下来，她似乎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累了吧？去吃个饭，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再开会。” 虞露白点头，视线扫过一旁或坐或躺的队友们较之她离开时，人又少了几个，活着的人状态也不好，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其中最严重的当属两个队长。 肖路野坐在凳子上，上半身赤裸着，一个白大褂正聚精会神地给伤口消毒，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微微偏头，红了耳根。 至于唐晓森，穿着工字背心，露出健美流畅的肌肉，裸露的皮肤上也满是伤口，身上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这些人都只做了简单消毒，等过后会转移到医疗室，在医疗舱里躺一晚上，明天就满血复活了。 虞露白身上没有伤口，就不留在这碍事，病毒检测后确认未携带就离开了临时营地。 她要回去好好洗个澡，再研究一下浮雕和石头。 第60章 审讯 起了个大早，虞露白吃过早饭，就被叫去开会。 经过一晚上的治疗，大家身上的伤口都恢复了。 在开会之前，首先有一轮问话。 问话双方分别是特卫队员和d30区官方。 问话地点似乎是临时改造的，一个狭窄昏暗的房间，中心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那盏昏黄的台灯成为室内仅有的光源。 虞露白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墙面、天花板，甚至是桌面上看似凌乱无序的文字，遍布整个桌面屏幕的文字，是无意义且无法联系成整句的，就仿佛是某种深奥的密码，想要了解其意，就必须先解密。 而且文字种类并不多，重复性的几个文字，大多是“想”“听话”“困”……之类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墙上挂着几幅十分抽象的挂画，其中一幅挂画内容似乎是一个漩涡，层层叠起的圈看的人眼前发晕。 本来早起就困，又乍一进入这种昏暗的环境中，还看到这样圆圆圈圈的画。 而且…… 目光隐晦地扫过天花板和正对着她的那面墙壁，墙壁上刻画着不易察觉的图案，亦或是文字，因为颜色与墙面相近，因为很难察觉，若不是刚刚眼前一闪的反光…… ——这就是为何她说问话的房间是临时“改造”的。 很显然，整个房间充斥着大量催眠暗示的内容。 漩涡挂画让人精神困顿，逐渐放松，而墙壁、天花板上的图案和桌上的文字则会不断暗示要听话，让人不知不觉地陷入催眠当中。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虞露白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神色如常地放在手边。 男人见状，并不气馁，因为喝水有喝了水的问法，不喝水有不喝水的问法。 眼底暗芒一闪而过，男人轻轻勾起一个亲切的笑容。 声音低沉温柔，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小姑娘是d32区人？” 指尖轻叩杯壁，虞露白已然明了对方的意图。 ——用漫无目的的问话引起她的烦躁，配合上室内的除湿器，让她愈发燥热口渴，继而喝下那杯水。 看来是个耐心的猎手。 俏皮地眨眨眼，心底难得涌起一股兴味。 巧了不是，她的精神力属性也可以催眠哦。 其实虞露白对蓝星的催眠手段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在没有一点儿精神力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影响他们的情绪、选择。 然而因此“催眠”是被写入宪法、绝对禁止的禁术，因此无论是网路还是现实生活中，根本找不到一点儿存在痕迹。 她会知道还是听到几位同窗之间的闲聊，其中一位家中似乎在军警机构颇有权势，因而知道不少隐秘。 这群少女在金乌西坠，天色变得将黑不黑时，打着手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围坐着，讲起了恐怖故事。 那位同窗说起了父亲尚且是个小片警时的故事。 那是一件震惊整个中洲的大案，在当年引起的极大轰动，然而在高层的捂嘴之下，往后出生的新生代居然无一人知晓。 听过这个案子的人最年轻的也已步入中年，早已过了那个为了吹牛会把秘密往外说的年纪。 同窗会知道，是在父亲的书房外不小心听到的。 当年她的父亲还是个小片警，总在d30区狂舞街附近巡逻。 狂舞街是整个d30区欲除之而后快的“毒瘤”，那里充斥着潜逃的罪犯，遍布见不得光的交易，拥有整个中洲最大的地下市场，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禁药还是活生生的人。 前提是要有充足的资金和足以自保的强大实力。 否则买家和商品随时可以交换。 那里每天都在死人，最多的时候甚至会发生枪战，片警会从脏乱的街区中搬出几十具尸体，居住于此、无法逃离的居民们流干了眼泪，自暴自弃如行尸走肉。 他们生下的孩子也许会加入某个帮派，然而死于某场街头混战，也许在放学路上，被人用极其荒谬的理由杀死。 渐渐的，原住民近乎死绝，越来越多无法在外界名正言顺生活的人涌入狂舞街。 狂舞街彻底成为了脏乱混乱的代名词。 直到某天，小片警发现了一具不同寻常的死尸。 那是一位来自红灯区的x女，面容姣好，身材火辣，因为父亲欠了高利贷，被卖去抵债，一出道，就成了x店头牌，每日客人络绎不绝。 面带解脱的微笑，双手交叉在胸前，鬓角别着朵盛放的白百合。 她的表情地如此安详幸福，仿佛怀抱快乐奔向死亡。 这一幕，却叫所有看到的警察感到生理不适。 法医检测结果表明，她是自杀。 一开始没人把x女的死亡放在心上，直到出现了第二位相同死状的死者。 自杀，面带笑容，双手交叉，不同的是鬓角别着一朵朱顶红，而且是个男性。 所有警察，哪怕是刚入门的菜鸟都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沉寂许久的警局行动起来，法医再次进行解剖，侧写师第一时间对犯人开始侧写，剩下的人，一部分排查近期进入狂舞街的外来人员，一部分则查监控——虽然因为明面上的监控全部被破坏，导致只有几个隐藏的针孔摄像头还在运行。 遗憾的是，并没有摄像头拍摄到疑似凶手的存在，根据侧写师提供的侧写，对照近期外来人员名单，他们将犯人锁定在一个范围内。 将近150个的嫌疑人范围，简直就像个笑话。 无奈之下，警局向研究院求助，研究院派出他们最新研究——昆虫外形的摄像头，可以飞可以爬，大小被压缩到半个人掌那么大。 考虑到狂舞街的环境，最后设计成蟑螂外形，幸好狂舞街脏乱差的环境给当地的害虫提供巨大养分，导致那里的蟑螂个个都有半人掌那么大，甚至还有一掌大的。 数千只摄像头涌入狂舞街，历时一周的地毯式搜索，终于在犯人做下第三起案件时成功将其抓获。 只可惜第三位受害人因为警察来的太晚，早已断气。 犯人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在警察们强势的问话中，依然保持着漫不经心的态度，问他，只说死者属于自杀，警察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教唆自杀，无权收押。 甚至在接触到过程中，不知不觉催眠了几位警察，导致他们反水，差点放跑罪犯。 最后在各种手段之下，犯人终于吐出一点儿真相。 犯人姓王，家里有本秘传的催眠术，原先就职于蓝星联邦总部，在派系倾轧中被人污蔑成为逃犯，最后决定报复社会。 这场大案震惊了整个d30区，因为性质太过恶劣，犯人被判处死刑。 同年，d30区区长身边多了个姓王的秘书。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位区长在任十多年，是d30区史上任职时间最久的一位区长。 威猜·卡图南。 而如今的区长姓氏同样是卡图南。 十多年在任，足以一个寒门之子将自己的家族发展成地头蛇。 虞露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已不年轻的男人，多年的养尊处优夺走了年轻清瘦的身体，稀疏的头发，外凸的肚子，油腻腻的皮肤上流着闪亮的汗水。 少女移开目光，心底感叹着。 啧啧，肮脏的政治啊…… 第61章 威塞哥·卡图南 虞露白和这位王先生聊了许久，从天南海北的饮食习俗到几百年前惨绝人寰的天灾末日。 这位王先生似乎本身就是多汗体质，在封闭闷热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身上的汗水早已将昂贵的西装布料打湿一轮。 后来也许是除湿器一并带走了身上的水分，王先生嘴唇干裂起来，眼睛里已染上不易察觉的烦躁。 时间到了——虞露白的眼底一闪而过戏谑的暗芒。 少女神色如常，声音却放软许多，变得温和平静：“王先生，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很渴了吧？” 把手边的水杯递过去，唇角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来，喝口水吧。” 王在接过水杯，咕咚咕咚豪饮半杯，才畅快地放下杯子，表情依旧是亲切而温和的。 “谢谢你了，小姑娘。” 假如面前有面镜子的话，想必王在会惊恐地发现两人的表情何其相似，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他喝了水，虞露白笑容愈发放肆。 “王先生，其实我很奇怪，特卫队应当对当地的军警机构进行任务进程汇报，”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儿俏皮的疑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卡图南区长的首席秘书吧？” 想从别人嘴里套出点儿消息，总要先付出点儿什么吧？ 只是一点点似是而非、半真半假的内容罢了，这里为了套消息的合理付出……这么想着，王在的表情越发虚幻，说出了堪称大逆不道的真心话。 “当然是因为d30区早已是卡图南区长的地盘了！”表情逐渐狂热，目眦欲裂、鼻孔放大，一副十足兴奋地模样，“卡图南家族就是d30区的皇室！卡图南先生就是d30的神！”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哇哦”，毫不留情地嘲讽：“神？他也配？” “怎么不配！不许侮辱卡图南先生！”他怒吼道，“卡图南先生可以赐予凡人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虞露白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在其他人眼中的巨大诱惑之下，心底却并无多少情绪波动，只有漫不经心的讽刺和高高在上的轻蔑。 不过他的话中也反应出一个巨大的秘密。 在人均寿命200年的蓝星时代，居然有人疯话长生？ 咔哒——一声脆响，指甲与桌面碰撞，少女托腮，语气漫不经心。 “怪不得三十多年过去了，您看上去依旧年轻。” 王在得意一笑：“那当然！是卡图南先生赐予了我长生不老！” “威猜·卡图南先生真是厉害。”少女冷脸奉承，“不，或许我该称呼他为‘威塞哥·卡图南’先生？” 王在用赞叹的目光注视着她，夸奖着：“你很聪明。” ——看来她猜的没错。 三十多年前d30区的上上上任区长威猜·卡图南，在三十年、d30区历经三位区长后，再次上台，不过这次是以威塞哥·卡图南的名字上位，身份是威猜·卡图南的同族后辈。 威塞哥·卡图南就是威猜·卡图南这件事想必d30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毕竟威塞哥和威猜这两个词在古兰德语中都有勇敢、聪慧的含义。 而d30前身就是中洲小国兰德，里面居民超过30%以上都有古兰德血统，哪怕时间过去三百年，哪怕古兰德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蓝星幸存者联邦早已统一语言，这些古兰德居民也从不曾遗忘历史。 至少父母们为孩子取名时，依然遵守着自己种族的习俗。 至于虞露白为何会清楚，当然是百科啦~ 谈话逐渐走入正轨，虞露白问起“长生”的缘由。 经过王在一番叙述，终于明白了这三十多年来发生的事。 三十多年前，王在作为连环杀人凶手被捕，本应被判处死刑，却因为强大的催眠能力被当时在任的威猜·卡图南看中，暗中免除了他的死刑。 死去的是一个替死鬼，而真正的凶手王在成为威猜·卡图南的首席秘书，专门负责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脏活。 这三十多年来，他不知为威猜解决多少政敌对手，这些案子通通被伪装成自杀，躲于幕后的威猜滴血不染，干干净净。 也因此，他成为了d30区在任最久的一位区长。 威猜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以他的智商和身份，做到d30区的区长已经顶天了，虽然垂涎更加上层的生活，然而剩余不多的理智拽住了他。 宁做鸡头，不当凤尾。 在d30区当个呼风唤雨的土皇帝，要比更进一步给人做随意使唤的下属要幸福的多。 当人的权势到达顶峰后，就会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对威猜来说，就是长生不老。 人类200年的寿命已然无法满足他，于是威猜暗中召集了一大批科学家，他们有些是抑郁不得志的边缘人物，有些是被高昂的报酬吸引来的大牛，但更多的是反社会的科学怪人。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任何活着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素材。 在这批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科学家手中，三十来年，居然真被研究出一点儿东西。 最先研究出来的是一种基因药剂，可以强化肉体、增强细胞活性，将使用者的寿命至少增加40%，但同时，也有致命的副作用——在生命的后40%，使用者将会体会到十二级以上的疼痛。 并且身体虚弱，连走路也做不到，面貌将维持衰老，每天每夜，身体中的不知名剧痛会折磨得他们无法入眠。 王在使用的就是基因药剂。 而威猜则在五年前，等到了第二种方法。 赛博飞升，机械永生。 他的大脑被放入一具全新的身体中，所有的记忆连同大脑一起传输，最后活下来的是威猜，又不仅仅是威猜。 于是他为自己换了个名字——威塞哥。 在“勇敢、聪慧”的含义之下，还有另一层含义。 ——新生。 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虞露白心中唯一的想法：肮脏的人类，肮脏的政治。 陷入催眠中的王在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将最大的秘密告知，在他此刻的认知当中，还以为少女被拿捏得死死的。 在他的脑内剧场中，少女被疾言厉色吓的眼泪汪汪，张嘴把什么事都吐露出来——「魔窟」中不小心和队友失散，跌跌撞撞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到出口，人都被吓破了胆，哭着说不想再下去…… 他既自得与自己的催眠，又满意少女做小伏低的姿态，胸中涨满了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的快感。 殊不知真正的他面容扭曲（潜意识在抵抗催眠），双眼无神，挺着肥肥的肚子不停喝水。 终于，虞露白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有什么目的？” 王在嘴唇翕张，脸上愈发扭曲，潜意识不断抵抗着精神力的催眠。 虞露白见状，加大精神力输出，直截了当地将他微薄的精神力覆盖。 不得不承认王在有点儿天赋，在一个没有精神力认知的世界居然自己修炼出一点儿精神力，不过与她相比差远了。 王在彻底失去了自我，喃喃着回答了问题。 “卡图南先生……想建立……d30收容所……你们……死……任务失败……” 从混乱的话语中，虞露白听懂了。 威塞哥·卡图南想要在d30区建立新的收容所。 这有个前提，d32区收容所不堪大用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建立新的收容所。 怎么证明d32区收容所不堪大用？ ——「魔窟」任务大失败。 不仅没有收容「魔窟」，甚至可能还造成了平民的大片伤亡。 虞露白静静地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映出晦涩的影子，心底涌起的不受控的负面情绪几乎将她吞没。 好肮脏的政客，好卑鄙的手段，人类呐，是如此邪恶凶残的生物，居然用同类的白骨堆砌王座、用血肉开辟自己的伟大航路。 和他们相比，连特异也坏的眉清目秀起来。 第62章 合作 知道卡图南背地里打的主意，再问达成目的的手段就十分容易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虞露白当着王在的面将他手边的水杯放回自己手边，表情冷淡，语气轻蔑地对他吩咐：“行了，滚吧。” 被如此轻慢对待的首席秘书却像是毫无察觉般，声音高高在上，双眼却无神，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温和笑容：“虞小姐，很高兴今天与您的谈话，希望下次见面您依旧能如此开心。” 说完，王在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略微褶皱的西装，大跨步走了出去。 在完全踏出房间，整个人被晨起的阳光包围时，浑身一颤，从某种玄幻的状态中清醒，双眼已然恢复了神采。 奇怪……男人皱了皱眉，感到十分疑惑。 攥了攥手，发现自己的掌心一片冰冷，背上不知何时也出了一片冷汗，被早晨依旧带着凉意的风一吹，竟打了个冷颤。 而带着暖意的阳光轻柔洒落在周身，却好似偏偏避过了他，叫他身体内部的寒意无法驱散，骨头缝里依然一阵阵发着冷。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这个疑惑在心头转了一圈，很快就像是遭到某种攻击一样消失不见。 王在回想了一番和少女交流的记忆，发现并无异常——他成功催眠了少女，从她口中得到了关于「魔窟」微不足道的信息。 浪费了一小时！ 表情不耐地啧了一声，身体的寒意也消散许多，王在抬头挺胸，离开了审讯室。 脚步越向前，属于这一小时的真正记忆便消散地越快，在他走出大楼，整个人毫无阻碍地进入初阳之下，那种如附骨之疽般的寒意才彻底消失。 很快，他也将忘记那种寒冷。 虞露白在他离开后，才慢悠悠地晃到了行政大楼。 会议室里，唐晓森他们已经等待许久。 少女视线在室内转过一圈，发现她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哇哦，看来她中途失散又毫发无损地出来实在招人眼啊。 挑眉感叹一句，虞露白找了个最末端的位置坐下。 唐晓森宣布开会，一开始就扔了个大雷：“各位，请检查自己周围是否有摄像头或监听设备，确保本次会议做到除了参会人外不再有其他人知情。” 常年累月的训练和配合任务，让特卫队拥有超强的默契，只听到唐晓森的话，所有人心中已经升起一个近乎大逆不道的念头—— d30区官方不可信！ 队员们行动起来，纷纷在自己周围检查，四位正副队长早已得到消息，检查过自己四周，此时正有条不紊地查看起会议室里无人的角落。 没人坐的座位四周、墙角、墙上挂画附近、头上的顶灯等等…… 全场，只有虞露白一个人双手抱胸，老神在在，悠闲的叫人嫉妒。 唐晓森知道这家伙有自己的手段，既然不检查，说明心里对自己周围的环境有数。 很快，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果然在会议室里找出三颗摄像头，五个监听设备。 其中一个监听器粘在某位队员的耳后，还是虞露白指出的。 唐晓森将这些机器挨个碾碎，又看了看虞露白的表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稍松。 看来桌上的东西是会议室里的全部了。 如此，会议才真正开始。 “想必大家已经清楚，d30区官方不可信，”女人顿了顿，“他们似乎对我们怀有恶意，并不想让我们收容「魔窟」。” 肖路野接过话题：“没错，只是原因我们目前还不清楚，总而言之，今天会议最重要的就是提醒大家。” “我们可以死在战斗中，但绝不可以死在权力倾轧！”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会议室陷入沉寂，有感性的队员抽噎出声。 “没错！老子为全人类抛头颅洒热血！” “md特异都抓不过来，这群拖后腿的居然还搞小动作！” “等任务结束一定给他举报咯！” “没错，从头到脚给他们全撸干净！” 肖路野制止了越来越偏激的话语：“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到底谁对我们有恶意，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不可取。” “肖队，我们清楚，就是心里憋着难受。” 想想他们特卫队永远冲在最前线，死亡率比军队高10倍，哪能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同类针对的一天！ “唉，所以咱们接下来要努力找出这个叛徒了……” 一分队的副队长是个脾气好的老好人，总是笑眯眯的，有人吵架第一时间就会上前调和，在年轻的队员眼中，他就像是家里笑呵呵的长辈，过年会给糖分红包的那种。 有些时候在一分队说话比正队长还管用，只是已经不年轻了，据说再过几年就会退到后勤部去。 “卡图南。” 虞露白冷不丁发话，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室内准确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什么？”秦恪挠头，没反应过来。 这种时候，和她最有默契的就是互相防备的唐晓森了。 “你是说叛徒是卡图南区长？” 虞露白点头：“他想脱离d32，自己建立收容所，所以需要我们任务失败，甚至可能造成大量平民伤亡。” 见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一副气恼的模样，微微勾唇又抛出一个大雷。 “威塞哥·卡图南就是三十年前的威猜·卡图南，”少女托腮，神态慵懒，“他手上有两种技术，一种是生物药剂，可以提升40%寿命，但有副作用。” “还有就是他自己在用的生命传导技术，把自己的大脑、记忆放进一具健康、年轻的新身体中，以此达到永生。” 好半晌，才有人嘴唇颤抖地说：“这、这听起来和科幻小说一样……” 也有不屑的。 “永生？骗鬼的东西也信？” 更有忧国忧民的。 “天杀的，这么多年为了研究这个到底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d30区公民选举选了个锤子上台！” 见大家发泄地差不多，唐晓森才开口喝止：“好了，都闭嘴。”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首座的两位队长。 “眼下情况紧急，小六，你速度把消息加密传回收容所，要确保一定、绝对、肯定不会被截住！” 小六是个年轻姑娘：“是！” “岑书，你负责配合小六！” “秦恪、阿武、尤令、七七，你们几个监控区长办公室！” 虞露白飞快补了句：“还有首席秘书办公室。” 三人看唐晓森并未阻止，心中便明白照做。 唐晓森又点了四人，包括一分队的副队长，把手中的空间折叠器交给他们，将人派去了武器库。 原话是：“能塞多少塞多少。” 剩下的，两位正队长以及一个“游手好闲”的虞露白，三人一起去见了军队代表。 ——军队行动处处长，安慧红。 第63章 再次出发 三人一道去了军区。 那是一处位于城市中心的军营，威严高大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曾几何时，d30区是一个由军队执掌权力的分区，只可惜出了个权欲熏心的卡图南。 会议室中，他们坐了一会儿，才等到行色匆匆的安慧红。 唐晓森：“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要来询问您。” 安慧红点头，很温和地笑了，眼尾漾起丝丝鱼尾纹。 “是关于区长的吗？” 话音一落，唐晓森和肖路野纷纷凝重地看向对面笑容温和亲切、和家中长辈没什么两样的女人，身上的肌肉已然绷紧。 安慧红好似没察觉到空气中的紧绷，脸上依旧挂着面具般的笑容。 “别担心，我并没有监视你们，”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女人向后靠去，上抬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属于行动处处长的目光，“我想我们应该有个共同敌人。” “唐晓森，出身于b6区唐氏，听说你是个机敏、谨慎的人，上任至今立功无数；肖路野，军人转职，无论是从军还是加入特卫队，都立下赫赫战功，性格张扬、胆大心细，你们俩是再合适不过的搭档，而你——” 她看向表情冷淡的少女。 “小朋友似乎是今年刚加入特卫队的？我只调查出你不久前刚刚高中毕业。” 虞露白淡淡纠正：“我是后勤部的。” 安慧红神情不变，依旧笑眯眯的：“哦？是吗？看来你在收容特异上有特殊天赋？” 虞露白：“行业机密，恕不奉告。” 双方一番试探，你来我往，一时间，气氛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其乐融融。 很快话题便转到正题上，时间像是被开了倍速，三言两语就商量好接下来的应对计划。 急切得就像是被狗撵了似的。 商量完重点，双方仍旧没离开会议室。 唐晓森话题一转，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我们上次空间中的药品弹药武器消耗了不少，不知道军区能否提供一点儿援助？” “当然可……” 话还没说完，随着一阵开锁的滴滴声，一道人影出现在逐渐打开的门后。 看到门外那张奸滑谄媚的笑脸，安慧红身边的亲卫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身后是真的有狗撵啊！ 小年轻悄悄偷瞄对面那位看上去格外年少的少女——安处长说她今年刚刚高中毕业——那不就是刚成年啊？ 可是人家眼皮都没掀一下，好像对眼下情况早有预料。 人家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妹妹都能想到的事，就他一个傻乎乎的还在疑惑为啥事情谈完了，大家还要坐那废话……特卫队执行任务途中可以向当地军区要求补充物资，这不是大家默认的吗？ 合着全场就他一个傻蛋啊？ 小年轻有点儿破防。 小年轻沮丧地垂下了头。 不出意料，门外的人正是威塞哥·卡图南。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立马赶来，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紧赶慢赶，到的时候会议还没结束。 维持着自己一贯软弱的形象，卡图南擦擦额角的汗水，嘿嘿傻笑着：“大家怎么开会也不叫我……” 此情此景，这话说的实在阴阳怪气。 虞露白撇撇嘴，暗道脸皮真厚。 怎么不叫你，心里没点数啊？ 这时候特卫队的社交达人唐晓森出马：“因为今日会议内容是弹药物资的补给，想着和您没什么关系，所以就……” 虞露白瞪大了双眼。 刚刚还夸她社交达人呢。 好家伙这话比卡图南说的更阴阳怪气！ 卡图南不愧是当了两次区长的人，老狐狸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像是压根没听到这话中的讥讽似的，表面上依旧是一副谄媚而小心的赔笑模样。 说出来的话更是能屈能伸：“是我不请自来了，唉我也是想着万一你们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呢……” 说完还一副无地自容的表情，皱着眉长叹一声，然而脚步却死死钉住不动，有一副叫人无可奈何的厚脸皮。 在座所有人都被他这副表现恶心得够呛，然而眼下却不能和他撕破脸。 双方忍耐着对对方的烦躁厌恶，一群人笑容虚伪地坐下来，热热闹闹地开起会，不约而同地略过先前的不愉快。 虞露白听着这些人漫无目的地瞎扯，就要个补给的事，一个说“我要”，另一个答应，两句话就能完事儿的，偏要开个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大长会。 早起有些困，这些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落进她耳边仿佛变成了另类的催眠曲。 都怪会议室空调开的太舒服了，不仅温度适宜，就连湿度也刚刚好…… 虞露白睫毛扇动，眼皮逐渐盖住那双清透得宝石般的绿眸。 她睡着了。 唐晓森第一时间就发现少女睡着的事，在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出现在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小鱼有起床气，吵醒了会发脾气。”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就连最迟钝的卡图南也发现众人的不对劲。 顺着安慧红的视线看去，发现特卫队那个漂亮小姑娘不知何时睡着了。 肖路野第一时间护犊子：“昨天太累了，还没睡饱呢。” 安慧红也顺着他的话继续说：“还是个小姑娘呢。” 卡图南还能说什么？只能讪笑，假装刚刚想出口讽刺的人不是他。 虞露白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等她睡醒的时候，会议室只剩下她一人。 打开手环一看，果不其然消息界面弹出来许多消息，大部分来自队友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办公室的同事们，其中陆佳最话唠，发了一串划不到尽头的消息，时间从她出门的那天就开始了。 虞露白看也不看，直接删除——大家也都习惯这家伙不看消息，发给她的大多是闲谈，真的发重要消息的时候会特地把消息标红加粗，顺便滴她——目不转睛地删除同事队友的消息，来到最上层。 最上方，是来自唐晓森的消息。 【睡醒了就来招待所大厅。】 虞露白伸了个懒腰，双眼依旧雾蒙蒙的，宛如一片雨后的湖，整理了下衣服，慢悠悠地往招待所走去。 一点儿也没有让全队等她一个的愧疚之心。 到了大厅，发现所有人都换好了装备，或站或坐地布满整个大厅。 见她来，唐晓森抛过来一身装备，示意她去换上。 虞露白甩甩被砸痛的手臂，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走近隔间换去身上的常服。 换完出来，队伍已经列好队，就等她一个了。 “全体都有——” 虞露白跑进队伍站在末尾。 “列队向前！” 随着一声令下，队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外走去。 「魔窟」任务第二次行动，开启！ 第64章 「魔窟」(十五) 再次进入「魔窟」，所有人心中都很复杂。 「魔窟」不仅仅是他们的任务对象，同时也是朝夕相处、生死与共队友的埋骨之地。 那些尸骨散落在「魔窟」的各个角落，而他们却连收尸也做不到。 而且哪怕「魔窟」被收容了，队友们的尸骨大概率依然得不到收殓。 环境型特异领域中的东西，无法在特异被收容后自动吐出，想要带队友们落叶归根，唯一的方法就是再次进入「魔窟」中带他们出来。 ——除非他的智能足够高。 虞露白听着前方队友的科普，一边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知道就连官方档案库中都不曾记载的信息。 不过这次是别想了，毕竟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空间中都被物资塞得满满当当，就连虞露白的私人空间器也不例外，当然，唐晓森付了笔租借费。 假如碰到遗骨之时空间器恰好有空位，他们也会看着办，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队友的尸骨被老鼠虫子当磨牙棒吧。 「魔窟」中的环境依然反人类，黑暗无光的地下洞穴十分安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阴风，打开手电筒，光线也无法传播很远，五米开外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般，再难前进。 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得心应手了许多，不再像上次那样借用光屏的晦暗光芒照明，蓝色的光雾将整个视线都变成了十分阴间的灰蓝。 然而手电筒一打开就被虞露白阻止了。 【怪物们进化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没有人怀疑话的真实性，毕竟上次人家被怪物抓走、一个人脱离队伍还能和他们前后脚出来，身上完好无损，连个油皮都没破，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或许就是在独行的那段时间中，有了奇遇，见识到了什么，因此才有眼前的举动。 要知道这姑娘从来懒洋洋的，在队伍里属于特别不活跃的一波，永远走在最后面，战斗永远看不见人影——当然也没人指望她加入——平时话也不多，脸上表情冷冰冰的，是个十分高冷、有距离感的姑娘。 轻易不干扰他们做决定，而一旦干扰，这代表有百分百的自信。 因此在看到唐晓森熄了手电后，后方的两盏手电也依次熄灭。 这次，就是嫌弃夜视仪滤镜阴间（主要是小鱼），大家也不得不打开夜视仪。 黑暗中，唐晓森做了几个手势，所有人就默契地四散开，分别躲到了洞穴两边，各自寻找掩体后，身体紧紧贴着岩壁蹲下。 前方的洞穴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轻盈的脚步声中混杂着利爪划破岩石的咯吱声。 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逐渐靠近，很快就到了队伍先前所在的地方。 一只浑身黑灰色的人形怪物四肢着地，轻盈地从幽深的甬道中爬出。 它低着头四处嗅嗅，像是在确认队伍残留的气味。 然而身穿全套作战服的特卫队员，只要他们不主动出声，「魔窟」中的洞穴生物是无法发现他们存在的。 然而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不远处四处嗅闻的洞穴人，背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洞穴人在地面找不到线索，但仍旧不死心，顺着崖壁爬到顶上，探着头往下看。 万幸一身黑的作战服甚至能比黑灰色的洞穴人更容易融入黑暗环境，而无论是洞穴人，还是别的洞穴生物，它们视力的进化方向都是对光线的感知，而非视力的增加。 这只洞穴人极有耐心，顺着崖壁不断爬上爬下，一会儿在顶上，一会儿在两边，一会儿又爬到地上。 队员的心脏跟着它的行动扑通扑通直跳，甚至有一次，洞穴人和某位队员几乎是贴着头皮爬过，位置稍微往下一点儿，都能直接掉进倒霉队员的怀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洞穴人终于停下了到处爬的举动，向着黑暗深处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鸣，黑暗中也同样传来回应，于是洞穴人便开心地跑回黑暗甬道中去。 所有人：虽然不知道为啥洞穴人没抓到“猎物”也这么开心，但是走了就是好事！ 然而虞露白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老婆在前面等它吧？ 终于等到洞穴人离开，队员们纷纷松了口气，这下也不敢开灯，更不敢用光屏打字闲聊了，生怕洞穴生物们进化出什么新技能。 也不是没人好奇虞露白为何会知道，然而看着两位队长两位副队长每一个人问的，再傻也清楚不能做出头鸟，因此按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整个人抓心挠肝的。 再次踏上行程，队伍小心谨慎了许多。 虽然上次在后期他们出「魔窟」的路上也遇上过怪物袭击，那时候心中其实已经隐隐察觉碰到的那波变异鼠群战力强了许多，现在一想，他们应该是碰上了进化后的洞穴生物。 如今再一看，心底也都明白了，这种进化应该辐射所有洞穴生物，只是不清楚造成他们进化的原因。 有人偷偷回头去看队伍末尾沉默前进的少女，漆黑的环境下，看不太清少女的表情，一身黑的外形也完美融入黑暗中，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冷冽的意味。 队员吓的马上回头，心脏快的仿佛要跃出胸腔，紧张感不亚于刚刚差点儿和洞穴人贴脸…… 好可怕……青年苦着脸，心有余悸地感慨，小鱼身上的压迫感都快赶上特异了。 后方，虞露白眨巴着眼，头顶冒出具象化的问号。 咋了啊他？ 后面的路程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中途遇见的洞穴生物也都是落单的，他们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了，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悄悄解决。 一路走来，虽然还是紧张，但已经没有那种绷着的感觉了，大家脸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虞露白觉得，这是件好事，但也不一定是好事。 在危机四伏的地下洞穴中，潜伏于黑暗中的洞穴生物虎视眈眈，各种层出不穷的危机需要他们高度集中。 放松，或许会让他们不再紧绷，而太过放松失去了紧张，则可能会导致他们丢了性命。 理论上来讲，身经百战的特卫队员不应该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然而放眼望去，整支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沉浸在放松的气氛当中。 就连向来警惕的唐晓森，肩头下拉，脚步轻快。 这是一个明显的放松动作。 而队伍中，唯一还保持着警惕性的就是—— 虞露白看上唐晓森身边的青年，浑身紧绷，贴身的作战服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肌肉，一只手随时放在腰后，指尖已经触碰到枪柄。 很明显在警惕戒备。 虞露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有个能打的。 她心中有个猜测，因为眼下的情况和上次实在有些相似。 不知不觉的精神洗脑，走着走着就陷入了陷阱当中…… 虞露白猜，应该就是它。 第65章 「魔窟」(十六) 唐晓森心情极好，而且放松，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出生于一个军人世家，家里从爷爷的爷爷那代就开始从军，家中的小辈也秉承老人意志，一个个走上参军的队伍。 唐晓森在家中排行第六，既不是长，也不是老幺，和她那个排行老三的父亲一样，从小就被忽视，参军后家中的资源也并未向她倾斜，哪怕她是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孩子。 天赋最好，却没有走的最远。 因为在她23岁那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不想过这种日子。 和平兵上升困难，平日里除了繁重的训练，似乎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救援有专业庞大的救援队，特异有特卫队解决，反恐有武警，而军队，似乎除了震慑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震慑什么？ 震慑那些还看不见影子、甚至尚未被证实存在的外星人。 比她早两年参军的大哥在家里的帮助下即将走到校级军官的时候，她依然还在士官混日子。 从那时起，唐晓森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她讨厌当一个和平兵，讨厌毫无作为、吃着空饷的日子。 于是在23岁那年，唐晓森申请转业，加入了特卫队。 4年过后，从退休的老队长手中接过队长重担。 在数不清的战斗中被千锤百炼，在复杂庞大的家族中勾心斗角，精神一刻都得不到放松。 而如今，在危机四伏的「魔窟」中，她居然罕见地身心放松下来。 ——这不对劲！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那些蒙在大脑中的阴影如数散去，敏锐地知觉诚实地将对外界的感知传送进来。 女人转头，和身旁的肖路野交换了心照不宣的对视。 又回头，确认少女毫发无损、眼神清明，紧张的情绪才稍稍放松。 看她悠哉悠哉的，应该没事。 看到唐晓森已经恢复意识，虞露白悄悄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收回一缕精神力。 队伍里两个队长都苏醒了，应该就没她什么事了吧。 三人默契地不做声，沿着洞穴向前走去，一边前进，一边还时刻关注着两边岩壁的情况。 他们也都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属实和上次在甬道中有些相似。 同样的套路，同样悄不作声地就中招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那只他们连面也没见着的怪物，似乎对虞露白情有独钟？ 唐晓森制止了肖路野想要呼唤少女到他们身边来的动作。 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她也想试试能否引蛇出洞。 对于把队友当成鱼饵这件事，唐晓森并没有多少愧疚，她是队长，首先要以全队人的利益为重，必要时，牺牲少数队员的利益也未尝不可。 虽然她清楚少女不是她那些受过爱x教育、满脑子为人民付出、为全人类牺牲的队友，知道这件事后绝对会和她闹。 不过她们难道是很好的关系吗？ 相互防备、相互警惕，有利可图时又相互利用。 只可惜作者不写百合，要不然这俩估计能凑一对相爱相杀“糖醋鱼”cp。 很显然，聪慧的少女已然清楚她的意图，冷冷射来的目光如同两道利箭。 假如目光能实质化，想必她已经被射个对穿了。 当然，少女拿她没什么办法，至少眼下没办法。 因为她还要靠她保护呢。 不得不说这两人，虞露白把唐晓森当保镖、探路器，唐晓森把虞露白当诱饵。 大哥不说二哥，两人半斤八两。 虞露白当然清楚唐晓森的想法，一边咬牙切齿，表情阴森森地瞪她，一边又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暂时拿她没办法。 而且唐晓森的做法，阴差阳错地踩在她需要的点上。 直觉告诉她，想要收容「魔窟」，重点就在那个有座石台的洞穴中。 与其和队友们历经千辛万苦、x僧过81难那样腿着去，不如干脆称作丑东西牌高速专车，直接穿墙过去。 既安全，又省力，除了辣眼一点儿外，没别的缺点。 于是虞露白短暂地放下心中情绪，作死地放出几缕无形的精神丝，试图入侵岩壁。 好吧，她做不到。 不过这不是重点，首要目的是利用精神力把丑东西勾出来。 以虞露白的经验看，丑东西抓她就是因为它能感知到精神力，或许潜意识中认为她十分重要，而且如今这种情况，丑东西指不定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偷窥呢！ 通过精神力，光线依然无法再限制视觉，精神触丝诚实地将所到之处的画面传输到脑海中，然后像3d建模那样呈现出来。 也因此，她“看”到了右后方的某处岩壁中间诡异的凸起。 再靠近去看，就会发现那是一个光溜溜的大脑壳。 紫色的脑壳皮肤皱巴巴，奇异地融入岩壁，不细看就会忽略。 一看到这标志性的肤色和肤质，虞露白就确定了，背后作怪的正是上次带走她的“丑东西”。 说起来它的存在也十分特殊。 在其他洞穴生物都有族群、繁衍生息的情况下，孤零零一只的丑东西是个明晃晃的异类，并且在上次的“祭祀”中，可以看出其他洞穴生物对丑东西的态度是恭敬、敬畏，甚至隐隐以它为主的。 这就更让她迫不及待想要试探一下丑东西的秘密了。 因此虞露白毫不犹豫——用精神触须“pia”的一下抽在大脑壳上。 丑东西浑身一震，接着那双赤色的诡谲双眼便毫不犹豫地看向她，双眼中尽是凶残与愤怒。 虞露白趁机又给了它个大比兜！ 动静大的最前方的唐、肖两人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本来想按兵不动的，所以才在第一次出声的时候假装听不到，第二次的巴掌声响的整条甬道里都回荡着清脆的皮肉拍击声。 两人只能紧张地拔枪，背靠背做出攻击姿态。 丑东西此时却想不了那么多，胸腔中鼓胀的怒火近乎将它燃烧殆尽，火山口汹涌的岩浆已然无法再忍耐。 唐晓森只看到身后一道黑影从岩壁中窜出，径直扑向队伍最后。 等等、那里是——！ 怪物的速度极快，快到只来得及开一枪，甚至不清楚那枪是否有伤到它，眼前再次一暗，视线中已经失去了它的踪影。 和它一同消失的，还有队伍最末端的少女。 虽然心中决定将少女当做引诱怪物出巢的诱饵，然而真的看到少女在她眼前再次被怪物绑走的画面，唐晓森的心中依然十分愤怒。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上次怪物虽说没伤害小鱼，鬼知道这次还是否一样！毕竟这怪物离开的时候看上去挺生气的。 可不生气吗！莫名其妙挨俩大比兜。 两位队长交换一个眼神，领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按照他们上次的经验，怪物离开后，队员们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时间大概三分钟，这一路上，只要他们不碰见其他怪物，那就是安全。 只要撑过三分钟就好…… 不信鬼神的唐晓森也忍不住祈祷，然而事情发展往往不会顺心。 前方甬道中传来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拐角岩壁上投射出扭曲而庞大的影子…… 唐、肖两人的心不可抑制地发冷，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第66章 「魔窟」(十七) 当虞露白被丑东西用尾巴拖着，粗暴地疾驰在岩壁间的虚幻通道中时，并不清楚队友们正陷入最艰难地境地。 ——队伍仅剩战力为2，而他们所面对的则是更加庞大、攻击力更加可怕的蜥蜴人。 黑压压的高大影子将前进的甬道堵的严严实实，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们和蜥蜴人的体型比较，就像是小孩和巨人。 不过庞大的体型有好有坏，好处显而易见，而坏处则是太过巨大的身体十分笨重，在本身狭窄的甬道中也施展不开，要时刻注意着力气，否则不小心弄塌洞穴就同归于尽了。 即便如此，两人也应对得十分艰难，一边要保护完全失去了警惕性，甚至想找蜥蜴人谈天说地的队友，一边又要防备不知道会从哪个阴暗角落里抽来的尾巴亦或是爪子，同时还要提防听到动静往这里赶来的其他怪物。 一时间心力交瘁，内衣湿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作战服也不可抑制地出现了破损，露出里面翻卷的血淋淋皮肉。 从未觉得三分钟如此漫长…… 唐晓森只感到胸口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咳嗽一声，咳出带着肉块的血水，口腔里、头盔中满是血腥味——那是刚刚为了救一位差点被拦腰咬断的队友，而被愤怒的蜥蜴人疯狂追赶，最终以对方一尾巴抽在她胸口为止。 身体越来越沉重，视线逐渐模糊，耳边回荡着自己的粗喘，唐晓森眼睁睁看着一只利爪向她袭来，尖利的指甲划破黑暗，锋锐的光芒即将把她撕碎。 然而下一秒，那只爪子就在她面前炸成一团血花。 唐晓森怔愣回头，身后，秦恪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锋利表情，宛如一把出鞘的刀，在平时用锈迹斑斑的憨厚外表伪装，关键时刻出鞘的刀光却足以撕破黑夜。 唐晓森又咳出一口带肉的血水，唇角却勾起快意的笑容。 三分钟，到了啊…… 到了虞露白那儿，游戏仿佛一下子就从地狱模式跳到了简单模式。 大抵是给了丑东西两个大比兜的缘故，丑东西的动作格外粗暴，无论是尾巴卷住腰部的力度，还是奔跑时不知是不是故意乱甩的尾巴——虞露白自然更倾向于是故意的，毕竟跑起来甩尾巴正常，但是次次都甩在墙上就很明显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精神力防护罩一开，不仅让丑东西瞬间失去了对她的感知，还硬生生地在被圈得发疼的腰部隔开空间，期间尾巴还和她犟，又被坏脾气的少女给甩了俩大比兜，直接给它扇懵了。 丑东西也不敢再作死，就怕又挨比兜，到时候肿着脸去见小的们，它「魔窟」第一怪的脸面何在！ 丑东西不作妖，日子就更舒服了，速度快了可以降，尾巴圈着不舒服还能从空间掏出一辆可以躺人的小推车（本来是运送伤员的），让丑东西用尾巴勾住其中一端，直接拉着她走，期间只要动动手指戳它一下。 这次过去祭台的时间可比上次久多了，虞露白悠哉悠哉地躺在小推车上，手环里播放着早已下载好的动画，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前方丑东西的吱哇乱叫在防护罩和防打扰的双重干预下，一点儿没传进耳朵。 如果虞露白听得到并且听得懂的话，就能知道丑东西骂的实在脏。 没见过世面的丑东西，脑子里怎么就有这么多词汇量？ 看完两集动画，祭台到了。 到了自己的地盘，丑东西的胆子一下就肥了。 未经允许，没有提醒，一下就把虞露白连人带车往石台上扔。 虞露白手忙脚乱收东西，双手抱头防止自己摔晕，顺便又给了个巨响的比兜。 无形的圆球在石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掉下石台，直到碰到岩壁才缓缓停下。 里头虞露白没受伤，但也摔得不轻，愤怒地站起来瞪着上方洞口因为挨巴掌而显得呆滞的丑东西，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不过，精神触须融合成一个巨大的巴掌，对着丑东西兜头扇下。 丑东西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变化，想躲，哪成想这次的巴掌和先前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整只怪都被巴掌拍倒在地。 愣了好半晌，捂着脑门，委屈地瘪了嘴，然后又换来一个巴掌。 丑东西屁滚尿流地缩回洞穴，缩头缩脑得汗毛都不敢露出来一根，生怕再挨个巴掌。 其他怪怎么还不来啊…… 丑东西委屈，丑东西流泪，丑东西抱头痛哭。 视线中不再有辣眼东西作祟的虞露白心情好了许多，又掏出床铺，打开手环，继续美滋滋地看动画。 哦哟，小猴子真厉害，大闹天宫还能封官，被压五指山下五百年还能成佛，就是在死秃驴面前憋屈了点儿。 取经四人，咱猴哥一拖四，其他三个，寡言的沙，好色贪吃的猪和懦弱的他。 虞露白啧啧称奇，津津有味，心情跟着剧情起伏而波动。 老实说在面对一洞穴的怪物时心率波动都没这么大，哦，除了丑东西，毕竟长得实在抽象。 这次等待的时间也比上次要久，合理怀疑是丑东西来早了，因为挨了大比兜所以气的上头不管不顾了之类的…… 又看了两集，虞露白猜测时间应该差不多的，于是关掉手环，悄悄修改了组成防护罩的精神力，剔除掉一部分隔绝声音的精神力。 于是她便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同时，外界也会捕捉到她的声音。 因此行事需要更加小心，为防止自己站累了，还找了个远离石台的位置靠墙坐下。 果然不出所料，坐下没多久，耳畔便传来大片密集的脚步声，各式脚步汇聚成奔向大海的浪潮，向这里汇聚而来。 最先出现的是成群的变异鼠群，它们没有捕捉到人类，因此带来的是其他洞穴生物的尸体。 无羽鸟紧随其后，爪子上同样勾着其他洞穴生物的尸体。 然后是类人、蚁群、洞穴人、更丑东西等等，最后出现的则是蜥蜴人。 它们这次可是大丰收了，肩上扛着、爪子上勾着晃悠的条形尸体。 虞露白一数，发现特卫队除她之外的全在这群蜥蜴人手里，包括两位队长。 不是，这么不经打？（站着说话不腰疼） 探头探脑去观察，发现最前方被体型最大的一只蜥蜴人扛在肩头的肖路野手指一动，比了个手势。 虞露白记得，这是特卫队中表示“静观其变”含义的手势。 手势被从前往后传递下去，虞露白松了口气。 装死啊，幸好是装死！ 蜥蜴人沐浴着其他生物艳羡贪婪的目光，洋洋得意，昂首挺胸。 随着无羽鸟盘旋在祭台上空，爪子上的血肉噼里啪啦往下砸，其他怪物们也纷纷将手中的猎物往下扔。 虞露白打开手环，对着对面岩壁投影了两个巨大的字—— 【快走！！！】 第67章 「魔窟」(十八) 甚至来不及思考，在看到投影的一瞬间，身体比思想快一步，一个翻滚，人便下了石台。 背靠岩壁，首先环视石台，发现队友们一个不落，各自下了石台，寻找藏身之地。 接下来，根据投影的位置，哪怕视线中并未出现少女的身影，凭借着对她的了解，唐晓森依然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大概是开了防打扰吧……心中虽然是如此想的，却有一种怪异涌上心头。 然而情况危急，即便是并不清楚此处洞穴的作用，少女足足加了三个感叹号的提示也足以叫她升起警惕之心。 想要最快了解当下的情况，眼前有个捷径。 借着无羽鸟翅膀拍打的动静，唐晓森脚步鬼魅地走到少女身边。 伸手去摸，指尖首先接触到一层如同薄膜般的阻力，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如同她的错觉——正当她想要深入思考时，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强势突破大脑，橡皮似的擦除了刚升起的好奇和怀疑——冰冷的作战服经由指尖传递，竟让她莫名感动。 用气音再次确认：“小鱼？” 有什么东西在手臂上点了两下——约莫是她的手指——唐晓森松了口气，继续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虞露白：“大概是洞穴生物祭祀的场所，它们会把血肉先给石台上方的石头，然后石头会改造强化怪物们的身体，上次它们就进化出了视力。” 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一点儿没隐瞒，声音冷淡平静，仿佛刚才催眠了唐晓森的人不是她一样。 唐晓森听完，也没追问她是如何知晓的，总归是上次分散时的事。 拧眉思索，抬头去看石台上方，果不其然在黑压压的无羽鸟群中，隐约窥见一点儿灰扑扑，但是散发着红光的影子。 应该就是虞露白说的“石头”。 如此特殊，简直就像开卷考还告诉你答案——明晃晃地表示“石头”或许就是「魔窟」本体，即便不是，也该和「魔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能再放任这样下去，”她说，本来怪物战力不低，再进化一次，他们都可以团灭了，“得想个法子阻止。” 虞露白满不在乎：“你去呗。” 反正想让她上是不可能的，不说上边每个洞口虎视眈眈、密密麻麻的怪物，鬼知道碰了“石头”后会不会触发自我防御机制？ 反正虞露白是给自己弄了个自我防御机制，就防着哪天自己要是陷入无意识、不可控状态，自我防御机制能救自己一命。 唐晓森没理会少女，而是贴着岩壁寻找其他队友去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你在这好好待着，保护好自己。” 虞露白：“用得着你说？” 一有危险她不是躲得比谁都快？ 唐晓森无言，离开了。 一群人不知商量出个什么，总之等虞露白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进攻了。 一枪能量弹直直射入鸟群，天空之淅淅沥沥地下起一场血色雨雾，无羽鸟的尸体炸成一团血花，血水雾气般迸溅在四下。 怪物群中响起惊慌、愤怒的各式鸣叫，长且怪异的尾音响彻整个洞穴。 无羽鸟拍打着翅膀慌不择路，黄色的双眼凶狠逡巡，寻找着袭击者，布满密密麻麻细小利齿的鸟喙大张着，因找不到袭击者而恼羞成怒地啄咬岩壁，硬生生将岩石啄出碗口大的伤痕。 没找到袭击者，却等来了第二枪。 又是几只无羽鸟闪躲不及，在能量弹高效强力的攻击下化作血雾。 无羽鸟愈发愤怒，却已然知晓能量弹的厉害，不敢再聚集，而是四散着、零零散散地飞翔在洞穴上空。 至少不会再一死死一群了。 无羽鸟老大如此得意洋洋地想到，然而看见祭台上落着的族人新鲜尸体，眼神便愈发阴狠，一声长啸，族人们便在它的领导下有序组织巡逻。 终于，第三枪到来！ 早已有了准备的无羽鸟眼神得意，旋转着身体躲开那颗子弹，正想顺着子弹轨迹找到袭击者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老大惊恐着急的叫声。 怎么了？ 无羽鸟满脑子问号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正是“神石”，它躲过了那一枪，子弹将落在了“神石”上…… 不、不可以！它可以死，“神石”却不能有丝毫损伤！ 无羽鸟扑扇着翅膀妄想追上子弹，然而它不知道，能量弹的速度差不多是音速的100倍，即m\/s，是无羽鸟的200倍，哪怕是「魔窟」中最快的生物都无法赶上。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能量弹地攻击无法对“石头”造成损伤，却成功让它从半空中掉落，紧接着便被某位队员开着防打扰眼疾手快地捡走，身体一个翻滚，便隐入黑暗当中。 当它不再发光时，看上去真的就宛如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头，灰扑扑、坑坑洼洼的粗糙外表，丑陋的石皮让人失去再看第二眼的欲望。 当它被握入掌心时，某处尖锐的棱角极有存在感，若非手上带着战术手套，非的留下痕迹不可。 想了想，虞露白脱下战术手套，白皙的手掌经过良好保养，没有乱七八糟的茧子，没有乱糟糟的毛发，白皙、修长、嫩生生。 唐晓森恍然看到那只手在黑暗中似乎在发光…… 突然一阵心痛，没由来感到愧疚…… 这样的人，应当穿梭在衣香鬓影的酒会、在豪华游轮上享受日光、被成群仆从簇拥，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而不是行走在黑暗洞穴，与危险怪物周游，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摇摇头，甩走脑子里诡异的幻影，唐晓森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流露出微不可察的畏惧。 ——可怕的能力。 长长舒了口气，唐晓森心尖揪起，在紧张的氛围之下，额角也冒出薄汗，捏着石头，轻轻将它放入少女掌心。 石头与掌心接触到一瞬间，骤然放出一阵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 白光刺的在场所有生物都忍不住闭上了眼，唐晓森还试图勉强自己，直到眼球生疼，眼眶中止不住地流泪，才不甘地闭上了眼。 可恶！ 不知持续了多久，唐晓森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揉着还在流泪且通红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卧倒在地的身影。 几乎无法控制音量地惊呼：“小鱼？！” 眼前，昏迷的少女毫无知觉地躺在地面，手心被石头牢牢粘住，一闪一闪地发出规律的白光。 唐晓森视线不清，跌跌撞撞地靠近少女，伸手推她。 虞露白毫无动静，昏的无知无觉。 祸不单行，上方洞穴中，那些愤怒的怪物们已然发现了他们的身影，熊熊怒火燃烧着本就不多的理智，双眼恶狠狠地怒视着老对头们。 战斗，一触即发。 第68章 「魔窟」(十九) 虞露白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清楚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幻。 然而看着由冷冰冰的金属制造、除了满眼生冷的银白外的建筑，依然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种寒意。 银色金属光亮如新，眼前的铁门高大森严，同材质的围墙大约3米高，虞露白站在围墙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矮人。 ——简直像个囚笼。 铁门左侧挂着同样材质的牌匾，上面书写着奇怪的、她不曾见过的文字，扭曲得像蝌蚪，又方正得如同方块。 虞露白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文字。 然而当文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大脑却奇异地理解了含义，甚至脑海中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读了一遍。 她不清楚发音是否正确，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识字”。 ——上面写的是：【孤儿院1139】。 孤儿院？1139？，孤儿院好理解，1139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孤儿院的编号？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毫无头绪地思考一会儿，虞露白摇摇头决定放过自己。 当她伸出手试图推开铁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虞露白一惊，连忙回头。 身后没有影子，光线直直穿过了她，完全没受到任何阻碍，似乎她在这个世界中被完全抹消的存在感。 伸手做出推门的动作，果不其然，指尖直接穿过铁门。 虞露白收回手，犹豫的几秒，最后直接穿过铁门，走进孤儿院中。 铁门内同样是一个由冰冷金属建造的世界，充斥着视线的银白色，看久了甚至会让人的眼睛产生幻痛，日光神奇地并未被金属外墙反射，而是如同被吸收了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儿余晖。 然后越靠近外墙，就越能看到热浪扭曲了空气，近乎具象化的热气蓬勃上升。 极致的热和冷之下，居然叫她错觉般地感受到体表温度的变化。 孤儿院由三栋主要建筑和一栋次要建筑组成——从建筑高度就能直接区分——主要建筑高耸入云，屋顶直入云霄，目测楼层在100层以上，而次要建筑与之相比就要矮的多了。 虞露白数了一下，次要建筑共16层，在超过百层的主要建筑面前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而且次要建筑上写着【综合楼】三个大字，而主要建筑则有着同样作用。 ——【宿舍楼】。 虞露白看到的第一反应：可怕的人数。 至少3x100层楼的居住人数，或者说是孤儿人数，就算一梯一户，每户住2人，里面也至少有1200名孤儿。 而一梯一户根本不可能，又不是锦绣华庭！ 主要建筑为三栋宿舍，也就说明除去居住外的一切行动，都会在仅有的一栋综合楼中完成，包括上课、吃饭、运动…… 等等，孤儿院有以上活动吗？ 虞露白短暂地疑惑了一秒，一直以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生活都叫她的社会阶层完美属于其他人口中的上流社会，虽然也是个孤儿，但有钱的孤儿和没钱的孤儿可是两码事，家庭条件注定了她不会为钱财担忧。 虽然很不想承认，在任何社会，有钱几乎可以解决人生超过80%以上的问题。 站在综合楼下，抬头去看建筑顶部，吞噬了日光的外墙并未反射刺目光芒，而是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明光。 虞露白懒得爬楼，试探的释放出精神力，然后惊喜地发现精神力居然可以使用，因此兴高采烈地伸展精神触须慢慢钻入综合楼中。 综合楼中的一切透视地在眼前铺陈开来。 破案了，孤儿院1139确实有以上几种活动。 综合楼的1~10楼为教室即教师办公室、教师宿舍，也可称之为“学校”，此时应该是上课时间，教室中密密麻麻坐满了学生； 再往上，连续3层为运动休闲场所，包括各种球场（篮球、网球、羽毛球、乒乓球……）、操场以及一个巨大的、目测可以容纳超过2000人的礼堂； 最顶部的3层则为食堂，有什么美食她不清楚（因为没见识过），但是看上去很高大上的样子，而此时，食堂中没有一个人…… 虞露白看完，居然有点儿羡慕了，丰富的课外活动、优秀的基础设施，以及占了三层楼的食堂，这不比她天天喝营养液，偶尔还要被难吃的水煮菜荼毒香？ 已经毕业的少女懒得看一群活力四射青少年的校园生活，在本该活力四射念大学的年纪，她却选择成为社畜，如今身上早早染了班味，每天早上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地坐在工位，最期待的时间是下班前的十分钟。 心情不大好的虞露白“呿”了声，翻着恼怒的白眼离开了综合楼。 接着又去宿舍楼闲逛一番，发现三栋宿舍楼构造大同小异，一层十房，四人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住宿条件属实不错了。 侧面也可以反映出社会发展程度很高，至少有钱。 到了此时，虞露白依旧搞不明白石头把她弄进幻境中来干嘛。 就为了让她羡慕嫉妒恨？没这么无聊吧？ 无所事事地在孤儿院闲逛起来，又继续解锁了平房仓库和一片荒芜的废弃碎石地。 嗯，废弃碎石地？？？ 孤儿院里有这种地方属实是神奇了——虽然这么吐槽着，虞露白的脚步却诚实地往碎石地中走去。 早她一步进入的精神触须已经将碎石地中的情况展现在脑海中。 里面有个小孩。 这场景，简直就差在脑门上贴着“此处有异常”了，放在rpg中妥妥的触发事件npc出场地。 仗着自己半透明，没人看得见自己，虞露白大摇大摆地往碎石地中走去，绕过一块嶙峋巨石，小孩就蹲在巨石后。 那是个小男孩，脏兮兮的脸、破旧的衣衫、露出大脚趾地开胶鞋子，浑身上下写满了和有钱孤儿院格格不入的穷酸。 他正在哭，呜咽声被风送入少女耳中，画面让她幻神某些恐怖片开端。 其他孩子都在上课的时间，他却一个人蹲在废弃的碎石地里哭。 蹲在石头后显得好小，短一截的袖子下露出瘦巴巴的手腕，上面还凝固着一层陈年老泥。 是个脏脏包、爱哭鬼、穷酸小孩。 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只奇形怪状的布娃娃，通身深沉的紫色，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布料皱巴巴的，像老头的皮肤、枯死的树皮。 布娃娃的外形…… 虞露白拧眉，眼底的漫不经心渐渐沉下去，露出了冷漠淡然的底色。 哪怕知道小孩听不到：“喂，小孩，你在哭什么？” 小孩突然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 有一瞬间，虞露白几乎以为小孩可以看到她，然而下一秒，小孩就失落地垂下头，抱着娃娃流泪。 虞露白心中犹有怀疑：“小孩。” 小孩没反应。 “小孩？” “……” 重复试了许多次，虞露白不得不承认，小孩确实看不到她的存在。 又哭了一会儿，小孩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虞露白原地思考几秒，最后拔腿跟上。 跟着npc可以触发任务！ 第69章 「魔窟」(二十) 这小孩似乎是被其他孩子孤立了，孤儿院的员工似乎对他也并不友善。 在小孩离开碎石地，却并未选择回到宿舍或是教室，而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孤儿院中，像个没有根的游魂，不知来路，也没有归途。 更多的时候，小孩会找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双手抱膝蹲下，背对着外面，怀里紧紧抱着丑兮兮的玩偶，像是完全把自己和外界隔绝。 ——这也能解释为何在上课时间，小孩一个人躲在碎石地哭，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 大概是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而老师们也并不想花费额外的精力去关心一个他们不喜欢的孩子。 然而在跟着小孩一段时间后——特指放学吃饭的时间中——虞露白将以上的推测全部推翻了。 并非是孤立，而是比孤立更严重、更可恶的欺凌。 那些还不拥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孩子们，却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对自己的同龄人释放恶意。 幼童的恶意天真且残忍。他们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别人产生什么影响，只是本能地追随年龄更大的孩子，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 而那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们，他们的三观正在逐步形成，他们的恶意更为粘稠黑暗，知道自己在作恶，并且深深沉迷于霸凌他人的行为，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能力大到可以掌控别人的人生。 而教职工和孤儿院的员工们呢？ 哪怕大孩子们在人来人往的食堂中当中把残羹剩菜泼在小孩身上，哪怕一位老师正从此经过，也只是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在得到孩子们敷衍的：“不小心。”之后，就仿佛没看到孩子身上的剩菜汤汁一样，施施然越过了他们。 这期间，无论是其他孩子，亦或是来吃饭的教职工，都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所有人默契地略过了这一方小天地，欺凌的画面似乎就此隐身。 就连随时等候在一旁的服务机器人，都在孩子们离开后才上前收拾地上的残渣。 看到这一幕，虞露白皱起了眉。 偌大的孤儿院中，没有一个人对小孩抱有善意，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甚至包括机械造物。 仿佛，在程序中就刻入了“不能可怜他”的代码。 但要说愤怒、怜惜之类的情绪是没有的，虞露白不是一个擅长共情的人，她不会高高在上批判其他人对小孩的欺凌行为，也不会瞧不上小孩被欺负时的沉默。 因为这事跟她没关系。 她不在乎，也不想了解——若非被石头拉入幻境，现实中看到别人被欺负的场景，虞露白属于周围那些看热闹都嫌累的路人甲。 学校周遭的小巷总滋生着少年人的黑暗，打架、威胁、勒索甚至是抢劫层出不穷、屡禁不止，每隔2米一个的摄像头只是让这群年少的犯罪者学会了在犯罪时遮挡面庞和身形。 贵族女校中也到处充斥着霸凌与轻视，只是比起男生，女生间的、特别是贵族女生间的霸凌则更隐晦。 落在身上如芒在背的目光、不知从人群中哪个角落传来的嘲笑讽刺、面对面时把你当透明人的态度、永远落单的你自己……这些隐晦的霸凌足以逼疯一个人。 没人是凶手，又没人不是凶手。 虞露白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因为那就是她曾经遭受的一切。 不过幸运的是，虞露白拥有强大的内核，她的认同感并非出自于外部，而更深入于自身。 当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突然听到有个姑娘小声地说她：“神经病，疯子一个。” 精神力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位少女，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生的娇俏又可爱，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可爱的淑女会当着她的面骂她神经病。 而谁也想不到，虞露白的做法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她：“你骂我？” 少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在上流社会习惯了身边虚伪假面的少女想不到，虞露白居然当众撕破脸皮，一点儿面子没给她留！ 很快这件事闹大了，虞露白坚称自己的心灵遭受极大创伤，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不佳，甚至特别想上天台看风景。 虞露白不依不饶，为了不让少女背上处分，少女的母亲从家中赶来，最后赔偿、当众道歉一条龙。 后来，少女成了第二个她，因此其他人觉得她太蠢了。 虞露白听到后，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因为当场就报了），也没有敌人倒霉的幸灾乐祸。 她只觉得无聊，无聊的学校，无聊的人类，无聊的霸凌，无聊的人类如此热衷无聊的霸凌游戏。 小孩被欺凌的画面短暂地将她送回那个蝉鸣凄切的燥热午后，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那时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清楚到霸凌少女被质问后惊慌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原来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以前太迟钝，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在乎。 然而最无力的是，她救不了小孩，只能亲眼看他一步步走入深渊。 * 暗子原本不叫暗子，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来到孤儿院后，他就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暗子”。 “暗子”最直接的含义是“黑暗之子”。 暗子被取这个外号的原因也很简单——暗子有一个连环杀人犯父亲。 在父亲杀死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他母亲之后，暗子向调查队举报了自己的父亲。 调查队在家中搜出许多凶器、染血的衣物，甚至还有部分受害者的内脏、肢体，被抓后，父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很快被判处死刑。 父亲死后，暗子被送入【孤儿院1139】。 离开了家暴狂父亲的暗子本该开启新生，却没想到孤儿院中有个小孩是其中某位受害者的家属。 单亲母亲辛苦养育儿子，在某个深夜下班后被到处寻找猎物的暗子父亲看中，尸体被肢解成大大小小30块，抛尸在下水道中。 那个孩子一直关注着案件进程，因缘巧合下知道了暗子的身份，于是在凶手死后、胸中愤怒依然无法疏解的孩子决定将一切发泄在暗子身上。 在孩子的眼中，暗子生来就有原罪，他的罪，就是拥有一位杀人犯父亲。 暗子的身份很快便在孤儿院中传播开来。 年幼无知的孩子们随大流辱骂嫌弃暗子，给他取难听的外号；年纪更大一点儿的青少年则在他身上发泄生活的不公，殴打使唤变成常态；而本该作为保护者、引导者的工作人员却默契地无视了这一切。 暗子被从宿舍楼中赶出来，因为大家宣称害怕他继承了来自父亲的杀人犯基因。 于是暗子搬到了孤儿院偏僻角落里的小平房，在仓库中的杂物间里收拾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然而每次干净不了多久，总会有人粗鲁地闯入房间，将一切都翻乱，然后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离开。 在孤儿院中，暗子不能去上课，不能去运动，唯一可以去的公共场合就是食堂，即便如此，他也很少安静地吃完一顿饭，总会被这样那样的“意外”打断。 穿最破的衣服，用别人挑剩的物品，肚子永远吃不饱，孤零零得像个游魂。 只有手里的娃娃陪着他。 娃娃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70章 「魔窟」(二十一) 娃娃是暗子最好的朋友——起先这位特殊的“朋友”是他抱在怀中毫无意识的布偶，后来逐渐的，娃娃拥有了生命，会思考，能对话，甚至试图伤害其他孩子。 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不仅没让他们感到害怕，反而引起了新一轮的嘲笑。 “真可怜，和娃娃说话！” “没有朋友一定很孤单吧。” “大家都离他远一点，他爸爸是个杀人犯！” “就是就是，说不定跟他爸爸一样是神经病。” 就连员工们，在心理评估后，暗地里讨论他：“唉，可怜的孩子，年纪小小居然确诊精神分裂了。” “都是被他那个爸害的，说起来这孩子也无辜……” “听说还是他去举报了他爸呢！” 这群人说着说着，最后居然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开始怜悯起暗子，就仿佛，曾经漠视暗子艰难处境、默许其他孩子们霸凌暗子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好像嘴巴里说几句可怜暗子的话，就可以将过往通通抵消。 一群人假惺惺地说完，对视一眼，纷纷舒了口气，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却没发现，办公室的门外，靠着个小小的身影，怀里抱着只脏兮兮的丑娃娃。 干瘦的手指捏皱了娃娃的布料，暗子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发呆，种种疑问涌上心头。 原来他是无辜的吗？那为什么大家还要欺负他呢？精神分裂又是什么呢？ 年幼的孩子不懂成年人的复杂，却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眼底逐渐燃起某种亮光。 于是在下一次，他又一次被人在食堂拦住路的时候，暗子抬起头，十分坚定地告诉眼前的人们：“我是无辜的。” 面前的孩子用充满着仇恨地目光怒视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无辜？” “哈哈哈哈哈——你只要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就绝不无辜！” “我妈妈难道就不无辜吗？她难得就活该被杀？你要记住，你这辈子都欠我的，你要用一生来赎罪——为你的血统！” 说着说着，孩子红了眼眶，发出来可以被称之为“悲鸣”的声音。 小小的暗子尚且无法理解复杂的情感，看着眼前不陌生的孩子，心底头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怨恨，也是头一次，他记住了孩子的名字。 ——洛洛。 洛洛说，他的存在即原罪。 “可是单老师说我是无辜的……”还是有点儿委屈，暗子底气不足、带着哭腔地反驳。 洛洛敏锐地发现了正好经过的单老师，冷笑着质问：“单老师，您觉得他无辜？” 刷—— 顿时，所有人都目光都汇集在单老师身上。 单老师背后冷汗噌一下就冒出来了，成为众多注视的中心，最刺目的还是洛洛和暗子的，单老师当众被架起来火烤，一个是实施霸凌的受害者，一个是凶手之子、无辜的孩子。 单老师后悔自己为何要多这几句嘴，现在好了吧，她该怎么回答？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讪笑着否认：“这个，老师没说过这话吧？” 虽然很心虚，但是暗子已经受了这么多委屈，应该也不在乎再多受一点儿吧？ 怀着微妙的恶意，自私的老师干脆否认了年幼的暗子，又无视了孩子群中猛然爆发出来的嘲笑，目不转睛地离开了。 恶意的讽刺、刺耳的嘲笑，人群的喧闹被远远抛在身后，单老师保持着温柔亲切地笑容，神情未变地走出了食堂。 从始至终，都未曾听到暗子的声音。 ——他又一次变回了那个沉默着任人欺凌的小孩，眼底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 暗子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哪怕大家都清楚他是无辜的，也并不会因此停止欺负他啊。 原来，他生来就是有罪的…… 从此之后的暗子更加沉默，终日游荡在孤儿院的角落，就连在食堂都甚少见到他。 他总在人群到来之后才会吃点剩菜，远远见到人就会避开，像个不想融入人类社会的孤魂野鬼。 渐渐的，因为找不到他，其他人逐渐遗忘了他，除了洛洛还在锲而不舍地找他麻烦外，其他人已渐渐不再来刻意寻找，路上碰到也大多无视。 虞露白却发现了，暗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他越来越频繁地与娃娃说话，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就好像娃娃真的能回应他那样。 情况发生突变的那天，是一个普通的、风和日丽的午后。 暗子待在自己的小房间，叽里呱啦地和娃娃说着话。 一阵风突然闯入室内，悄悄吹开了充作门的帘子，暗子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热，脑袋晕晕沉沉的，本该叫他通体凉爽的风，此刻却加剧了体内的燥热。 暗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去医务室看看，没想到视线旋转，天地翻倒，最后出现在眼中的，是越来越近的地面。 他的耳边切切实实地响起“朋友”的声音：“绵绵——！！！” 虞露白见状，顿时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次，娃娃是真的开口说话了。 并非错觉、并非虚幻，而是真的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口说了话。 虞露白的精神力感知到了，丑陋娃娃的大脑中出现了一颗小小的核——人类的大脑中也有一颗这样的核，大小不同，活跃程度也不同，这是人类拥有精神力的象征。 是的，人类同样拥有精神力。 不仅仅是人类，动物也同样，只是体型庞大的动物精神力更强大，而体型小的，例如蚂蚁，精神力只有米粒的四分之一。 世间万事万物，只要拥有生命，都有精神力。 精神力存在，想要使用它，却需要激活，而如今的科技水平，并不足以创造出激活码。 当前社会对精神力尚且处于了解阶段，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无法使用、探测，也掌握不了开发的手段。 虞露白从医院醒来后就可以感知到精神力，随着使用程度愈深，记忆中也逐渐出现了精神力的各种使用方法和修炼手段。 就像她本来就有这项技能，只是因为失忆而遗忘，又随着熟悉事物出现在眼前而逐步恢复了记忆。 话说回来，丑娃娃的大脑位置确实出现了一颗代表精神力的核。 这说明，娃娃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 怎么会？她从头到尾都跟着暗子，确定以及肯定在十分钟、不、就在暗子昏迷之前，娃娃绝对是普通的布偶！ 难不成问题出在昏迷上？ 还没等虞露白思索更深，杂物房内猛然狂风大作，飞沙扬起，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猛烈的精神力扩散开来。 属于其他人的精神力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入侵，虞露白并不好受，更别提这股精神力十分狂暴，狂暴程度甚至超越了「蛛母阿潘」。 顺着精神力看去，竟然发现一切的源头是昏迷的暗子。 他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又一股如同用不完那样的精神力，极度狂暴，也极度危险。 虞露白知道，再不作疏导，这孩子会陷入暴走，最终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似乎这种情况叫…… 脑袋里有个温柔飘渺的女声悠悠说着，低垂着头轻轻抚摸虞露白的脑袋，看不清她的全脸，只能看到勾起的唇角。 “精神力狂暴的时候就需要作疏导了，要不然人会陷入疯狂，破坏视线所及的一切，我们把这种情况称为——” 女声和虞露白自己的声音猛地重合。 “暴乱期——” 第71章 「魔窟」(二十二) 精神力不曾觉醒之前，无法使用科技手段检测——当然，这并不表明未觉醒就是没有精神力。 所谓“觉醒”，即随着年龄发展，精神力发展出天生的攻击手段和属性，同时，精神海彻底填满，从此以后，一直到死亡，都是全盛期。 而觉醒之前的精神海只会被填满一半，甚至更少，也无法使用精神力，它就像存在于身体内部的一个器官，拥有，而无法被使用。 直到觉醒。 大部分人的觉醒时间在6~10岁，也有些人会更晚一些，这也代表ta的天赋更好，因为精神海更为广阔，前期填满精神海所需的精神力也更多，准备的时间也更久。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也会在10~13岁之间觉醒，超过这个时间段的，是罕见的个例，这些人无一例外为帝国作出了杰出贡献，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不过也因此，因为精神力太过庞大，觉醒时更容易陷入暴乱期，一旦没有外力协助疏导，大多数会陷入堕落，无差别攻击周围所有活物，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一切，是虞露白在医务室偷听几位着急的医务人员才知道的。 暗子的精神力暴乱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孤儿院中自带的精神力探测仪感知到，尖锐的警报响彻上空。 工作人员的效率很高，没几分钟就找到了晕倒在杂物间的暗子，几个实力强大的安保人员顶着狂暴的精神力罡风，硬生生把人拖到了医务室。 几个医生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本身实力不济，要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偏僻小镇的孤儿院中。 而且谁也想不到在这样偏僻近乎荒芜、贫穷且落后的小镇中，居然能出这样一个堪称天才的小家伙。 要知道，暗子已经12岁，还有3个月就要过13岁生日了！ 这种天赋，哪怕放在首都星，也足以被称作一句“天才”。 “着急也没用，咱们已经通知守护者了。” “可是现在小孩的精神力如此狂暴，指不定就陷入暴乱期了！” “现在担心装给谁看？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人家！” “你！我还不是为了大家……” 几位医务人员说着说着语气愈高，推搡起来，动手间越来越大多声音吵得里间昏迷的暗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身侧，不知是被哪个好心人捡来的丑娃娃放在一边，见到暗子皱起眉头，娃娃红到发黑的眼睛突兀地一眨。 越来越盛的红光从那对眼珠中涌现，无机质的双眼中居然出现了人性化的杀意。 娃娃腿一抽，接着竟然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身形不断拉长变宽，一身皮肤膨开了也依旧皱巴巴的，跟枯死地老树似的。 它已经有了日后「魔窟」中丑东西的模样。 长尾拖曳在身后，丑东西摇摆着身子，跌跌撞撞却坚定地走向门外。 虞露白没跟出去，她已经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传来几声短促的尖叫，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丑东西迈着顺畅许多的脚步走了回来，身上遍布淋漓鲜血，成串的血珠顺着皮肤的褶皱处往下淌落，一步一个血脚印。 丑东西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似的，表情生动了许多，站到病床前，盯着暗子直勾勾地笑。 虞露白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这丑东西面相都变了，丑陋中还带点猥琐，猥琐里还夹点变态。 拧着眉别过脸，不再看愈发辣眼的丑东西。 “守护者”来的很快，他们是专门负责关照b+级以上精神力者的官方机构，集医疗、护卫、教导等各种功能于一身。 因为孤儿院1139通报时就表明了一个即将过13岁生日的少年正在觉醒期，对于至少300年不曾出过这种天才的小镇来说，暗子如今的情况是重中之重，很大程度上甚至能被上层政客当做政绩。 因此此时派来的守护者整整10人，4名医师，6名护卫，到了地方还有3个b+级向导在等他们。 可以说，为了暗子，守护者几乎出动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待遇。 幸好来了6个护卫，因为人群一到达医务室门口，就看到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口。 血流了一地，尸体七零八落，可以看出来下手的人狂暴、没有同理心，其中一个人死不瞑目，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场面十分惊悚可怖。 院长的心猛然一抖，脸色顿时惨白。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觉醒期的暗子已经逐步进入暴乱期，出现了杀生行为。 正当他擦掉额头渗出的汗珠，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守护者中的领队将他护在身后。 “你先离开这里。” 院长就犹豫了几秒，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他得赶紧回宿舍收拾行李，说不定暗子已经进入暴乱期了！ 领队心中也十分不安，只是想起出发前上司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觉醒者平安带回。 他心知这一趟许是回不去了，自己只是个a级的精神力者，同行的队友水平维持在b+、a-级，医师更是连b级都够不上，一帮乌合之众，怎么对付陷入暴乱期，至少有a+的觉醒者？ 然而想起年初妻子还在抱怨房子太小，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后不够住，领队的心就逐渐坚定起来。 他如果死了，妻子可以拿到一大笔抚恤金，至少够家里换一栋地段更好、面积更大的房子，宝宝出生后也可以读更好的学校…… 领队眼圈红了，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我去带他回来，你们如果不想，可以在这等我……”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老、老大，你一个人……”不是找死吗？ 然而在触及领队坚定地目光，剩下的话就被悻悻吞回腹中。 领队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生命即将迎来终结之时，心中还是害怕，恐惧、不甘、怨恨等等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儿，就不会分配到这个任务；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儿，就能赚到更多的钱，老婆也不会因为怀孕而焦虑；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儿……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领队骤然回头，几个队员对上他泪流满面的脸，挠头憨笑。 “咱们是一个队伍的，哪有让队长一个人干活的……” “嗐，咱们好歹能发挥点儿作用，总比你一个人去要好。” “就是就是，队长，你可别想自己一个人拿奖金。” 医生们也相视一笑：“咱们虽然不能打，但是离得近点儿，好歹方便治疗。” 领队彻底绷不住了，一个大男人，铁血铮铮、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微风拂过几人年轻的脸庞，卷起一片落叶飘向远方。 阳光也格外偏爱他们，将年轻人的笑容照射得熠熠生辉。 虞露白站在窗边，微微垂下了眼睛。 哼，愚蠢。 第72章 「魔窟」(二十三) 暗子被带到了专门医院，三个b+级向导不间断地为他疏导，终于在三天之后，暗子的情况稳定下来。 紧接着又过了一天，沉睡的暗子终于苏醒。 听到动静的虞露白回头，看见了暗子头顶上逐渐成型的……石头。 灰扑扑的颜色十分不起眼，这种外观的石头在孤儿院的废弃碎石地里能找到一大把。 虞露白目光一沉，心中莫名想起无聊时曾经听过陆佳叽叽喳喳地说过她追的小说——现实科技尚未进行到精神力的研究，文学作品中这种设定却层出不穷。 而在这之中，精神力往往与一个东西挂钩——精神体。 虞露白的心底逐渐涌起一个猜测，而接下来进门的医生就让猜测成了真。 “小朋友，你终于醒了，”中年医生笑容温和，扶了扶眼镜，往小孩头顶看了眼，“精神体是块石头？” 看上去好普通啊……完全不像是快13岁才觉醒的人。 医生的表情中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这种含义。 虞露白唇角下撇，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与此同时，一种更为惊骇的猜测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 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魔窟」的主体就是祭台上方的石头，而丑东西则是「魔窟」的造物。 它并不像其它洞穴生物那样由「魔窟」的精神力组成，本质上来说仍旧属于「魔窟」的一部分，而是拥有真正的生命，哪怕「魔窟」领域解除，也依然存在。 已知，「魔窟」本质上来说是由石头延展出的特异领域，而石头是“暗子”的精神体，也可以将它等同于“暗子”，到时候收容「魔窟」，必然是带走石头，「魔窟」领域就地消散。 那么，其他特异，是否也是某些人的精神体外现呢？ 因为碰到一些意外，导致精神力狂暴，陷入暴乱期，精神体成为了他们对外的形象，无法恢复自己原本的样子。 他们原来是一种和人类外形相似的生物，甚至有可能，他们就是人类。 即便如此，虞露白也更倾向于猜测特异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从「魔窟」的幻境中来看，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明显要超过当前世界。 将这些惊人的猜测压在心底，虞露白的心情十分沉重，然而再沉重也绝不可能对外人道。 因为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肯定与特异存在某种联系。 收敛心神，虞露白继续看着幻境发展，接下来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倍速键。 苏醒的暗子向医生询问朋友去处，医生说10人小队，最后只有一个医生活下来，如今刚义体手术没多久，住在离他不远的病房中。 至于为什么要做义体手术……自然是因为丑东西咬断了人家的一手一脚，导致他不得不植入义体以保证自身活动不受限。 暗子听完后，沉默地低下了头，细小的抽噎声响起，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轻拍已经逐渐长成少年的暗子，掌心颤抖的肩头十分瘦弱，骨头都硌手，叫医生实在想象不到，在已经脱离贫困的现代，孤儿院究竟是如何才能养育出难民似的少年。 可若叫他毫无芥蒂地原谅暗子，又实在做不到，死去的那些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事，领队家里条件不好，老婆即将临盆，会接下这个任务也是看钱多。 医生还曾说过换房钱不够可以先找他借点，没想到，短短一天…… 听说现场情况极其惨烈，大家的尸体都碎成了片，3只机器人不眠不休拼了一整天才稍微有个人样，还有些碎片实在找不到。 这叫医生怎么能不恨，可是想起那份调查报告，知道这孩子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又觉得情不自禁对这孩子产生怨恨的自己十分该死。 恨又恨不起来，爱也做不到，极其矛盾的心理让他的脸上忍不住带出来几分复杂。 暗子是个十分擅长调节情绪的孩子，很快便止住了哭泣。 哪怕知道朋友做了罪无可恕的错事，暗子依旧想保住它。 暗子是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不一般，于是便借着这点儿特权，要求医生带他去看丑东西。 丑东西在位于医院地下17层的秘密研究所中，它倒是没受什么苦，大家也都知道它是小天才的伴生，因此只是关押，并未对它进行研究。 暗子的到来，让这群研究疯子、科学狂人十分狂热。 “小朋友，你知道吗，你的能力十分特殊！” 白发苍苍、看上去就德高望重的老人紧握住他的手，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狂热。 “你可以创造生命！这简直就是属于神的力量！” 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暗子从老人身上明白了一件事——他十分重要。 所以他可以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比如，赦免朋友的罪，让朋友回到他的身边。 上面很痛快地答应的，与此同时，暗子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配合研究所的研究、根据政府规划按部就班、读军校、参军、永远战斗在前线。 暗子因此有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新名字。 ——曜。 暗子，不、曜毕业后被派往帝国前线——那是位于黑暗断带的由几颗荒芜行星组成的星带——军队的作战对象**，幻境中表现为一团马赛克。 参军没多久，还没等曜发挥作用，突如其来的意外席卷帝国。 正当虞露白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准备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眼前突兀地一黑。 幻境潮水般地在眼前消逝，寸草不生的星球化作碎片飘向远方，头顶上巨大的军舰顷刻间变成飞灰。 虞露白被一阵风迷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暗中。 奇怪的是，这片黑暗并未限制她的视觉，仿佛是眼前的世界被粗暴地涂成了黑色。 突然，一个光点从远处的黑暗中闪现，越来越近，体型也逐渐变大。 幽幽的暗红色光芒不祥而可怖，周身带着想要撕碎一切的恐怖罡风。 是石头。 石头停在虞露白身前使步处，身上的光芒十分黯淡，且一直在闪烁，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状态看上去比祭台上的那一块差多了。 虞露白莫名觉得，这块石头才是曜真正的精神体，而外面那块…… 替身？作假？亦或是本体分裂出去的一部分…… 一个虚弱的男声突然出现在脑中，滞涩、沙哑、磕磕巴巴。 虞露白只能听到部分，其他部分似乎是因为太轻了，所以被风吹散。 “……要快……忍耐……极地……等你……” 虞露白：新世纪猜谜？ 一句话（也可能不止）里，唯一还算有用的信息就是“极地”。 难不成是指极地无人区？ 少女眉头紧锁，暗暗记下。 随后摊开掌心，石头与她心意相通似的，慢悠悠落在掌心中。 温和治愈的精神力逐渐溢散，填满的精神海让她不需要再小心节省，精神触须无限分割成丝线，逐渐将石头包裹入侵。 渐渐的，石头上的红光越来越少，浓郁的纯白色光芒缓慢扩散，牛奶似的，并不凶，反而十分温和，只可惜光芒也可怜巴巴的只有一点儿。 虞露白终于松了口气，心底已然知晓。 ——他在恢复。 第73章 「魔窟」(二十四) 终于，白光散去，眼前逐渐出现了一道模糊虚幻的人影。 人影的光雾十分黯淡，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散去似的。 虞露白抬头看向影子的脸部，那里被一层乳白色的雾气所阻隔，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然而她心中有个近乎笃定的猜测—— “曜？” “是我……”人影说，声音十分滞涩低沉，如同一台老旧的机器转动起来，齿轮发出难听的噪声，“你好……” 虞露白：“废话不多说，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曜：“幻境……是、全部……” 得，又是个失忆党，说实话她都习惯了。 最后一个问题。 “浮雕上有什么？” 曜的声音干涩的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竭力维持平静的表面回答：“是……我的记忆。” 看来浮雕上应该没什么重要内容。 少女有一瞬间地沮丧，但很快被另一件事夺走了注意。 眼下越来越多的巧合浮现，当巧合过多到不正常的时候，巧合就不再是巧合。 她和特异之间，实在是拥有太多的共同点了：同样失忆，同样拥有精神力，并且现在还知道了一件事，特异真正的外貌与人类无异，那些怪异瑰丽的特异外形是他们的精神体外现。 然而又有个问题——她没有精神体。 在精神海被填的满满的情况下，虞露白并未从本能中寻找到使精神体外现的方法。 看着眼前的人影被无端而来的风吹的将散未散，虞露白知道，他的理智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如果失去理智，估计又会变回那颗灰扑扑的石头，到时候任凭外界刺激都无法作出反应，除非直接拿着精神力进行疏导。 不过假如和她预料的一样的话，这家伙精神力体量堪称庞大，与她相差无几，情况又特别严重，哪怕是虞露白自己，也无法打包票一定能让他恢复，只能先疏导一部分，再做打算。 “如何精神体外现？” 曜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说：“……没有……精神体……” “什么没有？” 明明看到他张开了嘴，声音却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传不进耳中，虞露白难得有些焦躁，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听不到曜的声音，并不是因为对方声音太小，而是背后有着某种存在，不允许她“听”。 可是心中隐隐的焦躁却让她难以静下心来，一直有个声音催眠似的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让她抓紧做什么，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虞露白并不清楚，直觉告诉她，后果或许会严重到叫她无法承受。 可是不行。 现在的她还不能知道。 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称得上恶心，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少女咬紧腮帮，竭力忍耐着不叫自己露出难看的神色。 舒缓平和的精神力自然可以用来治疗自身，精神力在身体中转了一圈后，大脑隐隐作痛的感觉已然舒服了许多。 虞露白冷静下来：“你得跟我走，外面那只丑东西，要么你关起来，要么我出去给它弄死。” 曜沉默了一瞬，长叹一口气，身体内部许多沉重无用的情绪都随之离去，包括一直以来对朋友的忍耐包容——他其实想起来一些事。 幻境中并非全部记忆，不过他确实只记得幻境开始到结尾的这部分记忆，幻境将记忆精简了许多，中间很多细节，包括那些让他感到痛苦的回忆，都像是被一只大手全部擦除了。 前半生，“暗子”的苦难来自于原生家庭和社会，而后半生，他的苦难则全部由“好朋友”造成。 那些血色回忆、鼻尖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眼底映照出一片血色的海洋，曾经和他打过招呼、对他表露过善意的人，因为朋友的嫉妒而死在它的爪下。 曜又一次地保护它，在判定朋友为高危生物的高层面前用尽一切地包庇它，也因此，心房逐渐封闭，再也不敢与人亲近。 生命中似乎只剩下战斗和朋友了…… 人不能做亏心事，有且仅有一次的违心，让他从此夜不能寐。 内心的正义和对朋友的保护一次次交织，复杂而又矛盾的负罪感让他不敢直视旁人的眼睛，生怕从中看到厌恶和怨恨。 前半生，人群讨厌他，因为他有个杀人犯父亲；后半生，人群讨厌他，因为他创造了杀人怪物，不仅如此，还以自己做担保，保下了罪行累累更甚父亲的朋友。 这一切，都给人一种“屠龙者终成恶龙”的讽刺。 曜垂下眼，不敢直视少女清凉透彻的双眼，他怕在那双眼底，看到肮脏丑陋的自己。 他的灵魂早已腐烂，甚至出现在她面前都是种玷污。 “温馨提示，你的‘好朋友’杀过不少人哦。” 虞露白打断的曜的沉默，用一种轻快却诡异的声线说着。 “要么你关起来，别叫它在我面前晃，要么……”少女轻笑，声音里带着含笑的恶意，“等我出去了就弄死。” “而且其实你自己也清楚的吧，所谓的‘朋友’……” “——是你自己。” 落下的声音宛如千斤重，叫这片空间中的空气都滞涩着。 曜的表情却在意料之中——痛苦、无助、悲哀，又带着早已悉知的平静。 果然，他早就知道了。 作恶的，从头到尾都是他——而不是那个被构想出来、代表着本人恶念的“朋友”。 虞露白不在乎丑东西杀了多少人类，因为那些人顶多算是认识的蚂蚁。 她介意的是丑东西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她展露恶意，还真刀真枪地袭击过她。 这一点，使虞露白干脆地在心底给丑东西判下死刑——曜能关着丑东西，让它直到死亡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也就罢了，就当给个面子。 要是不长眼撞上来，以虞露白如今的精神力体量，杀死丑东西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曜终于下了决定。 “你杀了它吧。”他说，虞露白甚至能听到一丝哽咽的泣音，“它……罪大恶极……” 少女真心实意地笑了，看向曜的视线中也增加了不少温度：“谢啦~” 看在他这么识相的份儿上，虞露白决定不在疏导的时候故意让他吃苦头了。 骤然放下心中的沉郁，曜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这一放松下来，憋着的那口气就散去了，也因此，勉力支撑的实体再难维持，化作千万光点逐渐融入了身后的黑暗当中。 虞露白被一阵强光逼得闭上了眼，几乎透过眼皮的光芒十分灼热，让她的身体都微微发烫。 紧接着眼前一花，投射在眼皮上的强光逐渐褪去，虞露白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画面与所想的截然相反。 虞露白以为，在她观看曜的回忆、与他交流了这段时间中，人类与洞穴生物本该打个天昏地暗。 昏迷前所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也确实如此，怎么现在大家排排躺着睡大觉了？ 虞露白猜测，也许是曜做的防护机制，比如说有人进入精神世界就会让外面所有生物都昏迷之类的…… 这不是重点，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 ——收容「魔窟」！ 历时——虞露白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两天零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钟，终于要收容「魔窟」了。 少女轻舒一口气，苍白的脸颊浮现一丝红晕，病弱的眉眼也因为激动而消减了几分疲惫。 她走到祭台上，站在石头下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展开。 一缕缕精神力慢慢向上延展，透明的丝线逐渐攀爬上石头的身体，最终整个包裹，然后刺入。 治愈的精神力融入了石头内部，修复着因为过度使用而伤痕累累的精神海。 表面裂痕逐渐康复，不知过了多久，虞露白才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地停止。 石头也缓慢飞入掌心之中，安安静静，就像是一颗真正的石头。 接下来—— 少女的视线移向距离特卫队不远处的丑东西，丑东西大头朝下地昏睡着，皱巴的皮肤沟壑中积攒着陈年老垢。 实在有够恶心的。 虞露白厌恶地别过头，手指轻点石头：“我要杀了哦。” 石头安静不动。 于是她便明白了曜的意思。 温和治愈的精神力瞬间化作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丑东西的大脑，毫不留情地破坏了大脑中央的核。 它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猛地弹了一下，抽搐下后静止不动了。 没过多久，丑东西的身体便如瓷器般破碎，最后化作一地紫色的灰尘。 虞露白环顾四周，那些由曜的精神力组成的洞穴生物已然随着宿主的苏醒而回归本体，连身体也消失不见。 而这个纵横贯穿超过5000米的地下洞穴—— “要塌了？！” 看着眼前正在坍塌的洞穴，顶部的岩壁难以支撑，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石块哗啦啦地落下。 不出一会儿，就在地面上积起不矮的“城墙”。 虞露白眉头紧锁，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问：一个体力废如何逃出即将坍塌的地下洞穴？ 逃跑前踹一脚唐晓森（绝对没私心）是她最后的良心！ 第74章 「魔窟」(二十五) 唐晓森很久没有休息得这么好了。 特卫队的工作强度和压力甚至比军队更甚，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面对的是强大诡谲的特异，他们层出不穷的能力叫唐晓森心疲力竭。 随着她升职，当上三分队队长后，在前线作战的基础上，还额外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比如说应付难缠的上司、偶尔接待a区来的参观人员，三分队的资金往来、人情交流都要一一经手。 虽说还有个秦恪可以帮忙，但这家伙是个热血上头的憨子，看待世界太过天真直白，听不懂场面话和潜台词，理解能力永远浮于表面。 把他派去应付上司，等待三分队的，或许就是来年资金减半，装备也要等别人挑完了才轮得到。 在强大的重压之下，唐晓森已经习惯保持浅眠，哪怕在家也是如此。 睡觉时手环放在耳边，特殊铃声一响起，随时就可以一跃而起，准备出发。 然而在「魔窟」，执行任务的途中，唐晓森居然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度睡眠，即便是洞穴坍塌也无法唤醒。 虽说有不可抗力的原因，却也证明了一件事——潜意识中她十分信任虞露白（指收容方面），相信只要把她送到特异面前，结局一定是好的。 不得不承认，有了虞露白加入的任务，死亡率都没那么高。 谁知「魔窟」的最后关头，居然搞了个大的。 让他们全体都陷入昏迷也就算了，最后洞穴都要坍塌——要知道这可是一百多米深的地下！ 洞穴坍塌，和要把他们活埋有什么区别？ 再次庆幸带了虞露白！ 虽然屁股上挨一脚的感觉并不好。 女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只出现了少女跑远的背影，十分坚定，头也不回。 怎么了？ 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感觉到身下土地的震颤，再一抬头——一块碎石直直往她脑门上落。 唐晓森一个翻滚，躲开了体积不小的石头，环顾四周，发现洞穴即将坍塌。 这是成功收容了？ 来不及思考，她灵活地躲避着不断掉落的石块，一边见缝插针地唤醒队友们。 唐晓森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额头青筋直蹦，动作粗暴地挨个踹醒昏迷的队友。 很难说这个力道没带点个人情绪。 第一个遭毒手的自然是肖路野，唐晓森选了同样的位置下手。 因为屁股上肉多皮厚，只会痛而很难真正受伤。 “赶紧起来，要塌了！！！” 肖路野保证，认识唐晓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如此不冷静的声音。 —— 虞露白一边飞快地奔逃在坍塌的洞穴之中，一边用荧光喷雾留下记号。 在为曜疏导之时，她的精神力不小心入侵了对方全然放松精神海中，不小心窥得些许“真实”，然后又不小心记下了「魔窟」内部的结构，现在派上了用场。 虽然这么做的时候，不知为何感觉曜都要熟了…… 「魔窟」在她眼中，已然没有秘密。 无论是路线、构造，还是内部的各种生物信息都牢牢记在脑海中。 曜的精神力十分特殊——“造物”，甚至包括创造生命。 若是创造无生命的物体，只需要用精神力构建即可，相比起来，想要创造生命，条件就苛刻得多。 不仅需要用精神力经年累月地浇灌，需要庞大的精神力，期间不可断绝，一旦断绝就是前功尽弃，同时还需要在心中不断构造对方的形象、性格、特性，赋予其独特的外表、与众不同的性格和别出心裁的种族特性。 然而不巧，曜属于想象力十分贫瘠的类型。 也因此，「魔窟」存在日久，也没有一只真正的生命体，有的只有依靠精神力苟活的特异衍生物。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的虞露白所要思考的。 洞穴坍塌的巨大动静中夹杂着自己沉重的喘息，喉咙里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两条腿软绵绵的，仅凭意志力和惯性向前，大脑也因为过度运动而发麻发烫，视线中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 感觉随时要倒——喉咙中的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的脸颊上都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然而出口还是遥遥无期，前路依然是一片随时掉落石块的漆黑甬道。 沉重的身体惯性奔跑，疲惫的大脑无法思考。 突然，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摔去。 虞露白本能地手掌撑地，避免了大头朝下的惨剧，同时手心和膝盖处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血淋淋皮肉外翻的掌心、剧烈的痛意让从未吃过苦的少女眼底泛起泪意，可是眼下不同哭哭啼啼的时候。 等到跑起来，才发现，受伤的膝盖不仅痛，还大大拉低了奔跑的速度。 似乎对血腥味唤醒了曜，灰扑扑的石头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抱歉……你没事吧……” 他干巴巴地询问，对此感到十分抱歉。 作为军人，曜习惯为别人付出，却没想到有天，自己也会成为灾难的源头。 虞露白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尤带哭腔：“说这些没用。” 曜沉默了。 下一秒，虞露白就感到一股冷流顺着与石头相贴的布料扩散到全身。 被冻的浑身一寒颤。 “好心办坏事，”她说，音量没有半点掩藏，似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而且没用。” 精神力又不能治愈外伤，精神力的治愈效果只能作用于精神力……真可以的话，她自己治疗不是更方便？ 曜讪讪地停止，显然也清楚自己方才做了蠢事。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少女不耐烦地打断了：“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分心。” 话说的不客气，态度也不甚美妙，曜却像是没脾气似的，温和地笑了笑，虽然因为声音嘶哑，笑起来莫名有种恐怖片氛围。 虞露白一瘸一拐地跑，很快被人追上。 只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呼风声，一回头，唐晓森表情平静地与她对视。 虞露白感到了一种嘲讽。 这绝对是在笑她！跑的最早结果还不是被追上了。 嘴巴刚张开想刺她两句，腰间便传来一股重力，接着视线一转，整个人已经趴在谁的背上。 通过头盔上的标志—— “秦恪？” 生死逃亡之际，秦恪的声音依然阳光明媚：“是我，小鱼你受伤了，我背你。” 虞露白心安理得地趴在背上，下巴搭在人家肩头，语气疲惫地道谢。 耳边，唐晓森声音冷冷：“累了换我。” 少女撇了撇嘴，心情不太美妙，巴不得现在就换人，累死她！ 不过好歹还识大体，知道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没闹着换人。 风声呼啸而过，虞露白被带着避过一块块掉落的石头。 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团亮光，鼻尖甚至错觉般地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 众人劫后余生，刚跨过洞口，一抬头，却对上了一排黑压压的枪口。 安慧红脸上带笑，表情温和依旧，柔和的眼睛里却仿佛潜藏着骇人阴影。 她笑着说：“欢迎回来，英雄们。” 第75章 背刺 唐晓森：“你这可不像在欢迎英雄。” 安慧红脸上神色不变，唇角的笑容依然真诚恳切，嘴里的话语却毫不让步：“很抱歉用这种方式相见，只是如今你们情况特殊。” “你们任务失败，产生了巨大的损失，地下洞穴所在范围内，居民伤亡人数超过4000人，死亡率高达60%，依照《特异任务执行法》，你们全员都应该接受调查。” 唐晓森神色一沉——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逮捕令。” 安慧红了然一笑，打开手环，点开了一张图片。 唐晓森划到最后，右下角确实盖着一个红章，上书：中洲a区收容所总局。 是真的…… 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询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慧红：“唐队，唐氏可管不到a区。” ——她果然知道自己的背景。 唐晓森捏紧了拳头，这也说明了她清楚肖路野的背景，要知道肖氏在中洲经营日久，老宅更是位于a区，虽说排不上顶尖家族，却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欺负的。 而且肖路野还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会继承肖氏。 而安慧红如今能做出枪口相对之事，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安慧红背后之人能量远超肖氏、唐氏；要么，他们二人双双被家族放弃。 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驱使高层做出如此决定？难道仅仅是因为卡图南的“长生”？ 在思考的间隙，肖路野从后方上前，站在所有人前方，一双眼狠戾无情地注视着笑眯眯的安慧红：“安处长，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安慧红只笑：“自然是。” 青年闻言，拧眉，表情更差：“看来您真是对我们身后的家族无所畏惧。” 安慧红哈哈大笑：“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肖路野面色一冷，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安慧红身后的士兵动作粗略地带走了所有人。 两位队长都不曾反抗，其他人自然不会违背队长的决定，哪怕现在他们也许要被带走关押。 虞露白夹杂在人群中，并未做什么小动作，即便是以她如今的精神力总量，可以轻易地洗脑在场所有人，甚至能控制安慧红，她也没有这么做。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安慧红身上没有恶意。 想起临走前在会议室的那个隐秘会议，再看看安慧红别有深意的表情，虞露白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通之后，也知晓了为何唐晓森肖路野二人会放纵安慧红带走了他们。 手摁在口袋处，特殊的布料下，一块石头的棱角清晰地传递，幅度很小地动着，似乎是想要帮助她脱离如今的境况。 被虞露白阻止后也没再继续动，而是安安分分地停下来，瞬间理解了她的含义。 她没有危险。 “你睡吧，不用担心我。” 即便如此，精神早已十分疲惫的曜也强撑着不肯陷入沉眠，声音沙哑困顿：“没关系，我等你回家。” 虞露白闭上嘴吧，安分地缩在人群中，假装成一个因变故而不安的普通姑娘，偶尔还气冲冲地瞪着前方的“叛徒”安慧红。 安慧红带着他们走入一栋银白的建筑，银色的外墙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建筑顶部被涂成了红色——不，那不是——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外墙吸收了朝阳的红光而变幻出红色。 再走近，外墙上的金属居然像是有生命般在缓慢地流动。 察觉到他们震惊的目光，安慧红有些得意地介绍起来：“这是咱们d30区最新研究出的087号金属，是当世唯一的液体变态金……” 液体变态金，顾名思义，液体、变态、金属，即液体形态的可变态金属。 变态，是一种生物学上的概念，指的是生物在发育过程中，形态和构造上发生阶段性的剧烈变化，比如蝌蚪变成青蛙，毛毛虫变成蝴蝶。 这居然是一种可以生长、成长的金属，某种意义上，甚至无法将其称之为金属，因为它的某些功能已经属于生物范畴了，而仍旧认为它是一种金属的原因，是因为它拥有金属的普遍特性。 例如具备光泽、不透明、具有延展性导热性导电性等特质，同时，它是由某种金属元素组成的单质，这种元素被研究人员命名为“铢”。 虞露白瞥了眼滔滔不绝的安慧红，总觉得她不像是单纯地在炫耀。 众人走进建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同样银白色的金属长廊，长廊两侧的墙壁缓慢地流动着，宛若有生命般。 长廊弯弯绕绕，方向感不好的没多久就会忘掉自己往哪里走了，即便是经过训练的特卫队员，在无高科技辅助的情况下，记住路线同样变得十分艰难。 而这一切，却难不倒虞露白。 无形而庞大的精神力笼罩了整座建筑，在进来的一瞬间，建筑物的结构便3d建模般地呈现在脑海中。 这栋建筑共有地上、地下两部分，地上8层，在如今的建筑物高度中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低矮，而地下，则有整整16层，深入到地下百米。 碍于时间不足，虞露白并未细探，只粗略地知道-2层往下似乎是实验室一类的存在。 不知兜了多少圈子，一行人才在一排的房门前停下，每扇门都紧闭着，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在精神力的作弊之下，虞露白清楚地看到，他们其实回到了距离入口不足10米的地方，在入口长廊的左侧，有一道暗门，通过暗门可以直接到达这里。 绕来绕去兜圈子，想必是为了不让他们记住路线。 安慧红在一扇门边按了几下，很快就有一群人从里面出来，分开带走了特卫队员们。 女人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亲切温和的声音叫人如坠地狱：“审讯时间到了，诸位，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众人看看打头的两位队长，见他们并未做什么动作，哪怕心中不安又不甘，却也没有反抗。 特卫队也属于军警体系中的一员，对于审讯手段自然略知一二。 在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代，审讯手段当然并不仅仅止步于肉体上的折磨，他们有层出不穷的药剂或是器械来让你说真话。 有所耳闻的队员想起曾经听到过的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眼底流露出一抹恐惧。 押送他的人察觉到了，脸上露出假模假样的笑容，轻飘飘地安慰他：“别怕。” 队员：更怕了怎么办？ 第76章 实验大楼 相比起四位正副队长，虞露白并未受到太多关注。 也许是对王在的催眠能力十分自信，猜测从她身上无法得到更多信息，在她进入刑讯室后，一个人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后也并未核实就离开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把她孤零零地留在这。 口袋里的曜倒是警惕得很，明明疲惫至极，却还强撑着精神不肯入睡。 看的虞露白都心底不忍了：“受不了就赶紧睡吧，现在只有睡眠才能让你以最快速度恢复。” “可是你……” “不用担心我，”少女顿了顿，犹豫了一秒钟，“我应该比你强吧？” 曜被哽住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以精神力体量来说，他确实比不上少女，更何况现在自己还在暴乱期后的恢复当中。 见他尤在犹豫，虞露白干脆放大招：“以你如今的状态，真碰上连我也解决不了麻烦，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话难听，但是实话。 曜也不生气，再三确认了虞露白自己能应付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任自己陷入沉眠。 虞露白被烦的额头青筋直蹦，白眼都快翻上天去，好不容易等到口袋里的石头温度渐渐变凉，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假寐。 一直等了许久，刑讯室里都没再来人，她好像被遗忘了般，看了眼手环，发现居然已经坐了快一小时。 不过她也不无聊，因为睡饱了之后就要开始干活。 地下建筑可还没细看呢。 释放出一缕精神力，悄无声息穿过楼板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穿过去的时候似乎受到了阻碍。 虞露白摇摇头，无视了这一点，总归对她没太大影响。 地下的1~8层都没什么好看的，前面3层应该是宿舍，后面5层则是一些公共场所，比如商场、食堂、健身房，甚至还有个占地不小的泳池。 好家伙，这是在地下建了个小区啊？ 8层往下，是一片充斥着纯白的世界，银白的金属墙面、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以及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各种器械。 穿过一排排实验室、器材室、手术室，后半段是一个占据了楼层面积将近二分之一的巨大房间。 门上至少有三道锁，指纹、虹膜甚至还有生物信息——这种技术在联邦中似乎还是研究阶段，先前她看过一篇论文，有个科学家提出要用生物信息制作新型锁。 据他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物信息，说的通俗一点儿，就是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是使用同款香水、洗衣液、沐浴露。 而生物信息锁就能识别这种气味。 论文通篇说的玄而又玄，在下面还有不少人留言，大骂对方是个没事找事的傻子，说人家闲的没事干。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难不成写论文的科学家就是出自这里？ 精神力跟随着解锁识别完毕的白大褂进入室内，里面的场景看的虞露白浑身发抖。 坐在椅子上假寐的少女瞬间绷紧了脸颊肌肉，那是她咬紧了牙关，微微蹙起的眉心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在这个大房间中，有着层层叠叠的罐子，罐子大小不一，每个罐子中都被灌满了浅绿色的营养液，而罐子中…… 浅绿的营养液中，静静闭上双眼安睡的生物，他们有些有着类人的外形，有些扭曲可怖，完全没个人样。 通过反馈出的精神力波动，虞露白发现，被关押在罐子中的，不仅仅有人类，更多的居然是特异！ d30区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特异的！ 又是从哪里搞到可以收容特异的队伍？ 有些人类的肢体与其他生物拼接在一起，比如下半身是蛇的，下半身是鱼的，还有人的背后生出了翅膀，四肢呈现出不同生物四肢外形的。 看上去扭曲诡异，有些人即便在睡梦中，表情依然带着痛苦挣扎。 这些人中，涵盖不同年龄，有男有女，甚至有些实验体的外表，能看出明显的出生于上流社会的特征。 究竟是谁给的卡图南胆子，让他敢在背地里这么搞！ 与此同时，虞露白意识到了一件更为严峻的事实—— 这座实验大楼足够卡图南被判处死刑一百次还有剩，平常来说藏都来不及，可如今却大大咧咧地把他们都带进来，虽说没带去地下，可大楼外墙和内壁中无处不在的087号金属却毫不掩藏。 只说明了一件事——卡图南有信心让他们再无法开口把实验大楼说出去。 而想达到目的，只有两种做法。 要么，让所有人终身都无法再踏出实验大楼一步，切断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要么…… 变成死人。 死了还不够，现在有种技术可以提取死后24小时内人的记忆，为了确保万一，或许会连同他们的大脑一起毁灭。 卡图南就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视线不由得转向了那个关押着实验体的大房间。 或许那里会是所有人都最终归途。 那么在卡图南私下进行人体实验的过程中，安慧红又扮演着何种角色？ 分出一缕精神力，发现外面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武装机器人，三步一只，牢牢守住走廊，连面前飞只苍蝇出去都要挨一激光炮。 ——不出所料。 虞露白垂下眼，比起逃不出去实验大楼这件事，那些被关押、被当做实验体的特异更叫她心头火起，熊熊燃烧的怒火几乎夺取了理智，让她恨不能直接释放精神力，把这群人渣畜牲直接按死。 尚存的理智阻止了少女。 虞露白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继续探测。 白大褂——就是她跟着进来的那个——对着坐在一台巨大机械前的男人说：“老段，把016号拉出来，我这边又想到个新点子。” 被称作老段的男人一点儿不老，面容甚至有些青涩稚嫩，动作却熟练得很，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很快，一个罐子中的营养液褪去，外形混杂了虫子的青年被捆绑封闭，安睡着送进墙壁上的通道。 是一只特异。 干完活，白大褂和老段还在闲聊。 老段：“你可快点，016比较特殊，后面排了不少人呢。” 白大褂：“要不是他特殊，我也不会选他啊，说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022，漂亮！” 老段：“那你也太重口了，那都不是人。” 白大褂：“别说你没想过啊，022不是人，但是长得够劲儿啊。” 老段：“嘿嘿，说的有道理啊……” 后面的话，虞露白没再听，不然她怕当场就要弄死这俩畜牲。 视线扫过层层叠叠的罐子，里面不少拥有类人外形的实验体，外貌都不错，更有几个女性外表的实验体长得脸蛋漂亮，身材爆赞。 她们究竟在这栋实验大楼中被以实验之名遭受了多少虐待…… 不敢再想下去，指甲都把掌心磕出血来，虞露白却像没感到疼似的。 她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跟随着白大褂的脚步，到达了他的实验室。 第77章 实验体 白大褂的研究似乎是生物方向的，因此他的实验室中到处是瓶瓶罐罐，各种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组织，一面墙上摆满了寒光凛凛的、宛如刑具般的实验用具。 而最显眼的，则是位于实验室中心，占据了几乎二分之一面积的手术台，手术床的尺寸十分惊人，至少2米宽，3米长——虞露白猜测是为了配合体型庞大的特异——手术床边是几台看上去就十分高科技的仪器。 具体作用，因为虞露白本人并非本专业人，也只是看个热闹。 白大褂在实验室的地位似乎不错，在他之下，还有不少打下手的研究员，而在他之上，是一个被他称作是“老师”的老者，应该是整个实验室的管理者。 老者长得十分刻薄，瘦削的脸颊挂不住肉，苍老的皮肤皱巴巴的贴着骨头，颧骨高耸，鹰钩鼻，嘴唇削薄，一双阴鸷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都直冒阴气。 白大褂对老者十分恐惧，战战兢兢地站在老者面前上报实验，脸都吓白了。 他说完后过了许久，老者才嗤笑，嗓音就像砂纸打磨石头那样嘶哑难听，冷冷吐出一句：“去吧。” 白大褂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虞露白的精神力在老者办公室中转了一圈，发现这老头一直在写实验报告，跑过去看了眼——《特异基因与人类相容的可行性报告》。 简直疯子！ 居然想把特异的基因与人类相容？！是嫌这个世界怪物还不够多？ 没耐心看糟老头子丧心病狂的生物实验，虞露白恨恨地在他身后舞了通拳，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跑出去找同样丧心病狂的白大褂。 虞露白找到白大褂的时候，他正在试图拆解虫人特异的附肢。 虽然同为虫人外形的特异，这只特异身上的人类特征却比「深山凤蝶」约西亚身上的少许多。 不仅眼下有着细密的青色鳞片，额头另生一对长长的触须，背后有三对透明的、大小不一定翅膀，外形有些像蜻蜓翅膀，而他身上非人感最重的则无疑是双手。 一对附肢取代了双手，前段刀刃般闪烁着寒光，长长地从手术床上垂到了地面。 神奇的是，浑身充满非人感特性且莫名凶恶的虫人，长相却十分英俊，生了张换上军装可以直接上台讲话的俊美脸蛋，剑眉高鼻薄唇，脸部轮廓却十分坚硬，就连腹部出被虫甲覆盖的地方也能隐约瞧见一点儿肌肉轮廓。 更叫人震惊的是，长相这么正气这么凶戾的家伙，配色居然是粉粉的。 粉色的头发，胸口蔓延至腹部的虫甲也是嫩嫩的粉色，某些地方又呈现出几乎透明的纯白色。 不知道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虞露白有些好奇，不过做实验的话，实验体昏迷才方便吧？ 下一秒，白大褂的行为打破了她对人类恶意的认知。 白大褂认为昏迷的实验体无法得出最真实的反馈，因此他决定唤醒实验体，并且在他苏醒之后才开始实验。 他的助手忍不住劝说：“付博士，这样不符合实验室的安全规范，太危险了……” 白大褂专制地拒绝了：“我的实验室，我说了算，出了事，我负责！” 助手心说，真出事了你负责有个球用，然而看到白大褂不耐的神情，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算了，实验室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喽喽出头。 其他研究员虽然没说话，然而虞露白能感觉出来，在白大褂提出实验要求之后，整个实验室的氛围就变得隐隐躁动起来，恐惧、不安、不屑、愤怒…… 一系列负面情绪充斥着实验室，研究员们表情交流，互相对视翻了个白眼，或是嘴唇翕张无声地吐槽。 对于实验室底下的暗涌，白大褂一点儿没发现，而是兴致勃勃、表情狂热地看着某个实验员为虫人注射药物。 等待了差不多五分钟，虞露白敏锐地注意到虫人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很快，尖锐锋利的附肢划过金属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宣告着昏迷将近20年的虫人特异于此刻重新苏醒。 实验室中的众人表情不一，大多是畏惧和好奇，他们从小听着特异的故事长大，自然知道特异的强大，也清楚实验室捕捉这只特异时曾经付出过怎样惨烈的代价。 同时身为科学家，对真理的追求让他们不自觉地对这种超出人类认知的生物感到好奇。 而有些人表达好奇的方式恰恰是伤害：剖开他的身体，研究他的结构；抽出他的血液，观察他的细胞；甚至是试图打开他的大脑，取出海马体和杏仁核，尝试读取他的记忆…… 白大褂的表情在一众研究员中的表情格格不入，假如目光有温度，那么狂热的目光足以烫化虫人无坚不摧的虫甲。 那是热切、疯狂、痴迷，注视着虫人的目光，宛如注视着稀世珍宝。 —— 以利亚忘了自己是何时被捕捉到，只记得那天的回忆充斥着无边血色。 前仆后继的人类源源不断，血水深入泥土，将那片土地都染红，他试图飞走，而天空中不知何时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他自投罗网。 翅膀被缠绕，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噼啪作响的电网中，在足以电死一头大象的强力电流之下，以利亚仅仅只是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头顶上刺眼的白光让视力优异的他睁不开眼。 尚且发麻的皮肤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一群人语气狂热地说着听不懂的话，爱抚宝物般手指顺着虫甲划过皮肤。 没人发现以利亚已经醒了——强大的特异仅仅只是翻个身都足以致人死地。 警报响彻实验大楼，等护卫们赶到，实验室里已经被鲜血溅满，身体中尚且残留后遗症的危险虫人一双残忍的复眼在黑暗中直勾勾地锁定猎物。 双拳终难敌四手，以利亚被再次捕捉。 他被打上了超危的标签，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密的看守。 从此以后，至今20年过去了，他再未苏醒。 直到如今，一个不知死活的研究员唤醒了沉眠20年的超危虫人。 亮惨惨的灯光让虫人的眼睛瞬间转化为进攻形态的复眼，眼眶中还流着泪，身体已然率先做出反应。 所谓的捆绑防护如同脆薄的纸片，稍稍用力，就被一直浸泡在营养液中、吸饱了营养的虫人挣脱开来。 实验室中瞬间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人群惊慌逃跑，喉咙里不住地发出高分贝尖叫。 以利亚在手术床上，盯着逃窜的人群，发出了属于昆虫进攻前的吱吱声。 猎人猎物的地位瞬间反转。 被强迫捕捉、被迫实验、强制昏迷20年的怒火在一夕之间爆发，以利亚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凶残的杀生欲。 小心眼的螳螂一跃而起，扑向逃窜的人群。 整栋实验大楼仿佛在一瞬间就重回20年前那个血色午后。 封闭良好的实验室连人群的尖叫声都无法传出去，背后又有个虞露白暗中破坏了警报器，导致以利亚杀光了整个实验室的人都还没有人发现。 尤嫌不够，以利亚看着前方的门——他记得，刚刚有人从这里逃了出去。 正想用附肢攻击，身边突然闪过一丝舒适的、叫人不舍得精神力，下一秒，紧闭的大门发出“滴”的一声，在他眼前缓缓打开了。 以利亚和门外的人对上视线，唇角勾起扭曲而凶残的笑容。 白大褂上沾满同事鲜血的罪魁祸首正一脸鼻涕眼泪地跪在老者身前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幕，立马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神惊慌恐惧，吓傻在原地，再无原先的高高在上。 而整个实验室的大boss，统帅所有研究员的存在，在看到以利亚的那一瞬间，记忆仿佛被拉回来那个血色四溅的午后。 他的同僚、他的老师，全都死在那场屠杀中，作为唯一一个躲在营养仓中逃过一劫的人，老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心里障碍，要不然这么多年，怎么能如此平和地拿他做实验？ 直到现在——他发现自己从未曾忘怀。 那些可怕的回忆依然在20后正中眉心，同事们凄惨绝望的哀嚎犹在耳畔，老师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是如此叫人畏惧。 他怕极了，却在触及虫人那双疯狂愤怒的双眼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猎杀，开始了。 第78章 屠杀 一群身娇体弱的研究员，老的老，弱的弱，在特异面前实在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提虞露白还暗中搞了些小动作，破坏了监控和警报器，确保在杀光整个实验室的人之前，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们。 鲜红腥臭的血液很快就在地面上积聚起一层，然后很快，墙上的金属流动起来，缓慢向下，逐渐包裹住了热血未凉的尸体，吞噬了那些血液和尸体。 以利亚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攻击，手腕却被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圈住。 明明的轻柔的力道，他却被牢牢扼住，动弹不得——也许他自己也不想反抗。 “吱吱咯……” 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声音，而是如同昆虫嘶鸣的尖锐噪音，神奇的是，虞露白居然能听懂。 “这些东西不会对你怎么样，前提是你不先发动攻击。” “吱吱……” “跟它们作战没有意义，”虞露白被问得不耐烦，“现在你首要的事是去疗伤，等下还有场硬仗要打。” “咯咯吱……” “因为我破坏了警报器和摄像头，要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其他特异放出来，然后——”少女的精神力忍不住躁动起来，兴奋的情绪顺着手腕上的皮肤传递到心底，“我们就可以大闹一场！” 以利亚接受了她的提议，安静地坐下，任由少女为他疏导精神力，至于身上的伤——碍于两人都没有医学、生物学知识，对实验室里瓶瓶罐罐的作用不清楚，并未轻举妄动。 而且对于特异的体质来说，人类徒手的情况下，能在他们身上造成的伤害有限，这点儿小伤，没多久就会自己愈合。 隐隐作痛的精神海又来了个专业对口的虞露白为他进行疏导，可以说狂战士+肉坦的结合体身后还跟了个专门的奶妈，buff叠满了。 原地休息了几分钟，以利亚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小心翼翼的用平滑的前肢蹭了蹭手腕上的精神触须。 “嘶……” “跟我来。” 精神触须一烫，用拉扯感来指引方向。 一路走来并不和平，面对面的护卫队、拐角处突然出现的研究员、上完厕所出来的白大褂……只要是碰到的所有人类，最后都难逃一死。 动静闹得稍微大了点，满墙的087号金属吞噬的速度也赶不上以利亚杀人的速度，边走边留下一地血淋淋的凶案现场。 实验大楼的人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尚未踏足的区域，警报器自然没有破坏，霎时间，尖锐的嗡鸣响彻整座大楼。 “敌袭！敌袭！敌袭！请注意，大楼内部正遭受不明生物袭击，所有人进入室内，紧闭门窗，等待救援！” 虞露白被吵得脑壳发胀，看着眼前红光乱闪、吱哇乱叫的警报器，十分想破坏，又担心破坏后会被锁定位置，忍耐了下来。 突然，扩散于本体周围的精神力意识到了不对劲，看了眼前路，匆匆留下句：“直走到头然后左拐，你想去的地方就在那。” 以利亚歪头，小心地触碰下手腕上依旧存在的精神触须，并未得到回应。 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莫名让人幻视被雨打湿的可怜小狗。 虞露白这里，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在警报器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有人踹开了审讯室的大门，几个持枪的武装分子表情严肃冷酷地盯着椅子上假寐的少女。 虞露白不耐地睁开眼，捏紧了拳头。 紧接着，这几人就动作粗鲁地把她赶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房间中，等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熟面孔。 不仅仅是特卫队员们，安慧红和她的小秘书笑眯眯地坐在主位，见到她，还能维持风度地点头招呼。 要不是地下室暴乱有她一份功，恐怕虞露白也会被她的态度骗过去，以为大楼里发生的只是小事。 少女冷淡地无视了女人的招呼，视线环顾一圈，发现在场的特卫队都是些小喽喽，但凡有点儿地位社交广泛一点儿的、活跃一点儿的队员都不在这。 哦豁，她被当成小喽喽了？ 一时间，虞露白也不知是该不爽，还是该得意自己的完美伪装。 径直找了把椅子坐下，少女像是累极了，闭上眼睛又开始假寐。 耳边传来安慧红温和的话语：“小鱼很累吗？刚刚似乎已经休息很久了？” 听到自己方才一直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中，虞露白并不意外，也不曾露出愤怒的表情，而是淡淡回怼：“废话。” 你在「魔窟」里待这么久不累啊？ ——从少女的目光中，安慧红读出了这种意思，一时唇角掩不住笑，眼神悄然放软了，不由得感慨：还是个小姑娘啊，怪不得唐晓森肖路野两个这么不放心。 虞露白下意识一颤，突然有种浑身犯恶心的感觉。 房门再度打开，这次，武装分子死狗般拖着几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进来，粗鲁地甩在地上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地拖曳的血痕。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队员们有些着急地跑到队友身边。 他们自然也被刑讯过，不知是等级太低，还是太没有存在感的原因，刑讯手段都是粗浅的殴打，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也不强求，把人扔在一边就出去抽烟。 新进来的几位队员显然是遭受了更为严苛的刑罚，特殊布料的作战服碎成了布条，衣服下尽是血痕伤疤，划伤、烫伤，甚至还有某种腐蚀伤口，看上去可怖又凄惨。 有感性的队员当下就忍不住抽噎出声，却又不想在敌人面前露出难看的样子，死死咬住下唇，生生咽回哭声。 他们在为人类而战，历经生死从特异手中逃生，最终却被同胞如此伤害。 可怜、可悲、可笑！ 精神触须不着痕迹在几人身上扫视，虞露白唇角牵起冷笑。 看着伤得重，其实都是皮外伤，休养一阵连个后遗症都不会留。 果然发现这一点的不止虞露白一个，几个敏锐地队员暗中交换了目光，心中都对眼下的情况有了猜测。 恐怕，这是引蛇出洞啊…… 到现在还不曾出现的四位正副队长，也许是去单独执行了其他任务，而他们这群被困在房间里的人，既是“人质”，也是“诱饵”。 虞露白见状，满意地闭上了眼，视角重回地下。 以利亚独自穿梭在科技感十足的走廊中，所有胆敢阻拦的，全都被物理消灭，无论是持枪的护卫队，还是装载了激光炮的机器人。 坚硬的金属在那对镰刀前就如同纸片一样薄，轻易地被切割成两半，上下分开的半身散落两地，断口处电线还在滋滋作响，眼部闪烁几下后，终究是不甘地灭了。 以利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虞露白：“你回来了？”（作者翻译版） 虞露白显得十分冷酷，没多少交谈欲望：“别废话，赶路。” 以利亚也不生气，几个跳跃，身体一侧，就到了关押实验体的房间前。 虞露白直接破坏了锁扣。 大门缓缓打开，室内的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以利亚第一次看到自己待了20年的地方。 第79章 虫人 这是一个非常高大的房间，却并不显得宽阔。 距离房门的不远处，一台巨大的机器安静伫立，在明亮刺眼的灯光下反射着夺目而冰冷的辉光，如同一只钢铁怪兽，沉默冷酷。 视线再向前，映入眼帘的场景叫他目眦欲裂。 除却有门的那一面外，房间内的其他三面墙上挤挤挨挨地摆满了许多胶囊式的罐子，里面灌满了浅绿色的液体，各种外形的生物漂浮于液体中，闭着眼睛沉眠。 画面诡谲瑰丽，叫他以为心头愤怒已至顶峰时，居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粗略一扫，就能发现，被关押在罐子中的生物，至少有4成以上都是他的同类。 而过去的20年里，他也是其中一员。 附肢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接触的地方溅起跳跃的火花，以利亚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冷酷，唇角却一反常态地挂上了笑容。 血腥、可怖、怨恨。 扑面而来的血气让老段忍不住发抖，他缩在机器与地面的夹角中，双手抱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下唇被自己咬的血痕斑驳——生怕力气轻了难以抑制已然涌上喉口的惊叫。 刺耳的拖拽声停了。 透过微小的缝隙，他看到了一对穿着褐色军靴的腿停在了机器前，寒光凛凛的附肢安静地垂落在地面上，材质坚硬的金属地面居然就这样被生生划开了一道不浅的裂痕。 老段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瞳孔因恐惧而急剧缩小，牙齿更紧地咬住下唇。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总之终于看到那对可怕的附肢表示出离开的意思。 就连刺耳的声音都变得美妙。 然而下一秒—— 钢铁怪兽被一股巨力生生掀开，老段呆滞地抬头，却被顶上的灯光刺到双眼，忍不住滚下泪来。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出现在眼中的，是虫人疯狂而快意的笑容。 老段突然意识到——啊，原来是他的头掉在地上了。 带着不甘与绝望，老段彻底闭上了眼。 为虎作伥的人，终究为“虎”所杀。 虞露白的精神触须安静依旧，仿佛没看到着血腥凶残的一幕。 “现在，破坏那些罐子。” 一声令下，以利亚如同猛然运转的机器，一个弹射起步，用一种远比杀死老段更快的速度一刀劈向最近的罐子。 咔擦—— 特种玻璃瞬间破碎，飞溅的碎片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罐子中被翻滚的液体裹挟，啪嗒一声甩在满地的碎片中，又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 这是一只外形奇特的生物，面部构造像类人，身体构造却十分诡异。 人面，鸟身——不是那种有人类四肢，背后生对翅膀的鸟身，而是翅膀取代了双手，鸟爪取代了双腿，浑身长满了羽毛的鸟身。 羽毛有红色、褐色、黑色组成，从上到下颜色由浅至深过度，最奇特的是他的脸上只有四官，即眉眼鼻唇，双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衔尾蛇，颜色土黄，被茂密的毛发遮挡，叫人看不清具体外形1。 长的好怪……虞露白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 耳边是密集的玻璃破碎声，以利亚将不曾发泄出来的怒火都倾泻在这个房间中。 到最后，不仅是营养罐通通碎裂，墙壁上、地面上都被刻下密密麻麻的划痕，深的就连087号金属也仿佛恐惧了般不敢靠近划痕，小心地挤在仅剩的完好角落，生怕不小心又被劈个二刀三刀。 至此，所有实验体重获自由。 只是要等他们恢复意识尚需不短时间，长久注射的镇定剂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他们的神经系统，在抗药性越来越强的情况下，对外界的感知也难免衰弱。 “给他们注射。” 虞露白冷静地说。 于是以利亚掏出离开前被嘱咐顺手牵羊的药剂和注射器，按照少女所说的份量挨个注射。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的——亲眼看见一群人作死的虞露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没有手掌大的玻璃罐子当然无法让所有人都恢复意识，以利亚凭借自己的理解优先选出一部分精神力强大的注射。 很快，细小的动静传入耳中，这些生物陆续醒来。 一瞬间，庞大的精神力涌入精神海，在疏导的间隙传递了同一个信息。 “准备战斗！” 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极大舒缓了胀痛的精神海，虽不至于达到神清气爽的地步，也叫他们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再一环顾四周，察觉到房间的环境后，聪明的大脑很快得到了结论，于是怒火涌起，熊熊燃烧，愈演愈烈。 一次性为这么多人做疏导，即便只是最浅层的疏导，也即将把虞露白难得填满的精神海消耗一空。 留了点精神力应急，虞露白就撤出了精神力。 此刻的她，宛如高坐王座的女王，对着治下拥戴她的臣民下令，声音中带着令人心头一寒的笑意。 “现在，是时候大闹一场了。” —— 收回视线，虞露白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胀痛的额角。 急速消耗精神力的感觉并不好受，现在太阳穴突突地疼，活像有一千根针同时刺入，叫她的脸色愈发难看苍白。 可恶，还是高估自己了…… 少女有些烦躁，本以为计算好了精神力用量就不会那么难受，没想到超出了预料。 她没想到的是，生疏的操作难免导致更多浪费，也因此花费了比预期当中更多的精神力。 “没事吗？”安慧红第一个注意到了异常。 虞露白颇为冷淡地摇头，闭上眼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没想到安慧红的问话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如同破冰，让他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仅剩的队员中，威望最高的中年男人壮着胆子提问：“安处长，我们的队长们到底去哪里？私自扣押我们到底意欲何为！” 有了他开头，人群很快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扣押我们的文件呢？谁同意了？” “我们队长到底在哪，在干嘛，有没有危险！” “安处长，你是要背叛联邦吗！” 动用私刑，无令扣押特卫队，情况严重可被视为叛族（背叛全人类种族）。 被质问的安慧红却并未露出愤怒，笑吟吟地模糊道：“叛族？当然没有，文件还在路上啊，该有的都会有的，大家不要担心。” 谁担心了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恶狠狠地吐槽。 “至于你们队长，”她愉悦地笑了一声，“你们队长正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虞露白闻言，倒是难得给了她一个正眼。 肖路野唐晓森三人确实是在执行重要任务。 兵分三路，一个去了档案室，一个在监控室，还有一个在前往武器库的路上，倒是没有人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不过也是，情况紧急，即便是发现了，也没空理会。 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等他们完成了任务，再配合地下室闹疯了的一群特异…… 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乐。 人赃并获，料想他们如何也逃不脱！ 第80章 开锁 确认接下来的情况，即便是没有她也能安然无恙后，虞露白直接开摆。 原先还顾忌着面子，以及时刻准备支援（虽然嘴硬不说），闭着眼睛没有真的睡着，这下安了心，意识彻底沉入一片黑甜梦乡。 刚从地下洞穴出来就被放置关押，本就与常人无法相比的体力此刻彻底告罄，也终于无需强撑着口气。 在场的人都是有点子武力在身上的，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少女呼吸的变化。 已经有人从她的态度中隐约窥见了真相——她和唐晓森关系好（？），如今在对方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能呼呼大睡，要么是单纯地坏，要么，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眼底闪了闪，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老李头，咋了？”身旁的队友敏锐地发现了变化，轻声询问。 老李头唇角一勾，摇了摇头。 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队友间自有默契，从老李头的表情中，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上首安慧红将一切尽收眼底，最后眼神含笑地看了眼闭眼睡得脸颊难得有血色的少女，对身后的警卫员吩咐：“去给小姑娘盖张毯子。” 语气间丝毫不掩饰关切，好像对方不是敌对阵营的敌人，而是家里不会照顾自己的小辈。 警卫员不知从哪里变出条毯子，落地无声地为少女盖上。 似乎是受他们的影响，所有人的动作都不自觉放轻，默契地关照着这个在本该享受校园生活的年纪，却因他们直接或间接地陷入麻烦之中的少女。 虞露白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团宠”了，即便是知道了估计也接受地心安理得。 与会议室静默且稳定的气氛不同，唐晓森三人这边正在上演着生死时速。 密集的枪声、人群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交织着，不时有束激光险而又险地擦过脸颊射到前方的墙上，在原地留下烧焦的弹孔。 被分到单人占领武器库任务的肖路野自然吸引了敌方大部分怒气和火力，打一出现在这条走廊上开始，身后的追兵就一直穷追不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还在逐渐增加。 或许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通往武器库的路有且仅有这一条，而且走廊修建得十分漫长，路线弯弯绕绕，两侧并无房间，也没有遮挡，极大方便了追击。 不得不感谢那些年在军校和部队的负重越野拉练。 曾被湿热、毒虫遍地的雨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天黄沙，人迹罕至的绝境之地锻炼过的前特种部队军官，在此刻由衷地感谢当年那些强硬专制的教官。 同时也庆幸，幸好这个任务被分派给了他，当下的情况，整个特卫队中，除了他，没人可以在无尽的追击、曲折弯绕的走廊中逃出生天，哪怕是和他同处一个部队的唐晓森也是如此。 生理上的差异是天生的，这种差异可以经过后天锻炼弥补，然而在双方同样努力的情况下，却如同天堑，无法消弭。 只是时间长了，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车轮战。 肖路野的呼吸逐渐变成沉重，额角渗出大颗汗珠，顺着脸颊轮廓划入到深不见底的衣领中，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并未减少，甚至趁着他疲惫的功夫，二者之间的差距不断缩小。 有很多次，他都以为身后的双手即将抓住背后的衣物，但也不敢回头。 幸运的是，一直到看见武器库的大门，都没人抓住他。 接下来，硬仗才刚刚开始—— 如何在疾速追击中打开武器库5道防护锁，又如何在追兵反应过来之前快速进入武器库，并且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守卫，获得权限。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有个环节出错，都会万劫不复。 肖路野盯着前方寒气森森、无比威严的大门，心中不断演练着接下来的行动。 武器库大门的第一、二锁已经知道密码。 剩下三道锁，一道生物锁——这个问题不大，掌心装着卡图南血液的瓶子被体温烘得滚烫——接下来二道是什么并不清楚，只是猜测或许是百年前的机械锁，只有用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因此，想要破解最后二道锁，只能用最古老原始的方法。 分别前，安慧红递给他一根铁丝。 总而言之，毫无开锁经验的开锁匠从业第一个任务就是——如何用一根铁丝连开两道银行级别防护锁！ 肖路野并不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心中的急切不免带了几分在脸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分出胜负的时刻即将来临。 是护卫队胜利，成功抓捕“犯人”，还是肖路野胜利，成功进入武器库？ 护卫队的队伍中自然不乏退伍兵，其中也会有特种部队出来的，算起来还是肖路野的前辈，因为实力够硬、脑子够好，已经坐上了大队长的位子。 只是年纪大了，退伍时间久了，体能难免下降，因此一路上都没能赶得上肖路野。 只能趁着对方输密码的几秒钟内赶上来，在窄小的走廊中搏斗起来。 第二道密码输到一半，肖路野就感觉到了自身后而来的一阵厉风，顶住压力硬撑着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才在最后关头一个矮身，躲过了拳头。 拳风在头皮撩起一阵寒风，然后“咚”的一声锤在缓慢打开的大门上。 肖路野眼底一寒。 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下了死手！ 回头一看大门，发现特级金属材质的大门竟然硬生生被锤出一个浅浅的拳印。 顾不得逞一时之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掌握武器库的权限。 趁着高矮优势，肖路野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顺便大脚一蹬，脚下的触感软绵绵，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透过大门缝隙，看到阻拦他的那个男人双手捂裆，满脸痛苦，疼的冷汗直流地在地上蜷起来身子。 哦豁，这是不小心踹到男人的不可言说之处了？ 身为同性的肖路野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下一秒，大门在眼前彻底封闭。 眼疾手快地锁死大门，肖路野站起身，打量着这个空间。 前二道锁在一处，都位于大门右侧的墙上，分别是电子密码锁和指纹锁——这两样东西，都从安慧红手中得到了。 打开大门后，并不是直接进入武器库，而是先到达了第三道锁和大门之间的前室，面积不大，宽度仅容一人站立。 不出所料，第三道锁果然是生物锁。 不知是太自信还是别的原因，这道生物锁完全和通往地下室的锁相比。 地下室的生物锁十分复杂，运用了最新科技，甚至可以识别不同人身上的生物信息素。 而眼前这道锁嘛…… 只需要提供对方的虹膜，在基因验证通过后就能打开。 和地下室的比起来，简直就像个呆板的人工智障。 至于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地下室的重要性远超武器库吧。 地下室不仅配备了各种生活区，还有专门的制造区，即便是有天与外界彻底断联，也能实现自给自足。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需要确保无论外界使用何种方法，大门都不会被暴力破坏。 本身在设计地下室的结构时，就是以乌龟壳的标准设计的。 而如今，尚未有人发现隐蔽的地下室入口，除了某个开挂玩家。 随手扔掉倒干净的瓶子，肖路野进入了第三道锁与第四、五道锁的前室中。 第81章 坐享其成 一进去前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上两个大圆盘，像是古老船只上的舵，光从外部就能看出这是两个十分精密的机械。 肖路野学过如何驾驶陆地战车，也会开战斗机，精通枪械，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擅长机械。 相反，肖路野在校期间理科成绩并不好，大学学的是和机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政治学…… 没错，这家伙本来是要走家里的老路从政的，路都铺好了这家伙突然发癫要参军，等家里知道的时候，都已经准备入伍了。 肖氏能量是强，可还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名字都录入系统了，事情已无转圜之地。 肖路野于是收拾行囊，开开心心坐上了军队来接的飞车。 刚入伍那会儿真是生不如死，从小接受文科教育，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力啊，什么压强啊，每每拆了配枪装不回去，然后挨罚。 很难说现在大猩猩一样的体力是否得益于那颗理工科不太好使的文科脑袋。 而现在，文科人肖路野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被体温烘得热乎乎的铁丝，满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伸出了手。 好歹是经过部队考验，他应该能行吧？ 越想心里越没底，肖路野晃晃脑袋，把里面临阵退缩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 想这么多也没用，干就完了！ 回忆着安慧红教过的方法，第一步，把铁丝伸入锁眼，然后…… 战场上拼杀，面对危险诡异的特异都没这么紧张过，豆大的汗珠滚入鬓角，被高耸的眉峰阻拦，没能落入眼中。 手上满是汗水，滑的几乎握不住铁丝，在极致安静地情况下，肖路野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又重又急。 扑通、扑通、扑通、咔擦…… 机械锁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咔擦声——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锁面轻轻一晃。 肖路野试探着转动了锁，很顺畅地一转到底。 他没忍住勾了勾唇，很快又收敛了笑容，因为想起来，还有另一只机械锁。 肖路野：不嘻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约是找到了手感，虽说第二个锁要比第一个精密复杂许多，也只不过是叫他多花费了许多时间。 幸运神眷顾，时间久到肖路野都以为自己要把身上的水分全部流尽，耳边终于听到一声咔擦。 如闻天籁！ 然而肖路野并未第一时间就开门，而是靠着墙壁坐下，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时间过了这么久，想必武器库中的守卫人员也都得到了消息，说不定正在门后等着他。 不得不说肖路野的考虑是正确的，不出所料，武器库中廖廖几个守卫人员，大多还是后勤工作者，平时就负责盘点出入库，闲暇时间和同事跑出去抽烟也没人管。 因为武器库外的那条长走廊不是一般人能完好无损通过的，就算侥幸通过了，也还有5道锁在等着。 之前也不是没有自诩正义人士的家伙试图控制武器库，往往在走廊就被抓住，最好也是在前室被包了饺子。 谁能想的到，真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家伙，天时地利人和，实力运气顶尖，硬生生闯到最后的门外。 至于为何还不进来，是想要再多欣赏一下他们恐惧绝望的表情吗？ 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举枪对着大门，眼底泪花闪烁，想起自己违背正义装聋作哑为卡图南工作的这些年攒下的钱，心底更是涌起莫大悲伤，眼泪鼻涕齐流。 其他两个状态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的同事各有自己的悲伤，然而每个人的想法归结成一句话，都是： 若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个好人呜呜…… ——最后关头梦中惊坐起的虞露白淡定收回精神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幸好不放心过来看了眼，要不然肖路野能有这么轻松开锁？ 再次感叹，精神力，居家旅行，偷鸡摸狗（？）必备之选。 唔，困了困了，这下是真睡了。 —— 再次醒来，是被一声巨响吵醒的。 平地惊雷般的声音让整座建筑都震动了一下。 五感逐渐回笼，耳中灌入了各种纷乱繁杂的动静。 追击的脚步声、怒吼和喝止、肉体撞击翻滚的声音，以及各种枪炮的动静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篇属于战场的乐章。 虞露白坐直了身子，环顾四周，发现房间中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波人。 安慧红还在，位置从最上首换到了左下第一的位置，她的对面，坐着肖路野，肖路野后面是唐晓森以及秦恪，三人身上站满汗水血水和尘土，脸上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疲惫。 上首的位置上则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一身板正的军装，从额角到脸中有一道疤，几乎贯穿了整个脸颊，距离眼角不过一毫之地。 中年男人身边，一个穿着特卫队制服的青年正弯腰报告着什么。 等等，特卫队制服？ 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分队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副队长。 怪不得刚刚没看见他，原来是找外援去了。 而虞露白身边的座位也被队友们占满了，他们一扫先前的焦躁颓靡，每个人脸上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精神与光彩。 队长们的归来，为疲惫的身体注入了新的动力。 至于虞露白……她睡饱了，睡得可香可美了。 一觉醒来，天翻地覆，精神饱满。 她只需要坐享其成，在会议中当个安静的小透明。 可有人不想她如愿。 “小鱼，你过来。” 讨厌的唐晓森又开始召唤她了。 虞露白翻了个白眼，浑身上下还透着股大梦初醒的懒散，淡淡拒绝：“不来。” 她一个没有职位没有人脉，甚至都不是特卫队正式队员的人，坐那么前面干嘛，给人当猴看？ 然而因为唐晓森突然出声，导致室内所有人都目光都向此聚集。 看她满不在乎地拒绝了上司的要求，除去知晓情况的特卫队员和安慧红之外，其他人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几个眼神交流间，已然八卦一番。 就连专心听报告的中年男人都忍不住看她，眼神颇为复杂。 虞露白眉心一拧，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 拍拍身边的队员a，少女盯着满室目光窃窃私语：“这谁？” 队友a冷汗直流，心说你脸皮厚我脸皮薄啊，队长和你的战斗为啥要挑到我头上？！ “喂！”记不住名字的虞露白有些不爽地提醒。 队友a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抖：“a区来的特卫队总队长，收容所除了总院长之外就他最大。” 本来这活应该交给部队的，谁让卡图南疑似圈禁了特异，并且在他们身上进行活体实验。 虞露白了然，又问：“他认识我？” 队友a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额上出现具象化的黑线：“你问我？” 虞露白：…… 她这不是失忆了么！ 还想再套点信息，中年男人及时阻止：“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报告任务进度。” 从a区来的经验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偏远地区的老兵疲将可比的——刚刚那声巨响就是炸开地下室门的动静。 第1章 陌生的世界 虞露白失去了十六岁前的记忆。 她苏醒时，人在医院，据来探望她的女警官所说，她在放学路上受到袭击，头部受伤，陷入了时逾一月的昏迷当中。 虞露白觉得她所说的一切十分陌生，除了她的名字。 伤好后，她被送回了家，女警官告诉她，她就读于书文女校高中部三年三班。 女警官走后，她在家里转了一圈，试图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然而事与愿违，除了家中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各种证件外，她没找出任何熟悉的地方。 可家政机器人的使用记录中确确实实有着她的记载。 虞露白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似乎是刚买到家政机器人时为了激活它拍的。 那时她年纪尚小，脸蛋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有种装老成的可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照片上的五官的确是她如今等比例缩小的模样。 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她的家中没有大人存在的痕迹。 女警官说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这栋位于市中心高层的学区房是已故父母留给她的遗产。 思及此，虞露白打开手环，点开个人账户，确认里面的余额足够她这辈子都潇洒自在。 ——只是，肯定还有哪里不对。 这一切都充满了违和感。 她到底遗忘了什么？ 她打开聊天软件，空荡荡的消息列表告诉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关心，甚至可能没有人发现。 于是她点进联系人列表，那里的内容和消息列表没什么差别，除了一个网名为【。】的网友，就只有一个被屏蔽了消息的班群。 随手给【。】发去一条：【你是谁】的消息后，便退出聊天，继续寻找信息。 点进班群，里面也空荡荡的，干净得仿佛是新建的。 见找不到更多消息了，虞露白干脆地关掉班群，点开了【世界】那一栏。 里面可比她的私人联系处热闹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胡天海地地乱侃。 她选择了热点事件，前三分别是：吉拉洲政变、多拿拉姆洲d44区收容所特异出逃、着名影星玛利亚·鲁桑诺娃宣布婚讯，后面分别跟着橙红色的“爆”字。 【收容所】…… 她注视着这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好熟悉，心跳都不对劲了…… 虞露白点进去看了眼，对热点事件有了基本了解，又随手点了下面几个热点，见找不到更多的信息就关了网页，转而去了搜索区。 输入【世界史】，圆圈转动了几秒，很快跳出来一串网页，她点开第一个，开始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看到夕阳西下，肚子饿得咕咕叫，虞露白才伸展着僵硬的肢体站起来，家政机器人早已做好饭等在餐桌边，猩红的电子眼一闪一闪地看着她。 她吃过饭，继续看漫长的历史，那些湮没在时光长河中的过去用文字的形式展现在眼前。 八点的闹钟响起，虞露白关闭了网页，洗漱好就早早睡了。 家里已找不到更多有用信息，不知道学校里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她决定明天去学校看看。 书文女校位于中州d32区，在整个d区的女子高校中颇负盛名。 现今d区的女性执政者、军官有大半曾经就读于书文，还出了不少律师、医生和教育家。 高三位于六楼，虞露白回来的时候正在上课时间。 宽敞的教室中，窗明几净，二十来个姑娘正认真上课。 教室最后排，靠近窗边的位置空着，大概就是她的座位。 咚咚—— 讲课声一滞。 并不年轻的女老师皱着眉看过来，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也没变得好看，嘴里没有关心，动作十分冷淡地让她进来。 在走到座位的那段路上，虞露白不着痕迹地打量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班主任就不说了——上了年岁，眉间有着深刻的折痕，因此面相有些严厉，似乎是个要求十分严格的老师。 班上的同学——虞露白能感受到她们对她没有善意，当然，也没什么恶意。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漠视。 她似乎在班上没什么要好的朋友。 这种感觉并非错觉。 因为下课之后，同学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聊天打闹，而对于刚刚出院的她，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就连老师也上完课就离开了教室，连个眼神都欠奉给她。 看来想在学校里找记忆的做法行不通。 虞露白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煎熬，她讨厌一无所知的感觉，讨厌周遭有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是你家”，而她却对此全然陌生。 咚—— 沉重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沉思，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女孩儿们尖锐的叫声。 咚、咚、咚—— 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存在正漫步在校园中，大地都因此跟着震颤起来。 身边全是尖叫奔逃的女孩儿，人群挤压着逃出走廊，试图经此跑下楼梯，跑出教学楼。 人挤人的走廊里充斥着尖锐的哭声和哀鸣，有人被挤的喘不过气来，哀求着身旁的人稍稍往外，有人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可还没等她站起来，就被接踵而至的人群踩在了脚下。 一个、二个、三个……直到被踩成一团乱肉，在女孩儿们的脚底留下黏湿可怖的血色。 虞露白没和她们抢，她的教室在六楼，想也知道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抢不过低楼层的人。 不仅如此，更是因为她心中那种隐隐的预感—— 虞露白神情冷淡地坐在座位上，身前猛然投下大片可怖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她缓缓抬头，对上一只狰狞恐怖的巨大漆黑眼睛，眼球不停地转动，似乎在寻找猎物。 它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移动着庞大的身躯向前爬去，随着它的动作，虞露白看到了位于后侧的另一只眼睛。 根据对称原则，可以猜测这只巨大的生物至少有四只眼睛。 虞露白并没有害怕，而是更加专注地注视着教学楼外那只庞大的生物，眼底涌动着兴奋的光芒。 终于，她看清了这只生物的全貌。 这是一只比教学楼还高的巨型蜘蛛，身上长满了黑色绒毛，周身遍布褐色条纹，八条细长的腿上却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甲，尾端呈针状，散发着凛凛寒光，可以轻易刺穿人体。 随着它经过，教学楼被包裹住一层层蛛丝，很快就遮盖住她的视线。 虞露白无奈，只能趁着大门被堵住前往外走。 走廊、楼梯里到处是喷溅的血液，路中间不时还出现一团看不出圆形的烂肉，密密麻麻的血脚印通向楼下，也有吓傻了的女孩抽泣着缩在角落，神色惊慌，眼神失焦。 “不走的话，就是死。” 路过她的时候，虞露白提醒了一句，至于人家听不听，这就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可不是圣母，人家真心找死，她何必没眼色地去阻止呢？ 虞露白浅浅笑起来，颇有几分看戏的戏谑。 从灾难发生、蜘蛛降临的那一刻起，她一直都十分冷静，心中没有害怕，也不存在惊慌，心跳、脉搏的起伏甚至比不上剧烈运动后。 ——我真是个奇怪的人。 虞露白愉悦地露出一个笑容，倒像是自称“奇怪”是种夸奖似的。 还没等她走到一楼，外面就传来了枪声。 子弹落在蛛腿上，发出金属撞击声，也有一些打在蜘蛛身上，让它吃痛地嘶吼。 渺小的子弹无法对巨大的蜘蛛产生伤害，不过那些人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杀死蜘蛛。 虞露白的目光透过透明玻璃大门，捕捉到了远远跑来的一群人。 他们穿着黑色作战服，头上带着头盔，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手里抱着枪支，腰间带着弹药，背部还有个小包。 有人看到她了，大声喊着：“别出来，待在那！” 虞露白听话地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看戏。 她感觉到，蜘蛛的状态不对劲了。 —— 特殊子弹里装的是强效镇静剂，仅凭一颗就足以弄晕一头大象。 现在打进去这么多颗，蜘蛛应该早晕了。 ——按照特卫队过往的经验来说，本该如此。 然而不知哪步出了错，强效镇定剂不仅没让巨蛛陷入沉睡，反而让它发起了狂。 它嘶吼着，螯肢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尖叫。 特卫队的队员们痛苦地捂住耳朵，可耳道里依然止不住地流出鲜血，不少人在这一战中听力受损，甚至有人因此丧失了听力。 队长惊恐地大喊着：“不好，这只巨蛛正在产卵期，镇定剂失效了！” 巨蛛疯狂扭动身躯，撞坏了不远处了一栋教学楼，那里面传来隐约的尖叫声。 它四处奔跑着，因此尖锐的蛛腿扎穿了一具又一具的身躯。 第2章 收容所 原本应该书声朗朗，充满着青春活力的校园，在此刻却变成了人间炼狱。 一栋教学楼倒塌变成废墟，碎砖石块中夹杂着灰白的肢体，剩余的几栋建筑外形虽然完好，可窗户上、墙角到处是呈现喷溅状的鲜血。 空地上洒满残肢碎肉，戴着头盔的脑袋和身体分离，大睁着眼看向天空，死不瞑目。 虞露白就这样站在教学楼底层的玻璃门前，透过被鲜血糊住的玻璃看着外面。 她心中居然没多少害怕的情绪。 从一开始，巨蛛出现，人群奔逃之时，她就没有感到惊慌恐惧。 同类的肢体在她眼前变成碎肉，她也未曾害怕。 反而是…… 骤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尖锐的、模糊不清的呓语，让她的大脑如同针刺般疼痛。 那声音就像一个刚学说话的婴儿，声线尖细，发音黏糊不清，期期艾艾地在她脑子里哭。 好疼啊……救、救救我……#￥%&……请、救救我……我的宝宝…… 中间似乎是某个称呼，因为发音过于奇怪，似乎并非是人类的语言。 虞露白眸色一沉，暗暗记下这几个音节，预备此事了了再做打算。 只是…… 她的目光扫过那只踉跄乱撞的巨蛛，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 她脑子里的哭声，是这只巨蛛的声音。 虞露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听到它的声音，不，与其说她是听到了巨蛛的声音，不如说她是理解了巨蛛的内心。 她们的精神互相联结，于是她因此理解了巨蛛。 巨蛛本身并没有杀人的概念，它只是在产卵期找了个风水宝地，那里环境优美，还有丰富的储备粮，可以为孕期的自己和未来的宝宝提供足够的营养。 巨蛛眼中的人类，和人类眼中脚边爬过的蚂蚁没有区别，即便是不小心碾死了，也不会产生杀生的愧疚。 但是它在哭。 它被认知中的蝼蚁伤害，它的孩子尚未见过天光就在无名的角落化作一滩粘稠肮脏的液体。 原来它发狂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镇定剂麻醉弹，而是刚刚产下的卵被人群踩了个稀巴烂。 年轻的母亲哀哀哭泣，为她刚刚面世的孩子。 此刻，虞露白的精神与巨蛛彻底重合，扑通扑通的鼓噪心跳慢慢合拍，她张开嘴，不自觉地安慰：“别哭……” 玻璃门被打开，一双穿着小白鞋的修长双腿从门里跨出来，经过人间炼狱，周身到处是同类的血肉，她本人却不染尘埃，仿佛高坐云端的神祗。 虞露白远远地看到，有个浑身浴血的特卫队员狼狈地躲闪着无处不在的蛛腿，明明自身难保，在看到她走出建筑的那一刻依然声嘶力竭地朝她大喊：“危险！回去！不要出来！” 一边还试图越过四面八方的蛛腿，想要过来“救”她，却在下一秒被蛛腿扎穿了大腿，踉跄地摔倒在地。 倒在地上，还蠕动着往她这里爬。 ——她该行动了。 虞露白这么想着。 无论是为了这个蠢得天真的好心人，还是为了这个因为孩子逝去而哀鸣哭泣的母亲。 她没管不远处大腿上不停飙血的男人，靠近了巨蛛。 终于，虞露白碰到了巨蛛的腿。 那寒光凛冽、遍布鳞甲的蛛腿，在刚刚扎穿了无数人的身躯，此刻在她的掌下却连个油皮也割不破。 精神联结的那一刻，遮天蔽日的怪物逐渐安静下来，它乖巧地俯下身，显得那么无害。 “别哭……”她轻声抚慰着，眼底如同流淌着一阵温柔的风。 秦恪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巨大的怪物蜘蛛俯下身来，动作居然有几分小心翼翼，而与之相比极其渺小的人类少女微微抬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怪物。 巨蛛真的在这样的安抚中逐渐冷静下来，八只蛛眼哀伤地看着少女。 这个场景反差、诡谲，让身后赶来的救援一时不敢乱动。 “救、救她咳、咳咳……”他挣扎着咳出一口血，嘶哑的声音唤醒了失神的救援队。 下一秒，秦恪头一歪，便陷入了昏沉的梦乡。 姗姗来迟的救援队自然地分成两队，一队赶去昏迷的队友身边急救，另一队则小心地将虞露白和巨蛛包围。 —— 虞露白睁开眼时看到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时，她心中其实没有多少感觉，对于刚出院没多久就二进宫，也不想发表什么。 她坐起身来，智能医疗床根据她的动作调整了床的形状，以此与她的身体更加贴合，同时，也给服务中心发送了她已苏醒的消息。 没多久，面容慈祥的医生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身上有种疏离又疯狂的复杂气质，而另一个则是身穿作战服，短发干练，眉眼坚毅，一看就知道在军警机关就职过。 两人一进门，目光就毫不掩饰地射在她身上，白大褂的眼神更是狂热，看着她仿佛是什么新物种似的。 医生简单询问了几句，在确认她的身体没多大问题后，就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出乎意料的，干练女人先上前介绍了自己：“我叫唐晓森，收容所特卫队三分队队长。” 虞露白看了眼面前的手，神色如常地和她握了个手，接着视线就看向白大褂。 白大褂看上去像个没情商、不擅长和人相处的科学怪人，实际上还挺会看人眼色。 “我叫李静妍，是收容所的三级研究员。” 虞露白敏锐地从她们口中捕捉到一个熟悉名词—— 【收容所】。 失去记忆的虞露白同时失去了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她的脑海中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剩下刚苏醒时那位女警官告知她的一切常识，而其中，更多的则是关于她本身的，例如她住哪、在哪读书之类的。 在家休息那天，她经过网络，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但都是粗略的。 政府不会把过多的情况暴露给群众，因此，对于【收容所】，她也仅仅只是听过其名。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迷茫，李静妍刚想说什么，却被唐晓森打断。 “你应该听过【收容所】，网络上有一些对我们的猜测对吧？” 虞露白点头：“我知道，听说是个收容特异的地方。” “没错，所谓【特异】，广义上来解释就是异于常理的存在，俗称怪物，今天出现在你学校里的巨蛛就是一只特异。” “而我们收容所，就是特异的监狱，所有出现在城区的特异最后都会经由我们特卫队捕捉关押。” “在辖区内，特卫队拥有军权，每个队员都身怀绝技，经过层层筛选考核，这个范围不仅针对军队内部，所有公民都可以参与每年一次的特卫队选拔赛，但只有前三名才可以加入特卫队。” “今天我来，主要有两件事——” “第一，请你如实告知，为何你能安抚狂暴状态下的巨蛛。” “第二，我谨代表特卫队，诚邀你的加入。” 一直被唐晓森按住的李静妍闻言急了，手舞足蹈地从她手下逃脱，大声喊到：“我也是！我希望你能加入收容所的研究院！” 第3章 历史?加入 虞露白并没有告知两人关于她为何能安抚狂暴状态巨蛛的原因。 即便失去了过往的记忆，然而从周围人对此事的态度中，她也能察觉到别人的重视。 果然，见她摇头，李静妍激动地说道：“虞同学，从来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能安抚狂暴的特异，你是末日至今的第一例！拥有巨大的研究价值！通过你，或许我们能拯救更多的人！” 虞露白冷笑：“所以呢？加入研究院，好让你们把我当猴子一样研究？” 在她嘲讽的目光之下，李静妍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讷讷解释：“不是的，我们就是想搞明白原因……” 虞露白发出毫不留情的嗤笑。 等她们的争执结束了，唐晓森才站出来阻止：“好了，都少说两句。” “虞同学，我为我的莽撞感到抱歉，哪怕你无法告知我们你能安抚狂暴巨蛛的原因，也请你考虑一下加入特卫队，我们需要你。” 说到最后，她打起了感情牌，真挚地望向虞露白。 虞露白可不会被她的小把戏骗到——自从成功和巨蛛精神联结后，她的身上似乎因此多了某种奇特的能量，无法用语言形容、玄而又玄又无处不在，不过借此，她能敏锐地感受到来自周围的态度。 那些自她苏醒后便潜藏于暗处的窥视——她隐晦地扫过病房角落里的摄像头——又或者，此刻唐晓森说着温柔真诚的话语，而她却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点儿善意。 唐晓森，一个虚伪傲慢的家伙。 她不应该加入特卫队，而是去参政才对。 【收容所】…… 虞露白心中暗暗思索，越发感觉收容所绝对不只是一个收容关押特异的机构。 而且…… 出于某种直觉，她感觉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记忆。 至少比起毫无熟悉感的家和学校来说，在听到【收容所】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跳漏一拍的那种……兴奋。 那里绝对藏着她的过去。 虞露白是如此坚信着的，不过……想起自她两天前出院后在所谓的【家】和曾经的【学校】当中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她感觉背后有一双手操纵着一切。 而那双手似乎并不愿意她找回记忆。 那么面对或许是她熟悉之地的收容所，大概率会受到监视。 她不能对加入收容所这件事表现出任何一点迫切渴望，要平淡，要冷静，要装作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样子。 “我还在读高三。” 虞露白并未明确拒绝，而是模棱两可地找了个借口。 唐晓森对此却很坚决：“据我所知，你不久前刚刚昏迷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月里，你已经错过了今年高三的第一次联考，也就是说，总计400分的考试你交了白卷。” 虞露白神色不变，继续听她能说出朵什么花来。 “你的成绩再出彩，也不可能在缺考400分的情况下和其他高三生竞争。” “摆在你面前的其实只有三条路——复读、将就升学，或者是接受我的提议。” “无疑，加入收容所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们工资高，工作还是终身制的，哪怕年老后无法应对高强度工作，我们也会把你转岗到后勤部门。” “怎么样，要接受我的邀请吗？” 唐晓森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似乎虞露白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没猜错，虞露白不会拒绝她第二次。 得偿所愿的唐晓森从容一笑，伸出手到她眼前：“欢迎你加入中洲d32区收容所，未来，我将会成为你的直系上司。” 虞露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和她一握：“请多多指教。” 希望未来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_^) —— 这是一个混乱的世界，然而和三百年前比起来，这个世界又显得如此和平。 三百年前，第一只特异突然出现在a国迪卡普市，那是一只巨大的、拥有狮子的身躯和人面的怪物，外形肖似狮身人面像。 没有人知道它如何出现。 狂暴的特异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它穿梭在城市的高楼之间，庞大的身躯摧毁了一栋又一栋的建筑。 昔日里被迪卡普市洋洋自得的高楼瞬间化作了人类的坟场，坍塌的砖石中隐约可见人类掉落的身影，城市上空回荡着人们悲惨的哭叫。 在那一天，整座城市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着。 幸存者们躲在断壁残垣间挣扎求生，哀求着神明怜惜，乞求着国家的拯救。 可神明没有理会他们，国家也没有。 繁华的城市化作废墟，巨大的怪物找了座倒坍一半的商场缩起来睡觉，上空漂浮着亡者的魂灵，他们在风中哭泣，共同罩住了这片阴沉的天空。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a国的军队才姗姗来迟。 武装直升机盘旋在城市上方，迟来的军人们看到了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城市面面相觑，很快，他们找到了沉睡在商场中的特异。 炮弹、枪火持续连发，在强大的火力之下，特异的身躯被打得破破烂烂，鲜血渗入土壤，蒸腾起灰紫色的雾气。 “闭气！” 还没等他说完，已经有军人中毒倒下，医疗兵立马去查探，伸手在脉搏上一探，接着对战友们沉重地摇头。 没来得及悲痛，直升机上的军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就连驾驶员也被毒倒，直升机在半空中打着圈乱飞，最后一头撞在城市外围的山脉上。 直升机上无一生还，地面武装指挥部收到记录仪最后发送来的视频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最后，总指挥官长叹一口气，悲痛地宣布：“行动……成功！” 一开始人们以为特异的出现是小概率事件，也未曾想过背后的原因。 直到第一只特异出现的一周后，远在世界另一端的d国海滨，出现了另一只神似狮身人面像的特异。 据行动队现场传回的视频上看，这只特异和迪卡普市的特异，相似程度高达99%…… 而在他被消灭后，没多久出现了第三只几乎相同的特异，这一次，它回了a国，出现在a国首都。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陆续传来特异袭击城市的新闻，有深海的怪鱼出现在沙漠城市，也有巨蜥出现在岛国。 世界被血腥的阴影笼罩，谁也不清楚下一次，特异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自天灾纪元结束后，蓝星又一次进入末世，后人将这段时期称之为——特异灾变。 而第一只特异出现的那天被认为是特异灾变时代的开端，史称“猩红日”。 持续将近两百年多天灾纪元结束后，人类国家灭亡，全世界的幸存者们联合起来，共同建立起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主要有五大行政洲，分别是中洲、平美洲、索尼亚洲、吉拉洲和多拿拉姆洲。 每个洲的中心城市编号为a区，往外一层为b区，以此类推至d区，区与区之间由等离子能量罩分隔，同时亦做保护用。 每个洲，a区数量为1，b区4个，c区8个，d区共32个。 三百年，人类也多少搞清楚了特异某些特性，比如说—— 第一，不能杀死特异，否则死去的特异将会随时且随机地在蓝星的某个角落复活，也许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第二，每只特异都有弱点，只有找到弱点，那么捕捉特异将会十分容易； 第三，有些特异智能很高，可以交流谈判； 第四，特异普遍寿命漫长，第一只特异至今仍未自然死去。 而被捕获的特异全都被统一关押在【收容所】中，会有专人照顾它们的生活，不让他们轻易死去。 —— 【特异档案】 编号：000001 代号：「斯芬克斯」（sphinx） 介绍：现收容于多拿拉姆洲d13区收容所，高47.5米，长98.3米，首次出现于公元2735年，世界上第一只特异，外形神似狮身人面像，肉食动物，拥有温暖的皮毛，攻击力强但性情温和，是团队中leader的存在，似乎总在寻找什么……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a+ 第4章 成为社畜的小鱼 盛夏六月，天边的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球，肆无忌惮地散发着恼人的热意。 室外将近50c的高温之下，普通人站上去没多久就会中暑，即便是末世后早已习惯了极端天气的人类，也只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幸好如今科技发达，不仅有了保温隔热的冰丝面料，还有自带防护罩的连体衣，甚至连遮阳伞也进化出了新品种，完美隔绝紫外线灯同时，顶端还安装了小型空调，尺寸和人的手掌差不多大，充一次电却可以续航8小时。 只是，哪怕有了一系列应对高温的手段，人们对太阳依然是能躲则躲。 虞露白可躲不了。 六月中旬，毕业季。 虽然考试、毕业证都能在线上解决，毕业照却要人亲自到场拍摄，校长还美其名曰“仪式感”。 虞露白生无可恋地站在大太阳底下，一群人穿着校服，无论曾经关系如何，体现在照片中的皆是和气亲热的画面。 只有她，仿佛游离在众生之外，站在边缘处，被周围的人隔出一个半径30公分的小圈。 咔嚓——照片定格，姑娘们拿了照片陆续退场。 虞露白看着照片中那个站在边缘、被人群远离的少女——脸色苍白，眉眼柔弱，身材清瘦，眼尾有颗红得发黑的泪痣，抿着惨白的唇，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活脱脱一个被孤立的小可怜。 假如她是个感性敏感的少女，当她看到这张照片，或许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吧。 可惜她不是。 虞露白不仅没有感到受伤，反而思考起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 那是一种躲避、冷漠、拒绝，还有藏得很深的……恐惧。 看来她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才导致她们这种态度，传播范围至少是整个学校。 坐着飞行器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兀的门铃就响起。 虞露白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很快，笑容消失，脸上又恢复了苍白虚弱且面无表情的样子。 打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唐晓森和李静妍。 一看见她，李静妍就十分热情，熟练地换了鞋，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嘀嘀咕咕着：“明天你就要来收容所报到了吧，怎么样，紧张吗？” 唐晓森似乎是被她强拉来的，先去厨房冰箱里放了许多各种口味的营养液和几个蔫巴巴的水果，才走到另一个沙发上坐下，态度十分友好。 “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收容所的规矩吗？” 虞露白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请。” “咱们收容所呢，主要分成三个部门：特卫队、研究院和后勤部，这你应该熟，不需要我多介绍了吧？” 她翘起二郎腿继续说。 “本来你应该分到特卫队的，当时也是因为你的特殊能力才特招你的，不过，”说到这，她的目光在虞露白的身体上下扫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继续，“你看上去身体不太好，不一定吃得消特卫队高强度的训练和任务，所以——” 唐晓森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所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把你分到后勤部，不过特卫队碰到困难你也要帮忙。” 虞露白：“一份工资两份活？” 唐晓森接地很快：“出任务有奖金和补贴。” 虞露白果断闭嘴，虽然她钱多得这辈子都花不完，可谁会嫌钱多呢，除非这个人不用花钱就可以得到全世界。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任务应该不是强制的吧？” 唐晓森思考了一秒，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原则上你可以拒绝。” 虞露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原则上可以拒绝，但不排除使用特殊手段让她拒绝不了。 啧，真贼啊。 撇撇嘴，虞露白倒也没再说什么，关于收容所的事，明天她就能知道更多了。 她的记忆和能力，还有苏醒以来充斥在周围的违和感，或许都能在里面找到答案。 —— 第二天，虞露白起了个大早。 收容所建在郊区，离她这有不少时间的车程，幸好她早早买了飞行器，也考了驾照，通勤过去也就半小时。 收容所的名字听上去似乎是一幢独栋建筑，实际上，它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建筑群，坐落在d32区郊外的一片平原上。 四周开阔，能把环境一览无余，草木荒凉，平坦的土地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枯草。 哪个鬼才设计的，纯白的外形简直看的人眼睛疼——被晃了眼的虞露白心情不善，下一秒，飞行器就接到了来自保卫的通讯。 呆板的电子音毫无起伏：“陌生飞行器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虞露白：“我是今天新入职的员工，就职于后勤部的虞露白。” “好的虞小姐，已为您开通权限，祝您工作愉快。” 虞露白顺利开车进去，手环已经连入收容所的网络，小助手也顺利连线。 根据手环的提示，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后勤部，接待她的是后勤部的副主任助理。 对方是一个笑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很亲切的样子，开口就是：“你的情况我们都清楚，特卫队那边也打过招呼了，放心，不会给你安排很多事的。” 虞露白开心点头。 “小陆，你带新人去逛逛，顺便给她介绍一下咱们部门。” 办公室外，一个年轻的女声应了句，很快，一位笑容灿烂的少女走了进来。 虞露白跟着她出去，一路上听着女生介绍自己。 “我叫陆佳，今年23岁，比你大是吧？嘿嘿，你一来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她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开心地蹦起来，晃着手，一副十分兴奋的模样。 “咱们部门有五十来个人，咱们办公室有六个，算上你就是七个，我呢，平时负责一些文书工作，写写演讲稿，弄弄文案之类的，其他人包括你都各自至少负责照顾一只特异。” “这栋楼是行政楼，隔壁那栋属于研究院，属于机密部门，不能随便进，要不然可能会把你当做卧底，再后面有个大操场的是特卫队的地盘，其他的就全是特异关押区，一共八栋，每栋六层，共1128只特异，我们办公室负责3号楼。” “你没来之前，除了我和领导层之外，一人负责一层楼，你来了，大家终于可以减负了，”她舒了口气，“每次听到大家抱怨工作累的时候我都不敢搭话……” 说着说着，她又开心起来。 “你刚来，而且情况特殊，我们也没给你安排很多，先给你安排一只特异试试。”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大楼之间的连廊进入3号楼，又乘坐3号楼的电梯到达顶楼。 最终，她们停在一扇极具科技感的金属门前。 陆佳在门边的识别器上按了几下，金属门就缓缓打开。 一股白雾从门后飘出，送来一股熟悉的腥甜气息。 陆佳笑得眉眼弯弯，带着点俏皮可爱。 “分给你的是老熟人哦~” “编号，收容于今年3月22号上午10点24分，代号——” “「蛛母阿潘」。” 第5章 特异档案·「蛛母阿潘」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蛛母阿潘」 介绍：现收容于中洲d32区收容所，高32.7米，长22.1米，因背上有形似汉字“潘”的花纹而得名。一只永远处于产卵期的蜘蛛母亲，极具攻击性，爱好筑巢，性情懒惰，纯肉食动物，会把周围所有生物当成储备粮，不可交流（？），智能不高。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s+ —— 「蛛母阿潘」是一位英雌母亲，在生育率急剧下降的末世时代，它怀着一肚子的卵，每胎起码100颗卵起。 只可惜，它有一个致命弱点。 进化之后的「蛛母阿潘」变成了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新物种，它的卵巢中会产生卵泡，卵泡会发育出卵黄和卵白。 看上去这些蛋十分普通，而实际上，因为在蛋的形成过程中缺乏雄性的参与，导致蜘蛛卵全部未曾受精。 也就是说，这些蛋里永远也无法孵出小蜘蛛。 而按照以往特异出现的惯例，蜘蛛外形的特异也许只会有这一只。 这也代表了，「蛛母阿潘」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不过当事蛛似乎并未认识到这一点。 它拥有所有孕期雌性的特性：暴躁、易怒、更具有攻击性，且对自己的孩子拥有绝对的保护欲。 当虞露白和陆佳穿着防护服走进房间时，发现室内外的空间似乎不同。 察觉到她的疑惑，陆佳笑得有些狡黠：“是不是感觉进来之后比外面看上去大多了？” 虞露白点头。 “这里采用了最先进的空间折叠技术，室外看是统一的40平隔间，在里面会因为特异的体型、性情不同，安放不同尺寸的空间折叠器。” “「蛛母阿潘」这个还算中等的，有些房间里甚至放了一整片雨林，你以后就会见到了~” 她wink了一下，俏皮的模样让虞露白也跟着笑了。 “好了，不说了，咱们马上要接近「蛛母阿潘」了。” 她们不再闲聊，放轻了脚步，继续向前。 虞露白的视线逐渐被一个庞大的黑影占满，山岳般安静地卧在那里，起伏的身躯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它在这里筑了巢，遍布整个空间的蛛丝，缠绕了一层又一层，上面粘着一些动物，有些风干得只剩下一张皮，有些却还新鲜，而在它和墙面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堆莹白的卵。 虞露白注视着沉睡的蛛母，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不怕啊……”似乎是看好戏的愿望没实现，陆佳有些无趣地撇撇嘴，“我还以为能看到你尖叫的场景呢。” “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佳总感觉虞露白的声音似乎有些……开心？ “正常人看到这么大这么丑的特异都会害怕的好吧。” 虽然在收容「蛛母阿潘」过程中，据说虞露白出了大力……陆佳可不会把这话当真，她认为是哪个高层为了给她走后门专门造的势。 因为讨厌关系户，所以这次特地把人带进来，就想着好好吓她一下，省的她以为收容所那么好待！ 没成想小算计落空了，陆佳不开心＜(｀^′)＞ 这家伙胆子确实大——对她的偏见也消失了一点儿——不过要是工作干的不好，身为前辈，她也不会客气！ 想到这里，还有些萎靡的陆佳立马热血起来，她决定盯好虞露白，绝不让她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虞露白对身旁那个堪比探照灯的目光接受良好，因为此刻她的心神全在「蛛母阿潘」身上。 在靠近的一瞬间，她的精神已经自动联结，从那边的反馈来看，「蛛母阿潘」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狂躁，身上的气息也十分沉稳厚重，可以看出来被照顾得很好。 甚至它的精神力还隐隐反馈出喜悦的心情，应该是平安产下那些卵的原因。 原本虞露白和陆佳二人穿着特制的防护服，可以有效隔绝外界空气，不仅使空气中的有毒物质远离她们，同时也让特异无法依靠感知捕捉到她们的存在。 当然，假如进入特异的视线，或是发出什么动静被特异听到，那么防护服也能起到短暂的保护作用。 据说这版的防护服最多可以承受公斤的压力，能在极端低温（-90c）和极端高温（90c）的环境下坚持6小时，因为其造价高昂且工艺繁琐，暂时只供官方使用。 不过这次，防护服就没什么用了。 在精神联结的那一瞬，「蛛母阿潘」就已经逐渐苏醒。 它并没有进化出超强的视力，反而维持了普通蜘蛛的“近视”设定，只能感知光线，却看不到眼前的东西。 它对外界的感知依靠感觉毛，感觉毛分为五种，分别是听毛、触毛、刺、味觉毛和化学感觉毛，每种感觉毛各有功能特性，使它能清晰地感受到振动、空气流动和个体释放的信息化学物质等。 因为虞露白和陆佳站在原地没动，身上的信息又被防护服屏蔽得七七八八，「蛛母阿潘」并没有感知到面前正有两个人存在。 然而它的精神力却告诉它，那个让它从心底感到喜悦臣服的存在就在身前的不远处。 蛛腿兴奋地摩擦地面，发出可怖的“滋滋”声，漆黑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向虞露白这边看来。 陆佳被八只蛛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只大蜘蛛又似乎陷入了某种狂躁的状态……它可是有过发狂杀人先例的啊！ 她吓的浑身发抖，瞳孔骤缩，没一会儿鬓角就被冷汗浸湿了，死命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丢人的“咯哒咯哒”声。 虞露白只是瞥了她一眼，没看到一样，唇角却勾起一个略带恶意的笑。 哼，她的笑话可不是这么好看的。 她用精神力在「蛛母阿潘」的头顶轻轻抚了一下，像阵风，快得几乎无法感知。 可「蛛母阿潘」却好似受到了极大鼓舞，发出来难以被人类听到的声音，精神力也如同一只渴求抚摸的小兽一样撒娇。 虞露白心情舒畅，感觉刚刚因为陆佳的行为而产生的那点不快都烟消云散。 看在她带着她来见「蛛母阿潘」的份上，就先饶她一次吧~ 正瑟瑟发抖的陆佳感受到身上的寒意再次加重，一头雾水：不是，咋了又？ 还没等她搞清楚身上那股恶意的来源，就看上身旁的少女“咔哒”一声按下开关。 下一秒，身上的防护服自然脱落，紧接着自动压缩成手掌大小的方块。 陆佳简直要疯了：“你疯了？！找死吗！” 虞露白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径自走上前。 陆佳：“回来！虞露白！你会死的！” 虞露白甩开陆佳的手，笑眯眯地：“我不会。” 陆佳气急：“你……” 刚发出个音，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失语。 苍白瘦弱的少女抚上寒光凛凛的蛛腿，那如利刃般的蛛腿可以瞬间摧毁一座大厦、刺穿一具人体，此刻却收敛了寒意，小心翼翼得生怕伤到她。 随着她的动作，那只等级为a，却被打上高危标签的「蛛母阿潘」，居然努力垂下头，似乎是想用脑袋去蹭少女的掌心。 陆佳猛然想起虞露白入职前上司曾对她说过的话。 “新人有点特殊，据说可以安抚「蛛母阿潘」，研究院猜测她对其他特异的亲和力也很高，这次虽然加入了咱们后勤部，不过特卫队和研究院那边都可能会来借人，小陆你对人家态度好点。” 最后，风吹散了上司那句若有似无的呢喃，轻的让她以为是错觉。 “这姑娘，以后可不一般呐……” 陆佳瞪大了双眼：不是，玩真的？她还以为谣言啊！ 第6章 特异收容所 现在只有一句话可以来形容陆佳的心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道新人是真有本事，她做什么孽去针对她，现在好了，人家都笑话没看成，自己反而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 她一定觉得我蠢透了吧……陆佳垂头丧气地扁着嘴，一边还忍不住悄悄拿眼神去看身边的人。 陆佳可不会认为人家没看出来她的恶意，毕竟刚刚在1124号室里，虞露白也没掩饰自己的恶意。 她瞄一眼，又瞄一眼。 然后就被抓个正着。 “我脸上有花吗？”新人苍白的脸上是温柔和气的笑容，看上去亲切极了。 可落在陆佳的眼里不亚于催命的警钟——就是这个表情！刚刚在1124里，这个表情差点给她吓尿了！ 呜呜，林师太，是她错了，早知道就听林师太的话不去招惹新人了π_π “嗯？是在心里骂我吗？” 陆佳猛地回神，额角的冷汗刷一下冒出来，忙不迭边摇头边摆手，声音坚定得仿佛要入党。 “咩啊！这是误会！” 着急忙慌地连家乡话都冒出来了，眼睛里满是真诚。 被她的态度无趣到，虞露白不再刻意吓唬人，不耐地撇撇嘴，脸上笑容一收，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恶趣味没被满足，她有点不爽。 同时收回了放在对方身上的大部分精神力，只留下一丝用作监视，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刚刚的事上。 不久前，在1124室，也就是「「蛛母阿潘」」的房间内，她们再次精神联结，这一次，她的精神力进入了「「蛛母阿潘」」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片蛛丝造就的世界，巨大的蜘蛛身处于一轮血月之下，满地都是莹白的蛛卵。 荒芜、诡谲，是电影也拍不出来的恐怖场景。 她走近巨蛛，发现那就是「蛛母阿潘」。 「蛛母阿潘」温顺地垂着头，漆黑的眼珠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虞露白知道，它看不见她，但是它的感觉毛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它记住了她的声音、手的触感和身上的气味，又或者用个更高深莫测的形容——信息素。 它的精神世界大敞开，欢欣鼓舞地欢迎她的进入，像信徒对待自己的信仰，也像孩子对待自己的母亲。 这时，虞露白发现月亮与地平线的相接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漩涡，透过漩涡的罅隙，她能看到后面零碎的画面。 青翠的巨树，一只巨蛛栖息其上，画面的边缘处，树下等草地上，一片仿若星空的漆黑发丝…… ——那是「蛛母阿潘」的精神深处，是它记忆存储的地方！ 少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往漩涡处跑。 还没靠近，巨大的气流已吹得她睁不开眼，虞露白埋头向前，也只勉强走了几步。 她看到剧烈的气流撕裂空气，罡风将周遭的一切都变成碎片。 再靠近的话，会死。 虞露白的脑中突兀地出现这个认知，应对危机的开关疯狂敲响了警钟（类似蜘蛛感应）。 无奈，她只能恨恨放弃，向来平静冷淡的心情此刻笼上阴霾，让她恨不得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 可恶可恶可恶！ 最终，她皱着眉脱离了「蛛母阿潘」的精神世界，意识回笼时，外界也才过去了十来分钟。 陆佳自然不知道她在精神世界的精力，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小算计被看透了才惹到人家的，此时被逗的战战兢兢，连悄摸打量都不敢了，生怕又被抓个正着。 虞露白看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发出一声冷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两人听到。 陆佳没了刚才热情活泼的模样，听到不屑的冷哼也一声不敢吭。 回了办公室，发现刚刚还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出去照顾各自负责特异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看到陆佳回来，身后还跟着个身材瘦弱的面生少女，不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的表情都是友善亲切的。 他们可都是职场老油子，可不像陆佳这个小年轻一样，在不知道新人背景的情况下就贸然表现不满。 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开口：“哟，回来了？刚刚正聊你们呢！怎么样，咱们这工作环境还不错吧？” 虞露白冲他微微一笑，没回答：“您好，我是虞露白。” “叫我老赵就行，我比你大，托大叫你句小虞吧，这是你位置，靠窗，工作累了正好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 虞露白偏头看了眼外面，差点被纯白的建筑闪瞎。 虞露白：我怀疑你驴我。 老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不出她脸上转瞬即逝的不满，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始给她介绍起办公室的其他人来。 虞露白听了一耳朵，好歹把人认全了。 如今办公室一共七个人，除她以外分别是： 阿琳，长发温柔的人妻，有个刚满周岁的女宝宝； 阿常，三十来岁，未婚，据说有个谈的很好准备结婚的女友； 陆佳，今年刚进来的小女生，家境应该不错，脾气不太好； 宇仔，和陆佳同批的寸头男生，和陆佳是大学同学； 陆全，陆佳她叔，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员工之一； 老赵，被吩咐来带她的老师傅，同样是办公室里资历最老的员工； 还有里间独立办公室里的副主任助理，姓杨。 最后一个当然就是她这个新人。 虞露白冲他们笑了下，算打招呼，大家闲聊几句，很快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老赵坐会自己的工位，打开防打扰系统，很快，一层透明的薄膜就把他罩起来，从外面既看不到他在做什么，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不过杨助那里应该能直接实时读取他的工仪（类似于电脑，但无娱乐作用，只有工作用）内容，所以一般没人在上班拿公器摸鱼。 很快，老赵给她打了个视频过来。 虞露白接通，面前的桌上投放出老赵小小的全身投影，站在桌上，就比她手掌长一点。 “在办公室我不好和你多说，怕打扰到别人，咱俩孤男寡女呢开防打扰也不大好，干脆就打视频。” 老赵先是笑呵呵地解释了一句，很快转上正题。 “根据杨助的意思呢，你以后就交给我来带，刚刚小陆带你逛过一圈，也告诉你「蛛母阿潘」给你照顾是吧？” 虞露白点头。 “虽然说你情况特殊，不好给你安排太多工作，但是一只特异肯定是不够的，等你熟练了，以后肯定要给你加量的，至少要到我们的一半。” 见虞露白没表现异议，老赵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 “我打给你呢，就是想给你讲讲咱们的规矩，这个小陆是不知道的。” “咱们一般给一天给特异喂三次，分别是早上九点，下午两点和晚上八点，食物有自动喂食器，一般不会出问题，你不用太在意，接下来的才是我们工作的重点。” “我们的任务除了照顾好特异之外，还要随时观测特异的情况，你的工仪里应该已经接入了3601室的监测器，记得随时注意它的各项指标，一旦标红了要即可上报，然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尽力搞清楚特异异常的原因。” “还有就是，每天早上十点和下午三点，也就是特异喂食后的一小时后，你一定要去现场观测特异的情况，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们大部队一块，不用担心。” “你手边那本员工手册和注意事项要仔细看看，这很重要，其他的有不懂再问我。” 说完，老赵笑眯眯地等着她提问。 虞露白随手翻了下手边的册子，被那繁琐的内容和超长的语句刺的眼睛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问了个超出老赵理解的问题。 “提问，现场观测的时候可以和特异互动吗？” 老赵：“你说啥？！” 第7章 禁令 老赵怎么也想不到新人能问出这种问题。 他没记错的话，新人负责的特异是那只凶名在外的「蛛母阿潘」吧？ 要知道「蛛母阿潘」可是造成了一百多人受伤，六十多人死亡的超级凶兽，性情凶残，长得也不好看，她怎么就产生了要和对方互动的想法呢？ 老赵讪笑，强撑着冷静回答：“注意事项手册里面第一条就是严禁和特异交流，所以互动是明令禁止的……” 虞露白失望：“好吧。”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bug！ “监测器是只监测特异的生理状况，并且权限全部转移给我了是吗？” 老赵一听就知道这姑娘压根没放弃要和特异互动的想法，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说「蛛母阿潘」能收容回来是一个虞露白出了大力，当时研究院和特卫队都抢着要人，结果被人家以还没毕业的理由拒绝了。 不是吧？难不成“谣言”是真的？！ 他试探着问：“小虞啊，你老实告诉我，你真能跟「蛛母阿潘」交流？” 虞露白淡笑：“怎么可能，侥幸而已。” 见她不想说，老赵也不问了，对于虞露白的疑问，他并未正面回答：“理论上来说监测器确实只能监测生理状况，但是并非没有摄像头，不过只有关键时刻才会打开，但是你吧，自己小心。” 这几乎是明示了。 虞露白听懂了，也接受到了老赵的善意，脸上笑容真诚许多：“我明白了，谢谢您。” 老赵忙摇手：“嗐，小事~那就先这样，你员工手册和注意事项要仔细看，里面很多强条的，违规要受罚的。” 虞露白点头，接着挂断了视频。 她沉默下来，脑中思考着老赵刚刚的话语。 监测器应当是配备了摄像头的，不过平时应该是关闭着，关键时刻……或许就是他提到过的特异出现异常的时候，最后他还特地提醒她小心…… 估计就是她所展现出来的能安抚狂暴状态下的「蛛母阿潘」的能力太过特殊，也许有人会通过摄像头来观察她。 思及此，虞露白垂着眼睛，她倒是没后悔，毕竟摄像头里看到的也不过是她闭着眼睛摸「蛛母阿潘」的大腿。 精神力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科技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也没听人说过精神力开发之类的，她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她舒了口气，拿起员工手册。 还没看几眼，就双眼一闭，把书一扔，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愧是官方单位，员工手册果然又臭又长！ 重点是废话中还夹杂着有用信息，让人不得不看下去！ 虞露白捡回书，憋着口气继续看，全程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活像是遭受了什么精神污染。 殊不知此时，属于小办公室的聊天室中，几人正聊的火热。 【223干饭小分队（无杨助版）6】 【笑口常开：咋样老赵，新人感觉如何？】 【老赵：挺认真的一姑娘，就是脑回路怪怪的】 【开车去宇宙：那里怪？】 【老赵：问我能不能跟特异互动】 【笑口常开：牛逼……】 【开车去宇宙：6哇！】 【开车去宇宙：话说新人真能跟特异交流啊？】 【笑口常开：@一只小陆】 【一只小陆：真】 【开车去宇宙：我靠！】 【笑口常开：我靠！】 【是琳不是林：看来咱们办公室来了个狠人啊】 【大陆：说啥呢这么热闹？】 【……】 群里的消息没一会就直逼99+，所有人都在好奇虞露白的来历和能力，而知道对方有多厉害的陆佳全程缩着尾巴，半点没有平时叽叽喳喳的活跃劲儿。 不过这些事虞露白都知道，她好不容易啃完一本员工手册，总结出了几点，结果一看手边还有一本注意事项，头都要大了。 她上学的时候也没这么不爱看书吧（除了文学和古典语）？她理化成绩还是全校第一呢。 不过幸好，注意事项只有薄薄几页，拿在手里轻飘飘的，里面应该都是干货。 翻过前言和目录，正经内容其实才两页，她很快就翻完了。 除了老赵已经和她说过的事情之外，薄厚两本书最终整理出来一页纸的内容—— 1、 请不要和特异有过多接触，也不要相信特异。 2、 请不要低估特异的危险性，一旦发现监测器异常，请立即上报并赶往现场等待特卫队。 3、 特异兽性大于人性，所以请不要把它们当成同等的存在，请牢记，特异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 4、 若无权限，请不要随意进出特卫队和研究院，否则按间谍处理。 5、 现场观测特异时请严格按照门上粘贴的注意事项行动，否则后果自负。 6、 8号楼为绝对禁地，若无允许，请勿随意进入，违反者一律按间谍处理。 7、 以上守则皆为强条，若有违反，作辞退\/关押\/间谍罪处理。 虞露白对研究院和特卫队好奇心不重，毕竟以她的如今的处境来看，以后绝对能接触到这两个部门，反而是这个被称为“绝对禁地”的8号楼…… 她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被称为“绝对禁地”，里面到底有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8号楼就是特卫队隔壁那栋吧？ 特卫队本身就在角落里，离其他建筑有一段距离，原本应该和1~7号楼挨着的8号楼反而在特卫队大楼附近。 不合理的布局，不得不让人怀疑建造8号楼时的动机。 仿佛就是打一开始，高层就恨不得能离8号楼远远的，同时又紧挨着特卫队。 像守护，也像是……警戒。 虞露白打定了主意，等她弄到权限，一定要去神秘的8号楼看看，就算没弄到权限，偷摸着也要去探探。 刚刚闲逛的时候，她就感觉到里面有种熟悉的气息，仿佛陪伴她良久，一直催促着她前去。 当时顾忌着陆佳也在，她没好多问，这会看到注意事项里特别注明的8号楼，两件事才猛地联系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她要寻找的答案！ 第8章 「黑巢邪神」(一) 收容所的日子十分平静，每天跟着同事们一起去1124室，又一起回来，然后重复着这种生活。 自虞露白入职收容所已经快半个月了，然而她的轨迹却被限制在办公室和1124室里，除此之外的地图却完全没有解锁。 她长长舒了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耐心，安静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个所谓的“最佳时机”估计要等到她的权限再高一点的时候了。 思及此，不着痕迹落在队伍最后的虞露白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前头的同事们，触及陆佳慌张的目光还冲她微微一笑。 表面上做出一副文弱和善的模样，实际上谁知道她心里想的是如何升职呢。 办公室里，老赵和陆全资历最老，年纪都在45~50岁之间，身为他们领导的杨助倒是要比他们年轻一点，42岁。 又想起来唐晓森和李静妍的职位，一个特卫队三分队队长，和一个研究院三级研究员，一方面表明了两人能力出众，另一方面，也说明后勤部升职不易。 不过想也是，年轻人有几个乐意进后勤部的，专业对口的想方设法去研究院，不对口的则想着去特卫队，后勤部不过是他们转岗的垫脚石。 于是也就造成了这样一个画面——后勤部员工由大量中老年员工、少量年轻员工以及更少量的中年员工组成。 这批中老年员工大多是其他部门转岗过来，自身能力不足，在原岗位上看不到升职的希望，自身年纪渐长，于是跑到后勤部来养老的。 虞露白不由得失笑。 她也是年纪轻轻养上老了，若不是惦记着寻找记忆，就这个工资和工作环境，谁还想着搞事啊？ 正当她寻找着机会升职时，机会自动找上门来了。 跟着同事们回到办公室，远远的，她看到一道颀长身影站在办公室外。 陆佳似乎认识他，惊喜地和他打招呼：“秦恪哥，你怎么来了！” 对方却十分公事公办，只是浅浅点了下头，就连称呼也十分疏远：“陆干事。” 然后挨个和其他人打招呼，看到人群后的虞露白时眼睛一亮，，兴奋地冲上前。 “虞小姐，好久不见了！” 虞露白一脸迷茫：“你谁？” 青年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不过很快又明媚起来：“在书文女校里，你应该不记得我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恪，特卫队三分队副队长。” “唐晓森手下？” 秦恪狂点头，笑得一脸傻狗样，哪有刚才面对陆佳时的高冷。 虞露白几乎能幻视他身后疯狂摇动的大尾巴，连忙摇头，试图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幻想甩出去。 脑子里的天马行空半点没表现出来，表情如常地询问：“找我有事？” 秦恪傻笑两声，接着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防打扰系统，一道透明的薄膜将两人笼罩，从外界看，两人仿佛完全隐身了。 那边，宇仔推着表情不大好的陆佳回办公室：“好了好了，咱们不管人家，回去嗷。” 阿琳：“估计是有工作吧，要不然怎么现在过来了？” 陆佳闻言表情好了许多，只是语气仍然有些不悦：“我知道了啦~” 阿常笑呵呵感叹：“青春啊~” 至于两个老的，人精似的，当然看得出小年轻之间那点眉眼官司，不过他们年纪大了，也不爱掺和情情爱爱的东西，自然当做不知道。 秦恪和虞露白之间的气氛自然不像陆佳脑中幻想的那样暧昧。 秦恪是个热情过度的人，大抵是因为有救命之恩，对虞露白的态度更是热情。 然而他并不多话，只是用一双亮晶晶的、小狗似的眼睛盯着她。 虞露白的态度就显得冷淡许多，维持着礼貌点笑容：“什么事？” 闻言，秦恪收敛的一脸傻笑，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变得沉稳冷静，看上去倒有几分副队长的模样。 “我们三分队想邀请你加入我们这次的任务。” 虞露白一挑眉，露出几分感兴趣的模样：“什么任务？” —— 三天前，d16区中心城区突现特异。 所有接到收容任务的特卫队员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没想到这只尚未得到代号的特异出奇强大，而且它的能力偏向精神攻击，目前展露出来的就有精神操控、催眠、狂热化和混乱影响等。 这支派去的队伍最后谁也没回来，只有随身携带的记录仪兢兢业业地记录下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的世界。 扭曲的的触手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特异身边是建立了一半的巨大黑色巢穴。 简直像是……传说中的邪神！ 指挥总部的所有人在目光触及视频中身影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来自深渊的呼唤，有的人无法承受直视“邪神”的后果，身躯扭曲生长，四肢逐渐变成肉色的触手，嘴巴开裂至耳根，长出了满口的尖牙。 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眼睁睁看着同事上一秒还是正常人，下一秒就化作怪物。 防护仪很快启动，怪物被定在原地无法行动。 有人果断拔枪，却被同事拦下：“你在干什么！不能开枪，他们是我们的同伴啊！” “他们还有哪里像我们的同伴！” 两人据理力争，最后总指挥官阻止了这场争端：“先把这些……控制起来，让研究所的人试试看还能不能……” 人群陷入死寂。 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预感。 他们已经彻底异化，或许再也变不回人类。 接着，似乎是有什么生物好奇地捡起了记录仪。 一张恐怖的脸孔出现在视频之中，开裂至耳根的嘴唇里生满利齿，扭曲的四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根的触手…… 然后，视频里的画面则越来越靠近怪物的口腔，紧接着猛地变黑，视频里面传来了恐怖的咯吱咯吱声。 ——它正在咀嚼记录仪！ 指挥部里尚且完好的人们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画面，仿佛被怪物咀嚼的就是他们一样。 有人竭力遏制恐惧，却难掩话语中的颤抖。 感性的年轻女人眼中含泪，抽噎着问：“他们……还能算是人类吗？” 没人能给她答案。 之后，d16区又陆续派出几支队伍，依然无一归来。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向所有中洲的收容所请求援助。 —— 【特异档案】 编号：无 代号：「黑巢邪神」 介绍：未收容，体型庞大。因其建造的黑色巢穴而得名。性格未知，能力不明，暂定为精神系特异。不可直视，所有直视者都会异化为怪物，距离越近，概率越高。 战力等级：不明 危险等级：sss 第9章 「黑巢邪神」(二) d32区和d16区分别位于d区的两个对角线上。 因此，虞露白他们赶过去需要横穿abc三个区，幸好空中早已修建起星轨，他们乘坐空中飞车，到达d16区也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 这次被派去执行救援任务的有二分队和三分队，三分队的正副队长都是老熟人，一个唐晓森，一个秦恪。 二分队的领队是个眼熟的壮汉，身材高大，肌肉隆起，声音洪亮如钟，在人耳边说话的时候几乎能将人感到耳朵震聋，看上去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样子。 副队长是个十分精致的青年，面容阴柔女气，身材却出乎意料的壮硕，带着眼镜，眼底时不时划过一丝精光，看上去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实际上相处之后才发现，对外人他确实精于算计，对自己人就和善许多。 这两人倒还挺互补。 虞露白百无聊赖地听着三分队的一个队员在那讲笑话，耳边时不时传来大嗓门打雷般的大笑。 d32区的收容所十分大方地包下一整节车厢，防打扰一开，他们大吵大闹也不怕影响到别的乘客。 路上的氛围倒是挺和谐，虞露白靠着窗户懒洋洋地打哈欠。 也不是没人试图把她拉入话题，都被她温柔但强硬地拒绝了，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来自找没趣。 说实话车厢里对她感到好奇的队员不在少数。 能安抚危险等级s+的「蛛母阿潘」、长得漂亮但是似乎身体不好…… 简直和特卫队格格不入啊！ 他们特卫队，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基本上是由一群肌肉大猩猩组成的，哪怕是女队员也不例外。 突然有一天，一群肌肉大猩猩里突然来了个纤细、瘦弱、温柔的漂亮妹妹——就像狼群里混入一只小白兔。 那么可口！那么可爱！ 他们小心翼翼，生怕吓到这个仿佛被风一吹就病倒的病西子。 在察觉到她脸上的疲态之后，就连被称作“脑子里只剩下肌肉”的二分队队长林广志也在被提醒后放轻了声音。 没多久，人群渐渐散去，所有人都坐回座位上，或是发呆，或是掏出手环投影了电影。 喧闹的车厢一下子沉寂下来。 没人发现虞露白的唇角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一天一夜很快过去，凌晨三点，他们一行人走下空中飞车，个个看上去精神饱满，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奔赴战场。 当然精神了！ 先不提人类的身体素质大幅上升，一天一夜的旅程根本只是个开胃菜，更何况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消耗体力，后半程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 一开始是看人家妹妹睡着了不好打扰，后面习惯了，睡觉的睡觉，看电影的看电影。 导致他们下车，和比他们早来几分钟，来自d29区的特卫队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负责接待他们两队的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回了下榻的宿舍。 临走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说：“今晚各位先休息，明早八点，请准时前往指挥部开作战会议。” 说完，她就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大半夜的，各位队长们也没有训人的心思，只吩咐了一句“回去赶紧补觉”就分别了。 虞露白和唐晓森一个房间。 其实她不是很想和唐晓森接触。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太过深沉，表面上唐晓森是一个干温柔和善的人，实际上心机手腕样样不缺。 想也知道，一个没有心机的女人如何在这个年纪、在一个男性占比70%以上的特卫队中当上正队长。 而且，虞露白曾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隐晦的打量，那些若有似无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表明了唐晓森对她的关注。 总觉得唐晓森接近她是带着目的的。 关于她的过去，唐晓森绝对知道些什么，并且因为那些过去，唐晓森对她抱有警惕。 如今她们之间的相处看似和谐，实际上只不过是双方刻意迎合的结果，一旦有一方打破这个和谐，双方绝对会不遗余力地按死对方。 所以虞露白不能直接问，甚至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怀疑自己“过去”的模样。 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书文女校里安抚「蛛母阿潘」这个行为，终究是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 虞露白怀疑，那些她曾经感受到的暗中的注目，其中有一道就属于唐晓森。 一捧水浇上脸蛋，洗去疲惫和尘土。 虞露白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水珠顺着脸颊的弧度滚落。 那双眼睛，冷静、平淡、不动声色，仿佛深井中无波的死水。 “小鱼？你好了没有？”门外的唐晓森催促道。 “马上！” 她应声，看着镜中人的目光慢慢变得无害，勾起纯澈无辜的笑容。 她开门出去。 “晓森姐，我好了。” “怎么待这么久，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坐一天车感觉身上全是灰，就多冲了会儿。” “那好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不要憋着。” 唐晓森的表情放松许多，拿起衣服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虞露白早已躺在床上，背对着她，身体有些微弱的起伏，似乎睡得正香。 她关了灯，也渐渐进入睡眠中。 第二天一早，七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两人洗漱完一起去了食堂，吃过饭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往指挥部走。 唐晓森找到了d32区的位置，没多久，d32区特卫队员们就三三两两地找来了。 先按着平日里训练的习惯各自站好队，由高到矮排成一个正方块。 队长和副队长们则站在队伍前面，身为救援小队总负责人的唐晓森则站在最前端，表情凌冽严肃。 这时候，没有加入队伍的虞露白就显得十分显眼突兀。 反倒是还不熟的林广志突然想起来她：“诶，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没地站？” 秦恪：“！！！” 唐晓森：“小鱼过来，站秦恪身边去！” 虞露白听话地走过去，在秦恪身边站定。 这点突发情况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隐晦的，也有毫不掩饰的。 虞露白岿然不动，似乎一点也没有为这些注视感到苦恼。 她穿着特卫队的黑色作战服，合身的鳞甲包裹着纤浓有度的身躯，站在秦恪身边几乎要小了一圈。 晨风送来人群的窃窃私语。 “这谁啊？d32区的新人？” “这么瘦，能打吗？” “长得倒是挺漂亮，也不知实力怎么样。” “哼，战场上见真章呗。” 还没等这些人议论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指挥部里出来。 青年容貌英俊，表情严厉，一双凤眼冷冰冰地直视着人群。 “八点到了，你们——”他指着那些私底下说小话的人，“交头接耳，先给我去跑10圈！” 这个下马威果然震住各区来的特卫队精英们，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竖起耳朵听青年发言。 本以为是个官威很重、十分重视形式主义的长官，没成想这人是个行动派。 他仅仅只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紧接着就叫各区的总负责人进指挥部开会去。 第10章 「黑巢邪神」(三) “我叫段寻，来自a区，是这次救援任务的总负责人。”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服从命令！现在——所有分区负责人跟我进来开会！” 来自各分区的负责人陆续进入指挥部，唐晓森也不例外。 站在炎炎烈日下的众人一开始还保持着笔直的站姿，没多久人群中慢慢响起第一声窃窃私语，接着演变成哄闹。 虞露白听着左右方队抱怨着天气太热，还有人试图来和他们搭话。 “诶，老兄，我们d30区的，你们d32的啊？” 林广志憨笑。 那位老兄看到林广志搭理他，更来劲儿了，整个人凑过来，用一种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整个方队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那姑娘谁啊，长得挺漂亮，就是这小身板，遭得住训练？”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停在虞露白身上。 虞露白没想到吃瓜也能吃到自己身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傻大个怎么回。 没想到关键时刻林广志居然一点儿也不憨了，神神秘秘地说：“你小声点，那是我们区的秘密武器，我们负责人都不让我们往外说！” 这骗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倒让虞露白开了眼了。 她自诩看人准，没成想这次竟然看走眼了。 林广志，看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会骗人！ 察觉到她惊讶的目光，秦恪挠挠头，露出一个傻笑。 “你也觉得反差是吧？我一开始也以为林队是个傻大个来着。” 笑得比伪装前的林广志还憨，仿佛跟她同样被欺骗过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事情。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默默离秦恪远了一步。 她怕被传染傻气。 里面开会没开多久，大概过了半小时，众负责人就涌了出来。 段寻走在最后，看到负责人都站回各自方队才走上前，扩音器将他的声音送往整个广场，每个人的耳边都响起了那如同重锤敲击在心头的声音。 “诸位，相信我们此次都有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收容特异，拯救民众！我希望你们能心无旁骛，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也希望我能完好无损地送别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现在，解散，各负责人将任务详情通知下去，一小时后各自在任务地点集合！” 烈阳落在青年俊美的脸庞上，高挺的鼻子在脸颊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茶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显得既剔透又坚定。 虞露白看着高台上的青年，半晌，垂下了眼睛。 “小鱼，愣着干嘛，走了。”唐晓森轻拍一下她，脸上带着笑意说。 —— d32区小队开了一个简短的作战会议。 他们队很不幸，分到了“进入中心城区，收容「黑巢邪神」的任务。 唐晓森带回来许多关于任务的内容，其中就包括被命名为「黑巢邪神」的特异最新报告。 经过三天的实验，d16区收容所已确定，那些被异化的怪物早已不是人类，他们已无法变回人类。 没有自我意志、没有思想，群居动物，肉体只依据本能行动，会攻击一切目光所及的活物。 他们行动的能量来自于「黑巢邪神」，脑子里被催眠一般地灌输了“神至高无上”的思想，是邪神的狂热信徒。 研究院更倾向于异化原因是他们的精神被「黑巢邪神」入侵了，最后陷入混乱，身体里被寄生了邪神的一部分——因为研究员们发现怪物的大脑中布满触须，它们取出体外时还在不断地分裂。 触须外形呈黑色，表面布满肉瘤和吸盘，似乎还残留着自我意识。 在被剖出来的一瞬间还试图寄生另一位研究员，要不是他们穿着防护服，或许研究院将会成为下一个沦陷的区域。 所有人拿到这份报告时都陷入的死寂。 最后，有个队员红了眼圈，嘶哑的声音仿若呢喃：“你们说……中心城区里，还有人类吗？” 没人能回答他。 尽管这个答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怀抱希望，毕竟，中心城区常住人口超过10万人，事发当天是假日，商业区和小吃街挤满了来自中洲各地的游客，实际人数只会比10万更多。 这个伤亡数量还要得益于d16区并非超级大城，也不是什么旅游热门城市。 不过逾10万人的伤亡—— 若是他们都异化为怪物…… 不敢想象到底有多少家庭破碎，他们也不敢想象，进入沦陷的中心城区做任务，将会面对多少怪物。 也许在走到「黑巢邪神」面前之前，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这几乎是一场必输的战役。 可是没有人想着退缩。 因为在他们身后，是成千上万的普通民众，那里面有他们的家人亲友。 即便是知道前路灰暗，他们也只能一往无前。 虞露白坐在角落里，看着队员们低头写着遗书——没错，是遗书——如果他们真的不幸战死，那么这份遗书将会成为他们家人最后的慰藉。 “有必要吗？” 虞露白不理解人类的这种情感，炽热的、仿佛能烫化她的情感，让她的心脏某处都产生了一团细小的火光。 “什么有必要吗！”秦恪的笑容依旧傻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奔赴前线的人不是他一样，“这次任务只有两个结局。” 他的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这一刻，青年的笑容熠熠生辉。 “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咱们成功收容！” “没错，咱们可不能退，退一步，万一下一个轮到自己家人了呢？” 林广志的脸上不复憨笑，他看着虞露白，仿佛温和的长者注视着小辈。 “我家小闺女才三岁，还没好好看过世界呢。” 虞露白想质问他——明知家中有娇妻幼女，为何还要送死——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迷茫，也察觉不到自己的那双眼睛已经将所有问题都问出来了。 林广志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孩子似的：“就是因为家里有老婆孩子，我才更不能让这个世界变成300年前那样。” “如果我的死，对收容「黑巢邪神」能起一点作用，那就不亏！” 虞露白闭上了嘴，她依然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只是也学会了不再将质疑说出口。 大抵是把她的表现看成了恐惧，向来和她虚与委蛇的唐晓森脸上笑容也温柔许多。 “小鱼，”她说，“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特卫队的人，可以在外面当后勤的。” ——可是我想去看看，见识一下人类之间的羁绊与情感是否像你们嘴上说的那样大义凛然。 她心中依然无法相信人类的话语，无法相信有人能为了拯救别人付出巨大代价，甚至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 少女撇了撇嘴，状似不耐。 “你们都去了，我还能不去？” “好，”这一刻，唐晓森似乎误会了什么，温柔地笑看着她，轻哄，“你只是不得不去。” 虞露白莫名有种被看轻的感觉。 (▼皿▼#) 哈？小看我？小心到时候背地里捅你刀子哦。 第11章 「黑巢邪神」(四) d16区的面积在整个中洲算不上大，中心城区更是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不过在取消国家，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的今天，一个洲就作为一个行政区，行政区内又根据末世前的城市模式建立起一个个分区。 作为最外层的d区面积最大，当受到来自海上的袭击时，d区将会成为整个洲的第一道防线。 然而经过了三百多年的末世，虽说如今人口数量略有上升，和末世前超级大国数十亿人口相比，依然不够看。 比如他们中洲，总面积4732万平方公里，人口却只有10亿上下。 而作为其中分区之一的d16区，总面积90万平方公里，而其中分为了中心城区、中圈和外圈，总共只占了d16区不到二分之一，剩下的全是一片尚未被开发的荒漠，将整座城市如同孤岛般包裹在其中。 而这，也是末世后大部分城市的现状。 中心城区面积在10万平方公里左右（和末世前某些小国面积差不多大），开飞行器横穿只需要半小时（没算过，勿考究）。 军用飞行器速度更快，比民用飞行器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次他们不能乘坐飞行器进入。 一来，「黑巢邪神」体型巨大，可以轻易看见空中的飞行器，即便是使用了隐身模式，谁也不能保证「黑巢邪神」无法察觉，到了那时候，飞行器就是个飞在空中的靶子。 二来，异化的怪物还具有人类的五感，包括视觉、嗅觉、听觉在内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加强。 若是开着飞行器进入，恐怕他们会面对下方成群的怪物，前面还有只大boss在等着的场面。 想想就窒息，这和送死有什么差别？ 不过队员们都配备了段寻从a区带来的最新黑科技——升级版防护服以及总重仅为3kg的液态金属外骨骼。 这一套下来，不仅能把人遮的严严实实，还提升了人的爆发力，同时使人变得更加灵巧，再加上耳朵上的猫耳振感器（放大声音，并且能感知振动），以及眼睛上的战斗眼镜（热成像、夜视、物理作战分析等），增加了他们躲过异化怪物的信心。 虞露白身穿黑色作战服，表情冷淡，一双眼睛清凌凌，带着显而易见的距离感。 不过没有人有空看她，所有人都目光坚毅，只等一声令下，被分配到“进入中心城区”任务的队员们就陆续进入。 在他们不远处，后勤人员和指挥人员遥遥站着。 作为总指挥官的段寻站在人群之前，他没发表长篇大论，只是送上了最质朴的祝福。 “诸位，等你们平安归来，好运！” 特卫队员们齐声：“是！！！” 身穿作战服，威风凛凛的队员们身姿笔挺，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浓雾之中。 在他们身后，有感性的人抹着眼泪，抽泣出声。 可是没有人回头。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 整个中心城区都被笼罩在一片不详的灰色浓雾中，走进去才发现，比起是雾气，它更像是烟。 行走其中，不时有絮状的尘埃扑簌簌地落在作战服上，脚踩在地上也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唐晓森蹲下身，捻起一点灰色尘埃，神情凝重。 秦恪：“队长，这是什么？” 唐晓森摇头：“不清楚，但是千万要小心。” 说着，她从空间器里拿出一个瓶子装了一点尘埃进去。 “跟紧队伍，不要脱队，如果发现脱队，记得呼叫。” 在队伍频道中发完这句话，小队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让异化怪物察觉到。 众人列着作战队形缓步前进，每个人手上都端着木仓，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确保视线内没有死角。 而虞露白则被他们护在中心，四周的队员将她包围。 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后勤部的员工，入职收容所不过半个月，是个再纯不过的新人，因此大家都不自觉地照顾她。 她慢悠悠地跟着队伍前进，姿态甚至有些闲适。 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不如说人类恐惧黑暗，她在黑暗中反而如鱼得水，哪怕不带战斗眼镜，也并不影响她的视线。 而且，她能感受到空气中细微的“气”，这些“气”流淌在周身，让她有远超他人的感知力。 比如说，现在身边的“气”就是总体呈黑红色，闻起来腥膻潮湿，还带着一点奇异的甜味，让人闻久了头脑发昏。 虞露白大胆猜测——这些“气”或许就是让人异化的关键。 在她的视线之中，能看到这些黑红色的“气”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队员身上，不过碍于作战服，它们并没有入侵人体。 看来目前并不用担心队友拖后腿。 等时间久了……那时就不好说了，或许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会异化为毫无理智的怪物吧。 虞露白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 她倒是很期待那一幕——战友异化，苦苦哀求他们给个痛快，而他们却下不了手的场景。 到时候动手的那个将会面临怎样的职责呢？而“杀人者”又将会陷入怎样的噩梦？ 真到了那一步，这个队伍还会像之前说的那样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吗？ 怀着微妙的恶意，虞露白并未提醒他们空气的异样。 队伍无声向着中心靠近，可地图上显示他们距离「黑巢邪神」仍有将近150公里的路程。 才走了一半不到。 “靠，好累！”有人大口喘气，低声吐槽。 随着话音落下，陆续有人开口。 “就是，才走了这么一点，怎么这么累！” “今天怎么回事？” “平时也没见我这么菜啊！” 队伍前方的唐晓森闻言冷冷喝止：“行了，都闭嘴！” “应该是这里的空气有问题，让我们体力消耗得更快，”她轻轻舒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息，“原地休息五分钟。” 队员们找了个建筑围在一起坐下，不过依旧保持着警惕，手里的枪也没放下。 这栋建筑在之前应该是小卖部之类的，一共两层，通往二楼的门紧锁着估计是老板的居所。 货架上消失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是食物，也许附近的幸存者曾经靠此生活。 然而根据地上积灰程度看，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过。 这说明了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低迷的沉默，那些因为人群聚集自然而然产生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因此消失了。 突然，从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重物拖曳的声音。 无需提醒，队员们纷纷找了地方隐蔽起来，虞露白身边一个不认识的青年也一把摁住她的脑袋，把她藏在货架之后。 声音逐渐靠近了。 最后，它停在了小卖部门口。 然后，良久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们还没有听到怪物离去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巨大压力之下，头盔内的空气循环系统也无法阻止汗水顺着鬓角滚落。 透过货架的间隙，虞露白看到一个诡异的身影停在玻璃门一米远处。 那个身影十分丑陋，臃肿肥大的身躯层层叠叠，远远看去仿佛一个肉球，扭曲的触须取代了四肢，此时正在空气中肆意扭动（像个触手版的病毒）。 虞露白莫名有种直觉——它在感知环境。 平静的行进似乎要被打破了。 队员们默默端起枪，枪口皆瞄准了门外的怪物。 空气中有种紧张的焦灼感。 第12章 「黑巢邪神」(五) 所有人全神贯注，神情紧张地看向大门的方向，手指放在扳机上，只待门外的怪物一进来就迅速且尽可能无声地解决掉它。 虞露白仿佛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没人看见她头盔下的唇角含着戏谑的笑意，也没人发现无形的精神力早已悄无声息地延伸到十公里之外的地方，以她为圆心，十公里为半径，圆内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脱她的感知。 这些能力仿佛与生俱来，无需学习，自她在书文女校第一次安抚「蛛母阿潘」后便宛如常识般被灌入她的脑海。 庞大的精神力可以通过接触入侵人的思想，在不知不觉中影响ta的行为。 也能如现在般变成她的另一双眼睛，将精神力所至之地的所有动静都传输到脑中。 而这仅占她精神力总量的万分之一不到，像是人类从海洋中舀了一杯水。 因此，她不仅能看到门外站着的丑陋怪物，也能看到不远处小巷的墙角处，三只怪物躲藏着，触手却兴奋地舞动。 更能看到，在他们身边，隐藏着一只比门外怪物距离他们更近的怪物，它正在暗处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们，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兴奋地瞪大了，胃部痉挛着发出咕咕叫。 ——它饿了。 而这一切，队员们都没察觉到。 出乎意料的是，正当气氛一触即发时，门外的怪物犹豫了许久，居然转身离开了。 遮盖住昏暗天光的怪物艰难地移动身躯离开，奇特的“啪嗒啪嗒”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唐晓森做出“放松”的手势时，有人猛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便大喘着气坐倒在地上，嘴里不住呢喃着：“呼~吓死个人……” 一时之间，耳边全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连唐晓森也闷了满头汗，僵直的手指一时无法动弹，掌心全是粘腻的汗水。 等大家发泄地差不多了，她才开口叫停：“好了，都保持安静。” 喘气声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没几秒，所有人又变回了那副呼吸都几不可闻的模样。 “再休息五分钟咱们就离开。” 唐晓森冷静地下达了指令。 “是！”众人轻声且齐声应道。 空气逐渐恢复沉寂。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咔哒…… “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年轻的队员颤抖地吞了口口水，眼睛因恐惧而瞪大，危机感知疯狂敲响警钟，背上霎时间就流满冷汗。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个声音并非从门外传来——而是在他们头顶上。 还没等他们把视线转移到一楼二楼之间紧闭的金属门上，一个巨大的肉球猛然从二楼撞出来，duangduangduang地在楼梯上弹跳几下，平安着陆在一楼。 有个队员尚未反应过来，脚腕就被触手圈住，整个人倒吊在怪物面前。 流着涎水、布满密密麻麻利齿的嘴巴直映入眼帘，充满红血丝的眼睛饥渴残忍地看着他，已看不出几分人类模样的脸上尽是狰狞的兴奋。 “啊——”队员发出短促的尖叫，很快便反应过来，牢牢咬住牙关，把剩下的尖叫吞了回去。 然后已经来不及了。 猫耳振感器诚实地将外界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 整个街区倏的活了。 蜗居在房间里的、漫无目的游荡在外的，还有本身就躲在不远处等待伏击他们一队人的那四只怪物纷纷向这里移动。 咔哒咔哒、悉悉索索—— “赶紧解决掉它，咱们快走！！！” 唐晓森反应很快，在队员被抓之时就组织好了队形，在听到遍布整个街区、成千上万的脚步声后，对着左前方的队员做了个手势，几人相视点头。 常年累月一起训练行动的默契让他们早已变成了一个眼神就能互相明白对方意思的亲密战友。 由三人组成的小队悄声向怪物身后靠近。 就连被抓的队员也强撑着恐惧和愧疚，在怪物的触手下做出一副反抗的姿态，试图用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四肢攻击，吸引了怪物的大部分注意。 虞露白见状，略带兴味地挑眉。 她如同一个局外人，看着这群人挣扎求生，心中有些好奇他们的结局。 在她的“视线”中，看到了“大部队”正向这里聚集，最近的一只赶过来还有不到五分钟时间。 他们最多只有五分钟时间救下队友、杀死怪物或是成功逃跑。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一脸凝重的唐晓森——那么在杀死怪物浪费时间和成功逃跑保留性命之间，她到底会如何选择呢？ 依虞露白的了解，唐晓森八成会选择后者。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虚伪自私至极的人，队友的性命恐怕比不上自己的荣耀功勋吧？ 虞露白自认已经悉知一切，默默退到墙角，省的等会儿打起来波及到她这个脆皮战五渣。 对此，唐晓森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临阵脱逃的行为有所表示。 其他队员亦是如此，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后勤部新人，本不应该面对这样的危险，是他们将她拉入险境，就有义务毫发无损地将她带出去。 战斗一触即发——绕到怪物身后的三人在唐晓森的示意下由后方发动了袭击，于此同时，其他队员从左右包抄，而唐晓森则带着两人牢牢守住前方，另有四人守在玻璃门旁，充作侦查。 变异并没有赋予怪物超凡的精神力，按照末世三百年后科技进步，人类对大脑的开发进程，人类还尚未到达精神力层面的新篇章。 因此，怪物除去五感增长外，无法如同“后脑勺长眼睛”一般感知到来自后方的袭击。 更别提袭击来自三方，后、左、右，怪物先是把触手上绑着的队员往后一扔，稍稍阻碍了三人的进攻，紧接着本能地向前躲避破空而来的刀刃。 如此，便落入了唐晓森的陷阱中，从怪物向她这边冲来时，她便带着两个通讯员，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布置好了电磁锁阵。 滋滋——四面冲上的电光如同一张网，将怪物牢牢地困在阵中。 怪物恼怒地四处乱转，正想用触手破坏电磁锁阵，还没靠近，就感受到了一股高热高压，让它的触须尖尖有些刺痛。 吓的它连忙缩回触手，无能狂怒地冲着他们嘶吼—— 苏醒的街道中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应和。 “吼吼——” 唐晓森敏锐地眉头一皱，忙道：“不好，它在呼唤同伴！” 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通讯员，年轻的通讯员打开手环，空中投影出一幅呈现幽蓝色光芒的地图。 竟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获取了这附近的地图，详细到街道、楼栋、楼层以及楼栋间的距离！ 通讯员随手点了几下，接着，所有人都光环中都收到了这幅地图。 虞露白好整以暇，悠悠从角落走出，出于最后的好心提醒：“敌方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不用她说，唐晓森也已经看到飞速滚来的怪物，而地图上，最前方的红色小点正极速靠近，它的身后，跟随着大批密密麻麻的红点，数量足以把他们淹没。 唐晓森咬牙看了眼阵中的怪物，坚定下令：“撤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只怪物在惯性的作用下趴在玻璃门上，整颗肉球几乎被挤压成一张肉饼，带着吸盘的触手紧紧粘附在玻璃上，扭曲的脸狰狞而垂涎地看着他们。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强度堪比末世前特种玻璃硬度的大门在不断地冲击挤压之下产生裂缝，然后逐渐往外延伸，很快就蔓延了整扇门。 终于—— 咔擦。 碎裂的玻璃噼里啪啦撒了一地，最前头的怪物摔倒在地，被身后无数兴奋的同伴吞没，臃肿的肉体被踩扁成一滩肉泥，猩红的液体流淌而出…… 在满室的慌乱中，唐晓森大喊：“上楼！” 接着，还在看戏的虞露白被一把抓住手腕，一个弹射起步，硬生生被她拽上了楼。 第13章 「黑巢邪神」(六) 死寂的中心城区被笼罩在一片灰色雾气之中，短短几天光景，建筑的低处已经生了浅浅一层青苔，外墙也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晦涩，显出几分破败。 供人行走的路上，随处可见烧的漆黑的飞行器，上面沾染了溅起的血迹，隐约可以窥见当时的情形。 无一例外，飞行器中都没有尸体的存在。 对于尸体的去处，其实d32区特卫小队的队员们都有所猜测——或许那些尸体都已异变为怪物，也有可能有些人在飞行器坠落之时尚未死亡，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膨胀，四肢化作触须…… 原本在中心城区的街道上，异化的怪物漫无目的地游荡，发出细微的咔哒咔哒的脚步声，而此时，三联桥大道，那些游荡在路上、蜷缩在建筑中、静静沉睡在楼顶的怪物们纷纷向街角的一幢二层小楼涌去。 那里原本是一家小卖部，因为建筑低，深受附近年老居民的喜爱。 同时，它也曾在中心城区被封闭的初期，为尚未被异化的居民提供了生存下来的食水。 小卖部二楼，几个队员正抵着门，阻止门外那群疯狂的怪物，在他们身后，一个年轻队员蹲在地上组装着什么。 更后方处，其他队员做出警惕姿势，端着枪，枪口对准了门。 唐晓森站在床边，挑起窗帘，眼睛如同探测仪一样观察着窗外的场景。 正有越来越多的怪物向此聚集，再不离开的话，他们谁也走不了了！ “小风，怎么样了？” 名为“小风”的队员手指头疯狂地在眼前的蓝屏上戳戳，急得满头大汗。 “队长，这附近原来是老人社区，为了方便老人，建筑都不高，并且很空旷，咱们想突围很难！” “我知道，”唐晓东沉声道，“所以你要为我们选出一条最佳突围路线。” 似乎是被她眼中的冷静感染，小风心中稍稍放松，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眉眼坚毅地重重点头：“是！” 地图上不断有红色的小点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们这栋小楼几乎都要被红点淹没了，而在小楼四周，距离小楼最近的建筑也有将近10m的距离。 位于小楼左侧，是栋比小楼稍高的5层建筑，原先是服装大卖场，通体是特种玻璃材质，质地坚硬，怪物无法破坏。 同样的，缺点也很明显，左侧的怪物数量远超其他方位，密密麻麻都让人怀疑它们是否还有下脚的地方。 若不是怪物无需呼吸，恐怕在如此密度的怪物群中，早有怪物会窒息而亡了。 不到万不得已，唐晓森并不想选择这条路线。 第二条路线是位于他们正前方的一栋一层小平房，位于空地活动中心的西侧，占地不大，楼层不高，原先是厕所，距离他们差不多五十米。 这边的怪物数量倒是比左侧要少一些，不过也少不到哪去，而且厕所周围又是一块大空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再远一点的建筑就是在百米开外的居民楼了，楼层很高，直入云霄，特制的金属墙面，哪怕带上粘性手套也无法攀爬。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楼里面是不是躲藏着怪物，说不定一开门就能来个贴脸杀。 谁也不敢赌运气，也不敢心怀侥幸。 一场场战斗只告诉了他们一个道理——想活下去，实力才是硬道理！ 小风：“队长，算出来了！” “往左突围成功率22%。往前突围成功率25%，往居民楼突围成功率……13%……” “你什么意思！”有个性子急的男队员愤怒地揪住小风的领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等死是吧！” “左恩！你冷静点！数据不是我说了算，是系统测算的！” “那怎么办！等死还是送死？总归就是一个死，还不如现在开门跟那群怪物杀个你死我活，好歹还痛快！” “不要意气用事。”二分队的副队长，也就是左恩的直系上司阻止了他。 青年的眼睛里的沉静逐渐安抚了焦躁的队友，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魔力，奇异地抚平了众人心中的绝望：“我们哪怕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而不是在绝望中自尽。” 左恩悻悻地垂下头，抿着唇瓮声瓮气地对小风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小风摇头表示不在意：“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咱们怎么突围。”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广志站起来，声音依旧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我有个想法。” —— 最终，队伍还是确定了突围方案。 队伍里却没多少人感到开心。 林广志说，由他带领几名队员留下来断后，给其他队员争取时间。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了众人的反对。 平时二分队之间的关系就十分亲近，林广志这个队长热情、亲切、没什么架子，就算是刚加入的实习队员也能聊上两句。 不仅仅是和二分队队员之间，他与其他几个分队的关系也很好，更别提这么多年下来，只要有联合公干，二分队基本上是和三分队一起。 在二分队的心里，林广志早已是他们的另一位队长。 在唐晓森和秦恪心里，他是可以交托生死的战友，是携手并肩的挚友，也早已是另类的家人了。 虞露白抱胸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一群人争得面红耳赤。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主动送死，为什么有人获得了生的机会却不愿意，为什么有最优解却非要争执不休。 人类，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为什么？” 她似是呢喃，也似是疑惑。 身边有个离得近的小队员耳尖听到了，通红的眼眶里还含着泪水，声音抽噎：“什么为什么？” 虞露白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出于了解人类的目的，难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他要去送死？为什么你们又不接受？” 小队员吸了吸鼻子，扁着嘴唇回答：“没有为什么，我们是队友，入队的时候就宣誓过要生死与共，绝不放弃任何一个队友。” “就因为这？” 虞露白十分震惊。 誓言？那有什么用？既无法律效力，也无实际作用。 到最后，全凭良心。 小队员笑了，又哭又笑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就因为这。” 虞露白却移不开眼。 心脏仿佛被重锤一击，骤然的疼痛让她几乎忍不住弓起身子，脑子里像是有把刀一样乱搅，不断地闪过碎片化的画面。 假山流水的校园、笑容灿烂的少男少女，然后是被染红的沙土，残肢断臂，熟悉的脸庞从中间碎裂开…… 她的口中发出忍痛的喘息，脸色惨白地靠在墙壁上，皱着眉头努力试图将这些记忆碎片留在脑海中，却仍旧止不住它们的消散，最后化成飞灰，再也寻不到踪迹。 她刚刚……想起来什么？为什么大脑和心脏这么痛…… 虞露白晃晃头，试图找回上一秒遗忘的东西，然后被身边的小队员扶住：“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 虞露白摇摇头：“没事，他们商量到哪了？” 第14章 「黑巢邪神」(七) 小队员看她并不想说，也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对方不想说的情况下追根究底，实在惹人生厌。 “对了，我叫吴虑，大家都叫我小绿。” 虞露白冷淡点头：“虞露白。” 对方一点儿没被她冷淡地态度劝退，反而自来熟地说：“我看唐队都喊你‘小鱼’，那我也这么叫了。” “小鱼你看上去好小啊，大学刚毕业吗？” “不是，高中刚毕业。” “什么？！唐队他们这么着急吗！高中刚毕业就迫不及待把你招进来了！” “不知道。” “唉，那我比你大诶，以后休息日有空了可以一起出来玩啊，我看你都没参加过我们的聚会诶。” “再说。” “话说朱雀桥那里新开了一家火锅特好吃，等结束了我带你去啊，咱们叫上二分队和三分队的大家一起。” 虞露白皱眉，有点嫌他烦，话太密了，偏偏她失忆这么些日子在学校里别的没学到，光学到人类那点礼貌。 有问有答的，忽视脸上隐隐的不耐，反而会觉得双方聊的还不错。 身边吴虑半点不会看人脸色，自顾自还在那说，到后面也不在乎她的回复了。 或许他只想找个发泄口，嘴上虽然还在说笑着，眼底却越来越迷茫，通红的眼眶里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滚。 虞露白收回了视线，闭上嘴静静听他在那唠叨，在他的话里，已经计划到下一次任务回来后要去哪里聚餐了。 对此，她只有一个感想。 好吵。 少女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耐烦地别过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魔音贯耳似的。 那边，林广志已经说服了队员们，至少——他说服了唐晓森。 “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绝对不能全折在这里，”他顿了顿，努力扯出一如往常的憨笑，“牺牲少部分人，是最好的做法。” 刘长安（三分队副队）：“我同意你的说法，但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刘长安：“应该由我来断后，综合各方面来考虑，我都是一个比你更好的选择。” 林广志：“你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不一样，我家里还有个小弟。” 刘长安被他的话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无法反驳，只能梗着脖子重复着：“反正我不同意，除非让我留下。” “唐队，你是我们队的总指挥，你说呢？” 见说服不了刘长安，林广志只能再找外援。 “唐队，我们共事13年，我相信你能做出理智的选择。” 唐晓森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似乎压抑着狂风暴雨，声音里却没什么情绪。 她只问了一句：“你怕我后悔吗？” 你怕我后悔吗？把你的生死交由我裁决？ 你怕我后悔吗？让我背负队友的性命？ 林广志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唐队，你是队伍的总指挥。” 总指挥的肩头背负着21位队友的性命，而队友们则无条件地信任着总指挥，只要她一声令下，哪怕是去送死，也绝不会有怨言。 唐晓森闻言，闭上了眼，试图用深呼吸的方法掩饰喉中的抽噎。 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这短暂的脆弱仿若错觉般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果决坚定的“唐队”。 “你需要几个人？” 林广志爽朗一笑：“虽然很想说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唐队行行好，再给我三个人怎么样？” “行，”随着话音落下，唐晓森目光环视四周，“需要三个人跟着林队断后，谁愿意？” 周围瞬间举起来一只只手臂，放眼看去，除了虞露白，居然无一例外，就连秦恪和刘长安也举起了手。 迎着唐晓森质疑的目光，秦恪挠头：“队长，整个队伍我武力最高，留下我，事半功倍啊！” 刘长安：“我得留下，要不然林队这个憨脑壳说不定找不到路。” 唐晓森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耍宝的二人，沉声道：“独生子女的放下手。” 人群中霎时间响起一片不满的哀嚎。 “唐队！独生子女为什么不行！你歧视啊！” “唐队唐队，独生子女实力更强哦！” 这话顿时引起一片不满：“你放屁！牛都在天上飞！” 人群响起一阵哄笑。 这么一闹，笼罩在队伍上空的绝望死寂消散不少，大家也不再刻意低声说话，毕竟这附近街区的怪物都往他们这来呢。 唐晓森长长舒了口气，像是被手下的逗比们气到，额角都冒出个十字。 “再重复一次，独生子女放下手！别想着阳奉阴违，被我抓到了直接踢出特卫队，给我干后勤去！” （虞露白：不是，干后勤的得罪你了？） 慢慢的陆续有人放下了手臂，最终，只剩下一半不到的队员还顽强地举着手。 “家里父母生病的放下手。” 又有两人失望地放下手，最后，只剩下四人还举着手。 唐晓森见状，从手环里拉出队员的名单，挨个翻过去之后下了决定：“小白，你跟我们走。” 小白倔强的皱着眉：“凭什么！” “你爸妈还需要你养老。” 虞露白闻言，手肘杵杵身边的吴虑：“什么意思？” 吴虑倒还真正的小白家里的情况，嘀嘀咕咕跟她一顿解释。 虞露白恍然大悟，简而言之就是——老来子，父母年纪都大，明年就到退休年龄，家里还有个弟弟，养家糊口的压力都在他一个人身上，要不也不会憋着口气非要来工资待遇最好的特卫队。 人家原本是一流大学的研究生，拒绝了上市公司的offer，原因是待遇比不上特卫队。 虞露白不理解他的选择，看着青年悻悻地闭上了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为什么急着送死？家中的老父母和幼弟还比不上半路队友吗？ 现在的她，还找不到答案，或许等她再多了解一点人类就会知道了吧。 虞露白的注意力放回场上，那里已经选出来三个要和林广志一起留下来断后的队员了。 根据林广志的计划，到时候他们会在门边布置防护罩和电磁锁阵，接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布置机关武器，然后打开门先消耗一波，等楼下的怪物都上楼的时候，其他人开始突围，留下四人断后。 他们预备往西边突围，那里最空旷，四周没有藏人的地方，不怕被躲在角落里的怪物阴。 等摆脱了追击，他们会在原地等待四人小队一小时，一小时后，无论有没有集合，他们都会离开。 计划很简单，操作起来却很难。 短短几行字，或许会送葬队友的余生。 所有人都很沉重，空气中无声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第15章 「黑巢邪神」(八)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切。 突围的过程中，每个人都很努力，虽说计划中是要等怪物都到了二楼再开始突围，实际情况却远比想象中得更艰难。 怪物源源不断地涌来，好像整个中心城区的怪物都往这来似的，时间过了许久，久到电磁锁阵和防护罩分别补充了一次能源——要知道他们任务中随身携带的能源石在无撞击、无威胁的情况下可以持续24小时。 可在门外成群怪物都冲击之下，不过一小时，警示灯就已经开始闪烁。 而远方依然有怪物奔来，和之前浪潮般涌来的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零散的几只成群，发出杂乱的咔哒咔哒脚步声。 虽然尚未达到他们计划中想要的结果，在唐晓森的判断下，已然是突围的最佳情况了。 队员们一个个翻下窗，两人径直锁了一楼大门，其余人则十分默契地开始解决起路上剩余的怪物。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小卖部里的怪物注意到他们，试图冲击玻璃门，于是有队员在频道内冷静报告：“一楼怪物疑似暴动，二楼可以行动了。” 林广志回了个“ok”。 接着，他从唐晓森手里接过一个微型扩音器，放起了《两只老虎》。 虞露白跟着唐晓森一起最后才离开的，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也没忍住嘴角抽搐。 没想到林广志表面上看这么硬汉，背地里居然喜欢听《两只老虎》，真是反差。 最后的最后，唐晓森推着她站上窗台，鬼使神差地，虞露白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吴虑的视线。 他冲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如刚才阳光、快乐、毫无阴霾，仿佛被选中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甚至他还有兴趣和她打招呼：“小鱼，等任务结束了咱们团建啊，就去我说的那家火锅嗷！” 虞露白冷淡地移开视线，纵身一跃，跳下了窗台。 她在思考—— 吴虑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舍生忘死，他的脑海中是否曾有一刻产生过怨恨，怨恨这该死的世界，怨恨收容所，怨恨特卫队，怨恨把他留下来送死的队友？ 虞露白得不到答案，思考到开始头疼了也没得出答案。 她无法替吴虑作答，或许等他平安归来的时候，可以当面问问他。 临走前，虞露白又一次回头了，却看到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细长的肉色触须毫不留情地捅入他的腹腔，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第一只怪物扑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怪物扑了上去，直到他整个人都淹没在怪物浪潮中，再也看不见。 得益于优秀的视力，虞露白甚至能看到触须捅入腹腔时喷泉般往外涌的血液，怪物淹没他时半空中四溅的血珠。 他死了，尸骨无存。 虞露白从来没有那一刻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死亡……在他肉体消散时，灵魂也随之离开，从此以后世界上除了故友的回忆中，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也是他再也吃不到朱雀桥新开的火锅了。 啊，这就是“死亡”。 她的心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捂着心脏，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道为何自己心疼，也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一半飘在半空，拥有一切认知和情绪，看着另一半的自己惺惺作态。 真虚伪——飘在半空的自己这么嘲笑着——明明你也没有多喜欢他，甚至还嫌他吵闹。 心疼的一半呆滞地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回头的动作，眼球上倒映出二楼的画面——怪物们逐渐爬起来，散去攻击另外三人，而在吴虑死亡的地方，一个庞大而臃肿的肉球站了起来，飞舞的触须如同狰狞的鬼手，皮肤下涌动着什么，似有生物沿着血管不断攀爬。 似有所感，怪物回过头，冲她诡谲一笑。 那张脸，赫然是死去的“吴虑”。 没等她震惊，一阵火光猛然席卷了整栋小楼，巨大的爆炸声让大地都为之一震。 火光扭曲了周遭的空气，热浪被作战服隔绝在外。 虞露白的视线模糊了，最后的最后，她只看见站在窗边向他们挥手告别的林广志，和他身后贯穿了心脏的触须。 “愣着干什么！快走！” 唐晓森粗暴地拽过虞露白，声音不复刻意伪装后的温和，握住手腕的手攥得她生疼。 虞露白迟缓地眨了下眼，犹如老旧的机器终于开机，分成两半的心也合而为一，那些自言自语的声音散去了，不再吵得她脑子疼。 那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随之被抛到脑后。 “你后悔吗？”她问了唐晓森一个堪称尖锐的问题。 唐晓森坚硬外壳没有一丝破绽，面对队友的死亡，她依然理智、冷静，似乎他们的死亡压根没在她心中留下一点痕迹。 可是虞露白敏锐地观察到了她的脆弱。 那双冷硬坚定的眼睛里好似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浇的眼底一片阴霾。 虞露白莫名觉得，她好像在哭。 哪怕她一滴泪也无。 她用一如往昔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悔有什么用，不后悔又有什么用，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艰难，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语气中难以抑制的泣音。 虞露白：“哭的好逊。” 唐晓森：“我没哭。” ——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身后终于看不见一只怪物了。 大家找了个会展中心，面积足够大，也足够空旷，哪怕里面藏着怪物也能一眼发现，不会再出现小卖部一样的情况。 唐晓森点点头，指挥大家坐下休息。 所有人沉默着坐下，垂头丧气的，身上十分狼狈，外面的作战服虽然没有破损，多多少少都粘着紫色的血液，有人更是夸张，从头到脚都湿乎乎的，仿佛被怪物血兜头浇了一脸。 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克制的抽泣。 虞露白记得，那是三分队的一个队员，姓宋，大家都叫他“老宋”，三十岁上下，家里老婆刚怀孕，平时一直很沉默，在队伍中没什么存在感。 这一声抽噎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人群中陆续传来低低的哭声。 唐晓森难得没说什么，放任他们发泄情绪。 或许也是因为，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虞露白抿着唇，压下了喉中欲出的讽刺。 算了，他们都这么伤心了，还是别戳他们痛处好了。 她真是个善良的人。 第16章 「黑巢邪神」(九) 一行人在会展中心稍作休整，匆匆用过些没什么味道的干粮，稍填了填肚子就继续向前。 通讯员打开地图，发现会展中心位于一个商圈之中，不远处就是一个小区，几幢居民楼伫立于此，顶层没入云霄，几条星轨通向居民楼，而本应开在星轨之上的飞车却不见踪迹。 在居民楼的不远处，一大坨被烧的焦黑的废铁，还隐约可见飞车的模样。 照例，里面一具尸体也没有。 “你们说，楼里还会不会有幸存者？”有个队员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居民，喃喃着。 在他身边，有个眼眶尚且发红的队友给了他一拳，语气恶狠狠的：“多少天了，怎么可能还有幸存者！” 挨打的队员一想也是，先不说这浓雾是不是导致人类异变的介质，光是在中心城区里成千上万的怪物眼底下能活到现在就不可能。 一路走来，连他们经过训练的正规军都如此艰难，更别提被现代科技惯的四体不勤的普通人了。 “好了，别废话了，就算有幸存者，咱们这次的任务也不是救援幸存者。” 唐晓森开口打断他们，眼眸沉了沉。 任务详情中确实没有“救援幸存者”的任务，甚至开作战会议时，段寻都没提到过幸存者的问题。 要么就是d中心城区的幸存者们已经成为了弃子，要么，就是d16区政府已经确定了中心城区没有幸存者了。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足够沉重。 唐晓森心里不大好受，喉咙口哽住了，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艰涩起来。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收容「黑巢邪神」，其他的都不是重点。” 被唐晓森严厉的语气训得有些悻悻，队员a讪讪地闭上了嘴。 刘长安与她共事多年，自然能看出来女人坚硬外壳下的脆弱——这个任务实在艰难，可堪他从业以来之最，他们甚至尚未靠近中心区域，只在外围就已经失去了四名队友，其中有个还是他的顶头老大。 思及此，刘长安不禁上前去安抚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碍于队内频道在，并未说什么话，只是他的眼神已将一切都说尽了。 唐晓森冲他无声地摇摇头，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看得出来，刘长安的状态并不比她好的了多少。 甚至，于情感上而言，刘长安和林广志共事的时间更久，两人又是三分队正副队长，林广志的死亡对他的打击更大。 只是……现在并不是一个悲春伤秋的好时机。 等任务结束了，她要带着她们队员们和他们的遗体回d32区，至少，不能让他们的身体日后变成垃圾被送入垃圾填埋场。 关于这一点，相信全队的所有人都有共同认知。 哪怕是虞露白也不例外。 虽说她并非是特卫队的正式队员，也没有他们之间那么深切的羁绊，不过不知为何，她的心中莫名有种执念。 ——回家。 即便是只有身体。 “落叶归根”——这句话是三百多年前，末世之前，蓝星上尚有“国家”时，流行于这片大陆最强大、最广阔的国家里的一句古语，其来源已不可考，却如同根植入每个拥有该国血脉的人心底。 虞露白并不介意在人死后发发没用的善心，前提当然是不影响到她。 假如唐晓森发癫，非要这个时候返回去带上那四人的尸体，就算全队就她一个人反对，她也绝不让步。 幸好，虽然看上去十分颓丧，但是理智尚存。 虞露白暗暗点头，欣赏地看了她一眼。 唐晓森被她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寒，要知道虽然虞露白跟她装的关系很好的样子，但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据唐晓森自己猜测，虞露白估计挺烦她的，虽然她看上去很认真地掩饰了一番对她的态度，不过给人一种在装，但是就不认真装，好像是故意表现出“我讨厌你”，试图以此来使她生气。 说实话，蛮幼稚的。 这种行为总给她一种“这家伙的危险性也没有上头说的那么高”的念头。 不过，唐晓森宁愿被她翻白眼，也不想被她这样看，怪恶心的。 察觉到唐晓森的抗拒，虞露白翻了个白眼，高傲地“哼”了声。 狗咬吕洞宾。 众人收拾好心情，继续踏上征程。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居民楼，幸好没碰到怪物，从居民楼到小区大门要经过一个小公园，面积不算大，却包括了广场、花园和草坪。 原本小公园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香气在小区大门外都能闻到，如今花草树木已经枯萎，只剩下枯黄的茎叶昭示着曾经的热闹。 众人的脚踩在枯死的枝叶上，哪怕穿着战术靴也无法遮盖全部脚步声。 咔擦咔擦—— 突然，唐晓森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队员们默契停下，按照分组警戒各自的方位。 虞露白也凝神去听，听到了不远处的枯木丛里细微的动静。 不得不说ta很聪明，懂得用他们的脚步声来掩盖自身的脚步声，可是瞒不过专业的特卫队。 虞露白视线往枯木丛里看去，果不其然，战斗眼镜上并未出现热成像的人影。 也就是说，枯木丛里的是一只怪物！ 唐晓森收起枪，手指按下位于掌心的一个按钮，腕间猛然弹射出一个勾爪，勾爪后方连接着一根黑色长绳，长绳则与身上的外骨骼相连。 勾爪准确地勾住枯木丛，干脆的枯枝被硬生生扯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射击！” 随着她一声令下，幽蓝色的炮火填满了枪口，不断飞射而出的能量弹猛地炸开。 一阵尘土飞扬。 尘埃落定后，那里被炸出一个大坑，坑里有几根炸断的触须，怪物却不在里面。 去哪里了？ 倏的，唐晓森看到滴落的紫色血液，抬头望去，竟是在一棵树边上。 透过干枯却茂密的枝干，隐约可见几根垂下的触须，触须尖尖被炸断，正往下滴血。 “在上面！”说完，唐晓森就率先举枪。 结果还没等众人开枪，树上就传来一个女声。 “别……别开、开枪……” 第17章 「黑巢邪神」(十) 从枝丫间探出一张蜡黄的小脸，腮边尚带着稚嫩的婴儿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清澈的水光。 树上的女孩儿看上去七八岁模样，身体瘦小，关节处凸起的骨头嶙峋，可当看到她的下半身，大家又忍不住升起警惕心。 “我、我不是怪物……”女孩儿小声地抽噎着，然而触及到他们防备的目光时，又像是被什么刺中一样，怯怯地垂下头。 她自己或许也清楚她的解释有多么苍白。 原因无他。 光看上半身，她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女孩儿，虽说因为这么多天吃不饱饭而导致脸色蜡黄，终究还在“人类”范围内。 然而看到她的下半身——自腰部一下，人类身上该有的构造全部被替换成了黑色的触须，密密麻麻的触须不受本身的控制，张牙舞爪地想要冲上来袭击他们，而有几根断裂了，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滴血。 众人见过这些触须贯穿队友胸膛的样子，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看似柔软的触须，却可以轻易贯穿人体，那么，看似无害的小女孩儿，自然也可以杀死他们。 加入特卫队至今，所有人不说身经百战，至少也不是从前那个因为“人类”几句哭泣哀求就心软的蠢蛋了。 因为你不知道对你哭的那个到底还是不是人。 即便面前的女孩儿看上去神志清楚，甚至还能说话，可她异化的下半身充满了诡谲的非人感，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你是谁？”唐晓森举枪对她，并没有靠近。 “我叫…小花……今年一、一年级了……” “小花”怯生生的，说话并不流利，嗓音十分艰涩，声音里也带着诡异的空灵感，仿佛并不是从她口中发出，而是突然在他们耳边炸开。 唐晓森拧眉，忍耐着耳朵里的胀痛，语气越发不耐：“说清楚！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小花”被吓了一跳，眼圈一红，剔透的泪水就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滚落，在脏兮兮的脸颊边留下两串粘稠湿润的痕迹。 这个泪水似乎不是纯粹的液体，而是某种粘稠的胶体，不过看到女孩儿奇异的下身，她又觉得人家哭叫不算什么大问题。 暗自记下这个现象，看“小花”还在哭，唐晓森愈发不耐，冷冷吼道：“说。” “小花”浑身一颤，害怕地望了眼表情不大好看的唐晓森，又看了眼她身后，发现没人搭理自己后，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我住这里…a幢44楼…几号、奶奶说是4号……我在这里好久啦，肚子每天都饿，吃好多东西，饿得受不了，我就下来了……” 她说话颠三倒四，没什么顺序和逻辑，倒是符合了这个年纪小孩的样子。 唐晓森敏锐地捕捉到话中的新人物。 “奶奶呢？” “小花”小嘴一扁，又想哭，被唐晓森及时喝止，才抽抽噎噎地说：“奶奶坏！把自己关房间…我喊饿也不出来呜呜……” 唐晓森意识到“小花”的奶奶恐怕是知道自己即将变异，于是把自己锁进房间，又害怕变异后的自己伤害孙女，于是在意识尚存之时自尽了。 身后不知道谁叹了口气，空气一时有些沉重。 不过唐晓森并不敢放松警惕——无论这个小女孩儿说的是真是假，都跟他们无关，双方能相安无事最好，不能的话…… 眼中神情一厉，她已经开始在脑中思索战斗阵型了。 虞露白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看戏。 从看到这个女孩儿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人，但不完全是人。 雾气不知道为何，并未完全影响她，使她异变到一半就不再异变，也因此，她的外形保持着半人半怪物都形态。 而那些本应将她的身体作为温床，在她身体内部繁衍产卵的触须也在大脑中和神经紧密相连，不得寸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十分脆弱，只要哪一方稍微虚弱一点，就会被另一方毫不留情地吞噬。 而如今，平衡岌岌可危，女孩儿因为长时间未曾进食，身体虚弱不堪，若非大脑中的触须维持着生命体征，他们也许根本不会相见。 哪怕是人类的一半胜利，女孩儿恐怕也难以存活，即便是侥幸存活下来，她下半辈子也只能顶着这副半人半怪物都躯体。 虞露白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女孩儿手中捧着的一大堆零食，这应该是她从外面商超里找来吃的，不过…… 作为人类的一半需要吃人类的食物，那么作为怪物的一半，自然也需要吃怪物的食物。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树上一直到现在都在吃东西，可还是一直喊饿的原因。 那么，怪物应该吃什么呢？ 虞露白眨眨眼，从队伍前方换到了最后面。 “呜呜，好饿、我好饿……” 当她被这种饥饿感驱使着吃下第一口人肉的时候，那她离彻底异化也不远了。 女孩儿瞪大了双眼，满眼的红血丝取代了曾经的水灵灵，她大张着嘴，脸上皮肉狰狞得可怕，从脑后向前蔓延出一道道黑色纹路，像是血脉贲张的青筋，又仿佛诡异的魔纹。 而无论是哪种，都足够不祥。 “姐、姐、我好饿……呜呜呜我好饿！” 她的身体逐渐膨胀，由内而外地被撑大了，皮肤上的纹路被撑大到极致依然不停止，他们甚至能听到皮肉开裂的声音，直到满身是血，这种异化才慢慢停下。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直到这时，女孩儿竟然还保有神志。 “姐、姐、姐呜……杀……请杀掉我……” 她居然在乞求死亡。 “奶、奶说……不要……不要怪物……要做人……” 她居然在乞求以人类的身份走向死亡。 哪怕此刻的模样并不像人。 “姐姐……求、求你……” 砰—— 无声的枪声在人们心中响起，被异化的女孩儿外形可怖，脸上却带着解脱释然的微笑缓缓倒下。 虞露白看到，她在倒下的瞬间，做的口型——“谢谢”。 她居然在对杀死自己的人道谢。 “行了，继续前进。” 收了枪，唐晓森似乎一点没被女孩儿的死亡影响到。 队伍沉默地跟上她。 虞露白走在最末，陷入沉思。 她依然不明白人类的情感。 可是四人留下断后，最终按下炸弹与怪物们同归于尽的画面，还有小女孩以怪物的姿态死去，死前还在向杀死自己的人道谢的画面，让她的心底缓缓一动，仿佛有根弦被拨动，有什么东西在这具躯体当中逐渐复苏。 她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两件事。 她想。 没时间再拖延下去，干脆利落地崩了女孩儿脑袋之后，队伍又继续踏上前进的道路。 时至如今，他们的精力和体力都告罄了，还能一往无前，凭借的是满腔孤勇和对死去队友的担当。 林广志昔日的话语犹在耳畔。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觉得我们的做法很傻，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甘愿奉献之类的……” “但是你们要知道，我们特卫队所保护的并不是某一个个体，而是人类这个群体，当特异出现时，你不站出来，我不站出来，心里想着反正灾难又没有降临在你头上，大家都这样想，那么当某天特异真的出现在你眼前时，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年轻的战士们尚存满腔热血，队友的死亡和小女孩儿面带笑容死去的画面历历在目，队员们红了眼眶，空气中传来竭力遏制的哭泣。 一开始是一个人的，后来发展成两个、三个……直到数不过来。 不知道是谁在耳麦中放起了歌—— 我们穿过河流 我们走过草原 我们踏遍荆棘 不问为何 勇敢的轻旅进入死亡谷 向着我们的末日冲锋（这三句化用阿尔弗雷德·丁尼生《轻旅的冲锋》） 光荣的时刻已到来 要效法我们的祖先 不枉作英豪后代 起来！ 挥戈向特异作战 让它们腥臭的血川 像河水在脚下奔窜（这几句化用拜伦诗歌合集《希腊战歌》 —— 悲壮嘹亮的歌声在耳麦中呼啸冲锋，队员们逐渐止住了哭声，深呼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似乎不会恐惧的自己。 第18章 「黑巢邪神」(十一) 中心城区外指挥总部。 距离各小队进入中心城区的两天之后—— 段寻刚结束一个会议，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 一进指挥部，到处是“嘀嘀嘀”的电子音，人群各行其事，步履匆忙地穿梭在一排排工仪之间。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是个面容坚毅的小姑娘，年岁并不大，满脸稚嫩地向他恭敬地敬了个礼。 “段指挥长。” 段寻敷衍地点头，越过她走到最前方，那里放置着一台全场最大的工仪，号称是世界上运算速度最快、功能最强大的工仪，刚从平美洲进口过来，整个中洲就三台。 如今，大屏上被均匀地切割成一个个小块，上面赫然是进入中心城区的队伍以及队员名字。 在属于d32区小队的版块上，属于林广志四人的头像已经灰暗，而其他小队中或多或少也出现了这种现象。 头像灰暗，代表主人已无生命体征。 放眼望去，有些小队的头像近乎全灰，仅存的硕果。头像也不停闪烁，代表主人如今的状况并不好，生命体征随时会消失。 而在中心城区那种情况下，除非队员随身携带了治疗舱，可谁会随时携带治疗舱在身上？ 他的结局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了…… d32区的情况混在其中，居然算状态不错的。 段寻只是匆匆扫过，对基本情况有个了解，就不忍地移开视线，沉声询问工仪前带着眼镜的青年：“情况怎么样。” 青年推推眼镜：“不清楚，里面没有信号，咱们在外面只能看到队伍死亡存活情况。”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不过一小时前，有个小队打了红色信号弹，位置离「黑巢邪神」25公里左右，应该是目前为止行进最快的小队，至于是哪个小队，我们就不清楚了。” 段寻点点头，吩咐他：“好好注意。” 更多的，他在外面也无能为力，只能尽早安排好一切，从后勤补给到医疗待命，桩桩件件都需要他作决定，还时不时被上头那群贪生怕死的老头子拉去开会，如今是真的分身乏术。 说完，青年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来去如风的样子看得眼镜青年直摇头，默默感叹：“真忙啊……” 感叹完，他就收起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击，试图穿过灰雾的封锁，向里面输送一些信号，哪怕只是知道各队的位置也好。 指挥部再度忙碌起来，段寻来过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忙碌的人们抛在脑后。 然而没过几分钟，屏幕上属于d9区小队的警示灯疯狂鸣叫闪红。 一开始人们以为又是哪位队员死去，结果就看到d9区小队队员们的头像一个接一个地变灰，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最终，d9区小队就只剩下一个人的头像还保持着发亮……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镜青年焦急大吼：“快去通知段指挥长！” —— 很可惜。 最快的队伍并非d32区小队，他们的速度大概在第二梯队，先前因为怪物围攻和小女孩儿事件浪费了不少时间，速度自然比不上埋头猛冲的队伍。 不过他们也没比第一支队伍差多少。 在中心城区中，他们自然无法穿过灰雾看到天空中的信号弹，也无法确认自己的速度只比第一的队伍落后了不到10公里。 因此在一小时后（战术靴加持），他们到达了第一小队曾经待过的四层停车场。 一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复杂的香气，其中还混杂着难言的腥臭，在面罩的过滤下很快消失不见。 地面上散落着包装袋，一个队员走上前捡起来一看，回头对唐晓森报告：“是d9区特卫队。” 接过包装袋，上面印着大大的“d9”二字。 角落里还散落着不少包装袋，看上去不久前还有人在此休息过，地面上被他们坐出来的灰印尚未消失，还分散着不少凌乱的脚印，脚步虽乱却有序地往楼上去了。 唐晓森皱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想出个结论来，有心急的小队员抱怨：“d9区小队是没上过课吗？我记得特卫队课程第一节就是要消除痕迹啊。” 她灵光一动，眼神倏的亮了。 是了，每个特卫队员在选拔入特卫队后都要上特卫队课程，考核通过才算是正式加入。 而特卫队课程的第一课就是教他们如何消除自己的痕迹，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出现像这样大片凌乱的脚步和散落满地的包装袋的情况，除非出了意外。 视线顺着脚印向上，最后消失在了楼梯口。 这会儿，队伍里的其他人也看出不对劲，一个个严阵以待，就等着一声令下就上楼看看。 而唐晓森还在纠结。 诚然，他们距离「黑巢邪神」不远了，更应当一鼓作气地前进，可又怕d9区小队出意外，同时也担忧停车场里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是不是会在他们离开后偷袭，更不清楚他们是否在进入这栋停车楼后就已踏入怪物都陷阱。 舒了口气，唐晓森心中已有了决断。 两指并拢，指尖向着楼梯一扬。 上楼！ 无论如何，还是要确保后方安稳才能前进。 众人默契地站队，警戒着走上楼。 虞露白照例走在最后。 她可不想去送死，早在小卖部混战中，她就悄悄试过了，确认由人类异化而来的怪物无法用精神力沟通，自然也就不存在被她安抚。 因此虞露白十分机智，除了被唐晓森强迫站她身边，其他时间，非必要都一个人缩在角落或者跟在最后，反正队伍末端也不是没人，每次身边都至少围着三人呢。 谁叫她是个四体不勤的战五渣，精神力也并非攻击型，她的精神力偏向辅助，安抚、催眠、控制，想要直接化精神刃杀人，不仅需要消耗二倍的精神力，还会因此反噬自身，就如同世界的法则规定了她的精神力类别无法直接伤人。 不过，冥冥之中她能模糊地感知到，世界上一定存在攻击型精神力，并且这种精神力还有弊端……至于她为何会有这种认知，大概是失去的记忆这么告诉她的吧。 并且能感受到她的精神力是一片浩瀚的海，如今这片海却干涸了。 简而言之就是，精神力上限很高，存货不足。 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和在海上漂浮却渴死的委屈。 —— 防火门在检测到人脸时自动左滑打开，金属材质光亮如新，并未在上方看到战斗痕迹。 队员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中稍稍庆幸。 可还没等这口气松完，门内的景象却让他们从头到脚升起一股寒意。 门内的世界，俨然一幅人间地狱！ 第19章 「黑巢邪神」(十二) 地面上糊满了一层粘稠发黑的血液，墙壁上、天花板到处是呈喷溅状的血液，从一个个残破的血手印和血脚印还能隐约窥视到一点当时的情况。 有人当场就忍不住呕了一声。 在场的都不是新人（除了虞露白），这么多年来自然也看过不少惨烈的画面，什么只剩下一半的人体、散落四处的残肢等等，都司空见惯了，可门内的场景依然可以被称为“此生之最”。 最惨烈、最恶心、最可怖。 虞露白被门里的味道熏的一皱眉，不着痕迹地远离了点，掩住鼻子探头去看。 她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一方面是缺乏同理心，另一方面，潜意识之中她似乎很习惯这种场景，仿佛曾经见过许多次那样。 只是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反而是这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更有趣。 无形的精神力早已充斥整个房间，如同她的第二双眼睛，将所见的一切都尽数告知。 因此，虞露白清楚，房间里压根没有任何怪物，也就不存在危险，不过，右边那辆飞行器也许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也说不定呢(^_^) 众人踏上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地板，脚下黏糊糊的触感让人分外恶心，走近了一瞧，才发现这一片血呼啦里还掺杂着仿佛在绞肉机里滚过一轮的碎肉碎骨，甚至还有人捡起了一根黑乎乎的触须。 众人的神情更凝重些，心中对此前发生的事也有了个隐约的猜想。 此处，究竟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混战，才能把坚硬的人骨变成碎块？ 他们甚至不敢想象在此休息得那支队伍的下场，仿佛如此就还能假装他们已经成功逃出生天了一样。 虞露白始终跟在队伍最末端，沉默着看这群人警戒。 停车场从外部看占地不大，其实里面也安装了空间折叠器，因此内部空间其实很广，整层都是机械停车位，共三层，北方预留了一个出口，方便飞行器随时起飞。 「黑巢邪神」降临时，正值白日，停车楼里停满了各式飞行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们的视野，若不是着周围除了居民楼就是满室货架的商超，他们也不愿意选择停车楼作为歇脚地。 如今这个情形，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哪怕他们想走，楼里的东西（假设真的有）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虞露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花。 困了。 一看时间，半夜十二点半，早过了她睡美容觉的时间。 不耐烦地瘪瘪嘴，她决定给予这群人一点儿帮助。 “诶，那是什么？”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进入中心城区快一天了，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虞露白说话，因此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又是一只有理智的半怪物。 好半天，才呆头呆脑地察觉到，原来这个声音是队伍里新来那个小姑娘的、 心里还没来得及觉得抱歉，就被匆匆跑过的秦恪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愣着干嘛，跑啊！” 定睛一看，原来队友们早已往右跑去，就他一个人呆头鹅似的留在原地。 这巴掌挨得不冤。 他挠挠头，跟上了秦恪的步伐。 方才，虞露白刚喊出那嗓子，唐晓森头一个就注意到她了，第一反应居然是—— “小鱼你站后面干嘛，不是让你跟着我么！” 虞露白：不是，姐，你重点是不是错了？ 明智地没回嘴，少女的眼睛里却全是控诉。 你身边多危险，自己心里没点数啊？还站你身边，我多战五渣，站你身边打起来又顾不上我——唐晓森敏锐地从她眼中读出一群讯息，难得有些讪讪。 到底是当队长的人，心虚啦没一秒，心情就立马恢复了，还能强撑着面子警告她：“等下再收拾你！” 虞露白才不怕她，说白了她又不是特卫队的人，唐晓森压根管不到她头上。 拔腿就跑，领着后头追来的一群人往右边去。 在那里，她的精神力探知到一个有温度的生物。 c9912、c9912、c9912……找到了！ c0011在这，那么c9912就在…… 虞露白抬头，对上了第二层停车位飞行器后的一双绝望悲凉的眼睛。 “你好啊~”她笑眯眯的打招呼。 听到她说话，那个人似乎放松了一些，慢慢从飞行器后爬出来。 满脸血污与泪痕，一双眼睛红通通，下唇有个破皮的牙印，身上的作战服倒是完好的，就是外面糊了层风干发硬的血液，等他靠近的时候，风一吹，鼻尖就被灌入一股难闻的气温，血腥味发酵之后腐臭中混杂着酸，还有种被这个停车室腌透的腥臭。 呕—— “你、离、我、远、点。” 虞露白艰难地说道，一边伸出手阻止他，一边还往后退，然后一脚踩在跟来的唐晓森脚上。 唐晓森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到那个人身前。 “你好，我是d32区小队总负责人唐晓森，你是哪个队的？” “我是d9区的卢勍。”他拘谨地回答，似乎是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臭到别人，不太愿意靠近唐晓森。 “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卢勍闻言，眼圈通红，巨大的哀恸席卷而来，让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像是吓破了胆，牙齿咯吱咯吱地打架。 “这里、这里……”他的声音破碎，藏着竭力忍耐的哭腔。 虞露白注意到，也许是为了止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卢勍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原来他下唇的伤口是这样来的。 那么他曾经看到过什么，才会在别人仅仅只是询问的情况下就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又是如何地忍耐，才能在下唇留下深刻的牙印？ 唐晓森并未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他恢复情绪。 许久，卢勍深吸一口气，眼眶虽然还是红着的，身体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苦涩一笑：“抱歉，是我反应太大了。” 唐晓森表示理解：“没关系。” 他握紧了拳头，眼底流淌着毫不掩饰的仇恨与恐惧。 “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吧。” 随着他的叙述，一场惨烈的战役缓缓在众人眼前铺开…… 第20章 「黑巢邪神」(十三) d9区的队伍远远走在所有人前头，一个是因为他们足够强大，队伍本身的实力处于第一梯队，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 他们足够幸运，或者是，他们队伍中有个人足够幸运。 他们一路走来，只遇见过几次怪物，并且形单影只，尚未发出动静的时候就被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并且每次疲惫休息的时候，总能找到空旷的建筑。 安全的行进路让他们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当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大型停车场，并看到距离地图上标识的「黑巢邪神」目的地只剩下25公里时，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太好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离目的地就只有25公里，休息一下加紧过去最多也就三小时。” “队长，你看夜也深了，咱们好好吃顿饭，在睡个觉，明天早上精神饱满地迎战怎么样？” “就是就是，队长~” d9区的队长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中年男人，姓王，脸上总是笑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似的，听到队员们堪称逾越的请求，也只是笑着答应下来。 “你们说得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众人脚步轻快地走进停车楼，在一楼距离楼梯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就地坐下。 这是个能且战且退的位置，无论是门外包围而来、面对无法突围的怪物群，还是楼上未被察觉到的落单怪物，他们都可以选择上楼或是直接从大门撤退。 不过想来附近没什么危险的，因为刚刚派出去巡逻的两名队员回来报告，这附近别说怪物了，连根怪物触须都没有。 那么他们只需要防备楼上潜藏的怪物——这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停车楼的层与层之间分别设置了两个紧急逃生口和一座电梯，上面都配备了最新规定探测仪，不仅需要识别到人脸，还要探测到温度才会自动打开。 而那些怪物，变异得不成人形，也没有体温，探测仪能识别到就怪了。 门开不了，怪物都力气又没达到可以破坏tl7合金的程度，要知道tl7合金可是被广泛应用于航空领域，中洲特产，有“世界最硬合金”的美称。 别说怪物了，就是现在来个炮，楼塌了，门都还在。 因此他们半点不怕了，彻底放松下来，不仅摘了面罩拿出能量棒或是营养液，还十分休闲地坐着说说笑笑。 丝毫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 变故发生得很快。 一位队员最先听到街区里的异动，一开始是“悉悉索索”，像是有人在地上爬，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很快这种声音就汇聚在一起，变成了成千上万的独特脚步声。 咔哒咔哒咔哒—— 密集的脚步声如潮水般向停车楼涌来，队员们的脸霎时就白了。 “这、这是哪里来的……” 有人脸色惨白地呢喃着，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也有人愤怒地质问两名巡逻的队员。 “你们是怎么巡逻的！这么多怪物居然没看到！” 其中一名队员脸色惊慌地解释：“我们去的时候确实没有……” “那你告诉我这么多是哪里来的！难不成他们还会隐身么！” “我们没撒谎……” 这解释如此苍白，队伍中不少人的目光或轻或重地落在他们身上。 “行了，论罪等一下，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王队表情也不太好，拧着眉脸色黑沉。 视线扫了眼黑乎乎的楼梯，幽长漆黑的甬道通往楼上，前方或许潜藏着不知名的危险，仿佛一张大张的深渊巨口，等待人们走入。 没有犹豫多久，王队当机立断：“咱们上楼！”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覆盖了他们的全部听觉，前锋里停车楼不远了，一眼望去半空中全是黑压压的触手，这时候留在一楼无疑是等死。 他们如今唯一的生路在二楼，只能寄希望于二楼的大门能有广告词里吹嘘的那样。 众人脚步纷杂地跑上楼，连留在地上的包装袋都来不及收拾，只匆匆在门口布置了双层电磁锁阵就跑入二楼。 “我是d16区中心城区编号a1114号停车楼的智能助手，您可以称呼我为阿尔，经检测，c6区域尚有空余停车位，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门在他们身后锁上，单调的电子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平日里听惯了的空洞平板的电子眼，在此刻环境的渲染之下平添几分恐怖。 莫名的，王队心中有些紧张，背后汗毛直竖，犹如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一样，握住枪的手紧了又紧。 “都警惕点，这里不对劲。” 众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大融洽，但对王队这个队长都是信服的，因此无论心里信不信，所有人都是一副戒备状态，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咻—— 一个飞快地破空声传来，被靠的近的一名队员敏锐地捕捉到，猛地回头—— “小刘呢？！” 他身后空无一人，而原本应该走在他身后的小刘不见踪迹。 这一突变惊得他大声呼喊起来：“小刘不见了！你们有谁看到小刘了吗！他刚刚走我后面的！” 队伍里有个自觉安全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反驳道：“小刘走最后，你都不知道，咱们怎么知道？” 王队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冷静地询问：“怎么回事？” 惊慌的队员a解释：“刚刚我听到了破空声，一回头就发现小刘不见了！” 王队闻言，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自从踏入二楼开始，那种如影随形的如芒在背和无处不在萦绕鼻尖的浓郁香气都在告诉他一件事——他其实隐隐察觉到他们似乎走入了陷阱，还没来得及说，就出了这档事，因此也更坚定了他的怀疑。 “咱们跑进陷阱里了。” “什么意思？” “外头那些怪物是故意吓我们，把我们往二楼赶……”说着，他顿了顿，神情愈发凝重，“但其实我怀疑——” “外头根本没怪物。” “怎么可能！我们都看到了触须！” “那可能是幻觉，而且我们只看到了触须……”队伍中，有个不起眼的男人呢喃道。 “胡说八道，中幻觉了我们能不知道？” “他说的是真的。”王队说，声音中有种尘埃落定之后的平静，“你们难道没闻到吗？” “闻到什……” 话还没说完，鼻尖的香气愈发明显，慌的那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这么浓的香味我先前怎么一点儿没闻到？” “不是没闻到，是我们都被欺骗了。” “在走进停车楼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陷阱了——” “整座停车楼都充斥着这股香气，我们一进来就中招了，大脑欺骗我们，让我们忽视了这股香气……” 第21章 「黑巢邪神」(十四) 王队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空气都紧绷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一齐禁住了呼吸。 有人自欺欺人，不愿相信，嘴里不停呢喃着：“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当然也有人陷入绝望，着急忙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路，他们走的太过容易，全员满血地到达这里，眼见就到最后关卡了，偏生出了这档事，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当然，队伍中也不乏冷静理智的人，他们积极思考脱困方案，深知抱怨和眼泪无法拯救他们，唯有自救才是王道。 “都闭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王队怒吼着喝止队伍中逐渐蔓延的低迷情绪，可他话还没说完，头顶上方就垂下一根细长的触须，缠绕住脖子，“嗖”一下就把人拉走了。 “敌袭！” 各色的枪炮在室内炸开，子弹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壁被生生熔开一个大洞，留下焦黑碎裂的蛛网纹。 在他们的头顶上，隐约可见密集的钢筋骨架之间，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不断躲避着子弹，而有些来不及躲避，能量弹撞击在触须之上。 在那黑色的触须之上，居然遍布漆黑的鳞甲，能量弹竟无法突破鳞甲的防御，只在其上留下来淡淡的划痕。 “上面只有一只！” 有个队员大吼，持枪对着上方的怪物疯狂扫射。 众人闻言抬头，震惊地发现在天花板的钢筋骨架之间，那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竟然只属于一只怪物，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头顶上藏着成百上千只。 “这么大……” 这只巨大的怪物体型的其他怪物都几十倍，触须数量同样也成倍增加了，触须上的鳞甲防御力十分强大，之上他们手上的枪无法对其造成实际伤害。 同时，相比起其他怪物圆润的球体外形，它的外形更肖似某种头足纲科生物，当然也有可能是触须、不，应该称为“触手”——触手太过粗壮的原因，导致它的球体身躯与之相比太过迷你，才使它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型章鱼。 这只怪物都危险程度远超他们的预料，似乎是这一路的平安运气换来了最终遇见它。 d9区小队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队伍里的指挥官（王队）在一开始就出事了，后来指挥权转让给副队，没多久副队也死了，整支队伍没有了人指挥，队员们各自为战，很快就被怪物杀光。 卢勍是个运气特别好，同时胆子也很小的人。 他一开始被选入特卫队就是因为他的幸运——要知道，当一个人的幸运能被称作是一种“能力”的时候，那就说明这种幸运已经超越了常理。 从小人群里捡到钱的永远是他，买彩票也经常能中奖，朋友的非洲号也能帮他抽出ssr，特卫队面试时，他的成绩排第五，然而最后一轮的时候第一、第二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吃坏了肚子，他这第五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三，好运压线进了特卫队。 之后做任务的时候，他们发现和卢勍在一起的队伍总能幸运地避开危险又幸运地完成任务，因此之后总有其他分队的人来接他。 就比如这次，d9区派来的是第四分队，而他隶属于第二分队。 他胆子小，所以不愿意出任务，同样也因为胆子小，无法拒绝上司笑眯眯的威胁。 不过这次，幸运女神似乎没有眷顾他，又好像眷顾了他。 ——因为在战争打响之时，卢勍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个绝佳隐蔽点，从头到尾，无论是触手还是枪炮都和人体描边似的避开了他，后面队友们人都死光了，他又误打误撞地滚了一身血，成功让怪物忽视了他。 然后他爬上机械停车位的顶层，缩在一辆飞行器后瑟瑟发抖，直到他们来。 “按你的意思是，你们队伍全被一只巨型怪物杀死，就剩你一个了？”刘长安有些质疑，“好吧，先不说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幸运’活到现在的，那么那只怪物呢？”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卢勍身上，充满压迫感。 “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没见怪物袭击我们，而且头顶上——” 抬头往上一看，头顶上只有密密麻麻的钢丝骨架，哪里有他说的满布黑色鳞甲的触手？ 卢勍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神情十分恍惚：“它、它走了……” “走了？” 察觉到唐晓森略带疑惑的目光，卢勍嘴角扯起牵强的笑容，眼神空洞地回答：“半个小时前，它从那里出去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赫然是北边那扇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空洞。 那是所有飞行器的出入口，原本那里应该有扇玻璃门的，然而如今玻璃门不翼而飞，只有周围坑坑洼洼的墙壁可以隐约窥见当时的情况。 那扇玻璃门居然连门带框地从墙上消失，此等巨力，除非是借助了机械的人类，否则就只有…… 一时间，众人对卢勍口中的那只巨型怪物的存在有了几分相信。 那必然是一只不属于特异的强大怪物，实力根本不像是一只特异的伴生物。 那么作为主体的「黑巢邪神」到底有多强大…… 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凝重的气氛无声流淌在周围。 虞露白见众人都不说话，暗自撇嘴。 她对这只巨型怪物有几分好奇，处于某种科学认知的角度——比如说巨型怪物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周围街区的怪物又都去哪了？ 又比如摆在眼前的这个问题—— “它去哪里了？” 卢勍闻言，摇摇头，声音有些模糊：“我、不知道，不过看方向……” “它似乎往「黑巢邪神」那里移动了……” “它去哪里做什么……” 唐晓森喃喃，很快便摇着头把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甩出去，神色恢复了坚定果敢。 “先不管这些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加紧赶路吧。” 队员们哪怕十分疲惫，也不得不承认唐晓森说得对，谁也不能保证巨型怪物不会杀个回马枪不是？到时候还在人家“巢”里的他们，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外卖。 翻着地图，距离「黑巢邪神」所在位置的25公里范围之内，这座停车楼是唯一适合休息的地方，再往前走，是大型商业圈，遍布商场、高级小区和步行街，「黑巢邪神」降临之前，正值假期，里面摩肩接踵，人流多得可怕。 不仅建筑不能进入，就连走在街上都需要万分小心。 于是唐晓森打开了作战服从未被使用过的功能——拟态！ 打开了拟态，相信只要他们不发出动静，安全通过商业圈是没问题的，至于为什么不早点打开…… 因为拟态需要耗能太多，以他们随身携带的能量石，最多只能支撑拟态运行6小时，能量石耗尽了，不仅作战服其他功能无法使用，包括整套的作战靴和头盔同样无法再使用，就连枪支也无法再打出伤害更高的能量弹。 这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拟态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使用。 唐晓森下令打开拟态，也就说明，距离他们的终点已经不远了—— 成败在此一举！ 第22章 「黑巢邪神」(十五) 商业圈里出乎意料得热闹，但又和他们所想的那种“热闹”不同。 未曾进入商业圈之前，在想象之中，里面充满了造型奇诡的怪物，密度是其他区域的几倍之多，他们行走其间，需要提起精神，万分小心。 或许在街区的暗角、低矮建筑的窗户后，亦或是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都有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暗中窥伺着他们，整个商业圈既死寂又不够安静。 毫无人声，暗处必定充斥着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和“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那是潜藏在黑暗当中的怪物们在彰显它们的存在感。 然而事实却与他们想象的有所出入。 商业圈陷入了一片死寂中，没有窥伺感、没有声音，仿佛整个商业圈只剩下了他们。 当人们试图寻找证据，证明一路的风平浪静都是错觉时，却发现耳边确实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怪物都去哪儿了？ 很快，这两个问题就寻找到了答案。 咔、哒——咔、哒—— 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比寻常怪物都脚步声更重、更沉，犹如一个瘦子和胖子的对比，仿佛体重有了成倍的增长。 而此时，卢勍的脸色骤然苍白，生理性的颤抖起来，嘴唇翕张，仿若呢喃：“是它……” 这句话在频道中被无限放大在人们耳边，唐晓森发问：“是谁？” 卢勍：“是那只巨型怪物……它、它的脚步声就是这样的……” 卢勍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只巨型怪物离开停车楼往远处去时的心情，自然也记住了那有别于普通怪物都沉闷脚步声。 唐晓森皱眉思索两秒，当机立断：“先隐蔽。” 说完，一把拉过又想往后躲的虞露白，冷喝：“又想跑哪去？” 虞露白：“……” 不是她站哪儿对她就这么重要吗？ 队伍一分为二躲进了道路两侧的建筑中，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空气中涌动的灰色雾气，灰暗的光线让整座城市都蒙上了晦涩的阴影。 咔、哒—— 脚步声愈发靠近，最先到达的是触手的影子，铺天盖地的影子如同狰狞的鬼手，在半空中肆无忌惮地挥舞。 紧接着视线逐渐变黑——是怪物已经到了建筑外，触手的鳞甲在黑暗中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底部的触手噼啪乱舞，扒着路面和建筑的墙面向前移动。 ——这是一只高约6米的巨怪，臃肿庞大的身躯像个球似的艰难地在建筑间前行，随着它的移动，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条潮湿粘稠的水痕。 它看着庞大，行动间也透着股艰难，可速度一点儿不慢，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直到亲眼所见，他们才对卢勍口中的巨型怪物有了切实的认知。 哪怕是执行过众多任务，也见过不少丑陋的特异，看到这只怪物，依然让他们san值狂掉。 “好丑……” “长得可以去评选年度猎奇鬼畜奖了。” “呕——” 直到它离开，众人才纷纷开腔，有人感慨，有人吐槽，也有人作呕。 第一声呕吐出来之后，频道里似乎被传染了一样，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呕吐声。 “呕……别‘呕’了……md停不下来了呕……” 虞露白闭着眼，额角青筋直蹦。 可恶啊，这个耳麦怎么关不掉！ 和众人分外欢乐的气氛不同，唐晓森的神情格外凝重，直直地注视着怪物离开的方向，思绪陷入了沉思。 那个方向…… 心中莫名地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喘不上气来，同时也催促着她加紧速度。 没人注意到，头盔之下，她的眼角已逐渐出现了一根黑色的筋脉。 “别闹了，咱们赶紧走！” 冷冷喝止了众人的笑闹，唐晓森抬步离开了建筑。 队员们面面相觑，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跟上了她的脚步。 虞露白又悄摸走到最后，若有所思地盯着队伍前方的身影。 总感觉她身上的气味变了……不对——虞露白猛然反应过来——其实好多人身上的气味都发生了改变，只是因为队伍里全是这个味道，反而让她忽视了这种改变，又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的大脑。 而这种改变，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少女的目光透过一道道人墙，最终落在了某个瑟缩的人影上。 伸出手展开手掌，灰雾便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指缝间，如影随形。 神情也不自觉变得凝重，没一会儿又展开了充满兴味的笑容。 看来这趟任务，要比想象中的更加有趣——最有趣的当然是居然能让她不知不觉中招。 她开始兴奋起来了—— 唇角笑容越来越大，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兴奋的光芒，现在的她要比唐晓森更迫切地见到幕后黑手——「黑巢邪神」。 一路向前，他们又遇到了几次巨型怪物，每一只的身高在5~8米不等，体型同样臃肿，行动看似艰难，长相千篇一律的丑陋恶心。 越靠近「黑巢邪神」，一路上遇到巨型怪物的概率就越大，到最后甚至一条主干道上有4只巨型怪物排着队向前。 他们再小心，也被巨型怪物发现过，然而出乎人意料，这些巨型怪物却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越过了他们。 似乎是前方有什么东西能比新鲜血肉更加吸引它们。 而前方只有…… 众人的视线透过一片灰茫茫的雾气，在雾气中，隐约可见城市中心，一只体型远超巨型怪物的类似头足纲科的生物伫立在那，触手沉静地竖在半空中，而它的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巢穴，呈蜂窝状，外形像某种虫茧。 「黑巢邪神」——终于到了！ 空气中逐渐蔓延起躁动，众人压抑不住兴奋地小声欢呼：“「黑巢邪神」！我们到了！” 就连唐晓森的唇角也勾着笑容，只是很快就消失了，泼冷水道：“现在高兴还早的很呢。” 没人发现虞露白不知何时走到了队伍最前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安静的黑影。 她听到了。 耳边传来如泣如诉的哭声，那是「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反应过来的。 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强大到无可比拟，却在统治区、自己的王位之上哀哀哭泣。 他为什么伤心？ 虞露白想要靠近它，脚步刚迈出去，就被唐晓森眼疾手快地拉住。 声音含怒地质问：“找死？” 虞露白没什么情绪地扫了她一眼，根本不耐烦搭理一个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的家伙。 她虞露白要做什么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唐晓森也习惯了少女时不时的怪脾气，瞪了她一眼后叮嘱：“给我老实待着！” 虞露白：“……” 给她脸了？ 第23章 「黑巢邪神」(十六) 中心城区，无论是雄伟高耸还是低矮小巧的建筑都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在这片天地中，日光无法穿透，月光同样进不来。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种晦涩，天光昏暗，虽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五步之外无法视物。 在他们循着朦胧天光向前的过程中，越靠近，便越能看见浓雾中出现的巨大身影。 如同传说中的邪神，静静地伫立在黑巢旁边，像座静默可怖的雕像。 “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唐晓森伸手，浓雾便落进掌心，若说先前这“雾”还有几分雾气的模样，如今却变得越发诡谲。 丝丝缕缕有如实体的“雾”，从外形上看已经不像是雾气了，反而更像是某种柔韧的丝线，在触碰到皮肤之后，很快就消融无形。 “你们看这雾。” 唐晓森举起手，让众人能看清“丝线”消融的场景。 “这是发生了什么？”刘长安神情凝重地询问。 唐晓森摇摇头，对于领域内发生的异变，原因她也不太清楚，但总归离不开领域的主人。 况且，她直觉，或许雾气的变化和巨型怪物的出现，二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而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其他人未必没有这种猜测，只是都默契地缄默了。 虞露白站在唐晓森身边，没人注意到她自从进入这片区域后就陷入了某种低迷的情绪中，一双沉静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黑影。 她很难受。 大脑充斥着哭泣和哀嚎，尖锐的声音让脑仁一阵阵地发疼，同时思绪仿佛被哀伤占领，某一瞬间，她似乎被同化为这种情绪的主人。 她知道，这是属于「黑巢邪神」的情绪。 还在沉思的时候，手臂被人猝不及防地拍了一巴掌，少女回头，对上一张冷静坚毅的脸庞。 唐晓森：“发什么呆，我们走了。” 原来队伍已经下了决定——继续前进！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们来到这，背负着4位队友的性命，就是为了收容「黑巢邪神」。 填入了无数人命的收容任务，哪怕最后要填入的是他们的性命，也只能往前。 几人趁着昏暗的天色，躲避着陆续前来的巨型怪物前进，终于停在了距离「黑巢邪神」不足百米的地方，躲藏在一栋高大的居民楼后。 不远处满地都是碎石和混凝土，原本高大的建筑被「黑巢邪神」压塌，只余下凌乱的废墟。 他们第一次看清楚了「黑巢邪神」的真容，有别于想象中的可怖诡异，它的外形肖似章鱼，浑身不详的黑色，遍布鳞甲的触手粗壮而有力。 而当他们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却发现里面不仅没有混沌狂乱，反而显得平静悲伤。 强大的「黑巢邪神」让他们从心底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敬畏，甚至想要为此奉献全部身心，匍匐在它的脚边诉说对神的“爱”。 虞露白冷眼旁观，感受着队伍里的空气逐渐产生了变化，那种炽热的尊敬和对神明的疯狂信仰充斥着整支队伍，仿佛他们都成了「黑巢邪神」的狂信徒。 甚至还有些人的身上已经发生了异变，他们的影子逐渐分化出触须，躯干膨胀，变得臃肿肥大，可身体上却没发现什么变化。 而队伍中最敏锐的唐晓森却像是瞎了一样，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这些异常，若不是她的神情依旧坚定冷静，恐怕虞露白都会以为她已经被操控了。 不过如今的情况比起被操控了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们的大脑释放了某种信号，就像是在停车楼一样，让他们忽视了身边的种种情况。 其实在他们靠近时，大概就已经走入了陷阱。 思及此，虞露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停留在卢勍身上。 他正勾着唇，露出了达成目的的笑，一看到她的视线，连忙收敛了笑容，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虞露白笑得十分温柔，然后…… 对他比了个中指。 卢勍早已不是“卢勍”了，至少不是那个跟随队伍一路从d9区进入中心城区的“卢勍”。 他描述的故事里就充满了各种违和感，光凭队友全部战死，就他一个人在巨型怪物的威胁下独活这一点就足够惹人怀疑——只是d32小队的所有人都在某种能力的影响下一致忽略了这一点。 或许是巨型怪物残留的精神力，也或许是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已然变为丝线的浓雾。 这种能力对虞露白的影响几乎为无，可她什么也没做，就看着全队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 鉴于她一个人无法完成收容「黑巢邪神」，尚且需要队友的帮助，她决定保下这群人。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黑巢邪神」精神力所传达出的意思—— 【不要、不要伤害别人……要回家……回家……】 他悲伤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不受控地伤害了中心城区的人类和回不了家。 哇哦，这是何等的圣……母、父（划掉）、兽。 虽然对他一片圣兽心肠不敢恭维，与人类相比，虞露白心中却对他、不，不如说是特异这个种族，多了几分宽容和忍耐。 大概类似于——都是自己人，还能分开还是咋滴？——这种心思。 她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她肯定和特异存在某些关联，甚至，大胆猜测一下，或许她就属于特异的一员？ 不然怎么解释唐晓森对她超出常理的关注和明明不愿靠近却不得不靠近她的别扭？ 虞露白轻笑，缓步走近被她的中指搞得满脸惊愕的卢勍，在他尚未回神的时候掏出了一只别在腰后的电击棒（唐晓森给她防身的），飞快地往他身上一杵。 卢勍只来得及发出一个：“你……”就一脸愤恨地昏死过去。 接着，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在周围，粗暴地笼罩住众人，将他们身上属于「黑巢邪神」的精神触须飞快剔除，并且套了个罩子，以防他们继续变异。 终于，影子的变异停止了，那些群魔乱舞般的触须如同被什么东西扼住一样停在了半空中，保持着扭曲的弧度一动不动。 至于卢勍…… 虞露白的视线轻扫过他，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变异不可逆，即便是他还保有人身，内里也已经变成了一只怪物。 被巨型怪物刻意留在停车楼，也只是充作带领其他人进入陷阱的诱饵作用。 虞露白长长舒出一口气。 那些巨型怪物，居然已经进化出了人智，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假如放任不管，假以时日，或许他们真的会统治世界也说不定。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广志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 稍微有一点能理解他送死的行为了。 第24章 「黑巢邪神」(十七) 唐晓森觉得自己仿佛被泡在一汪深沉的冷湖中，冰冷的湖水牢牢包裹着她，让身体变得沉重，四肢都僵硬起来。 眼皮重若千钧，整个人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当她想要恢复清醒时，却发现自己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冰冷的湖水让她的体温飞速流失，大脑晕沉沉的根本无法思考。 就这样吧……就这样睡个天荒地老吧…… 正当她无法抵抗这种催眠般的睡意时，一股尖锐的痛意骤然在脑海中爆炸开来，像是有人用针刺入指甲盖，让她的额角都因为疼痛而抽搐。 有个冷淡的女声丝毫不掩饰恶意地在她耳边说：“别忘了你的任务。” 任务？ 什么任务？ 哦……记忆中好像有这一回事来着……她的任务……「黑巢邪神」！ 思绪猛然回拢，唐晓森大喘着气，身体一弹，便从昏沉中恢复了神志。 回过头，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一位少女的身影，视线逐渐聚焦，少女的容颜越发清晰。 “还不起来？”少女张嘴，冷哼着嘲讽道。 谁啊，脾气真坏……唐晓森迷茫地想着，然后在下一秒，回想起了少女的身份。 ——虞露白，一个坏脾气的奇怪家伙，她的同事，同时也是上司吩咐特别注意的疑似不法分子。 属于她的记忆全数灌入脑中，她终于没有了那种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了。 唐晓森没在意少女的阴阳怪气，反而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我就知道，假如我们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虞露白听懂了未尽之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她的话接下来的内容是——当我们都陷入险境时，能唤醒我们都也只有你。 ——这家伙把她当后招了是吧！ 知道自己被算计的虞露白十分不开心，虽然很想干脆撤走他们身上的精神力防护罩，不过看看远处已经从哭泣发展成哀嚎的「黑巢邪神」，她决定不和愚蠢的人类计较。 说起利用，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特卫队呢？ 而且，她心底还有个想法，而这个想法需要他们配合来实现。 综上所述，他们活着比死了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唐晓森苏醒后，昏迷的队员陆续醒来，而有些人因为剔除精神力得晚，身体上已经发生了异变，索性，还在正常人范围之内，只是身体变得臃肿了些，或许依靠节食可以减下来？ 不过那个身上长出了一根触须的家伙……可能手术可以切下来？ 虞露白也不甚确定地想，在触及唐晓森询问中带着哀求的目光时，笑着摇摇头。 没救了哦~ 唐晓森失望地垂下头，深呼吸一次，终于感觉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没有回答众人惊慌的质问。 “咱们时间不多了，要在我们被异化之前，收容「黑巢邪神」。”说完，她回头看向虞露白，问她，“小鱼，你可以吗？” 虞露白清楚她问的是，她能不能像安抚「蛛母阿潘」一样“安抚”「黑巢邪神」。 然而她不清楚，虞露白安抚「蛛母阿潘」的能力并不纯粹是“安抚”，而是用精神力和她产生了交流，唐晓森同样不清楚，「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并不狂暴，而是充满了哀伤和乞求，一样也在崩溃失控的边缘。 虞露白轻轻点头。 唐晓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还好，情况不算坏到极点，至少他们的“秘密武器”真的有用。 唐晓森看着懒洋洋打着哈欠的虞露白，眼中流露出感激，心中默默作下一个决定。 ——她欠虞露白一个人情，往后，她在不违背本心的情况下，她会竭尽所能地帮她一次。 虞露白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毕竟如今她和唐晓森的关系还处于似敌非友却又默契地维持表面平衡的阶段，可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融洽。 没多久，众人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其实也没什么计划，就是纠集身边的一切可用力量，掩护虞露白去往「黑巢邪神」身边安抚他。 一路上，他们已经亲眼见证过，那些异化怪物并不会将她视作同类而不去攻击她，因此，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拦住那些巨型怪物，为她创造前进的条件。 于是唐晓森公放了队伍频道，连续播放了三条同样的消息。 【我是d32区小队负责人唐晓森，我们已到达「黑巢邪神」百米范围内，现要掩护我们都一名队友去「黑巢邪神」身边，这是我们收容它的唯一机会，请附近尚有余力的小队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是d32区小队负责人唐晓森，我们已到达「黑巢邪神」百米范围内，现要掩护我们都一名队友去「黑巢邪神」身边，这是我们收容它的唯一机会，请附近尚有余力的小队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是d32区小队负责人唐晓森，我们已到达「黑巢邪神」百米范围内，现要掩护我们都一名队友去「黑巢邪神」身边，这是我们收容它的唯一机会，请附近尚有余力的小队助我们一臂之力。】 后面附带了一串他们的地址。 可是消息发出去了很久，依然没有人回复，唐晓森抿着唇，难得露出了几分失落的模样。 刘长安打着哈哈安慰她：“没事儿，大不了咱们自己干！” 唐晓森：“我知道，就是物伤其类。” 公放频道之后，一公里内的所有队伍都可以收到消息，哪怕在无信号的情况下也是一样。 如今消息发出去却没有人回复，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其他队伍明哲保身，不愿意提供帮助；二……这一公里内没有其他队伍了。 唐晓森不愿猜测是后者，可现实情况让她不得不相信。 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艰难她很清楚，他们小队四人自爆才换来了他们走到现在，后来又差点发生异变，如果不是虞露白，恐怕他们早已加入怪物都行进队伍中。 其他队伍实力不一定比他们弱，却绝对不会有第二个“虞露白”能打断他们的变异。 没错，唐晓森已经猜到，导致他们变异得源头正是无处不在的空气，而指挥部那些看过「黑巢邪神」视频而变异的人，根据她的猜测，或许是因为直视「黑巢邪神」。 「神明」不可直视—— 正当她准备行动时，频道中突然传来一串艰涩的电子音，像是信号不好似的，滋滋了两声。 【我……是d15区尤乐……我在「黑巢邪神」西侧，可以配合……】 紧接着他之后，频道内陆续响起各种附和声。 【我是d21区雷若雨，同样在西侧，尤乐我在你左边，可以配合。】 【我是d24区杨少林，正在往你们那赶。】 【我是d15区……】 【我是d5区……】 第25章 「黑巢邪神」(十八) 要说掩护，其实特卫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并不是他们实力微弱，而是因为那些巨型怪物仿佛看不到虞露白，纷纷无视了她，就好像一致失去了攻击欲，新鲜的血肉对它们不再拥有吸引力。 这种反常引起了唐晓森的警惕，她在耳麦中告诫虞露白：“要小心，情况不对劲。” 虞露白冷淡地回了个：“收到。” 比起特卫队的一无所知，拥有举世唯一的精神力感知的虞露白通过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属于「黑巢邪神」的精神触须能猜测到一星半点的情况。 巨型怪物并非丧失了攻击欲，而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着它们，它们对此怀抱着狂热且执迷的态度，因此能够拒绝新鲜血肉的吸引。 虞露白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庞大黑影依然静静地伫立着，与他安静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周遭空气中隐隐躁动起来的精神力和充斥着大脑的愈发尖锐的哭声。 造成一切异变的源头就是「黑巢邪神」，而且这种异变并非是他本身希望发生的。 虞露白沿着马路往前，大摇大摆的姿态看上去不像潜伏前进，反而像是和平年代出来压马路的小姑娘，看得身后的唐晓森额角青筋直跳，一边配合着通讯员在四处设置电磁锁阵，一边在心里下定决心，等回去就好好训练她。 虞露白尚且不知道每天早起跑圈的悲惨生活即将找上门，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试图和空气中「黑巢邪神」逸散的精神力进行联结。 结果失败了。 不过这也让她发现了一件事——空气中逸散的精神力并不具备自主性，它属于「黑巢邪神」，又不完全属于「黑巢邪神」。 举个例子，有点像是掉落的头发，长在头上的时候与头皮相连，因此拉扯头发时本人会感到痛意，而当它们掉落的时候，哪怕上面存在dna，对头发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再被本人感知到，无论是拉扯还是断裂。 在上述例子中，“人”代指「黑巢邪神」，“头发”是精神触须，而“dna”则是精神触须中「黑巢邪神」所包含的情绪和属于「黑巢邪神」本身的标记。 思及此，虞露白也忍不住感叹了，单是逸散的精神力就能包裹整个中心城区，不敢想象「黑巢邪神」本身的精神力储备究竟有多少。 不过他如今陷入了某种不受控的狂暴状态，才会导致身边的一切生物都被狂乱的精神力影响，从而导致身上产生不可逆的变异。 具体表现在身体的变异和精神的变异——在精神上，发生变异的生物会变得嗜血凶残，对一切非同类的生物都拥有极高的攻击欲，同时会将导致它们产生这一变异的源头视作至高之神，主张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神。 而对于发生的这一切，都使「黑巢邪神」感到痛苦愧疚。 他的本意并非掀起灾难，可他的存在就是灾难本身。 无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身边的一切生物都会因他而死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如同“神”一般的生物。 对他造成的一切，虞露白并不会产生愤怒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因为她并不具备普通人的同理心。 相反，她对灾难的源头更具怜惜。 越靠近黑暗，「黑巢邪神」的身影就越发清晰。 虞露白头一次看清了「黑巢邪神」的模样，说实话，他并不丑陋。 也许是滤镜，在她的眼中还有几分可爱，而庞大的身躯又自带几分压迫感。 圆滚滚的脑袋，懒洋洋耷拉的眼皮，和遍布黑色鳞甲的粗壮触手，他浑身呈现闪亮的黑色，这种黑色并不会显得灰扑扑，而是传说中那种五彩斑斓的黑，偶尔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七彩的辉光。 然而当你直视黑漆漆的皮肤时，大脑会不可抑制地沉迷下去，如同直视深渊，理智敲响警钟，身体却无法动弹，然后在一片眩晕中不知不觉地异化成怪物。 他的外形肖似某种头足纲科生物，非要说的话，和章鱼有些类似，唯一的区别是头上长了两个小鼓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欲破皮而出。 虞露白敏锐地察觉到——他正在生长。 或许他还未成年，因此需要大量的营养，而这些营养…… 少女的目光落在黑巢下方——黑巢，名为“巢”，实际上是某种类似鸟巢的建筑，同样黝黑的骨架凌乱丛生，质感像是金属，又比金属少了几分光泽。 而黑巢的上方，她并未看到是何模样，只能看到上方的天空似乎被什么东西照亮般，散发着幽幽的橙红色光芒。 黑巢的下方似乎留了一个专门的孔洞，此时那些巨型怪物正排着队从孔洞中进入，紧接着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啸鸣，孔洞中溅出几滴紫色的血液便再无生息。 虞露白猜测它们是死了。 一只接一只，神奇的是，她居然能从巨型怪物的脸上看出几分满足和愉悦。 ——简直像是献祭！ 随着巨型怪物一只只地进入，刺入脑海中、属于「黑巢邪神」的哭泣便越发清晰尖锐，狂乱的精神力横冲直撞，外部裹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虞露白疼的脸色发白，神情却并没有多少变化，安静地站在街角，在半边橙红和半边昏暗的诡谲天色中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小鱼，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吗”耳麦里传来唐晓森略显焦急的询问。 虞露白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张照发在频道中。 耳麦那边沉思了几秒，紧接着，唐晓森的声音愈加急切：“这是在进食……黑巢里估计有什么东西！” 虞露白闻言了然点头，和她的猜测差不多。 不过比起“进食”，她认为是“喂食”更加妥当。 突然，周遭的空气猛然一变，那些刺猬般的精神力竟化作刀刃，虞露白猝不及防被刺个正着，精神海瞬间掀起波涛，消弭了精神刃，然而本就贫瘠的精神力经此一役后更加稀少，差点连套在特卫队员身上的罩子都维持不住。 虞露白忍耐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地蹲坐在原地。 “小鱼，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小鱼！” “我、没事……” 虞露白咬唇遏制住涌到嘴边的痛呼：“别担心，我可以……” 唐晓森：“实在不行就回来，不要逞强！” 虞露白：“我心里有数。” 唐晓森：“好，你自己小心。” 虞露白深呼吸几口，终于感觉她恨不得把脑子掏出来的疼痛缓解了一些，然后站起来，眼神从漫不经心已经转变为了恶狠狠。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敢让她感受到疼痛，他都死定了！ 少女咬牙切齿地瞪着一无所知的「黑巢邪神」，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战五渣的体术和偏向辅导型的精神力。 md，世界上有这么多大杀四方的大女主，多她一个能怎样？！ 第26章 「黑巢邪神」(十九) 在虞露白忿忿的时候，特卫队也没闲着。 他们在必经路口设下了重重陷阱，最外层是一层地刺，密密麻麻的金属刺在地上闪着寒光，强度很高，足以刺破巨型怪物的触手。 第二层是一条地雷带，和地面同色的新型地雷很容易让人忽视，但其威力不可小觑，足够炸毁一辆大卡车，要知道，如今的卡车车身都做了特殊处理，无论是重量还是强度，都不是末世前的卡车能比的。 追里层则设置了一圈的电磁锁阵，其目的是为了困住突破至此的巨型怪物，让他们能在安全距离之内做出有效攻击。 不过危险性也很大，毕竟能通过外两层陷阱的巨型怪物，应该也是巨型怪物中的佼佼者。 在没到达这里之前，唐晓森未曾想到整个中心城区里居然藏了如此多的巨型怪物。 黑巢前排了一条长队，如今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从城市都各个角落里赶来，数也数不尽。 最外层的地刺刺伤了不少巨型怪物，它们的触手遍体鳞伤，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伴着“咔哒咔哒”的奇特脚步声，满脸凶恶兴奋地往前。 第二层的地雷带炸飞了不少巨型怪物，一时间血肉满天飞，紫色的血液渗入地里，变成了深沉的暗紫色，碎裂的肌肉组织还带着活性，落在地上的时候跳跃了几下。 有个圆圆小小的头颅滚过来，试图穿过电磁锁阵，人类外形的头颅上还带着狂热的笑容，眼神透过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的黑影。 那颗头颅张着嘴，嘴里发出模糊诡异的奇怪声音，唐晓森忍不住凑近去听，隔着一层滋啦啦作响的电流，只捕捉到几个单词。 “神……我的、神……奉献……身体……成长……” 没一会儿，头颅失去了活性，狂热的眼睛黯淡下来，脸上保持着夸张扭曲的笑容便定住不动了。 ——他死了。 唐晓森站起身回到队友身边，拧着眉，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黑巢邪神」确实在生长期，而巨型怪物一个个赴死，只是因为甘愿作他生长的养料。 这种生长模式不得不让她回想起卢勍的经历——他的话并非全然不可信——他曾说停车楼那片区域没有普通怪物，而她们一路走来也确实没有碰到普通怪物。 那片区域没有普通怪物，却有一只空前强大的巨型怪物，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巨型怪物”，那么是否说明，那些消失的普通怪物也作为养料供他们其中的某一只进化，才有了他们所见的巨型怪物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不得而知，不过卢勍的异常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眼前。 作为与怪物为伍，疑似怪物却仍然保有人的理智和逻辑的存在，他无疑是特殊的，相信研究院会很喜欢这个研究材料。 唐晓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不远处靠在墙角，四肢被缚且陷入昏迷的卢勍，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暗光。 紧接着，近在眼前的怒吼唤回了她的失神，唐晓森眼神一厉，举枪对准一只已经突破两层防线的巨型怪物。 咚——沉闷的枪声响起，空气中产生了一阵水波般的具象化扭曲，能量弹正中头颅，怪物的脑袋瞬间四分五裂，然后身体因为惯性又往前趔趄了几步，倒地不动了。 一只接一只的巨型怪物突破了防线，被电磁锁阵拦在外面，怪物们完全无视滋滋作响的超强电流，身躯接触到的一瞬间就发出来焦香的肉味，忽视掉疼痛想暴力平推时，又被一层磁网拦住，再前进不得。 庞大的身躯被挤压在电磁锁阵上，扭曲的面容狰狞又恐怖，因为阵前怪物密度太大，还会跟别人的触手打结。 还没高兴两秒，一个消息打破了特卫队轻松的氛围。 “唐队，电磁锁阵能量不太够了！” “备用的呢？” “我说的就是备用的！” “还能够坚持多久？” “最多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啊……唐晓森怔怔地想，目光触及源源不断挤压而来的巨型怪物，嘴角勾起疯狂的笑容。 这次任务他们憋的够久了，4位队友的去世，虞露白独自面对「黑巢邪神」的愧疚和眼前受伤的队友们，都让她的压抑着愤怒之火，这股火焰从一开始的小火苗熊熊燃烧滔天巨焰，负面情绪积压在心底，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从不是多么理智冷静的人，年少时脾气暴躁，才会被父母扔进军队，后来机缘巧合才加入特卫队——不如说每个成日里以“特异”为求生手段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研究院全是一些科研疯子，而他们特卫队则是一群战疯子，甚至后勤部的高层大部分是从政的家伙们退下来，表面上和善可亲，背地里卖了你还能让你数钱。 于是在「黑巢邪神」之前，特卫队先进入了狂暴状态。 耳麦里响起她那疯狂又兴奋地声音，情绪感染了所有人。 “让我们来大干一场！” “芜湖！唐队赛高！” 一群战疯子早憋坏了，一听到命令，立马跟只大猩猩似的冲了上去，兴致勃勃地分配起巨型怪物来。 “这只我的！你们随意——” 对于身后发生的一切，虞露白一无所知，为防打扰，她在和唐晓森说完后就切断了频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然十分靠近「黑巢邪神」。 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的身躯到底有多么庞大。 远看是像座山，走近了极具压迫感，虞露白站在他的脚边，渺小得像只蚂蚁，身体还没他一根触手粗。 啪嗒—— 兜头浇下一股水液，把她淋了个透心凉，虞露白摩挲着湿润的手指，有点黏糊糊的，放在鼻尖一闻，湿润里带着点咸腥，再抬头—— 这tm是这家伙的眼泪！ 外形威武可怖的邪神，此刻正荷包蛋眼，一颗颗比人还大的泪珠从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落下，仿佛在她头顶上下了场咸腥苦涩的雨。 脑海中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哀怨哭声，吵得她脑仁突突。 虞露白实在想不到，长得这么吓人的大家伙，居然是个哭包，从她进入这里就在哭，哭到现在还没停止。 都几小时了！他不累，她都听累了好么！ 虞露白愤怒、暴躁，然而无济于事。 气得她狠狠拍了触手一巴掌，一看掌心，居然红了，而且还有变肿的趋向。 可恶啊，气死了！ 她十分粗暴地握拳，抵住一小片皮肤，肌肤相触的瞬间，精神联结—— 她说的第一句话：【你tm别哭了！】 「黑巢邪神」一听有人能交流，睁着双透亮清澈的大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滚：【呜呜，姐姐……】 虞露白：破案了，这果然是个未成年。 第27章 「黑巢邪神」(二十) 虞露白被这声“姐姐”吓了一跳，听到这个略显亲近的称呼，第一反应就是：【你认识我？】 「黑巢邪神」在呜呜哭泣的间隙抽空用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不……认识吧？】 虞露白：【认不认识你不知道？】 「黑巢邪神」对手指：【人家好像失忆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忘掉了……姐姐你别这么凶嘛~】 语气里委屈得很，精神力还可怜巴巴地勾她。 天知道她原本脾气可好！ 果然最讨厌小孩子了。 生气了没几秒，所幸她还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让这小孩儿收了神通，省的造成更多伤亡，最重要的是不要误伤了她。 应该庆幸现在大家对待特异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收容，要是时间再往前推个三百年，指不定这小孩儿得死个几次。 似乎是有人说话了，「黑巢邪神」（总感觉知道对方是个哭包小孩儿之后叫这个代号怪怪的）的情绪好了许多，声音里听得出来几分轻快。 【那个，姐姐，这是哪里啊……】 虞露白揉了揉额角：【中洲，d16区中心城区。】 【中洲？在哪里？】 【水蓝星东北方。】 【水蓝星又是哪里？】 虞露白被源源不断的问题搞得头大：【你是十万个为什么么，怎么问题这么多？】 「黑巢邪神」委委屈屈地闭嘴了，用自以为小声，实际上两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抱怨：【好凶……】 md，今天不揍这小子一顿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虞露白看了眼自己白皙柔嫩的拳头一眼，恨恨放下。 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因为实在心烦，于是干脆从源头止住话头：【先不闲聊，把你的精神力暴乱解决掉。】 【好啊，谢谢姐姐！我现在可痛啦，而且不小心弄死好多小可爱呜呜，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哭起来，不过虞露白听到还蛮欣慰的。 因为从他的话中体现出了一个意思——「黑巢邪神」精神力中所反应出来的愧疚并非是她以为的伤害了平等存在的愧疚，而是类似于不小心伤害了家里的宠物或者路过的可爱流浪小动物的愧疚。 什么嘛，这家伙好傲慢啊——虽然这么想，不过心里居然还有点儿高兴。 大抵是听习惯了哭声，虞露白已经能自然地忽略掉噪音，释放精神力，顺着他们的联结进入了「黑巢邪神」的精神海。 他的精神力储备远超她的预料，虽说精神海的面积似乎不及她，不过那片海被填了个半满，黑漆漆的海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尚未靠近，狂暴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海面无风自动，涌起滔天巨浪，她的精神力差点被海浪卷入撕碎，吓得立马离远了。 【你这精神海也太暴躁了吧。】 【嘿嘿，所以我现在疯的厉害。】 上一秒还在哭的「黑巢邪神」笑得摇头晃脑，发出嘿嘿的傻笑。 虞露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摁下突突直跳的额角，声音里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从现在开始，闭嘴，努力放松，精神力跟着我走。】 动物直觉拉响警报，「黑巢邪神」期期艾艾地闭上了嘴，眨巴着大眼，心里有些虚。 总感觉再说一句下场会很惨的样子…… 虞露白摒除杂念，心中逐渐平静，受到心情影响的精神力也慢慢平息，温和的精神力在精神海上空旋转了一圈，巡逻似的，没多久就找到了狂暴源点。 那是一处海上漩涡，螺旋形的水涡突兀地出现在海面上，白色的海浪和墨色的海水混合在一起，溅起几人高的浪花，水珠打在精神力上，竟让她感到细微的疼痛，在漩涡之下，有狂暴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在这方天地间，空气似乎都因此产生了扭曲，重叠的巨浪和低沉的天空，让人不自觉地混淆海面与天空的界限。 虞露白控制着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往下探，在感受到痛意时干脆地停下。 此时，距离漩涡大概三米处，细密的水珠直接给她洗了个脸，精神力从内到外被浇了个透。 虞露白：幸好为了节省精神力，她没用人形进来，要不然浑身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凝神。】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本的一大团精神力逐渐化作丝线慢慢靠近了漩涡，避开四溅的水珠，绕了几圈，然后找到一处破绽便飞快地钻了进去，整个过程中，「黑巢邪神」都牢牢跟在身后。 漩涡里是一片充斥着巨大风暴的世界，席卷的狂风、暴击的闪电和波涛汹涌的另一片深海，一望无垠的世界里只有雷暴的电光和精神丝线的微光。 这是一片恒久黑暗的世界，没有光源也没有生命，哪怕连身为主人的「黑巢邪神」本身都无法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进入这里。 而虞露白能进来，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力自带温和的治愈能力，在生物的求生本能之下，潜意识不愿意拒绝她，同时，她似乎也曾无数次像这样为别人梳理治疗过狂暴的精神力，就算精神遗忘，身体还带着记忆。 她从前的职业或许就是精神力治愈师之类的，可是这个世界明明尚且处于精神力的认知阶段，甚至普罗大众根本不知道“精神力”这一名词。 研究员们倒是发现了精神力的存在，但也仅仅只到发现而已。 谜题尚未解开，越来越多的谜题已经出现，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谜团，无数个分支上连接着其他小谜题，相信等她解开这些谜题，真正的谜底也将呈现在她眼前。 当虞露白的精神力进入到「黑巢邪神」更深层的精神世界时，那根精神丝线居然分裂出无数根更细的丝线，铺天盖地、温和却坚定地向各处涌去。 进入深海、冲入狂风、顶着雷暴迎难而上。 终于，海洋恢复清澈，狂风化作微风徐徐拂来，雷暴消失无踪，这片天地虽然依旧无光，满天的精神丝线却如同另一轮太阳，散发着柔和而不是炽热的光芒。 「黑巢邪神」早欢呼上了：【哇！好舒服啊！姐姐好厉害，这起码有ss级了吧？】 虞露白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名词：【ss级？】 谁知「黑巢邪神」本人比她更迷茫，精神力散发出清澈而愚蠢的光芒：【咦？为什么我会说这个？】 【你说的你自己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姐姐！明明什么ss级的我都没听过，结果脱口而出了……】 他看上去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委屈地到处蹦哒。 虞露白还在和他精神联结中，通过联结，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确实没撒谎。 他本特异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ss级”这个自己也没听过的名词。 难不成是潜意识或是深层记忆作祟？ 虞露白默默记下，准备出去了调查看看。 跳过这个话题，他们离开了深层精神世界，回到了那片深沉的大海。 海面依旧呈现不详的墨蓝色，天空仍然阴沉，漩涡却已经消失，海面也不再起波涛，看上去和几分钟前截然不同。 【外面那些寄生的精神触须你自己可以收回吧？】 在解开联结前，她还不放心地询问。 「黑巢邪神」疯狂点头：【会的会的，姐姐你就放心吧！还有姐姐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哦~】 虞露白冷淡地点头，飞快切断了联结。 第28章 「黑巢邪神」(二十一) 精神力刚回到身体，虞露白就脸色惨白地弓起身体，手掌撑着额头，眉毛紧锁。 本来攒精神力就困难，在中心城区先是怕队友变异，自己没有帮手，硬生生切断了变异，顺便还人手一个防护罩，现在又给个精神力狂暴的小孩儿进行了梳理，直接给她消耗一空。 好家伙，攒精神力几个月，一朝任务，又重回解放前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黑巢邪神」关进随身携带的空间折叠器中，她再没了力气。 虞露白视线一阵天旋地转，目光的最后，她看到逐渐散去的灰雾、僵硬倒下的巨型怪物和向她跑来的队友们…… 她带着不甘陷入了昏迷。 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虞露白咬牙切齿地想着，她绝对要把「黑巢邪神」带回d32区，然后先饿他个5678顿！ 虞露白昏迷了，其他人其实也没坚持多久，鏖战这么久，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伤，更别提自进入中心城区以来精神紧绷，无形之中还被「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影响着。 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之下，大家也是该晕的晕，还没晕的也没什么力气能带这么多人离开。 所幸笼罩着中心城区多日浓雾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逐渐散去，放置在浓雾边缘的探测器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 指挥中心的大屏上，从队伍切换到了探测器界面，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就看到灰雾浓度缓慢下降。 “快去报告段指挥长！”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院匆匆跑出去，一路上留下了惊喜的欢呼：“段指挥长！雾气浓度下降啦，他们成功了！” ——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这熟悉的一幕让她恍惚地以为还在几个月前，那时她孑然一身地从医院醒来，床头的心电仪发出一声“滴”，没多久医生就赶到病房，在她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现在的场景亦是如此。 脑袋还是一阵阵抽疼，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清瘦的躯体脆弱易折，在病床上被被子层层包裹，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段寻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d32区特卫队会同意她加入，为什么最后完成任务的是她。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中，他从陆续醒来的队员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也看过随身携带的记录仪。 无论是在所有人都出现变异的情况下她却毫发无损，还是最后直接触碰「黑巢邪神」也丝毫不受影响，更或者是被带出来进行身体检测时，医生只得出了“她在睡觉”的结论，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 据说d32区曾经出现的那只危险等级s+的「蛛母阿潘」也是因为她才能成功收容。 他其实并非是多么有好奇心的人，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在少女察觉到他的到来，悠然回头向他投来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时，段寻如此想到。 只要确定了她对中洲并无恶意，那么她的能力或许可以拯救无数战士。 站在门口整理的几秒钟情绪，段寻收敛了脸上的沉思，恢复了往常的淡漠神情，向她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是段寻，感谢你在本次任务中做出的贡献，我谨代表全体任务者对你表达真挚的谢意。” 十分官方也十分客套的话，配上青年凌厉的外表和冷漠的表情，有种淡淡的压迫感。 虞露白上下扫视一眼，接着一言不发，完全无视掉伸到眼下的手掌，蔫蔫地低下头继续发呆。 头好痛……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社交。 被无视，段寻也不尴尬，拉了条椅子坐到床边，耐心地问她：“现在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虞露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问：“我怎么了？” 段寻：“检测显示你睡着了，或许你该和我一起去a区看看，那里有远比d区更好的医疗设备和资源。” 虞露白摇头：“不去。” 见她拒绝，段寻便跳过这个话题说起来另一件事：“「黑巢邪神」的空间折叠器拿到研究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收容到d16区的收容所里。” 虞露白总算又给了他一个眼神：“我觉得不太好。” “为什么？” “「黑巢邪神」使人变异的能力是被动的，只要他存在，就会不停地使周围的一切生物都发生变异。” 她顿了顿，眼底涌上狡黠且笃定的笑意。 “而全世界，恐怕只有我对此免疫。” 段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的意思是，要带走「黑巢邪神」？” 虞露白点头：“只有在我手中，才不会造成伤亡。” 段寻看着她，唇角有种微妙的笑意，像看某种张牙舞爪的小动物似的。 并未正面回答她，只反问：“跟你上司商量过了吗？” 虞露白脸色空白一秒。 她很想问这还需要跟上司商量？然而下一秒，就想到了——把「黑巢邪神」带回d32区，经费需要申请，而且她还在d32区收容所打工，就是再不乐意，上司的话也得做做样子地听。 少女啊啊呃呃了许久，仿佛被剥夺了语言能力，看着段寻，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求助的意味。 段寻没忍住笑了下，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本来就是恶趣味逗小姑娘的，现在看她一副苦恼的模样，只觉得更可爱了。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表面是一本正经，实际上充满恶趣味的段指挥长暗笑。 话题很快重回正题，段寻也收敛了恶趣味。 如虞露白所言，「黑巢邪神」的能力不可控，只要他存在，就会一刻不停地改造周围的所有生物，哪怕被关在空间折叠器里也一样。 研究院那边已经从关押着「黑巢邪神」的空间折叠器周围检测出和笼罩中心城区浓雾成分相同的东西，曾经触碰过空间折叠器的人身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异。 除了她。 与此同时，报告显示她有轻微的营养不良，体质虚弱、睡眠不足和用脑过度，除此之外十分健康，重点是完全没有变异得迹象。 健康的仿佛从未进入过中心城区，要知道和她一道被救出来的特卫队员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变异，包括她的队长。 本来他就打着让人带走「黑巢邪神」的目的来看她，如今人自己提起，正好顺水推舟，省的他做坏人。 而这件事，和唐晓森也商量过了，对方表示只要少女同意，她就没意见。 因此段寻很爽快地同意了：“「黑巢邪神」就交给你们d32区收容，经费我已经帮你们申请了。” 虞露白：“你耍我？” 段寻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 第29章 回归 再回到d32区，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他们待在医院手术、养伤，顺便处理任务的结尾。 至于虞露白，她身上除了精神力消耗过度的疲惫感之外并无外伤，因此住了两天院就出院了，剩下的时间因为要和大部队一起走，就只能无聊地到处闲逛，顺便应付一下源源不断的好奇心。 作为最后成功收容「黑巢邪神」并且毫发无损的人，外界对她感到十分好奇，不断有人借口偶遇出现在出行的路上，在食堂吃个饭也能感受到落在身上或光明正大或暗中打量的目光。 到后面搞得她烦了，干脆不出门，整天宅在宿舍里当家里蹲，每天除非吃饭绝不出门。 不过也没宅多久，就碰到了不得不出门的情况。 d16区研究院已经对「黑巢邪神」进行了初步研究——在牺牲了四位研究院的情况下——他们对「黑巢邪神」的特性、能力有了初步了解，更多的，时间不够，而且以他们目前的技术来看，继续研究下去也只会平添伤亡。 在看过四位变异得几乎没有人样的研究员后，院长作出了这个决定。 把空间折叠器交给虞露白时，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已佝偻了背，鬓角白发丛生，短短一个月竟然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他沉重地看着虞露白，嘴唇嗫嚅，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虞露白其实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不过也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回看。 站在身侧的唐晓森叹了口气：“罗院长应该是想要你配合研究。” 毕竟也许她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直接接触「黑巢邪神」并且不受影响的人了。 虞露白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所以？” 唐晓森没忍住笑了：“亏我还以为你会愧疚。” 虞露白：“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晓森：“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 虞露白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小老头心机还挺深，故意装作一副难办的样子等我问，我一问他就可以顺嘴提，他提出来了不就可以道德绑架我？哼，我没道德，所以才不问。” 唐晓森轻笑夸赞：“聪明的姑娘。” 虞露白傲娇地“哼”了一声，随手把空间折叠器揣进兜里，溜溜达达走了。 说实话，今天唐晓森还给了她蛮大惊喜的。 唐晓森，出生于军人家庭，家里从太爷爷那辈开始就参军，她成年后也顺理成章地进了军队，后来退伍也参加特卫队，总体还是没离开军警体系。 照这样来看，她的性格应该是忠诚、坚定、严厉、果断，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和刻板印象大差不离，不过今天倒是让她大吃一惊了。 虞露白以为唐晓森应该劝说她奉献自己，造福社会，没想到她居然赞同虞露白的做法，甚至还夸她“聪明”。 似乎是察觉到少女疑惑的目光，唐晓森拍拍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得像是一阵风：“政府保障每一个履行义务的公民权利。” 虞露白：“好官方的说法……” 她还以为唐晓森具有反叛精神或者变异把脑子变坏了，没想到还是这副为国为民的死样子啊。 少女撇撇嘴，觉得有点儿失望。 拿到空间折叠器后，没几天他们就坐上了返程车。 收容所还是那样，纯白到刺眼的建筑群，一片荒芜的土地，走入这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枯败的黄和刺目的白。 这两种配色，无论过去多久，虞露白都不会习惯，此时她眨巴着酸痛的眼睛，一脸不忍直视。 车厢里的其他人早已闹开，一群大男人凑一块集体返祖，哦哦哦地学起了大猩猩，还假装大明星出行，几个脑袋挤在窄小的车窗里对外面疯狂挥手。 唐晓森坐在副驾，神态轻松地笑着看他们闹腾，难得放任了不符纪律的行为。 车子驶入大门的时候并未出现夹道欢迎的场景，ai保安冷淡地询问过后就放他们进去，下了车，唐晓森带着队员们往特卫队宿舍走，她还要先去和总队复命。 而虞露白则和他们分道扬镳，回了后勤部办公室。 时间正好是上午十一点，再过一小时食堂开饭的时候。 乘着电梯上楼，虞露白敲响了杨助的办公室门。 一进去看到她，杨助摘了眼镜，双手不着痕迹地在某个按钮上一按，笑容温和亲切地关心她：“回来了，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虞露白公事公办：“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她看上去一点儿不在意虞露白的冷淡，“需要批你几天休息吗？你不在的时候「蛛母阿潘」都让小陆他们帮忙照顾，让他们多照顾几天也不碍事。” 虞露白摇头拒绝：“不用，「黑巢邪神」还没安顿好。” 杨助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疲惫地揉揉额心：“瞧我，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小鱼啊，先辛苦你一段时间，过段日子再让你轮休。” 虞露白可有可无地点头，虽然她清楚这个承诺只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 开玩笑，放眼全世界，目前暂时只有她可以接触「黑巢邪神」，让她轮休，万一出了什么事，「黑巢邪神」要是直接死亡，然后d16区再度重现昔日惨烈情景？ “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杨助叫住她，“你来收容所时间不短了，适应的也差不多，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给你增加几只特异，工资待遇也给你提上来。” “哦，差点忘了，你出外勤的这段日子，「蛛母阿潘」都是阿常负责的，月底的时候这部分工资会划给他，你没意见吧？” 虞露白：“应该的。” 干了多少活，拿多少钱，她还没有傲慢到把同事理所当然视作奴隶的程度。 “你没意见就好，”杨助温和地笑笑，“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正好跟办公室的同事们叙叙旧。” ……跟他们有什么好叙旧的啊。 虞露白撇撇嘴，推开门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杨助拨通了内线电话：“喂？老陆吗？对，她回来了，你们可以开了，注意安全。” 那边说了句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杨助盯着桌面怔怔发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死寂的室内传来她轻若呢喃的声音：“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这一切虞露白都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了办公室。 出乎她意料是，设想中同事们或许会对她的任务过程非常感兴趣，把她层层包围询问她各种问题，然而实际与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工位上，防打扰系统像是蛋壳把人牢牢包裹其中，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怎么回事？ 虞露白有些奇怪，平时办公室里也没这么安静啊——以宇仔和陆佳为主的两个小年轻日常各个工位乱窜，阿琳阿常热衷于聊各自的情感、婚姻生活，而老陆和老赵两个老的则是各自端着茶杯品茶，顺便感慨一下日子和平美好。 怎么今天都没声儿了？ 怀疑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异常，反倒是手环上收到了陆佳的消息。 【223干饭小分队（无杨助版）7】 【一只小陆：滴滴，呼叫小鱼！】 【一只小陆：想听八卦 卡姿兰大眼.jpg】 第30章 哭包邪神 这是什么时候加的群？ 虞露白看着手环里显示的【干饭小分队（无杨助版）】，随手翻了下群成员，除开群主【一只小陆】、管理员【开车去宇宙】以及她之外，还有【笑口常开】、【大陆】、【老赵】、【是琳不是林】。 思考了没几秒，她就把网名和人对上，分别是：【一只小陆】是陆佳，【开车去宇宙】是宇仔，【笑口常开】是阿常，【是琳不是林】是阿琳，【大陆】和【老赵】分别是陆全和老赵。 建群有一段时间了，但她显然是刚刚被拉进去的，眉毛一挑，看着群里陆佳疯狂刷屏。 【一只小陆：小鱼小鱼小鱼~摆脱你啦，说说看嘛~】 虞露白关了手环，懒得搭理她，任凭陆佳在群里撒泼打滚也不出声，全装自己不在群里。 无意义的社交，无趣。 等打开了防打扰，虞露白才彻底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窝进座椅中，柔软的布料将她牢牢裹住，按摩模式在身体接触到一瞬间自动打开，轻重适宜的揉弄敲击酸痛的背部。 直到此时，虞露白才彻底放松下来，绷紧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大脑中泛起细密绵长的针刺般的疼痛——修整了一个月，精神力耗尽的后遗症依然如影随形。 她是个很耐痛的人，即便脑子里像是有几千根针同时在刺，也依然神色如常地行走在外，只是因为疼痛，记忆力衰退同时性格越发缺乏耐心和懒散，旁人看了，也只以为她脾气又变坏了。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精神海，脸色愈发阴沉，听到一只振动着弹出消息的手环，心中更是烦躁，索性直接静音——世界终于安静了。 虞露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病恹恹的眉眼懒洋洋地耷拉着，大脑放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个点出神，苍白的嘴唇紧紧抿起，因此泛起一丝血色，看上去倒是明艳了许多。 手指无意识地四处乱动，默默乱糟糟的桌面，又塞进自己的口袋，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尖锐的棱角让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虞露白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空间折叠器。 放在耳边晃晃，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下一秒，脑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可怜巴巴带着泣音的少年音：【姐姐……】 虞露白猛然瞪大了双眼。 敲，把这家伙给忘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反常的办公室、全部打开的防打扰，以及……她似乎看到在见杨助时，她曾按下过什么按钮。 好啊，所有人都知道「黑巢邪神」在她手上，结果所有人都不提醒她是吧？ 给自己做好防护，就看着她和个傻瓜似的毫无防备带着空间折叠器到处跑——虞露白不得不发散思维阴谋论，难不成是因为明面上无法劝说她配合研究，因此使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吗？ 哈，人类真狡猾！ 就是不知道唐晓森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如果可以，虞露白当然不想怀疑她，相处这么久，两人也算有点儿交情，于对方不说十分了解，大致是什么人还是清楚的，理论上来看，唐晓森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然而出了事，她依然会第一时间怀疑唐晓森。 虞露白冷笑，心中升起的那点儿对人类的好感直接清空，甚至还控制不住地继续往下掉，看到手环里依旧源源不断弹出来的消息，更加生气。 坐了几分钟，猛地站起来，关了防打扰就直接出去，看到一片死寂、各自开着防打扰的办公室，忍不住讥讽一笑。 —— 脚步停在一扇极具科技感的金属门前，门牌上写着3606。 在前往3606的路上，她又一次打开手环，发现消息栏里在五分钟前收到了来自杨助的消息。 【y：小鱼，忘了和你说，分配给「黑巢邪神」的是3606，以后这层楼的特异都交给你负责了。】 虞露白毫不客气地对着摄像头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看她气冲冲地从办公室跑出去，知道算计她的事情败露了想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 他们想错了，她最记仇！ 于是气不过的虞露白又对着摄像头比了个中指，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摄像头，似乎是在瞪躲在摄像头后的人。 摄像头后，杨助站在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身后，毕恭毕敬。 老者看到虞露白孩子气的行为，捋了捋胡子笑道：“小姑娘胆子挺大，就是脾气不大好。” 杨助躬身应和：“刚成年还是个小姑娘呢。” 老者摇摇头：“这也不怪人家，这事说起来还真是咱们不地道，你说是吗，老沈？” 老者身后、杨助左侧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无奈：“这不是为了咱们d32区嘛……” 况且当时他提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大家都同意的啊，怎么现在就说他一个？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是放在心里吐槽几句就算了。 “小唐啊，你和这小姑娘相处过，觉得她怎么样啊？”老者笑呵呵地跳过话题。 监控室的角落、一片阴影中，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正是对外宣称和总队作报告的唐晓森。 女人垂眸思考了几秒，就坚定地回答：“脾气不好，性格挺傲，但是个不错的姑娘。” 毕竟救过她，也救过二分队三分队的16名队员。 老者笑笑，没再说话，监控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视线转回3606室。 设置好生物信息后，特制金属大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一阵特殊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冷冷的湿气，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里面空间格外大，大概是「蛛母阿潘」的三倍大，因为「黑巢邪神」不仅自身体型庞大，而且还附带一个个头不输本体的黑巢。 走到房间正中，虞露白拿出空间折叠器，在平滑处的按钮上一按，空间折叠器发出两声“咔咔”，紧接着往外用力一抛，空间折叠器霎时间散发出一股刺目的光芒。 虞露白边伸手捂住眼睛，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下一秒，一条沉重的触手死死压住了她的下半身。 脑海里响起活泼轻快的声音：【咦？姐姐？姐姐呢？姐姐去哪儿了？】 说着说着，没找到她，声音里又带了哭腔。 【呜呜，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虞露白(◣д◢)：【你tm先把爪子挪开！！！】 果然最讨厌小孩了！ 第31章 「云海鲛人」(一)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黑巢邪神」 介绍：体型庞大，高约132米，外形类似头足纲科生物。因其建造的黑色巢穴而得名。性格未知，能力偏向于精神方向的攻击，具体不得而知。不可直视，所有直视者都会异化为怪物，距离越近，概率越高。现收容于中洲d32区收容所。 战力等级：a+（暂定） 危险等级：sss —— 虞露白盘腿坐在地上，捂着嘴咳个不停，苍白的皮肤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起红晕，漂亮的眉眼也因此沾染了少许透彻冷淡的妩媚。 下半身酸痛得不像话，手肘、膝盖处已经出现了显眼的淤青，这还仅是皮肤裸露处，掩藏在衣服底下的身体只会有更多的淤青。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小心地缩在一边，向来喋喋不休的精神力此刻却一片安静，狰狞可怖的外貌居然能看出瑟缩。 虞露白止住了咳嗽，感受到身体的各个关节上传来闷闷的刺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早知道我该把你扔d16区给人研究的！】 「黑巢邪神」委屈：【姐姐~】 见她还是没消气，还想说什么，却被少女的眼神给止住了话头，他知道，再说下去，可能就要挨打了。 虽然姐姐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要是姐姐因为揍她而把手弄痛了，到时候不是又要和他生气，倒霉的不还是他？ 因此，尚且年少、正处于生长期的青少年特异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并且无师自通地得出了和异性相处的真谛。 虞露白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气冲冲地走了，让他想叫也来不及。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黑巢邪神」有些委屈，传递消息的精神力还来不及到达少女身边便已然消散，留下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的大块头邪神。 【姐姐，有饭没，我饿……】 这句话，虞露白自然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只会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哼，打不过还不能饿他两顿？虽然两点一到，喂食器就自动运行，不过上午那顿不是错过了嘛，饿他一顿早饭，也算小惩大诫。 出了门后，虞露白没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在六楼转悠了一圈，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遍布走廊的摄像头时，已经没了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应该是背后的人离开了。 眉间的褶痕稍稍减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看了眼手环时间，还有半小时才开饭，她又不想回去面对一办公室的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同事，干脆去看看未来要照顾的对象。 3号楼共6层，每层各30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可以收容一只特异，虞露白是新人，刚刚过了实习期，之前只照顾过一只特异，所以现在，收容所也不会那么丧心病狂，一下子给30间房全安排满。 「黑巢邪神」被收容在3606室，根据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1~5号房是安排了特异，6号房属于新收容的「黑巢邪神」，后面的7~30号房暂时空着，估计之后也会慢慢地被填满。 就近原则，虞露白从5号房开始往前看。 3605门口的电子屏上显示着特异的基本信息——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云海鲛人」 介绍：体长3米，外形类似中洲神话传说中的鲛人，出行伴随云海。一只居住在云端的雄性鲛人，冷血动物，首次出现于b2区市郊，后被d32区收容所成功收容，性情凶残，纯粹的肉食动物，以控水控冰作为攻击手段。ps：千万不要爱上他哦~ 战力等级：s 危险等级：ss 虞露白看过门口的档案，哪怕上面写着危险等级ss这一属于高危的数据，也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她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的能力了。 同一个意外绝不会出现三次，「蛛母阿潘」「黑巢邪神」已经足够让她心中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了自信。 人在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生物时，对方能够交流，总比无法交流要好得多，况且，进不进去、接不接触，并不由她选择。 刚刚她已经在工作网中搜索了一圈，确认无法搜到「云海鲛人」曾经被收容在哪个房间。 这只有一个解释—— 他曾被收容在有“禁地”之称的8号楼。 用屁股想也知道，“禁地”中不是有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秘密，就是关押着可以决定你生死存亡的强大生物。 那么这份档案上的ss危险等级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毕竟「黑巢邪神」的危险等级可比他还高一级，就这也没人和她提过要把「黑巢邪神」关到8号楼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了她这个可以控制「黑巢邪神」的存在……不过虞露白还是更倾向于「云海鲛人」的数据造假，为的就是不引起她的恐慌，好让她乖乖走入为她量身打造的陷阱。 嘁，真的诡计多端的人类！ 虞露白撇撇嘴，有种被人安排的不爽，以她的性格来说，她应该和背后的人对着干，偏偏又想找回自己的过去，而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的过去或许与特异密不可分。 哪怕知道这是一个阴谋，她也不得不走进去。 在门上录入自己的生物信息后，虞露白打开了门。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潮湿的水汽，并不像溪水河流那样充满水腥味，也不像海水那样腥咸，而是如同天边初落的雨水，无色无味。 咔嚓—— 门在身后悄声合上，室内陷入一片黑暗，而在这黑暗中，头顶却又一团什么东西散发出微光。 虞露白抬头看去，发现头顶上有着一团几乎占据了整个天花板的乌云，而那微光则来自于云层中不断闪烁的雷点。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恐怖的雷鸣声，紫色的闪电穿梭于云层中，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 虞露白感受到了一股被针对的感觉，头皮发麻，出了一背后的冷汗，抬头看看那团乌云，心中总有一种预感…… 总觉得，下一秒雷电就会落在她头上。 这么讨厌她吗？ 虽说被明晃晃针对，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反而还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思考起来——看来这只特异不太好相处的样子，这危险等级绝对不止ss了吧？ 她笑眯眯的，心底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云海鲛人」确实是有人故意从8号楼带出来的，至于背后之人的目的，她想，估计是想看看她的能力吧？ 光明正大的研究请求被拒绝了，那就只能背后迂回着来了。 心情又开始变差，虞露白释放出精神触须—— 【喂，聊聊？】 第32章 「云海鲛人」(二) 云海之上有什么东西猛地一震，穿梭云间的雷霆也一顿，像是控制一切的主人对她的声音感到震惊。 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脑海，宛如极地无人区经年不化的寒冰。 【你是谁？】 声音的主人依旧高坐云端，将傲慢展现的淋漓尽致。 虞露白是个很冲动、反骨很重的人，平日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身体不好，脸色苍白，连眉眼间都自带三分病弱，因此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冷冰冰的病美人。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越生气的时候，她就笑得越温柔。 比如此时。 声音中带着清晰可见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 【你打算在上面躲一辈子？】 咔嚓——一道惊雷猛然劈在她身前三步的地方，在号称世界上硬度最高的金属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圆形痕迹。 【生气了？】虞露白笑眯眯的，【下来我们当面聊聊？】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才会认为在刚刚惹人生气的情况下把人从云层上叫下来聊聊。 然而出人意料的，「云海鲛人」居然真的下来了。 紫电闪烁的云层骤然平静下来，嚣张的雷电顿时消失无踪，云层倒还是乌沉沉的，晦暗的颜色看上去阴森极了。 云团从中央分裂出一条罅隙，有隐约的天光从上而下直射下来，在地面上留下长条形状的光斑，然后这条罅隙越来越大，耳边似乎出现了某种乐声吗，高远飘渺，还有种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神性。 一道身影从云层中背光飞下，背后展开了一对透明的纱状翅膀，飞行间，翅膀上闪过模糊的银色纹路，仿佛流淌的银河。 人影停在她身前一米远处，虞露白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这是一位极其俊美的青年，深邃的眉眼、大海一般清透的眼珠、略显柔和的面部轮廓，一头金色卷发长至腰间，随意散漫地披散，视线再往下，是恰到好处 的肌肉轮廓，胸肌腹肌一个不落，数一数，居然还有八块！ 下半身并非两条长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和眼睛同色的漂亮鱼尾，鳞片光滑发亮，尾鳍很大，泛着股漂亮的粉，上面连接着轻纱般的薄膜。 然而最吸引虞露白注意到并非青年柔和俊美的外貌和漂亮的大鱼尾，而是身后的如同蝶翼般的翅膀，说翅膀其实也不太准确，它的质地和尾鳍上的薄膜相似，长度很长，在他直立的时候，尾端会拖曳在地上，上面有着银色的纹路，就像是蝶翼上的花纹。 而此刻，那张轮廓柔美的脸上一片冰冷，海蓝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会用精神力？” 他张开嘴，居然说出了人类的语言——这绝对是只高智特异，智能程度恐怕和成年人类不相上下。 虞露白失态地瞪大了双眼，这还是第一次她遇到的可以不依靠精神力就能交流的特异，虽然她也就遇到过三只特异。 而且目光触及笼罩在他们周围的圆形精神力罩——这是一种她未曾见过，也没有想到的精神力使用方式。 因此她更坚定「云海鲛人」来自8号楼的猜测。 思考过后，虞露白回答：“我是虞露白，一个普通人类，至于为什么我会用精神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少女摊手，作无奈状。 「云海鲛人」 的表情看不出他信还是不信，神情凝重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柔软下来，面对她的时候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敌意却消失不少。 他问：“你是不是忘了从前的事？” 虞露白：“你怎么知道？” 少女颇为防备地盯着他，精神触须在他身后艰难地转化为刃，仿佛下一秒，如果他的答案不合意的话，精神刃就会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精神海。 而这攻势却很快被化解了，冰冷寒凉的精神力柔柔包裹住蠢蠢欲动的精神刃，轻松地在外头套了个水波似的罩子。 做完这一切，青年抬起头，漂亮的眉眼飞快闪过错觉般的笑意，声音也轻松了不少：“你很不错。” 虞露白被他夸的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她都要杀他了，这家伙居然还能笑着夸她“不错”。 难不成是在称赞她虽然是个辅助奶妈但是居然掌握了攻击手段？不能吧？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那个看上去最离谱的答案，或许就是真相。 然而这一切虞露白都不清楚。 反而因为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而更加防备了。 “你不必紧张。”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莫名地就让虞露白紧绷的精神逐渐平静下来。 虞露白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你tm居然催眠我！” 无视了她的怒火，「云海鲛人」依然是一副冷若寒冰、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淡漠却轻柔。 “我对你没有敌意，至于我为何问你是否也失忆了，那是因为……”他顿了顿，眼中飞快地闪过某种十分沉重的情绪，“那是因为我同样也失去了记忆。” 虞露白闻言，心底飞快地划过一道灵光，然而还没等她抓住，灵光就消失了，内容是什么，她也就无从得知。 气得少女大口喘气，眼尾因为愤怒而染上晕红，直觉告诉她，这道灵光很重要。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迟了。 虞露白冷静下来，继续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海鲛人」眨眨眼：“你们是怎么称呼我的？” 虞露白：“他们叫你「云海鲛人」。” 捕捉到她话中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云海鲛人」心情好了许多，难得不计较愚蠢的人类给自己取难听外号，神色带着超乎寻常的郑重。 “吾名苍澧。” 虞露白一愣，十分无措：“啊、哦，你好。” 互相介绍完，两人相顾无话，双方都不是多热情的性格，又是第一次见面，能聊的热火朝天才奇怪。 这时候虞露白才开始吐槽，要是苍澧是和「蛛母阿潘」一样没多少智能，或是干脆和「黑巢邪神」一样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啊。 完蛋了，脚趾工程开始动工了…… 等等、“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 刚刚一闪而过的灵光再次出现，虞露白终于发现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蛛母阿潘」暂且不提，毕竟蛛的脑子里只有宝宝和蛋，「黑巢邪神」和苍澧都说自己失忆了，这到底是个例还是普遍？ 又是什么才会导致他们失忆？是研究院的实验？还是其他外力？ 而且……虞露白皱起眉头，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在医院醒来时脑子一片空茫的场景。 她的失忆和特异是否存在必然联系？ 不不，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她推翻了，因为苏醒后，她不仅拥有完整的人生轨迹、住址和存款，书文女校，她的同班同学和任课老师显然认识她。 也就是说明，在陷入昏迷前，她肯定曾在社会中留下了痕迹。 那她又为什么会失忆？ 或许是意外，或许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问题又回到原点——她为何会失忆？ 谜团越来越大，虞露白受困其中不得挣扎，但她却越来越兴奋。 人生，拥有秘密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第33章 「深山凤蝶」(一) 见了「云海鲛人」反倒带回去一肚子疑问，虞露白也没心情再和他闲聊，主要是两人也不是能闲聊的关系，因此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3605紧挨着3604二者在外观上并无不同，只是门口显示屏上的资料变了一变。 3604室收容的同样是一只类人形特异，外表并不像「黑巢邪神」与「蛛母阿潘」那样庞大狰狞，比起「云海鲛人」的人身鱼尾，他的外形与人类更接近。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深山凤蝶」 介绍：剧毒，类人形特异，身高1.87米，额上生有触角，可感知外界环境大变化，包括温度、湿度等，是其最主要的感知器官。背后有一对蝶翼，翼展3.34米，翅青蓝色，遍布浅绿色鳞片，因其翅上花纹形似深山凤蝶（绿带翠凤蝶）而得名。是一只生活在丛林中的孤单雄蝶，对生活环境十分挑剔，食肉动物，首次出现于c14区中心城区，性格懒散，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睡觉，被吵醒后会释放毒素，杀死身边所有生物。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ss 虞露白一看档案就知道绝对造假了，剧毒的美丽蝴蝶，起床气很重，被吵醒后会在空气中释放毒素，无差别攻击，这你告诉她危险等级才ss？ 感觉上头的人都是一群自信的家伙，以为如此愚弄她，她会看不出来吗？ 少女翻了个白眼，在二分之一死亡率的情况下，还是决定赌一把。 这不是还有一半的可能性醒着吗？ 然而她赌错了，小蝴蝶正在酣睡。 3604室的内部是一片拟真丛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低矮的灌木也有腰高，密密的枝叶将灯光遮的一丝不剩，导致室内光线格外昏暗。 不远处的草丛中偶尔爬过什么动物，发出草叶被压塌后的窸窣声，黑红条纹的身体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很快便爬远了。 虽说「深山凤蝶」的体型和人类同样，但他却拥有不输给大型特异的空间折叠器。 这一片一望无际的丛林，放眼望去全是粗壮的树干，连内部的生态系统都做的十分真实，在里面，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全部都来自于真正的丛林。 但只看一眼，都会让人感到经费爆炸。 果然应了介绍中那句“对生活环境十分挑剔”，若不是末世重建了许多年，收容所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去为他找如此多的动植物。 幸而有了末世的前车之鉴，末世重建后人类有意识地加强生态环保，蓝星才逐渐恢复到500年前的模样。 这么一想，其实蓝星的人类还挺惨，先是整个蓝星陷入持续了整整222年天灾末日，那段时间里人口凋零，人类在极寒、极热、酸雨等各种极端天气中挣扎求生，偶尔还有超级火山爆发，一下就毁灭一座城市或是一个小国。 222年天灾过后，人口甚至不足末世前的万分之一，于是剩下的人类联合起来，无论种族、肤色、国籍、信仰，共同组成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 仅剩的人类中，有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等，还有无数平凡的普罗大众，于是精英们带了普通人开始了灾后的重建，吸取末世教训，人类格外注重环境保护。 植树造林、保护生态、减少浪费，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蓝星的环境终于得到改善，天灾余威虽仍然影响着蓝星，人类也在逐渐适应高温和严寒。 一切都似乎正在走上正轨。 然而没多久，2735年，末世结束后的第十年，第一只特异「斯芬克斯」出现。 「天灾」，再一次降临蓝星，再一次降临在人类头上。 之后的三百余年至今，人类又开启了同特异由死战到收容的历史。 「深山凤蝶」被收容于50年前，当时他出现在中洲c14区中心城区，一出现，不知是应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立马释放了大量毒素，当时的中心城区，以他为圆心的一公里以内的所有生物都在瞬息间死去。 路边的绿化带行道树瞬息枯萎，穿梭在纵横交错路面的人类没撑多久也陆续倒下，行驶在空中的飞行器和飞车掉落在地，发出巨大撞击声后燃烧爆炸。 秒针甚至没来得及转过表盘的一圈，无数生灵便凋谢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早晨。 在「天灾」面前，众生平等。 没多久d32区特卫队赶到现场，配合着早已在战斗的c14区特卫队，共同将「深山凤蝶」收容在d32区收容所中。 身负剧毒的美丽蝴蝶，拥有漂亮得勾人心魄的美丽容颜，身上带着近乎魔性的吸引力，让每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都为之疯狂着迷，曾经甚至被用来收容所招工面试。 当然，这一切虞露白并不清楚。 她在大的吓人的丛林中迷失了方向，腿都走得酸痛了还没找到「深山凤蝶」，甚至连门在哪儿也找不到了。 这下好了，彻底迷路了，她不会饿死在这儿吧？ 这种死法未免太过滑稽，虞露白认为自己还能再救一下，大不了…… 目光扫过周围的巨树，枝丫间不时掠过一只飞鸟，树梢上绿油油的胖虫懒洋洋地睡觉，还有草丛中飞快闪过的花纹艳丽长条状生物。 看样子食物是不缺的——不过这是对于常人来说。 虞露白身娇体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既不知道哪些植物有毒，哪些没毒——好吧，当然可以看果实或叶子有无啃食痕迹来判断——这不是最主要的。 以她娇贵的肠胃，吃不了生冷，受不得刺激，夜里降温也能给她冻个半死。 完球…… 她不会真死这儿吧？ 越想越害怕的虞露白恨不得自己能缩地成寸，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边痛骂高层是个傻呗，上头拨的款不给员工提工资，反而为特异们创造了良好的生活环境。 突然，远方飘来一种奇特的香气，前调是甘甜的花香，紧接着又变成了更浓郁的甜，余韵里又带了点微微的苦，将前面的甜腻一扫而空，使这香气变得清爽起来。 虞露白晃晃有些发沉的脑袋，循着香气走去，穿过一排高大的树木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处位于丛林间的平原，平原里盛开着大朵大朵艳丽的、不知名的花，花枝摇曳，每一朵都有脸盘大，颜色各异，气味却大同小异，正是方才闻到的香味。 虞露白却停在平原边缘，并不靠近花朵。 因为此处，花朵的上方，如此空旷的地方，竟连只鸟儿都无，而且在花泥之下，她隐约看到半截白骨，观其形状，大约是某种小型动物，为了寻找食物误入了其中。 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丛林里突然出现一股花香，花香的源头是一大片未知的艳丽花朵。 怎么看怎么怪异。 更何况花香糜丽，叫人头脑发昏。 虞露白喘着粗气靠在树干上，苍白的皮肤因为忍耐而泛起潮红，一缕血丝从唇畔流下，顺着尖俏的下巴滴落在脚边的草叶上。 一股无形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引得花丛深处沉睡在一朵巨型花朵的花瓣中的身影皱了皱眉，身后的蝶翼随之微微扇动。 下一秒，身影毫无预兆地跃起，飞身向花丛边缘掠去。 第34章 「深山凤蝶」(二) 虞露白的大脑一片昏沉，视线模糊晃动，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重影，她知晓，这是花香作祟， 带着迷幻花香的艳丽花朵会毒倒一切靠近它们的生物，为那些生物织出一个甜蜜的美梦，将美梦作为杀机，使生物在一片酣睡中毫无痛苦地化作花肥。 花肥越多，于是花开的越艳。 唯有一人例外。 身负剧毒的美丽蝴蝶，热爱一切颜色鲜艳的东西，习惯性采蜜的肉食性动物，在花丛中央选中了一朵“花王”作为自己的虫巢，不出门的时候都在虫巢中安睡。 丛林里的动物自有一套生存法则，这片被动物们视作“禁地”的花丛中，不仅有致命的食肉花朵，更是整个丛林食物链顶端生物的栖息地。 —— 今天对「深山凤蝶」来说是个普通的日子，早晨一觉睡到自然醒后起床捕了个猎，填饱肚子又把采蜜酿蜜当做饭后消食运动，幸好这片花丛的花又多又艳，没一会儿他就采满了今天的kpi，然后百无聊赖，他又开始睡觉。 他本应该睡到第二天上午的，没错，被奇香惊醒后，看着天色，他还以为已经到了起床时间，然而饱胀的肚子告诉他今天还没过去多久。 不过这也无所谓，没顾得上生气，「深山凤蝶」刚睁开眼，脑袋还迷迷糊糊的时候，翅膀就已经自己飞起来了。 可在基因中的信息告诉他——单身多年的雄蝶，或许就要脱单了！ 那是与他精神力同频、不受控制地吸引着他的伴侣，从闻到香味的那一瞬间，大脑中就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没错，这就是你的老婆！” 虞露白可不清楚一只特异已经单方面把她视作老婆。 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少女身形纤弱地半靠在树干上，苍白的皮肤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长睫在眼下打出细密的阴影，宛如安静地蝶翼，唇角挂着丝丝殷红的血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小声咳嗽。 「深山凤蝶」尚且迷蒙的双眼一下就睁大了耳边传来鼓噪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几乎要从胸腔中跃出，视线因为眩晕而出现了层层重影，眼中映出少女病弱却实在美丽的容颜，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糜丽腐烂的勾人香气。 蝶对此毫无抵抗力，蝶翼震颤着停在少女身前，小心翼翼地半蹲下来，纯澈的紫罗兰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伸出手，当指尖触及少女温热的脸颊时，猛地一颤，整只蝶被个昏迷的病人吓的慌慌张张地一屁墩坐在地上，红透的耳尖在日光下剔透极了。 捂着脸颊，眼睛还不时偷瞄，活像个怀春少女，情窦初开之时面对心上人的样子。 身后的蝶翼忍不住颤动，发出无法被人类双耳捕捉的、微弱的嘀嗒声——蝴蝶没有属于自己的发声器官，因此蝴蝶选择以蝶翼震颤的声音代替语言。（佛罗里达大学研究员mirianhay－roe研究表明） 如果有同族在此，那么就会有人知道，此时「深山凤蝶」发出的声音，正是属于蝴蝶的求偶。 而虞露白依旧一动不动地半靠着，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嘀嗒、嘀嗒、嘀嗒……蝶翼振翅了许久，而心上人毫无动静，「深山凤蝶」忍不住垂下了头，眼底流露出失落和丧气，漂亮的眉眼耷拉着，连闪闪发光的蝶翼都似乎黯淡不少。 笨蛋单身雄蝶哪里会知道心上人早已陷入昏迷，不仅仅是花朵毒素作祟，更是花粉导致的轻微过敏，让她毫无知觉地陷入一场绮丽炫目的美梦。 他的心碎无人得知，缺乏泪腺的蝴蝶连在伤心时落泪也不知道，只知道怦怦直跳的心脏处似乎有一双大手狠狠攥紧了，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为了缓解这种疼痛，他选择用另一种疼痛来替代。 带着尖利指甲、一看就知道是作为武器使用的左手狠狠抓上右手臂，霎时间鲜血直流，绿色血液洒在草叶上，很快就融入其中，只余下右臂上的四道撕裂伤痕与空气中清甜的花香昭示着一切。 万物相生相克，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剧毒的「深山凤蝶」，他的血液却是解百毒的灵丹妙药——当绿色鲜血四溅于草叶间，幽长清甜的香气逐渐蔓延扩散，被昏迷中的虞露白不自觉吸入后，在一片黑沉中，她终于迎来了光明。 长睫微颤，下一秒，那双秋水般的盈盈双眸缓缓睁开，剔透得宛若琉璃的眼珠子，在日光下呈现出浅浅的绿色。 那一瞬，「深山凤蝶」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的眼睛和我的头发一个色诶，这就是天定的缘分！ 解毒后，虞露白的身体里依旧残留着中毒的后遗症，头重脚轻、头脑昏沉、腿脚无力、身体酸软，看见面前蹲坐着个容貌柔美妩媚的漂亮青年，目光扫过他身后那对显眼大翅膀，已然明白了他的身份。 喉咙发痒地咳了两声，对面的青年好似被吓到了，脸上露出担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虞露白目光犹疑，佯作不识：“你是谁？” 蝴蝶颤了颤翅膀，发出奇异的“嘀嗒”声，在看到对面的姑娘疑惑地看着他时，似乎是着急了，学着她的模样张开了唇，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若不是没有泪腺，恐怕现在早已泪流满面，他急得背后的蝶翼乱颤，手掌蠢蠢欲动，又想给自己一爪子，然而触及少女纯然的目光，到底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残的一面。 因此只能涨红了脸，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 “嗬……” 蝴蝶这下是真忍不住了，手刚抬起来，就被另一只瘦弱的手握住，少女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着他：“不要伤害自己。” 「深山凤蝶」涨红了脸，讷讷垂下了头，手指勾缠着，拿小眼神羞答答地看她。 虞露白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地主家的大少爷，而小蝴蝶是她的第十八房姨太太，她掀开姨太太的红盖头，而姨太太抬眸羞涩地看她。 她被自己的幻想雷的七荤八素，连忙假咳两声掩饰尴尬，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深山凤蝶」失落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虞露白：“你不能说话？” 「深山凤蝶」狂点头，唇角勾起小小的笑容。 虞露白：“会写字吗？” 问完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啥问题——指望特异特异会写人类的文字，简直是唱歌不看曲本——离谱！ 果然青年目露迷茫，紫莹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好吧……虞露白暗暗叹气，看来只能用最后一种方法了。 精神触须在「深山凤蝶」周身旋转一圈，最后试探地抚上了那对漂亮的翅膀。 青绿色的鳞粉宛若流淌的星河倾泻，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绚丽夺目。 “嘶……”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吸引了虞露白的注意，当她把视线投到蝴蝶身上时，就看到那双柔中带媚的双眼欲说还休地看她，腮边飘过一抹浮红，一对尖耳朵也像是受了刺激般轻轻颤动两下。 配上袒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不夸张，仅仅只遮盖了重点部位的下半身，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 虞露白吸吸口水，头一次觉得“祸水”“妖妃”这两个词在心中具象化了。 摇摇头把满脑子废料甩出去，虞露白用精神力传输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边没有回应。 正当她以为对方无法使用精神力之时，她感到自己的精神触须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虞露白：“是你吗？” 他没有说话，精神触须那端却传来了确认的信息。 第35章 「深山凤蝶」(三) 「深山凤蝶」没有发声器官，是只名副其实的哑巴蝴蝶，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导致他无法直接在精神力中直接开口说话，而是如同一种意识入侵，将某种认知直接灌输到对方脑中 ，所传达出来的是模糊大致的意思，而且清晰的言语。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自己的名字。 和虞露白、苍澧这种明显具有华中古国特征的名字不同，「深山凤蝶」的名字更像是中洲最北部以及平美洲人种的特征。 外貌上也大有不同，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皮肤白皙。 【约西亚……】 精神触须将他的名字准确传达过来，脑海中却并未响起他的声音。 不过虞露白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确认。 【你还有从前的记忆吗？我是说在被收容之前。】 约西亚表情空洞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茫然地摇摇头。 见状，虞露白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同样失忆的特异和同样失忆的她，二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这背后到底又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对他道谢：【我明白了，多谢。】 虽然不清楚她为何道谢，约西亚茫然地眨眨眼，耳尖不自觉红透了。 正当两人沉默着，虞露白的手环突兀响起，原来是闹钟响了。 十二点到了，该是放饭的时候。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漂亮小蝴蝶，唇角挂起温柔的笑容：【约西亚，你能带我到出口吗？】 约西亚被这笑容晃了眼，迷迷糊糊抱起她就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打开了门，正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对他告别：【我走了，明天见。】 走了？明天见？ 走去哪里？为什么要明天见？ 身体先脑袋一步，青年下意识地上前勾住了少女的衣角，蝶翼不自觉地扇动，扇了两下，整只蝶就愣住了，恍然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并非同族，听不懂蝶翼振动频率所代表的含义。 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只能学着虞露白的模样，延展开精神触须轻轻摇了摇她的指尖，目光中明晃晃地表达出一个意思——留下来再陪陪我。 哦，这娇滴滴欲说还休的小模样，简直比她更妩媚。 一瞬间，虞露白只觉双方性别对调，自己仿佛是个身材高大威猛的猛男，而他则是她的小娇妻。 还有点爽的……怨不得文学作品里渣男前夫哥总会被纯洁绿茶小白花吸引。 她是个姑娘也喜欢啊！ 不过虞露白妾心似铁，无视青年直勾勾地目光，神色如常地拒绝了他：【抱歉，我要干饭去了。】 她身体可不好，一日三餐都要准时，还要及时补充营养，要不然大大小小的病都找上门来，一个小感冒都会发展成需要躺医疗仓的程度。 蝴蝶没有泪腺，无法在被拒绝而感到伤心时哭泣，只有失落低垂的眼眸、愈发得寸进尺圈住手腕的精神触须和身后重重拍打的蝶翼才能窥见一星半点他的悲伤。 看着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虞露白也忍不住软下了心肠，柔声安慰：“好了，别伤心，我去吃饭了，不吃饭要生病的，等我明天上午就来看你好不好？” 见他还是不撒手，虞露白掏掏口袋，最后从里面摸出来一个样式古老的怀表——这是她在d16区逛中古店时买下的，放在口袋里一时忘了——把怀表递给青年，指着指针。 “你拿着这个，等这两根针转过两圈再回到原点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约西亚接过怀表，珍惜地按在心口，大抵也能察觉到这是她的底线了，最后撒娇似的用精神力勾了勾尾指，就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蝶翼扇动着后退一步，目光依旧专注而直白地盯着她不放。 虞露白冲他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咔嚓——金属门自动合上，虞露白的身影再看不到，只留下约西亚跟望妻石一样盯着紧闭的门看。 从前他并不觉得丛林中独身一蝶的生活寂寞，而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觉得心脏仿佛被挖空了一块，冷风直直往里贯，让他整只蝶从头至尾冷到了底。 约西亚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抚上银色的金属门，尖利的指甲刮在上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留下四道浅浅的划痕。 蝶翼扇动，鳞粉被风吹到金属上，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他引以为傲的蝶毒压根没有作用。 约西亚失落的低下了头，后退几步，微微侧了身子，把自己最美的左脸展示给门口的方向，然后就直直地盯着金属门不动了，间或瞧一眼手里的怀表确认时间。 他要等她来。 —— 今日的午饭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少少的绿色蔬菜、200g水果和一管可以自选口味的营养液，非要说有哪些不同的话，就是他们这些刚从d16区回来的人可以凭借任务清单额外再领一份200g的不知名肉类。 一时间，所有人都目光都不对了。 灾后200年，基础设施已重建完毕，科技也在灾前的基础上有了进展，娱乐也有了十足发展，唯有民生科技止步不前。 文献资料（包括菜谱）在222年的天灾中大量流失，同时受营养液的冲击，市面上种植果蔬和养殖禽肉的人越来越少，人们习惯了高效、饱腹感强的营养液，而且它营养丰富，还不算难吃，至今已发展出了各种口味，可以满足大部分人都需求。 因此果蔬肉类早已成了餐桌上的奢侈品，哪怕是财大气粗的收容所每日定期提供少量果蔬，不定期提供少量肉类，都足以被人称赞大方。 虞露白并不觉得这种日子难过到哪里去，主要也是因为目前的工资无法支撑她天天蔬果大肉，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食物唯一的要求就是营养均衡，别给她吃营养不良就行。 因此每天吃饭对她来说就是维持生命体征、保持身体健康的基本需求，谈不上幸福感。 唉，要不是为了活着，其实不进食也是个挺好的选择。 嚼着口中腥臊的不知名肉类，又酸又咸的味道让她的眼底产生了波动，再次想对食堂大师傅说——做的很好，下次别再做了。 这饭越吃越没有盼头。 虞露白幽幽叹口气，面无表情地咽下喇嗓子的肉，眼睛失去了高光。 正发呆呢，身前左右纷纷围上来一群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办公室那群两面三刀的小人！ 坐她对面的是陆佳，青春娇俏的小姑娘搓着手心虚地看着她，声音拉长了撒娇：“小鱼，你是不是知道了？” 虞露白没理她，又上刑一样地夹起一筷子蔬菜，口中顿时涌上浓郁的青草味，除此之外，大师傅竟连调料都舍不得放。 真是越来越会给食堂省钱了。 “小鱼~”见她不理，陆佳放大了声音，“对不起嘛。” 第36章 「吸血藤女巫」(一) 虞露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顺便把淡而无味的蔬菜和难吃的肉都夹给了她。 陆佳顿时露出了感动、愧疚和心虚，眼泪汪汪地嘟囔着：“呜呜小鱼你真好，我这样对你，你居然还把肉和菜给我吃……” 虞露白：我只是单纯觉得难吃。 不过在外人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也有利于行走，于是神情不变小口喝着营养液，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最后还是老赵，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唉，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地道，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你把「黑巢邪神」带在身上，后来杨助又发了消息过来……” “上司发话，咱们也拒绝不了啊。”说这话的是宇仔，这个年轻人脸上是和陆佳如出一辙的感动和愧疚，心虚得不敢看她。 虞露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声。 似乎是从她的这句“哼”中察觉到了和好的信号，陆佳连忙笑着凑上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摇晃：“小鱼小鱼，你行行好，就原谅我们吧~” 这动作一出来，两人都愣住了。 虽说虞露白工作已经有几个月了，但是她本人并非热络的性格，入职第一天就和办公室里的团宠陆佳闹了不愉快，这么些日子下来，也就和名义上的师傅老赵稍微亲近点儿。 如此亲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亲密的动作，还是第一次。 陆佳讪讪地放开手臂，脸颊微微泛红，一时间语无伦次居然说了句：“你、你好香啊。” 虞露白：？ 姐姐你有点儿痴汉的哦。 虞露白：“c家新出的系列沐浴露，水莲花味的。” 陆佳：“啊、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 最后，还试图解释的陆佳顶着众人震惊的目光，悻悻地闭上了嘴，感觉自己越说越错。 宇仔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自然地插入两人之间，笑容亲切地开玩笑：“哈哈，佳佳你真搞笑，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陆佳怒吼：“不是，我没有，你闭嘴！我喜欢男孩子！” 宇仔：“哎呀，不要害羞嘛，真爱不分性别。” 陆佳：“闭、嘴！” 尴尬的气氛就在两人的吵吵闹闹中消失了，众人自觉地跳过这个话题，仿佛先前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亲亲热热地聊起天来。 虞露白不时应和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实际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底实在厌烦这种无意义的社交，但她心中又清楚这种社交无法避免。 暗自叹了口气，虞露白再次生出逃离城市，回归山林的自由独身生活。 只可惜，在找回自己的过去之前，这个念头注定只能成为梦想。 —— 午休过后，虞露白再次来到的3号楼六楼。 这层她所负责的楼层中，目前共收容了六只特异，除了已经看过的「云海鲛人」、「深山凤蝶」和由她收容的「蛛母阿潘」「黑巢邪神」，还剩下两只特异未曾了解。 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见一见、初步了解一下这两只特异。 3603室—— 门口的显示屏上照例播放着房间内收容特异的基本信息，至于真实度，只能智者看智了，反而虞露白是觉得可信度不高，特别是在“危险等级”这一项上。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吸血藤女巫」 介绍：下半身为吸血藤，上半身为人类女性的雌性特异，具体身高不详。头戴女巫帽的女巫形象，可以使用巫术进行攻击，下半身的吸血藤也可作为攻击手段。具有女巫的一切特性：邪恶、混乱、肆意妄为，似乎曾经因为女巫的身份受过伤害，因此讨厌一切具有偏见的人类。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a 虞露白看完档案，不由得眉毛一挑，这只特异，是目前为止她所认识的特异当中危险等级最低的，档案上也说她讨厌一切“具有偏见的人类”，虽然档案的可信度要打个问号，不过她莫名觉得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吸血藤女巫」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偏见？这个偏见是具体的“对女巫具有偏见”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偏见？ 虽然从介绍中，前者的可能性看上去更大，不过虞露白有种预感——这或许是个陷阱。 大抵是精神力强大的人直觉都很强，也因此，只要是虞露白出现过的预感，最后大部分都成真了。 这种直觉当然比不上真正的预知能力，但在避开危险，获取正确选择这一方面确实好用，她本人也十分信任这个能力。 不过虞露白并不畏惧「吸血藤女巫」，在收容「黑巢邪神」耗尽了精神力，休养完毕后，她发现自己的精神海居然又扩大了不少，精神力总量也增加了许多。 当时心中就有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在上午分别和「云海鲛人」与「深山凤蝶」构建精神联结后得到了答案。 每和一只特异精神联结，她的精神力总量就会有所增长，至于增长幅度——她并不清楚，目前看来三只特异的增长幅度相差不大。 而为何在与「蛛母阿潘」精神联结后，精神力并未增加，她猜测或许是因为「蛛母阿潘」智能不足的原因，或者说的更深层一点儿，是她并没有恢复自我意识。 一只满脑子只有蛋和宝宝的蜘蛛妈妈，她的精神力只能作安抚用，而无法像另外三只那样直接依靠精神力进行交流。 有了精神力作底牌，哪怕她的精神力并非攻击型精神力，在受到攻击时，她也有信心逃出生天，毕竟她的精神力特性不仅可以作安抚，还可以催眠、洗脑，甚至在一瞬间把大量信息灌入对方脑中，使其暂时失去攻击力。 攻击型精神力有攻击型精神力的用法，而谁说辅助型精神力就无法达到攻击效果？ 反正虞露白是不愿意认命的，想让她乖乖躲在背后当个辅助，当然可以，前提是她自愿的。 虞露白想变强，并非是具有多么大的野望，而是因为她希望自己可以自由地做出选择。 3603室内部光线十分昏暗，做成平美洲和索尼亚洲中古世纪的建筑也有。 幽幽的烛火摇曳，使堆满各式玻璃瓶的桌面在墙壁上投影出鬼爪一样的影子，空气中飘荡着某种难闻的气味，像烧焦的毛发，也像是腐烂的肉类，让人作呕。 虞露白当然不会在人家的地盘上表现出十分嫌弃的模样，嗅觉仿佛被封闭了般，神色如常地在一楼逛了起来。 堆满玻璃瓶的桌子边上有一口燃烧的坩埚，坩埚里有冒着气泡的紫色粘稠液体，颜色十分恶心。 左边是一套木制沙发，正对着壁橱，上面挂了张扭曲的女人肖像。 继续往前，视线中出现了一道通往楼上的阶梯，盈盈烛火位于两侧，将楼梯照地格外幽深，如同张开的巨口。 楼梯上生满了颜色血红的藤蔓，蜿蜒虬结，根据某种频率微微振动。 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在极致寂静的情况下，虞露白竟听到了自己的脉搏跳动。 扑通、扑通—— 眼前的藤蔓振动频率竟逐渐与擂鼓般的脉搏跳动声相和，虞露白定睛一看，突然发现台阶上的血色藤蔓居然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一般。 第37章 「吸血藤女巫」(二) 虞露白小心地避开满地的血色藤蔓，踮着脚尖，终于艰难地来到二楼。 和一楼乱而有序的构造不同，二楼只有两个相对的房间，皆是红棕色的结实木门，门上有着华丽的雕花，密密麻麻的。 二楼的走廊上也遍布血色藤蔓，虞露白抬头看去，发现藤蔓的尽头延伸到左侧的房间里去了，那扇房门也微开着，透过幽深的门缝，视线便陷入了一片浓郁的黑暗中。 而右侧的房门则紧闭着，从里面传出难言的腐臭，像是夏日里放了三天的咸鱼，让虞露白忍不住呕了一声。 破案了，一进门就闻到的臭味原来来自于此。 虞露白捂住鼻子，默默离右侧远了点。 视线回到满地藤蔓，走廊上的藤蔓密度远比楼梯的要高，遮住了猩红的地毯，也让她一时没了落脚的地方。 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接着，她就毫无顾忌地一脚踩在藤蔓上。 本来还想着来做客礼貌一点，不能乱踩主人家的东西，现在想想，还是自己方便更重要。 鞋底刚一接触藤蔓，那些跳动的藤蔓便飞快地动作起来，藤蔓上冒出了不少尖刺，尖刺顶端呈诡异的紫色，寒光闪闪，看来不只是物理攻击，还附了魔。 这一鞭子抽在人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虞露白展现出和她战五渣身份截然相反的敏捷，踮起脚尖在藤蔓缝隙间跳跃，动作看上去不像是在躲避，而是在跳舞，不时地舒展身体，同时也多了许多不必要但十分优雅的动作。 最后，虞露白轻盈落地，双手展开，对着微开的木门做了个谢幕手势，停在了木门前，苍白的脸蛋因为运动而蔓上健康的红晕，唇角勾着自信的浅笑，歪头不知在问谁：“我跳的好看吧。” 连询问都是自信的，似乎早已笃定对方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十八岁刚刚成年的姑娘，在满地吸血藤的杀机中自由舞蹈，臭屁的模样格外俏皮。 在问完这句话没多久，“吱嘎”一声，老旧的木门就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打开了。 门洞无声大开，邀请少女的进入。 虞露白抬头望去，入目是一片沉重浓稠的黑暗，那种黑并非是轻飘飘的空气，而是如同某种粘稠的黑泥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从心底涌起一股不适反胃来。 而房间正中心，是一棵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巨树，树干呈绿色，叶子却是黑色的，而发光的则是位于树干顶部的一个红色果子，像个灯球般挂在树顶。 奇怪的是，果子的红光似乎被限制在以树为圆心的某个范围内，又或者是外界浓稠的黑暗吞噬了红光，导致除了树的周边，房间里没有任何光芒。 而在红色果子之下的树干上，有个人影端坐着，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长发女人，棕红色的大波浪拖曳到地面，绿色的皮肤极有光泽感，脸颊两侧各有三道瘀痕，一双赤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恶意和漫不经心。 身上穿着一条坠满蕾丝和珍珠的白色睡裙，裙摆之下，蔓延而出数不尽的吸血藤取代了修长纤细的双腿，赤色的藤蔓跳动的频率切合她的心跳，像是流淌的血管。 虞露白还没来得及释放精神力，突然就听到左侧危险的破空声，她下意识就地一滚，躲开了疾速甩来的藤蔓。 藤蔓见并未伤害到她，悻悻地缩回黑暗中，静待下一次进攻的机会，若不是只留下原地三厘米深的鞭痕昭示着真实情况，恐怕虞露白会以为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她猛地抬头看向女人，发现她依然是那副托腮，笑得充满戏谑的模样。 虞露白突然意识到——「吸血藤女巫」并未将她视作平等的存在，她方才的一切举动，都只是在试探，就像是猫在吃掉老鼠之前总会不带恶意逗弄，等到对方精疲力尽了，才会在老鼠绝望的目光中慢慢把它撕咬成碎片。 咬了咬腮帮，竭力忍耐被人轻视和逗弄的不快，最后发现—— 去踏马的忍耐！进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乳腺结节！凭什么就要她忍耐，而不是别人忍耐她！ 虞露白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她，扫了眼精神海中的储备量。 下一秒，精神力倾泻而出，目标明确地冲向树上的人影，向来温和治愈的精神力在主人极大的情绪波动之下也带上了尖锐的压迫感。 精神力化作刀刃，无视掉对方嘶哑的哀嚎，狠狠插入「吸血藤女巫」的精神海中搅动，抓住逃窜不及的精神力切碎分割。 房间里回荡着「吸血藤女巫」难听的尖叫，在剧烈的疼痛中，她不自觉地挣扎起来，下身的吸血藤到处乱甩，试图给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虞露白被抽到好几次，就连脸颊边都留下了可怖的红肿鞭痕，更别提被衣服盖住的手臂腰侧和大腿。 然而向来娇气怕痛的虞露白这次居然都忍耐了下来，不过身上的伤痕越多，她下手也越狠，这会儿「吸血藤女巫」的精神海几乎已经被她破坏殆尽，虞露白自己的精神力也消耗的差不多。 许久，终于在对方的精神海中找不到一丝精神力的痕迹后，虞露白才缓缓地收回精神力，目光冷淡地训斥她：“从来只有我玩弄别人，没有别人能玩弄我。” “你记住，下次看到我，自己小心一点！” 说完，不顾「吸血藤女巫」满脸泪水的点头，径直出门去了。 然而没走两步，虞露白身体控制不住地一软，脚步踉跄地跌靠在墙上，浅绿色的眼底逐渐泛上水雾，两颊氤氲着不健康的潮红，嘴中发出不可抑制的轻咳。 “咳咳咳……呼、呼、咳咳……”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咳嗽的虞露白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别看她刚刚欺负人的时候威猛异常，其实自己也不大好受，「吸血藤女巫」的精神力储备量并不及她，但她也没多到哪儿去，此战能赢，主要靠的还是攻其不备，在对方尚且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鼓作气地消灭掉所有战力。 兵贵神速，老祖宗说的果然不错。 虞露白缓解了几分钟，最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办公室。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无力支撑她再去看最后一只特异了。 也是她太过想当然了，才见过几只特异，就以为全天下所有的特异都对她怀抱善意，你看看，现在不就出现一只不友善的特异了？ 这件事也给了她一个教训，教训她以后长点心眼，不论是对人还是对特异。 虞露白回了办公室，在工位坐下，把防打扰一开，脱了外套把头一盖，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睡醒，总算觉得精神恢复了些，脸色也不像刚回来那样惨白。 关掉防打扰，发现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倒是手环里属于他们办公室的聊天群消息刷了99+，这会儿陆佳正问她需不需要带饭。 有人乐意伺候，虞露白当然不会拒绝，严明自己只需要营养液后，就翘着脚研究起工仪里的资料。 全世界的收容所都共用一套系统，因此在系统中可以查到所有已收容的特异资料，编号从000001的「斯芬克斯」到最新的「风暴之鸟」。 犹记得编号的蛛母阿潘是她毕业前收容的，距今差不多半年之前，也就是说短短半年，居然新增收容363只。 真是可怕的频率…… 虞露白感慨着，上下滑动档案，突然，她眼神一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第38章 「暴雪女神」(一) 【特异档案】 编号：000000 代号：「l」 介绍：疑似世界上第一只特异，2735年中洲科研探索队与极地无人区一千年前形成的冰层被发现并挖掘，同年的一周后，「斯芬克斯」现世。外形与人类少女无异，被挖掘出时陷入沉睡，呼吸尚存。能力未知，性格未知。 战力等级：未知 危险等级：未知 —— 一份简单的档案，上面只有几句模糊不清的介绍，连性格和能力都没写明，介绍的第一句“疑似世界上第一只特异”和在「斯芬克斯」出现之前一周被人从千年前的冰层中挖出让人一头雾水。 不清楚「她」如今是否苏醒，也不清楚被收容在何处，对方与「斯芬克斯」的出现是否存在联系？ 更重要的是，为何她之前从未看过这份档案？ 早在她获得查看特异档案权限之时，就已经花了一周时间陆续将现有的所有特异档案都看过一遍，可以确认先前的确不曾看过这份档案。 虽说对方有意将档案缩小到只有其他档案五分之一的大小，并且位于屏幕的角落中，看上去是想创造出一种是因为她的粗心才没看到这份档案的情况。 不过虞露白可以百分百确定，之前的档案库中，根本没有「l」的档案。 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背后是否存在两个推手，一个试图隐瞒她，而另一个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选择对她展露部分真相。 没错，部分。 因此在属于虞露白的档案库中，「云海鲛人」与「深山凤蝶」的档案并未有不同。 不知是背后的推手们彼此产生了分歧，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推手，一个大大咧咧地表现出来，而另一个直至今日才有所行动。 那么，「ta」选择将这份档案展现给她看的意图是什么？这份档案又到底有什么必要非要让她看到？ 虞露白神色凝重地展开了头脑风暴，根据她的猜测，或许这份档案与她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谜团越来越大，问题越来越多，虞露白只觉得身后有张巨大的网，而她则是被困在网中的鱼，挣扎不得，也逃脱不得，只有在被拉上岸的一瞬间，才能看到网住她的渔夫。 虞露白头疼地揉揉眉心，向来冷漠的眼底却一反常态地涌上兴奋，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表情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狰狞。 哈，这真是……太有趣了！ 无人的办公室里，虞露白无声狂笑，或许是天性作祟，她喜欢刺激，喜欢谜题，喜欢冒险，却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然而惜命如金，受困于孱弱身躯，否则加入特卫队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她就冷静了下来，正好办公室的门也在此时打开，人还没露面，陆佳那热情洋溢的声音就已经传入耳中。 “小鱼，快来干饭！” 虞露白道了声谢，从她手中接过营养液一饮而尽，满是香精味的营养液说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好吃……反正每天吃饭对她来说无异于上刑。 “小鱼，怎么样？好吃吗？”陆佳皮卡着一双大眼睛，十分好奇地问，“我看食堂新出的口味，说是还原末世前西瓜的口味，你觉得好吃吗？” 对此，虞露白：“呕——” 陆佳：“那看来是很难吃了，幸好我没选……” 虞露白：大意了，居然被她算计成功了！ 不过她没告诉陆佳的是，每种口味的营养液对她来说差别都不大，充其量只是有些口味香精重一点，有些浅一点，不过她嘴刁，别人觉得人间美味的蔬菜肉类，她也能吃得干呕。 所以在食物口味上，她的建议并不具有参考价值。 hh，说起来还是她赢了。 吃过午饭，又午休了一阵，下午还有场硬仗要打，不好好休息怎么可以？ 虽然精神力储备粮已经几近于无……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秘密武器，上午要不是她冲动了，同时也担忧有人借着收容室内的摄像头监控她，否则才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虞露白天马行空的思考着，没多久思绪就缓缓沉入一片温暖的海洋，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再次醒来，是被两个小时后的闹钟唤醒的。 激昂的重金属在防打扰系统范围内响起，热烈的鼓点让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虞露白迷茫地眨巴着眼睛，眼底尚带着惺忪睡意，脸颊睡得红扑扑，苍白的嘴唇也难得有了丝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可口。 然而这一幕并未让人看见。 虞露白坐着缓了好久，终于把昏昏沉沉的大脑唤醒，看着手上震个不停地手环，听着吵得她耳朵痛的音乐，决定下次换个铃声。 好吵……（面无表情委屈脸）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伸着懒腰去灌水的宇仔，双方尴尬地打着招呼。 “小鱼，出去啊？” “嗯，去看看新来的特异。” “哦哦哦，那你快去，我不耽误你了，拜~” 虞露白学着她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摇摇手：“拜~” 说完，掉头就走。 只留下一脸呆滞的宇仔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雷劈，过了好久才捂住脸，满脸通红地无声尖叫。 啊啊啊！学他打招呼甚至模仿出波浪号语气的小鱼也太可爱了吧！是天然呆吗？是天然呆吧！ 陆佳等了好久，还没等到宇仔回来，她渴的要死，没办法只能出去找他，却发现人站在门口捂着脸不知道干什么。 “嘿！发什么愣呢！” 宇仔抬头，和她嘀嘀咕咕一通。 没一会儿，站在门口捂脸尖叫的人又多了一个。 陆佳：我为我曾经对她抱有恶意感到忏悔！ —— 虞露白对办公室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乘着电梯，已经到了3602室门口。 照例，咱们来看一下门口显示屏上的简介。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暴雪女神」 介绍：身高1.87米，背生冰蓝色羽翼的人类女性外形，周身被暴雪狂风环绕，无法近身。是一只只生活在冰原中的特异，冷血动物，首次出现于a1区，后被d32区收容所成功收容。杂食动物，性格冷酷，在不招惹它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发动攻击，然而一旦攻击，必定会造成伤亡。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a+ 光看这简介，脑子里就能幻视出一个冷若冰霜的大美人，而且代号里居然还有“女神”二字，可以说偏爱得很明显了，而且在更为详细的档案库中，有关于「风暴女神」的补充说明。 据说她是自愿被收容的。 除了周身的风暴造成了几人冻伤，特卫队几乎是付出了史上最轻代价就让这位战力等级2s的特异成功收容了。 也就是说，她是一只性情平和，听得懂人话，并且愿意与人类交流，甚至是对人类抱有善意的特异。 怎么说呢，也是特异中的异类了。 这也是为何虞露白会在上午将精神力消耗一空的情况下，下午依然选择来面对「风暴女神」的原因。 虞露白定了定神，抛开脑中纷杂的思绪，面容对准生物锁。 咔嚓—— 一阵寒风从3602室中袭来，吹得她浑身一颤。 第39章 「暴雪女神」(二) 虞露白看到了一片茫茫雪原，呼啸的寒风差点将她吹了个仰倒，幸亏背后是门，否则还不一定被吹出几个跟头呢。 3602室一看就知道是下血本了，面积不比「深山凤蝶」的小，人家是一片仿真丛林，这里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原，同样的一眼看不到尽头，同样有让人迷路的风险。 虞露白退缩了，3604室的教训还历历在目，陷在丛林中既找不到方向，也没有食物，差点渴死饿死，哦，在这里的话可能还要再加一个冻死。 虽说身上衣服的布料号称可以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下自由行动，鬼知道是真是假，毕竟零下二十度只会在冬天出现，谁冬天穿个短袖出门啊？ 她可不想用自己的性命赌资本家的良心。 于是虞露白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也是一场赌博，赢了赚大了，输了也没什么损失，总而言之，值得一试。 幸好午休时陷入深度睡眠，精神力恢复得比清醒时快多了，虽然总量依旧窘迫，但也不像上午那样精神力空荡荡地直叫脑仁发胀。 于是她缓慢地释放出精神力，精神触须化作无数丝线向四面八方飞去，无形的丝线无法被镜头捕捉，因此在摄像头那端所看到的画面就是少女力竭般地半靠在金属门上，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昏迷。 监测员立马呼叫了上级，很快，上级就带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进了监控室。 “北野主任，你看，她是不是昏迷了？”监控员之一忙对上级报告。 被称作「北野主任」的中年男人，八字胡，小眼睛，个子不高，身材却挺胖，衬衫被绷得紧紧的，连扣子都快绷开了。 一开口，是带着浓郁口音的中洲官话：“离研究员，你怎么看？” 他身旁的女人身穿白大褂，戴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有种疯狂与温和杂糅的复杂气质。 她闻言，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兴奋，推了推眼镜说：“很显然，她在攻击或者是感知。” “攻击？” “感知？” 白大褂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两位监控员顿时涨红了脸，明明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里也没有特殊含义，他们却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你们居然能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看到身边的北野主任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两人有种找到同好的激动，红晕消散了许多。 白大褂看上去很不好惹，像个科学怪人，其实脾气还挺温和，表情不变地解释：“从她的肢体、表情、动作都不难看出她并未陷入昏迷，关节处也没有出现明显冻伤，可以排除身体原因。” “再综合「黑巢邪神」以及上午她在3603室的所做所为，虽然监控中并没有显示，我们也不难猜出，她绝对有常人无法观测到的攻击和感知手段。” “而这种手段，却可以被特异感知！” 北野主任听完海豹鼓掌：“不愧是离研究员，怪不得年纪轻轻已经坐到四级研究员的位置了。” 白大褂宠辱不惊：“北野主任，我姓李，下次请务必读对我的姓氏。” 北野主任：“非常抱歉，要知道几百年前我们种族的官方语言和官话截然不同，如今是官话是你们种族的官方语言，对我们来说自然十分难学。” 白大褂：“请不要为您的愚蠢找借口。” 说完，她就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眼底满是兴奋，嘴里不住地嘀咕：“不愧是你小鱼，要是能让我研究一下就好了……” 而被嘴“愚蠢”的北野主任却一声不发，挠着头讪讪地笑。 视线回到3602室。 冰原很大，虞露白的精神丝只能扩散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若是「暴雪女神」待在更深的腹地中，那她只能过几天再来了。 然而今天幸运女神似乎眷顾了她。 虞露白在靠近腹地的某一条河边找到了沉睡中的「暴雪女神」。 她被笼罩在一团远胜四周环境的暴雪中，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在一团白茫茫的、近乎呈龙卷形状的狂风中，「暴雪女神」的身影若隐若现。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个人呈直立状态安静地睡着。 虞露白脑海中突然划过档案库中那句：已陷入沉睡三年，无法唤醒，生命体征无异常。 既然能直接写明无法唤醒，那么就说明收容所已经用了所有他们能用的手段尝试过了，既然他们举全收容所之力都做不到，如果她做到了呢？ 是不是有些太过出风头了？ 思及此，虞露白不着痕迹地扫过天空中飞行的蜂型摄像头，抿着唇陷入了沉思。 上午开始，只要她进入了收容室，如影随形的注视感就伴随着她，无处不在。 大抵是精神力强大的人，直觉也更准确，只要她觉得被监视，那么大概率就说明，有人在透过摄像头观察她。 那么在幕后人的面前唤醒沉睡三年的「暴雪女神」，无异于直白地告诉人家“我不对劲”——不过一想到早在她没有察觉到时候，就已经使用精神力安抚了「蛛母阿潘」，上午还和「吸血藤女巫」打了一架…… 其实和坦白没什么差别了，只不过对方并不清楚她使用的是精神力罢了…… 照这样的情况下去，猜到她有精神力是早晚的事。 只要她足够强大，就能无惧外界的恶意与觊觎。 所有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增加精神力储备，到时候有人对她心怀不轨，直接催眠洗脑变傻子三件套！ 而且根据她的猜测，等她的精神海被装满，那时的精神力储备量或许可以给整个中洲的人都整个三件套还有剩余的。 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忍不住乐，毕竟现在的日子在她看来除了憋屈还是憋屈，她早想大闹一场了。 做了决定，虞露白不再犹豫，精神丝绕过环绕着「暴雪女神」的狂风暴雪，终于接触到了她。 无形的丝线穿透头皮，进入位于脑海深处的精神海中，虞露白看到了精神海上空的女人。 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能被称作是「女神」。 若说「吸血藤女巫」是妩媚妖艳、邪气横生的魔女，那么「暴雪女神」就是圣洁博爱的女神。 冰蓝色的长发在空中肆意飞舞，身穿一身战甲，手持一把长剑，背后一对与头发同色的羽翼，尖锐的尾羽在天光下闪烁着凌冽寒光。 那双清冷无情的黑眸中充斥着神性，里面没有欲望，也不存在感情，众生在她眼中是平等的，你是人类，还是脚边爬过的蚂蚁，在她眼中都没有区别。 人类对于「神明」的想象在此刻具象化。 虞露白却觉得，她不该如此。 于是少女真诚地笑了，对她挥挥手，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第40章 「暴雪女神」(三) 神明展翅飞来，尾羽掀起狂风，卷起积雪。 自她苏醒，身边环绕着的狂风暴雪似乎也得到了控制，如今姿态稍缓，狂风变作了微风，暴雪变成了细雪，伴着她自远方飞来，画面十分唯美。 这是位温和的神明，她的温柔不在言语神态，而是处处贴心的动作——远远地看到了少女边咳边虚弱地靠在墙壁上，疾速而来的动作放缓了不少，羽翼轻轻舒展着靠近了她，带来的风雪仅仅只掀起了额前凌乱的碎发。 她张嘴，口中发出人类声带无法发出的声音。 当耳朵捕捉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一种异常的寒冷从上而下侵袭了她。 “你是谁？” ——这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一种不属于人类任何种族的语言，晦涩拗口，却奇异地能让人在听到这种语言的一瞬间便能理解其意。 虞露白却清楚，不仅是如此。 在她说话之时，精神力便仿佛拥有自我意识，在本体都未曾意识到情况下，将自己的话语灌输到对方脑中，感到寒冷也只是因为精神力自带的属性。 假如要为每一只特异的精神力都分个属性的话——那么，「蛛母阿潘」是狂暴的兽属性，「云海鲛人」是水属性，「深山凤蝶」是木毒双属性，「吸血藤女巫」是木属性，「黑巢邪神」与她则更多是精神力本身的能力，也可以称之为“无属性”，不过「黑巢邪神」更具攻击力，也更容易狂躁。 而「暴雪女神」则毫无疑问的冰属性——这简直像是文学作品里的异能！ 不过考虑到特异本身的存在就十分不合常理，因此他们就算有异能，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至于她……考虑到自己和特异格格不入的、平和且柔顺的精神力，虞露白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好运的进化者，出于某种原因基因突变？进化？出了精神力，然后被官方观测到了，所以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这么一想的话，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虞露白觉得自己真相了，果然收容所的这群人想把她当做研究材料吧！ 一时间又把自己气得直咳嗽，吓的对面的好心神明以为是自己的温度冻到了她，忙后退了几步，离她更远了。 虞露白注意到她的动作，赶紧摇手：“不是，我是被气的！” 好心神明歪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虞露白：哦！这原来也是个买反差萌的，表面上高贵冷艳的女神，私底下居然是个天然呆！ 于是虞露白：“你只要知道我咳嗽跟你没关系就好了。” 「暴雪女神」：点头.jpg 【怕被窃听，咱们接下来用精神力交流。】 虞露白释放了精神力传达了自己的话，敏锐地注意到在接受到精神力的那一瞬间，「暴雪女神」的神情放松了许多，眉梢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惬意，仿佛刚刚不是被她的精神力触碰，而是做了个全身spa。 天知道她俩甚至还没精神力联结！ 虞露白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蜂型摄像头几乎要贴到她脸上了。 无语，这是生怕她发现不了背后有人监视吗？好嚣张啊，背后的人脑子有泡吧！ 此时背后操控摄像头的李静妍看热闹不嫌事大：“哇哦，她们俩是在哔交吗？” 她身边的两个监测员以及北野主任：恨不得长一双没听过这虎狼之词的耳朵！ 这是能放在公共场合且是工作场合的地方说的吗？还是她们搞科研的精神状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姐，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虞露白心累地扶额。 「暴雪女神」无辜地眨眨眼：【可是，很舒服啊……我都好久没做过精神力疏导了。】 虞露白捕捉到关键词：【精神力疏导？】 「暴雪女神」：【就是让我的精神力平静下来。】 这是哪里的概念？为何她从未听过？而且为什么她的精神力可以对对方进行疏导？那么她能安抚狂暴状态的「蛛母阿潘」「黑巢邪神」是否也是在无意间对他们进行了精神力疏导？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涌上心头，亟待寻找答案。 虞露白张了张唇，却不知该从哪个问题问起，她心底有太多疑惑，失去的记忆、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有一团迷雾笼罩，让她成为了一个既看不到前路，也没有归途的人。 因此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对这个世界有过归属感，如同一朵飘浮在空中的云，脚踩不到实地。 沉默了几秒钟，才选择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询问：【你为什么会知道“精神力疏导”？而我……又为什么能进行“精神力疏导”？】 正当她心情紧张地准备得到一个或许与她想要的截然相反的答案时，「暴雪女神」却摇了摇头，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奇的茫然表情回答：【我也不知道诶……】 【好奇怪，刚想告诉你的时候突然就忘掉了，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吗？】 虞露白：…… 有种等着山珍海味上桌结果等来一碟脚踩酸菜的无奈。 虽然无奈，心中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毕竟她见过的几只特异当中，所有特异都失忆了，无一例外，而且眼前这个，明显是突然忘记的。 感觉很像说到了关键词，结果触发了大脑的防御机制，然后强行清空记忆。 心里有了猜测，虞露白面上并未表现出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光明正大地绕着她们飞的摄像头，已经将心里的警惕拉到最高。 她总有种预感，等她找到特异们失忆的原因时，也是她找回过去的时候。 还没等她凝重多久，「暴雪女神」小心地伸出翅膀轻轻碰了碰她，委屈地说：【饿……】 虞露白：【喂食器应该已经自动喂食了，你可以绕着雪原飞一圈找找看，我也该走了，到我工作时间了。】 告别完，虞露白注视着「暴雪女神」逐渐飞远的身影，转头也离开了3602室。 三点了，又到了每日例行巡查的时候。 虞露白打了个喷嚏，晃晃悠悠地去了3601室。 那里收容着她的第一只特异——「蛛母阿潘」。 也是目前唯二一只无法与她交流的特异，没有自我意识，满脑子只有“蛋”和“宝宝”。 第41章 「蛛母阿潘」 一段时间没见，「蛛母阿潘」依然是那只满脑子只有蛋的英雌母亲。 不知处于何种原因，「蛛母阿潘」获得了与母鸡一样的产卵能力，在未受精的情况下，肚子里每天依然会产出卵，只是数量远超母鸡。 虞露白刚一进去3601室，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密密麻麻的蛛网织成了天罗地网，天花板上、四面墙壁上以及地面上都被白色的蛛网覆盖着看不到原来的颜色。 蛛网并不干燥，而是潮湿粘稠的，脚踩上去还会拉丝。 说实话，触感有点儿恶心。 空气中飘荡着某种难以言表的腥甜气息，闻得久了会让人变得昏昏沉沉，并且身体发热，简直像是春药一样…… 虞露白咬着牙吐槽，不过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抗药性还不错，因此在生病时总要使用超过别人二到三倍的药量，对于迷药、春药等一系列不常用药也有极高的抗药性。 若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在第一次生病后按照处方拿药结果根本不起作用，然后一气之下直接一口闷，晕了半天后发现病已经好了。 从那之后她便发现了自己的抗药性，为了确保无碍，还特地跑去把市场上所有的药物都买来试了一遍。 最后确认了抗药性是普遍症状，而非只针对某种单一类别的药物。 而「蛛母阿潘」身上自带的气味就如同动物界雌性发青时所分泌的气味，说春药也算不上，效果大概和x哥差不多，仅有助兴的功效。 因此普通人闻到也只会比平时更兴奋，而且身体微微发热罢了，而对于虞露白这种身体抗药性好的，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脸蛋都没红一下。 神色如常地踩着粘稠拉丝的蛛丝往前走，小心地越过地上一颗颗莹白的卵——不是英雄母亲对待“孩子”太过敷衍，而是她实在产下了太多的卵。 多到无法堆放，她也没那么多心力去堆放，只能散乱地粘在蛛网上。 「蛛母阿潘」还待在上次的墙角，她在那儿做了个窝，无论吃饭睡觉还是产卵都在窝里，最新一批产下的卵也会在窝里孵化一段时间，知道孵化不出来后就会像窝外那些蛋一样扔的到处都是。 任何陌生气息靠近窝都会受到「蛛母阿潘」的攻击，靠近以窝为圆心，十米为半径范围之内的任何东西都会被视作挑衅，然后这位英雄母亲就会发动攻击。 肉类成为食物，机械造物则变成废铁。 虞露白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因为越靠近「蛛母阿潘」，周围战斗的痕迹便越多。 看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收容所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去接触「蛛母阿潘」。 难不成是她上次和人家在3601的单独相处给了这群人“自己也行”的错觉？ 哇哦，真实勇敢啊。 看到天花板的蛛丝上粘着的细小金属颗粒（蜂型摄像头）和四周大片发黑的喷溅状血迹，足以想象当时情况之惨烈。 甚至，虞露白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是长条状的，有点硬硬的，还有点硌脚，踢开覆盖的蛛丝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截指骨，上面遍布可怕的咬痕。 如果骨头的主人没有当场死亡的话……嘶，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 虽然心中这么吐槽的，虞露白面上却戏谑地笑起来，根本不像心理活动那样恐惧，反而有种看戏的轻慢。 那截指骨并未使她退却，相反，她还有些担心「蛛母阿潘」。 本来人家常年怀孕对身体的损伤就是无法估量的，还老有人进来打扰她休息，甚至伤害她，面对人类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无论是枪炮还是药物，哪怕她胜利了，也不可能做到毫发无损。 虞露白加快了脚步向窝的方向走去。 越来越浓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没有戴防毒面罩的虞露白感到身上出了些汗，脸颊也微微酡红，不过神志还是清醒的，并未受到香气太多的影响。 她数着距离，早已进入10米半径范围内了，而「蛛母阿潘」从始至终不曾对她发起攻击。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至少人家还记得她的生物信息，也有可能是个坏消息，兴许她伤重到不能动弹了。 虞露白自然清楚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前者，可心中依然止不住地担忧，加快了脚步向窝的方向去。 幸好，最坏的猜测没有出现。 「蛛母阿潘」身上的鳞甲有几道划痕，关节处也有破皮，不过没再流血了，而且在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之下，几处伤口已经在愈合。 看上去没受大伤，反而是人类那边的伤亡更大一点。 一想到这，虞露白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哈哈，活该，先撩者贱。 感觉到她来，「蛛母阿潘」微微侧过身子想要靠近她，却因为力竭，半途就倒回去了。 这精神怎么看上去不是很好的样子？ 虞露白皱着眉，释放了精神力。 精神触须环绕着「蛛母阿潘」庞大的身躯，试探地碰了碰。 很快，那端传来「蛛母阿潘」快乐的反馈，有气无力的，似乎是强撑着精神只为了与她打招呼。 虞露白安抚着她，一边寻找导致她精神不振的原因。 转到后方一看，“视线”触及莹白的卵从一缩一张的生殖腔中滚落，而在她的身后，已经堆了满地还粘着粘液，一看就是刚下的卵。 感情人家正在“生产”啊…… 虞露白尴尬地收回精神着，有种占了人家便宜的心虚。 这、这不相当于家属进了老婆产房嘛…… 不要啊，大蜘蛛什么的也太重口了。 因为太过尴尬，所以有一瞬间语言系统受到的冲击，导致胡言乱语起来。 【那啥，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就是说自爱你懂吗？生小孩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滚？你这样我很尴尬啊，话说你痛不痛啊，第几颗了啊？唉，天可怜见的，世界人民要是都能像你一样一天一胎，一胎几百宝的话，政府何至于天天催生啊……】 说完，虞露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虚地抿了抿唇，磕磕巴巴地说：【啊抱歉，胡言乱语了……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说完，跟被狗撵似的拔腿就走。 开了门出去了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了一点儿，无声尖叫了几秒钟，最后神色如常地抬头离开。 继续继续！下一间房——3603！ 第42章 日常(一) 3603室，「吸血藤女巫」的居所。 「吸血藤女巫」是迄今为止，虞露白见过的唯一一只对她怀抱恶意的特异。 如果说其他特异都有理智，即便是满脑子“蛋”的「蛛母阿潘」身上也能看到微弱的神智，那么「吸血藤女巫」则与其他人截然相反。 她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本能由兽性支配，除了生物最原始的进食与交配欲望外，剩下的只有堕落与疯狂。 而她的精神力狂乱程度远超当时的「蛛母阿潘」数倍。 这也是虞露白为何没试着交流，直接就发动了攻击的最主要原因。 她其实一直觉得，一个失去理智、无法交流的对手要比有理智的对手危险许多，当大脑被塞满了原始欲望，兽性取代人性，那么这个人是否还能被称作人？ 关于人类的判别，究竟是拥有人的外形更重要，还是拥有人的心更重要？ 这是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虞露白向来不耐烦思考这些，感觉有点无病呻吟。 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直觉系动物，依赖于精神力所反馈出来的第一手信息，而她一直以来，都隐隐将这些人类口中的「特异」视作自己的同类。 即便是他们拥有不同的外表，甚至有些十分狰狞恐怖，还各自拥有不同的能力；即便是虞露白本人除了同样拥有精神力外，和特异们压根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哪怕她的精神力温和治愈，似乎不需要别人的疏导。 虽说「吸血藤女巫」压根没有理智，不过上午给揍得这么惨，想必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会告诉她“这家伙不能惹”吧？ 俗称——打服了。 事实也确实如虞露白猜测的那样，一直到她进入二楼，那个长了棵树的房间里，「吸血藤女巫」全程安安静静，裙摆下的吸血藤连一丝动静也无，生怕发出点儿响动被人判定为挑衅，又挨一顿揍。 当然，虞露白觉得可能性更大的是，上午被她打伤了，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毕竟她神情恹恹地坐在树上，脸色白的和她有的一比，她俩走出去，别人还不一定以为谁体弱多病呢。 虞露白莫名有种人设被抢的错觉，拳头痒痒，然而看了眼两人的高差，恐怕她跳起来也打不到人家膝盖。 可恶，坐那么高干什么，显着你了！ 扫了眼房间里被吸干的只剩一张皮和一副骨头架子的动物尸体，确认她已经吃过饭了。 忍不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错不错，按时吃饭才是乖宝宝。 确认完，虞露白就离开了3603室，毕竟两人相看两厌，其中一个还是会发疯的疯子——至于尝试疏导「吸血藤女巫」的事，还是等她精神力再恢复一段时间吧。 在她的身后，「吸血藤女巫」眼睫一颤，那双空洞无神的眸中猛地划过一道光。 而这一切，无论是掉头就走的虞露白还是放弃挣扎、已经光明正大跟着她走的蜂型摄像头都未曾发现。 —— 3604室安静又热闹，数不清的动物与昆虫穿梭在丛林的各个角落。 耳中传来微风抚动树叶的悉悉索索，也有动物穿过灌木、爬过草丛的细小身体，树梢上鸟儿快乐地鸣叫着，不远处响起同样的应和声，很快，随着一阵鳞片摩擦树皮的声音过后，鸟儿发出几声短促的尖叫，就逐渐失了声响。 虞露白站在树下，静静地注视着蛇捕食鸟儿的画面，神色并未波动。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动物如此，人类与特异也是如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甜香，属于「深山凤蝶」的精神力笼罩着门口，直白地宣泄自己的期待。 他还记得，上次少女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没有等待很久，一阵微风拂过，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嘀嗒声传入耳畔，大蝴蝶拍打着蝶翼停在了她身前。 不停扇动的翅膀上扑棱棱地往下掉鳞粉，在日光下如同一条倾泻的银河闪闪发光，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直白而羞涩地看着她。 约西亚伸出手想要碰她，却在目光触及自己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指时顿时滞住，眼睛先是瞪大了，很快便耷拉下来，而后发狠似的去拔自己的指甲。 会伤害到老婆的东西，通通消失！ 虞露白连忙拉住，着急忙慌地自己的手还被抓出一道爪痕，很快便溢出了鲜血。 约西亚只闻到了一股比老婆在身边还要更香的味道——他原本该渴望的，然而看到少女手上渗血的爪痕时，居然并未被诱惑，心中只有心疼。 爪子伤老婆，爪子坏！ 恨恨地盯着指甲，活像是看仇人。 虞露白只能耐心地和小蝴蝶解释：【不要伤害自己，指甲是你的武器，没有了它，你怎么保护自己？】 【可是、伤害……它、你……】 他尝试着使用精神力发声，声线艰涩，说话磕磕巴巴，语言表达也有问题。 虞露白却奇异地懂了，他在说：指甲伤害了你，所以拔掉。 【不可以。】 直白了当地拒绝了他，想来对一只失去族群、父母不详的孤单蝴蝶说什么“你要自己爱自己”“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要珍惜自己”这些大义凛然的话，对方也听不懂，倒不如强硬一点儿，干脆地把这个念头掐死在摇篮。 毕竟目前看来，小蝴蝶还蛮听她话的。 果然，约西亚闻言，虽然垂头丧气的，可也乖乖听话了。 手被放开后，指尖还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很快就止住了动作，然后悄悄抬头看她，见她没发现，才表情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虞露白看着，忍不住笑。 噗，太可爱、太单纯了吧。 心被勾的痒痒的，虞露白的手也蠢蠢欲动，不过不是想伤害自己，而是想去ruarua对方一看就很顺滑、很有光泽感的青绿色头发。 不过碍于人与特异之间的社交距离，虞露白最终没能行动。 她假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吃了没？】 出现了，刻在每个中洲人心中的打招呼模板——吃了吗？ 小蝴蝶点点头，然后挨个给她列举中午吃了什么，虞露白也很好脾气地听他废话，边笑边点头。 实际内心os：太纯了！妖艳贱货的外表，纯洁小白花的内心，实在是太顶了！这种絮絮叨叨把一天的生活都告诉你的模样，娇夫既视感溢出屏幕！ 兴致勃勃地说完中午的食物，「深山凤蝶」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娇怯地笑笑，接着就扇动蝶翼离开了。 没多久，蝴蝶飞回来，手上还捧着什么东西。 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段掏空的木头，上面还做了个塞子。 刚一靠近，鼻尖就闻到一股十分香甜的气味，和「深山凤蝶」身上的有些相似，只不过更甜一点儿。 【这是什么？】 虞露白一边问，一边拿下塞子，发现里面是一罐黄澄澄的、呈透明状的液体。 【蜂蜜？】 小蝴蝶点头。 【给我蜂蜜做什么？你不是自己爱吃？】 都快用蜂蜜把自己腌入味了。 他只是笑，还用手把罐子往虞露白的方向推。 虞露白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 【你是觉得好吃，所以要把东西分享给我？】 约西亚笑着点头：【最好吃……】 虞露白一怔，表情有了瞬间的空白。 他的意思是，觉得蜂蜜最好吃，所以也要给她吃……是这样对吧？ 第43章 日常(二) 虞露白进去3605室的时候，苍澧倒是屈尊降贵、很给面子地降下云海，拖着银蓝色的大尾巴，漫不经心地看她。 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张口就想说话，却被虞露白连忙打断：【别说话，有监控。】 苍澧伸手，掌心躺着颗熟悉的机械，仿真蜂型外表，即便是被人类的视力捕捉，也很容易让人忽视。 正是收容所出品的最新型摄像头，拥有最新干扰系统，可以顶住多种磁场压力，内部甚至镶嵌着微型炸弹，兼具摄像头、无人机、投放形炸弹于一体的最新科技。 看到虞露白一脸空白，苍澧向来冷冰冰地脸上勾起浅浅的弧度，放柔了声音：“上午看它飞来飞去，吵死了，就抓住了，不过我好像弄坏了。” 虞露白：“弄坏好，弄坏了才好啊。”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问他：“你什么时候弄坏的？” 苍澧眨眨眼，表情居然有点儿无辜：“你刚来的时候。” 虞露白于是放下心来，上午在3605室的时候，她其实还没发现蜂型摄像头的，毕竟精神力也不可能注意一只小蜜蜂，而且蜂型摄像头体积实在太小，哪怕与活物有细微的差别，一时间也无法发现。 这么看来，苍澧的精神力果然强大，至少储备量是她的几倍，才有能力无时无刻地将整个空间都塞满自己的精神力。 上午精神力联结之时，也没见他的精神力有多狂暴，甚至还不到需要疏导的程度，他们双方进行联结，也仅仅只是让他的舒适度从80提升到了90。 虞露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有些咬牙切齿。 可恶啊，她要和这些精神力狗大户拼了！ 正兀自生气的少女并未发现青年唇角的笑容，否则的话又要生好一通气。 心情被搞坏了，虞露白也懒得在这里待下去，她决定去欺负小孩！ 见她要离开，苍澧叫住她：“去哪儿？” 虞露白奇怪地看他一眼，语气不甚美妙：“你隔壁。” 苍澧点头，又问：“明天还来吗？” 虞露白：“不出意外的话，每天两次，上午、下午各一次，中间间隔五小时。” 苍澧闻言，这才满意地放她离开，云海缓缓上浮，从下方看，云海软绵q弹，晴空万里。 留下虞露白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这家伙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好了。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果然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透，男特异亦然。 少女撇撇嘴，恶狠狠瞪了眼头顶上的云海，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3606室，属于新来的「黑巢邪神」。 这代号听起来恐惧威严，然而本尊却是个哭包未成年。 「黑巢邪神」这厮的精神力储备量也很让人咬牙切齿，毕竟是凭借自身精神力导致一整个中心城区沦陷的超危特异。 虽然这家伙并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虞露白是能看出来他的精神力十分狂暴了，距离变成「蛛母阿潘」这样仅一步之遥，变成「吸血藤女巫」那样也就两步。 就她目前的精神力储备量来说，只能一点点疏导 ，耗时长久，战线漫长。 至于为何不给「蛛母阿潘」和「吸血藤女巫」作疏导，一个还是老问题，精神力储备不足，还有一个，其实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 这两只特异，或许再难有恢复理智的那一天了，而「吸血藤女巫」的情况要比「蛛母阿潘」严重得多。 等到她的精神海被填满的那一天，也许她们俩还有恢复的希望吧。 正沉思的虞露白被一触手拍在肩头，剧烈的疼痛过后，整个肩膀都发起烫来，肉眼可见地变得红肿。 虞露白：【黑、巢、邪、神！！！】 小哭包未成年；【呜呜姐姐对不起……原来、呜呜他们叫我「黑巢邪神」吗……呜呜呜好酷……】 虞露白有种跟他计较自己也会变傻的错觉。 心累地移开视线，按住狂跳的额头青筋，长长舒了口气，才没让联结着对方的精神触须化作刀刃。 冷静、冷静，他还是个未成年！ 若不是脑中尚有一部《未成年保护法》在约束着她，今天「黑巢邪神」或许会变成一只流着口水、嗷嗷大哭的傻蛋特异。 别管人类的《未成年保护法》管不管得到特异身上，兴许他们特异也有自己的《未成年保护法》呢？ 最后虞露白是带着浑身青紫和满肚子怒火离开的。 走之前还放下狠话：下次来绝对要把他的天灵盖都给掀了！ 面对一个爱作死还控制不住自己手劲儿的熊孩子，冷淡如虞露白，也很难保持自己面无表情的淡定。 日子就这么鸡飞狗跳地过了，经常骂骂「黑巢邪神」，偶尔和「吸血藤女巫」干架（这家伙每次挨揍，过一段时间就忘了，然后继续挑衅，继续被揍），然后和约西亚、「蛛母阿潘」贴贴，至于苍澧…… 这家伙性情阴晴不定，生气的时候态度还十分恶劣，偶尔虞露白也要和他吵架的。 不就是和约西亚、「蛛母阿潘」贴贴的时候太乐不思蜀，忘掉了时间嘛，用得着这么生气？ 虽然你苍澧实在美丽，可是不让她摸大尾巴就过分了吧？ 那么漂亮的大尾巴露出来不就是让人摸的？（屑脸） 被几只性情各异的特异带的，同时身边还有一办公室整天吵吵闹闹的同事（虽然她自认关系不好），虞露白在不知不觉中，脾气也不像刚醒来那会冷冰冰，充满漂浮感。 如今的她，会闹，会笑，会生气，还会骂人，骂的还可凶。 陆佳和宇仔这两个办公室里最皮的也不敢轻易招惹她，因为这家伙被惹毛就眼神轻蔑地上下一扫，回他们一句：“就这？” 把傲慢、轻视、不屑展示的淋漓尽致，生动的诠释了何为阴阳怪气——仅凭这个动作就能把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是陆佳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头发都被气的竖起来，夸张形容有天具象化，对方还是她的亲叔叔。 事情起因她已经忘了，只依稀记得是她叔先口出狂言数落人家，中年老男人嘛，身上爹味都很重，就爱说教年轻人，遇上个脾气不好的刺头，可不闹得天翻地覆。 平时她叔说她或是宇仔，她俩都不好计较。 虞露白凭啥忍他？ 说到底她俩就是办公室的平级同事，虞露白又不靠他发工资，甚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怕人家不在后勤部待，特卫队也会很乐意接纳她。 她叔，怎么说呢……脸皮确实厚了点儿。 最后两人在老赵的调解下和好了，所谓和好，就是见面不打招呼，平时非必要也不说话，还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据说这还是虞露白先起的头。 当时陆佳听说的时候就忍不住用膜拜的眼神看她。 神人呐！她是真不在乎办公室社交啊！放几百年前，脑门上高低顶一个“xx后整顿职场”。 不过—— 陆佳：“小鱼，我感觉你现在活泼了很多。” 虞露白：“诶？怎么说？” 陆佳：“就是，emm，你刚来那会儿，我感觉你死气沉沉的，没什么活力，就是那种，飘在空中？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你周围好像有个无形的罩子，把你和别人都隔开了。” “你融入不了世界，也懒得融入世界，现在就感觉，你好像更像一个‘人’了。” 第44章 日常(三) 听完陆佳一番乱七八糟、词汇混乱的话，虞露白陷入沉思。 她对自己身上的变化并非毫无察觉，刚从医院醒来那会儿，脑子里没有记忆，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无论是所谓的“家”还是同窗老师。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因此在人类社会中寻找不到认同感，好似除了这个名字，她一无所有。 就算住着市中心大平层，账户里有数不清多少个零的余额，她依然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茫然的孤独感。 后来「蛛母阿潘」出现，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发现的精神力……种种异常都在告诉她——你与人类格格不入。 事件解决后，虞露白被强制送回学校，经过几个月的集体生活，她在外人看来虽然还是古怪、孤僻、自我中心，然而相比起刚苏醒那会儿，性格已经平和了许多。 在校的这几个月中，她看见课间嬉笑打闹的好友、教室里争分夺秒的同窗、关切温和的父母，当然也有负面的一面，学校不知名的角落里或是天台上，肆意的霸凌者，总是在校外小巷中等着放学学生的打劫团伙…… 身边有了笑闹争吵，好像自己也没那么孤独了。 不过虞露白依然不在意他们，人群匆匆地来，又匆匆离去，没有人为她停留，她也从不为别人停留，说到底她和学校里的人的缘分也仅限于这几个月而已。 后来加入了收容所，和办公室的同事关系不咸不淡，相处久了，倒也有几分香火情。 还有那次外勤…… d16区收容「黑巢邪神」。 那是她头一次认识到人类原来是一种单凭“信仰”就可以活下去的生物。 为了“信仰”，为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们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当她问唐晓森“为什么”的时候，女人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好像正身处危机中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说：“因为这身军装。” 那时的虞露白其实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不明白为什么穿了身军装就可以为了别人奉献生命，后来在回程的飞车上，她了解了一下历史。 在中洲出版的《姓氏大全》里，将“虞”“唐”分到同一类别中，也就说明，在几千年前亦或是几百年前，她们曾拥有同一个祖先。 在没有国家概念的联邦，人类只剩下了种族之分，除去最基本的肤色，姓氏就是最简单的判别方法。 中洲是一个黄种人混居的行政区，在几百年前，这些人分属于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社会制度和法律，信仰也各自不同。 其中，种花族是中洲最大，也是人口最多、分布最广泛的种族，他们的姓氏有别于其他人，大多数单一姓氏，少数双字姓。 像是“虞”和“唐”都出自于种花。 数百年来，人群混居，种族之间互相通婚，血统或许被稀释，然而姓氏却得以保存。 哪怕是几百年后，回首再看，通过自己的姓氏，也可找到先祖存在的痕迹。 种花身为中洲历史最悠久的种族，在漫长的时光中，这个民族也形成了一些独有的执念，追宗溯源、团结一心、落叶归根，对内或许偶有争吵，对外却能做到众志成城。 种花也是中洲最后一个消失的国家，同时也是第一个提议建立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的国家。 在数百年前，漫长的天灾消耗了大量人口，饿殍遍野，到处都是累累尸骨，食腐动物却膘肥体壮，世上的国家十不存一，而种花则是中洲仅剩的、依然苦苦支撑的国家。 整个国家机构，从领导人开始，上行下效，吃的一样、住的一样，没有特权，没有不公，军队依然存在，帽子叔叔也仍旧努力维持治安，国家系统还在运行。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酸雨，破坏了全球95%的土地，那么已经研究出抗旱、抗寒、耐热作物的种花，或许会成为全球人类心中的乌托邦。 虽然在那时，种花也已经成为“乌托邦”了，若非它拒绝接受外来人口，或许外国难民早已塞满救助中心。 直到那场酸雨即将杀死全球仅剩的5亿人，秉持着大国风范，种花号召全世界幸存者联合起来，共同组建蓝星幸存者互助联邦。 从此之后，蓝星不再有国家，只有一个联邦。 了解完这段惨烈的历史，虞露白又去了解了种花这个特殊的国家。 直觉告诉她，塑造了唐晓森人格的一部分，就存在于这个国家的历史之中。 虞露白看完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陷入一种诡异的茫然和激动中。 她完全代入了。 八千年文明，屈辱的近代史，狅赶猛追的现代史，从悲弱之国，不到百年间一跃成为蓝星各方面的第一强国。 纵观种花历史，就是一个大写的“美强惨”，x点文男主都没它有看点。 而深深根植于这个民族之中，自百年屈辱史起就开始世代传承的精神——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是划破黑夜的红色烈火，是燃烧在种花大地逐渐汇聚的星星之火。 从参军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他们身后，是国家，是人民，是家人，所以一步也不能退，哪怕是死，也要用尸体堆满敌人的战壕。 虞露白无知无觉地流了会儿泪，被身旁的一个年轻队员看到了，队员探头一看，发现屏幕上正播放着那段历史。 正好同样出身于种花的队员十分感性，顿时汪汪哭出声来。 后来，后来队伍里霓虹出身的几个队员挨了好一通揍。 出任务，最大的伤害不是「黑巢邪神」带来的，而是来自于队友。 他们也是欲哭无泪，同时也莫名心虚。 通过这件事，虞露白觉得自己好像有所感悟，不过她本人也迷迷糊糊的，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再看到甘愿奉献付出的队友时，也不会在心底再嘲笑他们是“傻子”了。 尊重，理解，但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因此在此刻，听到陆佳的一番话时，虞露白只是笑笑，难得没有讽刺。 “或许吧，”她的声音怅然若失，“我也觉得我似乎改变许多。” “那你觉得是好的变化，还是坏的变化？”陆佳问她，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虞露白于是明白了。 这又是一次试探。 不过她却并未感到不渝，或许是那段历史太过震撼，或许是此时阳光太好，也或许是出于对顶头那位和她同出种花老大的信任，她想，她愿意放下身段，收敛坏脾气，学着如何做“人”。 “大概是好的吧？” 她用一种连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 陆佳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问她：“那……那你开心吗？” 闻言，虞露白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在双方都心知肚明、互相试探、互相防备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问出这样近乎是关心的问题。 “是你问，还是别人问？” “是、是我自己……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 虞露白笑意愈发开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的一句关心就能让她心底积攒的那些由试探、监视、防备而来的负面情绪逐渐缓和。 不过她知道，至少此刻，她发自内心地开心。 于是少女没有隐瞒：“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我还挺开心的。” “谢谢你，陆佳。” 第45章 新副本开端 那次谈完后，虞露白和办公室的同事关系缓和了许多，无形之中隔开他们之间的那堵墙似乎薄弱不少，彼此之间的言谈交流也不再充斥着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火药味。 陆佳还记得，那天和虞露白聊完后，她见到了掌管中洲地区所有收容所的那位老人，和她同样出自种花族，满头风霜，脸上全是岁月的镌痕。 听她说完，老人久久沉默，最后居然笑开了。 温和的笑意仿佛他不是雷霆手段登上收容所总理人之位的老大，而是公园里随处可见、同人下棋的和蔼老头。 “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不是吗？” 那一瞬间，陆佳几乎以为对方看透了她心底的恻隐之心，忍不住垂下头，躲开了老人温和的双眼。 “哈哈，不用紧张，”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老人朗声笑道，“其实我和你感觉一样。” 陆佳震惊抬头，却对上老人正对她俏皮眨眼：“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和三观，看上去冷漠，其实末世之人谁不冷漠呢？只要没有害人之心，那就是好孩子。” “张所！”老人身后保镖模样的高大青年闻言，不赞同地皱眉。 “宁宁啊，”老人摆了摆手，笑呵呵的，“我愿意相信我们的人民，也愿意相信她。” 这句话中，“人民”指的是陆佳、是办公室的员工，以及特卫队的队员们，而“她”则指的是虞露白。 陆佳听懂了老人的意思，一时间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对虞露白的身份，她知道的并不多，只隐约有些猜测，而只仅仅是那点儿猜测，也足够她把警惕拉到最满。 对于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收容所的总理人居然能毫无阴霾地说出“我相信她”这样的话…… “可是张所！非我……” 青年还想说什么，却被老人笑着打断了：“只要在中洲，有中洲的合法身份，没有违法犯罪，那么行政区就必须保证她作为‘人’的权利。” 青年虽然还是不满，可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老人的想法，只能忿忿地住嘴。 陆佳全程一言不发、目光紧张地盯着两人的争论，要知道，上首的人她可一个都惹不起，就连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保镖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神仙打架，而她变成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幸好，两人并没有在无关人员身上发泄不愉快的想法，陆佳全须全尾地从房间里退出来。 门口等着她的杨助见状忍不住笑：“张所是个很温和的人，你太紧张了。” 陆佳磕磕巴巴：“我知道，这不是，忍不住嘛……” 两人一路无言，最后在转角处分开。 她们不能同时回到办公室，否则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俩出去说小话了。 杨助去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那是属于她的顶头上司、即将卸任的后勤部副主任巴威副主任的办公室。 巴威副主任是个身材矮小、肤色略深的中老年男性，皮肤上沟壑纵横，如同起伏山脉，鬓角已经全白，人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 在这个人类平均寿命提升到120岁（长寿者甚至可以活到150岁），整个青年时期被拉长到72岁，而退休年龄为73岁的时代，70岁正值退休的巴威副主任依然处于一个从中年向老年过渡的年纪。 常年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远比同龄人更显老态，也因此，在中洲，体制内、军警机构等的工作人员退休年龄要比其他人早整整3年。 作为所有人心知肚明、在巴威副主任退休后继任副主任之位的杨助，依然对这位男性十分恭敬：“巴威副主任。” 巴威抬头看了她一眼，招手叫她过去，递给她一叠的敲着钢印“机密”二字的档案袋：“看看。” 杨助抽出资料飞快扫视一遍，神情惊变，震声道：“副主任，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巴威：“照做就行，上面的命令，咱们也无法改变。” 杨助长长舒了口气，冷静下来：“我知道了。” —— 陆佳蹦蹦跳跳地回了办公室，唇角勾着放松的笑容，被正巧出门上厕所的阿琳看到。 “发生了什么，佳佳心情不错啊？” 陆佳嘿嘿傻笑，装傻充愣地略过问题。 阿琳于是不再问，职场生存守则：忌交浅言深。 本来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人家不想回答也不妨碍什么，于是打过招呼后，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分离。 虞露白觉得怪怪的。 从这天起，办公室里的人好像对她热情了许多…… 也不是热情，只是从前心有忌惮，和她交往总隔着一层，也或许是心虚，办公室团体活动也只是随口一句问她参不参与，基本上会得到拒绝的答案，因此双方之间总显得尴尬冷淡。 只是从这天起，这层隔阂仿佛消失了一般，喜欢和人肢体接触的陆佳无所顾忌地挽她的手臂、下班后的聚餐也生拉硬拽非要她去，完全无视了她的拒绝，时间久了，居然和同事的关系融洽不少。 就连向来和她没什么交集的杨助，偶尔在食堂也会坐到她身边，看她和难吃的蔬菜肉类作斗争。 虞露白心知背地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了，说不定就是幕后之人决定改变对她的态度了…… 少女不知道，她随口的一句猜测，居然最接近事实。 不过现在她并没有空思考这些。 新任务来了。 这是一个平凡的下午。 阳光炽烈，室外的空气都扭曲变形，地表不断升起热气，整个世界都仿佛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火球之中。 时值十月中旬，地处中洲南方的d32区依然处于一片炎夏之中，再过半个月，d32区就会毫无预兆地跳过秋天，直接从夏天完成到冬日的转变，到了那时温度骤降，室外已不再适合生物生存，因此除了军警机构以及农场之外，所有人都会有长达一个月到二个月不等的假期。 没错，带薪假。 虞露白都在准备猫冬物资了，没想到任务猝不及防地来了。 这次的任务并非其他收容所的求援，而是属于d32收容所辖区内的d30区的任务。 一周前收容所已派出一分队前去，没想到任务难度超出预料，一分队不仅没完成任务，整支队伍还失联了。 因此他们这次的任务内容有二点：1、收容特异；2、救援一分队。 在前往d30区的飞车上，虞露白翻看着本次特异的介绍。 —— 【特异档案】 编号：无 代号：「魔窟」 介绍：环境型特异，是一处位于d30区二区域的地下洞穴，洞穴中生活着许多奇怪生物，目前已知有：无羽鸟、洞穴人、蜥蜴人、变异鼠群等。洞穴疑似可以潜移默化影响人类精神。其他未知。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sss 第46章 「魔窟」(一) 环境型特异？ 又一个新名词出现。 虞露白虽说看过收容所庞大的档案库，不过只重点关注自己负责的特异，其他特异，除了首尾，都只是随便扫过。 而环境型特异在所有特异中极其稀有，特异出现的三百年来，距今一共收容了只特异，而其中，环境型特异仅有7例，连万分之一的概率都没到。 而且这个概念…… 虞露白询问身边闭目养神的唐晓森：“什么叫环境型特异？” 唐晓森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座二分队的一个小年轻就满脸激动地开口：“环境型特异，顾名思义，就是它们出现的时候表现形式为一整个环境。” “像是多拿拉姆洲的「深渊」、吉拉洲的「童话小镇」等等，而这个环境中会生存着许多诡异的生物，对外来人员的攻击欲望很高，因此十分危险。” “环境型特异的收容方式要比生物型的难很多，「深渊」就是当时的特卫队像打游戏一样，一点点通关，最后得到了一本书才成功收容。” “而这本书，则被我们称为——特异点！” 他刚说了一串话，口渴刚拿出杯子喝了两口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邻座了队员抢走话头。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有些环境型特异需要打败最后大boss才能得到，有些特异点则可能就在你身边。” “特异点的位置不是绝对的，我们唯一知道的是，特异点存在于环境型特异的内部，并且一定是其中最特殊的东西。” “特异点的形态也不一，目前已知的有一本书、一片叶子、一栋洋房模型、一座小岛等等。” 虞露白听完，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现在感觉他们这群人像是越级打副本的傻蛋。 “那你们为什么一开始就派个一分队出去？”虞露白发出灵魂提问。 已经睁眼的唐晓森眼神游移：“这个，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是环境型特异。” 前排队员甲：“嗐，还不是d30区的观测员新来的，他连特异的概念都没搞清！” 前排队员乙：“d30区自从卡图南上任之后，从上到下都不靠谱。” 两人相视一眼，整齐摇头感慨：“实在是坑人！” 坑得现在一分队还陷在「魔窟」里出不来呢！ 关于这点，d30区自己也十分心虚——从他们接待员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 经历了一小时的飞行，他们二分队全体终于到达d30区。 接待员小姐姐笑容亲切中带点心虚地引导他们进了招待所，语气温和地和他们介绍周边的环境，介绍完就忙不迭跑了，脚步急切得活像后头有狗在撵。 有脾气不好的队员见状翻了个白眼，发出一声巨大的：“嘁~” 这次任务只派了二分队出来，三分队留守d32区，以备紧急情况。 路途短暂，众人稍加洗漱就顺着接待员的介绍往指挥部去了。 因为d30区属于d32区收容所辖区范围内，因此指挥部是由当地政府、军队一块儿建立。 指挥部设在政府大楼，他们到的时候，官员、军官们已经在里面等了。 唐晓森并副队长秦恪一同进去，还捎上了虞露白，美其名曰“多听听有用”，其他人则是在楼下空地上列队，静静等待正副队长归来。 作战会议上，上首坐着d30区的区长，他的右下方坐着一个威严的中年女人，她是d30区军队的行动处处长。 这次d30区居然连军方也请动了，看来情况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危急。 要知道，如今没有对外战事，特异有特卫队处理，案件有帽子叔叔，但要说军队没有存在必要，那是不可能的。 虽说军队数量不多，但个个是精英，而且他们作为特卫队和帽子叔叔的后盾，一旦出现特卫队无法应对的特异，以及大规模恐怖袭击，军队将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见到他们来，女人表情严肃地对他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区长笑容热情许多，不过端着架子，屁股一动不动。 “各位，欢迎欢迎！我是d30区区长卡图南，这位是二分队的唐队吧？” 唐晓森挂起社交笑容，走到区长左下方的空位上坐下，虞露白和秦恪则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在两侧。 虞露白：什么鬼？开个会居然连凳子都没有？ 看秦恪的表情，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对待，看来除了队长外，其他人都没凳子坐已经是一种约定俗成咯？ 虞露白撇撇嘴，表情不渝。 什么封建习俗！ 在她吐槽的那会儿，卡图南的热情展现完毕，行动处处长开始汇报任务情况，与此同时，手环一震，任务情报已经发送到每个队员手中。 “根据我们的探测，这处地下洞穴高226米，宽83米，长度超过了5000米，，最深处在地下569米处，最浅也有58米，一共有6个出口，其中4个在二区，另外2个则在三区。” “一分队在四天前从a号洞口进入，最开始四个小时内还有信号，四个小时后直接失联，我们用了所有办法，最后探测出他们的位置——” 光屏上投影出地下洞穴的3d图，一个清晰的小红点标注出来，位于洞穴的三分之一处，距离a号洞口约800米。 那是一分队最后检测出信号的位置。 听完，唐晓森沉默了一瞬，问：“这是什么时候探测的？” 女人喉咙一涩，忍着眼中的酸涩回答：“三天前，那时候还剩7人有生命体征……” 三天…… 三天时间，在危机四伏的特异中，足够一分队死一个来回了。 唐晓森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情商再低的人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竭力忍耐的咬牙切齿：“物资给我们准备好，一个小时后准时行动。” 卡图南原本还笑眯眯想阻止她，和她套套近乎，却被唐晓森毫不留情地打断：“卡图南区长，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我的队友们还在「魔窟」里生死不知。” 卡图南于是讪笑着闭嘴，虽然脸上挂着一副热情、委屈、抱歉的神情，虞露白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气场的变化。 气场，是一些精神力微弱，或是没有发现精神力从而无法自如使用者的精神力外现，老手可以根据一个人的气场变化来判别这个人的心情、对你的善恶。 就比如卡图南，从一进门开始，他的气场就散发着一股叫人不适的意味，而如今，更是让虞露白皱眉。 身上浓厚的恶意都让她怀疑，卡图南是不是想把他们弄死在这了。 难不成本次任务最大难度不在「魔窟」，而是d30区上上下下？ 不要啊，打副本就打副本，怎么还玩上勾心斗角了？ 懒得和人玩心机的虞露白在出门后对唐晓森告诫道：“要小心那个卡图南。” 唐晓森：“我知道，他手上不太干净，不过应该不敢闹太大乱子出来。” 见她心里有数，虞露白也不再说话，三人回到队伍，带着队伍补充了一下能量，就准备找个地方等着行动。 第47章 「魔窟」(二) 「魔窟」是一个位于d30区二区的地下洞穴，洞穴中生活着许多人类认知以外的生物，目前已经探知出来的就有无羽鸟、洞穴人、蜥蜴人和变异鼠群，这几种生物，无论哪种，拿出来都是食肉动物。 平时在「魔窟」中，这些变异生物种群互相吞噬捕食，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有一天，人类进入了「魔窟」。 肉质鲜嫩、战力不强的人类在变异生物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份免费且美味的外卖。 变异生物们从最开始的各自为战，从而损失了好一批同族，也因此，一直互相在对方食谱上的变异生物们居然在外卖的抵抗下无师自通了合作。 黑暗的洞穴生活并未剥夺他们的脑子，反而因为「魔窟」中的激烈竞争，洞穴生物们不仅比外界生物更强大，也更懂得捕食的策略。 洞穴里数以万计的变异生物对人类围追堵截，人类数量不断减少。 人类开始了在洞穴中四处躲藏的日子。 “今天是第几天了……” 黑暗中幽幽亮起的蓝色屏幕上显示着这么一句话，手环的主人是一位脸色苍白的男人，嘴唇干裂，眉眼间尽是疲惫。 另一道蓝光亮起：“第四天了。” “已经四天了啊。” 从他们进入「魔窟」开始，已经第三天了。 这四天内，他们在洞穴生物的追捕之下狼狈求生，不敢发出声音，因此洞穴生物听觉十分敏感，可以轻易捕捉千里之外的细微动静；不敢吃东西，因为它们的嗅觉同样敏锐，哪怕是人类闻不到的能量棒的气味都能嗅到。 而最可怕的是，这些特性并不属于单一种族，而是全体洞穴生物共有的。 也就说明，一旦他们被一只洞穴生物发现，那么在它身后，一定已经有成千上万只洞穴生物在逐渐靠近。 若非他们身上的全套作战服自带屏蔽作用，宛如一个密闭的防护罩，牢牢将他们罩住，那么早在他们踏入「魔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洞穴生物们发现了。 因为它们同样可以轻易捕捉到人体发出的细小声音，比如心跳，比如肠胃蠕动。 万幸的是，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环境中，这些洞穴生物的视力几近于无，所以他们才能自如地使用手环打字交流。 要不然长期身处黑暗死寂的环境，还不能进食喝水，人早晚要疯掉。 “现在到哪了？”半空中又一道幽幽蓝屏亮起，一直疲惫地靠在岩壁上的青年眼神清明，脸色虽然也难看，却不至于像其他队员那样摇摇欲坠。 此人正是一分队的队长肖路野，今年27岁，毕业于中央特级军官学院，本来该去a区军队当个军官老爷，却不知为何来了偏僻小城当个收容所分队长。 见到问话，人群中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青年点开一幅地图——这是根据他们这三天来行进路程绘制的「魔窟」部分地图。 有了这份地图，再通过数据计算，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身处的位置。 等他们出去了，这份地图将会对「魔窟」任务起到重大作用——而他们明明无法进食也拖到第三天还不离开的原因也正在此。 若非今日他们的身体实在到了极限，在拖下去或许连前进都困难，他们也不会考虑找出口。 地图带不出去，说什么都是白瞎。 他们小队，至少也要活一个人把地图带出去。 瘦弱青年是队伍中的技术人员，名牌高校毕业，精通编程、机械、测绘等等，是个标准的理工宅男。 他打开手环中已经绘制了三分之一的地图，指着一个红色闪动的点，伸出来四根手指，示意距离最近的出口还有至少4000米。 上文说了，「魔窟」长度至少为5000米，这里的长度指的是直线距离，然而洞穴中的路线并非笔直的线，而是曲折弯绕，他们一路上又都在逃亡，心力交瘁下也没走多少路。 肖路野咬了咬牙，长长叹了口气 伸手打下一行字：“不能再拖了，现在全力向出口前进。” 他们已经进来四天，一进来就发现所有信号消失，通讯失灵，直到第二天把所有信号发送器拆解拼接做了个加强版信号发送器，向指挥部发送了一个当前定位——其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定位发送成功了没有，就当成功了吧——即便如初，他们也至少失联三天了。 三天……是肖路野猜测了d30区能顶住压力的极限。 相信卡图南应该没有那么头铁，在他们失联超过三天的情况下还不求援。 怕不是区长做腻了。 地图带出去，队友却已经进来了，那他们千辛万苦绘制的地图只是失去了一半作用。 肖路野站直了身体，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队员们沉默着跟上，突然，走在中间的一位队员不知是饿的还是踩到了什么，脚步踉跄地刷在岩壁上。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所有人都被这意外吓到，脚步停在原地，动作各有各的滑稽，神情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黑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声音由远及近，很快便靠近了他们。 直到 —— “吱吱——” 尖锐的叫声突兀响起，一只足有人头大小的老鼠出现在他们身后，猩红的双眼如灯笼般散发着嗜血的光，狰狞凶狠地瞪视他们，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渴望。 不再犹豫，随着肖路野身前光屏猛地出现猩红带感叹号的巨大字体，所有人都飞奔逃亡。 “跑！！！” 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魔窟」仿佛瞬间就活了过来，洞穴中响起或沉重或轻巧的脚步声、振翅声，伴随着变异鼠群前进的悉悉索索并吱吱叫声。 甚至，在更远的洞穴深处，通过猫耳振感器，他们捕捉到了更多的动静不断向这里涌来。 一场大逃杀就此开启。 与此同时，二分队刚刚下洞穴。 头顶是他们进入的洞口，一片圆形的光斑直直投射，外界热烈的阳光好像影响不到洞穴半点，眼前的朦胧微光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们仿佛被剥夺了视力。 人在突然进入黑暗时，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好在短暂的无措过后，众人纷纷打开了夜视模式。 视线顿时呈现一片不祥的灰绿色，说实话，其实挺影响视觉的。 不过没办法，在不确定「魔窟」内生物是否具有穴居生物特性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放慢了脚步，小心前进，身影逐渐被黑暗的洞穴吞噬。 倏的，有人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许多动静。 凝神不听，果然不是错觉，再仔细——动静不小，数量不少，离他们有点儿远…… “东南方向有动静，我怀疑是一分队……”听到声音都队员轻声汇报。 唐晓森闻言不着痕迹点头，做出手势，队伍转了个方向，往东南风前进。 无论是不是一分队，他们都必须去，不能拿战友的性命作赌！ 第48章 「魔窟」(三) 黑暗中不时蹿过一只不知名的生物，每到这时，二分队全体就屏住呼吸，停下脚步，直到声音远去。 这些生物似乎都向着共同方向而去，因此，前方汇聚了越来越多声音，越靠近东南方，声音也就越大。 不过也幸亏了这些动静，让他们在弯绕曲折的洞穴中也并未失去方向。 在他们前进时，声音也忽远忽近，似乎有人正不断躲避逃亡着，速度没比他们走路快多少。 这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前方正有队友被追杀的猜测。 和他们设想的一样，一分队此时确实狼狈。 本来想要不发出声音地逃亡就十分困难，更别提队伍中已经有人受伤，浓烈的血腥味吸引了无数怪物前仆后继，而且作战服破损后无法再提供全身防护，心跳声和伤重的粗喘再也无法遮盖。 他们不能停下来，身后密密麻麻的身影追赶着，一旦停下来，就会被一拥而上。 空中响起大片翅膀拍动的声音，一大群无羽鸟飞行在低矮的洞穴中，也幸亏这条路越往前走便越狭窄低矮，无羽鸟无法肆意施展身形，展不开翅膀，只能迈着两条细长的腿追在后面。 然而其他怪物哪里能同意，无羽鸟占的地盘多了，不就代表它们的少了？ 好不容易形成的联邦瞬间溃散，变异鼠群首先发动攻击。 密密麻麻的老鼠一跃而上，瞬间就爬满了最前方无羽鸟的身躯，一阵激烈的悲鸣过后，鼠群散去，原地留下了一具血惨惨的骨架，骨架上还挂着零星碎肉。 后方一大群无羽鸟见状，顿时发出愤怒的鸣叫，狭窄甬道中掀起一阵强风，那是无羽鸟们拍动翅膀带来的。 无羽鸟身边的洞穴人猝不及防被掀飞出去，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堪堪停止。 因此，洞穴人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而蜥蜴人因为住的离这远，本身行动也不敏捷，此刻尚未到达战场，倒让一分队免去了被四个族群追杀的情况。 三个族群很快打到一处，鲜血与碎肉横飞，岩壁上到处都是喷溅状的黄色血液，带有腐蚀性的血液将岩壁腐蚀得坑坑洼洼。 甬道中充斥着浓郁的腥臭，一分队受伤的队员混在其中，倒没那么显眼了，受血腥味的影响，远处的蜥蜴人四腿并用向这里疾驰而来。 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带来如同地震般的震动。 蜥蜴人体型庞大，肌肉虬结，同时也十分笨重，可以像人一样两腿行走，也可以四腿行走，满口利齿，爪子上长着尖利的长甲，无论是牙齿还是指甲上都带着致命毒素，随便一个小伤口都足以致人死亡。 所以，即便是它们敏捷不足，一分队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看着眼前混战的画面，一分队的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比起新鲜血肉，蜥蜴人更爱吃腐肉，这点无羽鸟和它们一致，眼下有如此多的尸体，想必蜥蜴人和无羽鸟也不会再追着他们这群没多少肉、还新鲜的人类了吧？ 正打算悄悄退去，一双手猛地拍上队伍最后一个小队员的肩膀，吓的小队员差点尖叫出来，被人狠狠捣了一拳才住嘴。 眼泪汪汪地回头去看，发现黑暗中出现了一群和他们同样直立行走、拥有四肢的家伙。 小队员顿时被吓的哽住，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脸涨的通红。 吾命休矣…… 刚想让队友们快跑，他留下来断后，就被一个大比兜给扇懵了。 小队员目瞪口呆地看着举着手臂的肖路野，目光不可置信又委屈。 肖路野踹了一脚，觉得自己在外高冷精英的形象被个憨批给丢尽了。 一边心里吐槽着傻不愣登的，一边努力维持表情如常地走上前去，和那群人招了下手。 蓝屏闪烁，一行字跃然而上。 “我是一分队队长肖路野，请问您是？” 唐晓森见状，顿时猜到洞穴生物或许没有视觉，也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了光屏。 “二分队队长唐晓森。” 知晓对方身份，确认是同属收容所，而非d30区军区来人，肖路野也不再担着架子，神情稍稍放松，手指头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长串的话。 “我们下来……” 一口气说完了一分队这四天来的遭遇，压在心头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消散了些，肖路野苦中作乐：“这还有点儿像我打游戏在通副本。” 唐晓森没理他的不着调，敛眉道：“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你们身体应该要到极限了吧？” 见他点头，唐晓森继续打字：“当务之急是要把你们先送出去。” “未来……或许只能短期进入了。” 虞露白隐在黑暗中，静静地听他们对话，眨巴着双眼，若有所思。 说话会被听到，吃东西会被闻到，所以要有什么能把人罩在其中……这不就是那个吗？ 虞露白脑中闪过某样物品，难得主动地靠近了唐晓森。 戳戳后背。 唐晓森回头，对上少女没什么情绪的双眼。 “关于气味，我或许有方法隔绝。” 唐晓森低头，看见少女掌心一颗纽扣状的物品，她很快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防打扰？” 虞露白点头。 没错，她说的方法就是防打扰。 防打扰全名防打扰系统，说是系统，其实是某种黑科技，本体是一粒纽扣状的机械，中心有个红色按钮，一按下去，防打扰系统就会打开，升起一个罩子。 这种罩子既无防护作用，还有专门克制它的反防打扰，因此除了在工作场合使用外，平时存在感并不高。 不过防打扰的好处也很多，比如自带隔绝声音、气味，罩子还是非透明的，人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被外界发现——不过只要有反防打扰，防打扰就会彻底失效。 这群洞穴生物像是有反防打扰的样子吗？ 唐晓森脑筋很快转过弯来，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没想到你小子深藏不露”的感慨和震惊。 天知道虞露白只是上次和他们出任务的时候睡不好觉（因为有人打呼磨牙放屁），这次出来特地，买了个防打扰，就为了晚上好好休息！ 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了！ 果然存在必然有用！ 虞露白忍不住得意起来，昂首挺胸的小模样看的肖路野眼睛一热。 md，真可爱！ 面容英俊的青年头盔下的脸蛋一片通红，不过因为肤色黑、外界光线也不好而不明显。 起码虞露白是没发现异状。 她还在那翘着尾巴等夸呢。 唐晓森果然上道：“做得好！” 二分队的其他人也上道，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来。 “小鱼真聪明！” “未雨绸缪啊属于是，不愧是咱们二分队的智囊小姐。” “真是多亏了小鱼，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半空中一面面光屏闪烁不停，一句句夸赞看的虞露白眼花缭乱。 不过—— “我带的是双人防打扰（为了躺下了睡觉），一次最多五人使用。” “也不错了，咱们两队加一块也没几个人。” 肖路野笑着感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第49章 「魔窟」(四)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总有种眼睛被辣到的错觉。 唐晓森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狠狠捣了肖路野一圈，轻声警告：“给我收敛点！” 幸亏外头洞穴生物们打成一团，动静远远盖过了他们的，众人才能小声交流几句。 不过吃东西是不能的，毕竟想也知道甬道里气味不大好闻，而且拿血腥战斗场景下饭属实有些重口。 众人小心退去，使用小功率手电筒照着地面，防止地上出现障碍物亦或是小石子一类的意外。 万幸的是，几人一直到离开甬道，都没出意外，以防万一，又走出去很远，估计至少前进了一公里才停下来修整。 主要是一分队的人状态很差，受伤的队员在得不到有效治疗、又饿了多日的情况下，如今意识不清，唇色惨白地打着摆子。 大家幸运地找到一处空腔，面积大概五六十平，高度却很高，初步估计或许有八九米。 三根石柱将空间切割，手电筒往头顶一照，密密麻麻粗壮的钟乳石静静伫立，看的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 这要是全掉下来，他们这群人又一个算一个，身上全都得被穿几个洞，而且看钟乳石粗细，这洞最小也得有虞露白手掌大小。 完全是必死无疑啊。 不过虞露白倒没什么担心的。 因为早在甬道中，她的精神力便无形扩散，是她第一个发现一分队，并且不着痕迹地引着三分队往甬道里走。 在离开甬道时，精神力永远比她的肉体更早到一步，在确认前路无害，才放任他们往这个方向走。 精神力有些消耗过度，虞露白看着自己精神海中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浅浅一个底，这下子又只剩下几个水洼。 唉，看来还是要多和特异精神联结啊…… 要不然精神海老填不满，精神力不够用也不是个事儿。 脑仁突突发疼，虞露白脸色也不太好，所幸洞穴昏暗，旁人并未看到她满头的虚汗。 脸上因为头痛已做不出多余表情，因此脸色臭臭地把防打扰交给唐晓森，就径自找了个角落靠坐休息。 唐晓森并未多想，毕竟虞露白平时性格就挺阴晴不定的，上一秒还在和你谈笑，下一秒你的某句话或是某个词惹到她了，立马就摆脸色给你看。 而且这家伙头特铁，生气的时候管你是同事还是上司，通通一视同仁。 好像现在年轻人就流行这样，网上将其称之为“xx后整顿世界”。 唐晓森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眯眼假寐。 众人见状，纷纷有样学样。 一时间，空腔里彻底安静下来，唯有散发着白光的防打扰兢兢业业工作着，里面蹲着5个一分队队员在那狂吃，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手里的能量棒是什么山珍海味。 而在防打扰之外，仅剩的两位一分队队员眼睛发绿地盯着防打扰，口中不断分泌口水，肚子打雷般地响。 肖路野就是其中之一。 这时候他满脑子是吃，哪还管的上有点儿好感的姑娘远离（其实也没那么远）人群假寐，心里思索着自己等下要吃几根能量棒，喝多少升水才够，反正现在也不担心上厕所会引来洞穴生物了！ 多亏了防打扰啊，要是小姑娘没带，他们这群人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呢。 思及此，肖路野终于想起了他们美好生活的提供者，目光逡巡一圈，最终定格在角落靠坐的少女身上。 光线昏暗，头盔又遮的严实，他其实看不全少女的脸，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少女清凌凌的眼睛，得意臭屁的笑容，心头一痒。 漂亮、可爱的美少女，完全踩着他的审美点长的…… 捂住头盔，害羞地扭动身躯，吓的身旁直吞口水队友摔了个屁股蹲。 妈呀，老大终于饿疯了？ 肖路野可不知道队友心里怎么编排他的，因为防打扰终于打开了。 5人浑身散发着餍足的气息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有一个还抖着腿欠兮兮地说：“哎呀，吃好饱~” 两人被气的咬牙切齿，无奈自己肚饿，没功夫计较，狠狠剜了他一眼后急匆匆开了防打扰。 欠兮兮的队员捂着自己被踹了一脚的屁股，发出无声哀嚎，尔康手：老大，你没有心！ 吃饱喝足，又对受伤的队友进行紧急救治，为他更换了新的作战服后，队伍一扫萎靡气氛，众人又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等等，不对劲。” 三分队的技术员叫停了众人的脚步——一分队的伤员恰好是技术员，在他受伤失去意识后，那份绘制了三分之一的地图被交给三分队技术员继续绘制——他看着蓝屏上的地图，神色凝重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唐晓森问。 技术员犹豫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我们，好像一直在一条路打转……” “怎么会？”三分队一个性急的队员走过去瞅了眼蓝屏，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知不觉中，那幅地图上居然已经绘制了三条一模一样的道路，精确到方向、甬道大小、路线拐角角度居然都毫无差别！ “也、也许是「魔窟」中存在三条一模一样的路……”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脸红了——为自己的解释感到羞愧。 “不，我们确实一直在一条路上打转。”肖路野坚定地说，“这是我们第四次走上这条路。” 见众人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指着岩壁上的一处裂缝：“这条裂缝形状像鱼，这是我第四次见到它。” 虞露白定睛一看，果然像条鱼。 这下她也有些震惊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东西能模糊她的感知，骗过她的精神力！ 心底瞬间划过一个词，让她控制不住地冷下了脸——克星！ 「魔窟」绝对要拿捏在自己手心！ 这一霎那，虞露白在心中作下一个决定，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克星落入他人掌中。 心中思考着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在不暴露自己忌惮的情况下把「魔窟」收入囊中…… 应当是不难的，昔日「黑巢邪神」，如今不也在她管辖之下了吗？ 只要最后保证收容「魔窟」的人是她就可以了吧？ 飞快地想好作战计划，虞露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这边，众人还在讨论到底为何会造成这种现象。 “幻觉？” “不像吧？” 否认的人狠狠掐了把自己，却被作战服挡着什么感觉都没有，于是悻悻放下手，心中仍然不相信是幻觉作用。 “难不成是鬼打墙？” 这个猜测简直比“幻觉”更离谱，都没人愿意回应他。 虞露白也没闲着，精神力被屏蔽，眼睛却不会出错。 一路走来的景象清晰地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以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为原点，再往前是漫长的甬道……甬道两边是再寻常不过的岩壁……尽头、尽头有一个石雕，形状奇怪，像是某种诡异的怪物。 往后的路程同样没什么奇怪的，入口处同样有一座石雕，上肢长，下肢短，脑袋大的可怕，身后拖曳着一条长尾，无疑是一只怪物…… 石雕、石雕、石雕…… 等等！甬道入口和尽头的石雕分明一模一样！ 虞露白眼睛一亮：“是石雕！” 第50章 「魔窟」(五) “是石雕！” 说完，耳边听到了另外两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虞露白回头看去，对上一双兴奋的眼睛。 显然肖路野十分开心双方脑波同频，至于另一个说出同样答案的唐晓森则被完全无视了。 其他人倒没在意这点儿小事，半空中不断闪烁的蓝屏，最终汇聚成一个问题—— “怎么说？” 已知，他们如今在一条路上打转，也就是说明，当他们走到终点的那一瞬间，又会回到起点，此时，终点即原点。 终点和原点都存在的一模一样的石雕就证明了这个猜测。 这条路或许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同时石雕屏蔽了他们的感知，不，与其说“屏蔽”，不如说“模糊”更为合适。 因为当虞露白认识到此地有异，并且在脑海中回想时，一路走来的景象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这也侧面说明了眼前所见并非幻觉。 眼睛看到的是真实，而石雕的作用是模糊他们的感知，让大脑无法意识到这条路的异常，即便是侥幸意识到，恐怕更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一切都是幻觉”。 殊不知自己早已踏入陷阱之中。 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不仅采取了物理手段，还算计到了人心。 听完唐晓森的猜测后，众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此时的虞露白终于有了紧迫感，同时心底还有不易察觉的兴奋。 「魔窟」，还挺有意思的，距离入口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就设置了这样可怕的关卡，那么到了后面，是不是能让她见识到更多手段呢？ 在虞露白心中，追逐食肉的洞穴生物并非最可怕的存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一个事实——假如唐晓森只能选择一个人从「魔窟」中活着出去，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在肉体不存在死亡选项的情况下，精神方面的手段更叫人忌惮。 能影响到她的精神力的存在，说不定「魔窟」实力远胜于她。 虞露白不得不承认，她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一路走来，无论是被她收容的「蛛母阿潘」、「黑巢邪神」，还是受她照料的「云海鲛人」、「深山凤蝶」，无一不是友善温和的，即便是「吸血藤女巫」处处与她作对，收拾一顿后也能老实一段时间。 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对她善恶不明，并且实力疑似超越她的存在。（←是重点） 不过她并不气馁，一来是不确定「魔窟」是否还有自主意识，有可能「魔窟」本身在设定好关卡后就突发意外，无法再掌控自己；二来，就算「魔窟」真的对她心怀恶意，她也并不担心，毕竟手握底牌，保住自己小命还是可以的。 其实虞露白更倾向于第一个猜测。 因为游荡围绕在身旁的精神丝光芒微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彻底湮灭，数量也少的可怜，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洞穴的各个角落，一旦碰到障碍物就直接消散。 看上去主体的状态不太好……在她所见过的特异中，就算是状态最差的「蛛母阿潘」和「吸血藤女巫」，精神力也充满活力，只不过会不受控制地去探知周围的一切。 这也和她们当下的情况有关——没有自我意识，大脑被本能支配，精神海一片混乱。 虞露白有尝试着疏导，碍于自身精神力不足，如今还没什么成效。 虞露白拧起眉，心底涌上一股莫名地担忧。 如果只看「魔窟」的精神力状态的话，很像一个命不久矣的病重之人，但若看洞穴中活力满满的生物的话，「魔窟」又好像啥事没有。 二者之间割裂的状况让虞露白百思不得其解。 套用「黑巢邪神」的经验，特异精神力笼罩范围内，一切影响都来源于他的精神力，比如中心城区变异的怪物——究其原因，是「黑巢邪神」的精神力化作触须植入所有感染者的大脑，吞噬完感染者的精神力后，感染者就变成了满脑子只剩下主体的怪物。 同样，「魔窟」中的一切都由「魔窟」的精神力构造而来，包括洞穴本身以及洞穴中的生物。 在洞穴中，「魔窟」意识就是当之无愧的神，他缔造了洞穴的法则，创造了洞穴的一切。 洞穴生物能跑能跳，能繁衍甚至发展出自己的族群，都是因为它们体内有「魔窟」的精神力，受精神力影响做出不同选择行为。 洞穴即「魔窟」，洞穴中所见的一切亦是。 那么为何「魔窟」本身精神力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消散，而本质上是「魔窟」精神力具象化的洞穴生物却活力十足呢？ 虞露白想不明白，她也不是那种事事都要找到答案的人。 对于过程来说，结局显然更为重要。 而想要改变「魔窟」的状态，最简单也是最快速的方法自然是杀死洞穴生物，让那些精神力回到本体。 又开始恨自己为何是个战五渣了…… 虞露白烦躁地捏紧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肖路野的背影，视线划过那宽阔的肩膀，有力的背部，细窄的腰线和两条修长而不失力度的大腿。 哔——的，为什么她不能拥有这么好的身材！ 说来也怪，她这体质可奇葩，肌肉练不出来就算了，没生病的时候脸色也苍白，看上去永远病歪歪的，而且无论怎么训练，手脚的力气也增大不到哪儿去。 而且精神力还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好不容易开发了几种攻击用法，消耗的精神力还远超疏导、联结的时候。 简直就像在设定上就让她当个柔弱病美人！ 天知道她可想当个大杀四方的女战神！ 虞露白越想越悲愤，盯着肖路野后背简直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前方的肖路野被身后火热的目光盯住，整个人越来越紧张，身体僵直，最后甚至差点在狭窄的甬道里踢起正步…… 幸好虞露白只看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伤心地想把岩壁盯出朵花儿来。 肖路野放松了身体，悄悄松了口气。 一旁看到一切都唐晓森：…… 觉得可以好好评估一下一分队的队长，感觉这家伙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虞露白可不知道唐晓森的腹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像朵蔫巴的花。 突然，漆黑的岩壁中猛地闪过一道红光，很快便没入岩壁中消失不见。 虞露白警惕起来，伸手在光屏上打字：“岩壁里有东西。” 放大的光屏被众人看到，唐晓森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虞露白：“一点红色的光，感觉像一双眼睛……” 唐晓森没说话，陷入沉思。 肖路野：“什么样的眼睛？” 虞露白摇摇头：“没看太清楚，它很快就消失了。” 肖路野：“它去哪儿了？” 虞露白：“飞进岩壁里了。” 得到答案，肖路野盯着黑乎乎的岩壁，同样陷入了思绪中。 两位队长都没发话，其他队员更不可能在这关头故意唱反调怀疑少女。 虽然虞露白年纪小，但是徒手收容「蛛母阿潘」和「黑巢邪神」的战绩早已传遍整个收容所。 而且在充满各种危险的环境中，警惕点儿总不是坏事，真到死的那刻，想警惕也没机会了。 第51章 「魔窟」(六) 在虞露白说完那双飞入岩壁中的诡异红色眼睛后，那道光便好像消失了一般，任他们如何寻找，都未曾找到眼睛的蛛丝马迹。 一分队、二分队的两位队长不仅没觉得自己被溜，反而暗自提起警戒。 任何执行过收容任务的队员都清楚一个事实——在收容中，最危险的一般都是肉眼不可见的危机。 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 因为无法在此处停留太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眼睛的踪影后，他们便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一道扭曲的黑影从岩壁中挣扎而出，手臂细长鬼魅，一双贪婪的猩红双眼充满恶意地盯着众人的背影。 已经走远了的虞露白眉头一皱，浑身感到了一种叫人恶寒的恶意。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身后是看不到尽头的漆黑甬道，浓稠的黑暗让人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扭曲涌动。 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只不过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 唐晓森见她停下，走近问她。 虞露白摇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唐晓森并未过多询问，只留下一句“快点跟上”就离开了。 少女颔首，没什么表情地跟上队伍。 她看上去虽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实际上在意的要死。 嘴巴上说着自己看错了，不过对于一个精神力者来说，他们的直觉和五感都更加敏锐，看错了、听错了、闻错了这种事几乎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而这里，给她感觉很不好…… 从进入甬道开始，心脏加速跳动，大脑传来一阵阵眩晕感——这种眩晕并非药物引起，而是血管收缩导致大脑缺氧。 精神感知受到影响，连警惕雷达也被屏蔽了吗？ 唇角勾起饶有兴味的笑容，虞露白眼底藏着兴味。 这种死亡与血腥并存，精神极度紧绷，连呼吸都带着地狱芳香的生活，让她由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兴奋，让她忍不住猜测自己的曾经，是否也是如现在这般游走在死亡血腥的阴影当中，时刻担忧着铡刀从头顶落下。 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虞露白唇角的笑容愈发放肆。 有什么招，全都使出来吧，日子终于没那么无聊了啊…… 然而肾上腺素飙升却被人看成了害怕，一个脸嫩的青年安抚地拍拍她，笑容亲切地安慰：“别怕。”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回头，满脸写着：“你看我害怕吗？” 小青年讪讪一笑，也知道自己搞乌龙了，摸摸后脑勺尴尬：“哈哈……” 虞露白回过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运动量足够，思考量也足够，困了。 小青年看出少女爱搭不理的意思，也不讨嫌，默默落到后面和队友走一块儿去。 心里倒是没生气，毕竟对方的年纪在他看来就是一小孩儿，年纪小、实力强、天赋高，傲气一点儿怎么了？！ 其实人家只是困了…… 表面上虞露白半眯着眼，边打盹边懒洋洋地跟着队友，实际上精神触须早已展开，不着痕迹地遍布整个甬道。 精神触须逡巡着，如同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甚至还试图透过岩壁，进入岩壁中去看看。 不过也不知「魔窟」构造原理是什么，精神力居然无法通过岩壁，明明在外头可以直接穿过建筑的啊…… 不过也可能是特异中的岩壁并非真实岩壁，毕竟实际上岩壁只不过是「魔窟」精神力的化物。 头一次接触到环境型特异，也是把她搞不会了……emmm，也许入行不到半年就碰到罕见的环境型特异才奇怪吧？ 突然，虞露白的神情猛地一顿，眉心慢慢隆起一座小山，脚步逐渐慢下来，不知不觉就落到队伍最后。 一直关注着她的唐晓森径直走到她身边，见她神情有异，于是问：“怎么了？” 虞露白如何说我拿精神力看到有只怪东西跟在咱们身后，只能回她：“没事。” 然后下定决心死死盯住怪东西，一旦有异动就立马报告队长。 然而看怪东西如今的模样，似乎并未轻举妄动，只是牢牢跟着他们，一双眼睛倒是丝毫不掩饰恶意。 总觉得前头还有什么陷阱…… 不，是一定有陷阱！ 触碰到怪物都精神触须诚实地反映来它的情绪，恶意、贪婪、渴望，以及……兴奋。 并且越往前走，就越能感受到浓稠的恶意，如同黑泥般试图将他们牢牢裹住，最后将他们拆吃入腹，不留一丝骨肉。 虞露白暗自提起警惕，一边注意着怪物的情绪变化，同时上前戳戳唐晓森，把自己手上缩小的光屏给她看。 “我感觉不太对……” 唐晓森是见识过少女直觉的，知道这家伙是堪称当代“蜘蛛感应”的直觉系，某种程度上简直就像预言一样。 一边感慨，一边做了几个手势，众人看到，心中都提起了警戒。 再结合少女之前所说的、他们不曾找到的眼睛，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虞露白默默跟在唐晓森身边，因为她走在队伍最前方，而怪物跟在他们身后——她才不想和怪物来个贴脸，这时候当然是哪里安全往哪里跑。 虽然心中想做个大杀四方的大女主，这不硬件条件有限做不到嘛，打起架来也只能尽量不拖人后腿，找个角落远远躲起来，千万别给人添麻烦咯。（贪生怕死说的好清新脱俗( ? ? ? )?) 不过，额……她好像知道前方陷阱是什么了。 不用虞露白提醒，众人也听到了前方甬道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的好似踩在人们心上。 目前所知，「魔窟」中能发出这种脚步声的只有一种生物——蜥蜴人。 体型庞大，全身遍布坚硬鳞甲，颜色主要有暗绿色和黑色，外形如同直立的蜥蜴，有长长地吻部，身后拖曳着长尾，指甲和口中都存在致命毒素，根据检测，0.1mg就足以致一个体重70公斤的成年人死亡。 并且从中毒到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目前还未研制出解药。 如今的情况是，前有狼，后有虎。 几乎是必死的局面——虞露白感觉要完，让她一个体力废战五渣去面对一群身高至少3米，体重300公斤的大家伙，而且，看了眼自己的精神力储备量…… 虞露白默默垂下眼，她还是老实待着吧。 少女自觉地找了个凹陷的岩洞窝进去，还谨慎地开了防打扰，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在自己身上套了个精神力防护罩。 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虞露白的安全程度直线飙升。 在她做完这一切后，蜥蜴人已经从一片黑暗中显露了身形。 暗色的鳞甲在洞穴中简直是天然的伪装，黑暗中，惟余一双双黄色竖瞳亮起，目光赤裸地注视着他们。 腥臭涎水从嘴边滴下，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双方都按兵不动，静静打量估算对方战力。 气氛一触即发，空气中涌动着紧张焦灼。 第52章 「魔窟」(七) 虞露白把脚尖往内缩了缩，确保自己绝对不会被外头的战斗沾染半分。 与这处祥和的角落不同，甬道中如今一片血雨腥风，死亡的恐惧笼罩了这段不长的黑暗——其实说是黑暗也不太准确，毕竟为了消解蜥蜴人暗色鳞片在黑暗环境中的优势，大家打开了全部照明设备。 整个甬道中霎时间盈满了璀璨明光，在暗色的鳞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蜥蜴人一身引以为傲的鳞甲瞬间就成了一个移动光源，不过若是因此就说鳞甲成了劣势，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因为它们鳞甲的最大作用并非伪装，而是防护。 极具硬度和强度的鳞甲轻易无法穿透，当时参加过收容「蛛母阿潘」的三分队队员都在心底有了感慨。 这硬度，怕是可以比肩「蛛母阿潘」了。 要知道当时「蛛母阿潘」身上鳞甲的硬度可是连激光都射不穿，只在上面留下了浅白色的划痕。 而眼前的蜥蜴人，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外，鳞甲遍布每一个角落，就连脚趾缝间都不例外，他们身上确实携带了功率更高的武器，不过只有一把，而且还需要能量石驱动。 能量石可是好东西，电磁锁阵、防护罩等高功率武器都是由能量石作为能源，他们队伍中带的唯一一把超音速高射枪亦是如此。 而且因为超音速高射枪内部构造精密，功率高所以枪体和零件都采用最新发现的金属来制造——这种金属采集困难，产量稀少，因此无形之中提高了超音速高射枪的造价和产量。 d32区收容所也只有这么一把，平时都封存起来，只有哪个队伍出超危等级任务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使用。 就算拿出来了，不到关键时刻也不能用，因为一枪价值44w…… 所以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攻击蜥蜴人内部；要么攻击它们的眼睛。 二者各有优缺，直接攻击蜥蜴人内部，恰好他们带了次声波攻击器，缺点是无差别攻击，到时候他们可能也中招； 攻击蜥蜴人眼睛，一来双方体型差距过大，甬道又低矮狭窄，他们施展不开，二来，蜥蜴人本身就近乎是瞎子，攻击它们的眼睛，除了让它们感受疼痛导致发狂，并没有其他作用。 队友们如何抉择，不在虞露白的关心范围内。 因为她感到了不对劲。 在她的背部，精神力防护罩接触到岩壁的部分，一股寒意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身上。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好奇地触碰了一下最外层的精神力防护罩。 说实话，虞露白被爪子挠的幻痛，不绝于耳的咯吱咯吱声简直可以被称作精神污染，染让精神本就不太好的少女脸色愈发苍白，唇峰紧抿，神色有些恹恹。 仗着外头的东西看不见她，虞露白冷着脸回头看去。 视线顿时被一张放大的怪脸塞满！ 那是一张可以被称作是诡谲的脸，紫色的皮肤如同老树皮一样沟壑纵横，一只眼珠凸起的独眼没有眼白，整只眼睛都被赤色的瞳孔占满，眼底全是不加掩饰的贪婪血腥。 脸上没有山根鼻梁，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中让人不由得猜测那是鼻孔，再往下，是没有嘴唇，满口凌乱利齿交错，牙缝间甚至还挂着赤红的血肉。 虞露白敏锐地察觉到那是什么肉——一分队牺牲的那几位队友，尸体来不及带走被留在了原地，而那些凶残食肉的洞穴生物会对他们做什么可想而知。 假如是半年前的虞露白，见此情景，估计心中并不会产生多少波澜，可偏偏在这时候，在她稍微佩服军人的信念感、认同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之时，让她看到了队友死后的“尸体”。 或许它口中的碎肉属于一个她曾经认识的人，或许他们曾在收容所的某个角落打过招呼，又或者没有打招呼，只是擦肩而过……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黑暗的地底洞穴中，葬身怪物腹中，常埋黑暗，再无缘光明。 他是谁的孩子、谁的家长、谁的朋友、谁的兄弟姐妹，在他死后的第十年，世上还有几人会怀念？ 虞露白在那个瞬间，突然感受到了愤怒。 胸腔中疾速跳动的心脏快得似乎要跳出来，小小的空间中回荡着激烈的心跳声。 大脑充血，头皮发麻，眼前一阵阵眩晕，强烈的情感一股脑涌上心头，好似在冥冥之中解开了某种封印般，她甚至错觉般地听到枷锁断裂的声音。 身体轻飘，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明，并且，内视了一圈精神海，发现精神海居然被填满了四分之一。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要知道哪怕连续和「云海鲛人」「深山凤蝶」「黑巢邪神」等进行精神联结，她的精神力也从未增长到如此程度。 怪不得先前总觉得身体滞涩，精神力增长量低的让人没眼看。 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量，现在看看，完全是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一点儿精神力全被吞了！ 哇塞，这身体怎么还有自己想法的啊！ 虞露白一边吐槽着，一边默默后仰身子，离怪脸远点儿。 丑的她眼睛痛！ 怪物在精神力防护罩上摸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问题——明明闻到了很香的气味，指尖的感触却是一片空茫，摸到了一片空气。 怪物仍不放弃，从岩壁中又出来小半个身位，两条细长得筷子似的手臂从岩壁中钻出来，身上的皮肤上和脸上如出一辙的紫色皱巴老树皮。 整个上半身都从岩壁中爬出来，两掌撑地，张开了血盆大口，里面伸出一条巨长的舌头，舌头在空中试探地动了两下，紧接着，舌头尖端居然分裂开，又从里面探出一条头部布满利齿状吸盘的触手。 触手准确地扒到精神力防护罩上，吸盘紧贴防护罩，发出咯吱咯吱诡异的动静，仿佛在吸吮着什么似的。 不，虞露白神情凝重，她感受到了，虽然很少，但是防护罩上的精神力确实在缓慢而稀少地被吸取着。 这家伙，居然能“吃”精神力。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如她克星般的存在。 不过很不幸，它碰上的是正巧恢复了四分之一储备量的虞露白。 四分之一精神力储备量有多少？ 虞露白不好直说，能直接下定论的是——吸干她，都能撑死这只怪物。 心中有了底气，虞露白好整以暇地抱胸，戏谑地看着孜孜不倦吸收防护罩精神力的怪物。 要不是怕吸引那群大蜥蜴，少女都想直接摁死，毕竟丑的实在太辣眼。 捂了捂即将作呕的嘴巴，虞露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只放了一缕精神丝就把目光放回到战场上。 第53章 「魔窟」(八) 幽暗狭长的甬道里是一片人间炼狱。 残肢断臂、碎肉鲜血喷溅在岩壁上，地面被砸出一个个凹陷的坑洞，黄土与碎石齐飞。 蜥蜴人的涎水不受控地滴落，然后在升腾的温度下蒸发变成雾气，逐渐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绿色雾气，那是蜥蜴人毒液。 尖利的爪子上带着不祥的绿色，可以轻易抓破作战服，而一旦作战服破碎，所有防护、隐蔽的功能都会失效，被抓伤的部位也很快腐烂萎缩，黑红色的血水留了一地。 队友尚且来不及救助伤者，蜥蜴人就飞扑过来，血盆大口一张，竟将人拦腰咬断。 内脏血液喷了一地，头顶的岩壁也挂上了凌乱可怖的血肉。 几只蜥蜴人很快围扑上去，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了那人——他甚至没发出一声惨叫，即便是在剧痛之下，依然记得不能发出声音，牙齿都咬碎了，憋的眼珠子突出。 那颗头颅咕噜噜滚到虞露白脚边，死不瞑目的脸正对着少女，神情狰狞，七窍流血，叫人看了晚上连觉也睡不好。 虞露白对他还有印象，这是一个儒雅温润的男人，家里有个当全职主妇的太太，还有俩娃，一个上初中，一个还在读幼儿园。 他曾经很得意地拿出全家福给大家炫耀，照片上男人温和，女人温柔，两个孩子笑得灿烂——全家福在队友眼前转了一圈后就被他珍惜地放回胸前的口袋。 虞露白也在场，匆匆一扫后，只觉得快要溢出来幸福，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来。 很快那边恢复了打闹，虞露白回头对上玻璃，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勾起了笑容。 伸手摸上唇角，确实是弯起的弧度。 虞露白怔愣抬头，看向打闹嬉笑的人群，人群中间的男人唇角含笑，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如今，那个在日光下思念妻小的男人，现在却变成了一滩碎肉，尸身进了怪物肚子，惟余一颗头颅，死不瞑目。 大脑仿佛被锤子重击，敲得脑子嗡嗡嗡发麻，她犹如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明明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尖叫着要移开视线，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一样，连简单地回头都做不到。 虞露白闭上了眼，表情是连她自己也尚未察觉到凝重悲伤，心底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憋红了脸，止不住地咳嗽。 她的心中其实并未感受到多少伤心的情绪，可身体违背意愿，早在情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诚实地表现出来痛苦。 虞露白尚未发现自己极具割裂的内心与外在，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封住了，对情绪的感知十分淡泊迟缓，甚至很多时候情绪都没什么波动。 而她的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往往大脑还没有接收到情绪变化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这一切虞露白都未曾发现，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对这部分的感知。 此刻，大张着嘴无法喘气的虞露白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药瓶，药片就这唾液生咽下去。 浓郁的苦涩自舌尖蔓延开来，然后顺着喉咙直接滑入胃袋，整个口腔中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苦涩，让虞露白俏脸惨白，眼角带泪。 吃过药，觉得身体好受了些，又看见那个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看她的头颅，心理不适。 虞露白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伸出脚尖把头颅踢远了点儿。 脑袋咕噜噜滚远了，最后滚到岩壁边上摇晃两下停止。 幸运的是，这次面向岩壁，她再看不见那双充满不甘的赤红双眼。 虞露白轻轻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放松，就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 身后，哦，身后……差点忘了还有只丑的叫人眼睛痛的怪物。 一想起怪物那张丑脸，虞露白的喉咙又翻涌起来。 呕…… 如非必要，虞露白实在不想看见它——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儿，别搞事？非得出来找存在感，贱不贱呐~ 少女探出头去观察战况，这么一会儿打下来，蜥蜴人和特卫队双方有来有往，都有伤亡，不过人类方伤亡更大，有几个受伤严重无法动弹的队员被拖去一边，其他队友们在伤员前方筑起牢固的防护墙，一旦有受伤，就立马有人顶上。 就这样保持着伤员越来越多，死亡数量不再增加的情况勉力支持，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了。 反观蜥蜴人一方，因为单兵作战能力远超人类，虽说在甬道中行动受限，动作笨重，然而刀枪不入的身体，一身巨力，还有毒液buff，数量上不及人类，却实实在在占了上风，把特卫队逼至一个墙角，前仆后继地冲向他们。 唐晓森在艰难作战中，身上的防护服早已破损，变成破布条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到处是伤痕，擦伤、划伤，甚至是爪痕。 最严重的那道爪痕四周皮肉腐烂，猩红的血水染红了半个身躯，失血过多让她眼前一阵阵眩晕，口腔中满是血腥味，额头撞破的伤口哗哗流血，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通红的赤色。 摇摇欲坠的身体差点因为踩到颗小石子而摔倒，幸好身后的肖路野扶了一把，才没让她被差点划过眼球的利爪抓伤。 “多、多谢……”唐晓森喘着气感谢。 肖路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喘着粗气满脸汗水，神情却十分冷静：“没事，你还行吗？不行到后面休息会儿。” 唐晓森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然而看着身后浑身没一块好肉、满脸疲色的队友们，心中逐渐坚定。 “我没事。”她摇着头继续投入战场，锋利的兵刃狠狠插入一只蜥蜴人的眼球。 蜥蜴人顿时惨叫着倒下，捂着眼睛不断翻滚，倒是阴差阳错地阻挡了队友进攻的步伐。 见她还有余力，肖路野不再劝，只是点头说：“你自己注意点，不要强撑。” 唐晓森点头，一边战斗，一边目光在洞穴中逡巡。 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虞露白呢？ 很不幸，虞露白这出了点小状况。 她被丑东西拖入岩壁中了。 在伸脚踢走队友脑袋之时，泄露了气息，让一直关注着她的丑东西敏锐地捕捉到了，接着这东西就对着最外层的精神力防护罩发起了猛攻，嘴巴里又伸出三条舌头，每条尖端都有一根一模一样的触手。 然后就对着防护罩开始吸收精神力，一边吸收，一边脸上还露出了格外享受的表情，好似正在品味什么神仙美味。 虞露白被恶心得够呛，本来想一鼓作气，直接用精神力把它脑子塞爆（没错，精神力多了就是这么大气），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动作，鼻尖飘过一阵奇异的紫雾，紧接着眼前一黑，丑东西就用四条舌头吸着防护罩，把她连人带罩一齐带入岩壁中。 虞露白愤怒，虞露白无法接受，虞露白破口大骂。 哔——的，搞咩啊！ 然而她的心声注定无法为外人听到。 丑东西带着她自由地穿梭在岩壁中，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光影，脚步仿佛要奔跑到地老天荒…… 第54章 「魔窟」(九) 不知在黑暗中奔跑了多久，丑东西在一条宽阔却同样黑暗幽深的甬道中停了下来，探出头去观察一会儿，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才拖着虞露白从岩壁中出来。 接着又在甬道中走了许久——也许那算不上行走，丑东西用它那猩猩般长而有力的前肢，尖利的指甲准确插入岩壁间的缝隙中，就这样身体悬空地在甬道中攀爬起来。 虞露白被吊在半空，表情实在算不上美妙，幸好无论是精神力防护罩还是防打扰，内部都是一个密闭空间，外形如同玻璃球，让她不至于从半空中掉下。 一边恶狠狠瞪视着丑东西，一边思考着它要去哪儿。 虽说如今情况最接近的可能性是丑东西要带她回老巢，然后饱餐一顿。 不过虞露白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精神力者，虞露白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直觉，因此心底除了被丑东西辣到眼的不悦外，并无多少恐惧。 又被带着往前走了一大段路，仗着丑东西视觉微弱，虞露白光明正大地打开手环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走过一小时。 继续走了一会儿，大概十五分钟后，甬道逐渐变得宽阔起来，丑东西也从原来弓着腰到直立起来，头顶还余十公分左右的空隙，并且这空隙随着脚步的前进而越来越大。 这段路没走很久，眼前就豁然开朗，视线陡然开阔起来。 走出甬道，才发现这条甬道位于半空中的洞口里，外面有个仅能容一人站立的平台，再往外则是急转直下的陡峭悬崖，崖壁和地面近乎呈直角，上面遍布形状奇怪的尖锐石头，不小心摔下去，身上绝对会多几个血窟窿。 悬崖下是一块平地，没有嶙峋怪石，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占据了平地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 石台颜色很深，像是有什么东西成年累月地浸染。 石台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悬空于那，盈盈发出微弱的光芒，以她的目力，尚且无法看清。 正想引着精神力往那去看看，耳朵却捕捉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动静。 虞露白侧头去看，发现洞口不远处，右上方一点儿都位置，居然也有一个山洞，一只皮肤黑灰色的洞穴人缓缓从中爬出，口中还叼着半截肉块。 肉块上穿着眼熟的布料，材质与她身上这件作战服如出一辙。 ——是某位不知名队友的残肢。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虞露白的目光猛然一冷，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丑东西见到洞穴人，嘴里怪叫几声，洞穴人回应似的低吼两下，两只生物居然毫无阻碍地交流起来，把虞露白都忘到一边了。 虞露白没有借机逃跑，战五渣甚至跑不出去二十米就会被抓回来，丑东西关注着她呢，而且…… 视线悄然转过遍布崖壁的大大小小洞穴，耳中悉悉索索的爬行声不绝于耳。 看着密密麻麻的洞口，虞露白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该不会，一个山洞里就会跑出来一只洞穴生物吧？ 那她不是一头栽进人家老窝了？ 猫耳振感器的加持之下，让她的听力有了大幅提升，可以清楚地听到方圆二十米内的细微动静，虽比不上，也凭借着这个，队伍在地下洞穴的行进过程中，多次躲开了洞穴生物的袭击。 而此时，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变大，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生物一齐在往这里赶来。 完球，还真被她猜对了。 二十米，以洞穴生物的速度，她跑出去五米都够呛…… 虞露白干脆摆烂，在防护罩中找了个地方坐下，舒舒服服地靠着防护罩，托腮听着身边丑东西嗷嗷嗷的嘶哑粗犷嗓音在那叫。 长得不好看，声音也难听，也不知道「魔窟」什么审美。 不过话说回来，受到异化的生物好像都蛮丑的，这么一想的话，感觉特异这点属性就跟传说中的“邪神”一样。 心中的怪异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半点儿没在心底留下痕迹。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看丑东西把她抓来做什么。 虽然直觉告诉她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受伤也是很痛的。 虞露白想的不错，每个洞口中都有洞穴生物或爬或走或飞出来，然而一个洞口不止一只…… 上百只无羽鸟拍打着翅膀分散地从几个洞口中飞出，盘旋在石台上方，远远看去宛如一团肉色的云，涎水和血水下雨般滴落，散发出叫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强壮的蜥蜴人四肢着地，长尾甩在岩壁上，打落一片碎石，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留下深刻的爪痕。 变异鼠群如同一张流动的毛毯，海潮般自幽深黑暗中涌来。 右上方的洞穴人也找到了自己的族群，成年雄性洞穴人皮肤大多为黑色与灰色，身材与人类无异，看上去灰扑扑脏兮兮。 而在雄性洞穴人身边，大多跟着一只皮肤为藏青色，身材稍显矮小的同类——据虞露白猜测，这或许是雌性洞穴人。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许多未曾被外界发现记载的洞穴生物。 拥有与人类相似五官，没有眼白，眼珠呈青灰色，鼻梁矮塌，嘴唇削薄，后脑勺奇大，手长脚长的怪异生物——虞露白暂且为它命名为“类人”。 成群的怪异虫子，拥有甲壳，大脑处的皮肤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绿色液体浸染的大脑，口器处生了一对尖利的毒牙，个个都比她的手掌大，远远飞来，像扑面而来的乌云，振翅的嗡嗡声几乎掩盖了其他生物的脚步。 还有五官融在一起，四肢着地，丑陋堪比丑东西的家伙，被虞露白亲切地称作“更丑东西”；整齐如军队般前进的黑色蚂蚁，数量不少，个头不小，领头的那只比她脑袋还大；然后就是一些发光的飞蛾，扑棱棱地往下掉鳞粉；比她手臂还长的大蜈蚣，浑身漆黑，两根长长地触须甩来甩去…… 虞露白被这群肆意生长的丑东西给恶心得够呛，更别提它们如今开会似的一齐集聚于此。 怪物也会开大会…… 小小年纪走入职场，如今是个合格的社畜，并且被每周的周会搞得烦不胜烦的虞露白死鱼眼吐槽，心中情绪莫名好了点儿。 有种我辛苦的时候看你和我一样辛苦，我就开心的缺德。 不过也越发让她好奇洞穴生物们聚集的原因。 而且还非要带着她…… 虞露白看看石台，又看看每一只都没空手来的怪物们。 常年浸染着什么的石台、携带着的血肉、急切又恭敬的居民…… 心底突然出现一个猜测—— 祭祀。 这个想法一出现，虞露白便越发笃定。 至于祭祀的对象，除了「魔窟」，不做他想。 这是被她误打误撞找到了「魔窟」本体？ 第55章 「魔窟」(十) 虞露白探头去看，就见怪物们把嘴里叼着的、手里提着的血肉往石台上扔。 天空中下起一场血色的雨，噼里啪啦的血肉砸在石台上。 虞露白悄悄退了两步，生怕被溅起的血肉沾染，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把她整个往外一扔。 少女反应不及，滞空几秒后大头朝下疾速下降—— “……” 丑东西确实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然而它忽略了一件事…… tnd她是个脆皮人类啊啊啊啊啊！！！ 尖叫被硬生生吞回喉咙中，眼前映出越来越靠近的地面，吓得她瞪大了双眼，双手不自觉地做出推拒的姿态。 duang—— 精神力防护罩在接触到地面的那刻瞬间变软，如同果冻般的质地触底回弹，虞露白被困其中，在窄小的防护罩中摔得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人还呆呆的，却已经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状态，从二十来米高的空中落下，居然毫发无损。 虞露白四脚朝天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从迷茫到兴奋，目光亮晶晶地试图去摸最外层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防护罩。 好耶！又一个保命奇招！ 在口器离开防护罩的那一瞬间，丑东西就失去了对它的感知——准确来说，假如不是虞露白在甬道中踢走头颅泄露了气息，否则在安全的防护罩中，它是如何都发现不了少女的存在的，一路走来，也是凭借口器的掌控才勉强知道少女的存在。 如今连人带球被整个扔出去，有精神力防护罩的存在，在场所有生物都无法察觉到虞露白，甚至还有些洞穴生物奇怪这家伙扔团空气出去做什么，看智障一样看它。 虞露白趁机躲到了石台下，找个了靠墙的角落蹲好，就抬头去看石台上方悬空、发着荧光的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从外形看平平无奇，灰扑扑的颜色，粗糙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外表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 然而它却悬浮在石台上方，散发出猩红色的不祥光芒。 随着大片血肉落到石台，猩红光芒愈盛，红光大作，近乎笼罩整个山洞，刺的虞露白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一股红光透过薄薄的眼皮。 洞穴生物群躁动起来，各自发出低吼，就连习惯直立行走的蜥蜴人也四肢着地，被本能操控着摩擦地面。 全场唯一还直立着的，就是那只带着虞露白来此的丑东西。 虞露白皱着眉打量它，眼底微微不解。 她总觉得自己是有哪里猜错了。 丑东西的身份，似乎不止她想象得如此简单……毕竟在所有生物都低伏下来的情况下，它居然站着，就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 还没等她思考出个结果，红光渐弱的石头动了。 从静止不动的状态变成绕着石台旋转飞舞，丝丝缕缕的红光宛如有自己的意识般延展蔓延，红光笼罩石台，千丝万缕的红色雾气将石台上的血肉包裹。 几分钟之后，红光收回，又飞回到石台上空静止不动了。 虞露白一看石台，发现上面干干净净，除了暗红发黑的血液，先前满地的血肉就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 或许，应该用“被吃掉”更为贴切。 果然没猜错，此处就是洞穴生物祭祀的场地，而祭祀对象则是——虞露白视线转向半空中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如果她想的不错，这块石头应该就是「魔窟」的本体，哪怕不是，也和「魔窟」本体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要收容「魔窟」，必然避不开此处。 她就在这安心等着，早晚队友们会找过来的。 至于为何不用手环联系……「魔窟」里有信号就怪了！ 思及此，虞露白从空间折叠器中寻摸了一会，然后掏出一张折叠床、没错，就是折叠床，接着铺上被褥，粉白色带蕾丝边，料子一看就十分柔软。 还十分有情调地给作战服外层消毒，才一掀被子躺了进去。 半眯着眼将睡不睡之时，虞露白还有空吐槽：就是头盔有点儿碍事…… 但若是要她摘了头盔，那是万万不敢的，生怕自己浪过头翻了船。 想着想着，思维便沉入无边黑暗中，遨游与群星之间，闪烁的银河就在身边。 虞露白这边睡得香甜，唐晓森那边好不容易结束了艰难的战斗，去发现人不见了。 一小时前，原本与他们战得正酣的蜥蜴人不知为何潮水般退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带走满地的尸体，无论是人类的，还是它们的同族。 不管什么原因，它们走的很及时。 特卫队已然是强弩之末，每个人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整个人仿佛是刚从血池中捞出来那样血呼啦的，作战服破破烂烂，裸露出来的肌肤没一块好肉。 几位正副队长尤为严重，秦恪更是一只眼睛不正常地紧闭着，脸颊上留下一道血色泪痕，竟是伤到一只眼睛。 看情况，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等出去了做手术，无论是眼球移植还是植入义眼，总归不会真让他变瞎。 只是眼下难免疼痛。 唐晓森喘着粗气关心：“没事吧？” 秦恪摇摇头，笑容依旧灿烂：“没问题！” 于是不再问，担忧血腥味吸引来其他洞穴生物，唐晓森只想着早点离开，呼唤着不知道躲哪里去的虞露白：“小鱼，小鱼，快出来，我们赶紧走！” 唤了两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道寒风吹过，居然冷的她打了个激灵。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唐晓森撑着伤体顺着甬道一寸寸摸过岩壁，手中始终只有岩土的触感。 良久，女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莫名。 “小鱼不见了。” “什么？！”反应最大的是秦恪与肖路野，两人在出声的一瞬间就看向了对方，交换了一个火花四溅的眼神后就看向唐晓森。 “怎么会不见？她有防打扰，应该是很安全的！” “队长，再仔细找找，小鱼不是会乱跑的人！” 指尖摸到一处约一人深的凹陷，唐晓森回忆着少女的性格……这里倒是一处绝佳的藏身点。 打开灯一看，果然在地上发现几枚凌乱的脚印，脚印拖出长长的痕迹，径直通往了……岩壁？ 唐晓森骤然想起先前少女说的，在岩壁中看见一点疑似眼睛的红光。 难不成是什么东西把人拖进岩壁中？ 虞露白找了个好地方，这附近一米范围内十分安全，除了几枚尺码明显属于她自己的脚印外，没有别的痕迹。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那种可能——她被拖进岩壁中离开了。 把猜测和其他人一说，他们在看过脚印后，即便是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这个荒谬的猜测。 在特异中，一切皆有可能。 特别这里还是一个罕见的环境型特异。 第56章 「魔窟」(十一) 没有脚印，没有痕迹，特卫队根本无从寻找失去踪迹的队友，只能顺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 他们以为自己正向着出口靠近，实际上，却走向越来越深的腹地。 如果说入口那段路程还算不上地下洞穴的话，那么如今的他们确实身处名副其实的地下洞穴中。 根据探测仪上显示的，他们正身处距离地面200多米深的地底。 刚结束激战不久，所有人都精力已经告罄，身上的伤口也只是随意抹药，甚至连绷带都没来得及缠，好歹把备用作战服换了，让他们不至于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还要面对前仆后继的洞穴生物。 虽然不清楚为何蜥蜴人和他们打到一半就离开。 唐晓森直觉这其中绝对有问题，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凶残贪婪的蜥蜴人放弃几乎唾手可得的血肉撤离呢？ 而且，其实他们的状态很不好，几分钟前还有人没忍住咳了一声，他们战战兢兢等了许久，居然没有洞穴生物前来。 两种可能。 一是洞穴生物们集体听力失灵，二嘛，就是它们现如今没空搭理。 两者之间，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又是什么牵制住洞穴生物们呢？ 唐晓森心中突然闪过少女病恹恹的眉眼，不可抑制地涌起一个叫人不可置信的猜测。 难不成这一切都和失踪的虞露白有关？ 若是虞露白听到唐晓森背后如此高估她，估计会忍不住高呼：你太看得起我了！ 这一切确实和虞露白没关系。 单纯就是洞穴生物们忙着祭祀，压根没空搭理他们。 虞露白呢？ 盖着被子呼呼大睡呢！ 医生可说了，她这破身体不能熬夜，不能太过劳累，要按时吃饭，吃饭还要忌口……总而言之忌讳一大堆。 虞露白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医生怎么吩咐，她就怎么执行，是个再乖巧不过的病人，因此也得到不少投喂（药）。 当然，这也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偷懒摸鱼借口。 上次出外勤没经验，这次准备得可充分了，自费的空间折叠器中装满了各种家居好物、各类药物，最多的当然是各种自保黑科技，比如能瞬间释放可以电晕一头大象电流的电击棒，比如作用不一的迷药、麻药、毒药等。 更别提身上带着办公室薅的防打扰，还套了个精神力防护罩，从声音、气味、存在都做到了彻底抹消自己的存在，真正做到了隐形。 因此在诡异的祭祀环境中，这家伙居然能盖着被子、戴着眼罩睡得好香。 得亏理智尚存，没自大到那个地步，身上的全套作战服，包括靴子、衣服、头盔都没摘下，属于遇到危险能拔腿就跑的程度。 睡得正香的虞露白错过了“祭台”上接下来的发展。 在石头“吃”完血肉回到石台上方的十来分钟后，原本已然恢复黯淡的石头身上猛然红光大作，照亮了整个洞穴，怪物们的鬼影投射在岩壁上，宛如地狱而来的勾魂使。 鬼影幢幢，群魔乱舞，各种或尖锐或嘶哑的吼叫在洞穴中响起，声音穿透头顶岩壁，几乎到达地面。 远在两公里之外的特卫队也感受到了这股声音，不过并非用耳朵听，与内脏同频的次声波让身强体壮、坚持锻炼的特卫队员们第一时间感到身体不适。 唐晓森吃痛地捂住胸口，脸色微微发白，回头一看，发现队友们或多或少也出现了相似症状，而其中，肖路野状态尤为差，看上去比她还疼的厉害。 技术员的手环上已发出警报，频率这一指标已经低破红线。 技术员眸色一沉：“是次声波。” 次声波，频率低于20赫兹的声波，人耳基本无法捕捉，不易衰减，不易被水和空气吸收，由于和人体器官振动频率相近甚至相同，容易和人体器官产生共振，造成伤亡。 心脏的不适越来越严重，看着队友们愈发苍白的脸色，唐晓森知道，不赶紧离开，他们这群人都会折在这。 环境型特异果然名不虚传，他们甚至还未到达腹地，队伍伤亡已过半，完好无损的估计也就虞露白，然而虞露白如今不知踪影，也许早就成为某种洞穴生物的腹中餐。 不过心中有个莫名的声音告诉她——虞露白或许没事！ 自她工作中的一系列表现看来，这家伙身上绝对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特异大多对她怀抱善意，而她自有一套对付特异的方法。 比起她，如今他们的安危才更叫人担忧。 “先离开！”和肖路野对视一眼，两位队长当机立断地做出决策。 虽说次声波传播范围很广，甚至有些可以绕蓝星2~3圈，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队伍磕磕绊绊又十分坚定地掉头离开了，黑暗逐渐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队友的惨状，虞露白半点不知。 和队友们相比，她简直像是来度假的。 石头红光大作，不仅笼罩了满脸兴奋贪婪的洞穴生物们，也笼罩了安睡的虞露白。 红光触碰到最外层的精神力防护罩，便不自觉地开始溶解吸收，那丝红光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精神力防护罩，甚至还试图一圈圈缠绕上去。 酣睡的虞露白没发现精神力防护罩在红光的吸收下逐渐变薄，就在即将消失的一瞬间，精神海自发地释放精神力，再次形成一个防护罩。 如此周而复始，足足重复了三遍，直到石头上红光闪烁，欲灭不灭，那丝红光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离开之时，颜色似乎浅了许多。 因为红光作祟，导致虞露白睡梦中都一直皱着眉，嘴巴张张合合，梦里都在蛐蛐人。 变成深粉色的红光逐渐没入石头中，石头散发的颜色并不能看出明显变化。 而与之相反的是，石头散发的红光黯淡了许多，甚至超过了“吃掉”祭品之前。 那些洞穴生物却好似被大补一番，有些身形上有了巨大变化，有些生出了精悍的肌肉，有些甚至干脆长出一双招风耳。 洞穴生物们兴奋地原地踱步，唧唧哇哇怪叫起来，摩拳擦掌着想要再去给那些闯入它们领地的食物好看。 “嗷！” 这一声让所有躁动的洞穴生物都停了下来，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洞穴生物们齐齐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了石台上的丑东西。 细瘦的身躯上生出了隐约的肌肉，大头愈发夸张，身后的长尾看上去也粗壮了不少，那张丑脸依然丑陋，紫色干枯老树皮般的皮肤，猩红独眼夸张狰狞地瞪大。 它站在石台上，指点江山：“嗷噫嗷噫嗷哦哦哦——” 指手画脚了好一通，得亏是虞露白还睡着，若是被她看到这一幕，估计还要笑它丑人多作怪，这年头连怪物都会唱歌了云云。 神奇的是，上方各自站在洞口的洞穴生物们听得可认真，智商高点儿的，比如类人甚至还会做出点头赞同之类的反应。 最后，丑东西用嘶哑却高亢的吼叫作了总结。 “嗷哦哦嗷嗷哦！” 话音落下，洞口的洞穴生物们陆续散去，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丑东西满脸意气风发地站在石台上叉腰。 “哦哦嗷哦噫！” 第57章 「魔窟」(十二) 虞露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的浑身一激灵，身子一颤就醒了过来。 迷蒙的双眼尚带惺忪睡意，无神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石台上，进化后愈发丑陋的丑东西双手叉腰，满脸得意（别问她怎么从那张丑脸上看出得意的），嘴里还嗷嗷怪叫。 好哇，就是丑东西把她吵醒的是吧！ 虞露白怒从心起，困顿的大脑尚且没有搞清楚如今的状况，愤怒之火就已经熊熊燃烧。 精神力化作三把刀刃，毫不留情地冲向丑东西。 丑东西敏锐地感知到危险，关键时刻侧身一滚，躲到与她相对一侧的石台下方。 然而令它没想到的是，攻击它的是精神力，而精神力攻击有个特性——不攻击到对象不罢休，哪怕不小心撞到别的地方，精神刀刃会瞬间消散，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到空气中，造成第二次伤害。 至少虞露白的精神攻击是如此的。 也因此，在本身使用精神力用作攻击手段就会消耗更多精神力的情况下，她的攻击手段还玩出了花来，硬生生又多消耗了不少精神力。 丑东西没想到自己艰难地引导着追踪着它的攻击撞在岩壁上之后，精神刃居然逐渐扩散，又因为虞露白下手之时心头火起，用了不少精神力，因此，三把精神刃的精神力扩散之后，居然蔓延了整个洞穴。 假如丑东西有一双可以看到精神力的眼睛，那么就会看到整个洞穴到处是浅浅乳白色的精神力，一丝一缕，和直接从她身体中扩散出来的不同，稍显细弱，好似下一秒就会断绝。 实际上却绵延不绝，蔓延出去很远。 精神力扩散后，由原先暴烈的强攻式变成温水煮青蛙式的渗透，丝丝缕缕的精神力针刺般渗入丑东西的身体。 特别是大脑的部位，整个脑袋都被精神力缠绕满了。 丑东西尚且没发现自己的异状，也没发现自己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暴突的眼球失去高光，薄薄的一片眼皮耷拉着，遮住半个昏昏欲睡的眼珠。 眼见它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大头一晃，头朝下摔了个倒插葱。 虞露白收拾好东西，蹲在角落警惕地观察丑东西，见它栽倒不动了，又等了一会儿，悄摸摸挪过去，伸出脚尖踢踢。 不动。 再踢踢。 还是不动。 虞露白于是得意起来，啪的一声踹在大头上，踩着宽大的后脑勺嘎嘎直笑，边笑还边抖腿。 笑够了才把腿伸回来，绕着丑东西的身体转了一圈，侧头打量，才发现丑东西的体型似乎也大了不少。 原先体型差不多是1.5个她，现在应该超过了2倍大小的她。 虞露白好奇了几分钟，就失去了兴趣，抬头把视线放在石台上空的石头上。 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头旋转着发出黯淡的红光，如同一个电量不足的灯球。 奇怪……怎么总感觉光芒好像更黯淡了？ 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虞露白皱眉思考，神情有些凝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爬上石台，踮着脚试图去够石头。 发现果然是高估自己的身高了……踮脚伸手还差好大一截，指尖甚至还没进入红光范围。 少女沮丧地抿着唇，在空间折叠器中翻翻找找了一圈，里面除了各种家居用品和药物吃食，以及占据了老大一部分空间的保命武器，居然连根杆子都找不到。 因为是保命武器，所有攻击力特强。 最好的自保手段就是攻击，只要攻击方失去攻击能力，她就安全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自保呢？ 虞露白不觉得自己激进，反而认为自己机智极了——不过眼下这种机智似乎成为了一种负担。 攻击力过高的武器或许会不小心损坏石头，在不确定石头是否就是「魔窟」本体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虞露白叹气，捧着双腮（实际上是头盔），最后抬头看看石头，就兴致缺缺地绕着石台散步。 精神力防护罩和防打扰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不知绕了多少圈，身上都微微出了层薄汗，才在石台边缘停下，眼睛发直地盯着虚空，发呆。 好无聊…… 下次再出外勤，一定要在手环里下点儿小说电影电视剧之类的。 没事干又睡饱了的虞露白撇嘴思考，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细微的动静。 咔—— 虞露白骤然翻滚，眼神发冷地注视前方。 在她原来在的位置上，三道深刻的爪痕嵌入地面，硬生生将硬度不低的石台抓出三道“伤口”。 少女眯了眯眼。 看来不仅是体型有了变化，连爪子攻击力都得到了加强。 冷冷地看着抬起头不断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都丑东西——它不知何时醒来了，并且在苏醒后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位置，断然发动攻击——在她离开那个位置后，似乎短暂地失去了对她的感知。 没错，短暂。 虞露白又一次艰难躲避开尖锐爪牙，才这么一点儿运动量，就让她浑身暴汗，口中抑制不住地粗喘。 好累……心脏好难受…… 咬唇竭力遏制即将溢出口腔的痛呼，虞露白的脸色彻底沉下。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打闹的心思在，那么在身体感受到疼痛的当下，她已然认真起来。 少有人知，虞露白对疼痛十分敏感，更怕痛，平时日常生活中会尽力避免一些让她感受到痛苦的存在，比如运动，比如食物。 因此表现在外就是娇气，实际上如果说其他人感知到的针刺指尖的痛感是一级的话，虞露白至少有三级。 病发是心脏沉重，呼吸艰难地喘不过气来，从心脏内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会逐渐蔓延至全身，然后她会疼的浑身冒冷汗，躺在地上颤抖着，忍耐住尖叫就用尽了全部力气。 问她为何清楚？ 因为她曾在自己身上做过实验。 虞露白知道自己有病，然而这种病却无法被当前的医疗水平检测出来，每次体检报告上显示的都是“体弱”。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有病。 为了弄清楚病因，虞露白故意做了些会导致自己病发的行为——虽然仍旧不清楚病因，却误打误撞知道了身体的极限。 做到什么程度会病发，病发到什么程度身体无法忍受。 其中经历的种种，是她永远不想回忆的噩梦。 而如今，在任务中，在特异体内，她病发了。 空间折叠器有止疼药，但在当下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要从手环中取药吃药变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关键时刻，作者发威。 虞露白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小石子，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前摔去。 地面在视线中无限放大，哪怕知道自己戴着头盔不会受伤，少女也忍不住紧闭双眼。 更别提身后还有只穷追不舍的丑东西。 石台突然裂了条缝，一个黑洞出现在身下，漆黑的洞口宛如一张通往怪物胃部的巨口。 虞露白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人就直直摔了下去。 身后，丑东西追赶不及，裂缝愈合，气的它重重跺脚，发出愤怒的嗷嗷声。 第58章 「魔窟」(十三) 虞露白摔了个七荤八素，在漫长黑暗的甬道中好一阵翻滚。 这甬道并非垂直下降，而是略带了点角度，并且光滑无障碍。 再一次庆幸她在最外面套了层精神力防护罩，要不然这一路摔下来，就她这副脆皮身子，说不定要摔出个好歹来。 不过也并非全然无事。 虞露白落地的时候，大头朝下，双脚朝天地懵了许久，维持着怪异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脑瓜子嗡嗡响，巨大的冲击力被防护罩和头盔消减掉不少，并没有出现脑震荡，同时也确实摔得不轻。 皮脆血薄的虞露白缓解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扶着自己胀痛的腰部，吸了吸鼻子。 这一摔把她摔得视线模糊，两眼朦胧地扶着岩壁，本身夜视能力就不太好，夜视仪中呈现出来的又是诡异的青绿色色调，如今还加了个眼睛摔坏的debuff。 看看防打扰还不需要换能量石，虞露白干脆从空间折叠器中找出一堆吃食，全是她囤的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还有些能生吃的水果。 至于为什么没有零食速食…… 因为土地污染导致农作物产量大大降低，高层都吃不够，偶尔他们指缝里漏出一点儿，价格也十分美丽，就更别提做成零食速食了，市面上偶有的一两款，味道甚至比不上收容所食堂。 至于为什么不买来自己做，一来没人脉买不到，二来她实在是个厨房苦手。 市面上的家政机器人也未曾设定做饭程序，上次好不容易托人买到几根皱巴巴的干瘪菜叶，一看到菜叶卖相就胃口全无，要不是想着几根菜叶够她买一箱营养液的，虞露白都想直接扔了。 做好了心理准备试图大展拳脚，结果不仅菜叶变成一坨坨黑炭，还触发了警报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后续是火警警察齐齐出动，给她一顿教育，她也因为淋了凉水，在夏日室外70c的高温下感冒，吊了好几天水才好。 综上，虞露白得出一个结论—— 她就不是一个干活的料！ 传说中的厨房杀手、烧家专家，做菜途中顺便制造高危武器……外面厨师做的菜嘛，不提也罢。 收容所食堂大师傅的手艺是市面上厨师的平均手艺。 照理来说，以现在大家都没吃过什么好吃东西的见识来看，应该对美食的评判标准很低。 其他人确实如此，虞露白混在其中仿佛一个异类。 她是曾被星级餐馆主厨大骂“嘴刁”的人，气的人家当场给她铲出去，就因为在吃招牌菜的时候呕了一声。 她的这种行为，就仿佛曾经的“虞露白”吃过多少既美味又美丽的好东西似的。 就连唐晓森偶尔都不耐烦和她一起吃饭，说她饭缩力太强，看的她也没胃口了。 出外勤，虞露白身上带的最多是就是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运气好抢到几个水果也会一并塞进折叠器中，至于军粮，比如能量棒、压缩饼干之类的，又硬又噎。 上次吃过一次，好家伙，一根和她手指那么长的能量棒配了一壶水才咽下去。 从那以后再也不乐意吃，宁愿自费从家里带，也绝不吃收容所发的物资。 老天爷啊，假如她真的有罪，请直接来道雷劈死她算了，而不是试图噎死她！ 咕噜咕噜灌下去两瓶营养液，一瓶桃子味，一瓶葡萄味，喝起来就像两种口味的汽水，浓郁的化学香精味充斥口腔，呼吸间都带上一股甜到发腻的果味。 不像新鲜水果，倒像是熟过头掉在地上即将腐烂的香气——当然虞露白并不清楚这一点（因为没吃过鲜果），只是有点儿本能地不喜，认为果香太过甜腻。 一顿吃了平时两顿的量，身体流失的能力被快速补充，发晕的脑袋才稍稍好转，空荡荡的胃部虽然只落下两瓶不超过500毫升的液体，却再也没有那种火烧火燎的饿意。 虞露白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凌晨，距离他们进入「魔窟」已经过去了将近12小时，怪不得这么饿…… 倒是没多困，刚刚那个午觉睡得够够的，如今没有半点睡意。 某种程度上来说，虞露白是个标准的夜猫子，典型的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 上学上班硬生生给作息掰回来了。 这会儿坐着休息了十来分钟，等营养液的能量通过血管逐渐流向全身，身体里再次充满力量，摔下来的后遗症也好了许多，才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漫长幽深的甬道。 身影渐渐被那片浓郁的黑暗吞噬，手环光屏闪烁的光芒成了黑暗中唯一光源。 她身上没带照明设备，无法像队伍那样直接开灯照亮整条甬道。 只能凭借着手环的光屏所带来的微弱光芒看路。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手环电量即将告罄。 到了那时，只能用夜视仪识路了。 再次重申，夜视仪的阴间光线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设计的（中指）！ 虞露白这边尚且平静。 唐晓森那边却几乎闹翻了天。 不知为何，洞穴生物们好似变得更加敏锐了，无论他们走路力度有多轻，依然有层出不穷的怪物前赴后继。 甚至，他们还惊恐地发现，这些洞穴生物好像突然能视物了！ 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说他们的眼睛似乎变得对光线更加敏感，黑暗中它们依然无法看到潜行于其中的人类，却能飞快捕捉一点微弱的光源。 起因是他们被洞穴人追赶到一个怪石嶙峋的空腔中，那里有许多粗壮高大的石柱可供人躲藏——洞穴生物的听力再次进化，却并未进化到可以透过作战服听到被无限缩小的呼吸、器官蠕动声。 他们分散开来躲到石柱后，脚步一动不动。 洞穴人身形十分灵活地攀上石柱，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绕着石柱从上到下攀缘，有些还爬到头顶岩壁上，鼻尖下探不断嗅闻。 万幸的是，在场所有人作战服都完好无损。 洞穴人没有捕捉到血肉气息，正准备撤退时，某个人的手环突然红光一闪。 微弱的红光落入即将撤退的洞穴人眼底，其他人甚至来不及救援，就看到成群洞穴人蜂拥而上。 空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还有被竭力忍耐的痛呼。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概是几分钟后吧，吃饱喝足的洞穴人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空腔。 原地留下一具被啃的稀碎的骨架。 那只害了人命的手环散落在一旁，沾满主人的鲜血。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战友被洞穴人生吞入腹，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战友牺牲前的目光——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队友为了拯救他而付出更大的代价。 假如他的死亡可以换来队友存活的话，那么死亡就是有意义的。 没有人哭出声，那些哽咽抽噎被牢牢压抑在喉咙间、口腔里，有人下唇都咬破了，有人牙龈都快咬碎了。 最后是肖路野走到队友身边，这种情况下他们甚至无法带走队友的尸身——折叠器是用来放更重要的战略物资——只能捡起孤零零掉在地上的手环。 所有特卫队员的手环都是特制的，当特殊情况下带不走死者尸体之时，手环就是死亡证明。 采用了强度极高的金属制作，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损坏，而且记载了队员生命至今的所有档案，是另类的身份证明。 肖路野打开手环，锁屏因为手环主人的死亡而自动取消。 很顺利地打开了手环，他看到了那道致人死地的红光起源。 【d30指挥部：我部正在努力修复信号，请保持冷静，不要担心。】 刚才目睹队友死亡的肖路野没哭，却在看到这条消息后骤然红了眼眶。 他的队友，居然是因为这么一条无聊的消息死了……哈，狗屁的指挥部，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儿信号居然就发了这么条既没用又无聊的消息！ 肖路野紧紧握住手环，眼底流露出恨意。 唐晓森掰开手，同样看到了消息内容。 陷入了沉默，心中的情绪同样沉重，却并没有多少怨恨。 更多的是世事无常的无奈和d30指挥部不做人的愤怒。 第59章 「魔窟」(十四) 虞露白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小腿打颤，作战服下的身体汗水淋漓。 若不是身负三层防护，想必沉重的呼吸早已吸引来一大批垂涎她血肉的洞穴生物们。 在漫长的黑暗中肚独自行走，不能发出声音，时刻担心着怪物袭击，种种压力之下，体力也消耗得更快些。 她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先前一直努力赶路，打的是有人保护的主意，但前提是自己不会因此受伤。 少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靠着岩壁坐下，双眼无神地看向头顶。 这一看，倒让她找到点儿线索。 头顶的岩壁上，似乎雕刻着什么，一圈圈凌乱的弧线交错纵横，浮雕最中心似乎是一位少年拿笔在做什么，其他的画面因为弧线太过凌乱而看不清全貌。 这副浮雕的左上角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借着光屏黯淡的光芒，虞露白继续往前走，发现在前方还有几副画风相似的浮雕。 通过模糊的浮雕内容，虞露白大概明白的「魔窟」的起源—— 一个孤单的男孩从小独自生长，身边没有出现过大人（至少浮雕中没有），陪伴着他的只有造型奇怪的东西，或许是动物，或许是机械造物，虞露白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猜测正确，说明浮雕所处的时代科技也许比如今更为发达。 男孩孤零零地从幼童长成少年，上了学却没交到朋友，关于这点，原因不明，少年似乎在日复一日地被人无视掉生活中逐渐扭曲腐烂。 他臆想出好多朋友。 那些“朋友”被他用画笔一一记录——关于“朋友”的形象看不太清，总而言之没个人样——再后来似乎又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事情，呈现在浮雕上的是一圈向外炸开的尖锐线条。 虞露白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像是爆炸。 好吧，姑且就先将之称作“爆炸”。 爆炸后，有人带走了他，少年终于过上了被人注视的生活，他感到很开心，然而“朋友”却开始变得不听话起来，对所有接近少年的人怀抱恶意，极富攻击性。 此后少年似乎开始接受治疗（猜测是心理治疗），对方是位身高腿长的御姐——在一众不顾人死活的画风中格外清晰，精致到连睫毛都纤毫毕现——少年似乎对她产生的情愫，总是默默注视着医生离开的背影。 再往后的浮雕就更加模糊，凌乱的线条似乎是故意不想叫人看清其中内容。 虞露白拍下浮雕内容，准备回去后再好好研究。 或许她可以从中窥探到一些特异们的秘密。 而且这些浮雕也许与「魔窟」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任务中，绝对不会出现与特异无关的内容，直觉告诉她，浮雕内容或许就是「魔窟」的曾经。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浮雕绝不可以被收容所的人看到。 本来人类与特异之间就因为特异可以无限重生的特性而维持着勉强的平衡，这个平衡摇摇欲坠，随便什么都可能轻易击溃。 万一他们从这份疑似「魔窟」过去的浮雕中研究出不利于特异的东西，也许等待特异们的就将不再是收容这样温和的手段了。 虞露白把照片扔进加密文件夹，在极其注重个人隐私的当代，随便查人手环，特别是加密文件，这件事是被明令禁止的，除非有充足的证据，否则可以按侵犯个人隐私权提起诉讼，并且绝不败诉。 拍完照，虞露白休息得差不多，继续往前走。 这次倒没走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团晦暗的光源，隐隐约约发出随时可能灭掉的光芒。 要到出口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唇角浮现一抹笑意，漂亮苍白的眉眼也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更加耀眼生动。 扶着墙，虞露白忍不住快步走起来。 等等—— 余光扫过岩壁，视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虞露白不再急着出去，而是半蹲下来，将光屏的亮度调到最高。 这岩壁……指尖从地上捻起一点灰扑扑的石块，手指一捻就化作了粉尘，扑簌簌往下掉，只有战术手套上留下的灰色粉末彰显着存在感。 光线向上，视线中出现了一面灰扑扑、坑坑洼洼的岩壁，看上去普通而寻常。 转身一看，四面都是这种颜色的岩壁，包括脚下也是如此。 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可是眼前呈现出来的又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通常来说，岩石的颜色有很多种，黑色最为常见，其余的有白色、黄色、棕色、灰色，甚至还有红色。 黑洞之外的「魔窟」中，岩壁的颜色应该是——对，是黑色的！ 外界的岩壁上统一的黑色，甚至没有体现出一点儿矿物质的色彩——说来也对，毕竟「魔窟」的地下洞穴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力实体化，一种能量场，外界的经验无法完全套入——而黑洞中的岩壁居然呈现出一种低调黯淡的灰色。 而且这个灰色实在眼熟。 就像是……记忆猛然回到了那个巨大的洞穴中，悬崖上密密麻麻的洞口，一座颜色发黑的石台，以及石台上空悬浮着的奇怪石头。 石头灰扑扑，表面坑坑洼洼，从外表上看是一块再常见不过的石头了…… 当时她被丑东西追捕，突然脚下就出现了一个黑洞，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黑洞吞入。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黑洞出现时，她正好在石头垂直下方吧？ 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突然出现的黑洞与奇怪的石头存在某种联系。 而且看着灰色的岩壁，她莫名有种直觉。 也许她正身处石头内部呢。 虞露白记下不同寻常的地方，就心无旁骛地向出口走去。 前方微弱的光源好似伊甸园的苹果，勾引着人不断靠近。 没走多久，眼前便豁然开朗，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嘈杂的人声山呼海啸般涌入耳朵，有人拉住她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在询问：“小鱼，你没事吧！”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虞露白睁开眼，一轮欲落不落的夕阳映入眼帘，染红了天边的云彩，大片红霞火烧似的，是十分明艳靓丽的色彩。 身旁，是唐晓森不掩担忧的脸庞。 少女微微勾唇：“我没事。” 唐晓森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英气的眉眼都放松下来，她似乎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累了吧？去吃个饭，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再开会。” 虞露白点头，视线扫过一旁或坐或躺的队友们较之她离开时，人又少了几个，活着的人状态也不好，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其中最严重的当属两个队长。 肖路野坐在凳子上，上半身赤裸着，一个白大褂正聚精会神地给伤口消毒，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微微偏头，红了耳根。 至于唐晓森，穿着工字背心，露出健美流畅的肌肉，裸露的皮肤上也满是伤口，身上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这些人都只做了简单消毒，等过后会转移到医疗室，在医疗舱里躺一晚上，明天就满血复活了。 虞露白身上没有伤口，就不留在这碍事，病毒检测后确认未携带就离开了临时营地。 她要回去好好洗个澡，再研究一下浮雕和石头。 第60章 审讯 起了个大早，虞露白吃过早饭，就被叫去开会。 经过一晚上的治疗，大家身上的伤口都恢复了。 在开会之前，首先有一轮问话。 问话双方分别是特卫队员和d30区官方。 问话地点似乎是临时改造的，一个狭窄昏暗的房间，中心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那盏昏黄的台灯成为室内仅有的光源。 虞露白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墙面、天花板，甚至是桌面上看似凌乱无序的文字，遍布整个桌面屏幕的文字，是无意义且无法联系成整句的，就仿佛是某种深奥的密码，想要了解其意，就必须先解密。 而且文字种类并不多，重复性的几个文字，大多是“想”“听话”“困”……之类的叫人摸不着头脑。 墙上挂着几幅十分抽象的挂画，其中一幅挂画内容似乎是一个漩涡，层层叠起的圈看的人眼前发晕。 本来早起就困，又乍一进入这种昏暗的环境中，还看到这样圆圆圈圈的画。 而且…… 目光隐晦地扫过天花板和正对着她的那面墙壁，墙壁上刻画着不易察觉的图案，亦或是文字，因为颜色与墙面相近，因为很难察觉，若不是刚刚眼前一闪的反光…… ——这就是为何她说问话的房间是临时“改造”的。 很显然，整个房间充斥着大量催眠暗示的内容。 漩涡挂画让人精神困顿，逐渐放松，而墙壁、天花板上的图案和桌上的文字则会不断暗示要听话，让人不知不觉地陷入催眠当中。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虞露白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神色如常地放在手边。 男人见状，并不气馁，因为喝水有喝了水的问法，不喝水有不喝水的问法。 眼底暗芒一闪而过，男人轻轻勾起一个亲切的笑容。 声音低沉温柔，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小姑娘是d32区人？” 指尖轻叩杯壁，虞露白已然明了对方的意图。 ——用漫无目的的问话引起她的烦躁，配合上室内的除湿器，让她愈发燥热口渴，继而喝下那杯水。 看来是个耐心的猎手。 俏皮地眨眨眼，心底难得涌起一股兴味。 巧了不是，她的精神力属性也可以催眠哦。 其实虞露白对蓝星的催眠手段十分好奇，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在没有一点儿精神力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影响他们的情绪、选择。 然而因此“催眠”是被写入宪法、绝对禁止的禁术，因此无论是网路还是现实生活中，根本找不到一点儿存在痕迹。 她会知道还是听到几位同窗之间的闲聊，其中一位家中似乎在军警机构颇有权势，因而知道不少隐秘。 这群少女在金乌西坠，天色变得将黑不黑时，打着手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围坐着，讲起了恐怖故事。 那位同窗说起了父亲尚且是个小片警时的故事。 那是一件震惊整个中洲的大案，在当年引起的极大轰动，然而在高层的捂嘴之下，往后出生的新生代居然无一人知晓。 听过这个案子的人最年轻的也已步入中年，早已过了那个为了吹牛会把秘密往外说的年纪。 同窗会知道，是在父亲的书房外不小心听到的。 当年她的父亲还是个小片警，总在d30区狂舞街附近巡逻。 狂舞街是整个d30区欲除之而后快的“毒瘤”，那里充斥着潜逃的罪犯，遍布见不得光的交易，拥有整个中洲最大的地下市场，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禁药还是活生生的人。 前提是要有充足的资金和足以自保的强大实力。 否则买家和商品随时可以交换。 那里每天都在死人，最多的时候甚至会发生枪战，片警会从脏乱的街区中搬出几十具尸体，居住于此、无法逃离的居民们流干了眼泪，自暴自弃如行尸走肉。 他们生下的孩子也许会加入某个帮派，然而死于某场街头混战，也许在放学路上，被人用极其荒谬的理由杀死。 渐渐的，原住民近乎死绝，越来越多无法在外界名正言顺生活的人涌入狂舞街。 狂舞街彻底成为了脏乱混乱的代名词。 直到某天，小片警发现了一具不同寻常的死尸。 那是一位来自红灯区的x女，面容姣好，身材火辣，因为父亲欠了高利贷，被卖去抵债，一出道，就成了x店头牌，每日客人络绎不绝。 面带解脱的微笑，双手交叉在胸前，鬓角别着朵盛放的白百合。 她的表情地如此安详幸福，仿佛怀抱快乐奔向死亡。 这一幕，却叫所有看到的警察感到生理不适。 法医检测结果表明，她是自杀。 一开始没人把x女的死亡放在心上，直到出现了第二位相同死状的死者。 自杀，面带笑容，双手交叉，不同的是鬓角别着一朵朱顶红，而且是个男性。 所有警察，哪怕是刚入门的菜鸟都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这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沉寂许久的警局行动起来，法医再次进行解剖，侧写师第一时间对犯人开始侧写，剩下的人，一部分排查近期进入狂舞街的外来人员，一部分则查监控——虽然因为明面上的监控全部被破坏，导致只有几个隐藏的针孔摄像头还在运行。 遗憾的是，并没有摄像头拍摄到疑似凶手的存在，根据侧写师提供的侧写，对照近期外来人员名单，他们将犯人锁定在一个范围内。 将近150个的嫌疑人范围，简直就像个笑话。 无奈之下，警局向研究院求助，研究院派出他们最新研究——昆虫外形的摄像头，可以飞可以爬，大小被压缩到半个人掌那么大。 考虑到狂舞街的环境，最后设计成蟑螂外形，幸好狂舞街脏乱差的环境给当地的害虫提供巨大养分，导致那里的蟑螂个个都有半人掌那么大，甚至还有一掌大的。 数千只摄像头涌入狂舞街，历时一周的地毯式搜索，终于在犯人做下第三起案件时成功将其抓获。 只可惜第三位受害人因为警察来的太晚，早已断气。 犯人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在警察们强势的问话中，依然保持着漫不经心的态度，问他，只说死者属于自杀，警察们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教唆自杀，无权收押。 甚至在接触到过程中，不知不觉催眠了几位警察，导致他们反水，差点放跑罪犯。 最后在各种手段之下，犯人终于吐出一点儿真相。 犯人姓王，家里有本秘传的催眠术，原先就职于蓝星联邦总部，在派系倾轧中被人污蔑成为逃犯，最后决定报复社会。 这场大案震惊了整个d30区，因为性质太过恶劣，犯人被判处死刑。 同年，d30区区长身边多了个姓王的秘书。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位区长在任十多年，是d30区史上任职时间最久的一位区长。 威猜·卡图南。 而如今的区长姓氏同样是卡图南。 十多年在任，足以一个寒门之子将自己的家族发展成地头蛇。 虞露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已不年轻的男人，多年的养尊处优夺走了年轻清瘦的身体，稀疏的头发，外凸的肚子，油腻腻的皮肤上流着闪亮的汗水。 少女移开目光，心底感叹着。 啧啧，肮脏的政治啊…… 第61章 威塞哥·卡图南 虞露白和这位王先生聊了许久，从天南海北的饮食习俗到几百年前惨绝人寰的天灾末日。 这位王先生似乎本身就是多汗体质，在封闭闷热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身上的汗水早已将昂贵的西装布料打湿一轮。 后来也许是除湿器一并带走了身上的水分，王先生嘴唇干裂起来，眼睛里已染上不易察觉的烦躁。 时间到了——虞露白的眼底一闪而过戏谑的暗芒。 少女神色如常，声音却放软许多，变得温和平静：“王先生，说了这么多话，想必很渴了吧？” 把手边的水杯递过去，唇角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来，喝口水吧。” 王在接过水杯，咕咚咕咚豪饮半杯，才畅快地放下杯子，表情依旧是亲切而温和的。 “谢谢你了，小姑娘。” 假如面前有面镜子的话，想必王在会惊恐地发现两人的表情何其相似，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他喝了水，虞露白笑容愈发放肆。 “王先生，其实我很奇怪，特卫队应当对当地的军警机构进行任务进程汇报，”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儿俏皮的疑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卡图南区长的首席秘书吧？” 想从别人嘴里套出点儿消息，总要先付出点儿什么吧？ 只是一点点似是而非、半真半假的内容罢了，这里为了套消息的合理付出……这么想着，王在的表情越发虚幻，说出了堪称大逆不道的真心话。 “当然是因为d30区早已是卡图南区长的地盘了！”表情逐渐狂热，目眦欲裂、鼻孔放大，一副十足兴奋地模样，“卡图南家族就是d30区的皇室！卡图南先生就是d30的神！” 虞露白面无表情地“哇哦”，毫不留情地嘲讽：“神？他也配？” “怎么不配！不许侮辱卡图南先生！”他怒吼道，“卡图南先生可以赐予凡人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虞露白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在其他人眼中的巨大诱惑之下，心底却并无多少情绪波动，只有漫不经心的讽刺和高高在上的轻蔑。 不过他的话中也反应出一个巨大的秘密。 在人均寿命200年的蓝星时代，居然有人疯话长生？ 咔哒——一声脆响，指甲与桌面碰撞，少女托腮，语气漫不经心。 “怪不得三十多年过去了，您看上去依旧年轻。” 王在得意一笑：“那当然！是卡图南先生赐予了我长生不老！” “威猜·卡图南先生真是厉害。”少女冷脸奉承，“不，或许我该称呼他为‘威塞哥·卡图南’先生？” 王在用赞叹的目光注视着她，夸奖着：“你很聪明。” ——看来她猜的没错。 三十多年前d30区的上上上任区长威猜·卡图南，在三十年、d30区历经三位区长后，再次上台，不过这次是以威塞哥·卡图南的名字上位，身份是威猜·卡图南的同族后辈。 威塞哥·卡图南就是威猜·卡图南这件事想必d30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毕竟威塞哥和威猜这两个词在古兰德语中都有勇敢、聪慧的含义。 而d30前身就是中洲小国兰德，里面居民超过30%以上都有古兰德血统，哪怕时间过去三百年，哪怕古兰德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蓝星幸存者联邦早已统一语言，这些古兰德居民也从不曾遗忘历史。 至少父母们为孩子取名时，依然遵守着自己种族的习俗。 至于虞露白为何会清楚，当然是百科啦~ 谈话逐渐走入正轨，虞露白问起“长生”的缘由。 经过王在一番叙述，终于明白了这三十多年来发生的事。 三十多年前，王在作为连环杀人凶手被捕，本应被判处死刑，却因为强大的催眠能力被当时在任的威猜·卡图南看中，暗中免除了他的死刑。 死去的是一个替死鬼，而真正的凶手王在成为威猜·卡图南的首席秘书，专门负责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脏活。 这三十多年来，他不知为威猜解决多少政敌对手，这些案子通通被伪装成自杀，躲于幕后的威猜滴血不染，干干净净。 也因此，他成为了d30区在任最久的一位区长。 威猜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清楚地知道以他的智商和身份，做到d30区的区长已经顶天了，虽然垂涎更加上层的生活，然而剩余不多的理智拽住了他。 宁做鸡头，不当凤尾。 在d30区当个呼风唤雨的土皇帝，要比更进一步给人做随意使唤的下属要幸福的多。 当人的权势到达顶峰后，就会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对威猜来说，就是长生不老。 人类200年的寿命已然无法满足他，于是威猜暗中召集了一大批科学家，他们有些是抑郁不得志的边缘人物，有些是被高昂的报酬吸引来的大牛，但更多的是反社会的科学怪人。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任何活着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素材。 在这批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科学家手中，三十来年，居然真被研究出一点儿东西。 最先研究出来的是一种基因药剂，可以强化肉体、增强细胞活性，将使用者的寿命至少增加40%，但同时，也有致命的副作用——在生命的后40%，使用者将会体会到十二级以上的疼痛。 并且身体虚弱，连走路也做不到，面貌将维持衰老，每天每夜，身体中的不知名剧痛会折磨得他们无法入眠。 王在使用的就是基因药剂。 而威猜则在五年前，等到了第二种方法。 赛博飞升，机械永生。 他的大脑被放入一具全新的身体中，所有的记忆连同大脑一起传输，最后活下来的是威猜，又不仅仅是威猜。 于是他为自己换了个名字——威塞哥。 在“勇敢、聪慧”的含义之下，还有另一层含义。 ——新生。 听完这个漫长的故事，虞露白心中唯一的想法：肮脏的人类，肮脏的政治。 陷入催眠中的王在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将最大的秘密告知，在他此刻的认知当中，还以为少女被拿捏得死死的。 在他的脑内剧场中，少女被疾言厉色吓的眼泪汪汪，张嘴把什么事都吐露出来——「魔窟」中不小心和队友失散，跌跌撞撞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找到出口，人都被吓破了胆，哭着说不想再下去…… 他既自得与自己的催眠，又满意少女做小伏低的姿态，胸中涨满了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的快感。 殊不知真正的他面容扭曲（潜意识在抵抗催眠），双眼无神，挺着肥肥的肚子不停喝水。 终于，虞露白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有什么目的？” 王在嘴唇翕张，脸上愈发扭曲，潜意识不断抵抗着精神力的催眠。 虞露白见状，加大精神力输出，直截了当地将他微薄的精神力覆盖。 不得不承认王在有点儿天赋，在一个没有精神力认知的世界居然自己修炼出一点儿精神力，不过与她相比差远了。 王在彻底失去了自我，喃喃着回答了问题。 “卡图南先生……想建立……d30收容所……你们……死……任务失败……” 从混乱的话语中，虞露白听懂了。 威塞哥·卡图南想要在d30区建立新的收容所。 这有个前提，d32区收容所不堪大用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建立新的收容所。 怎么证明d32区收容所不堪大用？ ——「魔窟」任务大失败。 不仅没有收容「魔窟」，甚至可能还造成了平民的大片伤亡。 虞露白静静地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映出晦涩的影子，心底涌起的不受控的负面情绪几乎将她吞没。 好肮脏的政客，好卑鄙的手段，人类呐，是如此邪恶凶残的生物，居然用同类的白骨堆砌王座、用血肉开辟自己的伟大航路。 和他们相比，连特异也坏的眉清目秀起来。 第62章 合作 知道卡图南背地里打的主意，再问达成目的的手段就十分容易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虞露白当着王在的面将他手边的水杯放回自己手边，表情冷淡，语气轻蔑地对他吩咐：“行了，滚吧。” 被如此轻慢对待的首席秘书却像是毫无察觉般，声音高高在上，双眼却无神，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温和笑容：“虞小姐，很高兴今天与您的谈话，希望下次见面您依旧能如此开心。” 说完，王在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略微褶皱的西装，大跨步走了出去。 在完全踏出房间，整个人被晨起的阳光包围时，浑身一颤，从某种玄幻的状态中清醒，双眼已然恢复了神采。 奇怪……男人皱了皱眉，感到十分疑惑。 攥了攥手，发现自己的掌心一片冰冷，背上不知何时也出了一片冷汗，被早晨依旧带着凉意的风一吹，竟打了个冷颤。 而带着暖意的阳光轻柔洒落在周身，却好似偏偏避过了他，叫他身体内部的寒意无法驱散，骨头缝里依然一阵阵发着冷。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这个疑惑在心头转了一圈，很快就像是遭到某种攻击一样消失不见。 王在回想了一番和少女交流的记忆，发现并无异常——他成功催眠了少女，从她口中得到了关于「魔窟」微不足道的信息。 浪费了一小时！ 表情不耐地啧了一声，身体的寒意也消散许多，王在抬头挺胸，离开了审讯室。 脚步越向前，属于这一小时的真正记忆便消散地越快，在他走出大楼，整个人毫无阻碍地进入初阳之下，那种如附骨之疽般的寒意才彻底消失。 很快，他也将忘记那种寒冷。 虞露白在他离开后，才慢悠悠地晃到了行政大楼。 会议室里，唐晓森他们已经等待许久。 少女视线在室内转过一圈，发现她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哇哦，看来她中途失散又毫发无损地出来实在招人眼啊。 挑眉感叹一句，虞露白找了个最末端的位置坐下。 唐晓森宣布开会，一开始就扔了个大雷：“各位，请检查自己周围是否有摄像头或监听设备，确保本次会议做到除了参会人外不再有其他人知情。” 常年累月的训练和配合任务，让特卫队拥有超强的默契，只听到唐晓森的话，所有人心中已经升起一个近乎大逆不道的念头—— d30区官方不可信！ 队员们行动起来，纷纷在自己周围检查，四位正副队长早已得到消息，检查过自己四周，此时正有条不紊地查看起会议室里无人的角落。 没人坐的座位四周、墙角、墙上挂画附近、头上的顶灯等等…… 全场，只有虞露白一个人双手抱胸，老神在在，悠闲的叫人嫉妒。 唐晓森知道这家伙有自己的手段，既然不检查，说明心里对自己周围的环境有数。 很快，在所有人的努力下，果然在会议室里找出三颗摄像头，五个监听设备。 其中一个监听器粘在某位队员的耳后，还是虞露白指出的。 唐晓森将这些机器挨个碾碎，又看了看虞露白的表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稍松。 看来桌上的东西是会议室里的全部了。 如此，会议才真正开始。 “想必大家已经清楚，d30区官方不可信，”女人顿了顿，“他们似乎对我们怀有恶意，并不想让我们收容「魔窟」。” 肖路野接过话题：“没错，只是原因我们目前还不清楚，总而言之，今天会议最重要的就是提醒大家。” “我们可以死在战斗中，但绝不可以死在权力倾轧！”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会议室陷入沉寂，有感性的队员抽噎出声。 “没错！老子为全人类抛头颅洒热血！” “md特异都抓不过来，这群拖后腿的居然还搞小动作！” “等任务结束一定给他举报咯！” “没错，从头到脚给他们全撸干净！” 肖路野制止了越来越偏激的话语：“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到底谁对我们有恶意，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不可取。” “肖队，我们清楚，就是心里憋着难受。” 想想他们特卫队永远冲在最前线，死亡率比军队高10倍，哪能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同类针对的一天！ “唉，所以咱们接下来要努力找出这个叛徒了……” 一分队的副队长是个脾气好的老好人，总是笑眯眯的，有人吵架第一时间就会上前调和，在年轻的队员眼中，他就像是家里笑呵呵的长辈，过年会给糖分红包的那种。 有些时候在一分队说话比正队长还管用，只是已经不年轻了，据说再过几年就会退到后勤部去。 “卡图南。” 虞露白冷不丁发话，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室内准确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什么？”秦恪挠头，没反应过来。 这种时候，和她最有默契的就是互相防备的唐晓森了。 “你是说叛徒是卡图南区长？” 虞露白点头：“他想脱离d32，自己建立收容所，所以需要我们任务失败，甚至可能造成大量平民伤亡。” 见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一副气恼的模样，微微勾唇又抛出一个大雷。 “威塞哥·卡图南就是三十年前的威猜·卡图南，”少女托腮，神态慵懒，“他手上有两种技术，一种是生物药剂，可以提升40%寿命，但有副作用。” “还有就是他自己在用的生命传导技术，把自己的大脑、记忆放进一具健康、年轻的新身体中，以此达到永生。” 好半晌，才有人嘴唇颤抖地说：“这、这听起来和科幻小说一样……” 也有不屑的。 “永生？骗鬼的东西也信？” 更有忧国忧民的。 “天杀的，这么多年为了研究这个到底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d30区公民选举选了个锤子上台！” 见大家发泄地差不多，唐晓森才开口喝止：“好了，都闭嘴。”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首座的两位队长。 “眼下情况紧急，小六，你速度把消息加密传回收容所，要确保一定、绝对、肯定不会被截住！” 小六是个年轻姑娘：“是！” “岑书，你负责配合小六！” “秦恪、阿武、尤令、七七，你们几个监控区长办公室！” 虞露白飞快补了句：“还有首席秘书办公室。” 三人看唐晓森并未阻止，心中便明白照做。 唐晓森又点了四人，包括一分队的副队长，把手中的空间折叠器交给他们，将人派去了武器库。 原话是：“能塞多少塞多少。” 剩下的，两位正队长以及一个“游手好闲”的虞露白，三人一起去见了军队代表。 ——军队行动处处长，安慧红。 第63章 再次出发 三人一道去了军区。 那是一处位于城市中心的军营，威严高大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曾几何时，d30区是一个由军队执掌权力的分区，只可惜出了个权欲熏心的卡图南。 会议室中，他们坐了一会儿，才等到行色匆匆的安慧红。 唐晓森：“很抱歉打扰您，但是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要来询问您。” 安慧红点头，很温和地笑了，眼尾漾起丝丝鱼尾纹。 “是关于区长的吗？” 话音一落，唐晓森和肖路野纷纷凝重地看向对面笑容温和亲切、和家中长辈没什么两样的女人，身上的肌肉已然绷紧。 安慧红好似没察觉到空气中的紧绷，脸上依旧挂着面具般的笑容。 “别担心，我并没有监视你们，”双手交叉放于身前，女人向后靠去，上抬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属于行动处处长的目光，“我想我们应该有个共同敌人。” “唐晓森，出身于b6区唐氏，听说你是个机敏、谨慎的人，上任至今立功无数；肖路野，军人转职，无论是从军还是加入特卫队，都立下赫赫战功，性格张扬、胆大心细，你们俩是再合适不过的搭档，而你——” 她看向表情冷淡的少女。 “小朋友似乎是今年刚加入特卫队的？我只调查出你不久前刚刚高中毕业。” 虞露白淡淡纠正：“我是后勤部的。” 安慧红神情不变，依旧笑眯眯的：“哦？是吗？看来你在收容特异上有特殊天赋？” 虞露白：“行业机密，恕不奉告。” 双方一番试探，你来我往，一时间，气氛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其乐融融。 很快话题便转到正题上，时间像是被开了倍速，三言两语就商量好接下来的应对计划。 急切得就像是被狗撵了似的。 商量完重点，双方仍旧没离开会议室。 唐晓森话题一转，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我们上次空间中的药品弹药武器消耗了不少，不知道军区能否提供一点儿援助？” “当然可……” 话还没说完，随着一阵开锁的滴滴声，一道人影出现在逐渐打开的门后。 看到门外那张奸滑谄媚的笑脸，安慧红身边的亲卫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身后是真的有狗撵啊！ 小年轻悄悄偷瞄对面那位看上去格外年少的少女——安处长说她今年刚刚高中毕业——那不就是刚成年啊？ 可是人家眼皮都没掀一下，好像对眼下情况早有预料。 人家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妹妹都能想到的事，就他一个傻乎乎的还在疑惑为啥事情谈完了，大家还要坐那废话……特卫队执行任务途中可以向当地军区要求补充物资，这不是大家默认的吗？ 合着全场就他一个傻蛋啊？ 小年轻有点儿破防。 小年轻沮丧地垂下了头。 不出意料，门外的人正是威塞哥·卡图南。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立马赶来，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紧赶慢赶，到的时候会议还没结束。 维持着自己一贯软弱的形象，卡图南擦擦额角的汗水，嘿嘿傻笑着：“大家怎么开会也不叫我……” 此情此景，这话说的实在阴阳怪气。 虞露白撇撇嘴，暗道脸皮真厚。 怎么不叫你，心里没点数啊？ 这时候特卫队的社交达人唐晓森出马：“因为今日会议内容是弹药物资的补给，想着和您没什么关系，所以就……” 虞露白瞪大了双眼。 刚刚还夸她社交达人呢。 好家伙这话比卡图南说的更阴阳怪气！ 卡图南不愧是当了两次区长的人，老狐狸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像是压根没听到这话中的讥讽似的，表面上依旧是一副谄媚而小心的赔笑模样。 说出来的话更是能屈能伸：“是我不请自来了，唉我也是想着万一你们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呢……” 说完还一副无地自容的表情，皱着眉长叹一声，然而脚步却死死钉住不动，有一副叫人无可奈何的厚脸皮。 在座所有人都被他这副表现恶心得够呛，然而眼下却不能和他撕破脸。 双方忍耐着对对方的烦躁厌恶，一群人笑容虚伪地坐下来，热热闹闹地开起会，不约而同地略过先前的不愉快。 虞露白听着这些人漫无目的地瞎扯，就要个补给的事，一个说“我要”，另一个答应，两句话就能完事儿的，偏要开个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大长会。 早起有些困，这些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落进她耳边仿佛变成了另类的催眠曲。 都怪会议室空调开的太舒服了，不仅温度适宜，就连湿度也刚刚好…… 虞露白睫毛扇动，眼皮逐渐盖住那双清透得宝石般的绿眸。 她睡着了。 唐晓森第一时间就发现少女睡着的事，在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出现在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小鱼有起床气，吵醒了会发脾气。”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就连最迟钝的卡图南也发现众人的不对劲。 顺着安慧红的视线看去，发现特卫队那个漂亮小姑娘不知何时睡着了。 肖路野第一时间护犊子：“昨天太累了，还没睡饱呢。” 安慧红也顺着他的话继续说：“还是个小姑娘呢。” 卡图南还能说什么？只能讪笑，假装刚刚想出口讽刺的人不是他。 虞露白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等她睡醒的时候，会议室只剩下她一人。 打开手环一看，果不其然消息界面弹出来许多消息，大部分来自队友的，还有一部分来自办公室的同事们，其中陆佳最话唠，发了一串划不到尽头的消息，时间从她出门的那天就开始了。 虞露白看也不看，直接删除——大家也都习惯这家伙不看消息，发给她的大多是闲谈，真的发重要消息的时候会特地把消息标红加粗，顺便滴她——目不转睛地删除同事队友的消息，来到最上层。 最上方，是来自唐晓森的消息。 【睡醒了就来招待所大厅。】 虞露白伸了个懒腰，双眼依旧雾蒙蒙的，宛如一片雨后的湖，整理了下衣服，慢悠悠地往招待所走去。 一点儿也没有让全队等她一个的愧疚之心。 到了大厅，发现所有人都换好了装备，或站或坐地布满整个大厅。 见她来，唐晓森抛过来一身装备，示意她去换上。 虞露白甩甩被砸痛的手臂，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走近隔间换去身上的常服。 换完出来，队伍已经列好队，就等她一个了。 “全体都有——” 虞露白跑进队伍站在末尾。 “列队向前！” 随着一声令下，队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外走去。 「魔窟」任务第二次行动，开启！ 第64章 「魔窟」(十五) 再次进入「魔窟」，所有人心中都很复杂。 「魔窟」不仅仅是他们的任务对象，同时也是朝夕相处、生死与共队友的埋骨之地。 那些尸骨散落在「魔窟」的各个角落，而他们却连收尸也做不到。 而且哪怕「魔窟」被收容了，队友们的尸骨大概率依然得不到收殓。 环境型特异领域中的东西，无法在特异被收容后自动吐出，想要带队友们落叶归根，唯一的方法就是再次进入「魔窟」中带他们出来。 ——除非他的智能足够高。 虞露白听着前方队友的科普，一边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知道就连官方档案库中都不曾记载的信息。 不过这次是别想了，毕竟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空间中都被物资塞得满满当当，就连虞露白的私人空间器也不例外，当然，唐晓森付了笔租借费。 假如碰到遗骨之时空间器恰好有空位，他们也会看着办，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队友的尸骨被老鼠虫子当磨牙棒吧。 「魔窟」中的环境依然反人类，黑暗无光的地下洞穴十分安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阴风，打开手电筒，光线也无法传播很远，五米开外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般，再难前进。 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得心应手了许多，不再像上次那样借用光屏的晦暗光芒照明，蓝色的光雾将整个视线都变成了十分阴间的灰蓝。 然而手电筒一打开就被虞露白阻止了。 【怪物们进化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没有人怀疑话的真实性，毕竟上次人家被怪物抓走、一个人脱离队伍还能和他们前后脚出来，身上完好无损，连个油皮都没破，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或许就是在独行的那段时间中，有了奇遇，见识到了什么，因此才有眼前的举动。 要知道这姑娘从来懒洋洋的，在队伍里属于特别不活跃的一波，永远走在最后面，战斗永远看不见人影——当然也没人指望她加入——平时话也不多，脸上表情冷冰冰的，是个十分高冷、有距离感的姑娘。 轻易不干扰他们做决定，而一旦干扰，这代表有百分百的自信。 因此在看到唐晓森熄了手电后，后方的两盏手电也依次熄灭。 这次，就是嫌弃夜视仪滤镜阴间（主要是小鱼），大家也不得不打开夜视仪。 黑暗中，唐晓森做了几个手势，所有人就默契地四散开，分别躲到了洞穴两边，各自寻找掩体后，身体紧紧贴着岩壁蹲下。 前方的洞穴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轻盈的脚步声中混杂着利爪划破岩石的咯吱声。 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逐渐靠近，很快就到了队伍先前所在的地方。 一只浑身黑灰色的人形怪物四肢着地，轻盈地从幽深的甬道中爬出。 它低着头四处嗅嗅，像是在确认队伍残留的气味。 然而身穿全套作战服的特卫队员，只要他们不主动出声，「魔窟」中的洞穴生物是无法发现他们存在的。 然而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不远处四处嗅闻的洞穴人，背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洞穴人在地面找不到线索，但仍旧不死心，顺着崖壁爬到顶上，探着头往下看。 万幸一身黑的作战服甚至能比黑灰色的洞穴人更容易融入黑暗环境，而无论是洞穴人，还是别的洞穴生物，它们视力的进化方向都是对光线的感知，而非视力的增加。 这只洞穴人极有耐心，顺着崖壁不断爬上爬下，一会儿在顶上，一会儿在两边，一会儿又爬到地上。 队员的心脏跟着它的行动扑通扑通直跳，甚至有一次，洞穴人和某位队员几乎是贴着头皮爬过，位置稍微往下一点儿，都能直接掉进倒霉队员的怀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洞穴人终于停下了到处爬的举动，向着黑暗深处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鸣，黑暗中也同样传来回应，于是洞穴人便开心地跑回黑暗甬道中去。 所有人：虽然不知道为啥洞穴人没抓到“猎物”也这么开心，但是走了就是好事！ 然而虞露白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该不会，老婆在前面等它吧？ 终于等到洞穴人离开，队员们纷纷松了口气，这下也不敢开灯，更不敢用光屏打字闲聊了，生怕洞穴生物们进化出什么新技能。 也不是没人好奇虞露白为何会知道，然而看着两位队长两位副队长每一个人问的，再傻也清楚不能做出头鸟，因此按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整个人抓心挠肝的。 再次踏上行程，队伍小心谨慎了许多。 虽然上次在后期他们出「魔窟」的路上也遇上过怪物袭击，那时候心中其实已经隐隐察觉碰到的那波变异鼠群战力强了许多，现在一想，他们应该是碰上了进化后的洞穴生物。 如今再一看，心底也都明白了，这种进化应该辐射所有洞穴生物，只是不清楚造成他们进化的原因。 有人偷偷回头去看队伍末尾沉默前进的少女，漆黑的环境下，看不太清少女的表情，一身黑的外形也完美融入黑暗中，察觉到他的视线，立马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冷冽的意味。 队员吓的马上回头，心脏快的仿佛要跃出胸腔，紧张感不亚于刚刚差点儿和洞穴人贴脸…… 好可怕……青年苦着脸，心有余悸地感慨，小鱼身上的压迫感都快赶上特异了。 后方，虞露白眨巴着眼，头顶冒出具象化的问号。 咋了啊他？ 后面的路程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中途遇见的洞穴生物也都是落单的，他们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了，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悄悄解决。 一路走来，虽然还是紧张，但已经没有那种绷着的感觉了，大家脸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 虞露白觉得，这是件好事，但也不一定是好事。 在危机四伏的地下洞穴中，潜伏于黑暗中的洞穴生物虎视眈眈，各种层出不穷的危机需要他们高度集中。 放松，或许会让他们不再紧绷，而太过放松失去了紧张，则可能会导致他们丢了性命。 理论上来讲，身经百战的特卫队员不应该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然而放眼望去，整支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沉浸在放松的气氛当中。 就连向来警惕的唐晓森，肩头下拉，脚步轻快。 这是一个明显的放松动作。 而队伍中，唯一还保持着警惕性的就是—— 虞露白看上唐晓森身边的青年，浑身紧绷，贴身的作战服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肌肉，一只手随时放在腰后，指尖已经触碰到枪柄。 很明显在警惕戒备。 虞露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有个能打的。 她心中有个猜测，因为眼下的情况和上次实在有些相似。 不知不觉的精神洗脑，走着走着就陷入了陷阱当中…… 虞露白猜，应该就是它。 第65章 「魔窟」(十六) 唐晓森心情极好，而且放松，从未有过的放松。 她出生于一个军人世家，家里从爷爷的爷爷那代就开始从军，家中的小辈也秉承老人意志，一个个走上参军的队伍。 唐晓森在家中排行第六，既不是长，也不是老幺，和她那个排行老三的父亲一样，从小就被忽视，参军后家中的资源也并未向她倾斜，哪怕她是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孩子。 天赋最好，却没有走的最远。 因为在她23岁那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不想过这种日子。 和平兵上升困难，平日里除了繁重的训练，似乎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救援有专业庞大的救援队，特异有特卫队解决，反恐有武警，而军队，似乎除了震慑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震慑什么？ 震慑那些还看不见影子、甚至尚未被证实存在的外星人。 比她早两年参军的大哥在家里的帮助下即将走到校级军官的时候，她依然还在士官混日子。 从那时起，唐晓森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她讨厌当一个和平兵，讨厌毫无作为、吃着空饷的日子。 于是在23岁那年，唐晓森申请转业，加入了特卫队。 4年过后，从退休的老队长手中接过队长重担。 在数不清的战斗中被千锤百炼，在复杂庞大的家族中勾心斗角，精神一刻都得不到放松。 而如今，在危机四伏的「魔窟」中，她居然罕见地身心放松下来。 ——这不对劲！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那些蒙在大脑中的阴影如数散去，敏锐地知觉诚实地将对外界的感知传送进来。 女人转头，和身旁的肖路野交换了心照不宣的对视。 又回头，确认少女毫发无损、眼神清明，紧张的情绪才稍稍放松。 看她悠哉悠哉的，应该没事。 看到唐晓森已经恢复意识，虞露白悄悄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收回一缕精神力。 队伍里两个队长都苏醒了，应该就没她什么事了吧。 三人默契地不做声，沿着洞穴向前走去，一边前进，一边还时刻关注着两边岩壁的情况。 他们也都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属实和上次在甬道中有些相似。 同样的套路，同样悄不作声地就中招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那只他们连面也没见着的怪物，似乎对虞露白情有独钟？ 唐晓森制止了肖路野想要呼唤少女到他们身边来的动作。 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另一方面，她也想试试能否引蛇出洞。 对于把队友当成鱼饵这件事，唐晓森并没有多少愧疚，她是队长，首先要以全队人的利益为重，必要时，牺牲少数队员的利益也未尝不可。 虽然她清楚少女不是她那些受过爱x教育、满脑子为人民付出、为全人类牺牲的队友，知道这件事后绝对会和她闹。 不过她们难道是很好的关系吗？ 相互防备、相互警惕，有利可图时又相互利用。 只可惜作者不写百合，要不然这俩估计能凑一对相爱相杀“糖醋鱼”cp。 很显然，聪慧的少女已然清楚她的意图，冷冷射来的目光如同两道利箭。 假如目光能实质化，想必她已经被射个对穿了。 当然，少女拿她没什么办法，至少眼下没办法。 因为她还要靠她保护呢。 不得不说这两人，虞露白把唐晓森当保镖、探路器，唐晓森把虞露白当诱饵。 大哥不说二哥，两人半斤八两。 虞露白当然清楚唐晓森的想法，一边咬牙切齿，表情阴森森地瞪她，一边又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暂时拿她没办法。 而且唐晓森的做法，阴差阳错地踩在她需要的点上。 直觉告诉她，想要收容「魔窟」，重点就在那个有座石台的洞穴中。 与其和队友们历经千辛万苦、x僧过81难那样腿着去，不如干脆称作丑东西牌高速专车，直接穿墙过去。 既安全，又省力，除了辣眼一点儿外，没别的缺点。 于是虞露白短暂地放下心中情绪，作死地放出几缕无形的精神丝，试图入侵岩壁。 好吧，她做不到。 不过这不是重点，首要目的是利用精神力把丑东西勾出来。 以虞露白的经验看，丑东西抓她就是因为它能感知到精神力，或许潜意识中认为她十分重要，而且如今这种情况，丑东西指不定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偷窥呢！ 通过精神力，光线依然无法再限制视觉，精神触丝诚实地将所到之处的画面传输到脑海中，然后像3d建模那样呈现出来。 也因此，她“看”到了右后方的某处岩壁中间诡异的凸起。 再靠近去看，就会发现那是一个光溜溜的大脑壳。 紫色的脑壳皮肤皱巴巴，奇异地融入岩壁，不细看就会忽略。 一看到这标志性的肤色和肤质，虞露白就确定了，背后作怪的正是上次带走她的“丑东西”。 说起来它的存在也十分特殊。 在其他洞穴生物都有族群、繁衍生息的情况下，孤零零一只的丑东西是个明晃晃的异类，并且在上次的“祭祀”中，可以看出其他洞穴生物对丑东西的态度是恭敬、敬畏，甚至隐隐以它为主的。 这就更让她迫不及待想要试探一下丑东西的秘密了。 因此虞露白毫不犹豫——用精神触须“pia”的一下抽在大脑壳上。 丑东西浑身一震，接着那双赤色的诡谲双眼便毫不犹豫地看向她，双眼中尽是凶残与愤怒。 虞露白趁机又给了它个大比兜！ 动静大的最前方的唐、肖两人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本来想按兵不动的，所以才在第一次出声的时候假装听不到，第二次的巴掌声响的整条甬道里都回荡着清脆的皮肉拍击声。 两人只能紧张地拔枪，背靠背做出攻击姿态。 丑东西此时却想不了那么多，胸腔中鼓胀的怒火近乎将它燃烧殆尽，火山口汹涌的岩浆已然无法再忍耐。 唐晓森只看到身后一道黑影从岩壁中窜出，径直扑向队伍最后。 等等、那里是——！ 怪物的速度极快，快到只来得及开一枪，甚至不清楚那枪是否有伤到它，眼前再次一暗，视线中已经失去了它的踪影。 和它一同消失的，还有队伍最末端的少女。 虽然心中决定将少女当做引诱怪物出巢的诱饵，然而真的看到少女在她眼前再次被怪物绑走的画面，唐晓森的心中依然十分愤怒。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上次怪物虽说没伤害小鱼，鬼知道这次还是否一样！毕竟这怪物离开的时候看上去挺生气的。 可不生气吗！莫名其妙挨俩大比兜。 两位队长交换一个眼神，领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按照他们上次的经验，怪物离开后，队员们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时间大概三分钟，这一路上，只要他们不碰见其他怪物，那就是安全。 只要撑过三分钟就好…… 不信鬼神的唐晓森也忍不住祈祷，然而事情发展往往不会顺心。 前方甬道中传来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拐角岩壁上投射出扭曲而庞大的影子…… 唐、肖两人的心不可抑制地发冷，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第66章 「魔窟」(十七) 当虞露白被丑东西用尾巴拖着，粗暴地疾驰在岩壁间的虚幻通道中时，并不清楚队友们正陷入最艰难地境地。 ——队伍仅剩战力为2，而他们所面对的则是更加庞大、攻击力更加可怕的蜥蜴人。 黑压压的高大影子将前进的甬道堵的严严实实，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们和蜥蜴人的体型比较，就像是小孩和巨人。 不过庞大的体型有好有坏，好处显而易见，而坏处则是太过巨大的身体十分笨重，在本身狭窄的甬道中也施展不开，要时刻注意着力气，否则不小心弄塌洞穴就同归于尽了。 即便如此，两人也应对得十分艰难，一边要保护完全失去了警惕性，甚至想找蜥蜴人谈天说地的队友，一边又要防备不知道会从哪个阴暗角落里抽来的尾巴亦或是爪子，同时还要提防听到动静往这里赶来的其他怪物。 一时间心力交瘁，内衣湿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作战服也不可抑制地出现了破损，露出里面翻卷的血淋淋皮肉。 从未觉得三分钟如此漫长…… 唐晓森只感到胸口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咳嗽一声，咳出带着肉块的血水，口腔里、头盔中满是血腥味——那是刚刚为了救一位差点被拦腰咬断的队友，而被愤怒的蜥蜴人疯狂追赶，最终以对方一尾巴抽在她胸口为止。 身体越来越沉重，视线逐渐模糊，耳边回荡着自己的粗喘，唐晓森眼睁睁看着一只利爪向她袭来，尖利的指甲划破黑暗，锋锐的光芒即将把她撕碎。 然而下一秒，那只爪子就在她面前炸成一团血花。 唐晓森怔愣回头，身后，秦恪脸上挂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锋利表情，宛如一把出鞘的刀，在平时用锈迹斑斑的憨厚外表伪装，关键时刻出鞘的刀光却足以撕破黑夜。 唐晓森又咳出一口带肉的血水，唇角却勾起快意的笑容。 三分钟，到了啊…… 到了虞露白那儿，游戏仿佛一下子就从地狱模式跳到了简单模式。 大抵是给了丑东西两个大比兜的缘故，丑东西的动作格外粗暴，无论是尾巴卷住腰部的力度，还是奔跑时不知是不是故意乱甩的尾巴——虞露白自然更倾向于是故意的，毕竟跑起来甩尾巴正常，但是次次都甩在墙上就很明显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精神力防护罩一开，不仅让丑东西瞬间失去了对她的感知，还硬生生地在被圈得发疼的腰部隔开空间，期间尾巴还和她犟，又被坏脾气的少女给甩了俩大比兜，直接给它扇懵了。 丑东西也不敢再作死，就怕又挨比兜，到时候肿着脸去见小的们，它「魔窟」第一怪的脸面何在！ 丑东西不作妖，日子就更舒服了，速度快了可以降，尾巴圈着不舒服还能从空间掏出一辆可以躺人的小推车（本来是运送伤员的），让丑东西用尾巴勾住其中一端，直接拉着她走，期间只要动动手指戳它一下。 这次过去祭台的时间可比上次久多了，虞露白悠哉悠哉地躺在小推车上，手环里播放着早已下载好的动画，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前方丑东西的吱哇乱叫在防护罩和防打扰的双重干预下，一点儿没传进耳朵。 如果虞露白听得到并且听得懂的话，就能知道丑东西骂的实在脏。 没见过世面的丑东西，脑子里怎么就有这么多词汇量？ 看完两集动画，祭台到了。 到了自己的地盘，丑东西的胆子一下就肥了。 未经允许，没有提醒，一下就把虞露白连人带车往石台上扔。 虞露白手忙脚乱收东西，双手抱头防止自己摔晕，顺便又给了个巨响的比兜。 无形的圆球在石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掉下石台，直到碰到岩壁才缓缓停下。 里头虞露白没受伤，但也摔得不轻，愤怒地站起来瞪着上方洞口因为挨巴掌而显得呆滞的丑东西，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不过，精神触须融合成一个巨大的巴掌，对着丑东西兜头扇下。 丑东西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变化，想躲，哪成想这次的巴掌和先前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整只怪都被巴掌拍倒在地。 愣了好半晌，捂着脑门，委屈地瘪了嘴，然后又换来一个巴掌。 丑东西屁滚尿流地缩回洞穴，缩头缩脑得汗毛都不敢露出来一根，生怕再挨个巴掌。 其他怪怎么还不来啊…… 丑东西委屈，丑东西流泪，丑东西抱头痛哭。 视线中不再有辣眼东西作祟的虞露白心情好了许多，又掏出床铺，打开手环，继续美滋滋地看动画。 哦哟，小猴子真厉害，大闹天宫还能封官，被压五指山下五百年还能成佛，就是在死秃驴面前憋屈了点儿。 取经四人，咱猴哥一拖四，其他三个，寡言的沙，好色贪吃的猪和懦弱的他。 虞露白啧啧称奇，津津有味，心情跟着剧情起伏而波动。 老实说在面对一洞穴的怪物时心率波动都没这么大，哦，除了丑东西，毕竟长得实在抽象。 这次等待的时间也比上次要久，合理怀疑是丑东西来早了，因为挨了大比兜所以气的上头不管不顾了之类的…… 又看了两集，虞露白猜测时间应该差不多的，于是关掉手环，悄悄修改了组成防护罩的精神力，剔除掉一部分隔绝声音的精神力。 于是她便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同时，外界也会捕捉到她的声音。 因此行事需要更加小心，为防止自己站累了，还找了个远离石台的位置靠墙坐下。 果然不出所料，坐下没多久，耳畔便传来大片密集的脚步声，各式脚步汇聚成奔向大海的浪潮，向这里汇聚而来。 最先出现的是成群的变异鼠群，它们没有捕捉到人类，因此带来的是其他洞穴生物的尸体。 无羽鸟紧随其后，爪子上同样勾着其他洞穴生物的尸体。 然后是类人、蚁群、洞穴人、更丑东西等等，最后出现的则是蜥蜴人。 它们这次可是大丰收了，肩上扛着、爪子上勾着晃悠的条形尸体。 虞露白一数，发现特卫队除她之外的全在这群蜥蜴人手里，包括两位队长。 不是，这么不经打？（站着说话不腰疼） 探头探脑去观察，发现最前方被体型最大的一只蜥蜴人扛在肩头的肖路野手指一动，比了个手势。 虞露白记得，这是特卫队中表示“静观其变”含义的手势。 手势被从前往后传递下去，虞露白松了口气。 装死啊，幸好是装死！ 蜥蜴人沐浴着其他生物艳羡贪婪的目光，洋洋得意，昂首挺胸。 随着无羽鸟盘旋在祭台上空，爪子上的血肉噼里啪啦往下砸，其他怪物们也纷纷将手中的猎物往下扔。 虞露白打开手环，对着对面岩壁投影了两个巨大的字—— 【快走！！！】 第67章 「魔窟」(十八) 甚至来不及思考，在看到投影的一瞬间，身体比思想快一步，一个翻滚，人便下了石台。 背靠岩壁，首先环视石台，发现队友们一个不落，各自下了石台，寻找藏身之地。 接下来，根据投影的位置，哪怕视线中并未出现少女的身影，凭借着对她的了解，唐晓森依然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大概是开了防打扰吧……心中虽然是如此想的，却有一种怪异涌上心头。 然而情况危急，即便是并不清楚此处洞穴的作用，少女足足加了三个感叹号的提示也足以叫她升起警惕之心。 想要最快了解当下的情况，眼前有个捷径。 借着无羽鸟翅膀拍打的动静，唐晓森脚步鬼魅地走到少女身边。 伸手去摸，指尖首先接触到一层如同薄膜般的阻力，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如同她的错觉——正当她想要深入思考时，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强势突破大脑，橡皮似的擦除了刚升起的好奇和怀疑——冰冷的作战服经由指尖传递，竟让她莫名感动。 用气音再次确认：“小鱼？” 有什么东西在手臂上点了两下——约莫是她的手指——唐晓森松了口气，继续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虞露白：“大概是洞穴生物祭祀的场所，它们会把血肉先给石台上方的石头，然后石头会改造强化怪物们的身体，上次它们就进化出了视力。” 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一点儿没隐瞒，声音冷淡平静，仿佛刚才催眠了唐晓森的人不是她一样。 唐晓森听完，也没追问她是如何知晓的，总归是上次分散时的事。 拧眉思索，抬头去看石台上方，果不其然在黑压压的无羽鸟群中，隐约窥见一点儿灰扑扑，但是散发着红光的影子。 应该就是虞露白说的“石头”。 如此特殊，简直就像开卷考还告诉你答案——明晃晃地表示“石头”或许就是「魔窟」本体，即便不是，也该和「魔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能再放任这样下去，”她说，本来怪物战力不低，再进化一次，他们都可以团灭了，“得想个法子阻止。” 虞露白满不在乎：“你去呗。” 反正想让她上是不可能的，不说上边每个洞口虎视眈眈、密密麻麻的怪物，鬼知道碰了“石头”后会不会触发自我防御机制？ 反正虞露白是给自己弄了个自我防御机制，就防着哪天自己要是陷入无意识、不可控状态，自我防御机制能救自己一命。 唐晓森没理会少女，而是贴着岩壁寻找其他队友去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你在这好好待着，保护好自己。” 虞露白：“用得着你说？” 一有危险她不是躲得比谁都快？ 唐晓森无言，离开了。 一群人不知商量出个什么，总之等虞露白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进攻了。 一枪能量弹直直射入鸟群，天空之淅淅沥沥地下起一场血色雨雾，无羽鸟的尸体炸成一团血花，血水雾气般迸溅在四下。 怪物群中响起惊慌、愤怒的各式鸣叫，长且怪异的尾音响彻整个洞穴。 无羽鸟拍打着翅膀慌不择路，黄色的双眼凶狠逡巡，寻找着袭击者，布满密密麻麻细小利齿的鸟喙大张着，因找不到袭击者而恼羞成怒地啄咬岩壁，硬生生将岩石啄出碗口大的伤痕。 没找到袭击者，却等来了第二枪。 又是几只无羽鸟闪躲不及，在能量弹高效强力的攻击下化作血雾。 无羽鸟愈发愤怒，却已然知晓能量弹的厉害，不敢再聚集，而是四散着、零零散散地飞翔在洞穴上空。 至少不会再一死死一群了。 无羽鸟老大如此得意洋洋地想到，然而看见祭台上落着的族人新鲜尸体，眼神便愈发阴狠，一声长啸，族人们便在它的领导下有序组织巡逻。 终于，第三枪到来！ 早已有了准备的无羽鸟眼神得意，旋转着身体躲开那颗子弹，正想顺着子弹轨迹找到袭击者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老大惊恐着急的叫声。 怎么了？ 无羽鸟满脑子问号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正是“神石”，它躲过了那一枪，子弹将落在了“神石”上…… 不、不可以！它可以死，“神石”却不能有丝毫损伤！ 无羽鸟扑扇着翅膀妄想追上子弹，然而它不知道，能量弹的速度差不多是音速的100倍，即m\/s，是无羽鸟的200倍，哪怕是「魔窟」中最快的生物都无法赶上。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能量弹地攻击无法对“石头”造成损伤，却成功让它从半空中掉落，紧接着便被某位队员开着防打扰眼疾手快地捡走，身体一个翻滚，便隐入黑暗当中。 当它不再发光时，看上去真的就宛如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头，灰扑扑、坑坑洼洼的粗糙外表，丑陋的石皮让人失去再看第二眼的欲望。 当它被握入掌心时，某处尖锐的棱角极有存在感，若非手上带着战术手套，非的留下痕迹不可。 想了想，虞露白脱下战术手套，白皙的手掌经过良好保养，没有乱七八糟的茧子，没有乱糟糟的毛发，白皙、修长、嫩生生。 唐晓森恍然看到那只手在黑暗中似乎在发光…… 突然一阵心痛，没由来感到愧疚…… 这样的人，应当穿梭在衣香鬓影的酒会、在豪华游轮上享受日光、被成群仆从簇拥，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而不是行走在黑暗洞穴，与危险怪物周游，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摇摇头，甩走脑子里诡异的幻影，唐晓森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流露出微不可察的畏惧。 ——可怕的能力。 长长舒了口气，唐晓森心尖揪起，在紧张的氛围之下，额角也冒出薄汗，捏着石头，轻轻将它放入少女掌心。 石头与掌心接触到一瞬间，骤然放出一阵耀眼的白光，紧接着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 白光刺的在场所有生物都忍不住闭上了眼，唐晓森还试图勉强自己，直到眼球生疼，眼眶中止不住地流泪，才不甘地闭上了眼。 可恶！ 不知持续了多久，唐晓森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揉着还在流泪且通红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卧倒在地的身影。 几乎无法控制音量地惊呼：“小鱼？！” 眼前，昏迷的少女毫无知觉地躺在地面，手心被石头牢牢粘住，一闪一闪地发出规律的白光。 唐晓森视线不清，跌跌撞撞地靠近少女，伸手推她。 虞露白毫无动静，昏的无知无觉。 祸不单行，上方洞穴中，那些愤怒的怪物们已然发现了他们的身影，熊熊怒火燃烧着本就不多的理智，双眼恶狠狠地怒视着老对头们。 战斗，一触即发。 第68章 「魔窟」(十九) 虞露白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清楚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幻。 然而看着由冷冰冰的金属制造、除了满眼生冷的银白外的建筑，依然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种寒意。 银色金属光亮如新，眼前的铁门高大森严，同材质的围墙大约3米高，虞露白站在围墙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矮人。 ——简直像个囚笼。 铁门左侧挂着同样材质的牌匾，上面书写着奇怪的、她不曾见过的文字，扭曲得像蝌蚪，又方正得如同方块。 虞露白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种文字。 然而当文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大脑却奇异地理解了含义，甚至脑海中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读了一遍。 她不清楚发音是否正确，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识字”。 ——上面写的是：【孤儿院1139】。 孤儿院？1139？，孤儿院好理解，1139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孤儿院的编号？ 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毫无头绪地思考一会儿，虞露白摇摇头决定放过自己。 当她伸出手试图推开铁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虞露白一惊，连忙回头。 身后没有影子，光线直直穿过了她，完全没受到任何阻碍，似乎她在这个世界中被完全抹消的存在感。 伸手做出推门的动作，果不其然，指尖直接穿过铁门。 虞露白收回手，犹豫的几秒，最后直接穿过铁门，走进孤儿院中。 铁门内同样是一个由冰冷金属建造的世界，充斥着视线的银白色，看久了甚至会让人的眼睛产生幻痛，日光神奇地并未被金属外墙反射，而是如同被吸收了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儿余晖。 然后越靠近外墙，就越能看到热浪扭曲了空气，近乎具象化的热气蓬勃上升。 极致的热和冷之下，居然叫她错觉般地感受到体表温度的变化。 孤儿院由三栋主要建筑和一栋次要建筑组成——从建筑高度就能直接区分——主要建筑高耸入云，屋顶直入云霄，目测楼层在100层以上，而次要建筑与之相比就要矮的多了。 虞露白数了一下，次要建筑共16层，在超过百层的主要建筑面前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而且次要建筑上写着【综合楼】三个大字，而主要建筑则有着同样作用。 ——【宿舍楼】。 虞露白看到的第一反应：可怕的人数。 至少3x100层楼的居住人数，或者说是孤儿人数，就算一梯一户，每户住2人，里面也至少有1200名孤儿。 而一梯一户根本不可能，又不是锦绣华庭！ 主要建筑为三栋宿舍，也就说明除去居住外的一切行动，都会在仅有的一栋综合楼中完成，包括上课、吃饭、运动…… 等等，孤儿院有以上活动吗？ 虞露白短暂地疑惑了一秒，一直以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生活都叫她的社会阶层完美属于其他人口中的上流社会，虽然也是个孤儿，但有钱的孤儿和没钱的孤儿可是两码事，家庭条件注定了她不会为钱财担忧。 虽然很不想承认，在任何社会，有钱几乎可以解决人生超过80%以上的问题。 站在综合楼下，抬头去看建筑顶部，吞噬了日光的外墙并未反射刺目光芒，而是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明光。 虞露白懒得爬楼，试探的释放出精神力，然后惊喜地发现精神力居然可以使用，因此兴高采烈地伸展精神触须慢慢钻入综合楼中。 综合楼中的一切透视地在眼前铺陈开来。 破案了，孤儿院1139确实有以上几种活动。 综合楼的1~10楼为教室即教师办公室、教师宿舍，也可称之为“学校”，此时应该是上课时间，教室中密密麻麻坐满了学生； 再往上，连续3层为运动休闲场所，包括各种球场（篮球、网球、羽毛球、乒乓球……）、操场以及一个巨大的、目测可以容纳超过2000人的礼堂； 最顶部的3层则为食堂，有什么美食她不清楚（因为没见识过），但是看上去很高大上的样子，而此时，食堂中没有一个人…… 虞露白看完，居然有点儿羡慕了，丰富的课外活动、优秀的基础设施，以及占了三层楼的食堂，这不比她天天喝营养液，偶尔还要被难吃的水煮菜荼毒香？ 已经毕业的少女懒得看一群活力四射青少年的校园生活，在本该活力四射念大学的年纪，她却选择成为社畜，如今身上早早染了班味，每天早上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地坐在工位，最期待的时间是下班前的十分钟。 心情不大好的虞露白“呿”了声，翻着恼怒的白眼离开了综合楼。 接着又去宿舍楼闲逛一番，发现三栋宿舍楼构造大同小异，一层十房，四人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住宿条件属实不错了。 侧面也可以反映出社会发展程度很高，至少有钱。 到了此时，虞露白依旧搞不明白石头把她弄进幻境中来干嘛。 就为了让她羡慕嫉妒恨？没这么无聊吧？ 无所事事地在孤儿院闲逛起来，又继续解锁了平房仓库和一片荒芜的废弃碎石地。 嗯，废弃碎石地？？？ 孤儿院里有这种地方属实是神奇了——虽然这么吐槽着，虞露白的脚步却诚实地往碎石地中走去。 早她一步进入的精神触须已经将碎石地中的情况展现在脑海中。 里面有个小孩。 这场景，简直就差在脑门上贴着“此处有异常”了，放在rpg中妥妥的触发事件npc出场地。 仗着自己半透明，没人看得见自己，虞露白大摇大摆地往碎石地中走去，绕过一块嶙峋巨石，小孩就蹲在巨石后。 那是个小男孩，脏兮兮的脸、破旧的衣衫、露出大脚趾地开胶鞋子，浑身上下写满了和有钱孤儿院格格不入的穷酸。 他正在哭，呜咽声被风送入少女耳中，画面让她幻神某些恐怖片开端。 其他孩子都在上课的时间，他却一个人蹲在废弃的碎石地里哭。 蹲在石头后显得好小，短一截的袖子下露出瘦巴巴的手腕，上面还凝固着一层陈年老泥。 是个脏脏包、爱哭鬼、穷酸小孩。 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只奇形怪状的布娃娃，通身深沉的紫色，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布料皱巴巴的，像老头的皮肤、枯死的树皮。 布娃娃的外形…… 虞露白拧眉，眼底的漫不经心渐渐沉下去，露出了冷漠淡然的底色。 哪怕知道小孩听不到：“喂，小孩，你在哭什么？” 小孩突然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 有一瞬间，虞露白几乎以为小孩可以看到她，然而下一秒，小孩就失落地垂下头，抱着娃娃流泪。 虞露白心中犹有怀疑：“小孩。” 小孩没反应。 “小孩？” “……” 重复试了许多次，虞露白不得不承认，小孩确实看不到她的存在。 又哭了一会儿，小孩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虞露白原地思考几秒，最后拔腿跟上。 跟着npc可以触发任务！ 第69章 「魔窟」(二十) 这小孩似乎是被其他孩子孤立了，孤儿院的员工似乎对他也并不友善。 在小孩离开碎石地，却并未选择回到宿舍或是教室，而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孤儿院中，像个没有根的游魂，不知来路，也没有归途。 更多的时候，小孩会找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双手抱膝蹲下，背对着外面，怀里紧紧抱着丑兮兮的玩偶，像是完全把自己和外界隔绝。 ——这也能解释为何在上课时间，小孩一个人躲在碎石地哭，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寻找。 大概是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而老师们也并不想花费额外的精力去关心一个他们不喜欢的孩子。 然而在跟着小孩一段时间后——特指放学吃饭的时间中——虞露白将以上的推测全部推翻了。 并非是孤立，而是比孤立更严重、更可恶的欺凌。 那些还不拥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孩子们，却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对自己的同龄人释放恶意。 幼童的恶意天真且残忍。他们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别人产生什么影响，只是本能地追随年龄更大的孩子，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 而那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们，他们的三观正在逐步形成，他们的恶意更为粘稠黑暗，知道自己在作恶，并且深深沉迷于霸凌他人的行为，这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能力大到可以掌控别人的人生。 而教职工和孤儿院的员工们呢？ 哪怕大孩子们在人来人往的食堂中当中把残羹剩菜泼在小孩身上，哪怕一位老师正从此经过，也只是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在得到孩子们敷衍的：“不小心。”之后，就仿佛没看到孩子身上的剩菜汤汁一样，施施然越过了他们。 这期间，无论是其他孩子，亦或是来吃饭的教职工，都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所有人默契地略过了这一方小天地，欺凌的画面似乎就此隐身。 就连随时等候在一旁的服务机器人，都在孩子们离开后才上前收拾地上的残渣。 看到这一幕，虞露白皱起了眉。 偌大的孤儿院中，没有一个人对小孩抱有善意，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甚至包括机械造物。 仿佛，在程序中就刻入了“不能可怜他”的代码。 但要说愤怒、怜惜之类的情绪是没有的，虞露白不是一个擅长共情的人，她不会高高在上批判其他人对小孩的欺凌行为，也不会瞧不上小孩被欺负时的沉默。 因为这事跟她没关系。 她不在乎，也不想了解——若非被石头拉入幻境，现实中看到别人被欺负的场景，虞露白属于周围那些看热闹都嫌累的路人甲。 学校周遭的小巷总滋生着少年人的黑暗，打架、威胁、勒索甚至是抢劫层出不穷、屡禁不止，每隔2米一个的摄像头只是让这群年少的犯罪者学会了在犯罪时遮挡面庞和身形。 贵族女校中也到处充斥着霸凌与轻视，只是比起男生，女生间的、特别是贵族女生间的霸凌则更隐晦。 落在身上如芒在背的目光、不知从人群中哪个角落传来的嘲笑讽刺、面对面时把你当透明人的态度、永远落单的你自己……这些隐晦的霸凌足以逼疯一个人。 没人是凶手，又没人不是凶手。 虞露白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因为那就是她曾经遭受的一切。 不过幸运的是，虞露白拥有强大的内核，她的认同感并非出自于外部，而更深入于自身。 当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突然听到有个姑娘小声地说她：“神经病，疯子一个。” 精神力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位少女，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生的娇俏又可爱，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可爱的淑女会当着她的面骂她神经病。 而谁也想不到，虞露白的做法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她：“你骂我？” 少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在上流社会习惯了身边虚伪假面的少女想不到，虞露白居然当众撕破脸皮，一点儿面子没给她留！ 很快这件事闹大了，虞露白坚称自己的心灵遭受极大创伤，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不佳，甚至特别想上天台看风景。 虞露白不依不饶，为了不让少女背上处分，少女的母亲从家中赶来，最后赔偿、当众道歉一条龙。 后来，少女成了第二个她，因此其他人觉得她太蠢了。 虞露白听到后，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因为当场就报了），也没有敌人倒霉的幸灾乐祸。 她只觉得无聊，无聊的学校，无聊的人类，无聊的霸凌，无聊的人类如此热衷无聊的霸凌游戏。 小孩被欺凌的画面短暂地将她送回那个蝉鸣凄切的燥热午后，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原来那时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清楚到霸凌少女被质问后惊慌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原来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以前太迟钝，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在乎。 然而最无力的是，她救不了小孩，只能亲眼看他一步步走入深渊。 * 暗子原本不叫暗子，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来到孤儿院后，他就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暗子”。 “暗子”最直接的含义是“黑暗之子”。 暗子被取这个外号的原因也很简单——暗子有一个连环杀人犯父亲。 在父亲杀死人生中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他母亲之后，暗子向调查队举报了自己的父亲。 调查队在家中搜出许多凶器、染血的衣物，甚至还有部分受害者的内脏、肢体，被抓后，父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很快被判处死刑。 父亲死后，暗子被送入【孤儿院1139】。 离开了家暴狂父亲的暗子本该开启新生，却没想到孤儿院中有个小孩是其中某位受害者的家属。 单亲母亲辛苦养育儿子，在某个深夜下班后被到处寻找猎物的暗子父亲看中，尸体被肢解成大大小小30块，抛尸在下水道中。 那个孩子一直关注着案件进程，因缘巧合下知道了暗子的身份，于是在凶手死后、胸中愤怒依然无法疏解的孩子决定将一切发泄在暗子身上。 在孩子的眼中，暗子生来就有原罪，他的罪，就是拥有一位杀人犯父亲。 暗子的身份很快便在孤儿院中传播开来。 年幼无知的孩子们随大流辱骂嫌弃暗子，给他取难听的外号；年纪更大一点儿的青少年则在他身上发泄生活的不公，殴打使唤变成常态；而本该作为保护者、引导者的工作人员却默契地无视了这一切。 暗子被从宿舍楼中赶出来，因为大家宣称害怕他继承了来自父亲的杀人犯基因。 于是暗子搬到了孤儿院偏僻角落里的小平房，在仓库中的杂物间里收拾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然而每次干净不了多久，总会有人粗鲁地闯入房间，将一切都翻乱，然后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离开。 在孤儿院中，暗子不能去上课，不能去运动，唯一可以去的公共场合就是食堂，即便如此，他也很少安静地吃完一顿饭，总会被这样那样的“意外”打断。 穿最破的衣服，用别人挑剩的物品，肚子永远吃不饱，孤零零得像个游魂。 只有手里的娃娃陪着他。 娃娃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70章 「魔窟」(二十一) 娃娃是暗子最好的朋友——起先这位特殊的“朋友”是他抱在怀中毫无意识的布偶，后来逐渐的，娃娃拥有了生命，会思考，能对话，甚至试图伤害其他孩子。 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不仅没让他们感到害怕，反而引起了新一轮的嘲笑。 “真可怜，和娃娃说话！” “没有朋友一定很孤单吧。” “大家都离他远一点，他爸爸是个杀人犯！” “就是就是，说不定跟他爸爸一样是神经病。” 就连员工们，在心理评估后，暗地里讨论他：“唉，可怜的孩子，年纪小小居然确诊精神分裂了。” “都是被他那个爸害的，说起来这孩子也无辜……” “听说还是他去举报了他爸呢！” 这群人说着说着，最后居然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开始怜悯起暗子，就仿佛，曾经漠视暗子艰难处境、默许其他孩子们霸凌暗子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好像嘴巴里说几句可怜暗子的话，就可以将过往通通抵消。 一群人假惺惺地说完，对视一眼，纷纷舒了口气，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却没发现，办公室的门外，靠着个小小的身影，怀里抱着只脏兮兮的丑娃娃。 干瘦的手指捏皱了娃娃的布料，暗子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发呆，种种疑问涌上心头。 原来他是无辜的吗？那为什么大家还要欺负他呢？精神分裂又是什么呢？ 年幼的孩子不懂成年人的复杂，却将这些话记在了心里，眼底逐渐燃起某种亮光。 于是在下一次，他又一次被人在食堂拦住路的时候，暗子抬起头，十分坚定地告诉眼前的人们：“我是无辜的。” 面前的孩子用充满着仇恨地目光怒视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无辜？” “哈哈哈哈哈——你只要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就绝不无辜！” “我妈妈难道就不无辜吗？她难得就活该被杀？你要记住，你这辈子都欠我的，你要用一生来赎罪——为你的血统！” 说着说着，孩子红了眼眶，发出来可以被称之为“悲鸣”的声音。 小小的暗子尚且无法理解复杂的情感，看着眼前不陌生的孩子，心底头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怨恨，也是头一次，他记住了孩子的名字。 ——洛洛。 洛洛说，他的存在即原罪。 “可是单老师说我是无辜的……”还是有点儿委屈，暗子底气不足、带着哭腔地反驳。 洛洛敏锐地发现了正好经过的单老师，冷笑着质问：“单老师，您觉得他无辜？” 刷—— 顿时，所有人都目光都汇集在单老师身上。 单老师背后冷汗噌一下就冒出来了，成为众多注视的中心，最刺目的还是洛洛和暗子的，单老师当众被架起来火烤，一个是实施霸凌的受害者，一个是凶手之子、无辜的孩子。 单老师后悔自己为何要多这几句嘴，现在好了吧，她该怎么回答？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讪笑着否认：“这个，老师没说过这话吧？” 虽然很心虚，但是暗子已经受了这么多委屈，应该也不在乎再多受一点儿吧？ 怀着微妙的恶意，自私的老师干脆否认了年幼的暗子，又无视了孩子群中猛然爆发出来的嘲笑，目不转睛地离开了。 恶意的讽刺、刺耳的嘲笑，人群的喧闹被远远抛在身后，单老师保持着温柔亲切地笑容，神情未变地走出了食堂。 从始至终，都未曾听到暗子的声音。 ——他又一次变回了那个沉默着任人欺凌的小孩，眼底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 暗子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哪怕大家都清楚他是无辜的，也并不会因此停止欺负他啊。 原来，他生来就是有罪的…… 从此之后的暗子更加沉默，终日游荡在孤儿院的角落，就连在食堂都甚少见到他。 他总在人群到来之后才会吃点剩菜，远远见到人就会避开，像个不想融入人类社会的孤魂野鬼。 渐渐的，因为找不到他，其他人逐渐遗忘了他，除了洛洛还在锲而不舍地找他麻烦外，其他人已渐渐不再来刻意寻找，路上碰到也大多无视。 虞露白却发现了，暗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他越来越频繁地与娃娃说话，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就好像娃娃真的能回应他那样。 情况发生突变的那天，是一个普通的、风和日丽的午后。 暗子待在自己的小房间，叽里呱啦地和娃娃说着话。 一阵风突然闯入室内，悄悄吹开了充作门的帘子，暗子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热，脑袋晕晕沉沉的，本该叫他通体凉爽的风，此刻却加剧了体内的燥热。 暗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去医务室看看，没想到视线旋转，天地翻倒，最后出现在眼中的，是越来越近的地面。 他的耳边切切实实地响起“朋友”的声音：“绵绵——！！！” 虞露白见状，顿时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次，娃娃是真的开口说话了。 并非错觉、并非虚幻，而是真的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口说了话。 虞露白的精神力感知到了，丑陋娃娃的大脑中出现了一颗小小的核——人类的大脑中也有一颗这样的核，大小不同，活跃程度也不同，这是人类拥有精神力的象征。 是的，人类同样拥有精神力。 不仅仅是人类，动物也同样，只是体型庞大的动物精神力更强大，而体型小的，例如蚂蚁，精神力只有米粒的四分之一。 世间万事万物，只要拥有生命，都有精神力。 精神力存在，想要使用它，却需要激活，而如今的科技水平，并不足以创造出激活码。 当前社会对精神力尚且处于了解阶段，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却无法使用、探测，也掌握不了开发的手段。 虞露白从医院醒来后就可以感知到精神力，随着使用程度愈深，记忆中也逐渐出现了精神力的各种使用方法和修炼手段。 就像她本来就有这项技能，只是因为失忆而遗忘，又随着熟悉事物出现在眼前而逐步恢复了记忆。 话说回来，丑娃娃的大脑位置确实出现了一颗代表精神力的核。 这说明，娃娃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 怎么会？她从头到尾都跟着暗子，确定以及肯定在十分钟、不、就在暗子昏迷之前，娃娃绝对是普通的布偶！ 难不成问题出在昏迷上？ 还没等虞露白思索更深，杂物房内猛然狂风大作，飞沙扬起，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猛烈的精神力扩散开来。 属于其他人的精神力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入侵，虞露白并不好受，更别提这股精神力十分狂暴，狂暴程度甚至超越了「蛛母阿潘」。 顺着精神力看去，竟然发现一切的源头是昏迷的暗子。 他的身上爆发出一股又一股如同用不完那样的精神力，极度狂暴，也极度危险。 虞露白知道，再不作疏导，这孩子会陷入暴走，最终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 似乎这种情况叫…… 脑袋里有个温柔飘渺的女声悠悠说着，低垂着头轻轻抚摸虞露白的脑袋，看不清她的全脸，只能看到勾起的唇角。 “精神力狂暴的时候就需要作疏导了，要不然人会陷入疯狂，破坏视线所及的一切，我们把这种情况称为——” 女声和虞露白自己的声音猛地重合。 “暴乱期——” 第71章 「魔窟」(二十二) 精神力不曾觉醒之前，无法使用科技手段检测——当然，这并不表明未觉醒就是没有精神力。 所谓“觉醒”，即随着年龄发展，精神力发展出天生的攻击手段和属性，同时，精神海彻底填满，从此以后，一直到死亡，都是全盛期。 而觉醒之前的精神海只会被填满一半，甚至更少，也无法使用精神力，它就像存在于身体内部的一个器官，拥有，而无法被使用。 直到觉醒。 大部分人的觉醒时间在6~10岁，也有些人会更晚一些，这也代表ta的天赋更好，因为精神海更为广阔，前期填满精神海所需的精神力也更多，准备的时间也更久。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也会在10~13岁之间觉醒，超过这个时间段的，是罕见的个例，这些人无一例外为帝国作出了杰出贡献，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不过也因此，因为精神力太过庞大，觉醒时更容易陷入暴乱期，一旦没有外力协助疏导，大多数会陷入堕落，无差别攻击周围所有活物，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一切，是虞露白在医务室偷听几位着急的医务人员才知道的。 暗子的精神力暴乱没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孤儿院中自带的精神力探测仪感知到，尖锐的警报响彻上空。 工作人员的效率很高，没几分钟就找到了晕倒在杂物间的暗子，几个实力强大的安保人员顶着狂暴的精神力罡风，硬生生把人拖到了医务室。 几个医生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本身实力不济，要不然也不会被分配到偏僻小镇的孤儿院中。 而且谁也想不到在这样偏僻近乎荒芜、贫穷且落后的小镇中，居然能出这样一个堪称天才的小家伙。 要知道，暗子已经12岁，还有3个月就要过13岁生日了！ 这种天赋，哪怕放在首都星，也足以被称作一句“天才”。 “着急也没用，咱们已经通知守护者了。” “可是现在小孩的精神力如此狂暴，指不定就陷入暴乱期了！” “现在担心装给谁看？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人家！” “你！我还不是为了大家……” 几位医务人员说着说着语气愈高，推搡起来，动手间越来越大多声音吵得里间昏迷的暗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身侧，不知是被哪个好心人捡来的丑娃娃放在一边，见到暗子皱起眉头，娃娃红到发黑的眼睛突兀地一眨。 越来越盛的红光从那对眼珠中涌现，无机质的双眼中居然出现了人性化的杀意。 娃娃腿一抽，接着竟然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身形不断拉长变宽，一身皮肤膨开了也依旧皱巴巴的，跟枯死地老树似的。 它已经有了日后「魔窟」中丑东西的模样。 长尾拖曳在身后，丑东西摇摆着身子，跌跌撞撞却坚定地走向门外。 虞露白没跟出去，她已经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传来几声短促的尖叫，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丑东西迈着顺畅许多的脚步走了回来，身上遍布淋漓鲜血，成串的血珠顺着皮肤的褶皱处往下淌落，一步一个血脚印。 丑东西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似的，表情生动了许多，站到病床前，盯着暗子直勾勾地笑。 虞露白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这丑东西面相都变了，丑陋中还带点猥琐，猥琐里还夹点变态。 拧着眉别过脸，不再看愈发辣眼的丑东西。 “守护者”来的很快，他们是专门负责关照b+级以上精神力者的官方机构，集医疗、护卫、教导等各种功能于一身。 因为孤儿院1139通报时就表明了一个即将过13岁生日的少年正在觉醒期，对于至少300年不曾出过这种天才的小镇来说，暗子如今的情况是重中之重，很大程度上甚至能被上层政客当做政绩。 因此此时派来的守护者整整10人，4名医师，6名护卫，到了地方还有3个b+级向导在等他们。 可以说，为了暗子，守护者几乎出动了这座城市的最高待遇。 幸好来了6个护卫，因为人群一到达医务室门口，就看到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门口。 血流了一地，尸体七零八落，可以看出来下手的人狂暴、没有同理心，其中一个人死不瞑目，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场面十分惊悚可怖。 院长的心猛然一抖，脸色顿时惨白。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觉醒期的暗子已经逐步进入暴乱期，出现了杀生行为。 正当他擦掉额头渗出的汗珠，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守护者中的领队将他护在身后。 “你先离开这里。” 院长就犹豫了几秒，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他得赶紧回宿舍收拾行李，说不定暗子已经进入暴乱期了！ 领队心中也十分不安，只是想起出发前上司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觉醒者平安带回。 他心知这一趟许是回不去了，自己只是个a级的精神力者，同行的队友水平维持在b+、a-级，医师更是连b级都够不上，一帮乌合之众，怎么对付陷入暴乱期，至少有a+的觉醒者？ 然而想起年初妻子还在抱怨房子太小，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后不够住，领队的心就逐渐坚定起来。 他如果死了，妻子可以拿到一大笔抚恤金，至少够家里换一栋地段更好、面积更大的房子，宝宝出生后也可以读更好的学校…… 领队眼圈红了，声音中带着哽咽：“我……我去带他回来，你们如果不想，可以在这等我……”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老、老大，你一个人……”不是找死吗？ 然而在触及领队坚定地目光，剩下的话就被悻悻吞回腹中。 领队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生命即将迎来终结之时，心中还是害怕，恐惧、不甘、怨恨等等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儿，就不会分配到这个任务；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儿，就能赚到更多的钱，老婆也不会因为怀孕而焦虑；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儿……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领队骤然回头，几个队员对上他泪流满面的脸，挠头憨笑。 “咱们是一个队伍的，哪有让队长一个人干活的……” “嗐，咱们好歹能发挥点儿作用，总比你一个人去要好。” “就是就是，队长，你可别想自己一个人拿奖金。” 医生们也相视一笑：“咱们虽然不能打，但是离得近点儿，好歹方便治疗。” 领队彻底绷不住了，一个大男人，铁血铮铮、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捂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微风拂过几人年轻的脸庞，卷起一片落叶飘向远方。 阳光也格外偏爱他们，将年轻人的笑容照射得熠熠生辉。 虞露白站在窗边，微微垂下了眼睛。 哼，愚蠢。 第72章 「魔窟」(二十三) 暗子被带到了专门医院，三个b+级向导不间断地为他疏导，终于在三天之后，暗子的情况稳定下来。 紧接着又过了一天，沉睡的暗子终于苏醒。 听到动静的虞露白回头，看见了暗子头顶上逐渐成型的……石头。 灰扑扑的颜色十分不起眼，这种外观的石头在孤儿院的废弃碎石地里能找到一大把。 虞露白目光一沉，心中莫名想起无聊时曾经听过陆佳叽叽喳喳地说过她追的小说——现实科技尚未进行到精神力的研究，文学作品中这种设定却层出不穷。 而在这之中，精神力往往与一个东西挂钩——精神体。 虞露白的心底逐渐涌起一个猜测，而接下来进门的医生就让猜测成了真。 “小朋友，你终于醒了，”中年医生笑容温和，扶了扶眼镜，往小孩头顶看了眼，“精神体是块石头？” 看上去好普通啊……完全不像是快13岁才觉醒的人。 医生的表情中明明白白地写明了这种含义。 虞露白唇角下撇，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与此同时，一种更为惊骇的猜测却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 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了，「魔窟」的主体就是祭台上方的石头，而丑东西则是「魔窟」的造物。 它并不像其它洞穴生物那样由「魔窟」的精神力组成，本质上来说仍旧属于「魔窟」的一部分，而是拥有真正的生命，哪怕「魔窟」领域解除，也依然存在。 已知，「魔窟」本质上来说是由石头延展出的特异领域，而石头是“暗子”的精神体，也可以将它等同于“暗子”，到时候收容「魔窟」，必然是带走石头，「魔窟」领域就地消散。 那么，其他特异，是否也是某些人的精神体外现呢？ 因为碰到一些意外，导致精神力狂暴，陷入暴乱期，精神体成为了他们对外的形象，无法恢复自己原本的样子。 他们原来是一种和人类外形相似的生物，甚至有可能，他们就是人类。 即便如此，虞露白也更倾向于猜测特异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从「魔窟」的幻境中来看，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明显要超过当前世界。 将这些惊人的猜测压在心底，虞露白的心情十分沉重，然而再沉重也绝不可能对外人道。 因为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肯定与特异存在某种联系。 收敛心神，虞露白继续看着幻境发展，接下来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倍速键。 苏醒的暗子向医生询问朋友去处，医生说10人小队，最后只有一个医生活下来，如今刚义体手术没多久，住在离他不远的病房中。 至于为什么要做义体手术……自然是因为丑东西咬断了人家的一手一脚，导致他不得不植入义体以保证自身活动不受限。 暗子听完后，沉默地低下了头，细小的抽噎声响起，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轻拍已经逐渐长成少年的暗子，掌心颤抖的肩头十分瘦弱，骨头都硌手，叫医生实在想象不到，在已经脱离贫困的现代，孤儿院究竟是如何才能养育出难民似的少年。 可若叫他毫无芥蒂地原谅暗子，又实在做不到，死去的那些人，是他朝夕相处的同事，领队家里条件不好，老婆即将临盆，会接下这个任务也是看钱多。 医生还曾说过换房钱不够可以先找他借点，没想到，短短一天…… 听说现场情况极其惨烈，大家的尸体都碎成了片，3只机器人不眠不休拼了一整天才稍微有个人样，还有些碎片实在找不到。 这叫医生怎么能不恨，可是想起那份调查报告，知道这孩子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又觉得情不自禁对这孩子产生怨恨的自己十分该死。 恨又恨不起来，爱也做不到，极其矛盾的心理让他的脸上忍不住带出来几分复杂。 暗子是个十分擅长调节情绪的孩子，很快便止住了哭泣。 哪怕知道朋友做了罪无可恕的错事，暗子依旧想保住它。 暗子是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不一般，于是便借着这点儿特权，要求医生带他去看丑东西。 丑东西在位于医院地下17层的秘密研究所中，它倒是没受什么苦，大家也都知道它是小天才的伴生，因此只是关押，并未对它进行研究。 暗子的到来，让这群研究疯子、科学狂人十分狂热。 “小朋友，你知道吗，你的能力十分特殊！” 白发苍苍、看上去就德高望重的老人紧握住他的手，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狂热。 “你可以创造生命！这简直就是属于神的力量！” 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暗子从老人身上明白了一件事——他十分重要。 所以他可以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比如，赦免朋友的罪，让朋友回到他的身边。 上面很痛快地答应的，与此同时，暗子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配合研究所的研究、根据政府规划按部就班、读军校、参军、永远战斗在前线。 暗子因此有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新名字。 ——曜。 暗子，不、曜毕业后被派往帝国前线——那是位于黑暗断带的由几颗荒芜行星组成的星带——军队的作战对象**，幻境中表现为一团马赛克。 参军没多久，还没等曜发挥作用，突如其来的意外席卷帝国。 正当虞露白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准备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眼前突兀地一黑。 幻境潮水般地在眼前消逝，寸草不生的星球化作碎片飘向远方，头顶上巨大的军舰顷刻间变成飞灰。 虞露白被一阵风迷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暗中。 奇怪的是，这片黑暗并未限制她的视觉，仿佛是眼前的世界被粗暴地涂成了黑色。 突然，一个光点从远处的黑暗中闪现，越来越近，体型也逐渐变大。 幽幽的暗红色光芒不祥而可怖，周身带着想要撕碎一切的恐怖罡风。 是石头。 石头停在虞露白身前使步处，身上的光芒十分黯淡，且一直在闪烁，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状态看上去比祭台上的那一块差多了。 虞露白莫名觉得，这块石头才是曜真正的精神体，而外面那块…… 替身？作假？亦或是本体分裂出去的一部分…… 一个虚弱的男声突然出现在脑中，滞涩、沙哑、磕磕巴巴。 虞露白只能听到部分，其他部分似乎是因为太轻了，所以被风吹散。 “……要快……忍耐……极地……等你……” 虞露白：新世纪猜谜？ 一句话（也可能不止）里，唯一还算有用的信息就是“极地”。 难不成是指极地无人区？ 少女眉头紧锁，暗暗记下。 随后摊开掌心，石头与她心意相通似的，慢悠悠落在掌心中。 温和治愈的精神力逐渐溢散，填满的精神海让她不需要再小心节省，精神触须无限分割成丝线，逐渐将石头包裹入侵。 渐渐的，石头上的红光越来越少，浓郁的纯白色光芒缓慢扩散，牛奶似的，并不凶，反而十分温和，只可惜光芒也可怜巴巴的只有一点儿。 虞露白终于松了口气，心底已然知晓。 ——他在恢复。 第73章 「魔窟」(二十四) 终于，白光散去，眼前逐渐出现了一道模糊虚幻的人影。 人影的光雾十分黯淡，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散去似的。 虞露白抬头看向影子的脸部，那里被一层乳白色的雾气所阻隔，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然而她心中有个近乎笃定的猜测—— “曜？” “是我……”人影说，声音十分滞涩低沉，如同一台老旧的机器转动起来，齿轮发出难听的噪声，“你好……” 虞露白：“废话不多说，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曜：“幻境……是、全部……” 得，又是个失忆党，说实话她都习惯了。 最后一个问题。 “浮雕上有什么？” 曜的声音干涩的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竭力维持平静的表面回答：“是……我的记忆。” 看来浮雕上应该没什么重要内容。 少女有一瞬间地沮丧，但很快被另一件事夺走了注意。 眼下越来越多的巧合浮现，当巧合过多到不正常的时候，巧合就不再是巧合。 她和特异之间，实在是拥有太多的共同点了：同样失忆，同样拥有精神力，并且现在还知道了一件事，特异真正的外貌与人类无异，那些怪异瑰丽的特异外形是他们的精神体外现。 然而又有个问题——她没有精神体。 在精神海被填的满满的情况下，虞露白并未从本能中寻找到使精神体外现的方法。 看着眼前的人影被无端而来的风吹的将散未散，虞露白知道，他的理智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如果失去理智，估计又会变回那颗灰扑扑的石头，到时候任凭外界刺激都无法作出反应，除非直接拿着精神力进行疏导。 不过假如和她预料的一样的话，这家伙精神力体量堪称庞大，与她相差无几，情况又特别严重，哪怕是虞露白自己，也无法打包票一定能让他恢复，只能先疏导一部分，再做打算。 “如何精神体外现？” 曜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说：“……没有……精神体……” “什么没有？” 明明看到他张开了嘴，声音却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传不进耳中，虞露白难得有些焦躁，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听不到曜的声音，并不是因为对方声音太小，而是背后有着某种存在，不允许她“听”。 可是心中隐隐的焦躁却让她难以静下心来，一直有个声音催眠似的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让她抓紧做什么，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虞露白并不清楚，直觉告诉她，后果或许会严重到叫她无法承受。 可是不行。 现在的她还不能知道。 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称得上恶心，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少女咬紧腮帮，竭力忍耐着不叫自己露出难看的神色。 舒缓平和的精神力自然可以用来治疗自身，精神力在身体中转了一圈后，大脑隐隐作痛的感觉已然舒服了许多。 虞露白冷静下来：“你得跟我走，外面那只丑东西，要么你关起来，要么我出去给它弄死。” 曜沉默了一瞬，长叹一口气，身体内部许多沉重无用的情绪都随之离去，包括一直以来对朋友的忍耐包容——他其实想起来一些事。 幻境中并非全部记忆，不过他确实只记得幻境开始到结尾的这部分记忆，幻境将记忆精简了许多，中间很多细节，包括那些让他感到痛苦的回忆，都像是被一只大手全部擦除了。 前半生，“暗子”的苦难来自于原生家庭和社会，而后半生，他的苦难则全部由“好朋友”造成。 那些血色回忆、鼻尖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眼底映照出一片血色的海洋，曾经和他打过招呼、对他表露过善意的人，因为朋友的嫉妒而死在它的爪下。 曜又一次地保护它，在判定朋友为高危生物的高层面前用尽一切地包庇它，也因此，心房逐渐封闭，再也不敢与人亲近。 生命中似乎只剩下战斗和朋友了…… 人不能做亏心事，有且仅有一次的违心，让他从此夜不能寐。 内心的正义和对朋友的保护一次次交织，复杂而又矛盾的负罪感让他不敢直视旁人的眼睛，生怕从中看到厌恶和怨恨。 前半生，人群讨厌他，因为他有个杀人犯父亲；后半生，人群讨厌他，因为他创造了杀人怪物，不仅如此，还以自己做担保，保下了罪行累累更甚父亲的朋友。 这一切，都给人一种“屠龙者终成恶龙”的讽刺。 曜垂下眼，不敢直视少女清凉透彻的双眼，他怕在那双眼底，看到肮脏丑陋的自己。 他的灵魂早已腐烂，甚至出现在她面前都是种玷污。 “温馨提示，你的‘好朋友’杀过不少人哦。” 虞露白打断的曜的沉默，用一种轻快却诡异的声线说着。 “要么你关起来，别叫它在我面前晃，要么……”少女轻笑，声音里带着含笑的恶意，“等我出去了就弄死。” “而且其实你自己也清楚的吧，所谓的‘朋友’……” “——是你自己。” 落下的声音宛如千斤重，叫这片空间中的空气都滞涩着。 曜的表情却在意料之中——痛苦、无助、悲哀，又带着早已悉知的平静。 果然，他早就知道了。 作恶的，从头到尾都是他——而不是那个被构想出来、代表着本人恶念的“朋友”。 虞露白不在乎丑东西杀了多少人类，因为那些人顶多算是认识的蚂蚁。 她介意的是丑东西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她展露恶意，还真刀真枪地袭击过她。 这一点，使虞露白干脆地在心底给丑东西判下死刑——曜能关着丑东西，让它直到死亡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也就罢了，就当给个面子。 要是不长眼撞上来，以虞露白如今的精神力体量，杀死丑东西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曜终于下了决定。 “你杀了它吧。”他说，虞露白甚至能听到一丝哽咽的泣音，“它……罪大恶极……” 少女真心实意地笑了，看向曜的视线中也增加了不少温度：“谢啦~” 看在他这么识相的份儿上，虞露白决定不在疏导的时候故意让他吃苦头了。 骤然放下心中的沉郁，曜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许多，这一放松下来，憋着的那口气就散去了，也因此，勉力支撑的实体再难维持，化作千万光点逐渐融入了身后的黑暗当中。 虞露白被一阵强光逼得闭上了眼，几乎透过眼皮的光芒十分灼热，让她的身体都微微发烫。 紧接着眼前一花，投射在眼皮上的强光逐渐褪去，虞露白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画面与所想的截然相反。 虞露白以为，在她观看曜的回忆、与他交流了这段时间中，人类与洞穴生物本该打个天昏地暗。 昏迷前所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也确实如此，怎么现在大家排排躺着睡大觉了？ 虞露白猜测，也许是曜做的防护机制，比如说有人进入精神世界就会让外面所有生物都昏迷之类的…… 这不是重点，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 ——收容「魔窟」！ 历时——虞露白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两天零四个小时三十二分钟，终于要收容「魔窟」了。 少女轻舒一口气，苍白的脸颊浮现一丝红晕，病弱的眉眼也因为激动而消减了几分疲惫。 她走到祭台上，站在石头下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展开。 一缕缕精神力慢慢向上延展，透明的丝线逐渐攀爬上石头的身体，最终整个包裹，然后刺入。 治愈的精神力融入了石头内部，修复着因为过度使用而伤痕累累的精神海。 表面裂痕逐渐康复，不知过了多久，虞露白才脸色苍白，喘着粗气地停止。 石头也缓慢飞入掌心之中，安安静静，就像是一颗真正的石头。 接下来—— 少女的视线移向距离特卫队不远处的丑东西，丑东西大头朝下地昏睡着，皱巴的皮肤沟壑中积攒着陈年老垢。 实在有够恶心的。 虞露白厌恶地别过头，手指轻点石头：“我要杀了哦。” 石头安静不动。 于是她便明白了曜的意思。 温和治愈的精神力瞬间化作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丑东西的大脑，毫不留情地破坏了大脑中央的核。 它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身体猛地弹了一下，抽搐下后静止不动了。 没过多久，丑东西的身体便如瓷器般破碎，最后化作一地紫色的灰尘。 虞露白环顾四周，那些由曜的精神力组成的洞穴生物已然随着宿主的苏醒而回归本体，连身体也消失不见。 而这个纵横贯穿超过5000米的地下洞穴—— “要塌了？！” 看着眼前正在坍塌的洞穴，顶部的岩壁难以支撑，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石块哗啦啦地落下。 不出一会儿，就在地面上积起不矮的“城墙”。 虞露白眉头紧锁，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问：一个体力废如何逃出即将坍塌的地下洞穴？ 逃跑前踹一脚唐晓森（绝对没私心）是她最后的良心！ 第74章 「魔窟」(二十五) 唐晓森很久没有休息得这么好了。 特卫队的工作强度和压力甚至比军队更甚，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面对的是强大诡谲的特异，他们层出不穷的能力叫唐晓森心疲力竭。 随着她升职，当上三分队队长后，在前线作战的基础上，还额外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比如说应付难缠的上司、偶尔接待a区来的参观人员，三分队的资金往来、人情交流都要一一经手。 虽说还有个秦恪可以帮忙，但这家伙是个热血上头的憨子，看待世界太过天真直白，听不懂场面话和潜台词，理解能力永远浮于表面。 把他派去应付上司，等待三分队的，或许就是来年资金减半，装备也要等别人挑完了才轮得到。 在强大的重压之下，唐晓森已经习惯保持浅眠，哪怕在家也是如此。 睡觉时手环放在耳边，特殊铃声一响起，随时就可以一跃而起，准备出发。 然而在「魔窟」，执行任务的途中，唐晓森居然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深度睡眠，即便是洞穴坍塌也无法唤醒。 虽说有不可抗力的原因，却也证明了一件事——潜意识中她十分信任虞露白（指收容方面），相信只要把她送到特异面前，结局一定是好的。 不得不承认，有了虞露白加入的任务，死亡率都没那么高。 谁知「魔窟」的最后关头，居然搞了个大的。 让他们全体都陷入昏迷也就算了，最后洞穴都要坍塌——要知道这可是一百多米深的地下！ 洞穴坍塌，和要把他们活埋有什么区别？ 再次庆幸带了虞露白！ 虽然屁股上挨一脚的感觉并不好。 女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只出现了少女跑远的背影，十分坚定，头也不回。 怎么了？ 混沌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感觉到身下土地的震颤，再一抬头——一块碎石直直往她脑门上落。 唐晓森一个翻滚，躲开了体积不小的石头，环顾四周，发现洞穴即将坍塌。 这是成功收容了？ 来不及思考，她灵活地躲避着不断掉落的石块，一边见缝插针地唤醒队友们。 唐晓森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额头青筋直蹦，动作粗暴地挨个踹醒昏迷的队友。 很难说这个力道没带点个人情绪。 第一个遭毒手的自然是肖路野，唐晓森选了同样的位置下手。 因为屁股上肉多皮厚，只会痛而很难真正受伤。 “赶紧起来，要塌了！！！” 肖路野保证，认识唐晓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如此不冷静的声音。 —— 虞露白一边飞快地奔逃在坍塌的洞穴之中，一边用荧光喷雾留下记号。 在为曜疏导之时，她的精神力不小心入侵了对方全然放松精神海中，不小心窥得些许“真实”，然后又不小心记下了「魔窟」内部的结构，现在派上了用场。 虽然这么做的时候，不知为何感觉曜都要熟了…… 「魔窟」在她眼中，已然没有秘密。 无论是路线、构造，还是内部的各种生物信息都牢牢记在脑海中。 曜的精神力十分特殊——“造物”，甚至包括创造生命。 若是创造无生命的物体，只需要用精神力构建即可，相比起来，想要创造生命，条件就苛刻得多。 不仅需要用精神力经年累月地浇灌，需要庞大的精神力，期间不可断绝，一旦断绝就是前功尽弃，同时还需要在心中不断构造对方的形象、性格、特性，赋予其独特的外表、与众不同的性格和别出心裁的种族特性。 然而不巧，曜属于想象力十分贫瘠的类型。 也因此，「魔窟」存在日久，也没有一只真正的生命体，有的只有依靠精神力苟活的特异衍生物。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的虞露白所要思考的。 洞穴坍塌的巨大动静中夹杂着自己沉重的喘息，喉咙里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两条腿软绵绵的，仅凭意志力和惯性向前，大脑也因为过度运动而发麻发烫，视线中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 感觉随时要倒——喉咙中的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的脸颊上都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然而出口还是遥遥无期，前路依然是一片随时掉落石块的漆黑甬道。 沉重的身体惯性奔跑，疲惫的大脑无法思考。 突然，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摔去。 虞露白本能地手掌撑地，避免了大头朝下的惨剧，同时手心和膝盖处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血淋淋皮肉外翻的掌心、剧烈的痛意让从未吃过苦的少女眼底泛起泪意，可是眼下不同哭哭啼啼的时候。 等到跑起来，才发现，受伤的膝盖不仅痛，还大大拉低了奔跑的速度。 似乎对血腥味唤醒了曜，灰扑扑的石头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嘶哑低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抱歉……你没事吧……” 他干巴巴地询问，对此感到十分抱歉。 作为军人，曜习惯为别人付出，却没想到有天，自己也会成为灾难的源头。 虞露白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尤带哭腔：“说这些没用。” 曜沉默了。 下一秒，虞露白就感到一股冷流顺着与石头相贴的布料扩散到全身。 被冻的浑身一寒颤。 “好心办坏事，”她说，音量没有半点掩藏，似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而且没用。” 精神力又不能治愈外伤，精神力的治愈效果只能作用于精神力……真可以的话，她自己治疗不是更方便？ 曜讪讪地停止，显然也清楚自己方才做了蠢事。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少女不耐烦地打断了：“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分心。” 话说的不客气，态度也不甚美妙，曜却像是没脾气似的，温和地笑了笑，虽然因为声音嘶哑，笑起来莫名有种恐怖片氛围。 虞露白一瘸一拐地跑，很快被人追上。 只听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呼呼风声，一回头，唐晓森表情平静地与她对视。 虞露白感到了一种嘲讽。 这绝对是在笑她！跑的最早结果还不是被追上了。 嘴巴刚张开想刺她两句，腰间便传来一股重力，接着视线一转，整个人已经趴在谁的背上。 通过头盔上的标志—— “秦恪？” 生死逃亡之际，秦恪的声音依然阳光明媚：“是我，小鱼你受伤了，我背你。” 虞露白心安理得地趴在背上，下巴搭在人家肩头，语气疲惫地道谢。 耳边，唐晓森声音冷冷：“累了换我。” 少女撇了撇嘴，心情不太美妙，巴不得现在就换人，累死她！ 不过好歹还识大体，知道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没闹着换人。 风声呼啸而过，虞露白被带着避过一块块掉落的石头。 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团亮光，鼻尖甚至错觉般地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 众人劫后余生，刚跨过洞口，一抬头，却对上了一排黑压压的枪口。 安慧红脸上带笑，表情温和依旧，柔和的眼睛里却仿佛潜藏着骇人阴影。 她笑着说：“欢迎回来，英雄们。” 第75章 背刺 唐晓森：“你这可不像在欢迎英雄。” 安慧红脸上神色不变，唇角的笑容依然真诚恳切，嘴里的话语却毫不让步：“很抱歉用这种方式相见，只是如今你们情况特殊。” “你们任务失败，产生了巨大的损失，地下洞穴所在范围内，居民伤亡人数超过4000人，死亡率高达60%，依照《特异任务执行法》，你们全员都应该接受调查。” 唐晓森神色一沉——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逮捕令。” 安慧红了然一笑，打开手环，点开了一张图片。 唐晓森划到最后，右下角确实盖着一个红章，上书：中洲a区收容所总局。 是真的…… 心不可抑制地沉了下去，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询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慧红：“唐队，唐氏可管不到a区。” ——她果然知道自己的背景。 唐晓森捏紧了拳头，这也说明了她清楚肖路野的背景，要知道肖氏在中洲经营日久，老宅更是位于a区，虽说排不上顶尖家族，却也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欺负的。 而且肖路野还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会继承肖氏。 而安慧红如今能做出枪口相对之事，只会有两种可能—— 要么安慧红背后之人能量远超肖氏、唐氏；要么，他们二人双双被家族放弃。 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驱使高层做出如此决定？难道仅仅是因为卡图南的“长生”？ 在思考的间隙，肖路野从后方上前，站在所有人前方，一双眼狠戾无情地注视着笑眯眯的安慧红：“安处长，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吗。” 安慧红只笑：“自然是。” 青年闻言，拧眉，表情更差：“看来您真是对我们身后的家族无所畏惧。” 安慧红哈哈大笑：“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肖路野面色一冷，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安慧红身后的士兵动作粗略地带走了所有人。 两位队长都不曾反抗，其他人自然不会违背队长的决定，哪怕现在他们也许要被带走关押。 虞露白夹杂在人群中，并未做什么小动作，即便是以她如今的精神力总量，可以轻易地洗脑在场所有人，甚至能控制安慧红，她也没有这么做。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安慧红身上没有恶意。 想起临走前在会议室的那个隐秘会议，再看看安慧红别有深意的表情，虞露白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通之后，也知晓了为何唐晓森肖路野二人会放纵安慧红带走了他们。 手摁在口袋处，特殊的布料下，一块石头的棱角清晰地传递，幅度很小地动着，似乎是想要帮助她脱离如今的境况。 被虞露白阻止后也没再继续动，而是安安分分地停下来，瞬间理解了她的含义。 她没有危险。 “你睡吧，不用担心我。” 即便如此，精神早已十分疲惫的曜也强撑着不肯陷入沉眠，声音沙哑困顿：“没关系，我等你回家。” 虞露白闭上嘴吧，安分地缩在人群中，假装成一个因变故而不安的普通姑娘，偶尔还气冲冲地瞪着前方的“叛徒”安慧红。 安慧红带着他们走入一栋银白的建筑，银色的外墙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建筑顶部被涂成了红色——不，那不是——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外墙吸收了朝阳的红光而变幻出红色。 再走近，外墙上的金属居然像是有生命般在缓慢地流动。 察觉到他们震惊的目光，安慧红有些得意地介绍起来：“这是咱们d30区最新研究出的087号金属，是当世唯一的液体变态金……” 液体变态金，顾名思义，液体、变态、金属，即液体形态的可变态金属。 变态，是一种生物学上的概念，指的是生物在发育过程中，形态和构造上发生阶段性的剧烈变化，比如蝌蚪变成青蛙，毛毛虫变成蝴蝶。 这居然是一种可以生长、成长的金属，某种意义上，甚至无法将其称之为金属，因为它的某些功能已经属于生物范畴了，而仍旧认为它是一种金属的原因，是因为它拥有金属的普遍特性。 例如具备光泽、不透明、具有延展性导热性导电性等特质，同时，它是由某种金属元素组成的单质，这种元素被研究人员命名为“铢”。 虞露白瞥了眼滔滔不绝的安慧红，总觉得她不像是单纯地在炫耀。 众人走进建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同样银白色的金属长廊，长廊两侧的墙壁缓慢地流动着，宛若有生命般。 长廊弯弯绕绕，方向感不好的没多久就会忘掉自己往哪里走了，即便是经过训练的特卫队员，在无高科技辅助的情况下，记住路线同样变得十分艰难。 而这一切，却难不倒虞露白。 无形而庞大的精神力笼罩了整座建筑，在进来的一瞬间，建筑物的结构便3d建模般地呈现在脑海中。 这栋建筑共有地上、地下两部分，地上8层，在如今的建筑物高度中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低矮，而地下，则有整整16层，深入到地下百米。 碍于时间不足，虞露白并未细探，只粗略地知道-2层往下似乎是实验室一类的存在。 不知兜了多少圈子，一行人才在一排的房门前停下，每扇门都紧闭着，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在精神力的作弊之下，虞露白清楚地看到，他们其实回到了距离入口不足10米的地方，在入口长廊的左侧，有一道暗门，通过暗门可以直接到达这里。 绕来绕去兜圈子，想必是为了不让他们记住路线。 安慧红在一扇门边按了几下，很快就有一群人从里面出来，分开带走了特卫队员们。 女人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亲切温和的声音叫人如坠地狱：“审讯时间到了，诸位，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众人看看打头的两位队长，见他们并未做什么动作，哪怕心中不安又不甘，却也没有反抗。 特卫队也属于军警体系中的一员，对于审讯手段自然略知一二。 在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代，审讯手段当然并不仅仅止步于肉体上的折磨，他们有层出不穷的药剂或是器械来让你说真话。 有所耳闻的队员想起曾经听到过的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眼底流露出一抹恐惧。 押送他的人察觉到了，脸上露出假模假样的笑容，轻飘飘地安慰他：“别怕。” 队员：更怕了怎么办？ 第76章 实验大楼 相比起四位正副队长，虞露白并未受到太多关注。 也许是对王在的催眠能力十分自信，猜测从她身上无法得到更多信息，在她进入刑讯室后，一个人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后也并未核实就离开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把她孤零零地留在这。 口袋里的曜倒是警惕得很，明明疲惫至极，却还强撑着精神不肯入睡。 看的虞露白都心底不忍了：“受不了就赶紧睡吧，现在只有睡眠才能让你以最快速度恢复。” “可是你……” “不用担心我，”少女顿了顿，犹豫了一秒钟，“我应该比你强吧？” 曜被哽住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以精神力体量来说，他确实比不上少女，更何况现在自己还在暴乱期后的恢复当中。 见他尤在犹豫，虞露白干脆放大招：“以你如今的状态，真碰上连我也解决不了麻烦，你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话难听，但是实话。 曜也不生气，再三确认了虞露白自己能应付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任自己陷入沉眠。 虞露白被烦的额头青筋直蹦，白眼都快翻上天去，好不容易等到口袋里的石头温度渐渐变凉，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假寐。 一直等了许久，刑讯室里都没再来人，她好像被遗忘了般，看了眼手环，发现居然已经坐了快一小时。 不过她也不无聊，因为睡饱了之后就要开始干活。 地下建筑可还没细看呢。 释放出一缕精神力，悄无声息穿过楼板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穿过去的时候似乎受到了阻碍。 虞露白摇摇头，无视了这一点，总归对她没太大影响。 地下的1~8层都没什么好看的，前面3层应该是宿舍，后面5层则是一些公共场所，比如商场、食堂、健身房，甚至还有个占地不小的泳池。 好家伙，这是在地下建了个小区啊？ 8层往下，是一片充斥着纯白的世界，银白的金属墙面、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以及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各种器械。 穿过一排排实验室、器材室、手术室，后半段是一个占据了楼层面积将近二分之一的巨大房间。 门上至少有三道锁，指纹、虹膜甚至还有生物信息——这种技术在联邦中似乎还是研究阶段，先前她看过一篇论文，有个科学家提出要用生物信息制作新型锁。 据他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物信息，说的通俗一点儿，就是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是使用同款香水、洗衣液、沐浴露。 而生物信息锁就能识别这种气味。 论文通篇说的玄而又玄，在下面还有不少人留言，大骂对方是个没事找事的傻子，说人家闲的没事干。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难不成写论文的科学家就是出自这里？ 精神力跟随着解锁识别完毕的白大褂进入室内，里面的场景看的虞露白浑身发抖。 坐在椅子上假寐的少女瞬间绷紧了脸颊肌肉，那是她咬紧了牙关，微微蹙起的眉心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在这个大房间中，有着层层叠叠的罐子，罐子大小不一，每个罐子中都被灌满了浅绿色的营养液，而罐子中…… 浅绿的营养液中，静静闭上双眼安睡的生物，他们有些有着类人的外形，有些扭曲可怖，完全没个人样。 通过反馈出的精神力波动，虞露白发现，被关押在罐子中的，不仅仅有人类，更多的居然是特异！ d30区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特异的！ 又是从哪里搞到可以收容特异的队伍？ 有些人类的肢体与其他生物拼接在一起，比如下半身是蛇的，下半身是鱼的，还有人的背后生出了翅膀，四肢呈现出不同生物四肢外形的。 看上去扭曲诡异，有些人即便在睡梦中，表情依然带着痛苦挣扎。 这些人中，涵盖不同年龄，有男有女，甚至有些实验体的外表，能看出明显的出生于上流社会的特征。 究竟是谁给的卡图南胆子，让他敢在背地里这么搞！ 与此同时，虞露白意识到了一件更为严峻的事实—— 这座实验大楼足够卡图南被判处死刑一百次还有剩，平常来说藏都来不及，可如今却大大咧咧地把他们都带进来，虽说没带去地下，可大楼外墙和内壁中无处不在的087号金属却毫不掩藏。 只说明了一件事——卡图南有信心让他们再无法开口把实验大楼说出去。 而想达到目的，只有两种做法。 要么，让所有人终身都无法再踏出实验大楼一步，切断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要么…… 变成死人。 死了还不够，现在有种技术可以提取死后24小时内人的记忆，为了确保万一，或许会连同他们的大脑一起毁灭。 卡图南就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视线不由得转向了那个关押着实验体的大房间。 或许那里会是所有人都最终归途。 那么在卡图南私下进行人体实验的过程中，安慧红又扮演着何种角色？ 分出一缕精神力，发现外面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武装机器人，三步一只，牢牢守住走廊，连面前飞只苍蝇出去都要挨一激光炮。 ——不出所料。 虞露白垂下眼，比起逃不出去实验大楼这件事，那些被关押、被当做实验体的特异更叫她心头火起，熊熊燃烧的怒火几乎夺取了理智，让她恨不能直接释放精神力，把这群人渣畜牲直接按死。 尚存的理智阻止了少女。 虞露白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继续探测。 白大褂——就是她跟着进来的那个——对着坐在一台巨大机械前的男人说：“老段，把016号拉出来，我这边又想到个新点子。” 被称作老段的男人一点儿不老，面容甚至有些青涩稚嫩，动作却熟练得很，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很快，一个罐子中的营养液褪去，外形混杂了虫子的青年被捆绑封闭，安睡着送进墙壁上的通道。 是一只特异。 干完活，白大褂和老段还在闲聊。 老段：“你可快点，016比较特殊，后面排了不少人呢。” 白大褂：“要不是他特殊，我也不会选他啊，说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022，漂亮！” 老段：“那你也太重口了，那都不是人。” 白大褂：“别说你没想过啊，022不是人，但是长得够劲儿啊。” 老段：“嘿嘿，说的有道理啊……” 后面的话，虞露白没再听，不然她怕当场就要弄死这俩畜牲。 视线扫过层层叠叠的罐子，里面不少拥有类人外形的实验体，外貌都不错，更有几个女性外表的实验体长得脸蛋漂亮，身材爆赞。 她们究竟在这栋实验大楼中被以实验之名遭受了多少虐待…… 不敢再想下去，指甲都把掌心磕出血来，虞露白却像没感到疼似的。 她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跟随着白大褂的脚步，到达了他的实验室。 第77章 实验体 白大褂的研究似乎是生物方向的，因此他的实验室中到处是瓶瓶罐罐，各种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组织，一面墙上摆满了寒光凛凛的、宛如刑具般的实验用具。 而最显眼的，则是位于实验室中心，占据了几乎二分之一面积的手术台，手术床的尺寸十分惊人，至少2米宽，3米长——虞露白猜测是为了配合体型庞大的特异——手术床边是几台看上去就十分高科技的仪器。 具体作用，因为虞露白本人并非本专业人，也只是看个热闹。 白大褂在实验室的地位似乎不错，在他之下，还有不少打下手的研究员，而在他之上，是一个被他称作是“老师”的老者，应该是整个实验室的管理者。 老者长得十分刻薄，瘦削的脸颊挂不住肉，苍老的皮肤皱巴巴的贴着骨头，颧骨高耸，鹰钩鼻，嘴唇削薄，一双阴鸷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都直冒阴气。 白大褂对老者十分恐惧，战战兢兢地站在老者面前上报实验，脸都吓白了。 他说完后过了许久，老者才嗤笑，嗓音就像砂纸打磨石头那样嘶哑难听，冷冷吐出一句：“去吧。” 白大褂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虞露白的精神力在老者办公室中转了一圈，发现这老头一直在写实验报告，跑过去看了眼——《特异基因与人类相容的可行性报告》。 简直疯子！ 居然想把特异的基因与人类相容？！是嫌这个世界怪物还不够多？ 没耐心看糟老头子丧心病狂的生物实验，虞露白恨恨地在他身后舞了通拳，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跑出去找同样丧心病狂的白大褂。 虞露白找到白大褂的时候，他正在试图拆解虫人特异的附肢。 虽然同为虫人外形的特异，这只特异身上的人类特征却比「深山凤蝶」约西亚身上的少许多。 不仅眼下有着细密的青色鳞片，额头另生一对长长的触须，背后有三对透明的、大小不一定翅膀，外形有些像蜻蜓翅膀，而他身上非人感最重的则无疑是双手。 一对附肢取代了双手，前段刀刃般闪烁着寒光，长长地从手术床上垂到了地面。 神奇的是，浑身充满非人感特性且莫名凶恶的虫人，长相却十分英俊，生了张换上军装可以直接上台讲话的俊美脸蛋，剑眉高鼻薄唇，脸部轮廓却十分坚硬，就连腹部出被虫甲覆盖的地方也能隐约瞧见一点儿肌肉轮廓。 更叫人震惊的是，长相这么正气这么凶戾的家伙，配色居然是粉粉的。 粉色的头发，胸口蔓延至腹部的虫甲也是嫩嫩的粉色，某些地方又呈现出几乎透明的纯白色。 不知道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虞露白有些好奇，不过做实验的话，实验体昏迷才方便吧？ 下一秒，白大褂的行为打破了她对人类恶意的认知。 白大褂认为昏迷的实验体无法得出最真实的反馈，因此他决定唤醒实验体，并且在他苏醒之后才开始实验。 他的助手忍不住劝说：“付博士，这样不符合实验室的安全规范，太危险了……” 白大褂专制地拒绝了：“我的实验室，我说了算，出了事，我负责！” 助手心说，真出事了你负责有个球用，然而看到白大褂不耐的神情，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算了，实验室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喽喽出头。 其他研究员虽然没说话，然而虞露白能感觉出来，在白大褂提出实验要求之后，整个实验室的氛围就变得隐隐躁动起来，恐惧、不安、不屑、愤怒…… 一系列负面情绪充斥着实验室，研究员们表情交流，互相对视翻了个白眼，或是嘴唇翕张无声地吐槽。 对于实验室底下的暗涌，白大褂一点儿没发现，而是兴致勃勃、表情狂热地看着某个实验员为虫人注射药物。 等待了差不多五分钟，虞露白敏锐地注意到虫人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很快，尖锐锋利的附肢划过金属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宣告着昏迷将近20年的虫人特异于此刻重新苏醒。 实验室中的众人表情不一，大多是畏惧和好奇，他们从小听着特异的故事长大，自然知道特异的强大，也清楚实验室捕捉这只特异时曾经付出过怎样惨烈的代价。 同时身为科学家，对真理的追求让他们不自觉地对这种超出人类认知的生物感到好奇。 而有些人表达好奇的方式恰恰是伤害：剖开他的身体，研究他的结构；抽出他的血液，观察他的细胞；甚至是试图打开他的大脑，取出海马体和杏仁核，尝试读取他的记忆…… 白大褂的表情在一众研究员中的表情格格不入，假如目光有温度，那么狂热的目光足以烫化虫人无坚不摧的虫甲。 那是热切、疯狂、痴迷，注视着虫人的目光，宛如注视着稀世珍宝。 —— 以利亚忘了自己是何时被捕捉到，只记得那天的回忆充斥着无边血色。 前仆后继的人类源源不断，血水深入泥土，将那片土地都染红，他试图飞走，而天空中不知何时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他自投罗网。 翅膀被缠绕，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噼啪作响的电网中，在足以电死一头大象的强力电流之下，以利亚仅仅只是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躺在一张手术床上，头顶上刺眼的白光让视力优异的他睁不开眼。 尚且发麻的皮肤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一群人语气狂热地说着听不懂的话，爱抚宝物般手指顺着虫甲划过皮肤。 没人发现以利亚已经醒了——强大的特异仅仅只是翻个身都足以致人死地。 警报响彻实验大楼，等护卫们赶到，实验室里已经被鲜血溅满，身体中尚且残留后遗症的危险虫人一双残忍的复眼在黑暗中直勾勾地锁定猎物。 双拳终难敌四手，以利亚被再次捕捉。 他被打上了超危的标签，等待他的将是更加严密的看守。 从此以后，至今20年过去了，他再未苏醒。 直到如今，一个不知死活的研究员唤醒了沉眠20年的超危虫人。 亮惨惨的灯光让虫人的眼睛瞬间转化为进攻形态的复眼，眼眶中还流着泪，身体已然率先做出反应。 所谓的捆绑防护如同脆薄的纸片，稍稍用力，就被一直浸泡在营养液中、吸饱了营养的虫人挣脱开来。 实验室中瞬间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人群惊慌逃跑，喉咙里不住地发出高分贝尖叫。 以利亚在手术床上，盯着逃窜的人群，发出了属于昆虫进攻前的吱吱声。 猎人猎物的地位瞬间反转。 被强迫捕捉、被迫实验、强制昏迷20年的怒火在一夕之间爆发，以利亚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凶残的杀生欲。 小心眼的螳螂一跃而起，扑向逃窜的人群。 整栋实验大楼仿佛在一瞬间就重回20年前那个血色午后。 封闭良好的实验室连人群的尖叫声都无法传出去，背后又有个虞露白暗中破坏了警报器，导致以利亚杀光了整个实验室的人都还没有人发现。 尤嫌不够，以利亚看着前方的门——他记得，刚刚有人从这里逃了出去。 正想用附肢攻击，身边突然闪过一丝舒适的、叫人不舍得精神力，下一秒，紧闭的大门发出“滴”的一声，在他眼前缓缓打开了。 以利亚和门外的人对上视线，唇角勾起扭曲而凶残的笑容。 白大褂上沾满同事鲜血的罪魁祸首正一脸鼻涕眼泪地跪在老者身前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幕，立马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神惊慌恐惧，吓傻在原地，再无原先的高高在上。 而整个实验室的大boss，统帅所有研究员的存在，在看到以利亚的那一瞬间，记忆仿佛被拉回来那个血色四溅的午后。 他的同僚、他的老师，全都死在那场屠杀中，作为唯一一个躲在营养仓中逃过一劫的人，老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心里障碍，要不然这么多年，怎么能如此平和地拿他做实验？ 直到现在——他发现自己从未曾忘怀。 那些可怕的回忆依然在20后正中眉心，同事们凄惨绝望的哀嚎犹在耳畔，老师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是如此叫人畏惧。 他怕极了，却在触及虫人那双疯狂愤怒的双眼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猎杀，开始了。 第78章 屠杀 一群身娇体弱的研究员，老的老，弱的弱，在特异面前实在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提虞露白还暗中搞了些小动作，破坏了监控和警报器，确保在杀光整个实验室的人之前，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们。 鲜红腥臭的血液很快就在地面上积聚起一层，然后很快，墙上的金属流动起来，缓慢向下，逐渐包裹住了热血未凉的尸体，吞噬了那些血液和尸体。 以利亚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攻击，手腕却被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圈住。 明明的轻柔的力道，他却被牢牢扼住，动弹不得——也许他自己也不想反抗。 “吱吱咯……” 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声音，而是如同昆虫嘶鸣的尖锐噪音，神奇的是，虞露白居然能听懂。 “这些东西不会对你怎么样，前提是你不先发动攻击。” “吱吱……” “跟它们作战没有意义，”虞露白被问得不耐烦，“现在你首要的事是去疗伤，等下还有场硬仗要打。” “咯咯吱……” “因为我破坏了警报器和摄像头，要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其他特异放出来，然后——”少女的精神力忍不住躁动起来，兴奋的情绪顺着手腕上的皮肤传递到心底，“我们就可以大闹一场！” 以利亚接受了她的提议，安静地坐下，任由少女为他疏导精神力，至于身上的伤——碍于两人都没有医学、生物学知识，对实验室里瓶瓶罐罐的作用不清楚，并未轻举妄动。 而且对于特异的体质来说，人类徒手的情况下，能在他们身上造成的伤害有限，这点儿小伤，没多久就会自己愈合。 隐隐作痛的精神海又来了个专业对口的虞露白为他进行疏导，可以说狂战士+肉坦的结合体身后还跟了个专门的奶妈，buff叠满了。 原地休息了几分钟，以利亚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小心翼翼的用平滑的前肢蹭了蹭手腕上的精神触须。 “嘶……” “跟我来。” 精神触须一烫，用拉扯感来指引方向。 一路走来并不和平，面对面的护卫队、拐角处突然出现的研究员、上完厕所出来的白大褂……只要是碰到的所有人类，最后都难逃一死。 动静闹得稍微大了点，满墙的087号金属吞噬的速度也赶不上以利亚杀人的速度，边走边留下一地血淋淋的凶案现场。 实验大楼的人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 那些尚未踏足的区域，警报器自然没有破坏，霎时间，尖锐的嗡鸣响彻整座大楼。 “敌袭！敌袭！敌袭！请注意，大楼内部正遭受不明生物袭击，所有人进入室内，紧闭门窗，等待救援！” 虞露白被吵得脑壳发胀，看着眼前红光乱闪、吱哇乱叫的警报器，十分想破坏，又担心破坏后会被锁定位置，忍耐了下来。 突然，扩散于本体周围的精神力意识到了不对劲，看了眼前路，匆匆留下句：“直走到头然后左拐，你想去的地方就在那。” 以利亚歪头，小心地触碰下手腕上依旧存在的精神触须，并未得到回应。 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莫名让人幻视被雨打湿的可怜小狗。 虞露白这里，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在警报器响起的第一时间，就有人踹开了审讯室的大门，几个持枪的武装分子表情严肃冷酷地盯着椅子上假寐的少女。 虞露白不耐地睁开眼，捏紧了拳头。 紧接着，这几人就动作粗鲁地把她赶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房间中，等她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熟面孔。 不仅仅是特卫队员们，安慧红和她的小秘书笑眯眯地坐在主位，见到她，还能维持风度地点头招呼。 要不是地下室暴乱有她一份功，恐怕虞露白也会被她的态度骗过去，以为大楼里发生的只是小事。 少女冷淡地无视了女人的招呼，视线环顾一圈，发现在场的特卫队都是些小喽喽，但凡有点儿地位社交广泛一点儿的、活跃一点儿的队员都不在这。 哦豁，她被当成小喽喽了？ 一时间，虞露白也不知是该不爽，还是该得意自己的完美伪装。 径直找了把椅子坐下，少女像是累极了，闭上眼睛又开始假寐。 耳边传来安慧红温和的话语：“小鱼很累吗？刚刚似乎已经休息很久了？” 听到自己方才一直处于对方的监视之中，虞露白并不意外，也不曾露出愤怒的表情，而是淡淡回怼：“废话。” 你在「魔窟」里待这么久不累啊？ ——从少女的目光中，安慧红读出了这种意思，一时唇角掩不住笑，眼神悄然放软了，不由得感慨：还是个小姑娘啊，怪不得唐晓森肖路野两个这么不放心。 虞露白下意识一颤，突然有种浑身犯恶心的感觉。 房门再度打开，这次，武装分子死狗般拖着几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进来，粗鲁地甩在地上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地拖曳的血痕。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队员们有些着急地跑到队友身边。 他们自然也被刑讯过，不知是等级太低，还是太没有存在感的原因，刑讯手段都是粗浅的殴打，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也不强求，把人扔在一边就出去抽烟。 新进来的几位队员显然是遭受了更为严苛的刑罚，特殊布料的作战服碎成了布条，衣服下尽是血痕伤疤，划伤、烫伤，甚至还有某种腐蚀伤口，看上去可怖又凄惨。 有感性的队员当下就忍不住抽噎出声，却又不想在敌人面前露出难看的样子，死死咬住下唇，生生咽回哭声。 他们在为人类而战，历经生死从特异手中逃生，最终却被同胞如此伤害。 可怜、可悲、可笑！ 精神触须不着痕迹在几人身上扫视，虞露白唇角牵起冷笑。 看着伤得重，其实都是皮外伤，休养一阵连个后遗症都不会留。 果然发现这一点的不止虞露白一个，几个敏锐地队员暗中交换了目光，心中都对眼下的情况有了猜测。 恐怕，这是引蛇出洞啊…… 到现在还不曾出现的四位正副队长，也许是去单独执行了其他任务，而他们这群被困在房间里的人，既是“人质”，也是“诱饵”。 虞露白见状，满意地闭上了眼，视角重回地下。 以利亚独自穿梭在科技感十足的走廊中，所有胆敢阻拦的，全都被物理消灭，无论是持枪的护卫队，还是装载了激光炮的机器人。 坚硬的金属在那对镰刀前就如同纸片一样薄，轻易地被切割成两半，上下分开的半身散落两地，断口处电线还在滋滋作响，眼部闪烁几下后，终究是不甘地灭了。 以利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虞露白：“你回来了？”（作者翻译版） 虞露白显得十分冷酷，没多少交谈欲望：“别废话，赶路。” 以利亚也不生气，几个跳跃，身体一侧，就到了关押实验体的房间前。 虞露白直接破坏了锁扣。 大门缓缓打开，室内的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以利亚第一次看到自己待了20年的地方。 第79章 虫人 这是一个非常高大的房间，却并不显得宽阔。 距离房门的不远处，一台巨大的机器安静伫立，在明亮刺眼的灯光下反射着夺目而冰冷的辉光，如同一只钢铁怪兽，沉默冷酷。 视线再向前，映入眼帘的场景叫他目眦欲裂。 除却有门的那一面外，房间内的其他三面墙上挤挤挨挨地摆满了许多胶囊式的罐子，里面灌满了浅绿色的液体，各种外形的生物漂浮于液体中，闭着眼睛沉眠。 画面诡谲瑰丽，叫他以为心头愤怒已至顶峰时，居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粗略一扫，就能发现，被关押在罐子中的生物，至少有4成以上都是他的同类。 而过去的20年里，他也是其中一员。 附肢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接触的地方溅起跳跃的火花，以利亚的神色前所未有地冷酷，唇角却一反常态地挂上了笑容。 血腥、可怖、怨恨。 扑面而来的血气让老段忍不住发抖，他缩在机器与地面的夹角中，双手抱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下唇被自己咬的血痕斑驳——生怕力气轻了难以抑制已然涌上喉口的惊叫。 刺耳的拖拽声停了。 透过微小的缝隙，他看到了一对穿着褐色军靴的腿停在了机器前，寒光凛凛的附肢安静地垂落在地面上，材质坚硬的金属地面居然就这样被生生划开了一道不浅的裂痕。 老段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瞳孔因恐惧而急剧缩小，牙齿更紧地咬住下唇。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总之终于看到那对可怕的附肢表示出离开的意思。 就连刺耳的声音都变得美妙。 然而下一秒—— 钢铁怪兽被一股巨力生生掀开，老段呆滞地抬头，却被顶上的灯光刺到双眼，忍不住滚下泪来。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出现在眼中的，是虫人疯狂而快意的笑容。 老段突然意识到——啊，原来是他的头掉在地上了。 带着不甘与绝望，老段彻底闭上了眼。 为虎作伥的人，终究为“虎”所杀。 虞露白的精神触须安静依旧，仿佛没看到着血腥凶残的一幕。 “现在，破坏那些罐子。” 一声令下，以利亚如同猛然运转的机器，一个弹射起步，用一种远比杀死老段更快的速度一刀劈向最近的罐子。 咔擦—— 特种玻璃瞬间破碎，飞溅的碎片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罐子中被翻滚的液体裹挟，啪嗒一声甩在满地的碎片中，又咕噜噜滚了几圈才停下。 这是一只外形奇特的生物，面部构造像类人，身体构造却十分诡异。 人面，鸟身——不是那种有人类四肢，背后生对翅膀的鸟身，而是翅膀取代了双手，鸟爪取代了双腿，浑身长满了羽毛的鸟身。 羽毛有红色、褐色、黑色组成，从上到下颜色由浅至深过度，最奇特的是他的脸上只有四官，即眉眼鼻唇，双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衔尾蛇，颜色土黄，被茂密的毛发遮挡，叫人看不清具体外形1。 长的好怪……虞露白兴致缺缺地移开了视线。 耳边是密集的玻璃破碎声，以利亚将不曾发泄出来的怒火都倾泻在这个房间中。 到最后，不仅是营养罐通通碎裂，墙壁上、地面上都被刻下密密麻麻的划痕，深的就连087号金属也仿佛恐惧了般不敢靠近划痕，小心地挤在仅剩的完好角落，生怕不小心又被劈个二刀三刀。 至此，所有实验体重获自由。 只是要等他们恢复意识尚需不短时间，长久注射的镇定剂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他们的神经系统，在抗药性越来越强的情况下，对外界的感知也难免衰弱。 “给他们注射。” 虞露白冷静地说。 于是以利亚掏出离开前被嘱咐顺手牵羊的药剂和注射器，按照少女所说的份量挨个注射。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的——亲眼看见一群人作死的虞露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没有手掌大的玻璃罐子当然无法让所有人都恢复意识，以利亚凭借自己的理解优先选出一部分精神力强大的注射。 很快，细小的动静传入耳中，这些生物陆续醒来。 一瞬间，庞大的精神力涌入精神海，在疏导的间隙传递了同一个信息。 “准备战斗！” 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极大舒缓了胀痛的精神海，虽不至于达到神清气爽的地步，也叫他们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再一环顾四周，察觉到房间的环境后，聪明的大脑很快得到了结论，于是怒火涌起，熊熊燃烧，愈演愈烈。 一次性为这么多人做疏导，即便只是最浅层的疏导，也即将把虞露白难得填满的精神海消耗一空。 留了点精神力应急，虞露白就撤出了精神力。 此刻的她，宛如高坐王座的女王，对着治下拥戴她的臣民下令，声音中带着令人心头一寒的笑意。 “现在，是时候大闹一场了。” —— 收回视线，虞露白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胀痛的额角。 急速消耗精神力的感觉并不好受，现在太阳穴突突地疼，活像有一千根针同时刺入，叫她的脸色愈发难看苍白。 可恶，还是高估自己了…… 少女有些烦躁，本以为计算好了精神力用量就不会那么难受，没想到超出了预料。 她没想到的是，生疏的操作难免导致更多浪费，也因此花费了比预期当中更多的精神力。 “没事吗？”安慧红第一个注意到了异常。 虞露白颇为冷淡地摇头，闭上眼摆出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没想到安慧红的问话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却如同破冰，让他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仅剩的队员中，威望最高的中年男人壮着胆子提问：“安处长，我们的队长们到底去哪里？私自扣押我们到底意欲何为！” 有了他开头，人群很快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扣押我们的文件呢？谁同意了？” “我们队长到底在哪，在干嘛，有没有危险！” “安处长，你是要背叛联邦吗！” 动用私刑，无令扣押特卫队，情况严重可被视为叛族（背叛全人类种族）。 被质问的安慧红却并未露出愤怒，笑吟吟地模糊道：“叛族？当然没有，文件还在路上啊，该有的都会有的，大家不要担心。” 谁担心了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恶狠狠地吐槽。 “至于你们队长，”她愉悦地笑了一声，“你们队长正在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虞露白闻言，倒是难得给了她一个正眼。 肖路野唐晓森三人确实是在执行重要任务。 兵分三路，一个去了档案室，一个在监控室，还有一个在前往武器库的路上，倒是没有人发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不过也是，情况紧急，即便是发现了，也没空理会。 毕竟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等他们完成了任务，再配合地下室闹疯了的一群特异…… 一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乐。 人赃并获，料想他们如何也逃不脱！ 第80章 开锁 确认接下来的情况，即便是没有她也能安然无恙后，虞露白直接开摆。 原先还顾忌着面子，以及时刻准备支援（虽然嘴硬不说），闭着眼睛没有真的睡着，这下安了心，意识彻底沉入一片黑甜梦乡。 刚从地下洞穴出来就被放置关押，本就与常人无法相比的体力此刻彻底告罄，也终于无需强撑着口气。 在场的人都是有点子武力在身上的，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少女呼吸的变化。 已经有人从她的态度中隐约窥见了真相——她和唐晓森关系好（？），如今在对方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能呼呼大睡，要么是单纯地坏，要么，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眼底闪了闪，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放松了许多。 “老李头，咋了？”身旁的队友敏锐地发现了变化，轻声询问。 老李头唇角一勾，摇了摇头。 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队友间自有默契，从老李头的表情中，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上首安慧红将一切尽收眼底，最后眼神含笑地看了眼闭眼睡得脸颊难得有血色的少女，对身后的警卫员吩咐：“去给小姑娘盖张毯子。” 语气间丝毫不掩饰关切，好像对方不是敌对阵营的敌人，而是家里不会照顾自己的小辈。 警卫员不知从哪里变出条毯子，落地无声地为少女盖上。 似乎是受他们的影响，所有人的动作都不自觉放轻，默契地关照着这个在本该享受校园生活的年纪，却因他们直接或间接地陷入麻烦之中的少女。 虞露白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团宠”了，即便是知道了估计也接受地心安理得。 与会议室静默且稳定的气氛不同，唐晓森三人这边正在上演着生死时速。 密集的枪声、人群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交织着，不时有束激光险而又险地擦过脸颊射到前方的墙上，在原地留下烧焦的弹孔。 被分到单人占领武器库任务的肖路野自然吸引了敌方大部分怒气和火力，打一出现在这条走廊上开始，身后的追兵就一直穷追不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还在逐渐增加。 或许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通往武器库的路有且仅有这一条，而且走廊修建得十分漫长，路线弯弯绕绕，两侧并无房间，也没有遮挡，极大方便了追击。 不得不感谢那些年在军校和部队的负重越野拉练。 曾被湿热、毒虫遍地的雨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天黄沙，人迹罕至的绝境之地锻炼过的前特种部队军官，在此刻由衷地感谢当年那些强硬专制的教官。 同时也庆幸，幸好这个任务被分派给了他，当下的情况，整个特卫队中，除了他，没人可以在无尽的追击、曲折弯绕的走廊中逃出生天，哪怕是和他同处一个部队的唐晓森也是如此。 生理上的差异是天生的，这种差异可以经过后天锻炼弥补，然而在双方同样努力的情况下，却如同天堑，无法消弭。 只是时间长了，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车轮战。 肖路野的呼吸逐渐变成沉重，额角渗出大颗汗珠，顺着脸颊轮廓划入到深不见底的衣领中，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并未减少，甚至趁着他疲惫的功夫，二者之间的差距不断缩小。 有很多次，他都以为身后的双手即将抓住背后的衣物，但也不敢回头。 幸运的是，一直到看见武器库的大门，都没人抓住他。 接下来，硬仗才刚刚开始—— 如何在疾速追击中打开武器库5道防护锁，又如何在追兵反应过来之前快速进入武器库，并且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守卫，获得权限。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有个环节出错，都会万劫不复。 肖路野盯着前方寒气森森、无比威严的大门，心中不断演练着接下来的行动。 武器库大门的第一、二锁已经知道密码。 剩下三道锁，一道生物锁——这个问题不大，掌心装着卡图南血液的瓶子被体温烘得滚烫——接下来二道是什么并不清楚，只是猜测或许是百年前的机械锁，只有用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因此，想要破解最后二道锁，只能用最古老原始的方法。 分别前，安慧红递给他一根铁丝。 总而言之，毫无开锁经验的开锁匠从业第一个任务就是——如何用一根铁丝连开两道银行级别防护锁！ 肖路野并不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心中的急切不免带了几分在脸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分出胜负的时刻即将来临。 是护卫队胜利，成功抓捕“犯人”，还是肖路野胜利，成功进入武器库？ 护卫队的队伍中自然不乏退伍兵，其中也会有特种部队出来的，算起来还是肖路野的前辈，因为实力够硬、脑子够好，已经坐上了大队长的位子。 只是年纪大了，退伍时间久了，体能难免下降，因此一路上都没能赶得上肖路野。 只能趁着对方输密码的几秒钟内赶上来，在窄小的走廊中搏斗起来。 第二道密码输到一半，肖路野就感觉到了自身后而来的一阵厉风，顶住压力硬撑着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才在最后关头一个矮身，躲过了拳头。 拳风在头皮撩起一阵寒风，然后“咚”的一声锤在缓慢打开的大门上。 肖路野眼底一寒。 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下了死手！ 回头一看大门，发现特级金属材质的大门竟然硬生生被锤出一个浅浅的拳印。 顾不得逞一时之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掌握武器库的权限。 趁着高矮优势，肖路野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顺便大脚一蹬，脚下的触感软绵绵，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透过大门缝隙，看到阻拦他的那个男人双手捂裆，满脸痛苦，疼的冷汗直流地在地上蜷起来身子。 哦豁，这是不小心踹到男人的不可言说之处了？ 身为同性的肖路野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下一秒，大门在眼前彻底封闭。 眼疾手快地锁死大门，肖路野站起身，打量着这个空间。 前二道锁在一处，都位于大门右侧的墙上，分别是电子密码锁和指纹锁——这两样东西，都从安慧红手中得到了。 打开大门后，并不是直接进入武器库，而是先到达了第三道锁和大门之间的前室，面积不大，宽度仅容一人站立。 不出所料，第三道锁果然是生物锁。 不知是太自信还是别的原因，这道生物锁完全和通往地下室的锁相比。 地下室的生物锁十分复杂，运用了最新科技，甚至可以识别不同人身上的生物信息素。 而眼前这道锁嘛…… 只需要提供对方的虹膜，在基因验证通过后就能打开。 和地下室的比起来，简直就像个呆板的人工智障。 至于原因？ 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地下室的重要性远超武器库吧。 地下室不仅配备了各种生活区，还有专门的制造区，即便是有天与外界彻底断联，也能实现自给自足。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需要确保无论外界使用何种方法，大门都不会被暴力破坏。 本身在设计地下室的结构时，就是以乌龟壳的标准设计的。 而如今，尚未有人发现隐蔽的地下室入口，除了某个开挂玩家。 随手扔掉倒干净的瓶子，肖路野进入了第三道锁与第四、五道锁的前室中。 第81章 坐享其成 一进去前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上两个大圆盘，像是古老船只上的舵，光从外部就能看出这是两个十分精密的机械。 肖路野学过如何驾驶陆地战车，也会开战斗机，精通枪械，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擅长机械。 相反，肖路野在校期间理科成绩并不好，大学学的是和机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政治学…… 没错，这家伙本来是要走家里的老路从政的，路都铺好了这家伙突然发癫要参军，等家里知道的时候，都已经准备入伍了。 肖氏能量是强，可还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名字都录入系统了，事情已无转圜之地。 肖路野于是收拾行囊，开开心心坐上了军队来接的飞车。 刚入伍那会儿真是生不如死，从小接受文科教育，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力啊，什么压强啊，每每拆了配枪装不回去，然后挨罚。 很难说现在大猩猩一样的体力是否得益于那颗理工科不太好使的文科脑袋。 而现在，文科人肖路野从口袋里掏出那根被体温烘得热乎乎的铁丝，满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伸出了手。 好歹是经过部队考验，他应该能行吧？ 越想心里越没底，肖路野晃晃脑袋，把里面临阵退缩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 想这么多也没用，干就完了！ 回忆着安慧红教过的方法，第一步，把铁丝伸入锁眼，然后…… 战场上拼杀，面对危险诡异的特异都没这么紧张过，豆大的汗珠滚入鬓角，被高耸的眉峰阻拦，没能落入眼中。 手上满是汗水，滑的几乎握不住铁丝，在极致安静地情况下，肖路野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又重又急。 扑通、扑通、扑通、咔擦…… 机械锁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咔擦声——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锁面轻轻一晃。 肖路野试探着转动了锁，很顺畅地一转到底。 他没忍住勾了勾唇，很快又收敛了笑容，因为想起来，还有另一只机械锁。 肖路野：不嘻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大约是找到了手感，虽说第二个锁要比第一个精密复杂许多，也只不过是叫他多花费了许多时间。 幸运神眷顾，时间久到肖路野都以为自己要把身上的水分全部流尽，耳边终于听到一声咔擦。 如闻天籁！ 然而肖路野并未第一时间就开门，而是靠着墙壁坐下，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时间过了这么久，想必武器库中的守卫人员也都得到了消息，说不定正在门后等着他。 不得不说肖路野的考虑是正确的，不出所料，武器库中廖廖几个守卫人员，大多还是后勤工作者，平时就负责盘点出入库，闲暇时间和同事跑出去抽烟也没人管。 因为武器库外的那条长走廊不是一般人能完好无损通过的，就算侥幸通过了，也还有5道锁在等着。 之前也不是没有自诩正义人士的家伙试图控制武器库，往往在走廊就被抓住，最好也是在前室被包了饺子。 谁能想的到，真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家伙，天时地利人和，实力运气顶尖，硬生生闯到最后的门外。 至于为何还不进来，是想要再多欣赏一下他们恐惧绝望的表情吗？ 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举枪对着大门，眼底泪花闪烁，想起自己违背正义装聋作哑为卡图南工作的这些年攒下的钱，心底更是涌起莫大悲伤，眼泪鼻涕齐流。 其他两个状态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的同事各有自己的悲伤，然而每个人的想法归结成一句话，都是： 若有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个好人呜呜…… ——最后关头梦中惊坐起的虞露白淡定收回精神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幸好不放心过来看了眼，要不然肖路野能有这么轻松开锁？ 再次感叹，精神力，居家旅行，偷鸡摸狗（？）必备之选。 唔，困了困了，这下是真睡了。 —— 再次醒来，是被一声巨响吵醒的。 平地惊雷般的声音让整座建筑都震动了一下。 五感逐渐回笼，耳中灌入了各种纷乱繁杂的动静。 追击的脚步声、怒吼和喝止、肉体撞击翻滚的声音，以及各种枪炮的动静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篇属于战场的乐章。 虞露白坐直了身子，环顾四周，发现房间中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波人。 安慧红还在，位置从最上首换到了左下第一的位置，她的对面，坐着肖路野，肖路野后面是唐晓森以及秦恪，三人身上站满汗水血水和尘土，脸上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疲惫。 上首的位置上则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一身板正的军装，从额角到脸中有一道疤，几乎贯穿了整个脸颊，距离眼角不过一毫之地。 中年男人身边，一个穿着特卫队制服的青年正弯腰报告着什么。 等等，特卫队制服？ 虞露白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分队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副队长。 怪不得刚刚没看见他，原来是找外援去了。 而虞露白身边的座位也被队友们占满了，他们一扫先前的焦躁颓靡，每个人脸上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精神与光彩。 队长们的归来，为疲惫的身体注入了新的动力。 至于虞露白……她睡饱了，睡得可香可美了。 一觉醒来，天翻地覆，精神饱满。 她只需要坐享其成，在会议中当个安静的小透明。 可有人不想她如愿。 “小鱼，你过来。” 讨厌的唐晓森又开始召唤她了。 虞露白翻了个白眼，浑身上下还透着股大梦初醒的懒散，淡淡拒绝：“不来。” 她一个没有职位没有人脉，甚至都不是特卫队正式队员的人，坐那么前面干嘛，给人当猴看？ 然而因为唐晓森突然出声，导致室内所有人都目光都向此聚集。 看她满不在乎地拒绝了上司的要求，除去知晓情况的特卫队员和安慧红之外，其他人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几个眼神交流间，已然八卦一番。 就连专心听报告的中年男人都忍不住看她，眼神颇为复杂。 虞露白眉心一拧，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 拍拍身边的队员a，少女盯着满室目光窃窃私语：“这谁？” 队友a冷汗直流，心说你脸皮厚我脸皮薄啊，队长和你的战斗为啥要挑到我头上？！ “喂！”记不住名字的虞露白有些不爽地提醒。 队友a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抖：“a区来的特卫队总队长，收容所除了总院长之外就他最大。” 本来这活应该交给部队的，谁让卡图南疑似圈禁了特异，并且在他们身上进行活体实验。 虞露白了然，又问：“他认识我？” 队友a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额上出现具象化的黑线：“你问我？” 虞露白：…… 她这不是失忆了么！ 还想再套点信息，中年男人及时阻止：“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报告任务进度。” 从a区来的经验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偏远地区的老兵疲将可比的——刚刚那声巨响就是炸开地下室门的动静。 第82章 突破中 “地下室大门已打开，尖兵队正在突破。” “卡图南及其党羽已全部控制，共计13人。” “外围已全部控制，抓获工作人员共计300余人。” 上首依次站起来三个年级的军装青年，挨个报告完毕，等待中年男人点头后才坐下。 突然，其中一个军装青年的手环突然滴了一声，他低头一看，眉心逐渐拢起。 “怎么了？”中年人问道。 青年犹豫着回答：“地下室……有一只强大的特异，正无差别攻击所有活物。” “特异？” “一只虫型特异，预计战斗力有a级，危险等级在s级以上。” “就这一只吗？” “不是……”青年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还有其他特异，数量……未知。” 数量未知，就代表很多。 中年男人怒极，眉头紧锁地大吼：“混账！私下关押了这么多特异，他是想造反么！” 你要是知道里面奇形怪状的生物有很大一部分是人类岂不是要气厥过去了？ 虞露白心底有种看戏的戏谑，莫名想看到板正威严的军官破防的模样。 中年男人并不清楚少女心中的恶趣味，否则非得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添三分怒火。 吼完，男人稍稍平复了心情，有些奇怪：“卡图南到底是从哪里捕捉到这么多的特异？” “收容所为何一点儿消息没收到？” 至于怀疑这些特异都出自于d30区？别搞笑了，以为特异烂大街啊！ 如此也说明了一件事——绝对有其他区的人对收容所隐瞒了特异的消息！ 中年男人眯了眯眼，表情有些不愉，就像一座亟待爆发的火山，平静的外表下是汹涌翻滚的岩浆，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点燃喷发。 而这不是目前最首要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了地下室那些许久不见天日、被关押失去了自由的特异们。 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稍有不慎就会在d30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特异危机，不仅仅是d30区，甚至在整个中洲以及蓝星历史上都从未出现过。 看向坐在最末端，神情慵懒，无所事事扣手指的少女，中年男人下定了决心。 “肖路野，唐晓森，你们俩带队下地下室协助尖兵队突围，尽可能收容特异。” 两人得令，不曾犹豫就应下了任务。 虞露白抬头看了眼表情如常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神情思索。 奇怪，总感觉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最终，少女还是跟随着队伍前往了地下室。 在精神力的视角中，她早已走过这条路无数次——穿过大门，顺着长而绕的楼梯径直往下，其中还故布疑云，一共设了4条同样的楼梯，只有1条可以通往地下室，另外3条都是通往地狱的阶梯。 不过有了尖兵队开路，众人已经悉知正确道路，没有出错地到达地下室。 几小时之前干净整洁、充满了行色匆匆工作人员的地下室早已成了战场。 企图抵抗的顽固分子在无法劝降后就地解决，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勤人员和研究人员戴上了镣铐，锁成一排关在某个空旷的大厅中。 地上到处都是血液，墙壁和天花板上落满了喷射状的鲜血，往下滚落的血珠在墙壁上留下了恐怖的痕迹。 至于原先待在墙上的那些087号金属被人小心收集，等待寄往a区进行研究。 生活区内，到处都是端着枪、一身作战服的尖兵队在巡逻，间或在货架下或是哪个角落里逮出个漏网之鱼。 特卫队的到来也收到了尖兵队的严厉检查，不仅对照了面容、瞳孔、指纹等生物信息，还问了不少私人问题，确保任何一个进入此地的人都是自己人。 盘查过后，对方递来一只纽扣状的机械：“把它和手环绑定，一旦有异常情况，我们这边就能收到。” 虞露白清楚，所谓的异常情况并不是指他们遇到危险，而是为了防止他们被顽固分子替代。 要知道大家都穿着全套作战服，显身材但遮脸，整张脸上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双眼睛，除非眼睛颜色或是形状十分特殊，否则对于敌人来说杀个人然后扒了对方的衣服穿上，伪装起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纽扣”拿到手里的时候，指尖一痛，血珠还没来得及完全渗出，就被迫不及待地吸收了，再绑定手环。 这样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只要“纽扣”宿主换了人，尖兵队这边就会收到消息。 虞露白搓了搓刺痛的指尖，表情有些不大好。 “小鱼，跟上。”唐晓森已经走到前面，正回头呼唤她。 虞露白抬头，发现队友们早已陆续离开，就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而身边，一群人高马大的尖兵队员端着枪，虎视眈眈。 莫名的，少女从这些人的眼中读出了一个讯息——再墨迹，激光枪伺候。 总觉得这群家伙对她很不友善诶……特别是这个领头的。 虞露白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慢悠悠跟上队伍，坠在了最后。 等她走远后，领头的青年才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对着空气说道：“总队长，您确定要任由这种危险分子在外面自由活动？” 耳麦中说了什么，只见青年的眉头愈发紧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渝的暴躁。 “可是……”正想反驳，却被对方打断，青年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希望您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楼上会议室，总队长关了通讯，哭笑不得：“这小子，脾气还是这么臭！” 安慧红含笑：“可是总队长您就是喜欢齐队这个臭脾气。” 总队长摇摇头叹气：“这小子……唉……” 安慧红：“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放任危险分子自由活动……”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总队长打断了，他的表情依旧严肃，眉心深刻的皱纹彰显着这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只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如此坚定温和。 “任何诞生于这片土地，拥有理性与人性的存在，都是联邦的公民。” 安慧红一怔，似乎想不到总队长会这样解释。 许久，摇了摇头，语气中显出几分疲惫：“您说的对，是我着相了……” 落日熔金，夕阳西下，火染似的红霞映照着半边天，射进来的赤色日光是如此活泼而充满着生机。 安慧红抬头看向窗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涌进一股暖流，让她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 黑色短发的少女回头，脸上挂着神采飞扬的笑容，声音稚嫩却有力。 “我的梦想？” “我以后要为人类奉献，为全人类的自由和安全奋斗——” 那是十八岁如朝阳初生的自己，和她重逢于四十年后的晚霞下。 “人类，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女人勾起唇角，声音轻的仿佛要散进风中，眼底满满的笑意。 第83章 加钱 在进入地下室的瞬间，虞露白就联系上了以利亚。 也因此，在见到那些浑身黑漆漆、手里端着支奇怪器械的人时，以利亚率领特异们第一时间躲了起来。 其他特异心中虽然怀着对人类的仇恨，然而面对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以利亚，心头不解，却也乖乖照做。 他们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便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多杀一个是一个。 手段不复先前的残暴，反而变得干净利落，力求一击毙命，绝不浪费一点儿时间。 特卫队一路走来，看到的尸体上的伤口由少至多逐渐过度，越靠近地下室深处的地方，尸体上的伤口也越多，死法也越来越凄惨。 很多尸体甚至连个全尸都没留，肢体呈现四分五裂的状态，087号金属来不及“吃”，在墙壁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血色粘液，颜色红到发黑，远远就能嗅到那股腥臭恶心的气味。 虞露白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 搞得血呼啦的，要不是有头盔的过滤，空气中臭气就足以把她臭翻。 这群特异未免也太埋汰…… 少女踢开拦路的不知名碎肉，看着鞋尖沾上的一小块血迹，有些烦躁地皱眉。 好脏。 虞露白耳尖一动，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精神海稍微躁动起来，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飞速靠近——那是属于她的精神力。 在离开地下室前，为了方便监控地下室的情况，她曾留了一丝精神触须在以利亚手腕上。 【解决了？】 在属于对方的精神力频道中，虞露白有些疑惑地发问。 【差不多，还有些应该比较重要，留了活口。】 虞露白点头。 【你们靠近的时候，不管对方做什么，千万不要主动攻击。】 一旦主动攻击，双方就会交火，平直的金属走廊可不像地下洞穴的甬道那样有掩体可以给她躲。 说不定就会误伤。 以利亚虽然不解，仍然乖乖听话。 ——在被一大群黑漆漆用手中奇怪器械指着的时候，以利亚并未表现出攻击欲望，甚至在身后的特异们因为应激而忍不住暴躁时还安抚了他们。 明亮惨白的灯光下，一群长相怪异瑰丽的特异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领头的是一只揉杂了昆虫与人类特征的特异，看配色，有些像兰花螳螂，粉嫩嫩的十分有少女心。 而他身上呈现喷溅状的血液证明了这家伙是一个极其危险、杀伤力极高的存在。 眼下，这个杀胚目光专注地盯着队伍中，眼底没什么情绪，却莫名叫人觉得他身上凌冽的杀意柔和了不少。 他在看谁？ 唐晓森不着痕迹地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头盔，在一群大高个中，有个地方突兀下凹，留下一块空白。 那是…… 女人眯了眯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笃定。 “他们似乎没有攻击欲望？”肖路野小声在队伍频道说。 “没错。”唐晓森十分淡定。 “消息有误？不是说这群特异很凶残？地下室都快被杀空了。”秦恪说。 “应该是有什么变故。”说话的是一分队的副队长，印象中是个身材瘦弱、戴着眼镜的高知分子形象，存在感并不多。 唐晓森假意思考了一瞬，紧接着呼唤：“小鱼，你可以吗？” 虞露白：“我感觉这个任务得加钱。” 毕竟不是特卫队的人，出任务都是明码标价的，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时会一同结算。 然而这个任务已经远超一开始说好的环境型特异的难度了。 闻言，唐晓森也忍不住气笑了：“掉钱眼里去了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贪财？ 没得到准确答案的虞露白岿然不动，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加钱！ 她并非贪财，而是讨厌做工资之外的多余工作，谁也不是生来的牛马，就算是牛马，也是吃了多少草，就干多少活。 想占她便宜？哼。 唐晓森一关节敲在头盔上，眼底是淡淡的笑意：“加。” 虞露白这才笑开了，接过女人手中特制的空间器，孤身一人走向一群特异。 队伍中有人为她担忧，特别是一分队的，早前特卫队中流传着不少关于少女的流言，说她徒手收容特异。 大家都觉得流言必然有夸大的地方，也许是有强大的躯体，也许是有颗无与伦比的聪慧大脑——总而言之绝对不可能空手并且在无人辅助的情况下收容特异。 作为常年与特异战斗在一线的特卫队员，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特异的强大破坏力与一言不合就开杀的凶残。 “这样是不是不好？”一分队的某个队友犹豫地说。 有人开麦，紧随其后的声音便逐渐多了起来。 “就让小鱼一个人去吗，不需要我们辅助？” “是不是太危险了……” “说实在的，我们才是特卫队，哪有叫后勤人员一个人战斗的。” 就连副队长也忍不住眼巴巴地看向肖路野。 肖路野作为队长，倒是清楚一些秘辛，也清楚少女面对特异时堪称开挂般的能力。 心中倒是没多少担忧，毕竟按照秘密档案上所写的内容看来，在面对特异时，少女的存活率远超受训过的专业队员。 果然，下一刻，眼前所见的一切打破了队员们的傲气与认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的场景，有队员喃喃自语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呆滞无言的状态。 只见少女丝毫不惧地走到浑身浴血的特异面前，什么也没说，仅仅只是打开了手中的空间器，那群凶残暴烈的特异就如同幼稚园中排队放学的乖宝宝，挨个有序地进入了空间器中。 “老唐，空间器不够大！” 前方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唤醒了目瞪口呆的队员们。 唐晓森并不靠近，而是又扔过来两个空间器。 虞露白一边嘀咕他们小气，一边叫特异们挤一挤，别打架。 虽然大家现在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而看上去一团和气的模样，实际上这群特异中有的是看不惯双方的死对头。 他们用精神力互相咒骂，甚至不愿意私聊，导致周围所有特异以及虞露白都能听到这俩的对骂。 有些用词实在不堪入耳，光是听到都感觉自己需要被去污一下。 可惜了以利亚第一个进空间器，在场没特异管的住这俩…… 虞露白叹了口气，精神触须化作手掌，一特异给了个大比兜。 【别吵。】 淡淡的语气却让这俩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顿时噤了声。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厮杀应该由明转暗，时不时扔过去一个眼刀，亦或是上空厮杀激烈的精神力——旁人倒是听不到他们的对骂了。 虞露白睁只眼闭只眼，默默把这两家伙分到了同一个空间器。 打吧打吧，最好打坏空间器，她想看看一群人惊恐的表情。 乐子人虞露白淡淡想到，唇角勾起恶劣笑容。 第84章 道德绑架 地下室的收容行动进行地出乎预料地顺利。 顺利得让特卫队员们恍惚以为自己还没出发。 没过多久，大家——特别是一分队的队员们——眼睛都亮了，纷纷看向自己的队长，眼神中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大字。 【争取过来！】 天爷啊，从没打过如此轻松的仗！ 换了往常，一下子面对这么多战斗力不弱的特异，别说现场就他们两支队伍（还是残兵），就是再来两支，也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要知道从前他们收容特异，若是碰到个有理智、能交流的特异还好一点，好商好量地说不定人家自己就乐意被收容。 若是运气差，恰巧遇见个无法交流没有理智还战斗力爆表的存在，那么对他们来说就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使用人海战术，用人命去填，硬生生把特异打到不得不屈服进入空间器——一般来说这样被收容的特异脾气都特别暴躁，而且有不少攻击工作人员的案例。 要么就以利诱之，用人家喜欢的东西去诱惑，就跟倒扣的篮子下放粮食诱捕麻雀一个道理。 而现在！ 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她无需做什么，只要站在这，成群结队的特异就乖巧排队进入空间器。 本以为总队长让他们来送死，没想到是他们误会了啊。 不少人的目光悄咪咪打量着前方的少女，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炽热。 有这么个大杀器在，以后还怕什么特异啊。 一分队的队员尤为激动，心里已经在盘算用何种理由牵绊住少女。 肖路野忽视了底下人的躁动，其实他也想和少女搭档，不是出于任务顺利的目的，而是…… 青年的耳根蔓延上红晕，却因为被头盔遮盖而无人发现。 悄悄打量虞露白，眼神含羞带怯，头盔里升腾的热气都快把脑袋蒸熟了。 没人察觉肖路野的少男（？）心事，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虞露白身上。 见最后一只特异也安安稳稳地进入空间器，所有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嘴上虽然不说，但看到少女与特异超出正常范围之外的接触，心底到底悬着，如今尘埃落定，压在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消失。 虞露白鼻尖耸动，莫名觉得有些痒。 目光悄然扫过头顶上方的监控，黑亮的摄像头小巧又沉稳，里面隐约闪过一丝红光。 一转身，对上身后一群眼冒绿光的队友们，一个个的目光是如此炽热热切，里面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不是，发生了啥？ 尚且年轻的少女并未有多少社会经验，也不清楚她所拥有的能力对于他们来说的含义。 九死一生的战斗，收容一只特异，他们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每年总部发放的抚恤金数都数不清，多少人的儿子女儿、父亲母亲死在与特异的战场上，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清洗战场的时候将满地残肢断臂拼拼凑凑，勉强凑出几具有人样的尸体，全部埋在陵园中。 这具尸体不单单只属于谁，头颅、四肢、身体或许都来自于不同的人，有些人生前甚至并不熟悉，死后却骨肉交融，不分彼此。 这是特卫队的悲哀，也是他们的无奈。 现在，终于，他们似乎找到了救星。 “怎么不加入研究院呢？” 人群中，有人轻声问。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人话中的含义——“身怀绝技”的虞露白为何没被送入研究院进行研究，而是加入了后勤部，偶尔才会和他们出一次任务。 “小苏！”肖路野厉声喝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 小苏被这么一喝，顿时清醒过来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丧心病狂的蠢话，连忙摇头摆手，试图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再解释，也只显得心虚。 说出来的话如覆水难收，难免在旁人心中留下痕迹。 肖路野看出了这个苗头，目光冰冷地射向队友们：“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是——小鱼是自由、拥有权力的合法公民，任何人或是组织都没资格代替她做决定，告诉她应当做什么！” “这么想奉献，自己去奉献，别强迫人家一个小姑娘！” 一时间，无论心里有没有小心思的人，都被这番话说的有些羞愧。 人家虞露白甚至都不是特卫队的人，帮他们是情分，不帮也没人说的了什么，就算她是特卫队的人，他们也没资格把一个平等自由的合法公民当成实验品送入研究院。 见大家都开始反思了，唐晓森才出来做最后总结，语气淡淡，却让人心头忍不住一寒：“特卫队，不留败类。” 虞露白仿佛事不关己，抱胸站在一边，静静看两位队长进行思想教育，眼底一片冰冷。 说实话肖唐两人的做法让她并不十分满意，因为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鬼。 但也不得不承认，除此之外，他们做不了其他。 想要报仇，只能自己来，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少女的目光幽幽落在人群之中，唇角挂着冷讽的笑。 小苏后脖颈一寒，背上白毛汗直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能看到身边的队友。 什么鬼，错觉吗？ 小苏摇摇头，强压下心底的不祥与慌乱。 这一切，被监控诚实地转播到某个手环上。 地上建筑的会议室中，安慧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现在会议室内只有总队长和悄无声息上来的齐拓。 “她不怀好意。”看完监控，齐拓冷声道。 总队长却显得十分放松：“别紧张，没有动手之前的人都不能被称为罪犯。” “等到她动手就来不及了！” “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个小姑娘，”总队长笑着说，“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我赢了就把她关起来。”齐拓提出自己的条件。 总队长全盘接受：“那我要是赢了，你就别再死盯着这小姑娘了。” 齐拓思考一秒钟，终究还是赢了就能把人关起来的诱惑压过理智。 “说到做到。” 嘴上虽然这么说，齐拓也并不会因为对方没有伤人而放下一丝戒备。 兵者，诡道也。 总队长自然清楚下属的想法，但这也不是他的根本目的。 他所想做的，不过是希望青年能对对方改观，哪怕是一点点也可以。 没有相处，谈何了解？ 资料档案上的终究是冷冰冰的话语，寥寥几行的概括中充斥着各种无法用常规手段得知的隐私，细节到血液含量、细胞特性，甚至是大脑活性。 太冷酷也太残忍了……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总队长看着屏幕中的人群，长长舒了口气，眉眼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凝重。 希望，他没看错人。 第85章 上班 d30区的叛乱终于告一段落。 涉事人员监禁的监禁，死刑的死刑，那个装有地下室所有特异的空间器也上交了上去，里面的特异将会被分配到各个地区的收容所中。 事情结束后，本来他们要跟着去a区作报告的，可是考虑到接连两个任务，总部还是叫他们返回d32区，还给了三天带薪假。 巧的是带薪假赶上周五，结束之后又有周末可以休息，总共五天假期。 虞露白一回家就睡了个天昏地暗，这次任务实在把她累坏了。 本来就身体不好，这次不是在地下洞穴里和怪物极限追击，就是消耗精神力给人家疏导，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就连精神力也空了七七八八。 君不见满满当当的精神海如今就剩个底——要知道虽说精神海是一个专有名词，大多数人的精神海并未到达“海”的范畴，可虞露白的精神海是实实在在的一片海，面积广阔，深不见底。 睡饱了觉也好好补了身体，其实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也没什么好补的，就是吃了许多补品药片，吃到嘴巴肠胃中都是一股工业药物的味道。 时间哒哒走到了周一，她回了收容所上班。 坐在工位上的时候，心中竟难得涌上一股陌生。 任务+放假，算算日子，已经有将近两周没来过收容所了。 工位上还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匆忙离开前忘关的工仪已陷入休眠模式，打开账号，发现由她照顾的几只特异都有人照看，一看后面的签名，是办公室的同事们。 陆全、林琳、赵东来、常在山、骆宇…… 除了行政陆佳之外，居然一个都没漏。 虞露白无法形容自己看到这份名单时心中的感受，因为太过复杂。 心中清楚也许这只不过是接手出差同事的任务，在职场中十分常见，甚至算不上社交手段，因为就算你不主动要做，领导也可能会把任务派给你。 只是难免，莫名有种“出差后，邻居帮我轮流带娃”的既视感。 她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接收到了外界的善意，有些发愣地盯着屏幕陷入了沉默，身影看上去竟然有些无措。 陆佳踩点蹦蹦跳跳地进来，看到她在工位上发呆，有些好奇地探头来看（两人坐隔壁），发现屏幕上是这段时间的打卡名单。 “哦~这个啊，大家看你不在顺手帮一下咯，”陆佳笑嘻嘻的，“别太感动啦，你这个月的这部分工资要补贴给人家的。” 虞露白：…… “谁说我在感动的。” 陆佳不理少女的冷脸，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 相处了这么久，不说十分了解，也好歹知道一点这家伙的性格，嘴硬、记仇还迟钝——这个迟钝当然不是指反应，而是对于外界情绪的接收十分迟钝。 陆佳很早就发现了，少女并不能很好地感知外界的情绪，除了恶意，其他人对她的友善、赞美，甚至是希望进一步发展的讯号，她都无法准确感知。 某些时候，就像块石头、不、应该是原石，外表看着冷硬，切开发现里面是更加清冷透彻的玉石。 不过相处越久，就越能感觉到虞露白的变化，逐渐变得敏锐，也在有意学习正常人之间的情绪往来。 思及档案上关于少女因为一场事故而丧失记忆的消息，对她如今的表现也就不会感到意外了。 “小鱼，不要害羞哦~” 看着眼前少女红透了耳尖，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模样，心底涌起恶趣味，还有些柔软，特别是嘴硬的时候，用自己也没发现的心虚表情反驳，就更显得笨拙可爱。 “你很吵诶，是到了更年期的年纪了吗？” 说话的时候就不可爱了…… 二十来岁甚至还没到被催婚的年纪就被人嘲讽到了更年期的陆佳心情不美妙了，黑着脸讪讪坐回到工位上，伸出四根手指发誓。 “再和你说话我就是狗！” 三分钟后：“汪汪，小鱼，晚上约吗，咱们办公桌聚餐。” 上完一天班，虞露白抻了抻身子，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回家，却被陆佳眼疾手快逮住。 “同志们，抓到了！准备出发——” 女人一边高呼，一边用虞露白难以挣脱的力道牢牢禁锢住她，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外援：“阿琳姐，来帮忙！” 阿琳笑呵呵地过来挽住少女的另一只手，难得露出了和外表不符的幼稚一面。 幼稚榜上和陆佳并列第一的宇仔作指挥官状，振臂高呼：“冲啊——” “你们有点儿幼稚得过分了，都说我不去了……” 剩下的话飘散在夕阳的晚风中，虞露白被一左一右簇拥着走入满天霞光中。 动作拧巴，表情不愿，却没表现出一点儿生气的苗头。 这或许也是她们敢“强迫”的原因吧…… —— 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聚餐的，来到高级餐馆，吃得东西甚至没食堂好，别说难吃的蔬菜肉类，菜单上就连营养液的口味也不多，看后面的鉴定证书，甚至还没虞露白自用的营养液营养价值高。 “我以为，聚餐是要喝酒的？”不食人间烟火、继承大笔遗产、从未为金钱担忧的隐形大小姐虞露白真诚发问。 好在全场没一个人觉得被冒犯，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起来。 “小鱼啊，还是少看电视呐……” “咱们现在吃得粮食都没有，哪里还有余粮酿酒哦。” “要说生活中唯一可以接触到‘酒’的，应该是医用酒精和工业酒精了吧？” “那玩意儿可不兴吃，要死人的！” ↑以上一唱一和的无疑是俩活宝，陆佳以及她的好基友宇仔。 “就是有，咱们也买不起。” “我上次去一个拍卖会，好家伙一瓶酒比我一年工资还多。” “咱们从没喝过酒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身体有没有过敏。” “咱们小鱼还是个小姑娘呢，别馋酒啦。” 这几个态度温柔，眼睛含笑的是年上稳重组，日常充当领头人、和事佬角色。 虞露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其实她也没喝过酒，就是电视上老放，比如男女主酒后发生点儿什么之类的…… 唉，还是被荼毒了。 吃吃喝喝聊聊天，时间过得飞快。 散场的时候，街道亮起了灯光，高大的建筑上闪烁着绚丽的彩光，头顶的空中轨道上各种飞行器车水马龙，脚下的地面也有不少游人闲逛。 父母牵着年幼的孩子，街边旁若无人拥吻的年轻情侣，华发渐生却感情依旧的老夫妻……靠近地面的店铺人群络绎不绝。 夜色降临，整座城市一扫白日空旷，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白日地表超过80c的高温，出门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耐热性。 一群人在店门口告别，找了飞行器各自回家。 虞露白输入车牌号，正在等飞行器的功夫，身后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 她倒是没被吓到，时刻保持溢散状态的精神力随时警戒着周围情况，哪怕在人潮如织的市中心也是如此。 少女转身，表情冷静淡定：“齐队，找我什么事？” 眼前之人，赫然是在d30区有过一面之缘的尖兵队队长齐什么来着？ 面容冷峻的男人冲她冷淡地点头：“跟我来。” 第86章 深夜闲谈 深夜的街道，密密麻麻鸽笼似的高楼灯光亮起灯光，各种炫彩灯光组成绚丽星河，蜿蜒流淌在城市中。 位于市中心商业街32楼的某家咖啡馆中—— 虞露白抿了口充斥着浓重香精味的咖啡，丝毫不掩饰嫌弃地放下杯子，眉眼间带了两分被打扰的不耐询问面前的青年：“深更半夜，找我什么事。” 齐拓神情冷淡，眼底带着淡淡的防备和厌恶回答：“想找回你的过去吗？” 一出口就扔下一颗惊雷，震得虞露白瞳孔地震，然而很快，她就掩饰了自己的震惊，表情却难以自抑地凝重许多。 “你知道我的过去？” 一瞬间，少女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与猜想，最终汇聚成一句话。 “我来自a区？” “其实并不，”齐拓抿了口咖啡，“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虞露白皱了皱眉：“什么？” “小宋。” 少女顿住，脑筋一转便明白了话语中真正的含义。 “小宋”就是那个在d30区地下室质问她为何不主动把自己当成实验体上交的队员。 而齐拓在疑惑的则是她为何忍耐至今，依然没对小宋下手。 看来这家伙十分了解她啊……虞露白眯了眯眼，神色愈发冷淡。 要么是从前和她有过接触，要么……从苏醒后至今，她就一直活在旁人的监视中。 如此一来，那些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就有了解释。 虞露白心情十分不美妙，她不认为齐拓会是暗处唯一监视她的人，因为中洲收容所总部尖兵队队长的能量还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还有谁？总队长？总研究院长？亦或是……总院长？ 细思极恐，也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是，她到底是不是“人类”？ 头一次，虞露白怀疑起自己的种族，回想起面对特异时的亲近，下意识不愿用“它”来指代，对人类时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一切假如建立在她同样是特异的情况下，就都说的通了。 如果她是特异，为何会与“人类”外形特征一致，甚至体检都没察觉不对劲（这点存疑，背后或许有人在操控体检报告），有理智，能说人类的语言，还有安全真实的证件？ 到底是谁在操控一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齐拓不知道仅凭一个问题，面前的少女就思考良多，根据他的态度猜测到不少事情，几乎已经接近真相。 见她皱眉，久久不说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虞露白看他一眼，眼底潜藏着即将爆发的压抑火光。 “小宋？这家伙还不值得我动手。” 既然已经知道本性，索性不再伪装，少女冷笑着靠在椅子上，嘲讽：“怎么样，正义卫士，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说实话一点儿也不满意，无论是答案，还是她的态度，甚至是这个“人”本身。 齐拓一直坚信的原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更何况这人还不是一般的特异……脑中闪过曾看过的那份绝密档案，青年的神情愈发凝重。 而且还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漠视生命的模样，缺乏同理心，性格冷淡且残酷，和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特异没什么差别！ 齐拓不理解其他人为何能对异族抱有善意，可人家是他的领导，甚至是顶头上司的上司，他有什么办法？死犟着就说我不同意？ 思及此，青年没忍住瞪了眼冷静淡定的少女。 虞露白见状冷哼一声，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不满？有种抓我啊。” 思绪回到回程的飞车中，她在厕所被唐晓森堵住，女人严厉地警告她别想报复小宋。 针锋相对又彼此信任彼此防备的两人无疑是世上最了解对方的存在。 唐晓森知道少女怀恨在心，虞露白也清楚她一定会阻止。 当时她就冷笑着刺唐晓森：“你别管太宽。” 唐晓森：“争一时之气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你应该清楚的，有人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果然，平时的窥视感不是错觉。 虞露白得到答案，也清楚唐晓森说的有道理，只是心头依旧难以咽下这口气。 这根刺不拔，会长进肉里，日日夜夜疼痛难熬，提醒她曾经有个狗东西妄图道德绑架她！ 见她神色软化，唐晓森乘胜追击：“如果你觉得这口气难消，回去我罚他给大家洗一个月鞋子？” 再次斟酌了下，补充了两个字，“手洗。” 男人的鞋，堪称生化武器的存在，更别提出任务根本没空换鞋换袜子，要是再碰上一个卫生习惯没那么好的主人，这味道…… 光是想起曾经惊鸿一嗅的气味，虞露白的鼻尖似乎又飘来一股让人想要就地昏死的味道，胃部反射性地抽搐起来，捂着嘴干呕。 她觉得，这个惩罚够狠，比她自己动手还能解气。 于是：“三个月！” 唐晓森：“成交。” 可以说虞露白在回答之后没有被齐拓立马抓走，唐晓森当记首功。 ……虽然态度很不好，但人家确实没有违法犯罪，尖兵队没理由抓她。 因此齐拓哪怕心头气到呕血，也拿少女没办法，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试图用眼神造成伤害。 虞露白：“我回答完了，该你了。” 齐拓收起眼底的烦躁：“你想问什么。” 虞露白：“我到底是谁。” 齐拓：“无可奉告。” 虞露白：“我的过去。” 齐拓：“无可奉告。” 一连二个问题，就得到二个同样的“无可奉告”，虞露白脸色黑沉，咬牙切齿地怒视过去。 “耍我？”少女捏紧了拳头，透明的精神触须已经自核中舒展蔓延，做出来攻击状态，“你说你能告诉我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还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等待齐拓的，或许就是下半辈子变成傻子，被关进精神病院。 常年游走在刀锋之上的尖兵队长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虽然眼前并没有看到武器，直觉却告诉他，再敷衍下去，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局。 于是他回答：“我只知道你从a区来，但a区不是最初的来处，其他东西不是我这个级别能接触到的，但你可以在a区找找答案。” 虞露白：果然。 和猜想的大差不差，她猜测自己或许是从别的地方进入d32区，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出了意外，丢失掉过往记忆。 见他确实榨不出其他信息，虞露白冷笑着扔下一句：“你付钱。”就离开了咖啡厅。 坐上飞行器，设定好地点后，少女拧眉敛目沉思着，脑中不断盘旋着两个字：a区…… a区不是她最初待的地方，进入a区后又来到了d32区，然后在这里失忆。 而且她的失忆也特别诡异——据警官所说是受到袭击导致昏迷失忆。 是谁袭击她？为何要袭击她？ 身上财物没有丢失，也没有遭受侵犯的迹象，甚至——在被神之眼层层监控的城市中，居然没有拍摄到嫌疑人的身影，现场除了她的dna外没有其他人的残留。 在科技发达、天网覆盖的今天，居然抓不到一个大庭广众之下伤人的嫌疑人。 这就很奇怪，明明背后之人可以做的更加隐秘，却偏偏破绽百出，好像…… 好像就等她发现似的。 然而最奇怪的是，今天之前，她居然从未怀疑过—— 虞露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背上汗毛直竖。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像这么轻易地就让她回家。 停好飞行器，刚下车，等电梯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确定地声音：“虞同学？” 虞同学？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她忍不住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量娇小的少女，丸子头，百褶裙，一副青春无敌的装扮。 察觉到她眼中的迷茫，少女有些尴尬地介绍：“我是陈落桉，我们高中一个班的……” 虞露白盯着她，强大的记忆力叫她终于在角落里扒拉出来关于眼前人的回忆。 班级里好像是有个叫“陈落桉”的女孩儿，就是变化有点儿大，也许是上了大学化妆了的缘故？ 不过……她上高中和班里的人都不熟悉，好端端的突然叫住她做什么？ “有事？” 比起陈落桉期待又忐忑的表情，虞露白就显得十分冷淡。 “我……我想和你道歉。”陈落桉有些难为情，想起自己高中时场景，她确实没刻意霸凌少女，但是她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是孤立，但是…… 陈落桉咬唇，眼眶几乎要淌出泪来。 “为什么和我道歉？” “因为、因为我孤立你……”陈落桉抽噎着，“很抱歉，这并非我本意，但是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对不起。” “害怕？”虞露白捕捉到重点，“害怕什么？” 陈落桉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定虞露白是否无害，见她无异状，悄然松了口气，脸上表情放松许多，说话也不再那么磕磕巴巴。 “我想起来了，虞同学你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友善地笑了笑，“我、我们害怕你，是因为你杀过人……” 说到后面，声音越发轻。 “杀人？我？” 你要不睁开眼看看她这小胳膊小腿、跑两步都喘的身体怎么杀人？ “嗯，当然我们都觉得你没错，”陈落桉连忙补充，“谁叫对方绑架还勒索，死了活该！就是、就是我们会忍不住害怕……” 肯定不止吧……虞露白心说，肯定有圣母觉得杀死对方好残忍。 这也解释了为何班上有些同学对她的态度是忌惮且厌恶的。 曾经在d32区生活过的佐证又添一条，虞露白心情颇好，很好说话地原谅了对方。 毕竟孤立而已，她也不想和青春期满脑子x班的xx好帅、这部剧里的xx演的好好、我推天下第一的女生玩。 是她凭一己之力孤立全班！ 第87章 针锋相对 虞露白浑身发冷，紧接着恐惧之后，心中涌上愤怒和难言的战意。 背后的敌人超出预料得强大，手段繁多而且藏的很深，甚至还有无知无觉中能影响到思维的手段……简直就像拥有了精神力一样。 不是说这个世界对精神力尚且处于证实阶段吗？ 也许高层早已掌握了精神力的使用，只是作为机密，知晓的人并不多。 回想起自己在任务中肆无忌惮使用精神力的场景，虞露白忍不住咬住下唇。 会不会……她拥有精神力的事情早已被人知道？ 虞露白强迫自己思考，因为她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对方所知信息远超她的情况下，自怨自艾、无能狂怒是最愚蠢的做法，唯有同样了解对方，才有可能在这场无声地战役中取得胜利。 精神力作为她身上最大的秘密，同时也是最后、最强力的自保手段，先前自信于其隐秘性，使用时并未做遮掩，也因此如今叫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别着急，没事的，或许一切没有她猜测的那样差…… 虞露白难得焦虑，忍不住安慰起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导致头皮发麻，脑袋阵阵发昏，甚至呼吸也隐隐喘不上气来。 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虞露白清楚，除去害怕之外，心底那些放肆蔓延的情绪—— 是兴奋。 她在为能与强大对手一战而颤栗兴奋，这是死板平静几乎两点一线的生活给不了她的。 很少有人看出来，外表清冷病弱的少女，其实有颗向往自由刺激的心，特别是每每金乌西坠，日月交替之时，看着头顶那片无垠星空，胸中总忍不住升起万丈豪情。 渴盼着，有朝一日翱翔天际，自由行走穿梭于星球之间，与行星共舞，以银河作配。 若不是过往记忆如同吊着的胡萝卜，高中一毕业就将她拐进收容所，或许按部就班进入大学后，她所选择的专业会是航空航天。 少女叹了口气，往事已不可追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 在不清楚所有情况之前，只能把事情往严峻了想。 虞露白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你有什么目的？” 在她沉默的过程中，齐拓十分绅士，并未打扰，哪怕这人眼中的厌恶防备几乎要溢出眼眶，听到她的问题，也只是皱着眉强忍不耐地回答：“我只是想确认你可不可信。” “答案呢？” “果然不可信，”青年冷笑着警告，“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不然……” 虞露白：“不会吧，连我上班摸鱼都管啊。” 少女翻了个白眼，将他上下扫视一圈，然后露出了十分不屑的表情。 “先管好你自己吧，大叔！” 说完，虞露白一甩长发，施施然离开了咖啡厅，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嘀嘀咕咕。 家住海边，管的真宽，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就知道偷窥年轻小姑娘云云…… 声音不小，至少咖啡厅的员工都能听到。 察觉到身上投射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齐拓咬紧了后槽牙，盯着服务员看变态的目光，强忍屈辱结账离开。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 第二天上班，虞露白和同事们一起往3号楼走去。 临分别前少女对他们摆摆手：“等下你们先回，我晚点。” 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于是点点头各自离开了。 象征性地去看完「蛛母阿潘」「黑巢邪神」「暴雪女神」以及「吸血藤女巫」，这几个要么没有神智（阿潘&女巫），要么头脑空空（邪神&女神），实在不是个好谈话的对象，到时候不仅不能给她建议，甚至可能会发展成： 虞露白：￥%……&（（#@！ 「蛛母阿潘」：宝宝宝宝宝宝宝宝…… 「黑巢邪神」：诶嘿，听不懂，一起来玩啊！ 「吸血藤女巫」：……（干架中） 「暴雪女神」：好孩子你辛苦了，来让我抱抱你。 至于同样大脑空空却未曾提及的「深山凤蝶」约西亚……这家伙的粘人程度让虞露白不得不避其锋芒，因此把他排到了最后。 6只特异，唯一可以商量的对象居然就只有「云海鲛人」苍澧，想想实在可怜。 难不成特异是用大脑换取了绝对攻击力？ 少女一边思考着这种可能性，一边走进了3605室。 极具科技感的金属制房间中，十分格格不入地飘浮着一团云海，云海之外笼罩着一层湿润水汽的薄雾，朱红的霞光彩云飘散在四周，一条银蓝色的尾巴垂下个尖尖，有节奏的轻轻拍打着。 在睡觉？ 虞露白微微一愣，紧接着扩散出精神力试图入侵云海。 大白天睡什么睡，这个年纪这个时候怎么睡得着啊！ ……抱歉，一不小心学了老师说话（撇嘴）。 薄薄的雾气看似风一吹就散，实际上牢牢挡住了精神力，外界的一切在没有主人同意的情况下都无法打扰沉睡的主人。 但是不间断的骚扰是有用的，因为原本飘浮不动的云海开始沸腾起来，彩霞变黑，其中隐约可见酝酿的电光。 虞露白被云海追着劈——倒不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做错了，单纯是打不过人家，但凡打的过，现在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虞露白从不会觉得自己过分，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承认，反而要一意孤行一条道走到黑， 总结：是个自大的犟种！ 被追了两分钟，身体开始不适，呼吸变得沉重，每次空气划过呼吸道都如同尖刀般带来一阵刺痛，鼻尖隐约可闻血腥气。 “喂，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少女停下来，有气无力地说。 云海恫吓似的劈下一道闪电，假如没劈在少女脚边，假如没有出来的时候近乎有碗口粗，落地却不及小拇指粗细，或许这份愤怒会更具可信度。 懒散下垂的尾巴尖微微绷直，漂亮的尾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光弧，下一秒，一位秾艳合宜的美人赤裸着上身从云海上方探出。 被吵醒美梦的叫人懒散垂眸，眉眼恹恹，大海一样深邃的蓝眸中尚且浮现着一片波光，金色卷发在逐渐透亮的天光中闪闪发光。 【什么事。】语气中不掩烦躁。 如果对面不是虞露白，估计已经被闪电劈成一团焦炭了。 虞露白直接切入正题：【我是不是特异？】 【特异？】苍澧眼中的水色散了点，上下将她扫视一圈，【你是想问，你和我是不是同族？】 虞露白：【没错。】 【我不清楚，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身上的气味很好闻，而且很亲切，让我忍不住信任靠近。】鲛人顿了顿才继续说，【而且我没见过其他同族，并不清楚同族是什么样的。】 苍澧知道这栋大楼中关押着许多“同族”，但是从未见过，也不曾了解，自然不清楚同族给他的感觉是怎样的。 【这就难办了……】少女叹息。 想确定自己是否是特异，就需要苍澧至少见一面其他特异，而这点也恰恰是最难的。 早知道就多问问曜（「魔窟」）了，这家伙给她感觉知道的很多的样子……现在他被总部的人带走收容了，想要见他，除非调职去a区。 而且8号楼还没探清楚…… 虞露白看着苍澧半垂着眼眸、恹恹懒散的神色，坚定了决心—— 【你等着，等我去给你偷一只回来！】 第88章 丁兰 丁兰抱着文件匆匆行走在走廊上，头顶上打下来白惨惨的灯光叫她眼前模糊，昨夜并未得到充分休息的大脑突突发疼。 模糊的视线让她只能凭借自己千万次路过这条走廊的本能朝前走。 快了，就快了，还剩最后一个转弯…… 然而就在即将拐过最后一个转角处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位少女。 她穿着收容所的制服，冷淡地眉眼间带着病弱，苍白的脸色尤带病气。 等等、要停不下来了！ 大脑虽然反应过来了，然而不适的身体却跟不上，视线中少女的身影越放越大，脚步如同自带导航般直直冲向对方。 咚—— 两人同时被一阵大力冲撞倒地，丁兰揉着隐隐作痛的尾椎骨，急忙爬起来到对方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少女脸色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惨白，而是带上了一丝不健康的潮红，捂着嘴唇，从喉咙中溢出沉闷的、竭力忍耐的咳嗽。 长发垂落，丁兰被冰冷的发丝刺激得打了个激灵，三分焦急中带上了几分慌张。 “对不住，你有事吗，我带你去医务室！”说着，伸手就要来扶她。 少女摆摆手，艰难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药瓶，双手颤颤巍巍地拧开瓶盖，却怎么也无法倒出药片。 她似乎也有些急了，连脖子都涨红得很，眼底浮现一丝水雾。 丁兰夺过药瓶，倒出三片药片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咽下，身体舒服了些，才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她。 丁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冒昧了，哪怕本意是好的…… “哈哈，对不起……”在对方越来越奇怪的目光中，声音渐弱，“我学过医，知道这药怎么用。” 丁兰本科毕业于中洲第一的医科大学，学的是王牌专业临床医学，入学一来就成绩优异，在读期间就获得了保研资格，用同样优秀的成绩研究生毕业后，又继续念了博士。 如今跟着老师来到收容所，因为资历不够，所以干着打杂跑腿的活。 有时候丁兰也曾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明明在进入大学前，她是个满腔热血都想奉献给一线医务工作的人，现在空有满腹知识，却无经验，每天干着机器人能干却偏偏要交给她的活。 可是看看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博士论文，又忍不住在心中劝慰自己。 再忍忍吧，马上毕业了，大不了毕业后再去医院工作…… 说实话她在实验室打杂不也学到了很多不是吗？ 因为她竭力忽视在实验室所见到的那些违背道德的画面，仿佛失去听觉般听不到那些萦绕在耳畔的哀嚎求饶。 曾经有位同事，她柔软、善良、温柔、美丽……具有一切能放在人类身上的美好特质。 却在照顾某个实验体时心生不忍，悄悄把实验室的情况报告了上去。 最后一次，丁兰见到那位同事，是在实验床上，丰腴的皮肉干瘪下垂，明亮的双眼麻木黯淡，整个人瘦的似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嘴唇中一直重复着：杀掉我……请杀掉我…… 导师看出了她的震惊与犹疑，看了眼实验床上的同事，神色如常，却又带着莫名叫她心生寒意的笑容说：“小丁啊，你是知道的，实验体嘛，总是不够用的。” 实验体不够用，所以要在同类身上做实验吗……甚至一周之前她还在对她笑啊！ 眼前慈祥智慧的导师似乎变成了一只不知名的怪兽，扭曲的面容带着叫人心悸的狂热，他一边笑，一边剖开了同事的腹腔，血淋淋的器官尚在跳动，血液升腾起热气，将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小丁，分离钳。” 丁兰递过去一只分离钳。 那场“手术”中，耳边充斥着同事嘶哑尖锐的嚎叫……她从不知道原来那样瘦小的身躯中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声音。 眼前除了肉块就是器官，而导师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张鬼脸。 丁兰眨眨干涩的双眼，平静又麻木地做着她的帮凶。 她出生于外围d区的贫民窟，病弱的母亲一天打五份工才把她供入大学，可却在大学毕业前夕被检查出药石无医的腹死病，死在了她毕业前。 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能继续读书，成为全球最有名的外科医生。 无论是为了母亲的遗愿，还是自己的前途，她都赌不起，也不敢赌…… 丁兰拍开了同事死死拉住衣角的手，面无表情地辅助手术。 在看到导师唇角一闪而过的笑容时，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之后的日子，她依旧重复着跑腿打杂的生活，导师似乎并未因为那场手术而对她另眼相待——他身边有太多优秀的学生了，其中不乏“天才”，像她这样只会死读书的书呆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丁兰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 跑腿时越来越靠近核心区域，打杂所接触到的文件也越来越机密，同事们聊天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她就急忙停止，状似忙碌…… 她被实验室彻底接纳了。 丁兰眨眨眼，赶跑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回忆。 奇怪，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久前的陈年旧事？ 这个疑惑在脑海中盘旋一圈，很快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样。 女人眨眨眼，丢掉不合时宜的失神，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少女身上：“抱歉，我还是带你去医务室一趟吧。” 少女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文件——因为幕后大boss不信任电子产品，因此传递于所有研究员之间的文件全是纸质，特殊纸质无法被扫描记录，而且设定了程序，阅后即焚。 丁兰一时想起了自己的任务，便有些讪讪，嘴唇开合又想道歉：“抱……” 话还没说完，被少女抬手打断：“我没事，忙你的去。” 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苍白面色上潮红未褪，就连冷淡的表情都看上去像是故作坚强…… 丁兰更愧疚了。 然而看见地上的文件，脑中那根关于工作的弦突然绷紧。 还是赶紧把文件送过去更重要。 可是心里实在愧疚不安…… 丁兰左思右想，找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耳边突然传来隐秘小声的蠕动声。 咕噜咕噜—— 丁兰盯着少女咕咕叫的肚子，心底突然涌上一个好主意。 “你几点下班，我请你吃饭吧？” 这样既不耽误事，也可以抵消心中的愧疚。 少女死鱼眼：“你要请陌生人吃饭？” 女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因为陌生人社交距离被侵犯而诉说的推辞，因此心中越发不安，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请她吃饭来道歉的想法。 “我叫丁兰，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研究员，”她俏皮一笑，冲少女眨眨眼。“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就不是陌生人了吧。” 少女定定地看着她。 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叫她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许久。 表情冷淡的少女移开视线，略有几分不爽地回答—— “虞露白。” 丁兰分明看见少女红透的耳尖，偷笑。 原来是个小傲娇啊~ “那咱们约好了，下班后我在停车楼出口等你！一定要来哦~” 第89章 攻略 丁兰是个热情周到的自来熟，情商很高，警惕性也很强。 若不是虞露白用语言配合精神力，也没那么容易在她的口中套出想要的东西。 人类的信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职业特殊的丁兰无论在生活还是工作中充斥着各种保密条例。 然而对于突然出现的少女，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中就不自觉地认为她十分亲切温和，于是顺理成章地约了饭，故意忽视了少女不太情愿的表情。 早已习惯独身一人的丁兰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当她再次经过两人初遇的那条走廊时，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灯光惨白，冰冷的金属透露出一种近乎锐利的锋芒。 那次约饭，双方都聊的很开心，特别是她自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多话要说，有这么多事情可以分享。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好，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途没有惊醒，也并未噩梦缠身。 这是自那场手术后，她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 从那以后，一旦觉得情绪不对劲，丁兰就会去找少女，无论是吃饭还是光就这么待着都无所谓。 每个见面后的晚上，梦乡都格外香甜。 渐渐的，丁兰享受这样完美舒畅的睡眠，也逐渐不再习惯脑子中仿佛有千根针同时刺入搅动的疼痛。 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状态也越来越轻松。 “小丁最近心情很好啊，碰到什么好事了？” ——直到导师这么说的时候，丁兰才发现自己最近的状态到底有多松懈。 不，不对劲，这是不……对……这是对的、正常的…… 那些怀疑疑惑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去了，甚至在她的意识中没待几秒。 短暂的停顿并未引起导师的怀疑，女人神色如常地回答：“确实碰到好事了。” 在某个午休时间，刚吃饭回来，虞露白就看到门口斜倚在门边的丁兰。 心中暗叹，早知道就不借用精神力的力量了，否则现在也不会给自己招回来一个粘人精。 初见时，虞露白就已经开始布局，经过多日的观察，总是在打杂，因此对各个部门都了解一点，并且十分熟悉8号楼地形的丁兰被她选中作为突破口。 长期在压抑的环境中工作，道德与理智极限拉扯，丁兰的精神早已摇摇欲坠。 虞露白一眼就看到了女人头顶上方升腾的大片黑色雾气，遮天蔽日，几乎吞没了她，这种颜色，代表着精神中所蕴含的负面情绪。 精神脆弱也代表着她可以更加顺利地在对方心中种下一缕精神力，这缕精神力会慢慢影响着对方，在对方对眼下状态产生怀疑时消除怀疑。 这缕精神力其实并不具备文学作品中那样强大的催眠能力，这只是一个认知，潜移默化，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她。 ——你会觉得虞露白十分亲切。 作为赔偿，虞露白对丁兰进行精神疏导，这也是为何丁兰觉得在少女身边待着十分舒服，而且晚上还能睡个好觉的原因。 她仅仅只是种下了“虞露白很亲切”的认知，至于这个认知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就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毕竟每个人的脑回路不同，想法也大有不同。 直到虞露白看到丁兰头顶的雾气由黑转淡，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渲染上了一抹娇嫩羞涩的粉。 虞露白：（脏话）…… 我想套消息，结果你居然想泡我？？？ 少女脸色铁青地瞪着眼前嘴巴张张合合的女人，有种世界观脏掉的感觉。 当天虞露白找苍澧吐槽了两小时。 听完少女焦急的有些乱七八糟的话语，苍澧从中提取出重要信息。 长发青年眼睫一颤，大海一样深邃的蓝眸浅浅漾开一层水波，唇角的弧度落在少女眼中简直就像是嘲笑。 鲛人托腮：“你是不是为她疏导了很多次？” 虞露白：“你怎么知道。” 苍澧：“没人告诉你被疏导者会对疏导者产生感情吗？这种感情会随着疏导次数增加以及疏导程度的加深而逐渐增强。” “但是同性之间转化为爱情的概率很小。” 概率小不代表毫无可能，前提是对方取向本来就为同性…… 虞露白：…… “没人告诉我！”少女恼羞成怒地吼完，视线陡然触及鲛人那双蓝汪汪的双眸中，像是落入一片汪洋大海，清澈深蓝的海水将她柔柔包裹。 虞露白一时愣住，竟忘了移开眼。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了头顶，目光中的金色发丝铺天盖地，耳边响起鲛人如珠落玉盘般的声音轻轻叹息。 “你呀，未免太可爱……” 他竟从云海之上下来了…… 少女如同被定住般，连眼珠都转不动了，耳尖开始发烫发麻，而这种炽热的烫意又从耳尖蔓延到两颊，将那处晕染出娇嫩的粉晕。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成了猴子屁股！ 虞露白敏锐地察觉到有某种让她身体发软变烫的诡异氛围萦绕在他们周围，下意识抬头看向苍澧的头顶，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张放大的美丽面容。 ……脸放大的时候连美貌也会放大吗？ 脑子里恍惚出现了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可笑疑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虞露白后退一步，义正言辞：“不要离这么近，有鱼腥味。” 苍澧怒极反笑，忍不住揪起少女的脸颊肉，难得幼稚地贴过去：“我就靠近！” 虞露白：“破防了？” 苍澧：“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有没有浪漫的弦？” 虞露白：“咩？” 两人吵了一通，各退一步，各自抱胸，中间距离还能站下5个小鱼。 沉默了几分钟，少女偷摸摸抬头，往鲛人头顶上看去——果然什么也没有——然后想起来了，同为精神力者，无法看到对方溢散出的那些能代表自身情绪的雾气。 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虞露白悄悄舒了口气，心绪复杂难言，却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尽收眼中。 青年唇畔含笑，借着云海上的高位优势尽情打量少女。 “所以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真跟她谈？” “不行，”好心情瞬间被破坏，苍澧凉凉地扫她一眼，“对你有所求才会毫无保留。” 虞露白思考几秒，一拍手掌：“所以要吊着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青年叹气，疲惫地揉着额角，声音渐低，仿若呢喃，“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个对象……” 千挑万选（其实并不）选了个拉子，还好巧不巧在精神触须和疏导的双重作用下直接感情变质，从想看你结婚到想和你结婚。 神奇的展开…… 心中思绪繁多，还没得出个结论，就见眼前的少女兴冲冲地跑走了。 风中留下她的嗓音：“我还有事，先走了！” —— 回家后的小鱼拿出空间器中的书： 《八爪鱼的养成之路》 《恋爱中如何只索取而不付出》 《教你如何征服多个女友》 《征服英俊少男》 咦？好像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 第90章 地下黑市 虞露白阅尽千书，自觉经验丰富。 如她所料，与丁兰的情感发展十分顺利……好吧，其实并不。 不体贴、任性、唯我独尊这些特质放在一个被同性爱慕铁直女身上，简直能逼疯爱慕她的人。 然而丁兰不是个正常人。 在极端压抑的环境中待了三年多，因为心底的愧疚而陷入了长久的自我厌恶，丁兰的心理早已出现了问题，对于救赎一样出现在生命中的少女，无论对方做了什么，眼中都会自动为对方加上一层滤镜。 发脾气的模样——可爱！ 使唤她的模样——真实！ 嘀咕人的模样——率真！ 搞得虞露白也开始自我怀疑——精神触须的效果这么好吗？就这样把一个高知女性变成了恋爱脑？ 她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精神触须无异于降头，但是不得不承认作用确实邪门了些。 被搞得怕怕的，虞露白也开始担忧起情况，怕时间拖的越久，感情越深就越不好收场。 虽然两人至今没有更深入的交流，而是以朋友的名义相处，少女也假装看不到对方头顶上颜色日益加深的粉雾，心照不宣十分默契地守着那条线没越过。 丁兰当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相处过程中，少女从未释放过这方面的信号，也因此，丁兰害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连朋友也没得做。 令她十分开心的是，随着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少女也会放下身段，偶尔约她在下班后吃吃饭。 丁兰觉得，这样就很好，像朋友一样相处，她能陪在她身边。 时间好像过去了好久，久到某次一晃神，她似乎看到少女——不，那已经不再是会被称作少女的年纪了——白发苍苍，皮肤的沟壑代表时间流逝，眼神明亮依旧，完全无视了她的年纪甚至比自己还大的事实，自然地吩咐她给她跑腿。 再一眨眼，眼前那个年老版的少女身影消失不见，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一头黑色长卷发，皮肤柔嫩光滑的她。 丁兰眨眨眼，突然笑了。 在这短暂的幻视中，她看到了两人的未来，白发苍苍腿脚不便的年纪，自己依然被对方毫不客气地使唤着，而她甘之如饴。 丁兰突然有了勇气，长久压在心头的大石头随着那份陡然升起的温暖感情消失无踪。 她决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同时也是最大的把柄告诉虞露白。 —— 等待是值得的，陪着演了这么久的戏，虞露白终于从丁兰口中套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若问她为何不走捷径，直接将对方催眠，那是因为精神力催眠是一种不可逆的状态，使用催眠来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必然会使对方陷入某种无神空洞的状态，并且这种状态并不会随着催眠的解除而消失。 这时候，但凡她身边有人关注到，无疑会大大加快虞露白被发现的速度。 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在大多数人眼中看来都是正常的，甚至无需为其思考借口，人家自动找好了借口，比如家庭骤变啊，比如恋爱了啊…… 搞定了丁兰，接下来她只需要根据这份资料来制定一个作战计划。 最首要的就是摆脱背后监视的眼睛。 陆佳又一次踩着点上班，等她到办公室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大家看她这时候来，也见怪不怪，因为平时她和虞露白两个就是办公室里有名的踩点大王。 人生名言是——绝不让收容所的钱白花。 放下包包，习惯性地往邻座扫了眼，却发现那里人影空空，防打扰也未曾打开，空荡荡的工位上工仪进入了休眠模式。 “小鱼呢？她终于觉得辞职了？”陆佳奇怪地问了一句，还以为对方阴沟里翻船，踩点大王失手迟了到。 “她今天好像请假了。”阿琳不是很确定地回答。 两人把目光投向老赵——身为虞露白的老师，对方请假应该会告知一声。 老赵点头，证明了消息的准确性。 陆佳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请假了？生病了吗？” 科技发展到如今这个程度，小病都有特效药，一颗见效，稍微严重点也有医疗舱，往里一躺就好，除非是非常严重的大病——比如三百多年前还是绝症的癌症，或是断手断脚这样严重的伤口。 什么消息都没有，陆佳也没个头绪，手环上给她发了个消息，见对面一时没回复也不着急，挠挠头努力工作，她今天还要核对账单、与特卫队接洽，还要参与组织全收容所一年一度的大型聚餐。 此时，被猜测“生病”的虞露白还躺在家里呼呼大睡。 好久没睡到自然醒了，每天都被闹铃吵醒，导致她现在听到那段音乐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刷牙洗脸完一看时间，都快接近下午一点。 点点头，还不算很晚。 她喝完营养液，又给自己挑了身十分明艳的衣服。 浅绿色上衣，一条浅蓝色的牛仔a字短裙配一双小白鞋手上戴着双长度到手肘的白色蕾丝手套，整套穿搭看上去就显年轻，活力四射，叫那张常年带着病气的脸蛋也被衬得光彩照人起来。 虞露白开开心心地开着飞行器出门了。 银色飞行器在空中道路中绕来绕去，几乎是从城市这头绕到了城市那头。 价格不菲的飞行器穿过市中心的商圈，经过占地极广的平民区，最后驶入贫民窟的某条街道，在上空盘旋几圈，似乎是在寻找停车楼。 最后应该是没找到的，因为她降落在人家天台上，然后把车收进了空间器。 最终，少女走进天台门，门后黑漆漆的楼梯如同恐怖电影中发生事故的走廊，张开了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等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楼梯中再看不见，才有个身影从外墙一跃而上，紧接着走入天台门。 为了甩开背后的监视者，就要躲开两种不同手段的监视，一种是城市中无处不在的监控，这些探头联合组成天网，天网之下任何罪恶都无所遁形，还有一种就是直接跟踪监视着她的人。 虞露白选了个地方——d32区的地下市场。 大多数d32区的人都听过地下市场，但是没有门路，谁也不清楚地下市场的位置。 在那里面，据说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即便是人命。 曾经军警集团试图捣毁地下市场，他们收到线人消息时立马赶了过去，却发现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场地，场地主人还投诉他们擅闯民宅。 他们这才知道，为了确保地下市场的隐秘性，每次开市都会更换地点，开市时间也不一定，但会在半个小时前发送通知。 这份通知自然只有去过的老客才能收到，因为新客想去地下市场，除非有老客带路。 上文说了，地下市场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恰巧虞露白有钱，辗转许久，终于从某个老客手中买到了这次地下市场的消息。 这次地下市场位于贫民窟的某栋老旧民宅，从外表看平平无奇，177层的高度，密密麻麻的房间窗口，远远看去如同鸽笼。 刚进去其实也和其他楼没什么差别，只有买到消息的人才知道，自从踏入这栋楼，检测就已经开始了。 第91章 导游 虞露白走进电梯，抬头看了眼电梯厢角落的监控，探头深处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幽幽红光。 但是她清楚，这个探头只是用来装装样子的，真正的检测装置在其他地方。 伸手在按键上随意按了几个数字，没有规律，好像就是纯粹的恶作剧，紧接着从包里拿出一瓶酒精喷雾，像个洁癖症患者那样用手帕把按键擦的闪闪发亮。 电梯门缓缓合上，头顶上的空气净化器发出呼呼的风声，灯光从上往下打落，陈旧的灯盏偶尔接触不良产生滋滋的电流声。 感觉电梯厢四壁再涂上点红色液体，这个场景都能直接拍入恐怖电影了。 虞露白胡思乱想着，脸上保持着空洞冷漠的神情，看着左上方显示的楼层一路往下。 密闭环境中人类对时间的感知会被无限拉长，假如这个人还处于极端恐惧紧张的情况下，情况还会更严重。 虞露白自然不在此列，不说原本胆子就大，就说那些长得千奇百怪的特异们还有特异们孕育出来的更加奇形怪状的怪物——放在任何惊悚恐怖电影中都足够有噱头，足够吓人。 可以说每次出任务的日常就是一部恐怖电影。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手环，发现中间代表信号的图案暗淡无光，表示手环正处于一个没有信号的环境，这也就代表着如果有人试图通过手环定位来找到她，也仅仅只能找到位于天台上的最终信号。 唇角一勾，一想到监视者或许在外界急得上火，心底就忍不住幸灾乐祸涌起恶意。 一边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跨度大到从166一下子就到了10，又猛地从10升到88——一边消减着楼层数对自己的影响，心中默默读秒。 根据消息提供者所说，这次地下市场进入电梯后要经过1分06秒才会到达真正的地点。 63、64、65、66…… 心中话音刚落，就听到电梯传来“滴”的一声，紧接着电梯厢猛地一颤，停了下来。 虞露白抬头一看，楼层数为b22。 居然是地下22层！ 看不出来啊，地面有177层也就算了，地下居然还能修建起至少22层的地下堡垒。 贫民窟的人到底想干嘛，造反吗？ 心中疑惑了一瞬，赶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往自己脸上戴上一张面具，又在外面套上了一件足以把她从头到脚遮盖起来的黑斗篷，戴上了帽子。 电梯外，早有人在等候。 门外的男人年纪不轻，个子不高，大概170出头的模样，身材清瘦，头顶发量十分危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张奇怪的面具。 粉色的，长得像吹风机，但是大约是眼睛的位置掏了两个洞…… 看了许久，虞露白才看出来，十分不确定地说：“可爱宝宝？” 网名为“可爱宝宝”的消息提供者说到时候他会在电梯口等她，脸上会戴着一张粉色猪面具。 中年男人目光震惊，不可置信：“你是‘老子一个打十个’？” 虞露白淡定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 “可爱宝宝”这个一听就十分有少女心的名字皮下居然是个戴着粉红猪面具发量告急的中年男人，“老子一个打十个”这样狂气的名字下居然是个身材较小，声音清脆的少女。 倒是脸上那张面具十分符合名字，是一张黑红相间的鬼面…… 许久，“可爱宝宝”轻咳一声，率先出声：“走吧，我带你进场。” 虞露白跟上脚步，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环境。 b22层给人的感觉和大楼整体没什么差别，陈旧的走廊并非是如今流行的金属材质，而是十分老旧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墙角处长满青黑的霉斑，涂料颜色早已不复当年的雪白，而是微微发灰，经年累月，早已开裂出一道道裂痕。 这栋建筑瞬间就把人带回来三百年前的天灾时代，那时天灾刚刚结束，人类从终于重回地面，大地上到处了陈旧坍塌的建筑，遥望四野，只有满地的断壁残垣。 然而就是在这种环境中，人类重建了家园，组成联邦，普及文化，发展科技，才有了如今便利的生活。 有时候得不到佩服人类的生命力，只要有一丝星火尚存，总有天会成为熊熊燃烧的燎原之火。 前头“可爱宝宝”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起来：“很新奇是吧，现在都看不到这么老的建筑了。” “它的年纪比我爷爷还大，据说是天灾结束后第一批建立起的居民楼，当时基地——那时候还没有分区，只有各个基地各自为政——都快抢疯了，好像为此还发生过流血事件。” “现在唉，科技上去了，大楼也老了，上个月区里好像还通过了大楼改造重建的建议。” “当年养活了这么多人的大楼，还是逃不过毁灭……” 说着说着，他有些惆怅，自小生活在贫民窟，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和善于钻研的个性，中年男人成功在50岁之前与靠近市中心商圈外围的新小区买下自己的房子。 房子不大，却足够他们一家人居住。 然而可惜的是，养育他长大的父亲在三年前去世，自死都不曾离开这栋大楼。 对中年男人来说，大楼承载着无数回忆，那些曾与父亲的点点滴滴，那些在大楼中流过了泪水与汗水，努力学习到呕吐的过去，当时有多么痛恨，如今就有多么怀念。 只是终究，物是人非，如今连这“物”也即将消失。 低落了几分钟，想着尾款还没结，中年男人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介绍。 这次话题终于落到地下市场本身。 “你别看这条走廊好像很旧，其实几天前地下市场的官方就来布置过了，只有拥有邀请码以及其报备过的新客才可以平安通过，否则不仅立马就会通知工作人员，同时还会启动自动防护系统。” “等通过走廊就到了检票口，同样扫码进入，还会核验一次密码，密码我都告诉你了，记住了吧？” 虞露白点头。 中年男人松了口气，他就怕碰到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年轻（毕竟网名……），到时候记不住密码被检票员带走不是损害他的名誉？ 要知道他现在都工资也就刚刚好还的起房贷月供，家里生活费全靠偶尔带人进地下市场。 “等进去之后其实就没什么了，到时候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自己走，但是切记，里面禁武，哪怕是推搡也绝对会被带走，带走之后会遭遇什么我也不清楚。” “总之，别挑官方的事，别触犯禁令，你在里面干什么都没人管。” “然后这个——” 手环震动了一下，虞露白打开，发现是一份十分详尽的价目表。 “买东西可以参考上面的价格，呃……”他顿了顿，犹豫的几秒，“里面有些商贩宰人蛮狠。” 特别是新客…… 常年混迹地下市场的商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来新客老客。 仗着地下市场内禁武，而且也不管市场的价格，总是逮着冤大头欺负。 虞露白看完，承了情，点头道谢。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走廊，视线中出现了窄小的检票口。 第92章 隐身衣 检票口十分简陋，两张破旧的木桌，一只桌腿短了一截，底下垫着一截黑漆漆的不知名物体。 桌后坐着两个彪形大汉，面部大大咧咧地暴露出来，并没有做遮掩。 虞露白扫过一眼，猜测这两人是否做了其他伪装。 然而视线转过一圈，却没发现伪装的痕迹，无论是面部的肤色还是皮肤质感，都完美无缺，和脖子也没有明显分界。 应该是对全身都做了伪装……总不可能是艺高人胆大吧？ 虞露白跟着中年男人扫码，因为是新人，还需要一项特殊检测——在报名成功后，地下市场不仅发来了电梯密码，还有一双专属于她自己的条形码。 她需要检测条形码以确保自己就是“虞露白”，对着扫码器一扫，条形码变红后，界面飞快闪过一丝炫彩的光芒，很快消失了。 直到这时，两位检票员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不复刚才的紧绷，放于腰后的手也放回桌面上，对上她的目光，讪笑着：“抱歉，保险起见。” 虞露白移开视线，没做反应。 穿过两张桌子之间的通道，地下市场的真容终于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占地极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室内挤挤挨挨搭了许多棚子，深蓝色、红色、黄色的各色棚顶交织成一片地下彩虹。 各种做了伪装的游人如织，其中也不乏和她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喧嚣涌入耳中，买家卖家叽叽喳喳地砍价，争得面红耳赤。神奇的是双方都问候了对方父母了，居然还记着市场的禁令，忍着没动手，一眼看去热闹非凡。 身前的中年男人回头对她笑了下，说：“我给你带进来了，咱们就此分别？” 虞露白知道，这是在催尾款的意思。 很爽快地转过去一大笔金额，那边收到后，中年男人脸上的笑猛地谄媚起来，十分狗腿地恭维：“感谢老板，老板大气，祝老板今天得偿所愿！” 虞露白冷淡点头，看着中年男人的身影泥鳅般钻入人流消失不见。 说实话虞露白原本来地下市场就是打着甩掉监控者的念头，但是刚刚在电梯上，心中突然有了个念头。 不再着急，而是颇有几分悠闲地在摊位上转了起来。 靠近入口的摊位上卖的都是一些珍贵稀有的东西，比如说带着水珠的绿叶菜、散发着肉腥味的不知名肉块，还有各色耀眼夺目的珠宝玉石，珍稀矿物。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虞露白并不是很感兴趣（主要是不会做饭也没地方买调味料），因此只是扫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再往里走，是两排泾渭分明的摊位，一排红色棚顶，一排黑色棚顶，两支队伍面对面又相隔甚远，只有买家时不时交织在一起。 虞露白观察了一下，发现黑色棚顶做的是活物生意，红色棚顶则出售器械武器一类。 最开始是常见（其实并不）的活体动物，枝叶舒展的花草，另一边则是常见枪炮——因为太过常见，虞露白怀疑他们应该是对最低数量有要求。 继续向前，眼前逐渐出现了不同的场景。 黑色棚顶的卖品变得更加丰富多样绚丽多彩，不着一物的漂亮少年少女，楚楚可怜跪坐在窄小笼中，眼底泛着叫人怜惜的水光；形态优美且罕见的动植物也不少见，若是进来个动植物学家，看到这画面估计要疯。 红色棚顶出售的卖品则更加高精尖，有些甚至连特卫队也无法做到每人分配一样，虞露白看见不少号称是联邦最新科技，因为产量稀少而无法广泛使用。 眼下居然在贫民窟地下市场看到了…… 眼底飞快划过一缕暗光，能弄到这些东西，说明地下市场背后的势力不一般，甚至联邦高层也可能有参与其中。 不过这些对她没用，不仅容易留下痕迹，让人顺藤摸瓜，而且她的精神力比什么武器都好用。 正逛的有些无聊呢，她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版块，依旧分为黑红二色的棚顶，只是卖品更加珍稀，价格也更加美妙，几乎是上个版块的成倍增长。 虞露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摊位上的货品，突然，眼神一凝，不由自主地向某个摊位走去。 摊主是个懒洋洋地青年，一头黄毛，嘴里叼着烟，翘着个二郎腿抖啊抖的。 见到人，只是懒散地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力气地招呼道：“客人随便看啊，本摊位不接受砍价。” 摊位上没有实物，只有三台并排的显示屏滚动展示着货品。 虞露白把页面翻回到自己刚刚看到的那页，忍不住凑近了身子仔细去看。 【名称：隐身衣 作用：隐身，每次可持续使用12小时，12小时后需要更换电源或及时充电 价格：开兰币\/件 ps：店主脾气不好，没有耐心，本店货品一律不接受砍价】 开兰币一件，这个价格…… 据她所知，开兰币是流行已久的一种虚拟货币，开发者不明，就连使用者名单也难以寻找，因为不易追踪，所以多被用作黑灰产业的交易货币。 她记得开兰币和蓝币（官方货币）的比率是1：1.5，开兰币就是500多万蓝币，都能抵她那栋市中心的大平层了。 要价真狠，只希望它的作用对得起这个价格。 虞露白：“更换电池或是充电器会随隐身衣赠送吗？” 闻言，青年才给了她个正眼，唇角勾起恶劣戏谑的笑容，颇有几分赞赏似的：“厉害啊，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 虞露白没说话。 青年也不在意，脸上的笑容让人不适：“电池和充电器当然会随隐身衣赠送咯，二者任选一，选电池的话会送三块，充电器只送一个。” 正常人都会选后者吧…… 然而虞露白直觉不对，这样明晃晃的陷阱直白摆出来，就好像对方笃定了无论选哪种，都一定是自己获利。 那是什么原因？ 电池先不提，都有充电器了为何卖家还能获利？ 除非…… 面具下少女眉头紧锁，将自己代入卖家思维试图弄懂其中原因。 “隐身衣使用的是新能源？”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坚定，似乎早已确信自己的答案就是正确的。 青年这下是真的震惊了，他想不到眼前这个个子矮小，浑身黑漆漆的家伙居然一下就能察觉到购物陷阱，并且准确地猜出原因。 市场禁令之一：当买家询问时，卖家需要如实告知商品信息。 这条针对卖家的禁令曾叫不少卖家叫苦不迭，不过很快他们就有了应对的方法。 半遮半掩货品信息，向顾客呈现完美的一面，顾客若是没发现个中陷阱，也不算卖家触犯禁令，但若是顾客已经开口询问，卖家也只能如实告知。 青年表情黑沉了些，坐直的身体又瘫回到椅子中，声音恢复懒散：“对，用的新能源，所以想充电只能回来找我们。” 也就是说买回去一件隐身衣，选电池相当于能使用三次，共计36小时，后续若想继续使用，要么继续购买电池，要么买个充电器； 选充电器同样不是个好主意，因为隐身衣使用新能源，店家既然能明晃晃地告诉你想充电就要来找他，说明这种能源并不常见，甚至很可能是店家自研。 到时候无论是继续购买电池还是充电，自然都要收费，费用当然是人家说了算。 奸商啊……花500w买件只能用36小时的隐身衣回去，而且还要不断往里贴钱，简直跟诈骗一样。 第93章 恶魔 最终全款拿下三件隐身衣，除了每件赠送的三块电池之外，虞露白还额外购买了50块电池，花费并不比隐身衣少多少。 共计600小时、25日的隐身衣使用时限，不仅够她穿着在8号楼杀个七进七出，甚至还能出个外勤。 今日消费暂计2000w，即便如此，账户余额也只是产生了微微波动，第一位数字依然岿然不动。 虞露白满意地点点头，把东西装进空间器。 店家隐晦地看了她一眼，暗自惋惜——早知道就叫贵一点了，这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冤大头。 不过一想这单已经在原价基础上上涨了（电池），超出部分都属于个人收入，而且每单还有提成，就心满意足了。 也不是故意叫价这么贵的，给人留好了砍价空间，谁能想到来个不讲价还爽快的客户，他当然是……喜闻乐见啦！ 想着到手的小钱钱，青年就忍不住飘飘然起来。 虞露白当然知道电池溢价严重，但是她没那个功夫在这耗。 始终没忘记今天的任务是入侵8号楼，顺便看看能否给苍澧带个兄弟出来，不确定地下市场的防御系统能拦住监控者多久，时间还是能节省就节省吧。 没理会一脸荡漾的青年，少女加快脚步离开。 隐身衣的摊位距离出口已经不远，锈迹斑斑、遍布划痕凹陷的金属大门隐约现了真容。 快步穿过人头攒动的人群，虞露白却被门口的某个摊位吸引了注意力，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占地要略超过其他摊位的店铺，黑色棚顶在地下市场略显昏暗的灯光中显得那么沉重粘稠，深埋罪恶。 摊位上除了常规的珍稀动植物以及漂亮非凡的人类之外，最引人注意的无疑是摊位正中被人群层层包裹住的巨大营养舱。 这种营养舱常见于实验室，里面灌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富含生物所需的多种营养，便于吸收，而且几乎不会产生杂质，同时底部配备静置系统，可以定期向营养舱中补充镇定药物，甚至可以释放足以使任何生物陷入短暂“平静”的电流。 在d30区的地下实验室就有许多这样的营养舱，一般只有具有资质的专门实验室才可以审批购买。 区区一个地下市场，居然有这种实力…… 还有那件疑似自研的隐身衣……看来地下市场背后之人远超想象，怪不得军队突击了这么多次依然抓不到人。 注意力短暂走神了一瞬，很快回到了营养舱上。 叫她停下脚步的并不是营养舱本身，而是营养舱中的生物…… 那是一只具有人类形态特征外表的特异——安静地在营养舱中沉睡着，黑色长发如同海藻般漂浮在身侧，头顶上生了对盘羊角似的巨大弯角，身后一对漆黑的蝠翼闭合收缩在身体两侧。 他的五官艳丽妖媚，哪怕双眼闭合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近乎咄咄逼人的锋芒。 地下市场，居然连特异都能抓到…… 出现在城市中的特异，无一例外都被收容所收容，而那些出现于荒无人烟的野外的特异，只要被卫星捕捉到存在，收容所同样会出动。 现如今自由存活的特异，要么是生活于广袤无垠深不可测的海洋，要么就是善于隐蔽，从未被卫星发现。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越过卫星抓到这么一只明显是陆生的特异，又或者…… 这只特异是他们从哪个实验室中偷出来了…… 自从猜测蓝星或许已经开始了精神力方面研究之后，她一直避免在外使用精神力，然而看着这只无知无觉、即将被当成货品售卖的特异，虞露白依然无法忍受胸中的怒火。 愤怒之炎熊熊燃烧，几乎将她的理智灼烧殆尽——她有种看到同胞被脚边蝼蚁绑架并且公开售卖的屈辱。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墙角上五步一只的摄像头，虞露白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去，同时，无形的精神力向营养舱中蔓延而去。 精神触须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便如石沉大海般一片沉寂。 看来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少女拧着眉，加大了释放精神力的量，无视微弱的抵抗，精神触须直直闯入核中，彻底进入对方的精神海。 他的精神海是一片纯黑的空间，没有光、没有风、没有声音，视线只能勉强看到身前半米的地方，一进去，无声的孤独扑面而来。 不知在黑暗中瑀瑀独行了多久，久到甚至虞露白都以为自己要被这片黑沉的空间污染同化了，不远处才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萤火之辉不可与皓月争辉，但在黑暗中却足够拯救一条生命，让人不至于在无声地黑暗中彻底疯狂。 虞露白忍不住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神情虽然冷静依旧，动作间却有几分急切。 近了，更近了…… 终于，那团黯淡微弱的光芒彻底出现在眼中。 光芒中心，一只特异双手交叉在胸前，双眼紧闭，嘴唇微抿，似乎在睡梦中仍有什么难题困扰着他。 黑色长发无风自动，蝠翼包裹住身体，叫那赤裸的身躯不至于被某人看光，头顶那对巨大的羊角在微光之下如同黑玉般温润华贵，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摸。 虞露白不是绒毛控，也不爱冷冰冰的鳞片和华丽绚烂的翅膀，她的爱好非常庸俗，就是喜欢亮晶晶、冷冰冰，但是握在手中会逐渐被体温侵袭变得温暖的东西，比如黄金白银珠宝玉石。 黑玉般的羊角虽然颜色并不出彩，然而光芒之中，底下似乎孕育着流光，闪闪发光，叫她看着就想收藏。 精神触须在主人尚未察觉到时候已经在羊角附近转了一圈又一圈，蠢蠢欲动地伸出根尖尖就想去碰。 碰一下没事的吧？她就碰一下…… 做好了心理准备——其实也没多久——精神触须已经诚实地触碰到那对羊角。 光滑温凉，拿在手中就忍不住盘了起来。 触须尖尖呈现出喝醉了酒的状态，伸长了在羊角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本体上，黑色兜帽下的脸蛋也如猫咪吸了猫薄荷般一片酡红，双眸都水润起来，喉咙上下滑动，不住地吞咽口水。 ——更加坚定了要把人唤醒的决心！ 不知道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能不能给她实体盘一下角…… 因为玩的太嗨，没发现紧闭的眼皮缓缓睁开，那双赤红的瞳仁如同流淌的岩浆般炽热，也如同尚未凝固的热血般血腥。 触须尖尖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离开了猫薄荷般的羊角，理智终于稍稍归来、 通过精神触须的视角，她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苏醒。 恶魔的声音如同想象的那般低沉阴冷，充满引诱，狎昵地揉了揉指尖的触须，轻笑仿佛大提琴声流淌：“小向导？” 虞露白：“向导？” 少女头脑冷静不少，微微兴奋起来。 “你有之前的记忆？！” 恶魔沉思了一秒钟，接着在她紧张地目光中颇具恶趣味地笑了：“不记得。” 虞露白：…… 耍她？还以为终于逮到个有记忆的家伙，没想到是欺诈！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恶魔继续补刀：“我只记得两个词——‘哨兵’‘向导’。” “哨兵？向导？” 无意识地重复了句，打开记忆宫殿，在其中搜寻这两个词的相关信息，结果发现…… 什么也没有！ 沮丧了几秒钟，虞露白也清楚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飞快地把眼下情况告知，又说了自己的计划，少女就拍拍屁股，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注意避开监控！”说完，又想了想，怕他不认识监控，补充一句，“一旦你觉得自己被窥视着，那就是遇到了监控。” 手中的精神触须嗖得一下消失不见，速度快的活像逃命，那种被疏导的舒适也随之离开，揉着抽痛的额角，想起少女刚刚说的情况。 他正在被当成货物售卖…… 哈…… 捂着额头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夸张的表情让面容都有些扭曲，赤红的双眼中翻滚着恶意与血色。 刷—— 巨大的蝠翼舒展开来，尾端的骨刺在微光下闪烁寒光。 “哈哈哈哈哈——” 大笑几声，恶魔扇动翅膀，狂风吹散了一片黑暗，隐约露出不远处尖尖的塔顶。 身上出现了一片血色的雾气，逐渐凝固变成摇曳的火光，恶魔一撩额发，展翅离开了精神海…… 第94章 炸楼 今天下午贫民窟发生了一件大新闻。 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居然公然在市区引爆了炸弹，一栋177层的居民楼轰然倒塌，只留下一地断壁残垣，倒塌混凝土块碎得不成样子，断裂的钢筋从混凝土块中直直戳出。 这是一栋历史已逾百年的古老建筑，见证着d32区一步步在荒野之中建立起一座城市。 太过古老的建筑存在年限足够长久，质量却还不错，如今被征用作公租房，出租给那些刚毕业还无法承担市区高额房租的应往届生以及一些生活困苦的底层人民。 恰好今天是工作日，楼里居民不多，只有廖廖几人，大楼爆炸造成的伤亡并不多。 老刘听到一声巨响，又眼睁睁看到大楼在眼前倒塌，当机立断拨打报警电话，忙不迭跑下楼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帮得上忙的。 周围和他一样的人并不在少数，人群将废墟围成一圈，有人大喊：“谁有工具，咱们看看底下埋人了没！” 老刘在附近开了家杂货铺，生意不多，价格不贵，勉强够他温饱，闻言，立马举手：“我开杂货铺的，来几个人跟我来！” 人群中呼啦走出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刘心中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带着人往店铺走去。 还没走几步，又听到身后人群一阵高呼：“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很快就消失在天际。 “这、这是什么……”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难不成是黑帮试验的新型武器？” 不得不说最后一个人的猜测实在脑洞大开，神奇的是人群中附和者不在少数。 概因当地黑帮确有前科——黑帮，是蓝星历史上极其特殊的存在，法律允许他们存在，但同时也界定了许多条条框框。 比如黑帮成员不能违反宪法、成员不能超过人、名下所属专业实验室不能超过5所、黑帮聚集时不能对治安以及其他公民造成困扰麻烦等等…… 贫民窟当地林林总总有不少官方登记在册的黑帮存在，其中最大的有两个，被人们戏称为“双龙戏珠”。 一个叫“通天帮”，名字取得霸气，实际上做的是娱乐产业，比如歌厅、经纪公司、影视公司等，相比起黑帮，其实更像是一家正经公司。 因此对贫民窟当地居民来说，当孩子无法通过其他手段改变命运之时，加入通天帮是个很好的选择。 另一个叫“磐石帮”，据说这个名字是希望帮派如磐石般屹立不倒。 这家帮派加入要求可比通天帮要严格的多，需要具有一定的知识水平，据说里面不少大佬都是曾经被联邦拉入黑名单的顶尖科学家。 至于为何拉入黑名单……当然是背地里搞了些惨绝人寰的危险实验，其中特指人体实验。 上次搞爆炸的就是磐石帮，不过人家心里有数，在d32区60公里以外的荒野中试验了自研的新武器，官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 这次爆炸，大家心里大多怀疑是磐石帮，毕竟有前科。 “磐石这次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公然挑衅吗？” “就是就是，这下子政府要约谈了吧？” “不知道，可能啥事没有，谁让人家有钱还背景大！” “我倒是希望磐石能一直好好的，他们出品的药是真好，上个月我腰痛，一颗药下去一直到现在都没再痛过了。” “相比起通天来说，磐石确实好一点。” 说着说着，话题逐渐变歪，大家开始争论起通天帮和磐石帮到底谁更有益，倒是没人把心思放在消失的黑影上。 没多久，耳边传来呜噜呜噜的警笛，几辆黑白双色的飞行器从远处驶来，并一辆巨大的多功能救援车。 橙黄的救援车一落地，两个虎头虎脑的机器人就从车上下来，胸口分裂开，从中飞出几只蜂型探头，嗡嗡地向废墟中飞去。 探头飞出后，胸口也并未闭合，而是借此更换了一块显示屏，显示屏中的画面正是蜂型探头的视角。 探头很小，可以轻易钻过各处缝隙，热感应系统还能准确找到尚且存活的人类。 一个、二个、三个…… 随着一个个幸存者被找到，众人提起的心纷纷放下。 然而很快，显示屏中出现了一大片红色的像素块。 那居然是一大片的幸存者！ 久居贫民窟的居民从来不知道就在不远处，这栋宛如古董一样的建筑底下，不知何时居然造起超过25层的地下室。 施工队、施工声音亦或是居住在地下室的居民身影他们通通都没听到也不知道。 简直可以列入d32区当代都市传说了…… 救援人员和警察看到，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领头人作下决定：“通知军队吧，接下来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警察刚来没多久，天边空中道路上驶来一串军绿色的飞行器。 ——军队也来了。 —— 恶魔在市场中大闹一通，最后没忍住心中的愤怒与恶意，将地下室连同整座大楼都毁于一旦。 人群的呼喊哀嚎、建筑崩塌的巨大动静在他耳中是如此美妙。 这曲动人的鸣奏曲叫他心神激荡，时隔日久终于自由地翱翔在蓝天之下也同样让他快意大笑，那对巨大的蝠翼在天空下尽情舒展，黑色羊角在日光下散发着温润内敛的柔光。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精神力幽香，前调甘美，回味却有些苦涩，柔和也不失攻击性。 那是属于少女的精神力香气——从她的精神触须缠绕在角上时便如影随形地萦绕在鼻尖，待她离开后，又存在于他的想象中。 那是使他平静的良药，是自黑暗中唤醒他的微光，是叫他获得久违心神安宁的甜蜜糖果。 离她尚有段距离，身后的蝠翼便已经有了收敛的趋势，唯恐翅膀掀起的狂风会对她造成一点儿伤害。 终于，恶魔收起蝠翼，一步步走向他的未来。 虞露白正待在没有监控的角落百无聊赖地看手环中的电视剧，无聊的剧情古早的妆造以及辣眼的特效都叫她心底忍不住烦躁起来。 抬头看了眼天空，依然没看到恶魔的身影，胸口更是郁闷。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逐渐开始转凉，很快就要进入十一月底凛冬，头顶的日光已不似半月前那样能把人晒化，但紫外线也绝对不弱，照的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燥热的温度、直射的日光、难看的电视剧无一不让她感到烦躁。 来缕风也好啊…… 抬手在颊边扇了扇风，少女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突然，一阵突兀的凉风自头顶传来，虞露白骤然抬头，眼球捕捉到了自天边疾掠而来的黑色身影。 靠近之后速度减缓，蝠翼扇动带来的风刚刚好维持在一个足够让她凉爽，但也不会吹乱发型的地步。 恶魔终于落地，蝠翼安静地收敛在身后，漂亮的黑色长发安静飘荡在周身。 他安安静静地看过来，动作间有几分迫切地向她走来，一双羊蹄落在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 还挺体贴…… 少女感慨一句，漂亮的眉眼欲抬不抬地扫了他一眼。 “终于来了。” 撒娇似的嘟囔让恶魔忍不住心头一软，方才胸中升起的那些黑色粘稠恶意荡涤一空。 恶魔用干涩嘶哑的声音说：“抱歉……” 虞露白轻哼，不欲再多言，拿出特制手环，手指点了点：“进来吧。” 多疑的恶魔半点儿没犹豫，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少女唇角勾起满意地笑容，展开隐身衣披在飞行器上——无法被人肉眼观测的飞行器驶向远方，直直向收容所方向而去。 第95章 号楼(一) 假日的收容所依然热闹非凡，虽然较工作日略显冷清，然而毫无死角的机器人巡逻队、休息日依旧坚持训练的特卫队以及一年从头忙到尾丝毫没有假期的研究所中依然满满是人。 而虞露白今天的目标是位于收容所西南角落一幢不起眼的白色建筑。 8号楼位于收容所西南角，南侧就是围墙，北侧是特卫队宿舍楼，左边连接着一个大操场，面积差不多有四个足球场大小，其中配备了全息模拟训练场，放置全蓝星最先进的训练器材。 8号楼被特卫队宿舍楼、操场以及围墙牢牢包围，从特卫队无论是哪个方向都可以一眼观测到8号楼，二者之间的距离也不超过200米，以队员们的速度，赶过去甚至不超过半分钟。 而若是想从外部突围……看看围墙上的高射炮答应不答应。 虞露白把飞行器停在距离收容所三公里外的荒林中，这里荒无人烟，并没有监控，但因为靠近收容所，未免天网监视，少女十分谨慎地把飞行器连车带隐身衣一起收入空间器中，在此过程中，她一直披着隐身衣。 幸亏身上穿着隐身衣，不仅隐蔽了身形，甚至遮盖住了体温。 因此在遥远的太空之中，一颗旋转的卫星闪烁微光，装载了红外成像探测仪的探头反馈到地面指挥部，只得到一个“一切正常”的答案。 指挥官看着屏幕上的图像，眉心拧起。 早在失去少女踪迹的那一刻，两位时刻监视的密探就已经向上报告，在提交报告的那一刻，整个指挥部便进入二级警戒状态，三百年中洲共发射了77颗卫星，如今为了找到一位少女，动用了其中的44颗，超了半数。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们依然没找到少女的踪迹。 指挥官心情不大好，眉间深刻的划痕表明这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脸部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冰冷而毫无表情都状态，深蓝色的笔挺军装加重了身上的距离感与威严。 脑中一闪而过离开办公桌前匆匆扫过的报告——在得到少女失踪消息之前，助理刚送来一叠报告，还没看几眼，就匆忙地赶来指挥部。 虽说报告的内容已经无法在记忆中留下印象，然而那个加粗加大的红色标题却牢牢刻入脑海中——《关于迪兰妲公司研制出完美模拟外界环境及隐藏体温的隐身衣报告》。 结合如今无论如何都无法寻找到少女踪迹……指挥官十分怀疑她是不是穿上了隐身衣。 可是不应该啊？迪兰妲公司研制出新款隐身衣的消息还是官方派入公司的卧底传递出来的，据说公司内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不多，理论上来说应该尚未进入量产阶段，她到底是如何弄到的？ “联系d32区军区，问问y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脑中有根线瞬间被拨动了一下，等到那边电话接通后，指挥官立马接过耳机。 那边嘀嘀咕咕报告了一通，指挥官的神情越发凝重。 d32区地标性了古老大楼地下居然悄无声息建起28层的地下室，整个d32区竟然无一人察觉…… 地下室的人员基本抓获，审讯后发现那里居然是此次地下市场的举办地点。 d32区苦地下市场久矣，但是对方一直以来滑不溜手，交手的几次全都被逃脱，没想到一次意外居然抓获了不少涉事人员。 然而据审讯，地下市场幕后最大的主人却逃脱了，不知道究竟是通过哪个秘密通道离开的地下室。 指挥官怀疑少女就是去了地下市场，并且在里面买到了隐身衣。 一个分区的地下市场居然能搞到蓝星顶尖科技公司的最新成果…… 无论是哪一方看上去都很可疑啊。 思绪只是短暂地游离一下，指挥官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眼下。 如果对方确实是借用隐身衣躲过卫星追踪，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段了。 “调出对方手环中的定位！” 当今的蓝星法治健全，各项法律涉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民法典其三·＜公民隐私法＞》中就有明确规定：“特殊情况下，联邦政府可以调出公民私人电子设备中的定位系统，同时，电子设备需要向公民发送请求，公民有权拒绝。” 在少女的手环中同样有一个自带的定位系统，当指挥部试图查询对方定位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发送请求，她那边当然可以拒绝，但也不代表指挥部拿不到对方的定位。 因为从一开始，她的手环就是特制的，即便是请求被拒绝，定位同样可以显示。 怕只怕…… 指挥官可不认为一个做好了一切准备的人会单单忽视掉手环。 果然，下一秒，屏幕上红色的警戒字就给了他答案。 ——“抱歉，并未查询到当前目标位置。” 虞露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荒林中，杂草丛生，高度超过腰部，草叶边缘有着细小的锯齿，稍不留神就会在皮肤中留下红色的伤口，不痛，但十分痒。 在车上时她已经换好了衣物，出门时那身衣服早已换成了户外徒步装备，冲锋衣+工装裤，一双耐磨舒适的马丁靴。 裸露的脖颈和脸颊上留下了细密的红色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可怜。 叮咚—— 手环弹出一条消息，少女举起一看，只见：“当前政府正试图查询您的定位，请问是否同意？” 下面有两个选项。 虞露白唇角一勾，没有犹豫地按下“是”。 系统再次弹出消息：“感谢您对政府工作的配合。” 少女眼底含着全然不掩饰的恶意，脸上带着微妙的笑容，看好戏似的，似乎已经透过手环看到了指挥部中急得跳脚的众人。 她当然不怕选择“是”，因为是与否根本没有意义。 隐身衣是意外之喜，恶魔是出乎预料，而她去往地下市场的真正目的只有二。 借此躲过监控者，同时购买可以屏蔽信号的仪器。 信号屏蔽器并不少见，毕竟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需求——谁知道你选了“否”，官方就真的看不到你的位置了？ 官方自然清楚民众的不信任，对市面上更新换代、功能越来越强大信号屏蔽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露白购入的当然是当前最先进的屏蔽器，花了她55w蓝星币。 小小一只，纽扣似的贴在手环上，就可以截止手环信号发射，防止行踪泄露。 虞露白在现场试过，确实看不到那种宛如精神触须般的信号丝线才放心购买。 心情稍好，然而一看到前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林，心底又涌上一股疲惫。 为什么她一个身娇体弱的病秧子要徒步啊…… 耳边是自己沉重的喘息，喷洒的热气熏的脸颊一片酡红，额角渗出的汗水洇湿了两侧鬓角。 好累…… 原来最大的危险不是如何躲过追踪者，而是一个战五渣如何徒步三公里后还有体力玩潜行！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金乌西坠，暮色四合，一轮新月若隐若现地躲在云层之后，羞答答地看她——虞露白终于看到了纯白建筑的轮廓。 第96章 号楼(二) 收容所地处偏僻，附近一公里之内的地方全是荒芜的野外，放眼望去一片黄土，夜风吹起满天灰尘。 只有在三公里以外的地方才堪堪能看到些生物痕迹，枯败的树木又干又脆，掰断是会发出毫无水分的清脆响声，枝头的叶子也大多泛黄萎缩，风一吹便飘零到尘土中。 虞露白距离自己的目的地还有300米，只是体力已经到达极限。 双腿颤抖得不成样子，鬓角也被汗水弄的湿漉漉，那双宛如万物春生般的眼眸也呈现出一种暴雨浇淋后的萎靡。 少女毫无形象地坐到黄土之中，扑面而来的尘土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湿红的掌心热气腾腾，从空间器中拿出一瓶营养液，也不看什么口味，咕噜一声灌入腹中。 身体随着体力被补充而逐渐充盈恢复，脱力的手脚恢复力气，那张泛着不健康酡红的脸蛋也稍稍平复。 不愧是特卫队特供野外专用精力药剂，不仅饱腹效果一流，还能在特殊时刻快速补充体力。 幸亏她顺手牵羊了不少，日积月累，如今空间器中满满当当摆了一架子。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夜色彻底吞没晚霞，耳边响起夜行生物悉悉索索的行动声，少女才站起身来。 她的眼底映照出不远处那座恢宏纯白的建筑，明亮的灯光将建筑群照的亮如白日——对收容所来说，白日还是黑夜其实差别不大。 不仅仅是时刻不停、毫无死角的机器人守卫给的自信，还有各种隐藏在不起眼角落的防卫手段，将整座收容所铁桶般牢牢裹住。 任何试图入侵者，唯有一个结局——活擒或是死。 即便是虞露白做好了万全准备，也不敢说自己百分百绝对会成功。 她并未选择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进去，因为门口的小助手探查手段并非红外热成像，而是超声波。 无法被人耳捕捉到的超声波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最早的时候被用作医学检测——在空旷的荒野，突然出现超声波无法传递物体，那很可能就是人类。 隐身衣可以隐藏自己在外界环境中的存在，实际上这是一种保护色+感温系统，就如同变色龙的变色，本质上这个人还是存在，光线无法穿透，声波亦然。 所以虞露白选择爬墙！ 然而高达10米的围墙同样是个巨大的挑战，围墙上每隔20米就架设着一台高射炮，一旦发现非法入侵者，立马发射炮弹。 万幸的是高射炮识别系统使用的是红外热成像识别，万幸她买到了隐身衣，这是连上天都站在她这边，一切都会顺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幸运之星虞露白空前自信，孱弱的身体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装备好自己——一双攀爬手套，脚踩钉鞋——虽然难免会在墙上留下痕迹，但是谁会知道是她呢？ 少女像模像样地热了下身，身形灵巧地跃上墙头，遍布钉子的鞋底牢牢抓住光滑墙壁，手套上也有一层砂纸似的又粗糙又粘的东西。 有了这两样东西，自然极大地方便了她，然而10米高墙依然是个巨大考验。 漆黑夜色中，天边一轮黯淡新月，几颗零星点缀，d32区郊外荒野的一面高墙上，有什么肉眼无法观测到的身影攀爬着，只有留下了一串充满孔洞的足迹证明了身影的存在。 没人注意到这点异常。 准确来说，收容所高层确实收到了相关消息，但无论是他们还是其他人都不把它当回事。 因为没人想到少女失去踪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入侵收容所。 不管从哪方面看，入侵档案库或是政府机密档案室都是一个更明智的选择。 此时位于城市中心的档案库和政府办公大楼深处的机密档案室，里里外外层层把守，就连飞过去一只蚊子，守卫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哪种虫型探测仪。 所有人严阵以待，微凉的夜风吹不散胸中热血，黑色头盔之下，隐约可见守卫们坚毅的眉眼。 “等了这么久，你说y会来吗？”一个鬓角泛白的中年人倒了杯热茶递给对面的人，眼底带着些许怀疑。 老者白发苍苍，身形干瘦，背却挺得笔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丝毫不显浑浊。 他抿了口茶水，幽长的茶香一路从口腔游入腹中，叫他畅快地舒了口气。 “来不来的，只要我们做好了准备就无所畏惧。”老者身侧的中年女人怼他。 “我就是问问，你这么激动干嘛！”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的！做好你该做的。” “嘿！我说你这人……” 眼见两人有吵起来的迹象，老者依然捧着茶老神在在地享受，身后的警卫员有些着急，不知道该如何劝架。 啪嗒—— 茶杯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争吵的两人瞬间安静，仿佛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垂头丧气地看向不动声色的老者。 老者笑盈盈的，并未有几分生气模样：“你们呐，多大的人了，还成天吵吵。” 女人：“明明都是他……” 男人哼了声：“好男不和女斗！” 女人：“你！” 两人又要吵起来，老者笑容亲切地打断：“好了好了，等着吧。” 两人：“是！” 话虽这么说，老者心中却疑虑重重，他并不认为y会选择档案馆或是政府机密档案室中的任何一个，反而是更倾向于认为她会回到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中。 ——收容所。 只是这个想法刚提出，就被众人七嘴八舌地否决了，双拳难敌四手，老者最终被派来成为档案馆护卫行动的第一负责人。 虽然遗憾惆怅，但是他无法改变同僚们的想法……只盼着真是他猜错了吧。 老者抬头看向窗外荒芜的夜色，神色不明。 两个一碰面就争吵不休的人也受到了沉重气氛的影响，放轻的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陷入沉默，时不时交换个眼神，悄无声息地交流着。 这时候反倒显示出与众不同的默契来。 在他们怀疑的功夫里，虞露白依旧越过高墙，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上，掏出一瓶精力药剂灌下去， 外界被炒到有市无价的精力药剂，在她这里如同廉价营养液似的随处可见。 感受到身体中体力逐渐恢复，喉口每次伴随着呼吸出现的血腥味也消失无踪，体内的疲惫一扫而空。 少女再次检查了一遍周身——隐身衣，没问题；鞋子、手套，虽有磨损但还能使用，没问题；体力精力，没问题。 ok，出发！ 穿着隐身衣，隐蔽了身形与自己体温的少女熟知收容所内部的守卫系统，有意识地避开探头与巡逻的机器人守卫，沿着围墙行走，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大操场。 夜色下，依然有勤奋的特卫队员挥汗如雨。 他们衣着整齐，目光凌冽，看上去不像是在锻炼，反而像是做好了战斗准备似的。 让人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在针对她。 ——不得不说虞露白真相了。 不过她也不怕，身上有挂，百事无忧！ 第97章 号楼(三) 特卫队于今日晚间18时25分收到上级消息，要求他们做好迎战准备，今晚或许会有潜入者。 因为这样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整个特卫队都行动起来，作为收容所中重中之重的8号楼首当其冲。 无论敌人想要入侵哪个部分，8号楼都是他们最首要的守护目标。 因此，在分出二分之一的队员配合机器人巡逻的同时，还有二分之一的队员时刻保持警惕，分散在特卫队大楼及操场周围，时刻待命。 平静的海面之下早已波涛汹涌，随时等待那只不长眼的海鸟，只要对方掠过海面，便会被水下静候的波涛狂卷吞噬。 但是他们想不到，入侵者身穿迪兰妲公司最新研发的隐身衣，大摇大摆地走近了8号楼——哦不，大摇大摆地从8号楼没有多少人知晓的小门进入。 在这里就不得不感谢消息的提供者丁兰小姐，多年跑腿经历让她几乎走遍了8号楼，熟知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地，也清楚8号楼背地里的肮脏勾当。 根据丁兰提供的情报，虞露白从小门进入后目标明确。 穿过长长的走廊，因为地处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走廊中的灯泡破碎几只，还有几只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被灯光照射得愈发白惨惨的墙壁，闪烁着的微弱灯光，一切都一切，构成了一幅惊悚电影中常常出现的画卷，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颗血淋淋的人头从上方的通风口中掉落。 走廊尽头是一扇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金属门，按下门侧边上的绿色按钮，门就自动打开。 至此，8号楼潜入几乎终于走入正片。 门后并非是工作区，而是集中生活区，包括食堂、超市、淋浴间和卫生间等。 因为是下班时间，生活区里人不少，成群结队地吃饭购物。 虞露白穿梭在人群中，偶尔听到几句行人的交谈。 “今晚怎么回事，都下班了还不让人回家？” “谁知道，不回家都不知道住哪里，咱们楼有没有宿舍。” “会议室将就一晚？” “我倒是不怕睡不好，毕竟实验室地面都睡过，就是担心我儿子一个人在家……” “怎么会，你老公呢？” “早说了今天加班不回家。” “……” 接下来的话语随着她们的远去而逐渐减弱至再听不见，不过虞露白从交谈中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今晚全体工作人员不得离开8号楼！ 大概是怕谁逃走或是混进来吧？ 至于防着谁……作为入侵者的虞露白自然十分清楚。 看来她的日常动态果然被人牢牢掌握着。 幕后的监控者已经根据她的行动做出反应，能调令8号楼全体，看来幕后之人不一般，说不定是d32高层？ 脑海中闪现出新闻中曾出现过的d32区几位领导人的长相，挨个思考过去，却发现几方消息太少，无法得出答案。 而且，她心底其实一直隐隐有个担忧——若是这种猜测成真，那么她的敌人或许并不仅仅只是d32区高层那么简单了…… 穿过生活区，便正式进入了工作区。 这一片被划分作办公室，。 即便是夜色已深，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中依然有不少人仍旧在工作，工仪屏幕蓝盈盈的光芒将人脸衬托地憔悴病弱，看上去比病弱本弱的她本人都更接近死亡。 油腻腻乱糟糟的头发不知几天没打理，胡子拉碴的，若非那身象征着高知人群的白大褂，也许会被人认成街头流浪汉。 这里比生活区更繁忙也更严肃，没人聊天说笑，也没人摸鱼走神，所有人都是一副要把命都拼进工作里的模样，脸上带着生命被燃烧后的颓丧憔悴。 虞露白走进最大的办公室中，办公室中心放着一张大桌，桌子上叠了不少纸质资料，有半人高，却十分符合科研人员刻板印象地分门别类，虽然乱，但乱中有序。 虞露白径直走到“实验资料”这一模块前。 能被打印出来随意摆放在公共区域的纸质资料自然不是什么重要机密，内容大多数各种骇人听闻的实验手段以及实验名称，还有廖廖几只评级不高的特异实验体。 从那些光听到名字就足够让人畏惧的实验名称能看到，收容所的8号楼是一个和d30区地下实验室没什么差别的恐怖实验室，只是其中的实验体从人类变成了特异。 即便是心中对此事早已有预料，在看到这些血淋淋的实验内容之时，虞露白依然忍不住心底升腾而起的怒火。 区区人类，竟敢——！ 差点咬碎后槽牙，才竭力遏制住那股汹涌的愤怒与杀意，少女目光不带温度地扫了眼忙碌的办公室——他们敲下的每个字母，都组成了各种实验。 每个人都是帮凶，每个人都是加害者，8号楼没有无辜者…… 虞露白一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不是陷入怒火的时候，更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少女想起自己在进入d30区地下实验室时拍下的照片，那时只是想留存以作后用，现在想想，未来未必不会派上用场。 穿过办公区，终于正式进入大楼的核心区域。 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十分安静，灯光将整条走廊照的亮如白昼，四周的金属材质墙壁散发寒光。 进入实验区，仿佛从此跨入了一个安静地世界，甚至连巡逻机器人都看不到，墙上也没有监控，四周并未感知到蜂型摄像头。 奇怪的是，走了好一段路，时间至少过去了半小时，半小时，以她的脚力，最少已经走出去一公里，仍旧未曾看到其他建筑。 目之所及，除了走廊还是走廊，连门都没看见一扇。 奇怪了，从面积看，实验区占地不应该有这么大，而且走廊并未有许多弯折转弯，而是直直的一条道，中间只有三两个转角。 虞露白察觉到了不对劲，然而精神力反馈给她的又不似「魔窟」中遇到的丑东西那样悄无声息地被影响了感知…… 经过丑东西的“锻炼”，她对幻境的耐受程度提高不少，若8号楼真能做到无声无息地影响她的地步，不如直接投降好了。 但是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 身为精神力者，她的灵感远比普通人更高，说的通俗点就是直觉准确。 而直觉也曾多次发挥不小的作用——这种近乎开挂般的能力也让她在各种头脑风暴和任务中无往不利。 虞露白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光秃秃冷冰冰地金属墙壁。 整面墙壁十分光滑平整，几乎看不到拼接的痕迹……等等，拼接？！ 快步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微不可察的缝隙。 顺着缝隙的延伸，虞露白看清了缝隙的真容。 那是一道门！ 一道近乎隐形的门！ 第98章 号楼(四) “每扇门后都是一个独立实验室，实验室职能不同，构造也不同，不过从外部看不出来各自职能。” “每扇门都有独属的密码，数字密码和生物密码，生物密码是实验室当前归属人及其下属人员的虹膜以及指纹信息。” “想要进去，只有同时掌握两个密码才行，一旦密码输入错误三次，就会触发警报，到时候巡逻机器人会第一时间赶往。” “我的话，这么些年来一直在c区的实验室打杂，那一片大概有四五个实验室都是归属于我导师的，每个实验室至少有10人，研究的是生化武器相关。” 女人说到这，面容中带上几分苦涩，眼底是一片阳光都无法照射进去的寒凉阴冷。 “如果不是……我是真想逃离那里……” 说着，女人握住了身旁少女的手，似乎是从掌心那比常人更加瘦弱纤白的手中汲取力量，许久，才抬起头，眼底盈盈破碎的泪光在太阳下反射出叫人无法直视的光辉。 虞露白轻轻笑起来，笑容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别害怕，都坚持了这么久，很快就会结束了不是吗？” 现在离开的话，去哪儿再找一个心甘情愿透露消息的工具人呢？ 所以啊…… 少女安抚地拍拍女人的肩头，掌心不着痕迹地加大了疏导精神力。 “丁兰姐，你是个勇敢的人，对吗？” 在她全然信赖的纯稚目光中，丁兰似乎真的从中汲取到了勇气，心底涌起一股暖流，眼底逐渐变得坚定，握拳：“你说得对……小鱼，我是勇敢的。” ——为了你。 虞露白并不清楚对方真实的想法，估计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扔下一句“肉麻”。 把别人当成前进的动力，从别人身上汲取力量，这和缠绕在大树上的菟丝花有什么区别？ 但她对这家伙算不上讨厌，因为有用。 有消息她是真说啊，虽然因为保密条例无法全然告知，然而从那些隐晦地描述中，虞露白拼凑出关于8号楼的第一手情报。 而且现在她不是已经进入8号楼了不是吗？ 虞露白没有密码，只能安静守候在门边，期盼自己幸运值足够高，此时正好有个工具人从门内出来或是从门外进去。 不过实验员们一早就收到了消息，让他们不要随意进出实验室……虽然本来实验上头的时候也不会随意进出就是了。 实验员们按照自己平时的作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除了生理需求外并不常进出。 这可就苦了虞露白，站半天没看到个人影，好不容易远远看到个影子从远处靠近，满心欢喜的时候发现居然是个清洁机器人。 小小的机器人外形并不美观，保持着金属原色——一种铁灰色——面部有个显示屏，细而长的四肢可以随意伸缩，轻松就能打扫到清洁死角，两个滚滚轮子取代双脚，滚轮中间夹着一条拖布，让它看上去憨态可掬，丑萌丑萌的。 此时，机器人面部的显示屏上正挂着难过的表情，两颗形象的泪珠挂在“＞ ＜”的符号边。 机器人一边走，一边还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抱怨：“好寂寞，好无聊，谁来陪陪我……” 莫名有种黑色幽默…… 不是，这么大个研究楼，给机器人刷个漆或者升级一下系统怎么了？ 知不知道平板的声音说出哀怨的话语真的很恐怖啊！ 虞露白吐槽的功夫，机器人已经咯吱咯吱地滚远来，电子音还在喋喋不休：“要不要去找人玩呐？可是大家都很忙，而且boss还说不要打扰大家……” boss？ 虞露白敏锐捕捉到关键词，看着机器人远去的背影，拧起了眉心。 沉思半晌，抬步追上了机器人。 走廊十分干净，机器人左拐右拐尽做些多余的事，比如把几乎能反光的地面擦了一遍又一遍，又比如伸长了手无意义地擦拭天花板。 终于，一声“叮咚”，机器人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活力，平板的声音中竟也能听到毫不掩饰的喜悦：“七点半，七点半，下班时间到！” 活像个社畜无事可做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这一瞬间，虞露白居然和机器人共情了一秒钟，下一瞬，少女表情一凛，再次跟上了机器人。 随着地方越来越偏，墙壁上的缝隙也消失不见，虞露白心中已有了猜测。 果然，下班后机器人要回到仓库。 仓库外出乎意料地并未设置安保措施，也许是因为里面的物资并不重要（没有武器，其他物资容易补充），又或许是因为里面有着远超走廊数量的巡逻机器人（下班回来充电休眠）。 虞露白十分顺利地就跟着机器人进入了仓库。 机器人找了个角落，那里安放了十来台外形和他相似的机器人，找到凹槽，轻微的“咔哒”一声，便卡入凹槽，屏幕上显示正在充电中。 少女正想随意逛逛，看看能否找到机器人口中的“boss”，没想到话唠机器人就开始说话。 一群清洁机器人就像是人类边吃饭边聊天那样，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聊了起来。 机器人a：“我今天值班超无聊的，都没人陪我玩……” 机器人b：“我下午值班也是，都没有漂亮小姐姐摸摸头了。” 机器人c：“到底发生啥事了，为啥老大不让咱们进实验室？” 机器人d：“是boss不是老大，再叫‘老大’小心挨揍。” 机器人c：“哎哟，boss又不在，我就私底下叫叫怎么了！” 机器人d：“任何时刻都要严阵以待！” 机器人b：“嘘嘘！boss来了，都闭嘴！” 话音刚落，一种莫名的注视感笼罩上来，半空中仿佛真的存在某种神奇力量注视着机器人们，视线在空中扫视一圈，没发现异常，很快就离开了。 机器人a：“呼~吓死我了，boss还是这么神出鬼没。” 机器人c：“就是就是，小b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都要挨骂了。” 机器人d：“没错，感谢，另，再次提问，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老、boss的存在的？” 机器人b：“一种fell~好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机器人们不清楚，虞露白却很清楚。 所谓的boss，分明是一股精神力！ 果然，她猜的没错，政府早已开始了对精神力的研究，只是并未对外界披露。 只是似乎，他们目前对精神力的研究还仅仅止步于用精神力拓宽视野的地步，并未开发出疏导、攻击等手段。 而且…… 目光扫过那只颜色稍浅的机器人，少女目露思索。 它为何能察觉到精神力？ 虞露白决定，等她离开之前，一定要试验一遍——看看它到底是单能察觉“boss”的精神力，还是也能察觉到她的精神力。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少女唇角勾起笑容，春日般生机勃勃的眼底泛起微光，细小的精神力覆于眼上。 眼前顿时呈现出不一样的视角。 淡金色的精神丝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张网。 而在这张网上，有一缕精神触须格外显眼，颜色更重，体量更大。 正是那位巡查的“boss”！ 只要顺着精神触须的方向，找到源头，就能找到那位“boss”。 第99章 号楼(五) 铺天盖地的金色丝线几乎布满整个仓库，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丝线交织成一张天网。 奇特的景象却无法吸引少女的目光，她眼神专注地看着天网中最粗壮的一根触须——与周遭呆板的丝线不同，这根触须十分活跃，尖尖四处点点，巡逻自己的领地。 循着触须的方向，虞露白来到了一个隐秘的房间中。 这个房间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不仅仅是天花板上，四面墙壁也全都是丝线。 虞露白有一瞬间甚至都以为自己是误入了某种蛛类的巢穴，这些丝线就是巢穴主人织就的蛛网。 而她，就是自投罗网猎物。 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少女不清楚她来到这里，究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诱惑。 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个答案来，身后一阵厉风传来。 虞露白拼尽了全身力气——她敢保证自己自有记忆起从未如此敏捷——身体向外一滚，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自背后而来的袭击。 一根触手擦过侧脸，割断了颊边几根发丝，砸进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地碎石灰尘。 虞露白被空气中飞扬的尘土激地止不住咳嗽，眯着眼想要看清尘土中心的东西。 尘雾逐渐散去，中心处显现出一道虚幻的身影。 直立的上身，肌肉隆起的肩膀和手臂，一条巨大粗壮的长尾，尾巴尖懒散地放在地上。 尘土散去，虞露白彻底看清了那道身影。 这是一条人蛇，上半身和人类构造一致，下半身却是一条粗长的蛇尾，长度约4米，通体蓝色鳞片，鳞片整齐排列而无杂色，两侧各有一条亮紫色的色带。 与尾巴同色的短发修剪得十分杂乱，这里翘一撮，那里塌一下的。 他的神情非常冰冷，甚至已经到了木然机械的程度，那双空洞的黑色双眸毫无情感地看着她。 虞露白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无生命的武器锁定了——眼前的人蛇不像生物，而如同是某种机械造物。 他像武器、像机械，唯独不像特异。 若非特异独有的精神丝近乎缠绕满了整个房间，恐怕虞露白一时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特异。 而且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像进入暴乱期，因为从头到尾精神力都十分平稳，除了最粗的触须能稍稍反应出一点对方的状态，其他精神丝宛如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反倒像是被人硬生生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把人整个罩住，只留下一个口子作为对外交流的出口。 越看越觉得像…… 虞露白试探地释放精神触须想去接触对方——果然触须碰到金色丝线毫无反应。 比起从生物体内延展开来、能反映生物心情状态的精神力，反而更像是蛛网这种死物。 这就有点难办了。 少女咬唇，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这种情况下，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碎外面的“罩子”，问题是她连“罩子”是什么都不清楚。 8号楼，果然卧虎藏龙。 虽然十分困扰，少女脸上却一反常态地露出一个略带几分兴奋的笑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蛇，试图从对方紧绷的状态中寻找一丝破绽。 最后发现……别说追击逃杀了，真追起来她压根跑不出5米，人家胳膊都快赶上她腰粗，一拳下来他们一九开。 对面一拳，她含笑九泉。 难办啊…… 所以虞露白决定采用最朴实无华的办法。 趁其不备，脚步一转，整个人已经灵活地掉头就跑，一边往仓储区跑，一边还疯狂地往自己身上套精神力。 只有精神力才能躲过精神力的追踪。 感谢特卫队老请她做任务，感谢任务中培养出的敏锐和微弱提升的体能…… 发现身后的精神触须尖尖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足迹，人蛇本体因为惯性又猛地向前冲了一段。 这样精神力与肉体极其割裂的表现愈发让她确定了人蛇的精神力因为外力而无法掌控躯体。 只是可惜虞露白身上已经层层叠叠、里里外外套了3个精神力防护罩，警惕程度超过了丑东西（详见「魔窟」）。 随后脚下一变，灵巧地躲在一个货架之后，眼睛透过货架的缝隙观察人蛇。 精神力再无法感知到她以后，人蛇就如同指令错误的机器，呆滞地在原地停了下来，身体僵直，精神触须却还在左顾右盼，寻找她的存在。 虞露白警惕地观望。 人蛇停滞了几分钟，最后不知是接收到了下一条指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蛇尾摆动着在仓储区仔细巡视起来。 本就风声鹤唳的仓储区于是愈发安静，只有微弱的焦躁流淌在空气中。 那些老老实实充电的机器人们——不知为何，总觉得它们宛如领导下来巡视的地方干部，站的笔直，显示屏上默契而统一地显示出微笑的表情。 莫名有些谄媚…… 见他走远，虞露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背的冷汗，此时被空调一吹，身体止不住地发冷。 再一抹额头，发现鬓角也濡湿了。 肩头突然被什么东西小心地拍了拍。 虞露白僵住了，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会这么倒霉就被发现了吧？ 少女紧张地咬住下唇，眼底难得露出了几分无助的色彩。 实在是刚刚跑了一通，劳心劳力，现在体能撑不住了。 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虞露白猛地回头，对上一张光滑的显示屏，显示屏上两颗圆圆的眼睛眨巴着，做出人性化的打量动作。 颜色浅淡、接近银灰的机器人呆头呆脑，身上并未装载武器系统，反倒是下方的滚轮中间有条拖布，见她回头，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变成 “?????”。 呆板的电子音却神奇地让人不自觉脑补出波浪号。 “你好啊~” 虞露白认出来了，这是那只能察觉到人蛇精神力的机器人。 话很多，还哭诉着没有小姐姐摸摸头。 想起几个机器人之间的聊天，思绪忍不住偏移一瞬，很快便回神过来——不是，她现在穿着隐身衣，还套了3层精神力防护罩，这机器人到底是怎么发现她的？ 人蛇都办不到的事，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洁机器人是怎么做到的？！ 虞露白看着机器人的目光逐渐变得凝重且警戒。 无论它是怎么做到的，至少说明了一件事。 哪怕有了隐身衣和精神力防护罩的双重保险，也不一定百分百安全。 看来还是她低估了8号楼，也低估了这群人类。 少女抿紧了唇，难得真心实意地陷入退缩，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似乎也慢慢成为现实。 她今晚真的能平安出去吗…… 第100章 号楼(六) 机器人完全没感受到虞露白内心的纠结与退缩，快乐地绕着她打转，还不停地发出噪音。 “哈喽小姐姐~哈喽~哈喽~” 像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喊到她应声为止。 担心没眼力见的机器人破坏自己的计划，虞露白才皱着眉，语气颇为不耐地说：“闭嘴。” 机器人闻言表情一变，滚动的泪珠配上呜呜咽咽的抽噎，若非仓库灯火通明，眼下的声音都可以直接为惊悚片配音了。 虞露白凉凉地扫了它一眼，声音冰冷：“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机器人这才不甘不愿地关掉声音，原地沮丧了一会儿，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很快又恢复了活力过头的状态，咕噜噜地小心靠近，伸出两只机械臂努力而抽象地比划着。 虞露白舒了口气：“音量调到最低，然后用最简洁的词句表达。” 机器人瞬间露出快乐的表情，用圆润的身体努力做出点头的动作。 “想躲过boss的话，跟我来~” 虞露白将信将疑，后来转念一想没有再比眼下更坏的情况了，若是机器人想把她带到人蛇面前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直接嚎一嗓子比什么都有用。 最终还是跟着机器人走了。 一路上机器人小嘴叭叭个没停，平板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却诡异地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情感，一张嘴几乎把自己的老底透个干净。 少女也知道了机器人的编号是a00，但是它学着人类的样子给自己取了个名字——“零”。 虞露白闻言一怔，“a00”这个编号十分特殊，说明这家伙是同系列出厂的第一只机器人。 可是按照蓝星的命名习惯，应该是“a01”才对，比如世界上第一只特异「斯芬克斯」的编号就是000001…… 它还说自己是8号楼的老员工了，足迹丈量过8号楼的每寸土地，认识楼里的每个小姐姐，是整栋楼最受小姐姐欢迎的机器人。 ——这是虞露白努力从一串自夸的话语中分辨出的自己所需的信息。 想不通少女也不为难自己，而是继续跟着机器人的脚步。 因为不确定对方的目的，于是一直保持着警惕，虽然对方一直表现的非常跳脱不靠谱，但是谁能确定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一人一机穿梭在几乎顶到天花板的货架间，耳边偶尔传来鳞片拖曳在地上的嘶嘶声，每到这时，机器人就会十分及时地带她躲起来。 因为精神力的使用受限导致自己感知大幅下降的虞露白：“为什么我也要一起躲？” 套了整整3层、哦不，刚刚又加了2层精神力防护罩，现在一共5层精神力防护罩，除了眼前这个奇怪地机器人，人蛇可找不到她在哪儿。 零挠挠头，有些尴尬：“习惯了……” 这大概是每个摸鱼的员工刻在骨子里的对上司的畏惧吧。 虞露白：…… 没走多久，零就带着她来到了一面墙壁前——同样科技感十足的金属墙壁，同样细小到微不可查的罅隙——不知在墙上按了什么，墙壁上的罅隙逐渐扩大打开，眼前便明晃晃地显露出一条幽深的甬道。 踏上甬道后，身后的门便缓缓闭合，甬道中的光线骤然晦暗了不少。 头顶的灯如同能量不足般闪烁黯淡，耳尖捕捉到电线接触不良所产生的滋滋声。 这里的墙壁也比外面的更陈旧脏乱，墙角上残留着黄褐色的不知名脏污，地面也不甚干净，杂乱的黑色脚印在地上留下了长久的、难以清理的痕迹。 “这是哪？” “后勤通道。”零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我们运送物资都是通过这条通道进入实验室的。” 虞露白拧眉看向前方那道矮墩墩的身影，银灰色的身体在黯淡的光线中顿生阴翳，矮胖的身形投影在地上，影子却意外地高大，甚至隐约能从中看出几分属于熟悉…… 下半身是什么？ 少女移开几步，露出被自己遮盖的影子。 当她凝神去看后，眼睛却倏尔瞪大了。 属于零的影子上，下半身并非直筒形的轮廓，而是由粗渐细、巨大而粗长的尾巴。 少女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影子的主人—— 那是仓库里的那条人蛇！ 可是眼前明明是一只机器人……难不成她又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精神干扰？ 可是、可是——早在套精神力防护罩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自己身上并没有属于其他人的精神力。 若是对方真能拥有如此天衣无缝、鬼神莫辨的手段，何苦死追着她还找不到人？！ 可若不是，又如何解释对方的影子？ 虞露白停了下来。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消失了，零也停下了脚步。 回头十分疑惑地问：“怎么了？” 忽明忽灭的灯光中，少女的脸上也似乎蒙上一层阴影，那双宛如装下了一整个春日般的双眼也逐渐浮现出晦涩而冰冷的情感。 “你到底是谁。” 冷酷的语气就仿佛这不是问句，而是一个通知、命令。 零眨巴着眼，却好似十分狐疑：“我是零啊，小姐姐你怎么了啊？” 虞露白不语，用手指了指地上。 零低头一看，“咦”了一声，发出真心实意地疑问：“这不是boss的影子吗？为什么会……” 话还没说完，已然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 boss的影子为何会出现在它身上？ 零慌慌张张地话语不成句：“这这这……我不清楚……不知道啊、以前从来没……我、我是谁……” 虞露白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动，精神不曾有一刻放松地盯着它，试图从机器人的显示屏中读懂对方的表情。 ……也是神奇。 结果当然是无用功！ 回想起来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自己！ “‘你是谁’这个问题先按下不表”，少女唇角勾起冰冷的笑容，苍白面色更添三分病气，孱弱的眉眼却因为其中冷酷的神色而显得鬼气横生，“先回答另一个问题——” “你想带我去哪儿？” 这个问题让零好受许多，它回过神来，不再纠结影子的问题，显示屏上大眼睛眨巴着，试图露出最真挚的表情，却因为像素式的眼睛而显出几分滑稽。 “我之前看到一只小老虎……好可怜……”零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辨别她的神色，“我想，你应该能救救他……” “哈，”虞露白没忍住讽笑，“你觉得凭我——能行？” 少女毫不遮掩自己的病躯，从病恹恹的脸盘到比一般人更加消瘦的身体，最后才似笑非笑地嘲讽：“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可是你都到这里了诶……”零小声反驳，“那些肌肉很大的家伙也没到过仓库。” 很多都是刚进门就被逮了…… “那又如何？” “说明、说明你很厉害啊，说不定可以救出大家！” “大家？” “就是和boss很像的大家！他们都好惨的，经常要被抽血，偶尔被割肉，没事的时候都被关在笼子里……” “你说特异？” “特异？人类这么称呼大家的吗？” 虞露白眯着眼打量似乎真心实意在为实验体们担忧的零，脑中逐帧闪过遇见后对方的异常。 能感知到人蛇的精神力…… 机器人的影子居然是人蛇…… 还有人蛇被封闭得只剩下一个口子的精神海…… 心底猛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少女抿唇，对着机器人招手：“你过来。” 第101章 号楼(七) 机器人屁颠屁颠毫无防备地走近虞露白，用十分依赖信任的语气说道：“怎么办啊小姐姐，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虞露白十分不耐地喝道：“闭嘴。” 零于是委屈巴巴地双手捂住嘴巴——机器人实际不依靠嘴巴也能发声，这动作是它和人类学的——努力旸起矮胖圆润的身子试图抬头看她。 被少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还要被骂脑壳硬打痛了她的手。 明明挨打的是它…… 零有些委屈，但是识趣地没出声，直觉这话说出来说不定还要再挨揍。 虞露白伸出手，掌心触碰到微凉的金属外壳，下一瞬，浩大而温和的精神力便顺着相贴的掌心涌入机器人无生命的壳子中。 沿着机器人内部复杂交错的线路和电线板，穿过位于机器人脑部上方的电池——这里就类似于人类的心脏，将能量输送到全身。 最终虞露白的精神力停留在机器人左胸的位置，透过精神力的视线，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里有颗外形如同枣核、手掌大小的东西向外散发着暴烈的强光。 那光芒极盛，仿佛单是靠近都足以将人刺伤。 看到“枣核”的那一刻，虞露白的猜测终于有了答案。 果然，她猜的没错。 这群人居然硬生生剥离了人蛇的精神核，并且将精核海安放在机器人体内…… 虞露白不敢想象剥离精神核的痛苦，因为光是脑子里出现这个名词，身体便如同受到刺激般由内而外地开始疼痛。 这幻痛竟叫她向来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精神海都忍不住掀起狂澜。 就好像，她曾经经受过这样莫大的痛苦似的，才会在久远的现在，光是回忆起来都痛的发抖。 如果虞露白对心理学有所研究，那么她就会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在心理学上被称为“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一种在300多年前十分常见的心理障碍，一般由突发性灾难事件和自然灾害引起。 在300多年前天灾纪元中，人们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毛病。 即便是如今，特异频出，肆意破坏人类城市、伤害人类，不少直面过特异的人也有这个毛病，特卫队中也不少见。 只可惜在医学方面，除了心脏病相关，虞露白对其他医学并不了解，自然也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还以为自己如今的状态是共感的人蛇的痛觉——虽然听起来离奇，但并非毫无可能。 少女是个疼痛阈值很高的人，硬是强忍着身体中扩散开的剧痛，精神力涌入了那颗小小的核中。 精神核之中，是精神海。 人蛇的精神海中有着肉体完全看不出来的狂暴，暴烈的罡风席卷海面，掀起巨浪溅起水花，头顶黑压压的乌云中隐约可以看到雷电闪烁跳跃，轰隆隆的雷声给人以极大压迫感。 一进入对方的精神海，机器人便如同被定住了一样凝滞不动。 仓库中还在兢兢业业寻找入侵者身影的人蛇也猛地滞住，好半晌，便仿佛被轻薄的大姑娘似的耳尖飘上一抹浮红。 睫毛颤啊颤的，宛若翩飞的蝶翼。 概因精神海是个极其隐私的地方，除伴侣外一般不会让人进入，然而事实却是虞露白为这么多只特异做过疏导，曾无数次进入过他们的精神海。 只可惜双方都处于失忆状态，哪怕有哪颗沧海遗珠隐约存留着记忆，也因为心底那些难言的情绪而默许了这种做法。 虞露白心中可没什么暧昧的念头。 对方的精神力感知到了温和的精神力入侵，本能地寻求让自己更舒适的手段，哪怕舒缓片刻也好。 于是精神海中狂澜愈起，近乎10米高的巨浪油不满足，还试图飞得更高、跳得更远，好一口吞下那叫他身心舒畅的精神触须。 少女倒吸一口气。 她见过不少情况严峻的特异，可还没见过那只特异蠢蠢欲动地想要吞噬掉她的精神力的！ 情况比她想的要严重多了！ 几乎不仅不剩多少理智，也没余下些许自主的行为能力，怪不得这些人类可以对肉体输入指令，他还特别乖！ 精神触须“pia”的一下扇飞了跳到边上的海浪，敏锐地躲过直直劈来到闪电，努力在愈发狂暴的罡风中保持不动。 幻痛的脑袋迟钝思考了几秒钟，最后决定—— 大病下猛药！ 越来越多的精神力涌入精神海中，舒缓温和的精神力不仅没叫怒海滔天的精神海平静下来，反而掀起了一轮轮的狂澜。 虞露白对此种情况视而不见，而是默默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同时，和风细雨般的精神力面目一变，变得主动而富有攻击欲，飘上天直面大片黑云。 闪电闪烁其中，轰隆隆的雷声极有压迫感。 倏的，精神触须疾驰上天，直直飞入深不见底的乌云之中。 肉眼无法观测云层上的场景，只能看见闪电从这头到那头，雷声也愈发可怖，充满警告。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越来越小，闪电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终于，雷声消弭，电光消失不见。 天空中虽然乌云尚存，但不再有先前那种黑云压城的感觉，也不用担心不知何时闪电就会落在身上。 精神海中的一切都息息相关，状态是肉体精神力状态的体现。 当解决了闪电后，精神海中几乎要把人吹走的罡风也平顺许多，海面和平不少，巨浪不再试图涌到触须边吞噬。 虽然空间中还不曾凝聚出人蛇的精神体，但肉眼可见状态已然好了许多。 虞露白稍感疲惫地退出精神海，小脸俏白，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长长舒出口气，心头那些疲惫与沉重也随着这口气消散不少。 表情恢复冷淡，若非眉眼间捎带的病气，恐怕没人想得到就在刚刚，她进行了一场心力交瘁的疏导。 这次疏导，耗空了她精神海将近四分之一的精神力。 这些时日的修炼又白干。 心底感叹一句，她便把心神放在身前矮墩墩的机器人身上。 料想在经过一番疏导后，他应当对自己的情况有所回忆了。 “到底怎么回事？”虞露白问。 “他们剥离了我的精神核。”平板的电子音已经没了原先咋咋呼呼的亲热，而是变成了真正机器人那样平静。 少女却能看出平静外表下的愤怒与隐隐的恐惧。 她并不在意对方发状态，冷淡发问：“然后呢。” “然后……”机器人顿了顿，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继续说，“然后他们就把精神核塞进这个机器人体内，通过对机器人输入指令的方式控制了我的肉体。” 原来如此…… 虞露白恍然，继续听他诉说。 “我并不清楚为何身为寄生体的机器人却可以无视指令……总之这么些年，我浑浑噩噩，给这群人类当了看门狗！” 说到后面，语气已然变得恶狠狠，自那双像素式的黑色圆圈双眼中，居然显露出了一丝独属于蛇类目光的阴冷。 第102章 号楼(八) 恢复记忆的人蛇十分配合，不仅随叫随到，还把自己多年在8号楼工作的“积蓄”——8号楼详细地图都交给了她。 这份地图可比丁兰那份详尽得多。 丁兰一直以来都对她抱有警惕，即便是在内心对她充满爱意的情况下，也不曾遗忘曾经签过的那份保密协议。 两人在交往过程中都有所保留，虞露白也不敢问得太清楚，担心引起对方的警戒，只能根据对方言语之中的廖廖带过勉强拼凑出8号楼的详图。 这份图纸和现实自然有所出入，至少这条走廊在图纸中就不曾记录。 或许是因为太过机密，也或许是因为丁兰从未曾到过这里。 而在人蛇给出的那份图纸中，详细到通风管道分布、自动报警器等都有体现，大大方便了虞露白。 只是如今摆在眼前的有两个选择——先救人蛇还是先去实验室。 救人蛇，未来可以增添一个强大战力，他也可以黑入网路，为她清扫前路障碍，但同时，能否成功将精神核放回肉体是个问题，需要多少时间也不清楚，而且人蛇目标过于明显，太容易就暴露他们的位置。 去实验室，则代表未来的路要靠她一个人，战力低下，体能也不行，若是碰到需要战斗的场景，恐怕危险。 怎么办？到底该如何选择？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纠结，机器人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建议：“不用管我，先去救其他人，他们有些情况……不太好……” 对此，虞露白倒是显得很冷漠。 因为她知道—— “应该一时半会死不掉吧？” 人蛇有些犹疑，好奇她为何清楚。 被操控、失去记忆的这段漫长年岁中，他见过不少特异被运送到这栋实验楼中。 每只来到这里的特异，无论一开始的状态如何，虚弱或狂暴，最终都会变成病恹恹的模样，他们年复一年地被抽取血液、割掉身体的某部分。 特异强大的自愈能力叫他们受伤后无需外力就能自我恢复，然而随着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久，自愈的速度已经跟不上受伤的速度。 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伤口，难以愈合、无法恢复的疤痕如同蛛网交错。 最终他们都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失去战斗力、无法行走，只能躺在牢笼中眼睁睁看着罪恶之手伸向自己。 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中，死亡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奖赏。 在8号楼，只有新来的特异才会被关在营养舱中。 收容超过3年的特异都会被关押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中，特种玻璃外壳之外环绕着一层电网，能释放出足以电晕「蛛母阿潘」那种体型的怪物。 然而让人蛇感到奇怪的是，无论特异们的身体变得如何虚弱，他们都无法迎来死亡。 身体下贱得在一次次折磨中挺了过来，无论遭受何种对待，总会保留一丝微弱的呼吸。 因此那群人类愈发大胆，实验手段越来越大，方法越来越古怪。 加诸于身的痛苦越来越多，大脑因为日复一日的痛苦而愈加混沌，精神不可避免地陷入更加狂暴的状态。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几乎使超过半数的特异们失去了求生意志。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死亡才是更好的解脱。 但是就连死亡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意识陷入一片浑浑噩噩的黑暗中，可头顶上刺目的白灯让他们无法真正陷入睡眠。 伽卡耶平躺着，目光呆滞地盯着头上的灯，灯光让她眼睛刺痛，生理性的泪珠滚落鬓角，可她却毫无动作。 并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无所谓——眼睛的那点疼痛，甚至比不上日常的万分之一。 算了，就这样吧……能死掉的话，一定很幸福吧…… 刚刚被从实验室送回来的伽卡耶还是生理性抽搐着，剧烈的疼痛成为习惯后已经让大脑适应了，比起最开始尖叫流泪，如今对于疼痛，脸上已经做不出那样扭曲的表情了。 而在这个房间中，和她同样状态的特异不在少数。 咔嚓—— 大门打开的声音让不少特异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麻木的双眼中仍旧不可抑制地泄露出一丝恐惧。 然而下一秒，咕噜噜的滚轮声让他们放下心来。 熟悉的脚步声属于那只外表扑通的清洁机器人，依稀记得对方有着铁灰色的外壳，矮胖的外形像个桶，可偏偏话多的很，而且还对他们抱有同情心，老是嚷嚷着要救他们出去。 出去？出去又能到哪里去？ 外面同样是属于人类的世界，特异单兵作战强，可数量远远比不上人类，更何况人类还有强大的武器。 出去也不过是等着再次被抓回来罢了…… 滚轮声在伽卡耶的笼子前停下了。 伽卡耶却恍若未闻，眼珠都没转动一下，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头上的灯发呆。 “小老虎。” 平静的声音和往日不同，失去了那份感染人的活跃乐观。 可是独有的称呼却证明了眼前的机器人就是那个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机器人。 发生了什么事吗…… 然而很快，好奇心刚升起的时候就被她残忍打断，混沌麻木的大脑已经转不动，时刻不提针刺般的疼痛让她疲于思考。 下一秒，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 “一群废物。” 少女脸上带着刻薄的笑意，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冷哼了一声。 随着话音落下，庞大的精神力便笼罩了整个房间，和少女刻薄的第一印象不同，她的精神力温和包容，虽然行动粗鲁，却并未带给他们很多痛苦。 精神力粗暴灌入精神海，强势梳理了一部分暴乱的精神力。 在简单疏导一番后，特异们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大脑中针刺般的疼痛缓解些许，迟钝生锈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一点儿活力。 伽卡耶撑着依旧沉重的身体坐起，目光看向少女的方向。 她穿的简单利落，一张俏白的小脸带着三分病弱，本该柔弱无害的长相，却因为脸上冷淡地神情而增添几分攻击性。 身材瘦削娇小，被衣物包裹的身体没有一丝肌肉，看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伽卡耶心底便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喜悦与发自内心的喜爱。 死水般的内心被热烈的情绪扰乱，叫她苍白的脸颊飘上一抹浮红。 “你、你是谁……”难听的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嘶哑，一双黄澄澄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对方。 虞露白扫了她一眼，冷冷吐出：“机器人请来的救兵。” 伽卡耶：？？？ 看出来少女心情并不太美妙，人蛇只能自己站出来介绍：“这是虞露白小姐，她是来帮助大家的……” 又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关押室中陷入一片沉默。 就连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的伽卡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和被剥离精神核，还被人类当成看门狗兢兢业业看大门数十年的人蛇相比，一时间竟然不知谁更惨…… 第103章 号楼(九) 受尽折磨的特异们自然不会因为人蛇干巴巴的几句话就付出信任。 毕竟对方一个看上去瘦不拉几、腰还没他们大腿粗，另一个如今还是矮墩墩的清洁机器人形象。 小嘴一张就说要把他们全部救出去，听起来和无良老板画的大饼一样噎人。 其实虞露白心里也没底。 因为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潜入寻找情报的，如果能顺便带走一只特异就更好了。 可是关押室里可关着两只手数不过来的特异……一下子带走这么多，她都怀疑出去后无论有没有证据，等来的都是被特殊部门强势破开的房门。 一时之间有些为难，伽卡耶虽然并不信任他们，在看到少女蹙紧的眉间时，还是忍不住开口安慰：“没关系，到时候能救多少救多少吧，待的时间久的优先……” 虞露白冷哼：“到时候我把笼子一破，能跑多远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如今的状态，甚至跑不出这栋楼就会被抓回来。 精神力虽然得到了浅层疏导，肉体的虚弱一时半会却没这么快消失。 长久得不到运动而不可避免地肢体退化，时常受伤却没有有效护理的身体体力衰退，甚至可能外界的空气都会导致过敏。 虞露白这话说的，简直和叫他们送死没什么两样。 实在刻薄。 伽卡耶却不觉得刻薄，甚至场内没有一只特异觉得她说的不对——倒不是大家都是心思开阔的好人，单纯是无法对少女生出恶感。 哪怕心底因为对方过于轻蔑的态度和恶劣的话语而生出了短暂地愤怒，但一抬头看到少女瘦骨伶仃地站在那儿时，胸中的愤怒似乎都被一阵风吹散了。 只剩下满心的关切和心疼。 她过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么瘦是因为吃不饱吗？脸色苍白是因为生病吗？病能治好吗…… 若是心底的关切被少女听到，估计也得不到一句好话。 自身都难保了还乱发什么圣母心。 看着满室的老弱病残，其中甚至还有小孩，虞露白胸口的怒火就一阵阵地怒涨。 她其实也做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老弱病残们好不容易有点希望又生生扑灭的事情，只是嘴巴硬，看着一群数量不少的特异自暴自弃，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神态又实在冷漠，因此显得嘴硬是在放狠话。 当然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就放他们出去，只是…… 虞露白晃了晃身子，觉得脑袋发晕。 “怎么了？”人蛇第一个发现异常，忙焦急地问。 因为病弱，她从不小看自己身体的任何一点变化。 刚才还好好的，在关押室待了没多久就觉得头晕，很明显不正常。 至于哪里不正常——没吃没喝的，问题应该就出在空气上。 “你怎么不告诉我关押室空气有问题！”少女咬牙切齿。 人蛇十分无辜：“啊？有问题？” 没功夫听他解释，虞露白干脆释放了精神力往四处去探查，很快便发现了在位于房间内靠近天花板的四个角处，各有一个十分隐秘的开口，某种湿润的水雾正从开口处源源不断地喷洒出来。 “他们喷的什么药？”摁住发昏的脑袋，虞露白的声音依旧逐渐虚弱，似乎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 “我想想……”人蛇努力从仅剩一颗精神核的大脑中找出久远的记忆，“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柯珞克溶剂！” 柯珞克溶剂，常用于医学手术，充当麻醉剂，然而它有个更广为人知的俗名——“好梦药水”。 七年前d32区曾破获一起跨洲药物走私案件，当时走私的就是柯珞克溶剂和有些成瘾性极强的药物。 那些私下流通的柯珞克溶剂被人用在偷盗、抢劫、qj等等方面，罪行涵盖半部刑法。 和其他昏迷药物相比，柯珞克更加温和无害，唯一的副作用是使用过后，使用者会遗忘那段记忆，因此对某些人来说，正中下怀。 通风口喷洒的柯珞克溶剂经过稀释，速度也不快，因此房间内溶剂浓度并不高，只是正好保持在一个让特异不至于昏迷却会浑身无力的状态。 当然对于抗药性高的虞露白来说，似乎无视了病弱之躯的debuff，反而呈现出与强大特异们相似的表现。 ——仅仅有些发晕，手脚无力，却并未就此陷入昏迷。 人蛇知道空气中有柯珞克溶剂，以前实验员们进入也带着防毒面具，但他一个机械之躯自然不受影响，久而久之竟忘了这件事，平白叫少女受苦…… 一时之间有些愧疚，颓丧地垂下脑袋。 虞露白咬牙：“愣着干什么，找找开关关了啊！” 人蛇像是家里的老牛，抽一鞭子跑一步，被吼了后急得团团转四处去找开关。 少女头疼地舒了口气，心想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快，明明刚恢复记忆那会儿是个冷静又靠谱的形象，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知道有个词叫“关心则乱”，也不了解人蛇内心复杂的感情变化，还嫌弃人家不靠谱。 估计是对安保措施十分放心，关闭通风口的按钮就在大门边上，和电灯开关在一处。 按下那颗绿色按钮，通风口便缓缓闭合了。 只是空气中的柯珞克一时半会消散不完，预计要等他们恢复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时，机器人已经回到身边。 少女的安全得到保障，他也就恢复了冷硬理智的神态，谁也看不出刚刚的惊心动魄。 通风口开关连着主控室，刚刚一关主控室就收到消息了，只是警报还没来得及响，在这0.1秒的间隙中，有了先前黑入主控室黑掉监控的经验，人蛇眼疾手快、凭借一副机械之躯飞快摁灭了警报。 这中间，但凡有哪一个程序错误，恐怕关押室已经被围了。 虞露白并不清楚方才的惊险，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时间过去十来分钟，身体就恢复 得差不多了。 然而很明显，特异们想要恢复成能自由行动的状态，还要不少时间。 毕竟日积月累的柯珞克溶剂堆积在体内无法被代谢，时间久了，抗药性锻炼了出来，身体也虚弱不少。 即便是代谢完了，长久不用的下肢也需要经过复健才能自由行动。 料想以特异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很久。 于是虞露白选择先离开关押室。 她又穿回了那件隐身衣。 无人发现少女光明正大地穿梭在长廊间，只看见一只矮胖的清洁机器人咕噜噜滚动。 在寂静而又风声鹤唳的夜里，显得如此诡异反常。 然而事实上，他们走了许久，一路上都没遇上人。 平日里行人匆匆的8号楼如同变成了一栋鬼楼，看不见人影，听不到风声，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轮子滚动的声音。 倒是常碰见武装机器人在巡逻，不过他们并未发现虞露白的存在。 一人一机器人就这样大大咧咧、肆无忌惮前进。 下一个目的地——主控室！ 第104章 号楼(十) 主控室位于整栋楼腹地。 从外表看，8号楼是一栋只有6层高的小楼，走进去才会发现这栋楼安放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折叠器，体积足以笼罩整栋楼。 因此，8号楼内部其实是一个占地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8层楼，平均层高6米，整个空间显得十分开阔。 而主控室就位于4楼正中心，这是一个无论从上还是下都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到的位置，在中控室四周，则是武装机器人休息室、配电间、武器库。 除此之外，进入4楼还需要特殊权限，id卡、瞳孔扫描、指纹密码、数字密码缺一不可，出入口处还设置了至少三种识别系统，确保全方位无死角。 然而不巧，大抵是幸运女神眷顾，人蛇精神核的载体——那只清洁机器人，正好拥有整个实验室第二大的权限。 不，应该说所有清洁机器人的权限都很大，因为它们需要打扫各种地方，出入各种场所，平日里大家也都忽略了它们。 想必就连将精神核塞入机器人体内的实验操纵者也逐渐无视了这只特殊的机器人。 任由他穿梭在各个机密场所，不知不觉、下意识地就窃取保留了许多权限。（机器人打扫后出来就会启动自毁程序，销毁权限） 因此在整栋楼中，除了存档的机密文件，没有什么地方是人蛇去不了的。 当然，这也就代表着，虞露白出入8号楼如入无人之地。 id正确，识别系统中也未出现危险警报，他们十分顺利地进入4楼。 相比起楼下，四楼的安保也严密许多，一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排列整齐的武装机器人正在巡逻。 他们分为三队，三小时一班，换防时间不超过30s，每只机器人身上都装载了电磁枪，等离子护盾，同时还配备最新材料的冷兵器，在热武器能量耗尽后，冷兵器就是它们对敌的最后手段。 武装机器人灵巧修长的身躯在冷白的灯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让人光是眼看着就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见到清洁机器人外表的人蛇，它们不知变通的脑袋里并未怀疑对方为何会在不适宜的时间出现，刻入机械之心的指令中就有这么一条——拥有同个批号的机器人是同类，所以不能伤害。 领头的武装机器人看到人蛇，眼眶中红光一闪，识别了他的身份后，甚至不曾询问，就侧身让开了位置。 狭窄的通道中站个体形修长瘦削的机器人刚刚好，可要再站下一个矮墩墩就十分勉强。 虞露白跟着人蛇后面的时候，几乎感觉武装机器人身上冷锐的锋芒要将她划伤，鼻息间亦全是草莓味机油和冰冷金属混合的味道。 因为这股甜甜的草莓味，在经过领头机器人时，虞露白还忍不住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领头机器人似乎并未发现她的目光，一张看不出表情的机器脸上毫无波动。 少女无聊地回过头，目光放在前方。 却没发现领头机器人眼中红光一闪，一闪而逝，快的就像错觉。 至少它身边那些以敏锐着称的武装机器人们就并未发现老大的异常。 穿过由武装机器人和走廊组成的狭窄走道，他们终于看到了4楼的真容。 4楼看上去远比楼下的实验室忙碌，因为这里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员工走过。 看到人蛇也并不觉得奇怪，只以为是哪个粗心大意的新人闯了祸要清洁机器人收拾烂摊子。 最靠近出入口的是两个武装机器人休息室。 所谓休息室，其实就是机器人们休眠充电的场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个充电口和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机油和润滑油。 偶尔机器人们会在换防结束后给自己做个保养，它们还会讨论哪个口味的机油闻起来更香。 穿过休息室，就到了配电间。 这里是整栋楼都的源中心，掌控着整栋楼每个房间、每个模块的能源开关以及大楼能源阀门，若是有一日8号楼遭到入侵或是受到外力袭击，未防消息泄露，关掉配电间的阀门就能启动8号楼的自毁程序。 密密麻麻的线路、噪声极大的钢铁巨兽都叫虞露白这个文科生看的头晕眼花。 她踹了前方的机器人一脚，示意对方赶快离开。 她可没有在这种时候悠哉悠哉参观配电间的爱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记住这几个阀门开关……”人蛇莫名挨踹，有些委屈，“主控室关门不一定保险，最好给他们电断了。” 虞露白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认真在一排排足足上百个开关中去记重要地方的电源开关。 “这个是4号楼的，这个是xx实验室，这个是yy实验室……” 强大的精神力赋予了她强大的记忆力，虞露白很快就记住了几个开关。 但她不觉得能发挥多少作用，于是把这段记忆扔进大脑回收站，十分心安理得又态度轻慢地拍拍机器人光溜溜的脑袋：“交给你了。” 主打一个摆烂。 人蛇也由她，甚至觉得任性的少女也十分可爱。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读者们别批判。 配电间隔壁就是主控室。 这是一个占地足有150平的大房间，因为摆满了各种设备而并不显得空旷。 照例跟着人蛇，清洁机器人的权限让他们出入自由且无人怀疑。 他们只是投来一个好奇的目光，在看到只有一只矮墩墩的机器人时，便纷纷移开了视线。 丝毫没察觉矮墩墩机器人身后还跟着个人。 一进入主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前方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大屏幕，屏幕被分割成了许多小块，每个小块对应一个摄像头。 其中有些摄像头视频许久未动，明显是被替换了然而警报未响，也没人真那么认真一个个盯着小屏幕看。 因此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居然无一人发现关押室一路上的摄像头不对劲。 主控室中人并不多，一共13个人，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点——四体不勤。 瘦精精的四肢看上去都可以和虞露白个病秧子媲美，脸颊凹陷且无血色，眼下挂着硕大的黑眼圈，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有个男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抱怨道：“真倒霉，偏偏我们夜班碰上戒严！” “就是，以往夜班还能偷懒眯一下。” “哪个胆大包天的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还连累了我们！” 虞露白：我这个胆大包天的端了一个地下黑市算不算惊天动地？ 一时间，主控室中抱怨四起，有咒骂的，有哀嚎的，还有哭诉的。 等到他们说的差不多了，才有个主管模样的男人皱眉厉喝：“行了，都闭嘴！” 这男人大约是积威甚重，他一开口，主控室中的躁动就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各种机械运转和键盘敲击声。 主管摘了眼镜，头疼地揉揉眉心，并且借着动作遮掩，恨恨翻了个白眼。 看来也不是没有怨气…… 虞露白看在眼里，只是冷笑。 第105章 号楼(十一) 明明可以摸鱼的晚班偏偏遇上突发状况，不仅管的更严，就连本该休息得武装机器人都被迫加班。 上头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他们一定要提起精神，却没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搞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的。 却没发现被人忌惮的对象此刻正光明正大地站在巨型机器前，专心打量着台面上一个个按钮。 摸不了鱼又被人耳提面命，林任的心情其实也不太好，但他是主管，是这群人的领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一点儿不耐。 然而心底的厌烦几乎溢出，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趁着无人发现，偶尔泄露一丝真实情绪。 见众人已经平静，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多少抱怨情绪，林任站了起来，抬步往卫生间去。 烟瘾折磨得他喉咙发痒，迫切希望有什么烟气进去疏通一下，虽然内心清楚烟气进去并不能起到疏通作用，甚至还会导致情况变得严重。 快步走进男卫，林任在隔出的吸烟区停下，迫不及待掏出一支电子烟，仰头深吸一口。 清凉的薄荷味烟气顺着食道划入肺部，将身体中那些沉重的负面情绪荡涤一空，让他从头到脚都似乎清醒起来。 疲惫一扫而空，林任舒爽地呼出白色烟气。 烟雾缭绕中，有个身影若隐若现。 个子不高，身材矮胖。 林任被吓了一跳，一口烟呛在喉咙里激得咳嗽不停，叫他眼尾泛出泪花，脸色涨的通红。 “是谁？！”林任怒声厉喝，身体紧绷，已然做出了攻击姿势。 咕噜噜的声音逐渐靠近。 林任眯着眼，终于看清了那个逐渐靠近他的身影。 那是一只清洁机器人。 铁灰色的外壳，矮胖的直筒外表，显示屏上两只像素圆眼显得十分憨。 林任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可是那丝熟悉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压下心底的犹疑，男人皱着眉不确定地问：“清洁机器人？为什么会在这？”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寒光。 清洁机器人便于清洁的可拉伸手臂此刻变成了一件武器，伸长的金属手臂如同一条长棍，直直向他敲击而来。 在主控室工作的人都曾经过简单的训练，学习过简单的攻击手段，只是坐了这么久的办公室，身体机能大幅下降。 年纪也大了，中年发福的身体艰难躲过面前的袭击，然而下一秒，后脑一痛。 林任不可置信地回头，视线中映出空荡荡的白墙。 ——什么也没有。 林任不甘地闭上眼，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机器人咕噜噜靠近地上晕倒的人，试探地用手臂戳戳，确认人真的晕了才松了口气。 “晕倒了，”机器人说，“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身穿隐身衣的少女勾起谁也看不到的笑容，清亮的女声在空荡荡的卫生间——特别是男卫中——显得格外诡异。 “第一步——往他后脑勺再补一棍。” 少女有些恶劣地笑着说。 偏偏机器人是个言听计从的，她说什么都是什么，丝毫不顾及地上倒霉的家伙脑袋会不会因为二次伤害而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扬起手臂，重重敲在对方后脑。 林任发出短促的闷哼，意识终于彻底沉入黑暗当中。 “绑起来。”少女再次发出恶魔低语。 把人五花大绑后，又从他身上搜出一张id卡，一人一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男卫。 林任的职位不高也不低，但在是今晚的值班人员中却是职位最高的，权限也不低，至少除了一些毁灭性指令外，其他指令都能直接下达。 至于那些指令下达后会不会引起动荡，会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那么久远的事应该不需要她考虑。 因为到了那时候，被释放出来的特异们将会成为最大的助力，到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说分出人手捕捉特异，还是全心全力追击她。 无论是哪种情况，在隐身衣和精神力防护罩的情况下，相信逃出生天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特异们顶住压力。 哪怕只逃出去一只，也是属于他们的胜利。 打定主意后，虞露白径直往主控室去。 接下来，就要做最后一件，也是今天最重要的事—— 找到档案！ 一开始虞露白入侵8号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能不能带一只特异出去另说，而且别忘记恶魔还在空间器里待着呢。 她想要的东西，主控室应该能找到痕迹，实在不行记住地形图，找找看有没有档案室——但估计是没有的——这次是来不及了，待下次再看。 咔嚓—— 主控室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只矮胖的清洁机器人。 “咦？怎么又是清洁机器人，刚刚不是出去了吗？”有人认出了人蛇机器人的外表，疑惑道。 “林主管呢？都出去好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也有人好奇林任的一去不回。 “今天还敢摸鱼啊，胆子真大哈哈……”更有人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吐槽，只把林任一去不返当成摸鱼。 没人察觉机器人身后，有个虚无的身影随之走入，飘荡的衣摆轻轻拂过某个人裸露的小腿，留下冰冷的、如同蛇类爬行而过的触感。 “嘶~什么东西啊？”那人吓的大叫，眼底尽是惊恐。 “什么什么东西，你怎么了？” “刚刚有东西扫过去了！” “错觉吧，4楼的安防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毕竟一飞进来就会被武装机器人用微型高射炮打下来。 “是不是机器人？” 此话一出，引起了众人的赞同：“没错，可能是机器人碰到了。” 那人虽然觉得不对，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悻悻闭嘴，认下大家对他“胆小”的嘲笑。 可恶，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虞露白把这场闹剧抛之脑后，走到主控室中心，瞬间，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到整个房间。 那些精神丝悄无声息地潜入他们的大脑，无声地输入指令。 睡吧、睡吧，你现在感觉很困…… 没多久，身娇体弱的工作人员们便纷纷沉入催眠中，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虞露白邪魅娟狂，随手一指：“绑。” 人蛇敏捷地动起来。 做完这一切，少女才脱力地靠在机器上，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俨然一副快撅过去的模样。 为了一次性催眠这么多人，虞露白将精神力的输出加到最大，又因为催眠本身和她的精神力属性相悖。 想达到催眠的效果，本身就需要耗费更多的精神力，debuff叠满之下，让她好不容易积攒了过半的精神海又只剩下浅浅的一个底。 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身体内部的难受缓解许多，也不再有喘不上气的感受。 少女掏出怀中的id卡，塞入面前的卡槽中。 下一秒，屏幕上就跳出一句：【id：林任】，往下是一片地形图，亮起的部分代表权限可控，灰暗的部分代表权限不足。 一眼望去，亮的多暗的少，至少用的到的地方基本都是亮着。 不过有一点——在这幅全面的地形图上，虞露白并未找到【档案室】。 长舒了口气，虞露白有些苦恼。 一栋自成一派的绝密大楼都没有档案室，哪里会有？ a区吗？ 看来还是要往更中心更繁华的地方跑才对。 第106章 号楼(十二) 虞露白打开文件，里面整齐地罗列着一个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多以特异代号命名，一目了然。 「虎兽」「冰封」「蜥尾人」「双面人」…… 随意点开其中一个，发现文件夹中是关于这只特异的详细介绍，从身高体重涵盖到性格爱好。 档案最下方还有一行蓝色小字，字体花里胡哨，文字与文字之间的尾部交缠在一起，好像是特意如此设置，就为了不让人看清这些字。 但是虞露白曾见过这种字体——它被称为「无译体」，意为无法翻译的字体，字体花哨，文字之间相互纠缠，流传于官方组织，多用于保密文件。 而且因为特殊的机制，一旦使用了这种字体，便无法再更换。 因此只有特地学过这种字体的人才能读懂文件，防得就是非官方认定之人窃取文件。 既然阻止不了文件泄露，那就造一个让人读不懂的字体！ 巧了不是，收容所正好是个官方组织。 而身为收容所正式员工的虞露白恰好有渠道接触到这种字体，机缘巧合之下学习过。 （官方很鸡贼，字体一直放在字体库中但是没主动告知，等着人家自己发现学习） 这行蓝色小字的含义十分简单，翻译过来也只有短短四个字——「实验资料」。 虞露白点击蓝字，屏幕上猛地弹出一行巨大的红字，后方的三个感叹号既是劝导也是警告。 「很抱歉，您权限不足！！！」 居然是超s级的保密资料，机密到连主控室的主管都无权查看。 难不成是因为实验太过惨绝人寰，所以害怕资料泄露被人怀疑唾骂吗？ 哈，看来无论是什么时候到官方都虚伪得让人发笑，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虞露白恶意满满地想，看着屏幕的眼睛冒火，几乎要把机器烧出一个洞来。 眼下也没时间再去搞张权限够高的id卡，少女干脆放弃了解特异们的实验内容。 反正不看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无外乎d30区地下实验室那种，只是可能特异的生命力更强，所以实验强度更高吧。 拿不到能把政府官方摁死在耻辱柱上的证据，虞露白心情并不美妙，面上便忍不住带出三分，只能匆匆扫过可视资料记在脑子里，等出去了再仔细看。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历年来特卫队执行过的任务，其中有几个任务名称十分眼熟。 「蛛母阿潘」「黑巢邪神」「魔窟」…… 随手点开「黑巢邪神」，里面的内容和她猜测的差不多，由特卫队提交的任务报告、一些现场照片和视频以及后日谈组成。 后日谈中，虞露白看到已经眼熟的名字——卢勍。 那个明明已经异化成怪物却保有人类外表，差点让两支特卫小队全军覆没的家伙。 档案中详细记载了被捕获后d16区的人对卢勍的实验内容。 「黑巢邪神」精神力稳定之后，那些依托他生存的怪物们被切断了二者之间的联系，因为失去精神力供给而逐渐衰弱消亡。 在被捕获时，卢勍就已经死亡，研究人员对他进行了解剖，发现虽然外表依旧是人类，可是体内已经完全异化。 和其他怪物只有脑内一根触须的异化程度不同，他的异化程度甚至更深。 腹腔中已经不见各个器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蠕动的肉块，宛如被孕育的卵。 剖开他的大脑，里面是干瘪死亡的肉色触须，一条条寄生虫似的吃空了整个脑子。 图像中场景之猎奇血腥，让虞露白未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看不了红色了。 这时，人蛇也已经处理好了一群人，咕噜噜地滚过来。 “你会操作吧？”虞露白有些不确定。 人蛇虽然来过4楼许多次，但想也知道人类不可能让它一个清洁机器人操作主机。 和她一样经验为零。 没想到人蛇却十分笃定：“我可以，看过他们操作很多次。” 哪怕在意识模模糊糊，忘记自己是谁的日子中，强大的本能依然让他不自觉地收集周围一切情报。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因为经过成千上万次的训练，于是在躯体上形成了条件反射。 对于自己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前的职业，他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虞露白点头：“行，咱们按计划行动。” 说着便伸出手来触碰到机器人的金属外壳上，精神力沿着相贴的地方缓缓输入机器人的钢铁之躯中。 绕开各种不知名的零件，顺着电线往下，顺利进入机器人的左胸。 在那里，有一个类似于合拢莲花形状的零件，而在零件中心，一颗枣核似的散发微光的物体正被安静包裹。 那是属于人蛇的精神核。 精神核比枣核略大，小小的核附近到处是蔓延的精神丝，发光的丝线飘荡着，十分散乱的模样。 莲花台中伸出6根细小的“吸盘”，“吸盘”牢牢粘在核上，某种发光的物质被吸盘源源不断地从核中吸出，随后延伸到机器人躯体的各个角落。 虞露白知道，被吸走的发光物质，其实就是精神力——精神力沿着吸盘传送全身，就是用这种方式操控着这具机器人身躯。 机器人越运行，精神力便吸收得越多，精神力增长的速度跟不上吸收速度，此消彼长之下，精神力越来越少，甚至影响了记忆与认知。 长此以往，或许人蛇会彻底把自己当成一只机器人，从此再无恢复记忆的可能。 除了“歹毒”二字外，虞露白再难想出一个词来形容实验执行者。 恐怖程度不亚于把人脑放进猪的身体，还洗掉了记忆，一直重复你就是只猪。 可怕的人类——虞露白突然有些胆寒，然而一想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或许都有特异们在遭受此种折磨，心底就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那是怒火支撑的勇气。 她要保护他们——少女想——这是她的责任。 同时，位于机器人左胸的精神丝瞬间聚集凝结，由丝化刃，看似柔软无害的精神力展现出自己极具攻击性的一面，径直斩下！ 吸盘无声断裂，发光的精神力从断口处迫不及待地跑出，四散在莲花台内部狭窄的空间。 重复以上动作5次，趴在核身上吸取精神力的吸盘便全部断裂。 莲花内，飘散的光点如星空闪烁。 虞露白无暇欣赏美景，精神力再次由刃化丝，张牙舞爪的精神丝抓住一颗光点就粗暴地往核中塞。 光点越塞越少，精神海越来越亮，从原本即将熄灭的微光变成现在稍稍有些刺眼的强光，肉眼可见状态美妙了不少。 紧接着，精神丝将那颗核整个包住，精神力进入莲花台中心，强硬连接起被斩断的吸盘。 竟是以自己的精神力取代了精神核！ 与此同时，精神力飞速下达一条条指令。 ——首先切断监控，再根据顺序按下按钮，时间设置在半小时后，完成任务后立即启动自毁程序…… 这是她和人蛇早就约定好的计划，拿到精神核后，他们只有半小时时间。 在这半小时中，他们需要到达关押室，时间到达，要带着特异们离开这栋楼，然后在武装机器人和特卫队有所行动之前离开8号楼。 时间紧迫，虞露白一退出机器人的身体就忙不迭离开主控室。 失去人蛇精神核的机器人变得和其他机器人一样，身上再看不见那份与众不同的生动。 柔软的鞋底接触到地面，并未发出丝毫动静。 少女悄无声息地奔跑在无人的走廊之中，动作灵巧如猫。 病恹恹的脸颊上浮现两抹晕红，唇角勾起兴奋地笑容，向来冷淡理智的双眸中散发出无限光彩，宛如黑夜中等待一击必中的猎手。 神采飞扬中带着俏皮和得意，好似对自己的恶作剧十分满意。 不，当然是不满的——什么伤害都没有，什么报复都没造成，无疑是不符合虞露白行事作风的。 只是她也清楚，若是真合自己心意炸掉这栋楼，恐怕到时候她要和特异们野外相伴，也许人类城市会贴满她的大头照。 因此理智占据高地，让她压下逞一时之快的念头。 混在人类中，远比逃亡荒野更能发挥作用。 所以哪怕愤怒烧的她浑身发烫，她也仍旧没有任由心意地修改机器人身上的指令。 大局为重。 少女一脚踹开关押室的大门，动作粗暴，表情不耐，眯着眼看房间里一群活力多了的特异，声音戏谑而恶劣。 “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第107章 号楼(十三) 3040年10月12日晚上7：36分，d32区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洲的恶性事件。 收容所的特异们大批出逃。 瑰丽奇诡的怪物在城市中肆无忌惮，天上地下、无论躲在哪里，都能看到室外成批的特异。 在这个人民已经熟悉特异存在的时代，还未曾有人一次性看到过如此之多的特异或奔跑或飞翔在城市中。 地震也震不塌的房屋轻易被撞个对穿，高楼的特种玻璃外墙上钉满了绚丽的羽毛，柔软的毛发随着微风轻轻飘扬。 这场无妄之灾瞬间打破了和平假象。 人群奔逃四蹿，孩童的哭嚎划破黑色夜空，所有人都抛下了自己的体面，白日里衣冠整齐、香风楚楚的上班族哭的一脸鼻涕眼泪，高跟鞋跑断了跟也不敢听。 收容所位于远郊，虞露白依然能听到城市中传来的哭泣与尖叫。 眼见特卫队已经整装待发，身穿全套作战服，左手空气炮，右手自式能量枪，整齐排列在空地上。 威风凛凛的军卡从停车场中驶出，无需命令，队员们便飞速跃上车厢，一脸严阵以待。 军卡缓缓离去，留下满天烟尘。 虞露白别过头，试图避开飞扬的尘土，却依然被扑了满脸，当即捂嘴闷声咳嗽起来。 “咦？咳嗽声？”身边狼狈的研究员一身白大褂，狐疑地说。 “可能是我？”好友自动认下黑锅，“呛死了。” 白大褂似乎想反驳，可是想想确实应该是朋友的咳嗽声，于是悻悻地闭上了嘴，转而说起今晚的事。 这两人兀自聊的高兴，完全没发现身边站这个人。 人群中的虞露白见军卡已走远得看不见影子，少女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充满兴味且恶劣的笑容。 哗—— 展开的蝠翼遮盖了灯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扭曲可怖的影子，生有盘羊角的恶魔高高在上投下轻慢一眼，眼神如同注视着死物。 白大褂和朋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呆滞地看着头顶上生着羊角羊蹄的特异。 良久，也或许没那么久—— “啊——！！！” 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刚刚还在庆幸后怕的研究员们霎时慌乱逃窜，狼狈的模样没有半点拿特异做实验时的冷静。 特卫队全员出动，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眼下还出现一只强大的特异——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不会死在这儿吧？！ 白大褂咬唇堵住喉咙中的哭声，扼住想要惨叫的冲动，那双眼睛似乎有着某种魔力，赤红的瞳孔似岩浆也似血液，漩涡似的定住她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特异越来越近。 不要不要不要——她还不想死！ 特异掠过她身边，抄手似乎拿起了什么，没有分半个眼神在她身上。 一切都感觉都只不过是面对危机时的本能恐惧，什么魔力、什么漩涡都是她的臆想。 半晌，白大褂后怕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地宛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夜风一吹，脸上的皮肤干涩缩紧，白大褂伸手一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的泪。 一瞬间，死里逃生的庆幸、被朋友抛弃的愤怒、和特异面对面的恐惧一齐涌上心头。 她想起来自己手下做过的实验，那些实验体全是和这种特异一样的怪物…… 她、她怎么敢的？ 高高在上的掌控者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掌控的不是弱小乖顺的兔子，而是随时会暴起的可怕凶兽。 —— 恶魔怀中裹挟着少女，肆意飞翔在夜空之中。 夜风轻柔拂过蝠翼，吹起一头卷翘的长发，怀中少女虽无形，触感和体温却真实。 和常人比更低的体温，对恶魔来说却烫手得像个大火球，让他有种晒太阳时从心底会产生一种懒洋洋的情绪，没多久就陷入黑甜梦乡中。 斗篷衣摆轻轻扫过裸露的大腿侧边，留下丝滑而轻柔触感。 恶魔的心都被这若即若离的触碰拨动了，哪怕他知道，触碰他的只是少女的衣摆。 虞露白可不知道恶魔心中复杂的情思，仗着人在半空，于是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冷静地指路。 绕开空中轨道，无视城市中的乱象——特卫队已经赶到，和特异们展开了作战。 然而平时几个小队配合之下才能勉强拿下一只特异，今天他们面对的可不止一只特异。 闻到了队员们身上令人讨厌的气味，特异们逐渐聚集，向军卡靠拢，动作间已然展示出攻击姿态。 虞露白本来不想管，可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记不清他们的名字，耳边只依稀传来其他人叫他们外号的声音。 大头、臭仔、大弟、白头翁、秦恪……还有一张最熟悉也最讨厌的脸。 唐晓森。 她站在人群最前方，像只母鸡似的护在队员前头，目光冷静毫无畏惧地看着包围而来的特异。 总是站在最前方、总是想要保护自己的队员、最讨厌也是最古板的家伙…… 虞露白撇撇嘴，释放出精神力。 就勉为其难地帮一下她好了，毕竟这么多次任务中她也不是没保护过她。 地上的特异似乎收到了某种讯息，头抬到一半硬生生压回来——面前凶神恶煞的特异鼻孔中恨恨喷出一口白气，恶狠狠看了他们一眼，最后掉头就跑。 身边包围特卫队的特异们慢慢退去，城市中恢复了寂静。 准备好背水一战的队员们：？？？ 唐晓森顺着特异抬头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轮巨大的圆月，月亮周围散发着猩红的光圈，代表着距离严寒12月越来越近，在那之后一直到来年2月，不仅天气寒冷，还有天灾频发，人类无法在室外生存，直到2月后才慢慢恢复。 ——什么都没有。 唐晓森心中有个莫名的直觉。 虞露白刚刚在那。 很没头脑，也很没道理的一个猜测，说出去都怕别人笑话，唐晓森却十分坚定。 收了视线，女人也没下令追捕特异，而是冷静地吩咐队员们展开救援。 而此时被怀疑的虞露白已经回了家。 从未关闭的窗户进入，一直到走进四面不透风的卧室，少女才脱了隐身衣，状似害怕地穿着一身家居服出来。 看到窗户没关，急急忙忙去关。 确认自己在监控底下转了一圈，虞露白才收了做戏的表情，关窗、拉窗帘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才把恶魔从卧室叫出来。 “饿没？”她在冰箱中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一瓶草莓味的营养液，捏着鼻子一口气灌完。 随着恶劣香精味充斥口腔，身体也因为营养液的摄入而逐渐恢复了力气。 “这是什么？” “营养液，补充体力的，当饭吃，也可以当成一种精力药剂。” 恶魔点点头，接过少女手中的营养液，黄澄澄的液体装在一根细长的玻璃管中，在灯下折射出漂亮的光。 打开瓶塞，一饮而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喜欢的口味有人解决，虞露白心情好了点，翘着腿坐到恶魔身边。 然而下一秒，后脖颈被一只大手强硬掐住，另一只手掐住双颊。 嘴唇不受控制地撅起，一股酸的让她天灵盖都要飞走的液体流入口腔。 虞露白怒极：“喂！” 哪有人直接给人灌柠檬味的营养液的！ 第108章 试探 虞露白怒视着笑得欠不愣登的恶魔，一双眼被酸出了泪花，口腔中不住分泌口水，叫她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和个傻子似的流口水。 她可没有先撩者贱的自觉，被金钱与权势灌溉长大的小公主天然以自我为中心。 不仅没觉得自己把不喜欢的东西给别人、随意恶作剧有什么错，甚至在人家还击的时候出离愤怒。 然而看看对方比她大腿还粗的肱二头肌、修长结实的大腿以及尺寸快赶上她的夸张胸围，虞露白不情不愿地按下心中的愤怒，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要不是精神力耗尽了，好歹还有个攻击手段。 现在有什么？难不成是要她用病歪歪的身体去和一个肌肉男妈妈打吗。 但是虞露白如今看见他就心烦，索性一撇嘴移开视线。 正打算做点什么休闲一下，家装ai突然发声：【有客来访，来访人员：唐晓森，请问是否开门？】 少女眼中暗光一闪而过，唇角勾起果然如此的笑容。 ——哪怕是人光明正大在监控底下转了一圈，他们依然不放心，还要派人来查看试探。 这是多紧张她啊？ 生活在监视之中的虞露白心中居然并没有多少波动，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行动成功的好心情依旧影响着她，对于唐晓森的到访，少女并未展示出排斥和烦躁。 与恶魔相视一眼，双方都有了默契，随后恶魔便原地化作一道黑烟，猛地窜入空间器中。 虞露白拿起那颗纽扣状的空间器，随手扔进茶几抽屉中。 “开门。”随着冷淡地声音落下，那扇看似材质普通的门便缓缓打开。 唐晓森自然地换了拖鞋，走近窝在沙发中的少女。 “晚上那么大动静，你没事吧？”女人的语气是很寻常又很亲近的关心。 少女捂着嘴咳嗽两声，一抬头，一张惨白的面孔便闯入视线。 唐晓森有一瞬间瞳孔骤缩，眼底清晰地映出少女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蛋，慵懒而没什么精神的双眼。 她裹着条大大的毯子，搭在黑色沙发上的细白手指也显得如此孱弱无力，分明空气还没冷到这个程度，室内却已经开了暖气。 抿了抿唇，两片唇瓣挤压之下泛起些许血色，让她看上去愈发病态了。 “没事，上午出了趟门，没想到着凉了，”虞露白摇摇头，声音也病恹恹的，“回到家就开始发烧，刚醒不久。” 唐晓森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两人都知道虞露白在撒谎，可在没抓到她的小辫子之前，唐晓森并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她说自己回家了，可偏偏回家这段路的监控坏掉、监视者也跟丢了，谁也无法证明她没回家。 至于晚上的事……谁看到她在现场了？谁又能证明她晚上去过收容所？ 至少在事情发生不久，唐晓森来敲门的时候，虞露白确实在家，看上去也确实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但是要说晚上的事和她没关系？——唐晓森是万万不信的。 事关特异，她不得不把怀疑落在十分特殊的虞露白身上。 而且少女今晚的表现也证明了这点——太过流畅的逻辑反而是大脑预演了无数遍的结果，就像是对方早已预料到她会走这一趟，于是心中早早找好了借口。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然而碍于没有证据，于是谁也没撕破脸，而是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岌岌可危的表面平衡，无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唐晓森坐了会儿，想到外面有条不紊展开的救援活动，心底焦躁。 “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再帮你请一天假？” 虞露白当即点头。 有人帮请假做什么还要去上班，贱得慌？ 说完这句，女人便告辞离开。 看着门缝越来越小，女人的背影再看不见，虞露白才吐出长长地一口气，精疲力尽地倒进沙发中。 营养液可以快速补充流失的体力，增加饱腹感，却无法消弭精神上的疲惫，更何况今日她还几乎把自己的精神海抽干了。 突突发疼的额角叫她几乎维持不住淡然冷静地表情——刚刚的病态并非全然伪装，至少疼的惨白的脸蛋和唇色都是真实。 甩开裹在身上的毯子，虞露白面无表情地吃了颗止痛药。 已经生出抗药性的身体药效发挥很慢，作用也几近于无，过了很久，脑袋里仿佛有一千根针同时刺入的疼痛才稍稍缓解。 看了眼手中的瓶子，少女动作不耐地扔到一边。 看来要换种新的止痛药了。 —— 飞行器驶出公寓楼，唐晓森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在半空中盯着那扇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72楼，03户，面积超过200平的大公寓。 她清楚如今和少女的关系岌岌可危，双方互不信任，只要一颗火星就能引爆。 想起今晚被逼着前来——原本她是不乐意来的，唐晓森脑袋不算好使，比起尔虞我诈，她是个更纯粹的奉献者，有这个时间去试探少女，倒不如趁此多救几个人。 然而上司的解释也叫她无法反驳：“你和她更熟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去探望一下也更合理。” 唐晓森没办法拒绝，最后还是去了。 而从头到尾，那位她以为正义、包容且慈祥的老者，坐在上司身后的高椅上一言不发。 那一瞬间，唐晓森突然觉得被自己当成偶像、当成灯塔的人崩塌了。 也是，能坐上收容所总所长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毫无城府的人…… 唐晓森垂下眼，唇角的弧度莫名有些苦涩。 手环的振动将她从回忆中唤醒，点下接听键，下一秒，眼前出现了回忆中老者的面孔。 “晓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伤者你不用担心，周边几个区都派了救援机器人来，赶紧回来吃个饭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老者嘀嘀咕咕的声音带着难言的亲近，切切关心如同家中的长辈对小辈的叮嘱。 “咱们都是为了全人类事业奋斗，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人类啊，别把自己逼太紧……” 唐晓森鼻尖突然酸涩，眼底不受控制地漫上水雾。 这一刻，她释然了。 无论老者是否如她想象中那样纯粹，至少他们为了全人类事业的心是一样的…… 咽下口中即将喷涌的呜咽，女人勾起笑容，柔声应道：“我知道了外公，马上回来。” —— 次日，虞露白睡到天光大亮，腹中鸣叫不止，胃部的灼烧感硬生生给疼醒了。 一看时间，将近中午。 怪不得这么饿。 起床、洗漱、吃饭一气呵成，虞露白才从抽屉中拿出那颗空间器。 下一秒，眼前黑光一闪，一阵浓郁的黑雾蔓延笼罩。 耳边的乱发被一阵风微微吹散，鼻尖嗅到了某种馥郁浓烈的花香，像开在尸体上的玫瑰，散发着糜烂而勾人的香。 再次睁眼，恶魔已经出现在眼前。 一出来便十分自然地打开冰箱，从一排排颜色各异的营养液中挑了两瓶顺眼的出来。 少女随意扫去，心下了然。 红心火龙果味的，味道寡淡，回味微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一口气喝完二瓶，腹中才有了点儿饱腹感，青年外形的恶魔自在地坐到少女身边，蝠翼稍稍收拢，翘起二郎腿。 一开口，就让虞露白想踹：“妹妹，这个口味有点难喝，下次别买了。” 虞露白死鱼眼：“谁让你喝了。” 喝她的东西还敢嫌弃！ 恶魔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好整以暇往后一靠，那张邪气四溢的脸上勾起一个笑，撑着手用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深情切切地看着她。 “滚去别的地方散发你无处可去的魅力。” 恶魔失笑。 “可现在我眼前就一个你。” 少女懒散掀起眼皮，面无表情抿了口水，37度的体温说出冰冷的话：“那就闭眼。” 恶魔哼笑，低沉的声音宛如某种弦乐器奏响，宠溺道：“好吧好吧，不看你了。” 慢悠悠喝完一杯水，虞露白才有心情说正事。 “你有记忆吗？” “你说哪种？”恶魔了然，“若是说苏醒之后的记忆当然有，但是苏醒之前的嘛……” 双方都明白，他所谓的“苏醒”并不是指在营养罐中被唤醒的时候，而是出世之时。 “除我之外，还有谁也失忆了？”恶魔问。 “很多，至少我碰到过的所有特异都失去了苏醒前的记忆。” 恶魔这才露出了点儿震惊的表情。 他自然知道人类把他以及他的同类称为“特异”。 少女问他是不是失忆时，他还猜测是对方某个亲近的好友也同样失忆，怀疑过他和对方是否存在某种联系，没想到…… 一只特异失忆不算什么，二只也不算什么，但是所有特异全都失忆了那就很能说明问题。 就好像…… 恶魔心底猛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就好像游戏中的设定一样…… 第109章 易卜劣斯 虞露白和恶魔交换了有用信息——其实也不多，毕竟双方记忆缺失，实在没什么好讲的。 恶魔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说自己是一只名为「易卜劣斯」的恶魔，生来具有七宗罪，能带来地震和海啸，是象征天灾的魔王。 “象征天灾？”虞露白捕捉到重要信息，“也就是说还有象征其他的魔王？” 易卜劣斯只是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我忘了……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吧。” 虞露白：…… 最后，少女问了一个和苍澧一样的问题。 “我是不是特异？” 恶魔上下扫视一圈，笑容轻佻：“感觉像，但有哪里不一样。” “哪里？” “说不上来……”恶魔微微一顿，才继续说，“反正挺惹人怜惜。” 惹人怜惜？ 这是什么说法？ 虞露白有些疑惑，但是思考起恶魔话中的含义。 她和特异很像，应该指的是他们都有精神力，但是用是否具有精神力来判断是否是特异并不准确，因为人类同样具有精神力，只是这个世界人类对精神力还处于认知了解阶段。 这些精神力游走在他们身体中，而不像特异那样统一存储在精神核中。 “不，和精神力有关，但又不像你想的那样，”易卜劣斯摇了摇头，“人类确实有精神力，但是你没发现吗，人类的精神力感觉和我们……呃‘特异’，他们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吧？” 少女点头表示赞同。 “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是人类对精神力确实和我们不同，不过你的……”他的笑容变得恶劣戏谑，“感觉和我们的很像，相似度大概在60%以上，剩下的40%就是你特有的。” “综上所述，我判断你是同族，但是是同族中某些珍稀少见的群体。” 易卜劣斯托腮，觉得自己的话语或许有些高深，没想到下一秒少女就打了个形象的比方。 “就像是动物群体中出现的变种？比如白虎、黑豹之类的？” 恶魔打了个响指，夸赞：“很生动。” 虞露白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第二天，少女起了个大早，收拾收拾赶去上班。 至于易卜劣斯……她是不敢带的，至少现在不行。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顶风作案未免太蠢，只是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心中也难免担忧。 一个对社会认知几乎为零的异族，鬼知道他一个人在家能给她捅出什么大篓子。 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因为现在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手段能检测特异存在，特卫队出任务都是等人家现行，当然，这种情况只针对与大型特异。 对于那些体型小的特异来说，一般都是哪里死人了，警察先查案，查到不对劲了再转给特卫队，如果无人伤亡，前头可能还要加上一道侦探出马的工序。 虞露白胸前别着那颗关着易卜劣斯的空间器出了门。 今天的收容所依旧忙碌祥和，好像完全没受到前天那场暴乱的影响。 然而等你仔细去看，就能发现走廊中来来往往的人少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慌乱。 当然，变化最大的就是围墙上竖起的超声波探测器，荷枪实弹的武装机器人巡逻队也多了不少。 进入收容所的每个人都要经过严密的搜查，确保没携带任何危险物品。 平静的睡眠之下，波涛汹涌，只需一股微风，就能掀起万丈狂澜。 虞露白十分幸运，那颗装着易卜劣斯的空间器被她别在胸口，因为外形形似纽扣，颜色和她今日的穿搭十分相配，被认成了一颗装饰纽扣，夹带着进入收容所。 通过搜查官，少女心底一松，不免感慨自己的好运。 但凡她把空间器装口袋里，今天都不一定有这么容易。 进入办公室，发现里面人空了一半。 阿琳、宇仔、老赵以及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陆佳都不在。 坐在工位上，随口问阿常：“他们呢？” “没看群吧？”阿常笑得有些戏谑，“他们都请假了。” “都请假？为什么？” “一看你就知道平时不关注八卦的，”一说起这个，阿常就来劲，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用一种自以为很轻，实际响彻整个办公室的声音说，“前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吧。” “城市里突然出现一群特异的事？” “没错，你猜猜那些特异是哪儿来的？” “哪儿？总不可能是收容所吧。”虞露白假装不知道，一脸无辜。 “没错！就是收容所！”阿常一拍大腿，激动道，“据说那些特异都是从8号楼逃出来的，原来都被那群疯子当成实验体……” “别看咱们办公室请假不少，8号楼才多呢！都是被那群特异弄伤的，据说还有不少估计要截肢安装义体。” 这虞露白倒是不知道，于是她继续问：“不会吧，还有呢？” “昨天他们开了场大会，上头的人都来了，还革了不少人，听说啊……”这下声音是真的轻，虞露白忍不住凑近，“据说8号楼本来没那么多人受伤的，都是因为一只特异，好像是什么半人半蛇……” “半人半蛇？” “对，这只特异逃跑的时候可伤了不少人，本来差点就抓到了，没想到其他特异赶过来救了他，当时8号楼还有不少人骂特卫队，说他们不顾大局跑去城里救援。” 虞露白不免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有病吧，抓特异重要还是救人重要？” “就是就是，”阿常赞同，“所以我说8号楼那群全是疯子，小鱼你可不要和他们玩啊。” 你干脆报丁兰身份证号得了…… 对上少女的目光，阿常一时也有些讪讪，憨笑着闭上了嘴。 虞露白坐回工位，心底的大石头松了一瞬。 记忆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 带领特异们逃亡的路上，他们一行在仓库碰上了被输入指令、毫无理智的人蛇肉身。 当时她身边有不少帮手，没费什么功夫就制住了人蛇，然后十分粗暴地把精神核按回对方脑子中。 看到这一幕，特异们当然十分生气——同类的精神核被人为剥离，肉身还被用来看家护院…… 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本来自己在8号楼就受了不少折磨，现在又看到同类被施以酷刑，当下理智就被愤怒烧了个干净。 从那之后也不刻意避着人跑，见人就打，三个围殴人家一个，其中杀的最疯的当属人蛇。 导致他被拖慢了不少进度，虞露白好心劝了句：“再被抓回去，我可不会救你第二次。” 沉默的人蛇好像没听到似的。 让虞露白心里也升起了火，扔下一句：“随便你。” 就当真带着易卜劣斯离开了，等也没等人蛇。 没想到最后特异们回来救了他…… 虽然嘴巴说着不管，行动上也一走了之，但是心中依然有些担忧的少女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哼，算他命大。 思绪很快被别人打断。 秦恪敲了敲门，径直走到工位边：“小鱼，有任务。” 第110章 「迷雾」(一) 这次的任务十分特殊，任务地点并不在中洲，而是在中洲隔着大洋相望的吉拉洲。 吉拉洲位于中洲西面，中间隔着两片大洋，分别是中古洋和基尼洋，和中洲分别位于蓝星两端，直线距离超过一万五千公里。 这次任务，他们需要跨越两片大洋，首先到达索尼亚洲，再穿过索尼亚洲境内，从双方相交的边境进入吉拉洲。 还不知道任务内容，就已经能预见此次出行的危险。 中古洋和基尼洋上常年被一片迷雾笼罩——据说这种现象也是由一只特异引起的，然而蓝星联邦总部曾派出不下5支队伍，然而只有一支队伍归来，14位队员失踪近半，剩下的几人疯的疯、昏的昏。 其中一人至今躺在蓝星武装人员疗养院中没有醒来，其余几人要么转行，要么伤重退役。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一点儿消息没得到，就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 两片大洋上磁场特殊，雷达、卫星无法使用，因此不能乘坐飞行交通工具，他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船只出行。 茫茫大海之上，充满了不可预见的危险。 雷暴、狂风、海啸……他们随时都有迷路的危险。 第二危险的就是吉拉洲本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刚苏醒的时候，她曾看到过吉拉洲叛乱的事，时间大概是……今年四月份。 现在是10月中旬，也就是说距离吉拉洲叛乱，满打满算不过6个月时间，虽说新闻上报道叛乱已完美解决，可谁知道呢？ 但是这个任务叫人无法拒绝，一来她也想见识一下其他地方的特异，二来，她对任务简介也蛮有兴趣的。 【任务简介：吉拉洲b07区惊现特异，代号「雨夜屠夫」，外形肖人，体格健壮，手持一把1.77米巨型屠刀，出没于深夜，出现时常伴随着雷雨。】 【身边疑似有另一只特异协助，该特异外形不明，能力不明，然性格暴戾嗜血，至今已犯下35起杀人案，至今仅一人生还。】 【现邀请您（中洲d32区特卫队）帮忙调查收容，如有不便，万分抱歉。】 “吉拉洲的协助请求怎么会发到咱们这边来？” “咳咳，这个……”秦恪耳尖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任务论坛上一时手快……” 虞露白无语：“手快给接了个这么远的？” “没办法啊，接都接了，不去难不成付违约金啊。” 手快的主人公——一分队副队长打了个喷嚏，并不惊奇，因为自从接了吉拉洲的任务后，他已经被队友们骂死了。 这里要解释一下特卫队的任务来源：一个是管辖地中出现特异；第二个则是来自其他特卫队的的外援请求——这种任务需要分队副队长以上级别的人在特卫队交流网站上接取。 官方会看队伍出力情况给予佣金，上次的「魔窟」任务就是秦恪抢到的。 离得近，佣金高，大家都可开心了。 谁知道这次一分队那个不靠谱的能给他们接一个大洋彼岸的任务。 对面速度也快，这边刚接，那边马上发了邀请，这下子邀请成立，要么乖乖去，要么付违约金。 要知道抢任务那会儿就是看人家佣金高才接的，整整300w，平均到两个小队共20个人头上也有每人15w，抵三个月工资了。 不去的话，违约金是佣金的10倍…… 虽然觉得自己身娇体弱，路上绝对会有意外状况的虞露白是真想去，倒不是钱多，因为账户余额是佣金的千倍不止，主要还是被任务简介中的“疑似有其他特异协助”吸引了。 组成同盟共同协作的特异还是第一次见…… 少女直觉这次一定有巨大收获，甚至关于她的身世谜底都有可能解锁。 “什么时候出发？” “立刻。” “现在？？？”虞露白皱眉，“我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 “主要是路上要花多久不确定……咱们要做最坏打算……”秦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不过你放心，行李都给你准备好了，衣服、洗漱用品、食物都有。” “私密衣物呢？” 闻言，秦恪扭捏地绞手指，声音低若蚊蚋：“私、私密衣物也……有……” “行，那就现在出发。” 路上，虞露白再次庆幸——幸好今天带上了易卜劣斯！ 这次一同任务的还有老朋友一分队，上次他们在「魔窟」合作过，所以这次副队长一犯错，立马就邀请了三分队。 据说他还曾经邀请过二分队，但是被人家一边嘲笑一边拒绝了。 虞露白跟着秦恪来到集合地点时，两支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一分队的副队长站在队伍中，有些颓丧狼狈。 作为罪魁祸首，这几天他遭受了无数针对，路上遇见被冷哼也就算了，晚上在宿舍对付一晚的时候还有人爬床进来在床头扮鬼吓他。 他也老实受着，只希望大家把怨气发泄出来就好了。 飞车行驶速度很快，5个小时后，他们就到达了中洲南部位于d25区的平安港。 在港口，一艘巨型货轮已经在等着他们。 班尼尔号是一艘常年穿梭在中洲和索尼亚洲之间的货轮，负责运输一些特色货物，并且从中赚取差价。 船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随船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被船员们称作活地图、活导航。 在迷雾笼罩的大洋之上，唯有他才能带领特卫队安全抵达对岸。 此时港口上人来人往，机器人扛着货物上上下下，船员们各自做着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官方出行，船长再不愿也只能乖乖答应。 在听到一群人坐船经验只有小区公园里的游湖之后，脸色欻的一下黑沉下来，语气不耐地警告：“我不管你们多厉害，当了什么官，赚了多少钱，在我的船上，就要听我的话。” “平时没事少出房间，少抱怨，不听指挥出了事，后果自负！” 两位职位可比一区治安官的队长神色不变，乖乖听着面前黑瘦精干的老人说话。 唐晓森：“我们明白，船上听您指挥。” 见他们并未露出烦躁神色，老船长表情好了不少，语气稍稍软和：“你们也别嫌我说话难听，实在是这一路危机重重，不听劝的可不仅只会害死自己一个。” 唐肖两人乖乖点头。 老船长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他们，话语关切：“你们没经验，可能会晕船，这是晕船药，很有效的。” 肖路野接过，道了声谢。 双方不再寒暄，带领队伍上了船。 因为偶尔会有冤大头发癫想去海的那边看看，所以货轮是留有三个游客房间。 和水手房间在同一层，无人入住时折叠家具变成杂物间，有人入住则充当房间。 面积不大，七八平的样子，两侧各放着一张三层床，加上一个简易衣柜，人进去连个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然而有件事让虞露白心中稍感安慰。 房间中居然有个独立卫生间，2平面积，淋浴头正对马桶，中间距离刚好站个人。 最后决定6位女队员（包括虞露白）住一间，其他男队员住一间，还不够住的只能去和水手挤挤。 于是少女就入住挤挤挨挨的房间，选了个下铺的位置。 分好行李没多久，船身一个剧烈振动，紧接着，微微失重感传来。 ——船开了。 第111章 「迷雾」(二) 船开了两日，一路上风平浪静，就连水手们都忍不住感慨天气。 一年当中，他们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漂在海上，早已习惯了孩子变脸般的天气。 上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雷暴狂风，十余丈高的海浪兜头打来，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入海中。 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不小心落入海中，结局基本可以预见。 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无常的天气，还有凶猛的海洋猎手——天灾纪元中，不但有频发的自然灾害，同时还有人为因素。 看不到希望的人类于是把屠刀对准了同类，发展邪教，文明直接倒退300年，他们认为天灾乃神明发怒，需要献祭以祈求救赎。 从最初的童男童女，到后后来孩童都被官方严密保护起来，因此被献祭者又变成了外形貌美的年轻男女，据记载，他们最大一次的献祭活动中，参与者超过600人，祭品占了六分之一。 最让人绝望的是，祭品并不全是被迫，这部分人被官方带走时，甚至有人破口大骂，认为他们打断了自己奔向神明的道路。 人祸不仅如此，生化实验室病毒泄露，不知名的病毒差点导致一个安全区的覆灭；核电站核泄漏，直接对当地生态造成毁灭性打击，万幸当地已无人类生存，才没造成更严峻的后果。 恰巧，天灾之前，某个位于中洲大陆的岛国——国土不大，x事却多，靠海修建核电站并且随地排放核污水就罢了，偏偏国土处于地震带。 天灾来之前就是三天一小震，七天一大震，没想到天灾纪元的大地震强度远超预料，当地不仅房屋损毁、人员伤亡巨大，沿海地带的核电站还泄露了…… 当时蓝星各地都乱，没人顾得上管他，等联邦成立后，中洲政府、原种花家政府腾出手准备收拾烂摊子的时候，发现那座小岛上不知何时已经荒无人烟。 岛国灭国了hhhh 但同时，中古洋上的核泄漏已无法抑制，海洋上强大的核辐射在哪怕穿着防护服的前提下，依然有很大的概率诱发病变。 要知道核辐射病即便是在如今，依然无法攻克。 天灾后本就人口骤减，政府不可能把人命填在核辐射中，理由仅仅是为了环保。 于是人们选择搬迁到内陆，建立起新的城市，并且以大陆中心为原点，逐渐向外扩张，建立了b、c、d三个区。 轮到d区时，位置已经靠近海岸，幸好距离岛国核泄漏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海洋中的核辐射几近于无。 只要不作死去喝海水，沿岸而居已无问题。 然而这六十多年来海洋生物因核辐射而产生的变异是不可逆的，官方也一直密切监视着海洋动态——直到2735年，第一只异种「斯芬克斯」出现。 当时有不少人认为「斯芬克斯」是海地深处的变异生物，后来的检测报告中却证明了「斯芬克斯」身上没有一点鱼类基因，反而混杂了其他不知名生物的基因。 直到如今，人类对这片受到核污染的海洋认知依然很少，后来又来了不知是否是特异的「迷雾」，人们就更难进入科考研究。 虞露白站在甲板上透气，靠着栏杆望向远方的海平面，突然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货轮之下，居然有道比货轮更大的黑影缓缓有过，介于对方的体型，速度或许并不慢。 “这是什么？”少女一惊，“特异？” 身旁休息得水手抬头看去，无所谓地摇摇头：“不是，是某种变异的海洋生物。” 蓝星生物知识几乎为0的虞露白：“什么海洋生物？” 水手一听也有了兴趣，兴致勃勃地站起来打量那只海怪——它有着和货轮肖似的外形，头小而尖，流线型的身体，深灰色的皮肤和海水几乎没有差别，然而上面长满了一个个巨大的肉瘤，有些肉瘤破碎了，发黄的脓液被海水带走。 一双巨大而突出的鱼眼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翳，眼珠颜色黄而无神，像是某种质量不好的塑料，背上长了三道鱼刺，顶端尖锐部分有着黑色的毒液。 怪异的外形揉杂了许多海洋生物的特征，让人一时难以猜测。 许久，水手才不确定地说：“鲸鱼？” ‘“不不，我看像鲨鱼！”不知何时，身边已围绕了一群人，纷纷贡献了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我猜是虎鲸。” 一群人争论不休，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争执声越来越大。 还是偶然路过的肖路野看到，给了个“蓝鲸”的答案。 “你咋知道！”有人不服气。 “迪兰妲公司的信标。”他解释，“天灾之前，迪兰妲公司就研发出一种新型信标，通过注射的方式将这种信标溶剂注射到生物体内。” “这种溶剂无法被代谢，并且可以跟随妊娠进入到下一代体内，这种传递一般是母亲到孩子——加入恰好子体是雌性，同样生出了雌性，那么这种溶剂就可以沿着母子关系代代传承，直到溶剂完全稀释。” “这只……”肖路野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称呼这只海怪，最后还是说，“蓝鲸……他的初始信标就是一只雌性蓝鲸。” 到他这一代，信标传递应该就终结了。 然而因为核辐射造成的生物灾难却并不会因此停止…… 政府也在寻找解决核辐射的方法，大海太危险去不了，陆地几乎被找遍了也没找到，最后只能把歪主意打到了特异身上。 他们中洲对待特异已经算得上友善，当然他不否认私底下肯定有特异生物实验存在，但至少大面上还过得去吧…… 但是想起不久前8号楼的那场暴乱，虽然没人告诉他经过，不过根据家长长辈的话语和周遭紧张地气氛，肖路野差不多也能猜到原因。 8号楼，也许是特异生物实验室…… 就连官方组织都这么干了，说明情况确实严峻到一定程度。 暗自叹了口气，只希望那位大佬（指暴乱幕后推手）冷静一点，多灾多难的人类可经不起更多报复了。 肖路野有心阻止生物实验，然而人微言轻，回家一提这个事情都要挨揍。 这么一想，背上的伤口好像又隐隐作痛起来了——挨揍就算了，还不让躺医疗舱，也不给药，美其名曰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疯癫老头！ 肖路野暗啐，视线不知不觉转向了若有所思的少女。 苍白的肌肤在日光下几乎透明，毫无血色的嘴唇干涩柔软，懒洋洋耷拉的眼皮推搡而病弱，那只紧握栏杆的手，手指葱白，纤长细瘦。 好像稍大一点儿的海风都能把她吹倒。 青年红了耳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正开口想说点什么（其实是搭讪），广播突然响起。 老船长的声音被电流干扰，显得庄重而严肃。 “各部门注意，马上进入迷雾区，所有人回船舱去！没命令别给老子瞎走！” 甲板上的水手已经行动起来，纷纷往船舱中跑去，还不忘提醒特卫队这群没经验的新人：“感觉进来，马上进迷雾了，刚刚进去的时候如果暴露在室外的话，可能会陷入昏迷！” 在无数次与特异作战的经历中，队员们马上联想到了当年派遣出去、至今还在昏迷中的科考队员。 或许和水手口中的特性有联系…… 众人进了船舱，在各自房间中安静待着。 透过圆形的窗户，虞露白看到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片迷雾—— 第112章 「迷雾」(三) 货轮驶入迷雾中时，眼前的视线微微扭曲了一瞬，世界变成了由各种色块组成的像素体，但是很快，当货轮彻底进入迷雾时，视线恢复了正常。 浓重的灰色雾气充斥着整个世界，放眼望去，海天一片灰蒙蒙。 「迷雾」之中的世界十分安静，安静到了无声地地步，甚至连水流、波涛、微风的声音都从耳边消失了，更别提外界偶尔能听到的海鸟鸣叫和海洋生物的长鸣。 房间中微微慌乱，但幸好，几位姑娘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稍稍讨论几句就住了嘴，脸上也并未流露出太过明显的惶恐。 虞露白试着蔓延出来精神力，却发现平日里对付特异从未失手的精神力一触碰到外面那片迷雾，就仿佛泥牛入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少女的眉头不由得蹙紧，脸上再无先前的轻松。 一路走来，她最有用的技能——特别是在对付特异上——精神力都是大功臣，这是最大的底牌，也是最有效的攻击手段。 一旦无法使用精神力，那么她就是被除了毒囊的蛇、拔了牙的老虎。 这下子是真要老老实实不搞事了。 不过还好，还有最后的保命手段。 不自觉抚上胸前的纽扣，少女的眉眼逐渐放松。 至于问她为何明知自己除了精神力外就是个战五渣还不锻炼……就要归根于这具病弱的躯体，不仅自带心脏病debuff，身上也和受了诅咒般无论如何都练不出来肌肉。 没有肌肉很大程度上就表明锻炼无效，然后剧烈运动要么心脏负担不了，要么第二天必定生病，发烧、咳嗽都是小事，甚至有一次发展成了肺炎，不得不去医院住了几天。 如今虽有医疗舱，但是医疗舱更针对外伤，生病还要老老实实去医院。 这极度不平衡的医疗水平（指外科和内科）当然是因为特异出没，前线人员外伤率大大增加…… 看着自己细瘦无力的手，虞露白再一次惋惜自己行侠仗义的美梦破裂。 空有一腔近战狂战士的心，却是个脆皮法师的身。 吐出一口气，少女的眉眼也似笼着一抹哀愁，莫名叫人心头揪起。 一个姑娘走近，短发，剑眉，却生了双含情目，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怪勾人的。 她似乎以为虞露白是在害怕，于是温声安慰：“别怕，咱们等船长通知。” 虞露白还在思考这种奇怪的气质该被称作什么，闻言抬眸扫了她一眼，目光直直坠入女人温柔多情的双眼中，那一瞬间，似有一道惊雷劈开了凝滞的思绪。 脑海中回想起来曾经刷到过的视频——英姿飒爽的女人扭腰摆胯，而视频下方打的tag是…… 铁t——等等t？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一旦思维往这个方向转了，再看看眼前含笑晏晏的女人，就感觉气质越来越往tag靠拢。 见少女看着她一言不发，女人抿唇轻笑，语气宠溺亲昵：“看呆了？” 虞露白打了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讲真，放在视频里还好，现实中无论是什么性别，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陌生人的家伙说这种话都有够油腻的。 而且居然还不是朋友之间犯贱调笑，而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现在虞露白觉得眼前的女人比外面的迷雾更可怕，更让人避之不及了。 “噗——哈哈，抱歉，没忍住。”另一个长发女人失笑，嗔怪地看了眼短发，“别欺负人小姑娘了，恶趣味收一收。” 短发搓了把脸，恢复了正常，身上不再散发着孔雀开屏般的求偶气息，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她笑：“抱歉，看你好玩，忍不住逗了逗。” 虞露白再傻也知道这家伙刚刚在逗她！ 少女脸上飞快闪过复杂、羞恼、愤怒等一些了复杂情绪，最后定格在愤怒上，恶狠狠地瞪着两个笑个不停的女人，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牙齿摩擦的声音。 两人笑够了，才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 短发：“你好，我是张莉莉丝，上个月刚加入一分队。” 长发：“我是丽泽·怀特，这家伙的朋友，同样是上个月加入一分队。” 见状，另外两个女人也凑上来自我介绍，其中锁骨发的叫清水纯，三分队新人，另一个深色皮肤的女人叫帕拉克·森，一分队新人。 怎么全是新人？ 少女脑中狐疑一瞬，很快便意识到原因。 今年几次任务——特别是邀请她参与的任务都不一般，其中战死率非常高，特卫队确实需要补充新鲜血液，要不然单靠几个老兵残将，拿什么和特异打？ 想起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少女垂下了眼睫，心底那丝愤怒也消散一空。 “我是虞露白，收容所后勤部，算是……特卫队编外人员。” “那以后就叫你小鱼啦，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你。”短发女人十分自来熟地称呼。 一个称呼而已，虞露白并不在乎，叫不叫是对方的事，至于什么时候应，要看心情。 经此一闹，船舱中凝滞冷淡地气氛一扫而空，熟起来的几人也开始打闹，不再顾及一旁的上司，甚至还把表情冷淡的少女也拉了进来，主力军当然是张莉莉丝。 闹了没多久，广播响起，老船长疲惫而沉重的声音传出：“危机初步解决，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切记，在这里，你看到的任何不合常规的东西都是假的。” “请务必做到至少2人结伴，不要落单，听到奇怪的动静不要查看。” “请记住，在海上，我身为船长有权力抛弃任何害群之马！”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叫不少人，特别是特卫队队员们心头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当下语境中，不得不让他们怀疑老船长最后一句话针对的就是他们。 不过身经百战的队员们也清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听人劝告才可能活命。 少女闻言，睫毛一颤，双手再次抚上那颗如今作为力量之源的纽扣。 稍稍思考，心底便做了个决定。 不过在施行之前，还需做一番试探，然后挑选出最佳实施者。 坐在身旁的张莉莉丝浑身一抖，后背发凉，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广播重复了三遍，结束后，船舱各处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渐渐有人出来走动，好奇地登上甲板，伸出手想触碰迷雾。 不出意料地直接穿过，然而除货轮之外的世界可见度实在低，仅仅只是超出货轮手臂的长度，那只手便消失在视线中。 那人吓了一跳，忙收回手，确认自己的手还在才松了口气。 吓死了，刚刚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手被迷雾吞噬了。 这一切，被随后上来的虞露白尽收眼底，她微微敛眉，暗自沉思。 端看这片迷雾，实在奇怪。 明明同样身处迷雾之中，货轮却像是被结界笼罩。 货轮之外，是属于「迷雾」的世界，而货轮之中却一片清净，既无视线遮挡，鼻尖也不曾嗅到奇怪的气味。 然而一旦越过货轮的范围之外，连手掌长短的距离都看不出去。 更叫人奇怪的则是，目前为止，他们并未发现迷雾对人体的伤害——至少水手们都说没有。 好似它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遮挡人的视线。 看来，老船长说的几句话十分重要。 这是他多年行船的经验总结，其中蕴含了数不尽的血泪亡魂。 从他的话中，可以得出以下几点信息： 一，船上可能会出现幻觉； 二，落单或许有危险； 三，船上也许会出现异常声音，好奇查看应该会造成不可控的结果； 四，一旦触犯以上某条，身体也许会有不可逆转的变化，才导致船长会抛弃ta。 虞露白抿了抿唇，眉眼间一片沉郁。 第113章 「迷雾」(四) 广播过后，接下来一直平安无事，一直到入夜。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船上条件不好，偏又碰上「迷雾」，大家心情都不美妙。 于是草草用过晚饭，特卫队聚在一处商讨了后续事宜，时间便已来到晚上十点。 因为特卫队训练任务繁重，这群人作息良好，平日里就维持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加之如今没有信号，失去娱乐手段的众人洗漱后便早早睡去。 虞露白手环中倒是有早就下载好的小说影视综艺等，不过身体不好，平时就不熬夜，今日身体十分疲惫，洗漱过后也熬不住睡了。 指针滴答滴答地转着，慢慢来到了“1”。 凌晨一点，在所有人——包括值班的几人都耐不住困意眯着眼时，船舱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咚！ 像是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沉闷且巨大。 紧接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有点儿像高跟鞋的声音，又有点儿像拖鞋的声音。 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慢慢靠近，声音逐渐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仿佛就在耳边那样。 虞露白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心情十分烦躁，谨慎地并未睁开眼。 因为能听到脚步声近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她的床头踱步，没多久，那东西停下了脚步，随后空气中响起微微的破空声。 鼻尖霎时间被一股腥臭而潮湿的臭味包围，甚至能感受到水汽蒸腾，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脸颊边划过。 下一秒，一股热气带着难言的气息喷洒在颊边，耳朵捕捉到了咕叽咕叽的蠕动声。 少女无声尖叫，被这股臭气冲的几欲作呕，掌心已条件反射地包住了那颗“纽扣”。 被当做纽扣带在身上的空间器中，正装着只凶残轻佻的恶魔。 在无法使用精神力的当下，恶魔就是她的最后底牌。 不过白天试验的是外面那片迷雾，货轮范围内能不能使用？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脑中的苦闷被一道凛冽寒光劈开，外头的天光便迫不及待地涌入—— 已知，迷雾可以吞噬精神力，那么在没有迷雾的货轮中，应该是可以使用精神力的…… 说干就干，仗着房间里其他几个有意识控制频率的呼吸，虞露白已知晓室友们已经醒来，有人托底，还有强大底牌，她又开始蠢蠢欲动，按捺不住想搞事的心。 无形的精神触须再次从精神核中伸出，悄咪咪试探着外面的世界，这边碰碰，那边摸摸，十分好动。 与此同时，眼前出现了精神触须的视角。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床头什么也没有。 没有想象中外形可怖脏臭的变异体，而是空荡荡的，甚至连床边摆放的鞋子都和睡前一模一样。 然而耳边的声音、鼻尖的臭味、颊边的触感都如此真实，哪怕是看到床边无物后依然有所感觉。 就好像眼见为虚，耳听为实，眼睛看到的是幻觉，她的床边，确确实实站着只对她垂涎欲滴的怪物。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感知再次被影响。 虞露白心头火气，不愿承认自己菜——因为精神海的容量决定了精神力上限，端看这一望无际的海洋，就可以知道她的精神力到底有多么庞大。 她只是输在属性而已！ 嘴硬的少女无视了治愈属性的精神力耐受、防护能力也更强的事实。 她不知道的是，无论是曜（「魔窟」）还是眼前这片「迷雾」，他们的精神力属性都偏向于催眠、精神控制方向。 一个主修治愈的医师怎么打的过主修催眠的法师呢？ 情况不妙，虞露白依然不敢睁眼，生怕一睁眼就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同寝的五位姑娘同样十分警惕，维持着睡眠时的呼吸，好像自己并未醒来。 若非虞露白五感超常，捕捉到她们一瞬间凝滞的呼吸，要不然也不会知道这几人装着明白骗人。 在尚且不明哪个五感被蒙蔽的情况下，少女打算放手一搏，少数服从多数，姑且相信窗前确实站着个形貌可怖的变异体。 于是原本无害圆润的精神触须猛地一变，从中分裂出许多更细长的精神丝，这些精神丝在她的视线中闪着微微金光，看似脆弱，实则柔韧锋利，特别是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无疑可以轻易破坏对方的精神海。 前提是，她有存储足够多的精神力。 巧了不是，前不久刚刚大闹一通的虞露白精神力储备量告急，和恶魔精神联结后水面也不过往上涨了一截。 想了想接下来「迷雾」中未知危险，少女决定放过这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怪物。 这些克系十足的精神丝飞舞缠绕，磨刀霍霍向怪物。 丝线如同一张大网向呼吸声的方向罩去，眼前空荡荡的情况下，丝线却触碰到了什么粘稠潮湿滑溜溜的东西。 像是某种海洋生物的皮肤，摸上去凹凸不平，既有鳞片的触感，也有圆形凸起的圆球触感，上面附着着粘稠的脓液，比表面的粘液更浓重一些。 想起白日看到了那只变异蓝鲸身上密密麻麻的肉瘤，虞露白忍不住干呕，顿时觉得这部分精神力不能要了。 看来是视觉被屏蔽了，幸好刚刚谨慎没睁眼…… 少女一阵后怕，连恶心都短暂遗忘了。 无形无感的精神丝沿着手臂（大概？）往上，转弯几乎垂直的角度，再走一段路，摸到了一段细长的圆柱体。 虞露白猜测这是他的脖子。 果然，继续往上，就摸到一个球体，并且从球体上摸到了类似于人的五官。 光头，眼下的位置残存鳞片，嘴唇很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下面排列的利齿，耳廓上生了六根大刺和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小刺…… 长得好怪，哪怕看不到也能想象到底有多丑。 默默吐槽一句，精神丝摸到了怪物头顶，找准正中的位置，四散的精神丝骤然拧成一股，狠狠刺入怪物大脑—— “hi——” 耳边传来一个尖啸，声音几乎刺破虞露白的耳膜。 伴随着沉重且杂乱的脚步声，床头咚咚咚地震动起来，密集的破空声响起。 即便是失去了视觉，少女也能想象出怪物因为头痛双手乱挥、嚎哭不停的模样，心底顿时舒畅。 刚刚被恶心的气霎时消了大半。 哈哈，叫你熏我！ 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少女正打算一鼓作气，老旧的铁架床吱嘎一响。 有人从床上一跃而起，短暂的闷响过后，另外三个人也有所行动。 一阵乱糟糟的动静过后，最后以一个“砰”的空气炮结束。 全程，虞露白闭眼装睡，一动不动，好像在战斗的不是她的队友一样。 下一秒，有人掀开窗帘，温和的女声带笑说：“结束了。” 虞露白睁眼，撞入唐晓森那双温和沉静的双眼。 虞露白：“不是，你们怎么知道他在哪？” 温和的目光一变，女人看着她一言不发。 少女神奇地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鄙视。 虞露白：“你少看不起人了！” 要不是她的精神力先攻击了一波，有你们这么容易就结束战斗吗？ 可是这话又不能往外说，少女只能憋屈地鼓起脸颊。 唐晓森：“起床，咱们研究研究这怪物。” 第114章 「迷雾」(五) 虞露白穿上鞋，敏锐地感觉到鞋底似乎踩到了什么粘稠的液体，结合房间中逐渐扩散的腥臭，合理怀疑踩到了怪物的血。 看了眼脚上的作战靴，眉头逐渐蹙唇角抿直。 唐晓森飞快打断：“这次任务每个人就发了二双作战靴。” 如果不想未来至少一个月都连续只穿一双鞋的话，就别打着把脚上这双扔掉的主意。 闻言，少女的表情越发难看。 小气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呛死你！ 提醒一句，唐晓森就把注意力放回那只不知是否死去的怪物身上。 另外四位室友已机智地找到了怪物所在地，蹲在边上招呼二人过去。 虞露白看了眼，拿出口罩戴上，下一秒，眼前出现一只手掌。 少女抬头，对上唐晓森坦荡的目光，半晌，气鼓鼓地把新口罩拍在女人掌心。 脚步还未动，三位室友眼睛亮晶晶地看她，目光不掩热切期待。 张莉莉丝：“小鱼，还有多的吗，也给我一个呗，接下来我给你打饭到任务结束！” 丽泽·怀特：“我帮你洗衣服！” 帕拉克·森：“我保护你。” 就连敏感腼腆的清水纯都拿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期待地看着她。 想了想空间器中摆满了一整个货架的口罩——这是最近刚刚补货过的，因为粉尘过敏，上次在「魔窟」中已吃了不少苦头，这次学聪明了，随身带了许多后勤物品。 最后还是人手一只，大家齐齐戴着口罩，专注地看着怪物。 即便是谁也看不到怪物的存在。 然而隔着一层橡胶手套，指尖却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某种冰冷、湿滑的坚硬物体。 通过热成像仪，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怪物的轮廓，似山峦起伏般卧在少女床头，温度比地面更冷。 设定在-20~40摄氏度探测范围内的热成像仪中，清楚地呈现出一团蓝色阴影，带着叫人心悸的寒光。 一看阴影上方的温度，居然达到了-2摄氏度。 要知道水温0c就会结冰，血液归根结底也是一种液体，哪怕结冰温度要比水更低，也不代表对方可以在-2c的环境下活蹦乱跳，还能和人干架！ 名校毕业、技术员出身的清水纯：“神奇的生物……” 成绩不好、体校毕业的帕拉克·森：“特异也是生物吗？” 主要是某些特异的表现外形是无生命物体，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算在生物范畴中，就比如「魔窟」，本体是块灰扑扑的石头。 关于这个论题的争论，自特异出现开始就一直不曾停止，双方一度大打出手，对簿公堂，你说我造谣，我说你故意伤人。 幸运的是，这个房间中的6都不擅长生物，唐晓森军校指挥系毕业；清水纯名校硕士，但是专业机械；张莉莉丝和丽泽是大学同学，两人居然毕业于电影学院；帕拉克则是美术生，至于虞露白…… 这家伙高中毕业，大学都没来得及念就加入了收容所。 放眼望去，没一个人学生物的。 因此一时被问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还是学历最高的清水纯支支吾吾：“特异衍生的怪物应该算生物吧？” 这话说的自己都心虚。 学历最低的虞露白倒是能给她们个准确答案，但不好说，也不想说，干脆装傻充愣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 果然，一群本科学历以上的家伙很顺利地忽视了高中毕业的少女。 见众人就此话题还要继续讨论下去，唐晓森及时拉回她们的注意力：“好了，这个不是重点。” 张莉莉丝作为第一捧哏：“老大说的对！” 明明是一分队的人…… 唐晓森不理对方，开始研究起这只无形的怪物。 理论上来说，在这只怪物死去后，覆盖在她们感知上的东西——无论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都应该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消失。 然而眼下的情况是，怪物已经死亡，她们却依然无法看到对方。 要么是没死透，要么是影响她们感知到根本不是这只怪物！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难办了。 女人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抿直的嘴唇彰示着如今的凝重心情。 手掌触碰到怪物的手臂——应该是手臂的位置，成柱体且细长——然后沿着手臂一路往里，最后来到了怪物的胸口。 掌心放在胸口上，闭上眼仔细感知。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过去了多久，掌下的胸腔突然微微一跳。 ——还活着！ 几乎是瞬间，唐晓森就意识到怪物并未完全死亡，方才她们应该只是打晕了它。 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耳边也听到了一个粗重绵长的喘息，她敏锐地察觉到怪物也许要苏醒了。 唐晓森当机立断，手掌飞快往上，扼住对方的脖子狠狠往外一拧—— 咔擦。 怪物身体猛地弹跳一下，紧接着跳动不止的胸腔停止了起伏，脑袋软趴趴地歪倒一旁。 这个过程十分迅速，迅速到结束的时候，唐晓森的小臂上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呼吸喷洒在其上，叫人寒毛直竖。 做完这一切，女人瘫软地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乍一放松，铺天盖地的疲惫便涌了上来，加之又是深夜，额头便胀胀发疼起来。 “老大\/唐队！” 几个并不整齐但同样慌乱的惊呼响起，四人动作飞快纷纷跑到女人身边。 张莉莉丝：“老大你没事吧？” 唐晓森稳了稳呼吸，摆摆手：“没事，脱力。” “下次可不要自己行动了，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呢！” “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虞露白打断，“出现了。” 沿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她们看到了地上逐渐显形的怪物。 拥有着类人的外表，皮肤呈诡异的青黑色，上面除了不曾消除的鱼鳞外就是密密匝匝的肉瘤，与变异蓝鲸身上的极为相似。 双爪尖利，漆黑的指甲顶部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毛发，最引人注目的是背部突兀的三根尖刺，最长的约半米，最短的不过一掌长度。 ——这是一只外形结合了人与鱼的怪物，同时身上还体现出来核辐射变异的特征。 难不成是在核辐射区待久了，就连特异也变异了？ “去隔壁把老虎叫进来。”唐晓森淡淡吩咐了句。 张莉莉丝立即领命，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又被叫住：“丽泽和她一起去，别落单。” 两人点头应是，很快便消失在门外。 没多久，隔壁房间就响起来敲门声，随后一阵叽里咕噜后，两个男人跟着她们一起进来了。 老虎本姓胡，外号中虽然有个“老”字，实际上还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愣头青，长得也和老虎不相干，白白嫩嫩，腼腆羞涩，容易脸红。 他本来是要加入研究院的，没想到报错了名阴差阳错进了特卫队，于是只能先加入，再考虑转岗的事。 一看到地上几乎面目全非的怪物，眼睛顿时如两个灯泡般亮了。 “唐队，这是你们的战利品吗？” 第115章 「迷雾」(六) 老虎身上是有点儿科学狂人的影子在的，说起自己的专业，一改平时的寡言，那话顿时滔滔不绝地喷涌而出。 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来一把寒光闪烁的手术刀。 对着怪物的脑袋就先来了个简单的开颅手术。 其余众人纷纷别开脑袋，不去看这重口的一幕——在场人中，四个新人从未接触过如此血腥猎奇的一幕，见对方这么虎，又是恐惧又是恶心，脸都白了。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应该和她们一样是刚进来的吧？难不成学生物的都有点儿疯？ 想起学医的小表妹，张莉莉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比起移开视线有强迫自己去看的四个姑娘、悠哉悠哉脸上挂着看好戏笑容的男人（和老虎一起来的）、神色不变的唐晓森，懒洋洋打着哈欠一脸困顿的少女就显得如此不同。 随着怪物的头颅被剖开，一股更加浓郁的恶臭霎时间扩散到整个房间，即便是隔着口罩也清晰可闻。 很难想象要是没戴口罩得有多臭，都赶得上生化武器了吧……哦不，根本不用想象，眼熟的男人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眼眶中蓄满了泪花。 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口、口罩来个……” 刷刷刷——几道目光顿时集中在少女身上。 只见虞露白神色如常，表情冷淡，似乎根本没看到队友的狼狈，专注地上着老虎的解剖课。 男人自然也察觉了，想起队内少女的风评，脑中灵机一动：“我、我给你刷鞋！” 女孩儿的鞋子应该不像大男人那样吧…… 少女闻言，眉头一动，脸上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男人却知道，她心动了。 果然，下一秒，少女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只口罩，看制式和姑娘们脸上戴的一样。 看来这个房间口罩的友情提供者就是眼前的少女了。 男人接过口罩戴上，感觉空气骤然一清，无尽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快乐得他恨不能出去跑两圈再高呼一声“我xxx又回来了！”。 小意外过去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回到老虎身上，只见那双平平无奇的手像是装了发动机，飞快地穿梭在猩红血肉中，手指翻飞间寒光闪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隔壁房间都传来男人们的呼唤：“有人吗，没事吧？” 因为太久没动静，男队员们担忧他们是否遇上困难了。 张莉莉丝扬声回答：“没问题，在解剖！” 那边没人再问，只传来悉悉索索的闲聊：“解剖？解剖啥？唐老大这么牛啊，才第一天就抓到大货了？” “想看……” 他们蠢蠢欲动，还不忘给自己找同盟，最后纠集了一帮人，一看人数，居然全部人都说要去。 刚想说房间丁点大塞不下这么多人，女寝这边张莉莉丝就转述唐晓森的意思：“别过来，碍事！” 丽泽熟练补充：“她的意思是人太多了房间装不下。” 张莉莉丝挠头：“没错，就是这样。” 此时目睹一切、控制不住吐槽欲的清水纯发出灵魂质问：“你到底是如何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的？” 被质问的本人却无这个认知，憨笑着：“哈哈是吗？我说话真的很难听吗？” 听到反问的所有人：…… 难不难听你自己没感觉吗？！ 没记错的话唐晓森的原话是：“叫他们别来，人太多了站不下。” 最后，虞露白作了总结，表情讽刺地嗤笑：“神奇的天赋。” 但是在场没有人想反驳，因为这句话同样是他们想说的。 闹了一阵后，老虎的解剖也告一段落。 手中的镊子夹起一根短短的触须，触须十分活跃，被限制行动了依然扭动不停。 他们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虞露白却一眼看出来了。 ——精神力具象化。 面容清秀的青年一反腼腆害羞的表情，镜片下的细长双眼飞快划过一道暗光，配上唇角心满意足的笑容，莫名给人种疯批反派的感觉。 “确认过了，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物，至少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生物，”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扔到一边，青年扶了扶眼镜，“至少不是纯粹的特异造物。” 众所周知，大多数特异出现并不仅仅会带来经济损失，更多时候，他们的出现都会对周边的生物带来不可逆转的变化。 比如「黑巢邪神」精神力寄生下的人类变异体。 但同样，有些特异可以“创造”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中甚至会出现生命——比如「魔窟」中形形色色的怪物。 以上两种情况并不相通，前者基于现实基础，后者则是单纯的精神力造物，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可以在他们体内找到这样一根触须。 触须形态不一，存在的地方也不一定相同，可能在脑子里，可能在心脏中，也可能在屁股上。 这只怪物，无疑属于前者，而触须则存在于它的呼吸道中。 怪不得叫声这么奇怪，喘息这么粗重……一切都有了答案。 然而最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只怪物在受到特异的寄生感染的同时，还因为核辐射而变异。 dna被破坏，体内的细胞大量死亡，使它变得面目全非，身体上的疼痛一直伴随，早已无法对它追根溯源。 若非老虎做个核辐射的课题研究，恐怕也会以为怪物只是因为特异而变异。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是简单的行走，都足以叫它痛死过去。 而它居然能从海里爬到船舱，并且准确地站在一位少女的床头…… 老虎扫了眼目露嫌恶的少女，目光闪烁了一瞬——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这只变异体找上少女。 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清水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深思，同样具有研究精神的女人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十分感兴趣，听完青年的话后，兴致勃勃地做了总结。 “也就是说这只怪物同时受到了特异和核辐射的影响，对吗？” 老虎点头。 “真神奇，居然还能这样，全世界这样的例子只会出现在这里吧！” 老虎思考一秒钟：“能同时满足核辐射和特异存在的条件，并且生物在变异过程中不会死亡……” “我想，应该就只有这里会有。” “这只变异体岂不是很有研究价值？要带走吗？” “我也不清楚，看唐队……” 顶着两人期待的目光，唐晓森不负众望，拿出了公用空间器，手一挥就把拆的七零八落的怪物尸体装入其中。 两人击掌：“耶！” 唐晓森：“差不多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老虎和队友同时点头，一场颇耗精力的解剖下来，老虎的体力即将告罄，站起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唐晓森看了眼他的队友，嘱咐到：“老李，回去给他按摩一下。” 老李比了个“ok”。 两人并排离开了。 唐晓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烦躁地揉揉胀痛的额心：“行了，今晚咱们是睡不成了，自主守夜吧。” 房间里全是变异体腥臭腐烂的气味，谁还能睡得着啊？ 姑娘们忙点头，对此无异议。 此时，虞露白举起了手：“我想睡。” 唐晓森：“你能睡得着？” 虞露白：“男生那边。” 唐晓森：“你睡男生那边，他们睡哪？” 虞露白36c的体温说出0c的话：“睡外面。” 看她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张莉莉丝顿时瞳孔地震。 第116章 「迷雾」(七) 在认识虞露白之前，张莉莉丝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傲慢、自负、任性、娇气，觉得全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 她身上具备一切被娇养宠溺长大的大小姐的坏毛病，俗称——公主病。 这种性格似乎和传言中的形象截然不同，传言中的她即便病弱同时也十分强大、靠谱，虽然脾气不好但尚在能包容的范畴中。 外人口中的她和自己眼中的她仿佛是两个迥异的个体，除了性别外甚至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但神奇的是，这样坏脾气、性格差的公主病居然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讨人厌。 大概是她使唤人的时候太过理所当然、对人伸手的行为也不像讨要，加上一身贵气和细腻洁白、甚至找不到一个老茧的手掌，让她的一切行为都变得如此合理。 让人忍不住关照，把自认为最好的东西上供给她。 其中或许也不是没有对方年纪小的原因——18岁，高中毕业没多久，在很多人眼中、特别是队友们眼中，她就像没长大的小孩。 然而在相处中，最吸引张莉莉丝注意力的并非是少女自我的性格，而是那双眼睛。 瞳孔是微微的绿色，像是春日初生的嫩芽，让人看着就仿佛回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同时，这双透绿的眼底盛着死水般的平静。 当她看你时，也好像没看你，似乎万事万物在她眼中都没有区别，入不了她的眼。 张莉莉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此困扰许久。 直到第二日早上突然惊醒，迷蒙的大脑自然地回想起昨晚的记忆。 浸染着血色与腥臭的惊魂夜，她们与唐晓森配合着完成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猎杀。 直到最后，坐在床上一身慵懒困顿的少女抬头看了眼她们，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怪物。 目光之中，分明没有丝毫变化。 张莉莉丝猛然意识到，她的直觉并未出错——人类、怪物，甚至是少女脚边爬过的蝼蚁，在她眼中都没有区别。 这样平淡、冷静，潜藏着微不可察的傲慢，简直就像是……神明注视着自己的造物！ 张莉莉丝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一激灵，一边安慰自己怎么可能，一边却忍不住观察起对方。 走路、吃饭、上厕所、追剧…… 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跟了人家一路，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甚至帕拉克还小声地问与她相熟的丽泽：“莉莉丝她……真的不是一个痴汉吗？” 丽泽讪笑着，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确定了。 直到在回房间的路上，在经过那条狭窄昏暗的走廊时，少女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着她。 “跟我一天了，你到底想干嘛。” 张莉莉丝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像只被吓到的猫似的猛地向上一弹，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脏，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 张莉莉丝没看出来少女有故意吓人的成分，就算有，她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她不要脸先跟着人家，还跟到卫生间门口。 没挨揍已经算幸运了。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张莉莉丝迟钝生锈的大脑终于回想起自己一整天到底做了些什么，明明今天的搭档是好友丽泽，不用猜也知道外面肯定是关于她的各种讨论。 说不定明天还能得到一个“痴女姐”的花名。 一想到这个画面，张莉莉丝就想去死一死，然而目光触及眼前的少女，那冷淡平静的目光似乎并不把她的行为放在心上。 张莉莉丝夸张地抽噎了一下，一瞬间那些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统统被她扔进了角落，前所未有地真心感谢起少女目空一切的性格。 就是因为目空一切，所以压根不在乎她做了什么，那些看似愤怒烦躁的反应，只不过是对方融入人群的伪装。 虞露白看着眼前突然激动的女人，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恶寒。 总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张莉莉丝从情绪中挣脱之后，正绞尽脑汁想要思考出一个绝妙的理由蒙混过去，没想到久久得不到答案的少女已经十分不耐。 眉间的折痕将烦躁暴露得一览无余，冷淡的双眼中潜藏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不住敲击着地面的右脚速度越来越急促，终于—— “行了，不用说了，”少女伸手止住正欲解释的话头，“我不想听了。” 想也知道不会说实话，与其费力得到一个谎言，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不听。 至少纠结也纠结死对方！ ——报复心很强的少女如是想到。 果然，下一秒，面前的张莉莉丝就露出了一副可笑的表情，凝滞的兴奋、后知后觉的尴尬以及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淡淡死感。 小小报复一通的虞露白心情十分美妙，哼着小歌回了房间。 如今女生们的房间已经换到了隔壁，而房间的原主人——那些男性队员们，昨晚硬生生被从房间里拽出来守夜。 他们甚至不清楚罪魁祸首是虞露白，反而把愤怒对准了唐晓森。 对此，背了黑锅的唐晓森并无表示，因为已经习惯了。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和人争论无聊的问题，因为他们碰上大麻烦了。 自从船长在广播中告知了「迷雾」中注意事项，他们就严格按照注意行动。 绝不拥有多余的好奇心，绝不落单，但是很不幸，他们进入幻境了。 这个幻境和「魔窟」回忆的幻境不同。 血红的天空、猩红的大日、地上呈现同种红色的泥土共同组成了血色的世界。 虞露白上一秒还在追剧，欣赏张莉莉丝抓耳挠腮的样子，下一秒眼前画面一变，人就来到了这个血红的世界。 这似乎是一片荒漠，荒芜的红色沙砾一望无际，空气干燥得面皮都微微发紧。 头顶的红日炽热而无情，就这么一会儿，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让她的脑袋发起晕来。 太阳中心出现了一个白色光圈，在充斥着血色的世界中如此显眼，叫虞露白看到的那一瞬也忍不住觉得亲切。 明明她并不偏好白色。 环顾了四周的环境，发现除了配色奇怪些，这里看上去就如同一片普通的荒漠。 心知待在原地无法破除幻境，虞露白不耐地皱着眉，随便找了个方向，不甘不愿地向前走去。 一路走来，眼前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偶尔能在沙漠这看到蔫哒哒的红色仙人掌和几棵枯死的老树，红色的枝干虬结缠绕，如同世界的脉络。 在看到仙人掌的那一刻，身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环境变化，堆积的疲惫与饥饿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这些debuff让她的体力飞速下降。 如果能看到头顶那根代表体力的蓝条的话，就会发现她的体力几乎已经要降到红线之下。 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察觉。 疲惫的身体依然无法阻挡旺盛的吐槽欲。 虞露白一边走，一边还有精力在心底无声咒骂——这未尝不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少女走走游游，但是直到天边红日西坠，暮色笼罩四野都没发现丝毫异常。 太阳下山了，温度骤降。 白日里炙烤着沙漠的太阳，温度高的恨不能叫人脱光了裸奔，而夜晚的沙漠就连偶尔吹拂过的夜风都能冷的人直打哆嗦。 白天还嫌弃的长袖，到了晚上恨不得里面加绒。 然而更可怕的是，温度下降之后，沙漠中的生物也开始了自己的活动。 四野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甲壳鳞片摩擦着沙砾，柔软脚掌无声起落跳跃，一双双颜色各异、但同样发着光的眼珠在黑暗中露出了狩猎者的目光。 虞露白咬紧后牙关，气的有些扭曲。 该死的幻境专门把她抓过来荒漠求生的是吧？！ 第117章 「迷雾」(八) 上文说了，虞露白是个娇气的家伙，良好出身赋予她身娇体贵，富足的生活让她从未品尝过饿肚子的感受，自我任性的性格也是她甚少亲自动手做些什么。 然而在一个幻境中，城市出身的大小姐阴差阳错被投放到一片荒漠。 并非是她野外求生知识不足——好吧其实也算是——而是蓝星在经历了222年的天灾后早已满目疮痍，除去人类活动的区域之外，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荒原之上，空气干燥，地表温度甚至可以高达150c，除了生存在地下至少20米深的虫子外，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荒原活下来，至少三年前科考队带出的数据是如此。 假如有一日某个怨种不小心进入荒原，官方会这样告诉他——请寻找合适的避难所，发送自己的定位，等待救援队的到来。 然而荒原中没有食物，最重要的是没有水，与此同时，时有时无的信号给发送坐标增加了不少难度。 所以官方的求生指南总结起来其实就四个字——听天由命。 因此，虞露白荒野求生的知识储备几近于无，仅有的一些还是无聊的时候看古早（末世前）纪录片得到的。 于是哪怕幻境中的环境并不像无人荒原那样恶劣，给人感觉更像是末世前的无人区。 温度虽高，但不到能把人烤熟的程度；植物虽少，偶尔也能看见一株蔫哒哒的仙人掌，就是再蠢笨也该知道有生物的地方必定存在水源。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幻境中似乎抹消了人类身体的感知，饥饿、疲惫、炎热都从身体中流失了，若非沿着眉弓差点淌入眼睛中的汗珠，恐怕虞露白都还不曾发现自己的状态。 这也叫她感觉十分奇怪，因为在五感上，这个幻境做的堪称完美，然而在其他方面，例如人体内部感觉上又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眼前是一个幻境。 总有种违和感…… 难不成是想要凭借孤身一人的世界使她精神崩溃？ 这个猜测只是在心间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虞露白的直觉告诉她，真相并非如此。 真正的危机尚未到来。 少女看向远处即将降落到地平线以下的残阳，刺目的阳光也逐渐变得黯淡，很快就要消散。 天色将暮。 既然白日无事，恐怕真正的危机正在夜晚当中。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因为失去了光源，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浓稠发黑的血迹，而在原本属于太阳的位置，一轮红色的圆月升起。 星星守卫般拱卫在月亮身边，一闪一闪宛如夜空的眼睛。 虞露白盯着看了会儿，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寒，浓重的危机感叫她背后汗毛直竖。 危机警报闪烁红光，响个不停，直觉告诉她，再看下去也许会发生什么无法应对的危机。 少女狼狈地移开视线，心中警告自己——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重复了好几遍，才克制住自己的反骨，然而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却彰显着不合时宜的冒险精神。 太阳下山后，沙漠中的温度逐渐降低，白天恨不得把人都烤熟的温度在夜晚变了个样，偶尔送来的一阵夜风把人冻的瑟瑟发抖，脚掌结冰似的冻住了，再迈不开腿。 虞露白知道，再不找到个避难所的话，等待她的将是活活冻死。 ……等等！ 为什么她能感受到气温变化了？！ 少女的眉眼慢慢沉了下去，苍白的嘴唇抿直着——发现区别并不能使她开心，反而也许会把她拖入地狱。 因为白日里毫无所觉的身体此刻被反噬了成倍的感知，疲惫、脱力、缺水、饥饿……沉重的双腿仿佛灌了铅，胃部空荡荡的火烧火燎般抽痛。 而低温的夜晚，无疑会成为最有可能杀死她的存在。 没有时间犹豫了，哪怕找到个避风点，找几根枯木生个火都比坐以待毙强。 虽然以她贫瘠的求生知识并不清楚钻木取火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 然而祸不单行，幻境似乎打定了主意就要将她扼杀在寒夜当中。 在拖着沉重疲惫的躯体寻找掩体的路上，虞露白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幽绿色的双眸。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绿色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并且蔓延到了黑暗深处。 随着第一双眼睛缓缓靠近，虞露白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只超出人类认知的生物，奇特的外形既揉杂了许多现实生物的特性，但同时，也无法从它身上找到过多相似点。 稀疏的黄色皮毛看上去就像某种斑秃的野兽，扁平的面部直接镶嵌在脖子顶端，前两肢短，后两肢长，腹部中间还长了第五条退，晃晃悠悠的像极了装饰品。 尾巴光秃秃的，尾端却长了个奇怪的圆形肉瘤，隐约可见里面青色的脉络。 丑的好奇怪…… 只消一眼，少女便宛如眼睛被刺般移开了视线，空荡荡的胃袋不自觉地蠕动起来，喉咙中一股股地涌上难以控制的作呕欲望。 曾经的虞露白以为「魔窟」所见丑东西已是平生所见丑陋之极致，没想到眼前的怪物更胜一筹，丑的十分突出，丑的别具一格。 甚至叫她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自虐般地闪现着怪物的模样。 很难不承认这不是一种精神攻击…… 感觉自己都要被污染了……少女抬头看天，已然吐魂。 因此在发现怪物逐渐向她靠近，那张丑陋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地时候，虞露白条件反射——磅礴浩大却总叫人如沐春风的精神力展现出了自己的攻击性。 用着一种不受控制、不在乎把自己耗尽的方式铺天盖地地向怪物们涌起，密密麻麻的精神丝拧成一柄锋利的刃。 天上宛如下了一场可怕的刀子雨，怪物们并未外伤地倒下了，但假如剖开它们的大脑，就会发现里面已经被搅成一团浆糊，无形的精神核破裂消失。 无人发现，表情冷淡如常的少女在心底发出了无意义的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攻击，完全是条件反射。 有些人在恐惧到极致时会尖叫逃跑，而有些人则会下意识攻击。 虞露白恰是后者。 一场精神刃雨下来，怪物们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也伤重到失去行动力，就算是眼前这只首领也一样。 忍着恶心，虞露白开始补刀。 幸好精神力攻击不需要直接接触，否则今天就算死在这，她也绝不会动手！ 最后死去的是怪物首领，那双幽绿可怖、散发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的双眸变得黯淡，最后一丝神采也从中消失了。 少女长长松了口气，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然后把满地尸体抛在脑后，扬长而去了。 然而属于夜晚的考验远不止如此。 接下来，她又遭受了几波大大小小的袭击。 第118章 「迷雾」(九) 荒漠的夜晚危机四伏，白日里堆积的负面状态一齐在夜晚爆发，低温伴随着寒冷的夜风，而最大的危机则来自于不知道会在哪里堵住前路或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的危险怪物。 刚刚遇见了丑的辣眼的四不像，没多久又碰上一群新的怪物。 从外形上看，这种怪物比前头那群好看多了，至少有鼻子有眼的，五官好好待在面部，躯体上也没多出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外形上也不像她认知中的生物，但是怪物的缔造者、造物主本身也长大奇奇怪怪，有些触手乱飞，克系十足，有些则绮丽梦幻，炫彩婀娜。 但无论如何，他们身上都带了些非人特征，甚至有些压根就没有个人样。 对于特异的起源，科学家们也不是没有过猜测，现如今主流的说法认为特异存在于蓝星的上的时间远比人类要早。 那是一个人类还在海里的时代，甚至蓝星上尚来不及诞生生物。 他们强大、傲慢，是星球的主宰，后来蓝星上逐渐出现了其他生物，人类也在其中孕育，特异们的生存空间被压缩，不得已往荒无人迹的地方走。 偶尔人类迷失在野外，也许会幸运地见到特异的身影。 神志朦胧，再加上特异强大而怪异的外形，人类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神明在土地上的足迹。 于是信仰诞生，部落开始向“神明”祈求更多的猎物、更大的领土、更强大的战士，到后来王权时代降临，信仰成为人间帝皇巩固统治的道具。 而随着人类越来越强大，成为这个星球实际上的领主，信仰旁落，特异们不得已往蓝星更深处走去。 直到后来，人类进入科技时代，没多久持续将近两百年的天灾末日摧毁了人类的家园。 在这一百多年中，人类从地上搬到地下，有人终其一生都不曾见到过阳光——因为地面上炽热的太阳会在五分钟内就将人烤熟。 人类的食物也从最开始的果蔬肉类搭配，变成了不知名生物做成的难吃蛋白棒，后来从某种矿石中提取出高热量物质，并将其制成了营养液。 营养液取代了食物，蛋白棒时代落幕，营养液走入千家万户。 天灾好不容易结束，人类慢慢回到地面，在一片荒芜中重新建立起家园。 特异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有人绝望高呼：“神明出世，降下神罚！灭亡是人类的宿命。” 然后纵身一跃，从刚刚建好的四层小楼顶告别此世，留下两岁的女儿和憔悴的妻子。 幸好妻子不止一个丈夫，失去了他之后，日子并不难过。 如果说特异的外形奇怪但并不丑陋，与之相反的则是特异的造物——环境型特异的幻想中怪物以及环境影响型特异的变异体。 前者例子有「魔窟」，后者有「黑巢邪神」。 虽然二者的性格和外表截然不同，「魔窟」本体是块连人形都没有的石头，性格稳重缺爱，「黑巢邪神」外表庞大，一副克系邪神的长相，实际上却是个未成年哭包。 幸亏人类无法识别特异的精神力，要不然听到那么大那么凶一只特异哭唧唧地喊着自己想妈妈，估计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话说回来——「迷雾」，如果真是特异的话（因为无法交流所以不能判断），那么无疑是环境型特异，幻境和迷雾或许是攻击方法。 幻境的危险已然十分明了。 无知无觉的白日和危机四伏的夜晚……至于如何离开幻境，虞露白目前并没有办法。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拦路虎”。 眼前的怪物族群整体外貌虽然比前面那批好看许多，然而攻击力却远超它们。 似乎在设定中，因为实力不济所以故意往丑了长，好叠加一波精神污染。 对虞露白一个战五渣来看，目前好像只剩下等死一条路可走。 本身续航不行，爆发也不行，打不过也跑不了，底牌精神力又在刚刚的爆发中消耗不少，剩余的量要省着用，因为不确定后面还有什么危险。 天要亡她！ 心中的焦急慌张半点没带到脸上，诡异的血色月光下，映照着少女的脸庞也平添一丝诡谲艳气。 在这种时候，虞露白能信任、能使用的只有自己的精神力。 而且…… 看着逐渐走到近前，却依然不曾露出半点儿攻击欲望的怪物——它有着流畅的身形，皮肤上覆盖着一层青绿色的鳞甲，头顶竖起一对尖耳，顶部长着几根稀疏的聪明毛。 短短的尾巴在根部缩成一个球，可怜巴巴地靠在臀部，四只圆润无害的脚更像是猫科动物的肉垫，只是鳞甲取代了皮毛。 一双圆溜溜、水润润，眼尾自然上翘的狐狸眼媚气横生，抬头看她时眼底宛如带着小钩子。 哪怕没有一身顺滑的皮毛，给人感觉也如同和某种猫科动物面对面，叫人忍不住由心底对它失去警戒心。 咪咪——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被及时咽回，虞露白狠心咬了口舌尖，刺痛才拉回来几乎被蛊惑的理智。 好可怕的能力…… 虞露白后怕地退了步，往自己身上叠了好几层精神甲，目光警惕地看着歪头疑惑的生物，双手触摸到口袋里的那颗空间器，心中稍稍安定。 幸好，还有最后底牌。 “呜……”对方轻轻叫了声，轻柔婉转的叫声莫名雷同情人间的低语。 可恶啊！狡猾的生物！ 虞露白恨恨移开视线，不再看没有毛的毛茸茸。 没想到身后的怪物好像是误会了首领的叫声，脚步焦急地往前移动。 它们暴露在少女的视线之中。 虞露白倒吸一口凉气，被刺痛般闭上了眼。 什么鬼啊，为什么它的族人这么丑？难不成它们是以美丑来挑选领导兽的？ 族群中的怪物确实是可以被称作怪物的程度，全身覆盖着土黄或深褐色的鳞甲，面部该长的五官都长了，也没多什么，偏偏结合在一起就丑的人眼睛发疼。 过宽的眼距叫它们看起来有些憨傻。 接下来的举动也印证了虞露白的猜测——打头的两只不知为何突然打了起来，于是便开始了追逐战。 若是仅仅如此便也不会引人发笑。 实在是它俩一脸痴呆相，蠢得大同小异。 后面那只原本在追前面那只，追着追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开始原地绕圈，而前面的那只根本没发现已经没兽追它，撒着欢跑远，一下子就失去踪迹了。 因为前排两只内讧打乱了阵型，导致后面的怪物变成了无头苍蝇。 一片拥挤之中，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本应一齐对付少女的怪物们居然混战起来。 一旁已准备好殊死一战的虞露白：…… 这样显得她很呆诶！ 悲壮的情绪酝酿到一半就被迫夭折，在一片混乱中，虞露白少有地露出了空白的神色。 正当她想悄悄撤退时，脚边突然划过光滑的触感。 冰冷的鳞片在夜温的浸染下寒凉如冰，划过肌肤的触感让她感受到了冷血生物的阴冷。 虞露白低头，对上一双透彻妩媚的狐狸眼。 第119章 「迷雾」(十) 兼具爬行动物和猫科动物外表的变异体生的十分貌美，当它用那双妩媚水灵的仰视人的时候，哪怕是虞露白心硬如铁，也依然忍不住由心底升起一股怜惜。 这样低等级的媚术自然无法完全操控精神力强大的少女，不过一分钟，她便从中挣脱出来，一双美眸中燃着熊熊火焰怒视着对方。 它还有脸装无辜，一脸清纯小白花的单纯模样。 虞露白突然共情了丈夫被小白花蒙骗却解释无门的原配，面对一个死皮赖脸又惯会演戏的家伙，就算心底有万般咒骂，也吐不出来一句。 看着脚边光滑油亮的鳞片，在族群中，狐狸眼身形并不占优，但也有她小腿那么高，纤细的身躯中掩藏着强大的爆发力，打了个哈欠偶尔窥见那满口的利齿。 虞露白悻悻地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脚。 算了，饶它一命，才不是因为担心踹不动丢脸呢！ 作者只能说神奇地脑回路，居然不怕惹急了被袭击，害怕踹不动丢脸…… 或许是因为它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十分亲近无害吧，也可能是残余的媚术在发挥作用，在虞露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地方，她早已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应有的警惕。 甚至到现在，她也未曾发现自己的异常。 这倒不是疏忽大意、警惕下降，而是目前有个更重要的疑惑困扰着她。 冥冥之中，她发现了狐狸眼身上的异常，然而这点问题被缠绕在一团丝线的最深处，只有找到线头，才能抽丝剥茧，找到最终答案。 少女正兀自拧眉沉思，哪想狐狸眼以为她不想理会自己，有些委屈地“呜”了声。 拉长的尾音颇有几分娇俏，又娇又柔，一边还用光滑的鳞片蹭少女裸露的小腿。 谁知这声音又被没长脑子的族兽听到，枣核大小的脑仁里回想起来最初的目的。 打架追逐的怪物们纷纷暂停，赤瞳幽幽地盯着虞露白，低声嘶吼着逐渐靠近。 饶是虞露白身经百战，此情此景下，依然忍不住心头一慌。 看着一双双在夜色中亮起的与月亮同色的瞳孔，少女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被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想到了！ 是眼睛！ 狐狸眼生了双与族群截然不同的眼睛——在这个族群中，其他变异体的眼睛大多奇形怪状，各有各的丑陋，甚至还有长方形、正方形这种抽象的眼型，并且瞳色也与它们不同。 这些变异体的同色大多是赤红的，少数几只更浅一些，接近粉色，而狐狸眼的同色则是十分漂亮的紫罗兰色，紫水晶般透彻且昂贵。 最重要也是最难发现的一点——其他变异体无论是何种眼型瞳色，它们的目光始终充斥着机械化的贪婪与血腥，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般，而狐狸眼…… 他的眼底始终是灵动的，虞露白未曾在这双眼睛中发现任何一点贪婪的欲望，有的只是满满的善意与好奇。 该不会…… 虞露白突然回忆起「魔窟」，相生相伴的石头本体和丑东西，一个代表着善念，为主；另一个代表着恶念，为辅。 当善念受到重大刺激，恶念就会出现，斩断一切刺激的来源。 二者一起，组成了一个名为「曜」的特异。 奇妙的巧合让虞露白不得不怀疑，狐狸眼与「迷雾」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魔窟」与丑东西？ 不去理会被狐狸眼吼了一句于是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现在又混战起来的变异体们，少女干脆坐了下来，态度友善地同他交流。 狐狸眼被少女前所未有的态度搞得又惊又喜，漂亮的紫罗兰色眼底荡开快乐的水波。 虞露白：“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听懂点头。” 狐狸眼歪着脑袋，依然用一种让人肉麻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虞露白眉心拧起，有些怀疑。 难不成用错方法了？ 试探地伸出手，见狐狸眼仍旧是乖巧温顺的，少女才放心地把掌心贴在对方额头。 掌心下的冰冷滑腻的鳞片，刻入骨子中的对冷血带鳞片生物的恐惧叫她鸡皮疙瘩直冒。 强忍着厌恶，虞露白闭上眼，无形的精神触须展开，通过双方相贴的地方汇入狐狸眼的大脑。 在那里，果然看到了一颗枣核般的精神核。 只是那颗精神核被层层迷雾包裹着，少女的精神触须一靠近就被吸收吞噬。 绕着外围巡视了一圈，发现根本无法看到迷雾之中的精神核……然而她清楚，在迷雾的深处，一定有颗黯淡无光的精神核。 看来「迷雾」的精神状态远比她想象中的差，是她目前为止见过最差的特异，哪怕沉睡的「暴雪女神」和失去理智的「吸血藤女巫」都无法与之相比。 让情况更加严峻的是精神核外围如同自我保护机制般的迷雾。 但凡和外界精神力有点接触，立马贪吃地吞了个干净，宛如饿极了的野兽，只剩下进食的本能。 怪不得白天精神力被「迷雾」吞了…… 虞露白觉得自己真相了，笼罩在这片海域上的迷雾，也许是笼罩在精神核附近迷雾的具象化，而并非人类所想的本体。 迷雾，或许是他的能力表象。 而眼前这只变异体，不清楚是本体还是精神力寄生体——她猜测是前者。 原因无他，直觉而已。 但是眼下对方失去理智、听不懂她说话，甚至连简单疏导都做不到，虞露白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破局。 情况一下走进了死胡同。 少女头疼扶额，长长叹了口气。 难不成她伟大英明、卓尔不凡的虞露白大小姐今天要被困死在这个幻境中了？ 对方态度虽然友善，但从始至终没表露出一点儿放她出去的意思。 反而像是孤单太久了所以单看中她，希望把她留下了陪自己…… 陪就陪呗，好歹环境弄的好一些吧，没水没房没床的，想她幕天席地？是嫌她命长所以故意折腾好折寿吗？ 思及此，虞露白忍不住恶狠狠瞪他一眼。 坏东西！ 哪知这家伙被瞪了居然还能一脸娇羞地别过头。 鬼知道她是如何从一张奇怪但貌美的兽脸上看出娇羞的！ 踹了他一脚立马爬起来，没想到腿坐麻了一下没站稳，忍不住往下倒。 既然都要摔倒了，倒不如—— 借着倒下的动作，少女狠狠捣了拳狐狸眼的肚子，没想到看似柔软、是身体要害之一的腹部居然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 一拳下去，狐狸眼还以为在给他挠痒痒，一双眼儿都笑弯了。 反而是虞露白自己抱着通红的拳头憋了一眶眼泪。 可恶！ 任性傲慢大小姐的克星——看不懂眼色的天然呆！ 赌气的虞露白等双腿恢复后转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咒骂，然而语言实在匮乏，听上去和幼稚园小朋友吵架互骂差不多。 “坏东西，喝凉水呛死你……挖个坑摔死你，一脚给你踹飞镶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为什么……” 耳边幽幽的反问叫虞露白吓的一激灵：“什么东西！” 第120章 「迷雾」(十一) 无边血色的夜晚，头顶上那轮猩红的圆月高高悬挂，闪烁的星辰如同托举着女王那样拱卫着月亮，又仿佛自天幕中睁开的无数双眼睛。 夜幕之下，荒芜死寂的漫天红沙中，一人一怪面面相觑。 其中那位少女稍显疲惫，眉间含着淡淡的病弱，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生动，皱着眉眼含火光地瞪着那只怪物。 怪物外形奇特，却并不丑陋，修长矫健的身躯充满力量感，略显柔媚的狐狸眼冲淡了周身自带的杀伐之气。 此时，强大的怪物低头弯腰，讨好地蹭着少女裸露的小腿，声音嘶哑干涩地道歉：“抱歉……不是故意……吓你……” 说话时稍有停顿，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使用过还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仅凭她的几句嘀咕就自学了几句。 见他能交流了，虞露白把胸腔中的愤怒扔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好奇。 “你是谁？”少女迫不及待地问。 “忘……了。”他摇头，脸上一片空白迷茫，那双妩媚灵动的狐狸眼也泄露出几分无措。 虞露白闻言扶额，颇感头疼。 好家伙，迄今为止失忆最严重的特异出现了——和她一样完完全全遗忘了自己的过往，她好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家伙不会连名字也忘了吧？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狐狸眼思考了一瞬，最后沮丧地摇摇头：“抱歉……不记得了……” ——看来情况和她不分上下，甚至比她更严重。 虞露白更头疼了，至少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能使用并且修炼精神力，而他…… 虞露白怀疑对方的失忆就是由那糟糕的精神状态引起的，被迷雾笼罩的精神核，既保证了自身安全，但又何尝不是限制了自己呢？ 至少她的精神力无法穿过——不，应该是目前无法穿过，等回了中洲，就无需再如此节省，也就能直接依靠庞大的精神海平推过去——目前无法穿过迷雾，也就无法进行疏导。 对方在这段时间内只能保持着这个状态，艰难交流，记忆全无。 但是隐隐的，虞露白又感觉特异们集体失忆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精神状态糟糕，否则如何解释她的失忆？ 这其中必定隐含着其他原因，她有直觉，当自己清楚这个原因之时，就代表着离真相不远了。 只是如今信息搜集了不少，却缺少一条线能将它们串在一起，思绪依旧是一团乱麻。 疲惫如潮水般冲击着身体，摇摇欲坠的意志叫嚣着倒下，将近24小时不曾进食的身体饥肠辘辘，饥饿蚕食着胃部，胃酸刺激得胃部刺痛无比。 又饿又累又困。 双腿仿佛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去，眼皮也似有千斤重，困顿地打着哈欠。 虞露白知道，再不找张床睡觉，说不定下一秒她就会晕倒在地上。 沙漠的夜晚最低温度可达7c，单凭她身上一件薄薄的长袖可熬不过10c以下的低温。 这样睡过去岂不是找死？普通人睡一晚可能感冒发烧，如果她这样的话，也许会发展成肺炎……毕竟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一个月前降温，12c的天气，晚上睡觉掀被子，然后一边咳嗽，一边发烧个不停，水灵灵地把自己烧进医院，住了三天才好。 还要多亏如今医疗水平先进，换了天灾纪元前，肺炎没个一周根本出不了院。 所以—— “送我出去。”虞露白冷静地提出要求，却见狐狸眼低着头，一副不敢看她的模样，于是耐心不足的少女皱眉，“说话。” 狐狸眼期期艾艾：“可、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留下来？”虞露白讽刺地说，“留下来我吃什么，住哪里，怎么洗澡，衣服穿烂了怎么办？” 狐狸眼被问住，他如今这副身体是精神力造物，不会新陈代谢，自然也没有生理需求，猎杀闯入者只是出于凶残天性，当然不清楚养一只人类如此麻烦。 抬头看了眼少女痛的皱眉，苍白的脸蛋上丝毫没有血色的嘴唇，骤然发现自己不经过人家同意就擅自把人拉入幻境，对她到底造成了多少伤害。 想通了这一点，狐狸眼顿时有些愧疚，坐立难安地绕着少女的小腿打转，似乎在寻找能让她不那么痛苦的方法。 然后看着自己挨挨的身躯，怎么也张不开的山竹，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无力。 无力到甚至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也做不到。 “抱歉……”他有些嗫嚅着，“我没想到……” “之前就算了，现在能把我送回去了吧，”虞露白发现狐狸眼脸上毫不掩饰的愧疚与心疼，当即宛如抓住什么把柄似的，往对方心上又捅了一刀，“我现在又饿、又困、又累……还很冷。” 狐狸眼于是表情更加痛苦了，仿佛身体不适的人是他一样。 “我、我马上……” 虞露白发誓，绝对不是她眼力好，纯粹是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所以捕捉到狐狸眼颤抖的嘴唇。 心底顿时暗爽，有种欺负老实人还成功了的快感，同时也有些不爽，暗暗翻了个白眼。 拜托，到底谁才是那个身体不适的脆弱人设？这家伙怎么看上去比她还要脆弱？ 还没吐槽完。眼前白光一闪，视线中的一切骤然褪色，变成模糊闪烁的线条，耳边出现了轻微的嗡鸣。 这个过程持续很短，不超过5秒的功夫，眼前便被刺目的白光笼罩。 虞露白条件反射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船舱房间中。 率先扫了眼时间，发现距离自己被拉入幻境只不过过去了1个小时。 在幻境中待了差不多12小时，现实一小时，流速12：1差不多。 环顾四周，一切如常，好像幻境只是她的一场梦，然而少女却清楚，幻境、不，或许不能称之为幻境——那应该是个以狐狸眼精神力为依托所创造出来的异度空间，成分有点儿类似于空间器。 里面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受伤了也不会复原，死掉就是真的死掉。 而且…… 看着对面位置几乎整个人都要钻到桌子底下的张莉莉安，这家伙张着嘴好似正陷入好眠。然而笼罩在她身上那层薄薄的精神力残秽却证明她如今也正在幻境中。 昏迷的张莉莉丝给了虞露白自己此刻身处现实世界的实感，绷紧的心终于放松。 潮水般的疲乏涌了上来，叫她恨不能到头就睡，但是不行。 走了一天身上全是风沙，不好好洗漱一番怎么睡觉。 全套洗漱完毕，喝了管营养液，少女身体一松，已然进入睡眠。 一觉睡醒，天色已暮，阴暗昏沉的船舱中没有一丝光亮。 透过窗户，能看到外界依然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探头看了眼，张莉莉丝还在睡。 扫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3个小时。 按照粗略的流速计算，张莉莉丝在幻境中已经待了48小时。 还行，饿不死。 虞露白伸了个懒腰，打开门出去了。 至于禁令——不要一人独自行走——笑话，迷雾的主人都被她逮到了，还怕什么？ 少女勾唇，喃喃自语般轻声问：“在？”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却听到迷雾深处，不知是何方向，也或许是四面八方，居然回应般地传来一声小小的：“呜……” 声音娇气柔媚，撒娇似的。 第121章 「迷雾」(十二) 虞露白在船上闲逛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是整条船上最先醒来的。 心中不由得意，果然是背后有人好办事。 她，一个公认的战五渣，超越了一群肌肉大猩猩，率先从幻境中醒来！ 不过时间久了就开始觉得无聊起来……怎么说呢，有时候身边有人嫌烦嫌吵，然而等到身边真的没人的时候，又感觉做什么都不得劲。 人类总归是一种社会性群居生物，能忍受离群索居的隐居生活的人根本非常人，没看见武侠小说中除了得道的世外高人，就连武林第一隐居都是找个偏僻的村子住。 虞露白翻了个身，兴致不高地关掉综艺，房间里瞬间失去了艺人们的哈哈大笑，空气变得沉寂安静。 少女鼓着脸颊，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烦躁不耐，眉心的折痕叫她看上去如同一只被惹怒的猫咪。 唰的一下，虞露白从床上起身，照例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张莉莉丝——这家伙连位置都没变——穿好外套风风火火地出去。 探头往隔壁房间一看，男寝中的两人同样不曾苏醒，兴致阑珊地走了。 来到甲板，这是整条船上人最多的地方。 事发时，大部分特卫队员都在甲板上收集情报、观察迷雾，大家或坐或卧，凌乱地散步在甲板上。 至于那些水手，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有人在驾驶室，有人在货仓，还有人在厕所，因为分布太广泛，虞露白并没有兴趣一一找出。 比较了一下条件，最后选择拉了张躺椅在甲板上就着腥咸湿润的海风睡起大觉。 这一觉并未睡多久，大概过去半个小时，虞露白就被一阵骚动吵醒了。 一睁眼，发现是靠坐着的肖路野醒了。 刚睡醒的少女还有些慵懒，耷拉着眼皮冲他敷衍地摆摆手算是打招呼。 肖路野看到她一愣，喉头不自觉吞咽两下，眼底被漫上的焦急注满，声音发紧：“小鱼，你怎么在这？没事吧？” 虞露白懒洋洋地应了声，捂嘴打了个哈欠。 “那就好……”肖路野得到答案，不再打扰困顿的少女，自己侦查起情况来。 身边队友都陷入昏迷，结合自己的情况，恐怕也被拉入幻境中，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 肖路野的幻境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他坐在一块浮冰上，被洋流带着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北方海域的温度很低，更别提那时或许是冬日，呼吸都带着一股白气，时刻警惕、穿着全套作战服的习惯救了他一命。 否则就按着如今的天气，他顶多穿一件长袖，恐怕没多久就失温而死。 现在哪怕出了幻境，皮肤上似乎依然能感受到寒冷海风刮过的感受，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无边无际的海洋、低到零下的温度、，他的脚下仅有一块随时会破裂融化的浮冰。 死亡如同一把抵在脖子上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他才能从那些，漫长而孤寂的漂流中挣脱出来。 这个幻境可以迷惑心智，待的越久越不利，其他人…… 肖路野眼中划过一丝担忧，拧起的眉头夹杂着深刻的沉重——不过以他的推算，唐晓森应该也快醒了。 果然，几分钟后，侧卧在甲板上的女人嘤咛一声，下一秒，那双狭长的凤眼徐徐睁开，眼眸中射出毫不留情的冷冽光芒。 “唐队，终于醒了。”意识回笼，唐晓森听到耳畔带笑的声音，转头对上了肖路野挑眉的脸庞，声音嘶哑地询问：“发生什么了？” 肖路野摊手：“我知道的不多，大概是大家都进幻境里去了。对了，我的幻境是坐在浮冰上飘，你呢？” 唐晓森回忆一秒钟，冷静回答：“火山爆发。” “好像并没有相似之处，”肖路野若有所思，“小鱼是第一个醒的，不过还有起床气。” 说着，两人一齐回头看着眼神清明不少的少女。 虞露白眼皮不抬：“有事？” “小鱼的幻境是什么？”肖路野问。 “沙漠，”她回答，思考了会儿补充一句，“红色的。” “红色的沙漠？”唐晓森疑惑。 虞露白点头：“不仅仅沙子是红的，天空、太阳、月亮都是红色的，还有袭击人的怪物。”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的幻境中可没遇到怪物，是纯粹的天灾副本，相比起来，唐晓森的副本更加危险，几乎弥漫了整座城市的火山灰、从远方飞速靠近的岩浆还有几天之后能在顷刻间腐蚀掉一个人腐蚀的酸雨…… 唐晓森只能在雨停的间隙中外出寻找食物，同时还要提防人性，说实话那些见她孤身一人，所以前仆后继存了坏心的人类比酸雨、火山爆发带来的折磨更深。 将近4天的幻境下来，哪怕唐晓森身强体健，也不由得疲惫，额头突突地疼。 然而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被拉入幻境的原因尚不明确，而且最重要的是……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托腮发呆的少女，唐晓森眼底倏的划过一丝沉沉的暗光。 唐晓森醒了，肖路野也不再担心留少女一个人在这里会有危险，干脆叫唐晓森留在甲板上照看昏迷的队员，他则进入货轮侦查。 想起船长说的禁令，唐晓森有些担忧，皱眉想要阻止，却被青年打断：“别担心，小鱼都可以，没道理我应付不过来。” 闻言，反而是虞露白先看了他一眼，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很虎的傻大哥。 没想到这么离谱的理由居然说服了唐晓森，女人思考了一瞬后，点头应下。 虞露白于是更加震惊——肖路野不清楚，但是唐晓森心中肯定对她的奇特有所猜测，既然如此，就无法通过她这个案例来确认当下是否安全。 唐晓森这么警惕的人，没道理做这种事啊，难不成是为了赌一把？ 思及此，少女的目光不由得从青年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上扫过，心中笃定：很能打，派去趟雷非常合适。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某种程度上虞露白和唐晓森对彼此的了解要比自己深许多。 这头肖路野已经准备离开，唐晓森只送了他一句：“活着回来。” 气氛莫名有几分悲壮。 确实该悲壮，因为在他们昏迷的这段时间，虞露白已经充分了解过迷雾中的陷阱。 所谓禁令，确实是老船长多年行船的经验总结，只要好好遵守，不出意外的话都能活着出去。 迷雾之中，唯独没被「迷雾」关照的货轮并不代表是一种偏爱，反而其中的陷阱远比迷雾之中多得多。 迷雾之中，那些受到核污染而变异的海洋生物们老老实实待在海底，只有未曾被迷雾笼罩的地方才可以短暂脱离一部分“「迷雾」法则”的限制，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无形之中，已有不少水生变异体爬上货轮，隐蔽在各个角落中。 在这片由特异精神力具象化出来的迷雾之中，生活其中的土着们依赖着「迷雾」生存、汲取着「迷雾」的能量苟且偷生，它们是「迷雾」最尖利的刀刃、最快的枪炮，也是最邪恶凶残的刽子手。 动物们遵从着自然界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哪怕受核辐射变异了也同样如此，甚至因此更加凶残嗜血。 人类在它们眼中和平时捕猎的食物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细皮嫩肉更好吃， 但是因为「迷雾」的规则，它们在货轮上无法主动攻击人类，只能锁起来等待猎物触犯禁令，一脚踏入陷阱中。 第122章 「迷雾」(十三) 肖路野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以一个常年出任务、游走在死亡之间的特卫队长的敏锐，自然不难猜到不受迷雾侵袭的货轮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就是陷阱本身。 他首先往船长室去，无论如何，经验丰富、唯一能带领他们走出迷雾的老船长是这艘货轮上最大的宝藏，比水手、比队员们，甚至比他更重要。 在进入军校的第一天，教官就教会他们一件事——任何时候，都要学会取舍，取得对集体利益更有益的做法而抛弃自己个人的情感与得失。 肖路野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为了更高的利益，为了全人类，他可以坚决抛弃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 船长室是位于甲板上三层的一个独立房间，只要沿着一条不长的楼梯就可以到达。 然而在二层——船长休息室的边上，肖路野碰到了第一个挑战。 那是一只浑身长满土黄色尖刺的球形生物，头顶着一双长而突出的巨大眼珠，依靠着尖刺的蠕动而滑行前进。 从外形上看，有点儿像变异的海胆，但是海胆既不是这个颜色，也没有那双吸睛的怪异眼睛。 肖路野一时也搞不懂对方的种族，咱们就暂且称它为变异海胆吧。 变异海胆在狭窄的过道中与他对战起来，庞大的而笨重的身躯根本追不上灵巧的肖路野，之间那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青年在密密麻麻的尖刺与墙壁间跳跃翻飞，压根没被挨到边。 肖路野确实没受伤，但他并非一点儿没被碰到。 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在因为变异海胆的靠近而越发狭窄的有限空间里，哪怕想要跳起来，同样会碰到近在眼前的尖刺。 然而在肢体接触的一瞬间，肖路野却发现了异常——变异海胆的尖刺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尖利到可以轻易划破皮肤，里面也不曾蕴含毒素。 变异海胆的刺是柔软的触感，划过皮肤时如同被粘腻的触手触碰，触感的充满肉感并且阴冷潮湿的，会在皮肤上留下清晰而粘腻的水痕。 根本连个油皮都没破。 肖路野因此更加警惕，既然看上去最危险的部位疑似无害，就说明肯定还有别的陷阱在等着他。 青年行动间于是越发小心翼翼，竭力避免与变异海胆接触，甚至想要远离。 但是被困在休息室与变异海胆之间很难逃脱，甚至由于处处受限，反而落了下风。 在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唯有速战速决才不至于让自己陷入无法逃离的困境。 思及此，肖路野不再保留，左手一抖，下一秒，一支圆嘟嘟的空气枪出现在手中。 别看空气枪外形可爱，却有着两个众所周知的优点——爆炸范围广且无限续航，哪怕在单发子弹威力不比激光枪的情况下，依然受到军队与特卫队的喜爱。 空气枪，顾名思义，它的子弹是空气，枪管后方有个小小的吸槽吸取空气，再通过枪管压缩到极致并加热，一发子弹下去，被压缩加热的空气会发生大面积爆炸，且距离越远，爆炸范围越小，同样的，威力也越弱。 圆嘟嘟的枪管是为了方便压缩，因此，即便是拥有柔软无害的外形，空气枪的杀伤力却排在枪械榜上前十的位置。 咚——奇特的枪击声后，眼前的变异海胆受到袭击，腹部被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炸飞的血肉稀里哗啦浇了肖路野一头。 青年随意甩头，挡住眼睛的碎肉被甩走，也叫他清楚地看见了变异海胆如今的状况。 变异海胆的血液是蓝色的，肉是一种十分不详的青色，透过那个血洞，隐约可见上方蠕动的血肉，而下层，居然空无一物！ 完全像是海胆内部构造调过来长一样…… 趁它病要它命，肖路野当机立断，无视向他撞来到变异海胆，又往血洞中补了一枪。 枪口朝上，给予了对方沉重的打击，蠕动的血肉中再次出现拳头大小的血洞，疼的肖路野耳边全是变异海胆怪异的嘶嘶叫。 肖路野决定趁此拉开距离，左腿弯曲位于变异海胆下半部分，紧接着腿伸直狠狠一蹬——出乎意料的，本该将变异海胆踹飞出去的一腿，居然堪堪只与对方拉开十公分的距离。 不应该啊……疑惑一瞬，身体先大脑一步，身体一个翻滚躲开了再次撞来的变异海胆。 同时，肖路野也忍不住在心底怀疑起，以他的力气，这一脚不该只有这点儿效果。 到底是什么原因？ 很快肖路野就得到了答案。 再次避开变异海胆的攻击后，肖路野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眼前庞大的变异海胆都出现的重影，视线里出现了诡异的黑色圆圈。 不行，好晕…… 肖路野的状态已经做不到还击，只能狼狈地闪避变异海胆越发强势的攻击。 伸手摁住胸口的空间器，那里面有外勤统一发放的解毒剂和清醒剂，只要一支就好…… 然而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集中思考，试了许久，也没将二种药剂取出。 眼看变异海胆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整座二楼因为二者的对战变得一片狼藉，连栏杆都飞了出去。 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了……肖路野不甘心，在进入军校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是想象中的死亡可以是与特异艰难对战后力竭而亡，也可以是在特异的领域中与幻想中怪物同归于尽。 总而言之，他死，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决不能、也不可能这么狼狈地死在一只变异海胆手上，他还有家人，还有队友，还有……喜欢的姑娘没表白…… 肖路野眼神一利，身体竟爆发出最后潜能，准备殊死一搏，没想到下一秒——只听到微不可察的奇怪啾声后，眼前闪过一道几乎刺痛人眼的光芒，视线中越来越大的变异海胆被这道光芒穿过。 下一瞬，庞大而笨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记忆的最后，是他透过溅起的浮尘与碎片，所看到的那双冷静决然的双眼。 —— 肖路野战斗场地就在二楼，可虞露白对此毫不担心，甚至还怕被溅落的碎石砸伤，早早换了个地方坐。 全程都不关心上方的战果，好像肖路野的死伤都与她无关一样。 自然是与她无关的，肖路野对她来说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组过两次队，勉强有个并肩作战的名头。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冷漠，少女已经吩咐过「迷雾」，让他留人一条命即可，按照如今的医疗水平，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能活。 货轮上也配备了最好的医疗物资，甚至他们还有收容所的外勤物资，里面就包含了市面上没有的珍稀药品。 而且，真到了生死关头，也不见得唐晓森就会袖手旁观，退一步讲，唐晓森这个真正的亲密队友都无动于衷，要她个外人操什么心？ 对此，唐晓森一言不发，早已习惯。 她深知少女潜藏在病弱外表下那颗冷漠的心脏，哪怕表面上看她似乎与其他人已经建立起羁绊，然而这种羁绊更像是她融入社会的一种手段。 为了不显得那么异类，所以需要朋友。 简直像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怪物…… 每每想到这里，唐晓森就忍不住心底发寒，然而现实中的一次次观察却在告诉着她，坚冰也有可能融化。 任何时候，她都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同胞。 因此在每次汇报时，唐晓森隐瞒了这一点。 不过她却觉得，上层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脑中纷杂的思绪并不影响这一枪的精度——爆发力极强的激光枪一枪就打碎了变异海胆大半个头盖骨，血肉下雨似的洒落一地。 然后肖路野再撑不住，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第123章 「迷雾」(十四) 虞露白被留下照顾重伤昏迷的肖路野，唐晓森作为队伍中唯二的输出，独自一人前往调查。 根据老船长的三条禁令，基本可以确定只要不落单，就不会触犯规则，爬上货轮的变异生物们也就不会主动攻击。 与其担心肖路野被来袭的变异生物捶死，不如担心虞露白不乐意照顾，直接干脆弄死…… 以她对虞露白的了解，少女很可能做出这种事。 怀着微妙的担忧，最后看了眼躺在躺椅上追剧的少女，唐晓森沉沉叹了口气，无奈离开。 她的担忧没错，虞露白当然不可能照顾肖路野，就任由人家躺在充气医疗床上，连个被子都懒得给人家盖。 耳边传来艺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气氛轻松得仿佛他们不是身处生死关头，而是在玩沉浸式大逃杀游戏。 肖路野受伤不重，昏迷的原因是变异海胆尖刺上扩散出来的神经毒素，打了一针解毒剂和清醒剂后没多久就幽幽转醒。 意识尚且朦胧，耳朵已先一步捕捉到不合时宜的动静。 好像是家里妹妹最近在追的一部综艺，叫什么……《你猜我是不是老大》？ 请了不少搞笑艺人去，据说能把人笑得打鸣。 不是，他现在不是漂在海上吗？ 意识回笼，肖路野逐渐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他和一只变异海胆对打，应该是中了某种毒素陷入昏迷，幸好昏过去前看到唐晓森杀了那只变异海胆。 那他现在是在…… 听着耳畔吵人的声音，肖路野合理了联想——唐晓森应该是取代了他去调查，那么留下来与他完成两两组队的人选只剩下一个，当然前提是昏迷过程中无人从幻境中醒来。 ——虞露白。 能在危机四伏的特异领域中浑不在意、放松自在的除了她以外，也没其他人。 睁眼一看，正目不转睛看综艺的果然是少女。 “小鱼……”听到微弱的呼唤，虞露白转头去看，发现青年不知何时已经苏醒，虚弱地看向她，“醒了？睡得怎么样？” 这话说的好像他不是中毒昏迷，而是吃了安眠药好好睡了一觉似的。 然而肖路野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而是话风一转：“唐队呢？” “上船长室去了。”虞露白思考了几秒，补充道，“去了大概半小时，没听到什么动静。” 去了半小时还没动静？ 肖路野眉头一皱，直觉不对，在明显充满了危险与陷阱的地方，一去不回且音讯全无可不是好消息，要么是唐晓森在尝试唤醒船长，要么就是碰上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麻烦。 并且从概率上看，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行，他得去看看！ 可是……看着悠然自得的少女，肖路野实在不放心放她独自一人，从他们的经历可以得出——二及以上人数组队基本安全，变异生物也不会攻击陷入幻境的昏迷者，但一人出行，结局或许就不可知论。 虽然不知道幻境到来前，明明走向女寝的虞露白为何会出现在甲板，与其组队的张莉莉丝却不见身影，但队伍频道中属于对方发头像还亮着，就说明目前没事。 顺带一提，唐晓森的头像也亮着，这是目前得到的最好消息。 至少表明对方暂且没有生命危险。 肖路野打定了主意要上船长室，同时态度坚决，一定要虞露白同去，哪怕她说自己孤身也绝不会遇上危险，仍旧被青年拒绝。 弄到最后虞露白都烦了，死亡凝视着她，一双眼中明晃晃地透露出不友好。 最后还是被生拉硬拽去，病弱战五渣的力气完全无法与身高188、肌肉强健的青年相比，被人提小鸡仔似的扯住后脖颈衣领，全程冷着一张脸，眼底透出明明暗暗的不渝。 虽然知道对方是好心，但她是特例，身怀「迷雾」精神力，寻常情况下变异生物们都躲着她走，然而自己跑到人家面前，误入双方战场，变异生物打上头了连老大的威慑都不管了怎么办？ 明明是她一个人待着更安全！ 肖路野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他甚至还不理解少女为何如此自信，就凭她那筷子胳膊筷子腿就妄图硬刚变异生物吗？ 俩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大力出奇迹，虞露白不甘不愿地被拉上楼梯。 刚走上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时，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三楼十分安静，既无想象中的打斗声，也没有生物行动的声音，甚至连呼呼的海风都从他们身边消失了。 肖路野拧起眉头，心底一片沉重，看了眼身后鼓着脸颊的少女，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纤弱的身上扫过，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凝重。 船长室绝对有一只超出预料的强大敌人，到时候动起手来也许顾不上少女，但眼下的情况也不敢放她独自一人…… 思考了一瞬，肖路野最终还是决定带她一起去。 一起的话，至少他还能帮忙，放她一人，那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踩上三楼的地面，虞露白感觉仿佛通过了一层膜，膜内的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血迹与打斗痕迹散落在船长室周围，神奇地并未波及船长室。 大概是唐晓森有意控制的结果。 然后放眼望去，三楼的空地上空无一人，只余下尚未散去的烟尘昭示着这场战斗的存在感。 肖路野捻起一抹血迹，放在鼻尖一嗅，眉眼阴沉地结论：“是人血。” 从看到血迹颜色的那一刻就有所猜测，一闻味道，果然是人血。 有血迹说明有人受伤，而且看这出血量，恐怕伤的不轻，而且左侧地面上血迹呈喷溅状，应该是伤到大动脉，最快8秒钟（心脏破裂）就会休克，最长也不会超过20分钟。 空间器里有常用的高效外伤药，只要不是心脏破裂，应该就有救。 肖路野心中担忧，面上却不露分毫，首先往船长室里扫了一眼，很好，所有人都安安静静昏睡着，里面的操作台也看不出明显损坏，显然还能用。 胸中的担忧稍稍散去，紧接着循着打斗痕迹，最后来到了船长室的后门。 如果不是血迹走到这，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这道暗门。 肖路野清楚，门后应该就是血迹的主人，也是他的战友——唐晓森。 两指并拢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四下为一组，三长一短、二短二长、一长一短二长，一共重复了四次。 这是属于特卫队的蜜语，分别代表了三句话——我是你的队员、你状态如何、目前状况如何。 然而等了许久，依然没等到门内传来动静。 正当肖路野蠢蠢欲动地想要暴力破门之时，门内响起来断断续续的敲击。 【我没事、里面安全、准备开门】。 肖路野放下心来，下一秒，面前的门缓缓打开，扑面而来的冷气带着难闻的腥味。 虞露白没忍住捂着鼻子干呕，肖路野也不自觉第一时间屏息。 里面，唐晓森大腿根部绑着绷带，面色苍白地靠坐在墙角。 一道冷雾模糊了视线，使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晦涩难辨。 第124章 「迷雾」(十五) 唐晓森伤的很重，大腿几乎被一分为二，透过血肉模糊的伤口，隐约可见里面苍寒的腿骨——怪不得现场有这么多血迹，原来是伤到大腿动脉了。 这是唐晓森身上最重的伤口，其他零零散散的划伤刺伤看上去也十分触目惊心。 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来那样，发尾上还在往下滴血，红色的血液和另一种不知是什么颜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不详的褐色。 黏糊糊、湿漉漉。 浓重的血腥味和冷藏室中本就存在的腥臭结合在一起变成愈发难闻的臭味，弥漫着整个冷藏室，憋的虞露白脸都红了。 唐晓森对腿上的伤口做了个紧急处理，根部紧紧绑着一根绷带，掀开盖住伤口的布料一看，血洞上隐隐有一层东西反着光。 这是研究院出品的新型特效外伤药，大家一般不记那串长而拗口的学名，而是根据药瓶的外形，亲切地称呼它为“白胖子”。 白白胖胖圆滚滚的瓶身中装的是效果强大的特效药，喷雾外形，一接触到皮肤就自动形成一道透明薄膜，可以快速止血消炎，多用于战场、军队，紧急处理阶段有奇效。 虽然止了血，然而失血过多的唐晓森眼见着就要昏迷休克了，肖路野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忙从空间器中拿出另一种补血药物——这是一种红色的粘稠液体，装在透明袋子中，看上去与血浆无二。 据说是从某种动物身上提取的特殊因子，可以快速补充身体血液，加速造血。 与补血剂配套的还有一个输液架，肖路野熟练地将针头分别刺入补血剂和唐晓森对静脉，调整下流速。 做完这一切，才松了口气，可惜船上没那么好的医疗条件，空间器容量也不足以装下一台医疗舱，否则人往医疗舱一躺，出来后立马活蹦乱跳。 回头一看，发现少女的神情莫名凝重。 心神移动，肖路野轻声询问：“怎么了小鱼？” 虞露白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这种药的原料吗？” 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视线中映出红彤彤的补血剂，肖路野点头：“应该是从某种动物身上提取出的特殊因子，可能是海洋生物？” 毕竟人类目前对海洋的开发还不足20%，末世纪元前甚至只有5%，从广袤深邃的海洋中发现奇特生物也不奇怪吧？ 少女摇摇头，表情莫名：“看来你也不知道。” 虽然依旧板着一张死人脸，然而肖路野却莫名感觉她有些愤怒，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她已经低下头，一副不愿再交流的姿态。 他说的有问题吗？ 青年疑惑，悻悻地闭上了嘴。 冷藏室中的空气霎时间沉重起来。 他感觉的没错，虞露白确实有些愤怒，但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这股怒火尚且不到烧尽理智的地步。 叫她愤怒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那袋所谓的补血剂。 别人不知道，虞露白却清楚，在针头刺破补血药的袋子时，泄露在空气中的微弱血雾让她第一时间就闻到了那股带着奇特香气的血腥味。 她曾在许多地方都嗅到过这种血腥味，「蛛母阿潘」「黑巢邪神」「恶魔」「人蛇」…… 第一眼，虞露白就看透了所谓补血剂下的真相——那分明是某只不知名特异的血液！ 甚至可能连处理都没处理，抽出体内后直接装袋运出。 他们知道自己推崇至极的战场圣药其实是特异的血液吗？ ——应该是不清楚的，不管肖路野方才是否看穿了她的试探，至少唐晓森不是这种冷血残酷灭绝人性的家伙，她不会践踏其他生物的“生命”。 这是虞露白基于自己对敌人的了解，同时也对自己十分自信。 少女眉头紧锁，病气苍白的眼尾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春日般的双眼因为愤怒而熠熠生辉。 果然，特异实验室绝不止8号楼一处，那些掩于暗潮之下的波涛早已在民众无知无觉的时候遍布整个联邦。 —— 唐晓森并未昏迷许久，大概过了20分钟，人就缓缓苏醒，除了嘴唇尚且苍白外，看上去居然像是根本没受伤一样。 脸色甚至比虞露白这个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家伙要好得多。 唐晓森一醒来，都无需催促，自己就开始诉说：“三楼有一只变异……鲨鱼，应该是鲨鱼，它能短暂使人眩晕，同时自愈能力很强，外皮坚硬，冷兵器根本无法划破皮肤屏障……” 这番话，简直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唐晓森流了这么一身血，很可能根本没有伤到那只变异鲨鱼。 见气氛有些沉默，唐晓森继续补充：“热武器我还没来得及用，不确定是否会对它造成伤害。” 因为海上补给困难，他们携带的物资有限，小小的十平方的空间器中不仅要装下武器弹药，还要给药物、吃食、衣物等物资留下空隙。 可以说十平方的空间被利用到了极致，每个特卫队员都是收纳大师。 正是因为弹药有限，在能进行冷兵器作战的时候，他们都会尽力避免使用热武器。 “它去哪了？”肖路野问，“我们在外面没看到它。” 问的是那只变异鲨鱼。 唐晓森也不清楚答案，昏迷前凭着最后一点儿力气找到了冷藏室暗门，又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已然耗尽了心力，至于变异鲨鱼…… 记忆中好像从她绕着船长室的时候就不见了，跑着跑着身后鱼尾拍打地面的声音就没再响起，只是忘了具体是什么时间。 它去哪了？有没有什么阴谋？消失的原因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从二人心底划过，他们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沉重。 虞露白倒是没想那么多，一听人家是鲨鱼，就是变异了本质上也还是鱼，只要是鱼就离不开水—— “是不是会海里去了，毕竟船上又没水。” 闻言，唐晓森肖路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眼底闪过“我怎么没想到”的困惑。 难道真是他们把事情想复杂了？ 事实证明，没错，确实是他们把事情想复杂了。 变异鲨鱼回到海里纯粹是岸上待久了皮肤干燥，所以回到海洋润润肤。 至于他们说怎么知道的……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哗啦的破水声，紧接着，一道身影自上方投下巨大的阴影，扑鼻的腥臭味刺的人不由自主的流泪（特指小鱼）。 下一秒，眼前一花，不远处一道青灰色的奇怪身影死死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是一只有双层小楼高的变异体，从外形上还能明显看出鲨鱼的特征，特别是位于身后的标志性背鳍，腹部呈白色，依靠鱼尾直立，如同人类那样站起。 那满口的利齿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看的人心惊肉跳，让人不由得想起一种海洋霸主的名字——噬人鲨。 或者大家也许对它的另一个名字更加熟悉，大白鲨。 它是海洋中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是血腥的屠夫，是冷酷的刽子手，性格凶猛，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捕食本能，是海洋中最危险的鲨鱼之一。 这只变异鲨鱼似乎是饿了许久，一看到他们，那双死板呆滞的眼睛里就冒出贪婪嗜血的红光，利齿摆动着发出叫人心里发毛的咯吱咯吱声。 第125章 「迷雾」(十六) 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类拥有精神意志、内心的力量和价值判断，而人类的行为大多依据此，而动物则更多依靠本能行动，例如繁衍本能、筑巢本能、猎食本能等。 虽然变异鲨鱼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迷雾中，受到精神力影响孵化，在不自觉遵守「迷雾」规则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更加聪明。 具体表现在个体庞大、略显憨笨（指经常掉入陷阱渔网中）的噬人鲨不仅在战斗中学会战略，多次重复攻击一处伤口——这就是唐晓森大腿伤口的来源——同时还知道躲起来等人类自己上钩。 最可怕的是，这只变异鲨鱼明明看到虞露白肖路野二人上了三楼，却忍耐到唐晓森也一块儿出来的时候才发动攻击。 （「迷雾」法则：二及以上单位人数一起时，变异体不得发动攻击【注：贴脸及对方主动挑衅时可无视该条法则】） 并且虞露白根本没发现这家伙到底躲在哪，代表对方拥有可以躲过精神力检测的手段。 这变异方向简直天克她。 面前这只庞大狰狞的怪物用毫不掩饰的赤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似乎早已将他们视作囊中之物。 确实是囊中之物，三楼本就是它的地盘，货轮上其他各自为据的变异体们一般不会离开原地，按照「迷雾」的分割待在自己的领土当中，安静等待猎物送上门。 碍于「迷雾」法则，变异鲨鱼起先的想法是等船长室的人苏醒再吃掉，要么是他们都死在幻境，只要生命体征一消失，这几具尸体便不再受法则保护，自然可以大快朵颐。 谁曾想中间接二连三来了两波加餐，两个雌性看上去细皮嫩肉，雄性肌肉发达，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那弹牙的口感，让它忍不住口水直流。 不过变异鲨鱼的美梦要就此终止了，因为它面对的不仅仅是货轮最强战力之二，还有最强开挂选手，至于那个挂，自然是被变异鲨鱼视作主人、掌握小命的「迷雾」。 她的后台可是幕后大boss，怎么会怕一只小怪。 没错，强大的变异鲨鱼对虞露白来说仅仅只是一只“小怪”。 这话幸好没被变异鲨鱼知道，否则它还不知道多窝火，不过更有可能的是以它的大脑，根本听不懂眼前的人类在看不起它。 战斗一触即发，在被无形结界隔开的三楼仿佛成了一个静止的世界，没有风，也听不到海浪声，只有船长室不知道是哪个家伙隐约传来的呼噜，和噬人鲨呼呼的粗喘。 涎水沿着牙缝躺下，足足6层交错的尖牙如同一把把尖刀，一旦被咬住，不撕下一块肉来绝不松口，与此同时，磨砂质感的表皮也可以轻易地对人类脆弱的皮肤造成伤害，伤口犹如被砂纸大力摩擦。 不仅如此，它的鱼鳍十分锋利，可以轻易割开人类喉管，身上遍布的脓包中带着致命的神经毒素，仅需0.2克就足以麻痹一个成年男性——这是唐晓森战后收集脓液后做了简单检测得出的答案。 对战变异鲨鱼可不像对战变异海胆那样容易，至少不如它这样浑身可以成为武器。 近战容易受伤，远程……唐晓森不确定激光枪是否可以穿透变异鲨鱼的皮肤。 刚刚一上三楼，立马就被偷袭，对方速度之快，叫她根本无法在战斗中分身，无法从空间器中拿出伤害更高的热武器，只能凭借手上这把激光剑对战，只可以激光剑只能在它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白色划痕。 女人表情凝重，总算学聪明了，手腕一抖，手中便出现了那把熟悉的胖嘟嘟外形的激光枪。 抬起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变异鲨鱼。 这时，早已躲好的虞露白探头状似无意地提醒：“不管什么生物，眼睛总是弱点。” 这句话给了唐晓森灵感，率先发动攻击，一发激光弹直冲变异鲨鱼的眼睛！ 对面反应很快，鱼尾一甩就避开了这发子弹，同时弹射起步，身躯以一种截然体型的速度灵巧地向两人撞来。 霎时间，刀光剑影，炮火与鳞片乱飞，怒喝与吼叫齐鸣。 冷兵器无法对变异鲨鱼造成伤害，激光弹的杀伤力也十分有限，足以贯穿变异海带脑壳的子弹仅仅只在变异鲨鱼身上留下浅浅的约莫一厘米的血洞。 血洞体积小，汩汩地往外淌血，猩红的血液变成一条血线，最后在地上汇聚成河流。 疼痛似乎使变异鲨鱼进入狂化，受伤状态下速度、力气居然有了显着提升，唐晓森一个不防，被狠狠撞飞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止。 若非肖路野及时阻止，恐怕暴怒的变异鲨鱼早已将她撕成碎片。 女人狼狈地爬起来，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额上流下的血液将视线变成一片猩红，透过这片猩红，她对上了变异鲨鱼那双嗜血而残忍的眼睛。 征战多年，唐晓森见过无数双特异或是受到感染而失去人性的变异体的眼睛，然而无论见到多少，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身体止不住地发冷。 任何时候，猎食者的眼睛总是能勾起人心底最恐惧的地方，因为在对方眼中，根本没把你当成“人”或是其他平等的生物来看，而是食物，是吞吃入腹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的存在。 ——这才是特异最可怕的地方。 不否认特异中存在对人类友善的存在，但是那种友善是高高在上的，宛如对待宠物，高兴时好吃好喝地养着哄着，不开心了杀掉吃肉也很正常。 更何况人类当中关于特异的研究从未停止，那些被捆绑在实验台上、关押在连转身也做不到的笼子中的特异们的怒火，绝不是如今的人类可以抵挡。 人类与特异早已是死敌。 这也是为何唐晓森一直坚定要与特异对抗到底的原因，因为接受不了军队内部主和派的想法，唐晓森离开了军队，加入绝对鹰派的特卫队。 同时未尝没抱着找出特异“不死”原因的想法。 唐晓森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人类的利益。 而这些受到核辐射而变异的海洋生物，本质上来说与特异没有差别，都是伤害人类，需要被控制的存在。 区别只在于一个不能杀，而一个则可以被铲除。 两人一鱼交战十分激烈，凭借人类的视力，只能看到半空中划过的青灰色残影。 然而身经百战的两人居然依靠超强的战斗本能勉力对抗，一次又一次抵挡住变异鲨鱼的攻击，只是偶尔几次失误，往往会对他们造成巨大伤害。 几次交手下来，两人受了不轻的伤，不仅身上有割伤与大片的擦伤，肖路野一时不察，腰部被咬下一大块肉，从后面看，腰腹处猛然凹陷下去，隐约可见内部同样残破的内脏。 而变异鲨鱼的状态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身上密密麻麻的血洞，蜿蜒在青灰色表皮的血色溪流直接汇聚成海洋，远远看去，皮肤都变成了赤色。 空气中飘浮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夹杂着难闻的鱼腥味。 虞露白躲在船长室后，探头出来看，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惨。 见唐肖二人几乎力竭，此刻全靠一口气支撑着，仅凭本能在战斗，手指轻扣，呼唤遥远迷雾中的特异：“救他们。” 当然不是她善良，只是那么好的两个苦力死掉，会很苦恼的。 「迷雾」对虞露白称得上百依百顺，操控沐浴着他的精神力长大的变异鲨鱼自然十分简单。 正准备祭出最强武器（因为杀伤力太强、太珍贵、补给太困难所以只有生死关头敢用）的两人突然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愕与不可置信。 因为那只几乎要杀穿了他们二人的变异鲨鱼骤然在他们面前爆炸、化作漫天血雾。 三楼扭曲的空间代表着笼罩着这层楼的结界消退，同时象征着放下结界的变异鲨鱼身死。 不是？这就死了？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两人对视一眼，具不知该如何评价。 良久，唐晓森心底突然涌上一个离奇的猜测—— 这件事，不会和她有关吧…… 这么想着，视线却一点儿不敢往人藏身的地方看，生怕被敏锐的肖路野发现异常。 …… 变异鲨鱼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已经很努力避开身上带着主人精神力的家伙了，还是因为差点杀掉对方的苦力而被主人祭天。 第126章 「迷雾」(十七) 虽然不清楚变异鲨鱼的死因，但结局终归是有益于他们的，而且此刻关头容不得他们多想。 两人受伤不轻，浑身上下血呼啦的，新型材质的作战服变成一块块碎布，可怜巴巴地挂在近乎赤裸的身躯上。 失血过多、眩晕、浑身发冷……身体被加诸了诸多debuff之后，饶是向来有“钢铁之躯”美誉的两人也承受不住。 最可怕的是让他们落入如此狼狈境地的居然只是只小怪，到现在连「迷雾」的主体都还没见到…… 而且唐晓森心底隐隐有个叫她心底止不住下沉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变异鲨鱼、变异海胆等存在于现实货轮中的生物是在核辐射影响下变异的生物，而幻境中所见到的生物才是「迷雾」的造物。 她不敢想若真相是前者，那么这片海域——这片核污染的重灾区中到底有多少变异体。 唐晓森坐到椅子上的时候，依然是一副拧眉沉思的表情，身上的伤口骤然一痛，唤回来她的神智。 女人抬头，直直撞入少女燃着火光的春色眼眸中。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坐在少女的椅子上，也是甲板上唯一一条椅子。 怪不得看上去气呼呼的……唐晓森漫无目的地想着，自然地站起身来。 肩头施加的压力却阻止了她，少女嘟嘟囔囔，一副气不过的模样：“脏死了，让给你了。” 一身血淋淋的坐在人家椅子上弄的多埋汰不知道吗？ 唐晓森失笑，沉重的心情由此一轻，和肖路野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俱是温柔。 虞露白动作粗暴、十分不耐地为他们上好了药……其实也没上多少，刚给唐晓森手臂上的擦伤喷了药剂，就嫌弃她血腥味太重，一边嚷嚷着臭死了，一边把药瓶扔给伤员自己。 唐晓森好歹还上了一处擦伤，肖路野就完全没粘手，任由青年自力更生，到了背后这些自己无法处理的地方，两个伤员还互帮互助。 谁也没想着使唤虞露白。 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疼的人冷汗直流，而很快，剧烈的疼痛逐渐转化为难耐的痒，这代表着伤口正在好转。 所以哪怕两人被这抓心挠肺的痒意折磨得不轻，依旧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忍耐下来。 当然也可能是早已习惯血肉生长愈合时所带来的痒意。 两人神色如常地商量起接下来的行动。 一只变异海胆、一只变异鲨鱼都把两人搞得如此狼狈，还不清楚货轮中到底藏着多少变异体，分开行动无疑是找死。 因为不确定其他人从幻境中苏醒的时间，导致眼下他们直面一个严峻的难题。 到底是选择甲板上的多数人，还是选择进入船舱搜救少数人？ 照理说甲板一眼望去，目光所及都没发现变异体的踪迹，而二楼、三楼的变异体都已经清除，甲板短时间内是安全的。 然而他们无法确定变异体是否可以自由移动、海洋中的变异体是否会自动补位……若是以上二者有任何一种可能会实现的话，万一途中有人苏醒，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两人都清楚，在各自的小队中，除了副队长有与他们的一战之力，其他队员三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打的过他们其中之一。 很现实，因为在实力至上的特卫队，越强，才爬的越高。 多数or少数？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看着不远处无所事事、仿佛与她毫不相干的虞露白，唐晓森心底突然涌起一种冲动。 “小鱼，你会怎么选？” 虞露白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态度冷漠又毫不在意地回答：“选我自己。” 唐晓森明白了她的意思——比起前路不明、危机四伏的船舱，她选择安全的甲板。 长长叹了口气，她的心头忍不住一松，紧接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涌上，让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果然如此”还是在唾骂少女的冷血。 虞露白说完，也不在意两人的想法，低下头追起剧来。 本来没想下这部剧，但是手滑点快了，现在越看越上头，无厘头中带着股土味，智障中兼杂着搞笑，其中的剧情高潮是被虐了300集的女主终于下定决定逃脱男主，结果男主封锁了中洲所有的空中轨道…… 啥人家啊…… 虞露白不由感慨，一边觉得辣眼，一边又被智障的情节逗的哈哈笑。 唐晓森肖路野见状，相视一眼，露出了落寞沉重的神情。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进入船舱，搜寻散落在内部的人们。 两人收拾好东西，拖着稍稍恢复的身躯，回头呼唤虞露白：“小鱼，别看了，走了。” 谁知虞露白头也不抬，敷衍挥手，赶苍蝇似的：“你们走，我留在这。” 肖路野闻言，急忙反驳：“小鱼，别开玩笑，你一个人怎么可以！” 倒是唐晓森看出了点儿门道：“你有法子一个人不受袭击？” 少女点头，随即编了个幻境中遇到只奇怪小兽，太饿了所以吃掉了它的肉，苏醒后就发现变异体们不会攻击她的故事。 肖路野似信非信，狐疑地问：“真的？你别开玩笑。” “真的。”虞露白坚定点头，“你看我刚刚一个人从船舱出来不也没事。” 青年回头看着唐晓森，眼神询问，得到确认的答案后，心底依然有些担忧：“要不还是跟我们走吧，谁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比如短时间内增加变异体不攻击buff，过了技能时效后就会有变异体加倍攻击的debuff…… 虞露白解释的不耐烦，故事也编了，事实也举例了，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看不出来她追剧追的正开心懒得动弹呢！ 正想发火，唐晓森及时开口，打断了还想劝说的肖路野：“如果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那就留在甲板上吧。” 少女满意点头，一脸的“孺子可教也”。 唐晓森拉着肖路野进了船舱。 当视线骤然昏暗，茫茫无际的迷雾被银色的金属取代时，青年愤怒地甩开女人死拽着他的手：“唐晓森！你知不知道小鱼一个留在那有多危险？！” 唐晓森十分冷静：“比起我们，她身边肯定更安全。” 肖路野：“你怎么保证？” “保证不了，”女人直视着他的双眼，眼底尽是坚定与决然，“我只知道，在特异领域中，小鱼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那些怪物不一样，谁知道他们是特异引起的异化，还是核辐射引起的变异？” “无论如何，它们都在迷雾中。” 冷冷地丢下一句“跟上”，唐晓森便不再理会他，转身进入船舱深处。 肖路野追着她反驳：“你就是有私心，想把小鱼扔在甲板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 任他如何说，唐晓森都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一言不发，只是步履悄悄加快了几分。 像是嫌他吵似的。 第127章 「迷雾」(十八) 唐晓森猜的没错，特异领域之中，虞露白身边才最安全。 身上携带着一丝「迷雾」精神力的她，无论是对变异体还是「迷雾」的造物，无形之中都有强大的威慑力。 所以哪怕她一个人、一个清醒的人懒散坐在甲板上，却没有变异体敢来打扰她的安宁。 甚至纷纷默契地避着她走，要知道「迷雾」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特异，多年来如同囚禁般被限制在这方寸之地，使他性格愈发性格暴戾，脾气更加喜怒无常，若非偶尔泄露的精神力能使它们变强…… 当然双方都清楚，变异体们不离开迷雾范围的最重要原因是——没有「迷雾」允许，没人能离开他的领域。 先前老船长能带着人穿过迷雾，自然也有「迷雾」放水的缘故。 虽然厌烦人类打扰好眠，然而能从他们口中了解外界的情况，偷听人类聊天成为了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正是因此，他才能第一时间发现人群中那道闪闪发光的人影。 视线中的其他人被模糊成无聊杂乱的背景，只剩下少女的身影，她身上被打上一层柔焦滤镜，日光洒落在发梢脸庞，落入那双盛着春日的眼眸中——她是如此冷淡，清冷似月亮；又是如此炽热，如太阳般灼伤了他的双眼。 那一刻，迷雾中心的本体心脏跳的飞快，快得似乎要从胸腔中蹦出，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少女，看着庞大的钢铁怪物越来越近。 因为感受到胸中涌动的爱慕，受他精神力供养的变异体才会违反规则，第一日夜晚就登上货轮，妄图捕捉她献给伟大的主人。 也因此，他才会在后来将所有人拉入幻境，只为了以真身本体出现在对方面前。 她会不会觉得他相貌丑陋？会不会以为他心怀不轨？会不会唾骂诅咒？会不会不喜欢他…… ——在相见之前，整颗大脑都被无意义的纷乱思绪塞满，担忧自己是否已经引起了少女的厌恶，唯有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跃动如初。 唐晓森不清楚，他们如今的困境，只是因为某只特异恋爱脑发作…… 唐晓森肖路野二人的行动十分顺利，回了几趟甲板，陆续搬过来几人，有特卫队员，也有水手，所有人无一例外，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虞露白还看见张莉莉丝，和几个小时前相比，她如今的状态差了许多。 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眉头锁得死紧，整个人如同蒙上了一层晦涩黯淡的灰尘。 少女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通过对方种在手腕上的一丝精神力询问：“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还不醒？” “应该还在幻境中？”对此，「迷雾」也十分不确定。 他的幻境宛如一个大型网游，而他则是程序员，每个人进入随机副本，副本内容各有不同，除非通关，否则无法苏醒。 作为程序员的「迷雾」并不能干涉副本进程，也就是说想让他们苏醒，只有自己通关一个方法。 至于她为何如此轻易地就离开了幻境……这就不得不说「迷雾」给她放的那片海了，连夜生成的特殊幻境，「迷雾」对这个幻境的掌控力为百分百，判定一位“玩家”通关轻轻松松。 虞露白，开挂玩家，这个挂还是官方提供。 虞露白也就是随口一问，实际上对这些人类的生死并不关心，只是单纯觉得队员人数减少，后续自己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说到底还是涉及了自己的利益，才让她有此一问。 然而也仅仅只会止步于口头问问，因为队员减少，后续也许会带来一些麻烦，但是虞露白带着恶魔，恶魔的实力有目共睹，那时单凭自己一人就能摧毁d32区整个地下黑市的狠人，就算打不过对方，为她拖延一些时间也可以的吧？ 少女有些得意地想，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么自私。 至于迷雾……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带走对方，因为目标太大。 货轮一走迷雾就消散，显然是货轮上的人干的，至于谁有这个能力，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特卫队，而特卫队中嫌疑最大的就是无伤收容特异，据说能与特异交流的虞露白。 这种自找麻烦的蠢事可干不得，顶多给「迷雾」留一丝精神力，等过段时间，让他自己来找。 虞露白正思索着后续，唐晓森肖路野二人已经把船长室的老船长等人搬到了甲板上。 至此，所有人齐聚甲板，在场人中，唐晓森肖路野二人重伤，其余人毫发无损。 做完这一切，撑着二人一口气终于散去，勉力支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倒下。 少女走近一看，发现在剧烈运动之下，被喷雾薄膜包裹住的伤口不知何时早已撕裂，鲜血淌了满身。 浓重的血腥味飘荡在鼻尖，虞露白忍不住皱眉在鼻尖挥了挥手，试图挥散难闻的气味，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只能一脸黑沉地掏出喷雾给二人撕裂严重的伤口喷了几下。 随后嫌弃地坐远了些，生怕再被血腥味熏到。 太阳逐渐西沉，日光被暮色吞没，月亮自海平线下升起，清冷如何的月华洒落平静的海面，一尾游鱼跃出，溅落漫天水花。 然而无论是日光还是月色，都无法穿透浓厚的迷雾。 迷雾之中，光线暗沉，黑夜与白天的区别也只是光线更暗，在室外也需要打灯。 海风渐渐大了，温度慢慢下降。 虞露白穿着自动调温作战服倒是没觉得冷，反而是衣服在战斗中被撕的破破烂烂也来不及换的唐晓森肖路野二人被硬生生冻醒了。 见他们昏迷前是什么模样，现在也是什么模样，唐晓森中就有数了。 估计是少女嫌弃他们身上血呼啦的，根本懒得管……哦不，好歹还处理了下伤口。 或许是被无视惯了，唐晓森见状居然还有些感动，只是面上依然一副淡定的模样。 拿出新的作战服换好，目光扫视一圈，发现甲板上清醒的只有她和虞露白，肖路野处于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双眼朦胧，脸颊通红。 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熟练地拿出药喂下，特效药见效很快，没多久肖路野身上的温度就降下，人也逐渐清醒。 两位队长互相交换了下信息，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至今没人苏醒。 也就代表着，整条货轮上，除了他们三人外，其余人都还在幻境中，他们至少要分出一人照看他们，另外二人则负责清除货轮中隐蔽的变异体们。 分组情况不言而喻，作为唯一一位独身却不会被袭击的存在，虞露白当仁不让地留守甲板，负责为昏迷者输营养液，防止他们因长久未进食而损坏身体。 能偷懒，虞露白乐的不动，目送着二位仿佛把睡眠也进化掉的狠人离去的背影，眼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敬佩。 ——她可受不了，吹了一天海风累死了。 于是折叠床重出江湖。 没错，就是「魔窟」中出场过的那张。 却没想到，好好睡个觉都能被人吵醒…… 第128章 「迷雾」(十九) 第二个醒来的人出乎意料，居然是年老体弱的老船长。 当他捂着额头从甲板上爬起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折叠床上安睡的少女身上。 夜色四合，迷雾弥漫着目之所及的所有海面，唯有货轮成为迷雾中的一片净土，甲板四角各点起一盏灯，因为感应到少女正处于睡眠而呈现出一种晦涩的昏黄。 在感应到他的苏醒后灯光变亮，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周身小半范围。 常年与这片迷雾打交道的老船长很快就恢复了理智，混沌的大脑逐渐返回清明，不自觉地分析起目前的情况，并很快得出了结论。 看来是有人把他们统一搬到了甲板上，至于原因，他猜测有二种，一是出于必须二人同行的禁令，二也是为了方便照顾。 虽然照顾他们的那个人已经自顾自睡着了…… 虽然昏迷了许久，然而在幻境中消耗的精神却无法通过肉体的昏睡补足，因此抽痛的额角和空荡荡的胃袋提醒他，此刻最需要的是进食和休息。 拿起手边的营养液一口灌下，老船长拧起的眉心终于稍稍放松，疲乏的身体在营养液的滋养下很快恢复了活力，唯有额头的疼痛提醒着他身上的负面状态。 何况此时除了继续睡觉也没别的事好做，毕竟场内唯二清醒的人睡得可香。 安抚好自己，老船长长长叹了口气，躺回到冰冷坚硬的甲板上，一边还在心中吐槽：这群特卫队一看就不会照顾人，把他一个老家伙放在甲板上，也不说给垫点、盖点什么…… 想着想着，思绪转了个弯，回到事件本身。 迷雾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从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实习水手，跟在师傅身边学习，到现在自己也能独当一面，成为掌舵一整条货轮的船长。 人们对他的称呼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变化，从“小x”到如今的“x船长”。 可以说他与货轮、海洋打交道的时间要比家人、朋友更多，而其中至少三分之一都在面对这片迷雾。 穿梭迷雾几十年，老船长自认对他的了解十分深刻，自己也总结出一套完美通关的攻略。 先前根据这份攻略，别的不说，至少活着出去没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迷雾」虽然喜怒无常，时常卷起狂风巨浪，试图吞噬货轮，然而对于行走海洋的老船长来说，海上的天灾才更好应对。 难的是那些悄无声息潜藏在货轮上的变异体们。 它们终年吃着同伴们变异难吃的肉，经过人类就成为了它们难得的美食。 幸好，暴戾的「迷雾」拥有非凡掌控欲，所有身处迷雾中的生物都要根据他定下的规则行事，违反者死，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违背。 看似死局，实则留了条生路。 某种程度上来说，「迷雾」还是个蛮善良的特异吧？ 然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幻境，直觉告诉老船长，问题就出在这群特卫队身上。 至于真正导致目前境况的人是谁及其原因……尚需要调查。 老船长舒了口气，意识即将陷入黑甜梦乡的前一秒，一个巨响猛地将他从混沌中拉回。 受惊地坐起身，发现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位打着“照顾”旗号睡得可香的少女。 没错，虞露白被白惨惨的灯光照醒了。 睡前偷懒没戴眼罩的虞露白：…… 不开心，十分不开心-`д′- 起床气很大的少女冷着张脸，漂亮的眼眸中所蕴含的春水被眼底的冰冷打破，通过腮边绷紧的脸颊肉可以看出此刻她的心情并不十分美妙。 只见她直勾勾地瞪着上方的灯泡，似乎在试图用意念摧毁灯泡。 莫名的，老船长想起家中年岁尚幼的小孙女，两人孩子气的表情如出一辙，看着虞露白的目光忍不住变得柔和慈祥。 虞露白敏锐转头，正好对上老船长来不及收回的慈母笑，吓的打了个激灵，困意消解大半，并且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用如此恶心的目光看她？？？ 这一小插曲叫她心底满满的愤怒都散去不少，原本打算着找人算账的念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过—— 该发脾气还是要发！ 正准备质问，谁知老船长已经熟练地顺毛：“抱歉，是我醒的不是时候，吵醒你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表情恳切言辞诚恳地道歉，哪怕虞露白脾气再坏也不好表现出来了。 一口恶气憋在喉咙中不上不下，憋的她脸颊微微泛红起来。 看着这副和小孙女一模一样的表情，老船长笑得更慈祥了。 虞露白见状，脸颊一鼓，气呼呼地缩回被子里。 本来空间器中还有被子的，现在……冻着吧死老头！ 本以为被吵醒一次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下半夜就没睡多少时间，陆续有人醒来，吵的她几乎是刚闭眼就被吵醒。 苏醒后的人群就算精神疲惫也忍不住悉悉索索地交流起来，人一多，小声说话也被聚集成闹人的嗡嗡声。 虞露白冷着脸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03：12，还有不到2小时日出…… 睡睡睡，睡个x！ 教养良好的少女难得骂了句脏话，烦躁地爬起来，恶狠狠地扫视一圈人群，然而不具杀伤力的视线根本无法对人群造成伤害。 最后，虞露白放弃挣扎，木着脸打开了手环。 下一秒，半空中投放出一道蓝盈盈的屏幕，空气中响起了激烈的乐声。 综艺开播！ —— 当第二日清晨的太阳从海平面下升起，耀眼的日光铺满海面，将海面都染成绚丽的金色。 通了个半宵的虞露白脸上挂着巨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仿佛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x僧，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要死不死的颓丧，简称——活人微死！ 在她的身边，聚拢着一群与她表情如出一辙的人，都是半夜苏醒，忙着讨论，然后不知不觉就被综艺吸引的追剧人，其中有特卫队也有水手。 昨晚唯一睡得好的，估计只有老船长。 凭借着强大的抗干扰能力，老船长如同老僧入定般，打着声音巨大的呼噜安眠。 只能说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心怀恶意，暗戳戳想要报复的虞露白：……不是都说老人睡眠轻吗？ 等唐晓森肖路野带着满身疲惫、迎着朝阳归来时，看到的就是精神饱满的老船长，以及一批宛如丧尸的人…… “发生什么了？” 秦恪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她是因为追剧，只能支支吾吾地试图伪装成讨论应付过去。 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他们的状况并无危险，心下一安，也就懒得再追根究底，话题一转问起别的事来：“还有谁没醒的？” 秦恪立马进入专业状态——昨晚追综艺的同时也没忘观察情况——稍加思考就回答：“目前还有6人未醒，其中4人水手，还有2人是队友。” “是谁？” 这话问的当然不会是水手。 好在秦恪与她共事多年，默契是有的：“丽泽·怀特和马楼。” 唐晓森记忆中浮现出二人模糊的身影：“新人？” 秦恪点头：“没错，他们都是上个月刚加入特卫队的。” “正好，”唐晓森唇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刚抓到一只变异体，也许帮得上忙。” 第129章 「迷雾」(二十) 唐晓森抓到的变异体，从外表上看是一只平平无奇的螺类，因为长久遭受核辐射，躯体早已面目全非。 无论是从壳下延展出地无法收回的十来条细长触须，还是遍布密密麻麻肉瘤与寄生体的壳，无一不在彰显着这只生物早就变成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只有肉瘤残余的间隙中隐约闪过的那抹绚丽色彩才能依稀窥见曾经的它是多么美丽，是蓝星倾尽所有审美缔造的鬼斧神工。 这只螺战力不强，甚至可以说的上弱，然而却出奇地阻拦二人许久。 原因无他—— 虞露白能感受到这只变异体身上活跃的精神力波动，除去熟悉的精神力外，还夹杂着一丝陌生而微弱的气息。 【它要诞生自我意识了。】 虞露白冷静地说，缠绕在手腕上的精神触须很快给了她回应：【嗯。】 蓝星之上，人类是最有可能率先拥有精神力的生物，事实也确实如此，人类科学家已经能初步认识了精神力——至于更深的，虞露白也不确定——而且她在某些人身上也曾模糊地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波动。 代表他们身上已经具备产生精神力的初步条件，这些人要么是心智坚定之辈，要么是智商奇高之人，至于何时才会修炼出精神力，还要看个人的天赋。 为何说蓝星上人类最有可能拥有精神力？ 因为拥有精神力的一个大前提是——“自我意识”，或者是“人性”。 所谓“自我意识”，即对自己身心状态的认知、体验和愿望，通俗点来说就是知道自己是谁，明白自己的状态并且学会思考。 这一前提pass掉了蓝星上百分之八十的生物，因为它们没有自我认知、不会思考，本能支配躯体活动，包括进食、繁衍、生理需求。 除非哪日它们进化到和人类同等水平的智能，否则根本无法通过自身努力修炼出精神力。 划重点——“自身努力”。 这只变异海螺无疑十分幸运，万里挑一都不止的幸运，因为在被迷雾笼罩的茫茫海域中，万千受「迷雾」精神力恩泽的海洋生物里，它或许是有且仅有的存在。 通过「迷雾」溢散的微弱精神力，经年累月之下，居然诞生了一丝自我意识，完成了产生精神力的大前提，同时又万分幸运得或许是只坚韧不拔的海螺亦或是非常聪明，也可能是身体恰好变异到适合容纳精神力，叫它初步具备了产生精神力的条件。 没错，虽然非常微弱，这只变异海螺确实修炼出一丝属于自己的精神力。 虞露白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啧啧摇头。 一群人、蓝星上整整20亿的人类，居然都输给了一只海螺！ 完全无视了变异海螺产生精神力的前提是常年沐浴在「迷雾」的精神力之下。 也许是因为受到「迷雾」的影响，变异海螺的精神力能力偏向幻境与催眠。 它就是凭借此，在自身战斗力低微的情况下困住二人将近半小时并且差点将他们吞吃入腹。 堂堂二位正队长差点在只小怪身上翻车，说出去真是有够讽刺的。 若非变异海螺精神力不高，而且受限于自身眼见，缔造出的幻境是灰沉沉的海底和雾蒙蒙的海面，二人也许还没那么快脱离。 不过正是因此，倒叫唐晓森从变异海螺身上看到了另一种用法——昏迷者陷入幻境，变异海螺的能力同样是幻境，那么二者是否可以以毒攻毒？ 肖路野没有反对这个冒险的方法，某种程度上二者是同样的人：不甘平庸，讨厌一成不变，大胆，激进，同时也极致冷静。 二人一合谋，当即带着反抗无能的变异海螺回到甲板，得到只有二人仍在昏迷的信息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同时，心底逐渐涌起一股不满——人家没受过训练的水手都醒了，俩特卫队员还没醒！等醒了全都给她加练！ 在场的所有队员们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心底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群人和一只变异海螺经过漫长而艰难的沟通之后，双方终于理解的对方的意思，在强大武力的威胁之下（其实是「迷雾」的暗示），变异海螺展开了无形的精神力。 那呈现出绚烂橙红色的精神触须脆而细，将断未断，战战兢兢地从虞露白身前小心飘过，如雾气般融入昏迷者的身体。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漫长的等待让大家陷入难言的焦躁中，即便是相识不久的水手们也一同专注地盯着昏睡的二人。 这就显得无所事事、事不关己的虞露白十分显眼。 特卫队的人自然知道少女的尿性，因为年长于她，大多将她看做家中小辈，自带滤镜，做什么都只会觉得她可怜可爱。 水手们也因为不甚相识，不好直言，只能背后嘀咕两句，然后在老船长的瞪视下悻悻闭嘴。 这一切都被虞露白看在眼里。 人类看不到的视角，在「迷雾」蓝紫色的精神力笼罩之下，一层薄薄的青绿色精神力自甲板蔓延，覆盖住整条货轮，谨慎地并未触碰迷雾。 虞露白的精神力化作她的眼睛，无声监视着货轮，一切生命和变化都逃不开她的双眼。 这一切早在苏醒的那一刻就完成了，是监视，是谨慎，同时也是震慑。 震慑那些不知死活的变异体们——有位精神力强大到足以匹敌你们“主人”的存在正在靠近，老老实实别来招惹！ 常年生活在高压统治之下的变异体们遵循着最基本的自然规则，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出生后父母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招惹远强大与自己的敌人，将对于强者的恐惧刻入基因中。 又等了片刻，终于在人群越来越焦躁的时候，他们有了动静。 丽泽眼睫一颤，下一秒，眼皮缓缓张开，那双尚且带着朦胧倦意的蓝色双瞳便这样暴露在晦暗的天光之下。 她缓缓坐起身，环视周围一圈人惊喜的目光，脑袋尚且处于迷糊状态，揉了揉抽痛的额角，有些无奈：“发生了什么事？” 与她关系最好的张莉莉丝立马凑上去，咸猪手给她摸了个遍，边摸边问：“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丽泽习以为常地拍开她的咸猪手，揉了揉空荡荡的胃部，吐出两个字：“饿了。” 张莉莉丝忙殷勤地掏出营养液递到她嘴边，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快喝吧，都给你备着呢。” 填饱了肚子，众人才问起丽泽幻境中的事。 丽泽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开口缓缓诉说起来。 她的幻境是人口庞大的海滨城市，她在里面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重复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拿着堪堪温饱的工资，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机械性劳动。 然而平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一个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写字楼。 事件蔓延得十分迅速，迅速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世界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与血色之中。 她被人群裹挟着逃跑，最后藏身在厨房柜子中才逃过一劫。 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只听到外面传来可怖的嘶吼，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偶尔经过厨房，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她看见了那些狰狞的怪物。 他们拥有人类的面孔，只是青白的肤色、僵硬的肢体以及掀起嘴唇的獠牙无一不在表示他们已经是种和人类无关的生物了。 失去记忆的丽泽被吓的脸色苍白，腿软的几乎站不住，然而属于特卫队员的本能却在呼唤着她向前。 终于，屈从直觉召唤的丽泽迈出了离开厨房的第一步。 第130章 「迷雾」(二十一) 外面的世界，俨然一幅末日情景。 街道上空无一人，车辆撞在围栏上，变成一堆废铁，火光依旧熊熊燃烧，透过碎裂的车窗，隐约可见驾驶座上维持着绝望惊恐表情的焦黑人体，副驾车门离奇消失，应当是有人逃了出去。 地面、墙壁上到处是喷溅的血液，尚未干的时候便立马溅上第二次，一层叠一层，才变成了如今这副发黑干硬的模样。 绕过这台被烧的几乎只剩下个铁架子的车，丽泽在车后不远处看见了足以叫她产生终生阴影的场景。 一具人骨破碎地散落在地，骨头上遍布齿痕，有蛆虫从骨骼间残余的碎肉中爬行扭动，尚未靠近，迎面而来的腐臭便生生钉住了她的脚步。 丽泽捂住鼻子，恶心地干呕，除此之外，心中居然并未有恐惧和慌乱。 就好像，她曾无数次看到过同类如此的死状。 可她明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父母恩爱，家庭和睦，毕业后按部就班地在家附近找了工作，目前正在被催婚中。 等等——！ 丽泽突然抓住了异常点——事发至今，她居然从未想过联系自己的家人，出了写字楼想的也不是回家看看，而是先寻找人类聚居地…… 明明记忆中父母对她很好，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她了，为什么她却从未担忧过父母的状况？难不成她就是这样冷血的家伙？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丽泽摁住抽痛的额角，脑袋里似乎有把尖刀，捅进去还不够，变本加厉地搅动着，让她的头颅疼痛到似乎都不属于自己，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帧帧画面。 丽泽凝神，试图看清画面的内容，却因为速度太快只捕捉到模糊的色块。 似乎是个房间，充斥着冷冰冰的白色灯光，前方那团黑乎乎的应该是个人，站在一大块纯白色块前…… 还有一群人整齐地站在一团卧地的银色色块前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什么？脑中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可偏偏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给她一种预感——这是她的记忆，真正的记忆。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之下，丽泽眼前一黑，昏倒在大街上。 等她再次苏醒之时，耳边听到了“嗬嗬”的嘶吼，一睁眼，视线被一张青白可怖的面孔占满，二者之间的距离近到她甚至可以看清对方齿缝间的血色与碎肉。 丽泽一惊，却本能地闭上了嘴，硬生生把即将突破喉咙的尖叫咽了回去，并放缓了呼吸，做出一副还没醒的模样。 果然，眼部覆盖着一层灰白眼翳的丧尸视觉几乎为零，根本没有发现她已经苏醒。 然而它好像保持着嗅觉，因为它一直做出一种在丽泽上方嗅闻的姿态，似乎在判断这团肉新不新鲜。 至于听觉……目光扫过对方变大不少的耳朵，合理怀疑丧尸不仅没有失去听觉，甚至听觉还有可能得到了加强。 思考的短短几秒内，丧尸似乎已经判断完毕，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下咬。 下一秒，后脑勺突遭重击，力度大到后脑勺都凹陷下一块，露出底下红的血，白的…… 丽泽不知何时捡起了不远处的钢管，找准时机彻底结束了这只丧尸的生命。 但也是这点动静，吸引来不少因为烈日而躲避到街区房子中的丧尸。 街道霎时间被唤醒，两侧房子中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吼，伴随着悉悉索索的杂乱脚步，街道如同打开了开关的机器，身为零件的丧尸高速运转起来。 这里不能待了！ 丽泽意识到这点后，贴着道路上乱停的车子，避开碎石和一切踩到后会发出声音的东西，悄咪咪离开了这片街区。 多亏了脚上这双鞋子——靴子外形，却神奇地并不笨重挤脚，不知是何种材质的鞋底，不仅柔软舒适，鞋底踩到地上仿佛自带静音，又轻巧又灵便。 决定了，等下多零元购几双同个牌子的！ 丽泽在充满着丧尸的城市中如鱼得水，白日趁着大太阳丧尸不爱出门的时间出来觅食搜集物资，夜晚找个房门完好的房子锁紧门，伴随着丧尸兴奋的吼叫入睡。 不知道在城市中飘荡了多少时间，丽泽的外形不可抑制地变得越来越废土风，身上的衣服被风沙侵扰，唯有脚上的靴子干净如初。 她不曾找到人类活动的痕迹，仿佛一夕之间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也回家看过，却发现家里干干净净，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液——这样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在末世中相当于乌托邦，然而这座沦陷之城中，到处是这样的房子。 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是谁会抛下这样干净的甚至会被人怀疑是陷阱的房子离开？ 那一瞬间，一个词从心底倏的划过—— “格式化”。 没错，这些房子的主人，包括她所谓的“父母”都如同游戏中的npc，因为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而被程序格式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中。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丽泽展开思绪，深入思考：已知，整座城市的人类有2种结局，要么变成丧尸，要么被“格式化”，那么跳出这2种可能的她则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维持着人类的外形，不曾失去人类的理智……假如把这场末日看作是一场游戏的话，绝对特殊的她应对着noc之外的另一种身份——玩家。 那么脑海中被生硬灌入的记忆和种种违和感便都有了解释。 她是丽泽，却不是这座城市中的丽泽。 那么她该如何离开这里？介于被灌输的记忆中，从小到大都是有关这座城市的记忆，那么离开这座城市是否就代表着离开“游戏”？ 脑中产生了离开城市的念头之后，一切便茅塞顿开，宛如打破了什么屏障，伴随着一个清脆的裂响，滞涩的大脑终于恢复了应有的速度。 拿出那张地图，丽泽计算着离开城市的路线。 她发现自己目前位于城市西南方，距离西方出城口大约30公里，往东走200公里则是一片狭长的海岸线，众多港口林立，至于南北两个出城口距离她此时的位置分别有70公里和120公里。 丽泽决定沿着当前方向往西走，试试看能否从西方出城口离开。 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她的计划。 位于沿海的城市进入台风季，特大台风席卷城市，带来了狂风与暴雨，暴雨过后，城市却并未恢复宁静。 ——海啸来了。 亲眼所见十来米高的巨浪扑上岸来，高楼瞬间倾斜倒坍，巨浪吞没了一切，整座城市陷入一片茫茫海水中。 万幸丽泽跑上一栋百米高楼，躲在顶层天台才不曾被海水卷走。 然而暴雨的侵袭却让她陷入了感冒的debuff。 喉咙肿胀疼痛、咳嗽、流鼻涕和持续的低烧让她的状态越来越差，哪怕吃了药也没有好转。 更可怕的是，她在大楼里听到了丧尸的吼叫。 成群结队，乌泱泱地游荡在比海面更高一层楼的地方，粗略看去，至少有几十只。 生病、缺衣少食，现在又遇上了丧尸…… 感觉这个“游戏”在针对“玩家”啊…… 丽泽混乱地思考着，张开双手拥抱天空，下一秒，从天台坠落。 第131章 「迷雾」(二十二) 海啸是变异海螺精神力的具象化，它无法真身进入“主人”构造的幻境中，只能以此迂回的方式，试图打破幻境。 阴差阳错之下，丽泽从楼顶一跃而下，当海水逐渐充斥鼻腔，视线再看不到头顶模糊而阴沉的天空，当她彻底失去意识后，幻境彻底破碎。 无形的精神波以她为圆心向外扩散，变异海螺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汲取属于“主人”的馈赠，而其他人并非毫无益处，困顿滞涩的大脑瞬间清明，精神上的负面状态一扫而空。 虞露白似有所感，抬头往人群中心瞥了一眼，这点儿精神力对她自然没多大用处，如此微薄的精神力甚至比不上「迷雾」寄生于手腕上的一抹精神触须。 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苏醒的丽泽身上，没人发现少女的目光。 唐晓森心情轻松许多。 丽泽的苏醒，至少证明她的方法有用，变异海螺确实能运用在幻境方面的攻击。 虽然不确定对方到底是特异造物还是海洋生物变异体，直觉告诉她——这只变异海螺或许会给人类带来新的思路。 马楼在十来分钟后苏醒，睁眼那刻，身上浮现出不少伤口，手臂上、小腿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位于左侧脸颊上的大片擦伤，几乎布满整张左脸。 幻境中所受的伤在出幻境时会具象化在躯体之上，若非变异海螺及时出手，想必马楼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的幻境内容和其他人大同小异——没有变异生物，没有特异，纯粹的荒岛求生，只是岛上遍布雨林，其中毒瘴弥漫，潮湿的泥土中潜藏着剧毒的虫子和难以察觉的毒蛇。 甚至那里的植物都带着剧毒，叶片稍微划破皮肤，不出一小时就会陷入难以动弹的境地。 他只能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艰难求生，依靠自制的鱼叉和钓竿在海洋中获取食物，只是缺水依然让他的状态急剧下降。 初期依靠自己的尿液，后来使用海洋垃圾制造了简易的蒸发装置勉强苟活下来。 只是后来，雨林中饥饿的毒虫野兽似乎发现了他这块美味的小蛋糕，每个深夜趁着他熟睡时前来偷袭，有时单枪匹马，有时成群结队。 而海洋中，哪怕是浅海也依稀可见危险的鱼鳍划破海面，再往更深一点儿的地方——足以淹没到头顶的海洋中，更多而且更大的鱼鳍彰显着其危险性。 记不清自己在无人的荒岛上和野兽鲨鱼对抗了多久，一个人的时光几乎把时间都遗忘了，直到突然出现在海岛中心的火山爆发，成群的野兽毒虫涌入大海，然后被虎视眈眈的鲨鱼们撕碎吞噬。 而他，在绝望中躺在沙滩上，看着头顶一成不变的广阔天空，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炽热的岩浆慢慢靠近，先一步到来的高温灼烧得皮肤微微刺痛，他眼睁睁看着滚滚而来的赤红岩浆，内心一片平静，既不逃离，也毫不反抗。 当身体在剧痛中被岩浆彻底吞噬，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然而马楼的心底并无庆幸，出现在心中的情绪确实——啊，还没结束啊…… 被负面情绪吞噬的马楼躺回到甲板上，安详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蒲扇般的巴掌扇得他眼冒星光。 厌食情绪尚未消退，愤怒却已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大比兜扇出来。 睁眼瞪去，却对上肖路野严厉的目光，视线一转，又看到尚未放下的巴掌，怒火刚刚升起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马楼像是卡住的机器，支支吾吾，眼神游移：“啊……肖、肖队……我，不是，我没有……” 肖路野：“装什么死相，给老子爬起来！” 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马楼立马跳了起来，身姿笔挺地立正，声音坚定有力：“是！” 肖路野又狠狠地训了他一顿，才和唐晓森并两位副队长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四人首先就变异海螺去留的问题做了一番讨论，最后一致决定带上它，毕竟又听话又有用，无论是后续加入战斗还是用作研究都十分有用。 “不觉得很残忍吗？”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虞露白冷不丁开口。 “什么？”秦恪没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反问一句，“什么残忍？” 反而是唐晓森，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沉重的决绝，宛如暴雨前的天空，晦涩阴沉，态度却十分坚决：“为了全人类。” 虞露白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讽刺地嗤笑一声就往船舱中走。 唐晓森拧眉抿唇，脸色有些苍白，肖路野像是明白了什么，叹息着拍拍她的肩膀，一分队的副队长敛眉垂眸盯着脚尖，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唯有秦恪一下看看这个，一下看看少女远去的背影，憨里憨气地发出灵魂疑问：“发生了啥啊？” 气的一分队副队长在身后疯狂拧他的腰间肉。 【人类真是一种自私的生物……】意识中，属于「迷雾」的嘶哑嗓音轻轻叹息着，声音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与戏谑。 虞露白冷笑：【别幸灾乐祸，你以为他们就不会这么对特异吗？】 想起方才唐晓森虽然愧疚却坚决的态度，少女的脸色愈发阴沉。 “不会觉得很残忍吗”——不觉得这样把其他生物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并且当成实验材料很残忍吗？你们人类不是一直自诩大爱无疆？ “为了全人类”——为了全人类，没什么不可以牺牲的，包括她微不足道的善良与心软。 虞露白知道自己太过心急，这话一问出来难免引起唐晓森的警惕，甚至在聪明人眼里——特别是也许心中早有怀疑的唐晓森眼里，绝对会加重她的怀疑防备。 双方都清楚，唐晓森没动手，只是因为虞露白还没有触及人类利益。 可她就是忍不住，看不惯一边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一边又干着侵犯其他生物生存利益以满足自身发展的事，如此可笑，如此虚伪！ 唐晓森的态度至少代表了官方的主流态度，对异类，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或许可以和平相处，然而双方都清楚，彼此之间的平衡岌岌可危，所谓和平，只是一根悬在草叶上的蛛丝。 草叶易断，蛛丝更加。 数不清的人类直接或间接死于特异之手，而暗处滋生的恶念与贪婪更是驱使着人类将特异送入实验室。 无论双方都原因是什么，仇恨已然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彼此心底。 人类与特异之间，几乎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少女静静地垂下眼睫，听着脑中「迷雾」越发激烈的声音。 【虚伪的人类，他们竟敢——】「迷雾」怒吼着，却因为身体被封印在迷雾深处无法逃离而显得像是无能狂怒，显然，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声音充满杀意，【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人类！把船上的人通通弄死！】 【就我一个人活着出去太显眼了，】虞露白冷静地否决，【而且我不记路，也不会开船。】 【那就留一个，那个老头，他是开船的。】「迷雾」像是想到什么很让人开心的事，桀桀笑起来，【其他人都杀掉，喂我的小宠物们。】 虞露白嘲讽：【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好端端待在着是因为他们奈何不了你，还是腾不出手收拾你？】 【只不过是因为你从未伤过平民的性命，收容你不值当罢了。】 「迷雾」短暂地沉默一瞬，胸腔中被越来越高涨的怒火充斥着，正当他想要咆哮尖叫的上一秒，被少女冷淡的声音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狗叫就给我滚。】 冷冷的一句话，瞬间让他偃旗息鼓。 「迷雾」委屈：【我不吵了……】 第132章 「迷雾」(二十三) 短暂交锋之后，特卫队中的气氛好似完全不受影响，甚至因为最后二人的苏醒，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众人也不再拘着，经历过生死之后，原本客套的特卫队与水手之间熟悉许多，竟也能同进同出，不少人还交到了新朋友。 那场机锋像是根本没发生过，唐晓森依然乐衷于管着虞露白，定时定点喊着她睡觉吃饭，哪怕知道她孤身一人也不会有危险，却仍然坚持不落单原则。 虞露白好似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做出一副不耐烦受管的模样，偶尔不轻不重地刺两句。 双方心照不宣地略过那场不愉快的交谈，就连似乎察觉到什么的二位副队长也假装无事发生。 幻境过后，货轮上的所有人都开始防备紧张起来，特别是老船长。 行船多年，他与「迷雾」打过数不清次数的交道，还是头一次碰上如此意外反常的事情，心中对接下来的情况完全没底，只是不愿打扰特卫队与水手之间和谐氛围，假作不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一切都一帆风顺，没有袭击，没有幻境，甚至连迷雾中的风也如同有了意识，送着他们往迷雾中心走。 他自然不知道这一切是「迷雾」在背后大开方便之门。 因为虞露白同他说好了，接下来他不作妖，顺利送他们往迷雾中心——也就是「迷雾」本体寄存的地方去，她会尝试着为他疏导。 尽力、不，一定会疏导到至少肉身能自由活动的程度，到时候再由「迷雾」决定是否要离开。 当然这个离开并不是立马和她一起离开，而是再过一段时间，最少等她回到中洲时再离开，毕竟「迷雾」的身体非常小巧轻盈，又有精神力，想必避开城市中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找到她家也并不难。 把他一路上会碰到的麻烦都一一表明，包括但不限于摄像头、人类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精神力探测技术，甚至是他可能会迷路这个问题都得到解决。 二人商量完毕后，货轮一路平安无事地驶入迷雾深处。 在进入迷雾中心的前一晚，老船长再次开启广播：“都注意，预计明天早晨8点左右会进入迷雾中心，在里面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所有人都不要试图触碰迷雾，待在货轮范围内！” 虞露白听了一嘴，大概猜到或许迷雾中心存在某种超出常理的景象，思及迷雾主人就在身边，当下发问：【里面有什么？】 【宫殿。】嘶哑的男声回答，【还有许多变异的巨兽。】 他像是潜藏着某种恶趣味的期待似的，带着微微的笑意卖关子道：【等你见了就知道。】 虞露白轻嗤，不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睡觉。 明早8点前就要起床，今晚可得抓紧睡觉。 女生房间这边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静中，只有不知是谁的翻身声音，很快，就连这点悉悉索索的动静也消失了。 次日，虞露白起了个大早——唐晓森终于有借口叫她早起，7点就硬生生掀了她的被子，魔音贯耳般催她起床。 虞露白：合理怀疑是在记仇！ 至于什么仇……二人的摩擦矛盾多的数不清，她可以保证，唐晓森也看她不爽许久了！ 幸好昨晚睡得早，虞露白被叫醒时虽有起床气，却不至于昏沉，木着张病弱清冷的脸蛋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这是大脑在启动中。 显然，唐晓森也清楚，并不催促，扔下一句：“快八点了，赶紧收拾收拾。” 几分钟后，虞露白大脑启动成功，呆滞困顿的眼睛恢复神采，扫了眼时间，下一秒，咬牙切齿：“唐晓森——！！！” 果然，过度夸大时间是每个叫人起床的家伙都会做的事！ 半个小时后，虞露白收拾齐整，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时，时间刚刚走过7点过半。 此时甲板上已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基本上是特卫队员，仅有的几位水手还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对迷雾怀抱一份好奇。 老船长不愧是此世最了解迷雾的存在，他说8点左右到，那就是8点到。 不知是谁定好的闹钟响了，象征着时间接近8点，也代表着货轮即将驶入迷雾中心区域。 迷雾中心的可见度比其他区域更低，远远望去，仿佛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货轮驶入时，如同被浓重沉郁的夜色笼罩。 尚且微弱的天光被彻底阻挡，真正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哪怕在甲板上也不例外。 然而老船长却并未打开甲板上的灯。 正当有人疑惑时，眼前看到的景象却叫所有人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不远处的海平面上，一缕盈盈微光如太阳般慢慢升起。 随着货轮的驶近，眼前的光芒便越来越盛，到最后，几乎发展到刺眼的程度。 有人被刺激的眼泪直流，戴上战术眼镜后情况才有所好转。 有了「迷雾」的提醒，虞露白早早戴上了眼镜，透过一层薄薄的灰色镜片，视线也仿佛被增添了一个雾化的滤镜。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恢宏的宫殿，所有人看到这座宫殿的第一眼，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一定是——“厚重”。 充满着文化与历史底蕴的厚重，这在天灾纪元中人类文明几乎断代的蓝星是如此动人心弦，哪怕宫殿本身并不属于蓝星历史上任何流派的建筑。 人群眼底浮现出好奇与贪婪的下一秒，却看到了围绕在宫殿四周、如同石雕般陷入沉睡的巨大怪物。 一只巨大的、体型超过宫殿的变异章鱼张开触手，花瓣般将整座宫殿包拢其中，还有守卫在一旁的巨大海怪，拥有龟背、蛇头、长颈、短短的球状尾巴以及恐龙般的四肢。 更有其他叫不上名字，也无法判断原型的变异体…… 它们是如此庞大怪异，又在宫殿散发出来强光之下显出几分别样的瑰丽，却带给众人远超宫殿的存在感与压迫感。 “这到底是什么……”迷雾中，不知是谁呢喃出声。 两位队长以其超凡的反应力，在所有人都没回神的时候，一前一后跑去船长室找老船长。 “船长，宫殿里的情况你们清楚吗？” 老船长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劝道：“别想了，我是不可能用一船人的性命打赌的。” “船长，这对我们非常重要，请正面回答！”肖路野的语气忍不住严厉起来。 老船长沉默不语，无声拒绝着。 见气氛有些凝重，一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哈哈地打着圆场：“别这么严肃嘛，大家有话好好说。” 谁知双方谁也没给他面子，互不相让，倒让中年男人一时有些讪讪，心中有些叫苦。 早知道不申请随船出差了，本想在特卫队那里留个好印象，没想到不管是这两个队长还是船长都不是什么好性的人，让他看上去像个和稀泥的老油条。 心里带着气，中年男人老实地缩到一边闭嘴了。 这时，老船长身边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看上去资历就很老的老人点起一支烟——他是和老船长同期的大副，在货轮上的地位威信仅次于老船长。 烟雾缭绕之中，老人的面容若隐若现，带着难以形容的凝重。 随着他的叙述，当年的真相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 第133章 「迷雾」(二十四) 「迷雾」出现的时间约莫在一百三十年前，那时的老船长还不是“老船长”，而是被人叫做“小布朗”，是个刚刚上船的实习水手，跟着师傅后面打杂跑腿。 当时船上还有不少同期的实习水手，各自跟着师傅，因为日子过得辛苦，食物链底层的实习水手们难免抱团，发展出不少小团体。 小布朗和好友因为身材瘦弱，自然而然成为了其他小团体出气的对象，没少被欺负霸凌，诋毁嘲讽都是有的，甚至偶尔还伴随着拳脚相加。 二人不能拿这些事去打扰师傅，受欺负了也只能忍下来，久而久之，愈发沉默，在船上也如同隐形人般失去了存在感。 货轮驶入迷雾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海上起雾，大海行船，碰上什么奇怪极端的天气都有，船员们见怪不怪，还把甲板上看到迷雾惊奇怪叫的实习水手们大骂一顿。 然而行驶一天一夜，迷雾仍然弥漫，而且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员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有脾气暴躁的船员冲上船长室质问，却暴露出一个惊天噩耗——自驶入迷雾中，卫星定位系统已经失效，信号也传不出去。 他们迷路了。 在茫茫大海上迷路，新闻上骇人听闻的报道突然出现在脑中，又回想起自己曾听闻的远比新闻报道上更可怕的传言……经验丰富的船员们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 船员打了个寒颤，身体不可抑制地发抖。 就连稚嫩无知的实习水手也如同被恐怖沉闷的氛围影响，再没人敢搞小动作。 小布朗和好友结结实实地过了段太平日子，心中难掩惊喜。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近乎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货轮又在迷雾中行驶了三日，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走对了方向，往迷雾中心越靠越近。 当眼前出现一缕微光后，所有人都以为出口就在前方，纷纷拥抱哭泣起立。 迷行四日，食水倒是不缺，但是巨大的心理压力依然宛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做出错误决策导致自己威信大幅丢失的船长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模样。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叫他们十分失望。 一道强盛到刺目的光芒笼罩住整条货轮，刺得他们双目流泪不停，所有人都被这变故逼得双眼紧闭，深怕强光会对自己的视力造成损伤。 还是船长忍着双目的刺痛，大声广播吩咐众人赶紧回船舱。 被强光一时定在原地的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慌乱却有条不紊地回了船舱。 船舱之中，光芒依旧，却比甲板上好了许多，透过圆形的舷窗让室内亮如白昼，强度大概类似于在房间里点了盏功率稍高的灯。 小布朗戴上墨镜，透过舷窗往外看，却发现在强光包围之中，逐渐显露的宏伟宫殿虚影，八道高大而弯曲的石柱如同花瓣般守护着宫殿，石柱之外，还有几道看不清模样的虚影若隐若现。 以他贫瘠的艺术水平，未曾发现宫殿的建筑风格和蓝星历史上的风格相近。 看着巨型宫殿，只觉得又大又壮观，风格别具一格，但又带着奇异而粗犷的美感。 原因无他，宫殿的外形其实更像一座巨大的假山，铁灰色中夹杂着一丝金属质感，在强光反射出更盛的光芒。 嶙峋假山上的一个个石洞则是一扇扇门——虽然上面并没有门的存在，而是黑洞洞的洞口——但是在船员的理解中，这就是一道道通往宫殿内部的入口。 闲来无事就爱看点升级流爽文的小布朗几乎已经可以幻视一系列跳崖后遇到极品传承、危机处绝境逢生并且得到强大功法等一系列爽文套路，激动的双手颤抖。 “哇——”人群的哄闹打破了他的幻想，有人指着白光中的虚影大声惊呼，“这是什么？！” 小布朗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些巨大的虚影居然是巨大的怪物石雕，它们的形象栩栩如生，脸上的表情甚至还维持在十分凶恶的时候，仿佛下一秒就会复生将货轮撕碎。 在那宛如有生命般的注视下，有人瑟瑟发抖，也有人利欲熏心，就连船长室中也发生着这一幕。 “里面一定有宝物！”大副双眼发亮，理智已被贪婪灼烧得一丝不剩，“我们的前途就在其中！” 做出错误领导的船长已然被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再冒险，一个劲儿地摇头反对：“不可以，这趟行船变故太多，我看迷雾不对劲，咱们还是早离开为妙。” 然而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早已被贪心蒙了双眼的大副等人，当然，做出错误领导而导致威信下降的船长也很难再取信于人，没多久他和他的支持者就被大副并一干追随者控制起来，绑在船长室的角落中。 在大副极具煽动性的话语中，货轮上不明真相的船员们兴高采烈地准备着一系列物什，等着在大副的带领下奔向荣华富贵。 至于从始至终没发声的船长，谁在乎呢？ 或许不是没人在意，只是在躁动的狂潮下，有脑子的人都晓得不该泼人冷水，便也按捺下来。 小布朗和好友胆小，是船上难得理智尚存的，看到狂热的人群，心底十分不安。 他们是求稳派，对所谓的宫殿中有大富贵这种说法不屑一顾，哪怕里面真有宝藏，二人也不敢动心思，诡异的迷雾中心更诡异的宫殿，明显就是陷阱。 二人找了个角落龟缩起来，因为平时存在感不高，等人群都进入宫殿中了也没人找他们。 难得自由的二人漫无目的地在船上闲逛，很快就发现了被绑在船长室中的船长等一干人。 着急忙慌地解开绳子，听他们解释完，小布朗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心脏跳的几乎要从嘴里跃出。 船长虽然气大副自作主张不留情面，却也不得不忍着气等他们，很难说心中是否也怀着共同富裕的心思。 小布朗心慌地等待了不久，变故突生！ 包围宫殿的“石柱”在一阵地动天摇中居然缓缓动了起来，扑簌簌落下的石皮后，显露出难以言表的艳丽色彩。 小布朗才发现，所谓的“石柱”居然是一只巨大章鱼的触手！ 那橙红色的触手柔软q弹，却没有人敢小瞧它们的存在，一掌拍下便掀起一阵狂澜，小布朗在船长室几乎站不住身子。 更叫人恐惧的是，环绕在变异章鱼身边那些奇形怪状的石雕居然也动了起来，随着咔擦咔擦的碎裂声响起，“石雕”之下的怪物终于显露的真容。 一只四不像的海怪；一条环形花纹、色彩艳丽的海蛇；一条同样是条形，却拥有一个大头、一张大嘴，嘴里长满锋利尖牙的鱼…… 正当他好奇时，身旁的船长就颤抖着嘴唇说出来答案：“深海龙鱼……” 这种鱼生活在深海，以甲壳类和挠足类为食，是一位凶猛的捕食者，其怪异丑陋的外形，简直不像蓝星母亲能孕育出来的。 说来也要感叹一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剩下的一只是除了四不像海怪之外，全场最大的生物，身上覆盖着一层甲壳，头顶两对触须，腹下密密麻麻一共七对关节肢，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对于这种与螃蟹存在血缘关系的生物，小布朗倒是清楚对方的名字——大王具足虫，又称巨型深海大虱，是一种主要以海洋生物尸体为食的存在，偶尔也会捕食一些行动缓慢的海洋生物。 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家伙的速度或许是短板。 然而速度再短板，当体型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足以弥补。 船长室的几人颤颤巍巍，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生怕外面五只可怕的怪物发现。 船长流着泪崩溃低吼：“他们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 第134章 「迷雾」(二十五) 直至今日，当年闯入宫殿的众人做了什么还是个谜。 跟随大副进入宫殿的一共22人，超过了货轮上四分之三的人口，其中包括水手长、机工长以及大部分高级海员，如今剩在船长室的就只有船长、二副、三副、大管轮、一位水手，还有小布朗和朋友这两个菜鸟。 这个人员配置既幸运也不幸。 存留下来的大部分是高级海员，勉强可以应付货轮航行，缺点是负责杂务的人员大大减少，食物链底端的三位水手估计要跑断腿了。 货轮在巨浪中摇摆，人身处其中，只觉得胃里酸水都要被摇出去了。 小布朗缩在船长室中，胆大地悄悄透过窗户往外看。 只瞧见宫殿那些黑黝黝的出口，有人神色惊惶地奔逃而出，视线触及外面狰狞可怖的海怪时，居然像是完全绝望了般不逃跑也不反抗，下一秒，人就被四不像海怪叼进嘴里，吞吃入腹。 另一个洞口则更为混乱，前方的人看到海怪畏惧停下，后面的人却浑然不知，依然保持着逃跑的速度，等到近前时早已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下饺子似的掉入海洋。 小布朗敏锐地捕捉到熟悉的衣角，纯白的笔挺制服，两肩各一颗闪亮的星星。 那两颗金属制的星星反射出几乎可以灼烧一切的强光，即便是戴着墨镜，也有一瞬间刺痛了小布朗的双眼。 “是彼得……”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船长眼中含着泪水，悲哀哭泣，似怨非怨，“我早说了不要去，不要贪心……” 小布朗一怔，沉默的垂下了眼。 另一边听到船长呢喃的好友嚷嚷出声：“彼得？大副？他、他怎么了？” 他没看见大副落入海中那幕，还以为对方在宫殿中没出来，这会儿看见老船长悲痛的眼泪，也明白或许事情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乐观。 大副，凶多吉少了…… 难言的沉默弥漫着船长室中，翻滚的海浪、嗜血的海怪仿佛在一瞬间都离他们远去了，仿佛此刻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惊魂时刻，而是大副葬礼上的哀悼会。 小布朗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个关头心痛难过是不是有些心大？而且刚刚大副还带人把船长们绑起来，若不是有他们俩，估计第一时间就被海怪们发现了。 对待恶意者居然如此宽容吗？还是说纯正白肤血统的船长居然比他这个四分之三中洲血统的混血更信奉中洲文化中的“人死怨消”？ 小布朗和好友对视一眼，很清楚双方都是如此疑惑的。 船上众人顶着压力和恐惧硬是等待了许久，然而直到宫殿中再无人逃出，浅浅吃了饭前甜点的四只海怪意犹未尽，把注意力放到了货轮上，船长才不得不下令离开。 出人意料的是，明明追的上他们的海怪却偏偏像是被某种神奇地力量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货轮远去。 小布朗回头看去，发现短短的几分钟内海怪们的脸上维持着贪婪嗜血，已然变成了石雕。 对上四不像海怪目眦欲裂、狰狞可怖的面部，小布朗忍不住浑身一颤，再回头时，脸上还残留着畏惧惊恐。 最终货轮成功离开了迷雾范围，信号恢复，船长第一时间联系了中洲海军。 幸存者们心有余悸地瘫坐在椅子上，相视间，纷纷露出了死里逃生的笑容。 可是笑着笑着，眼眶中的泪珠却不受控制地掉下。 比中洲海军先一步到来的是蓝星幸存者联邦总部的武装部队，他们这才发现，出了迷雾，前方百余海里外居然就是联邦总部小岛。 空荡荡的、仅剩他们7人幸存的货轮被联邦总部武装部队接管——这支直属于联邦总部的武装部队，代号“绞肉机”，是精英中的精英，特种中的特种，是蓝星当之无愧的最强部队。 这群统一覆面、装备精良的队伍作风强势，上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带走幸存者分开关押，没多久，审讯员就来了。 在经历了审问、关押、再审问、再关押，如此重复不知多少轮，再见天日，已是三天之后。 小布朗走出审讯室，抬头看见天日时，居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眼前出现一张纸，没比他早多久出来的好友笑盈盈地看着他，贱兮兮地说：“哭的好丑。” 小布朗拍了他一巴掌，渐渐笑了。 最后的最后，参与隐瞒信号消失事件的高级船员统统引咎辞职，水手惊恐离开，据说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不敢登船，至于小布朗和好友…… 二人没学历没长相，家世也不好，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人生中也没比这个更好的选择，公司倒是人性化，给他们转了正，升了工资。 二人一干就是一百三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实习水手到如今的船长和大副。 没人再提起当年的惨案，人们对迷雾的存在也越来越见怪不怪，然而不知何时，他竟然成为了“活地图”“唯一可以无伤通关「迷雾」的存在”，慕名找来的人越来越多…… 日子越过越好，那场噩梦般的经历也似乎遗忘在记忆的角落——老船长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在好友口中再次听到往事时，老船长的脑中依然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时的画面，细节到甚至连海怪獠牙中残存的血肉都历历在目，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海面，成群猎食者在海怪阴影下捡掉落的肉块吃。 老船长浑身一颤，瞳孔骤缩，深处的茫然和恐惧让唐晓森向来坚硬的心都有一瞬动摇，然而也仅仅只有一瞬。 “我们必须去，”她坚定地说，“这是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 无论是中洲还是索尼亚洲，甚至是联邦总部，都苦「迷雾」久矣，他挡在航线上，极大妨碍了三方的交流，临出门前，高层就给了特卫队任务——有条件时可以探索迷雾。 如今的情况，难道还不算有条件吗？ 老船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妥协了：“我就等你们半小时。” 半小时后，无论人有没有出来，他都会下令开船。 最终决定肖路野带一分队进入宫殿，唐晓森及三分队留守货轮接应。 至于虞露白，她这个三分队请来的外勤自然是和三分队一块儿行动。 担心？她当然是不担心的，不光是人类的生死与她何干，最重要的是，她早已暗中吩咐过「迷雾」，吓唬一下，伤几个人就够了，千万别把那几只丑东西唤醒。 要是不小心让她掉海里去了呢？她可不会游泳。 「迷雾」虽然不甘，却只能乖乖听话，闷声闷气地“恶作剧”去了。 肖路野一行人卡着半小时的关头回来，几人虽然狼狈，身上也叠加了些新伤，但都不致命，在特效药的作用下，几日就好了。 虞露白见到，暗中点头。 不错，是个听话的。 *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迷雾」 介绍：未收容。是位于中洲和联邦总部之间海面上的一片迷雾，外形未知。可以异化笼罩在迷雾中的一切生物，中心上一座不知名的宫殿，疑似史前（天外）建筑。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ss 第135章 蓝星幸存者联邦总部 彻底离开迷雾，是两天后的事。 关于那天肖路野他们在宫殿中到底遇到了什么，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三分队唯一知情者唐晓森并未将内容通报全队，导致当时留在船上的所有人都对此既好奇又忌惮。 还有些年轻的水手暗戳戳，都被敷衍过去，倒是老船长和大副十分淡定，以他们的阅历，自然明白好奇心是真的会害死猫。 见队员们都问不出什么，水手们闹了一阵后，在出迷雾之前就讪讪安静下来，被拒绝了面上也看不出不高兴，只是双方之间的交往难免僵硬滞涩。 理智上水手们理解队员们的保密，然而情感上却无法接受这种无法坦诚的交往。 走出迷雾，前方一百多海里的地方就是联邦总部所在的小岛。 联邦——全称蓝星幸存者联邦，在这个早已没有国家概念的时代，联邦作为蓝星的政治组织，是有且仅有的唯一，被切割成一个个分块，以洲为单位，在联邦总部的领导下，各个洲享有极大的自治权。 联邦总部是蓝星实际上的最高行政机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为了躲避狂热的复国分子，第一任联邦首脑拍案决定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建立起一个谁也无法找到的总部。 虽然发展至今，联邦总部的位置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然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层出不穷的手段足以将不法分子阻拦在岛外。 到后来「迷雾」几乎成为他们的天然屏障，却因为妨碍了中洲向总部运输物资而被视为眼中钉。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并不包括总部小岛，在距离小岛五十海里时收到了岛上武装部队的警告，说明情况，那边查明后，货轮便在对方的监视下顺利离开总部海域。 站在甲板上晒太阳的虞露白看着逐渐远去的小岛——她不敢释放出精神力，因为不敢赌，不确定拥有整个蓝星最高级防御的地方是否配备了精神力检测手段。 以她的目力，稍胜于人类，却又没超过太多，只能看到远去的小岛上，一座尖尖的穹顶在日光下反射出天空般的蓝色，十分梦幻。 一种莫名的、难以言表的悸动自心底升起，催促着她靠近。 少女拧起眉梢，捂住心口，脸色骤然苍白。 许久，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寄生在手腕上的精神触须：【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降临在这？】 「迷雾」在睡梦中被吵醒，声音带着困顿迷茫，迟钝的大脑思考了几秒，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忘记了……】 以「迷雾」的精神力特性，无论在哪儿都可以过得很好，深山老林、城市中心甚至是人迹罕至的荒漠，为何偏偏选择了这片如此靠近总部小岛的海域？ 几乎是在人家家门口开大了。 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没有足够的信息，虞露白只能暂且按捺下疑问，只是心头的疑惑却长久萦绕，短短几天，人就消瘦不少。 看上去本就弱柳扶风的少女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再走了三天，就到达位于索尼亚洲与总部小岛之间的比利比亚群岛。 这片群岛海岸狭长，整体呈长而窄的线形，因为地理位置特殊，一直以来都做为总部小岛西面的前方哨所，驻扎在岛上的是同样隶属于联邦总部的武装部队，代号“秃鹫”。 若是有人试图从西方突围，秃鹫就是总部小岛的警报器兼第一道防线，目的是为了给总部争取更多的反应时间。 路过比利比亚群岛，就代表着距离索尼亚洲已经不远了。 货轮又在海上行驶了三天，期间碰到过可怕的海上风暴，巨大的雷暴从黑压压的、几乎低垂到头顶的天空中直劈而下，碗口粗的闪电瞬间搅动了那片海域。 随之而来的则是差点把货轮都掀翻的狂风，涌起的海浪使这艘超过二十万吨的巨型货轮宛如一叶扁舟般无助摇晃。 暴烈的雨兜头浇下，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雨水沿着雨衣的缝隙中钻入，没多久身体就变得湿漉漉。 在这样的天灾之下，海员、特卫队员们齐心协力，共同守望，终于在第二天出太阳的时候，统统累倒在甲板上，相视间，突然发出大笑，渐渐的，笑声汇聚成河流，无形之中的隔阂也在这次生死与共中消除。 当然，这之中不包括虞露白。 毕竟天灾面前，她一个病秧子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不算拖后腿了。 第四天，大清早的，广播上宣告着距离入港还有一小时，这条消息重复了三遍，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虞露白自好梦中被吵醒，一脸不耐烦，稍微收拾了下自己，看到甲板上抱做一团欢呼的水手们和特卫队员，甚至有人顶着二位队长的压力，上前飞快地拥抱了下他们。 二人无奈，放任下属们出格越界的行为。 还有人想无视虞露白的冷脸，张开手臂就朝她这儿跑来。 虞露白吓得：“滚呐！” 身后的队员有点皮，早想逗逗这个队伍中的小妹妹，偏偏以前不熟，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气氛，见她闪躲厌恶，笑嘻嘻地直追。 虞露白被追的崩溃，大声喊：“唐晓森你管管他们！” 没错，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跟在青年身后追她的队伍又壮大不少，甚至张莉莉丝不知何时也混进去了。 “张莉莉丝你有病是不是！” “嘿嘿，小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张莉莉丝脸上挂着贱笑，油腻地苍蝇搓手。 唐晓森竟也起了玩心，眼睁睁看着虞露白被追，摇着头和肖路野感慨：“年轻人啊，感情真好。” 肖路野还来不及回答，少女的声音率先响起：“唐晓森你也有病！” 最后体力不支的虞露白还是被众人抓住，早对她有觊觎之心的队员们揉脸的揉脸，亲亲的亲亲（特指张莉莉丝），摸头的摸头。 玩闹结束，运动量超标的少女发了一脑门汗，都快把肺都咳出来，脸蛋涨的通红，胸腔里那颗心脏跳的飞快，只是难得的，除了咳嗽外，身体上居然并无其他症状，让兜里早就准备好的药失去了作用。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坐下，边还在那骂——混蛋啊，这么多人就欺负她一个，等有机会了一定要报复回来！ 只是在「迷雾」跃跃欲试问是不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不知处于何种心理，虞露白拒绝了。 报仇，自己来才有意思对吧？ 她这么想到，才把心底涌起的那股不合时宜的心软忽略。 狂欢完没多久，视线中渐渐出现了海岸线。 喧闹的人群行走在忙碌的港口，各种肤色的人、各种高大的机器汇聚在索尼亚洲的阿拉贡姆港。 作为整个索尼亚洲最大的港口，也是整个蓝星排名第三忙碌的港口，每天的吞吐量超过5000万teu。 这里行人如织，呈现出一番忙碌的生活情态。 海上飘了这么久，每天所见来来去去都是这群人，众人在看到港口的忙碌繁华后都忍不住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货轮上的气氛躁动起来，有水手干脆脱了头上的帽子就扔，大马猴似的撒欢。 就连经受过训练的特卫队员们在水手的感染下，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136章 卡班卡班 上了岸后，交通方便许多，层出不穷的飞车在各自轨道上有序行驶，里面坐满了沙丁鱼般赶去上班的社畜。 唐晓森肖路野二人带领队伍前往指定地点，在那里，早已有人等待。 正是吉拉洲d11区收容所特卫队派来接他们的队员。 来人一男一女，开了两辆无人驾驶的大型飞行器，无论男女，名字都是一长串，到最后大家只记住他们的姓氏。 男的费尔南多，女的芙兰，二人皆是金发碧眼，皮肤晒成漂亮的棕色，四肢修长健美，恰到好处的肌肉将身体包裹，又长又翘的睫毛下，一双看狗都深情的蓝色双眸。 费尔南多是个热情开朗的小伙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灿烂耀眼，操着口音很重的中洲话：“泥们嚎，我↘是↗d11区代表费尔南多，她↘是↗芙兰！” 唐晓森点点耳朵上的耳机状机器，平静道：“我们有翻译器。” 费尔南多挠头憨笑，依旧用拗口的中洲话说：“我↘知↗道↘！” 唐晓森无奈扶额：行吧，看来又是个刚学了中洲话想秀一下的家伙。 蓝星幸存者联邦成立后，在众多语言专家的努力下，蓝星官方语言就此诞生，但同时，出于坚持本民族文化的目的，各个洲之间也有独立的官方语言。 比如中洲的官方语言是百年前位于中洲的强大文明古国，同时也是联邦建设者之一的花花国的官方语言演变而来。 而索尼亚洲和吉拉洲这两块连接在一起的洲却和中洲的情况截然相反。 末世纪元前，中洲拥有一个足以统治全球的强大帝国，哪怕经历了三百年天灾，依然保留星火，以非常强势的手段提议建立联邦，过程大概就是—— 花花国：全世界幸存者联合起来，我们要建立一个蓝星联邦！共享资源，共担使命！ 美美国：不要。 发发国：我觉得不好。 鹅鹅国：说啥呢你？ 花花国：好吧，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那我就打到你们同意为止！ 于是，在花花国的炮口之下，各国含泪同意了花花国的提议，没办法，末世前也许还能拼一把，极限一换一之类的，末世后……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有心情保养武器？ 哦，还有花花国这个变态！这家伙近代挨了太多揍，导致全体国民都患上了严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哪怕肚子都填不饱，也要捐钱当军费！ 一群战疯子！战斗民族！他们才是战斗民族！ 一直被误会的鹅鹅国暴风哭泣，大喊着诽谤加入联邦…… 而在索尼亚洲和吉拉洲这片土地上，不像中洲一样有个国土广袤、实力强大的大国，而是分割成一个个小国，哪怕在近代时小国已统一成一个个稍大的国家，然而实际国土面积甚至还比不上花花国的一个省。 因为国家林立，导致两个洲中拥有复杂繁多的语言，光是出名的就有发语、鸟语、d语……更别提其他小语种。 用中洲近代某个着名思想家的话来说就是：屁大点地方事儿还多，打个仗场面还比不上两村干架。 费尔南多和芙兰都有发发国血统，因此二人说话大舌头还带着严重的弹舌。 费尔南多硬说中洲话 ，龇牙咧嘴的表情好像胃痛。 虞露白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垂着头笑得浑身发抖，特别是费尔南多的中洲话无法被翻译器识别，也不知是哪个促狭鬼编的程序，无法识别后电子音居然还说了句：“猜测对方在说鸟语，建议说人话。” 飞行器行驶很快，夕阳西坠没多久便越过了索尼亚洲的边境线。 边境线那边，是一片荒凉的吉拉洲——不像索尼亚洲那样，在边境线上架设铁丝网和哨站、收费站，也因此，边境线附近人气渐旺，慢慢聚集起人类聚居地。 吉拉洲对边境线根本没有丝毫作为，也许是索尼亚洲已经做了，因此吉拉洲的边境是一片格外荒凉的沙漠，一眼望去，全是看不到尽头的黄沙，被落日照射得如同黄金般夺目。 “天黑了，咱们要赶紧到城市去。”一直没开口的芙兰终于说话，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焦急，“班尼沙漠的夜晚太危险了。” 这危险不仅来源于地面——潜藏在沙子中的毒蝎毒蛇毒虫以及凶残的猎食者，如狼群，还有空中的危险。 班尼沙漠中生活着一种特有生物，「卡班卡班」，意为“成群结队的秃鹫”。 卡班卡班为秃鹫属，是秃鹫中体型最大的存在，最高可以长到1.5米，翼展超过3米，它们总是在夜间成群结队地行动，遇上障碍物会毫不犹豫地破坏，猎物更是不可能逃脱。 哪怕是狼群也要避其锋芒，是一种极其凶残嗜血的猎食者。 虞露白看过任务简介，也了解过一路上可能会碰到的麻烦，因此在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向飞行器飞来的时候，心头忍不住猛地一跳。 “是卡班卡班！”肖路野已经先她一步说出了心中所想。 费尔南多回头一看，脸色骤变，没忍住骂了句脏话：“怎么会这么多！”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费尔南多也不指望从他人口中得到答案。 卡班卡班总是成群行动，所过之处，所有生物都会湮灭，原本纯粹的肉食生物，在天灾纪元中硬生生完成了从肉食到腐食再到杂食的进化。 若是任由飞行器与卡班卡班群相撞，想必出事的不会是鸟多势众的卡班卡班，在数量的压制下，哪怕是特种钢身躯的飞行器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 “要避开它们！”费尔南多冷汗涔涔，自言自语道，“撞上的话，我们都会死的！” “废话！”芙兰大吼，“打起精神来，别被吓破了胆，菜鸟新人！” 虞露白奇妙地看了费尔南多一眼，虽然心中早有猜测，然而真的确定这个长相着急的家伙是d11区特卫队的新人，还是忍不住惊奇。 这张脸……怎么说也得个副队长才配得上这满脸沧桑吧？ 费尔南多不知道少女心里的嘀咕，他被芙兰的怒吼唤醒了些微理智，虽然不至于恐惧全消，好歹不像刚才那样手脚都僵住了。 见状，芙兰脸上的表情才好看点儿，只是心中的情绪并不如脸上那样坚定。 本以为这趟活就是送钱的，她一个老队员再带上菜鸟新人够够的，谁能想到碰上这么大一群的卡班卡班，数量可谓近十年之最！ 芙兰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根据以前的处理方法，首先打开了扩音器播放了一段鸟鸣。 尖利霸气的鸣叫霎时划破夜空，让前方的卡班卡班群都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有用！ 芙兰眼睛一亮，放大了音量。 这是卡班卡班的天敌魔鬼鹰的猎食时的鸣叫，卡班卡班对这个声音有着致命的恐惧。 然而不知是仗着鸟多势众还是别的原因，短暂的停止后，卡班卡班群竟然加快速度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上飞行器。 芙兰眼疾手快，大吼：“闭眼！！！” 一阵猛烈的强光瞬间席卷飞行器，位于飞行器外四角的四盏聚光器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整片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呜啊——呜啊——”卡班卡班奇特的叫声响起，因为失去视觉，鸟群霎时骚乱起来，鸟与鸟相撞，撞得狠了，就忍不住互叨互扇，羽毛雪花似的往下掉。 整齐的鸟群打起了群架，队伍陷入一片混乱中。 芙兰在强光中艰难地睁开眼，正准备手动操控飞行器离开，一只手突兀地覆上。 强光之中，女人的脸庞散发着神性的辉光。 唐晓森：“别担心，交给我们吧。” 芙兰回头，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已齐齐戴上战术眼镜的人们，大张着嘴，眼泪无知无觉地顺着脸颊滑下。 见她还睁着眼，唐晓森干脆用手捂住她的双眼，边操作飞行器：“一直往西开对吧？” 芙兰应声，眼睛缓缓闭合。 长长舒出一口气，笑容浮现。 幸好，还有他们，要不然…… 第137章 d11区 当天光破晓，大日从地平线下升起，温暖的日光倾泻而出，将大地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熬了一整个大夜的唐晓森看着时间，才终于舒了口气。 疾行8小时，飞行器终于要离开沙漠范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逃离了卡班卡班的追捕。 身侧闭眼假寐的肖路野被乍亮的天光唤醒，睁开眼，满是红血丝的双眼便暴露出来，同样看了眼外面的风景，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终于出来了。”青年高兴地宣布，“咱们也不需要在这盯着，设定自动驾驶好好休息会儿。” 唐晓森点头，三两下在屏幕上输入地址，做完这一切，二人一前一后找了个空位坐下，战术眼镜一拉，充作墨镜，闭着眼补起觉来。 飞行器又行驶了6小时，此时众人喝过营养液，除了补觉的二人外，全部苏醒。 芙兰高兴地宣布：“马上到d11区了！” 费尔南多好奇地凑上去看了眼地图，同样兴奋——作为头一次出外勤的菜鸟新人，偏偏昨晚还碰上生死攸关的时刻，早已吓破了胆，回到熟悉的环境，对他的心理无疑是个巨大的安慰。 马上到达，沉默冷淡的芙兰居然也学会了开玩笑：“菲尔，昨晚表现不行，回去加练。” “啊……”费尔南多皱起眉头，有些不情愿，装傻道，“还是不了吧，芙兰教官您在开玩笑对吧……” 一想起全息舱里形形色色的沉浸式训练营，无论是和狰狞的特异面对面，还是真刀真枪和怪物对战，那些血肉飞溅，充斥着残肢断臂的战场环境，每去一次，都会让他的胃部痉挛性难受，然而空空的胃袋只能吐出酸水。 芙兰职位比他高，资历比他老，作为本期新人训练官，还勉强可以被称作是费尔南多的师父，对他的训练任务拥有着一锤定音的效果。 “没开玩笑，回去就加训。”女人的脸上写满坚定，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 费尔南多哀嚎一声，悻悻地吸了吸鼻子。 d32区特卫队里，有人看完一场好戏还不够，扬声加了把火：“菲尔，你这样确实不行，看看我们队的几个新人，多沉着镇定！” 费尔南多眼含泪水，被身后芙兰幽幽的目光吓的背部猛地绷直，愤怒地瞪着说话的男人，左眼写着“拉踩”，右眼骂他“混蛋”。 芙兰：“加双倍训！”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队员乐的嘎嘎大笑。 车厢中顿时一片哄笑，就连唐晓森的唇角也有了些微弧度，不过看金发小卷毛一脸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是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马上到达目的地，所有人做好准备。” 说到正事，队员们还是很正经的，严阵以待齐声道：“是！” 芙兰看在眼里，只觉得这支队伍确实比d11区的要强很多，不论是队伍之间的配合，还是队伍的装备，亦或是单兵素质，只除了…… 视线不着痕迹地移向车厢后方孤零零一个人靠窗坐着的少女身上。 阳光穿过窗户，直直射在她的身上，让那张苍白而病气的脸竟有种透明的错觉，好像下一秒这个人就会随风散去。 而那双浅绿色的、宛如孕育着春天般的双眸，眼底却是如此坚不可摧永不融化的寒冰。 看上去很不好惹，但是也很不能打……芙兰腹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出神，却没想到就在下一秒，少女猛地一转头就捕捉到这肆无忌惮的目光。 芙兰吓一跳，下意识心虚地别过头，动作大到迟钝的费尔南多都好奇地问怎么了，被她几句敷衍过去。 女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胸腔中的心脏跳的飞快，她的心底又浮现出少女看她的眼神。 如此冷淡，如此漠然，仿佛她看的不是什么平等的存在，而是脚边爬过的蝼蚁…… 这简直就不像人类的眼神…… 她绝对是个绝世强者——芙兰坚定信念，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接下来的路程却老老实实地没敢再往那个角落看一眼，只是全程竖着耳朵，试图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对方。 过去了过去了！唐队过去了！是要说话了吗？肯定是吧！ 她听到唐晓森唤她“小鱼”，然后嘱咐了一堆类似于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出任务的时候别乱跑跟紧她等话。 芙兰越听越不对劲。 这、这怎么那么像养闺女？难不成少女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是个强者，而是个战五渣？可是特卫队招人不是对武力值有要求的吗？ 别看费尔南多一上战场就表现的很废，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柔道五段、空手道五段，而且若非年龄限制，恐怕就不是双五段那么简单了，要知道人家从会走路开始就学武。 但是看唐晓森这副母鸡护崽的模样，芙兰心底又忍不住怀疑。 或许是关心过切？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设定，什么家中独女，家有老父老母、世交青梅，承蒙关照、来头很大，不得不管…… 还是没忍住又偷瞄了一眼人家，心有戚戚地收回视线，心中暗自决定对少女的态度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友善友善再友善。 虞露白可不知道芙兰心中的花花肠子，她都快被唐晓森烦死了。 每次出任务都要来这么一次长篇大论喋喋不休，她妈妈都没这么管过她，顶多是派一大批人跟随保护……等等，妈妈？派人跟随保护？ 脑中飞快闪过的记忆碎片如同流星般很快消失不见，让她根本来不及抓住那丝灵感，只能牢牢记住这句话，试图从中寻找更多记忆。 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 虞露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关于她从医院苏醒前的一切记忆，都仿佛被人为格式化那样清空，除非有天能把记忆从回收站里恢复。 唐晓森看着少女的表情从满脸不耐到逐渐放空，不由得头疼扶额。 难不成她乐意做老妈子？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又废又弱！要她说这些任务本就不该带她来，能和特异沟通确实很方便，但是那些有特异感染的变异体呢？ 实在搞不明白上头在想什么，从前中洲范围跑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远渡重洋，把人派到海的对面，真吃饱了撑的，完全不考虑人家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远洋航行的折磨，万一在海上发病了怎么办？ 唐晓森没发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老妈子，甚至逐渐往护犊子的方向越跑越偏。 还想说什么，广播已开始播报：“前方即将抵达d11区收容所，请各位乘客做好下车准备；重复，前方即将……” 视线前方，缓缓出现了高大华丽的建筑群。 和d32区纯白简约风的收容所不同，d11区收容所受到地域建筑风格的感染，十分华丽多彩。 高大的尖顶，彩色的玻璃窗，外墙是统一的紫色色系，细看过去，每座建筑的颜色却有所不同，深紫、浅紫、紫罗兰…… 建筑群有序排列，共同拱卫着正中间最为华丽的宫殿式建筑，如同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整座建筑呈现出一种布灵布灵发光的色彩。 所有看到d11区收容所的d32区特卫队员们：妈耶，好浮夸！ 然而费尔南多却显得十分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美丽很华丽？是仿照天灾纪元前发发国王宫建造的哦~”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再看一眼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唯有虞露白。 没错，这样华丽到近乎浮夸的建筑风格完美戳中的她的心巴。 “很不错。” 特别是那栋闪闪发光的！ 少女看着正中的建筑，眼睛发光，决心等下去问问外墙涂料。 第138章 「雨夜屠夫」(一) d11区收容所内部的装修同样十分华丽，一进门，首先进入的是高大宽阔的大厅，金碧辉煌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 装潢家具闪闪发光，写满了“奢华”二字。 “镀金的吧？”老虎小心地问，在这样庄严肃穆的建筑中，人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变小。 费尔南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老虎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要知道黄金的价格可不便宜，本身储备量就有限，天灾纪元中或是被深埋入土地，或是被洪水海啸带入深不见底的河床海底，因此价格涨的更加厉害。 纯金打造的家具，d11区收容所是生怕人家不说他们“贪污”。 一行人在芙兰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了电梯——电梯的设计也十分巧妙，从外部看就像一扇造型奇特的窗户，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一部电梯。 电梯直上顶楼，穿过长而幽深的走廊，他们在尽头的一间大会议室前停下。 “老大在里面等你们，”芙兰指引他们进去，以她的资历，尚且不能参加这种级别的会议，“等开完会再给我发个消息，我带你们去休息。” 本次芙兰的任务不仅仅是迎接，更是务必要让d32区特卫队感到宾至如归，以彰显他们d11区乃至吉拉洲的待客之道。 唐晓森冷淡点头，率先打开了会议室大门。 众人依次进入，值得一提的是，虞露白本来远远坠在队伍最末端，哪曾想临进门了被唐晓森这个无情的女人给拉到最前方。 “不是，你有病啊，非得把我拉前面去干嘛，我告诉你做人占有欲不能那么强……” 空气中，传来少女骂骂咧咧的声音，然而d32区所有人都对此熟视无睹，好像早已见惯了这幕。 人群进入会议室，留下芙兰一个人风中凌乱。 不是，他们d32区风气如此散漫？一个小队员都敢和队长大小声了？！ 芙兰搞不懂，于是心底愈发坚定了少女要么实力强大到上司可以容忍她的无礼，要么背景强到上司不得不忍让。 芙兰倾向于后者，因为少女没有肌肉的四肢、缺乏锻炼的身体、毫无训练痕迹的步伐都彰显着这是个不曾受训的普通人，甚至从病弱的身躯和苍白的脸色可以猜测，也许她的身体比普通人都不如。 真是奇怪的队伍…… 芙兰摇摇头离开了顶层，一路驶来，精神极度紧绷，她也要到极限了。 虞露白被唐晓森紧锁着手臂，不情不愿地跟在她的身侧，在第一梯队进入了会议室。 会议室右边，正对着大门位置的那一排已经坐满了人，一听到开门声，一排穿着整齐海蓝色制服的人就立马抬头看过来。 其中c位的男人看上去是这群人中的领导者，肩上各别着三颗闪闪发光的金色星星，星星周围还有麦穗环绕。 这个简章……虞露白目光一动，心中已经意识到了男人的身份。 唐晓森走到他们对面，伸出双手——在这之前，男人似乎想做其他动作，却被她打断，捻捻手指，脸上看不出一丝尴尬。 他笑容十分温和地握上女人的手，金发微微泛白，脸上带着副无框眼镜，已不再年轻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儒雅文气，声音叫人如沐春风：“欢迎来到d11区，我是塞缪尔·帕斯托雷（samuel pastorelli）。” 唐晓森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客套，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您好帕斯托雷所长，我是d32区援助小队的负责人唐晓森。” 自我介绍完，她又开始一一介绍起其他人，“这是一分队队长肖路野，这是我们二人的副队长，分别姓秦和邵。”接着视线一转，落在了身边的虞露白身上，脸上的笑容不由深了深，莫名有种恶趣味。 果然，下一秒就听她这么介绍道—— “这是虞露白小姐，是我们d32区的王牌队员。” 虞露白：我x！唐晓森你个狡猾的混蛋！ 帕斯托雷闻言，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瞬间加深，语气却依旧如常：“哦？虞小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实力，真是人不可貌相。” 虞露白谁也不惯着，直接开麦：“你是在说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晓森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防止她那张漂亮苍白的小嘴喷射毒汁。 少女被人七手八脚地转移到队伍中间，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会议正式开始。 帕斯托雷给与会人员拉了个小群，在群里发送了此次任务更详细的介绍。 在场所有人，哪怕是d11区的，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份在此前被打上“绝密”等级的档案。 与此同时，前方白墙上拉下幕布，室内灯光一黑，投影仪开始工作。 “这是本次的任务对象「雨夜屠夫」，他常出没于深夜，总在中央大道附近的游荡，出行时往往伴随着雷雨。” “性格十分暴戾凶残，对任何生物都拥有很深的杀意，杀人时就如同屠宰牲畜一样，一刀割开喉管放干血，然后根据区块分割……至于我们为何猜测有第二只特异的影子——” “据目前唯一一个幸存者说，他当时走在中央大道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没多久人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是在医院。” “他的喉管被割开，人被倒吊起来放血……这些他都完全没感觉……” 帕斯托雷指尖清点，幕布上的画面很快换了一张——那是一张略有些模糊的照片，因为是在黑夜中照射的而有些失真。 照片中，城市地面道路如同蜂巢般交错纵横，在圈起的中央大道范围中，某条小巷里，一个高大健壮但苍白的身影若隐若现。 随着照片的放大，可以看到对方的外形。 赤裸上身，套着条棕色皮质围裙，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骤起，身高至少2米，手上提着把不逊色于身高的长刀，锈迹斑斑的刀身，刀刃却在夜色下散发着逼人的锋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部，不知是带着金属头套，还是本来就长成这样子的，金属材质的熊形脑袋看上去狰狞可怖，掀起上嘴唇的獠牙同样寒光闪烁。 鲜血流了一地，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知生死地躺在他的脚边……似乎是发现了拍摄者，那双空洞邪恶的嗜血双眸直勾勾地看过来。 这一刻，「雨夜屠夫」的目光宛如穿透了屏幕，径直落在所有人身上。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会议室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帕斯托雷打破了沉寂：“这是「雨夜屠夫」的照片，拍摄者在中央大道隔壁国王街最高的高楼上，正是因为有了目击者，那天晚上我们才能及时出动，救下唯一的幸存者。” “拍摄者人呢？”唐晓森声音干哑地询问。 帕斯托雷：“为防止「雨夜屠夫」的报复，我们将她保护在收容所中，目前她正居住在特卫队女寝三楼314。” 唐晓森：“劳烦，传唤她过来，我们需要问话。” 第139章 「雨夜屠夫」(二) 拍摄者十分出人意料。 她还是少女年纪，脸上带着尚未消退的婴儿肥，眼睛中是不曾被社会敲打污染过的清澈，因此脸上纯然的笑容也显得如此灿烂开朗。 是阴暗生物看一眼都恐怕被灼烧的小太阳式女生。 一进门就叽叽喳喳开了，声音清脆，宛若莺啼回荡在房间中：“哈喽哈喽，又找我什么事？” 看到上首并排而坐的肖路野唐晓森，目光倏的一亮，视线转到他们身后低头追剧的虞露白身上，眼睛更是如灯泡般发光。 只见她身影如风，越过一众人群，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捧住少女的双手，眼冒红心，一副痴迷的模样：“小姐姐你好，请问有兴趣做我的模特吗？” 虞露白被打扰追剧，心情十分不美妙，说出口的话也不动听：“这里应该不是招聘会，还有，随便触碰别人真的很没礼貌。” 热血上头的脑袋被冷水一泼，终于冷静下来，她看着自己紧握住人家双手的爪子，对方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悻悻放开手坐到二位一看身份就不一般的人面前，嘴里还在道歉：“啊哈哈，抱歉……一看到漂亮的生物我就忍不住……” 还没沮丧几秒钟，又被面前的俊男美女吸引了注意：“二位好啊，有没有兴趣当我的模特？” 唐晓森肖路野二人见多识广，职业生涯中见过的奇葩多了去了，并不把小姑娘这点儿贪花好色的小毛病放在眼里，自然地摇头拒绝，直接进入正题。 “艾玛·狄奥多小姐？”得到对方确认的眼神后，唐晓森展开了问话，“请问您当时是在何种情况下拍下那张照片的呢？” 艾玛：“那晚我做了个噩梦，突然惊醒后觉得口渴就起来喝水，客厅窗帘没拉，我平时也有观测天文的爱好，当时就随便看了眼，然后就拍下了那张照片。” 唐晓森：“为什么认为照片里的就是「雨夜屠夫」，而不是模仿犯？” 艾玛逻辑十分强大：“无法确定，但是你们也无法确定每个死者都是「雨夜屠夫」杀死的。” 假设模仿犯真的存在，那么是否有可能有人借着「雨夜屠夫」的名头肆意杀戮？ 这话问的尖锐又直白，倒叫一直追剧的虞露白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看，却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这人身上的味道…… 唐晓森神色未变：“我们当然无法确定，但是相信没有人可以躲过城市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作案，除了特异。” 艾玛点头，从表情上看不出信没信。 “继续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情况。” 即便已经重复了许多遍，艾玛的脸上依然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唐晓森看着她的表情，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违和感，然而这感觉消散得太快，叫人根本无法捕捉。 没来的及深入思考，少女平静的叙述就打断了思绪。 “当时雨下的很大，视线很模糊，我隐约看到他是在杀人，他像提死猪一样把那个人提起来，长刀割开了他的喉管……”她吞了吞口水，似乎是对接下来的情况十分恐惧，“然后……然后我看到他准备把那个人的皮剥下来。” “为什么说‘剥皮’？” “那么长一把刀从背后开始划破皮肤，这不是在剥皮是在干嘛！” “明白，继续。” 艾玛陷入更深的恐惧中，回忆道：“划破背后的皮肤之后，他就蹲下来对着对方的背部做出来撕扯的举动……我想应该是想生撕人皮，但是奇怪的是，从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醒来，脸上甚至挂着笑容，好像在做美梦似的。” “我当时吓坏了 ，马上就报警，但是「雨夜屠夫」突然就消失了，真的就是原地消失，身影一下子就不见，我发誓不是看错了，也不是脑子睡迷糊了！” “直接消失？”肖路野问，“不是化作青烟或是别的什么？” “当然不是，”艾玛拧眉思考了一瞬，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合适的比喻，“就像游戏登出一样！对，就像游戏登出！” 二人相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可以突然消失的特异……可想收容难度，说不定好不容易到人家脸上了，人家当场给你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哪怕心中沉重，二人的脸上却并未显露分毫，唐晓森：“好的，多谢您的配合，祝您生活平安。” 艾玛聊完后心情好了许多，快乐地点头：“嗯嗯，借你吉言！” 少女离开后，又有人推门进来。 女人金发碧眼，生的美艳高挑，脸上挂着虚假的、公式化的笑容。 唐晓森：“芙兰？来的正好，有些问题想咨询一下。” 芙兰点头，配合地坐在二人对面：“请问。” “第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确定每桩缺乏目击者的杀人案凶手都是「雨夜屠夫」？” “啊？？？”芙兰被问住，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在心底展开，让她忍不住从回答方转变为发问方，“你们是觉得照片上不是「雨夜屠夫」？” 唐晓森没给一个准确的答案：“有这个可能。” “为什么？”芙兰难以置信，“难不成还有人装神弄鬼？” “也不一定，”肖路野与女人思维同频，默契非凡地结果话题，“据我所知「雨夜屠夫」的侧写画像在吉拉洲不是个秘密，网络上传的到处都是。” 芙兰点头，依然没明白他们的意思。 画像传的到处都是，然后呢？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假装成「雨夜屠夫」杀人非常容易，”肖路野说，“雨夜屠夫的身形比人类高大，但也没高到无法模仿的程度。” 在芙兰骤缩的瞳仁中，肖路野淡定地说出了他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除了「雨夜屠夫」之外，还存在模仿犯？” 毕竟可不是每个案子都有目击者，雨夜屠夫的形象又恰好和人类如此相近，让人不得不展开联想，大胆猜测…… 芙兰目瞪口呆，一时无言。 不是，他们找外援不就是为了解决难题，怎么困惑反而越来越多了呢？ “你们说的有道理，”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中的帕斯托雷突然开口，“我们从前倒是从未思考过这个可能性，或许需要好好检测一番……” 肖路野可有可无地点头，继续发问：“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如何确定「雨夜屠夫」是特异？” 外形肖人的特异十分难以辨别，稍有不慎就会被认为是人类，更别提侧写和照片中的「雨夜屠夫」除了头上不知是脑袋本体还是头套的金属熊头，其他地方都和人没什么两样。 顶多是高了点儿，肌肉壮了点儿，但是这个身高也不是没有人类达到…… 不仅是二人，包括身后状似一直在追剧的虞露白都对此十分好奇，悄悄竖起耳朵。 “这在我们吉拉洲还是个机密……”帕斯托雷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q1区的科学家最近研究发现，特异身上存在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吉拉洲研究出了可以检测到这种能量波动存在的仪器。” 虞露白闻言，眼底倏的划过一道暗光——果然，这个世界已经开始了对精神力的研究，所谓特殊的能量波动实则是精神力。 从帕斯托雷的话中不难理解，可以检测精神力残留的仪器应当是q1区独立研究。 吉拉洲的综合实力从各方面看都是五大宜居洲中中等偏下的存在，他们都能研究出来精神力探测仪，虞露白可不认为其他实力强大的洲研究不出来，更何况还有个汇聚了整个蓝星最顶尖科学家的联邦总部…… 看来这次使用精神力的时候要更警惕消息。 思绪回转的功夫，帕斯托雷过了那阵心虚，继续说起来。 “第一位死者出现后，为了判断是否是特异杀人，我们使用了这个仪器。” 结果显而易见，仪器发现了特殊能量残留。 “确定了之后我们就没再用过，咳咳，”帕斯托雷有些尴尬，“启动一次仪器要花不少钱。” 众所周知，吉拉洲一直不太富裕，年年财政赤字，依靠其他洲的援助才能进行大型基建项目，为此和其他洲结成了互帮互助同盟。 “也就是说你们在头一次使用仪器检测，确定了特异存在之后就没再检测过了？” 帕斯托雷点头。 “好吧，”唐晓森无奈叹气，“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说疑似两只特异合作杀人？” 第140章 「雨夜屠夫」(三) 当唐晓森的声音落下，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陷入难言的沉默中。 帕斯托雷表情十分难看，恐惧、厌恶、恶心……虞露白从来不知道原来能从一个人的脸上读出如此多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好奇，又看看芙兰，发现对方的表情同样复杂。 唐晓森表情不变，把少女探出来的脑袋按回去。 头缩回去，盯着人家看太没礼貌了！ 不知沉默的多久，帕斯托雷终于明白，这个问题不是他想回避就能回避的，要看对面二位神情严肃的d32区队长。 吞吞口水，磕磕巴巴地说：“其实「雨夜屠夫」杀人至今，有过一个幸存者。” 肖路野：“有过？现在死了？” 帕斯托雷点头：“一周之前在研究院咽气了。” 在研究院咽气？如果受伤的话应该送医院，送到研究院说明情况严峻，非当下的医疗手段可以解决，还有一个可能…… “被感染了？”唐晓森思考到这个可能，眉间蹙得死紧。 “没错，是被感染了。”帕斯托雷点头，继续说，“她是特卫队的一员，接到外勤通知后和队友们一起进入案发地，在她负责的区域中，捡到了一片羽毛材质，外形像雨伞一样的东西。” “谁知道隔着作战手套碰到也会出事！” “等队友听到她的惨叫赶到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变成了一团肉块……”帕斯托雷至今回想起那名队员被送回收容所时看到的场景。 一团鲜红的、蠕动的肉块被人从车厢中抬出，走动间滴落淅淅沥沥的血水，血水很快就把地面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她已经失去了人样，只有胀大的皮肤紧贴在无规则形状的身躯上，扭曲的五官里依稀可辨曾经的模样。 帕斯托雷回想起那名队员的容貌，那是一位丰腴高挑的美人，有着褐色的短卷发，一双碧波般的翠色双眸，四肢修长健美，笑容明媚灿烂，今年春天才刚刚做了妈妈…… 然而看着她如今的模样，帕斯托雷再也忍受不住，见惯了各种人类感染扭曲后的模样和长相奇异丑陋的怪物们的d11收容所所长，居然失态到在大庭广众下恶心地作呕。 在意识尚存的时候，那名队员委托队员签下了知情同意书，作为实验体在实验台上苟延残喘了四天，终于在一周前咽了气。 直到死，都不曾遗忘自己曾经的模样。 这才是最可怕的，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曾经的模样，如今的丑态才更让人崩溃，她的死亡，未尝不是自我放弃导致的。 而从那位感染队员身上，仪器检测出了一种有别于「雨夜屠夫」的波动，更平静、更富有生命力，同时也更强大。 那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雨夜屠夫」背后，或许不仅仅只有他一只特异。 帕斯托雷讲述完这件事，哪怕时隔一周，再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额头冷汗涔涔，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就连芙兰也露出了一副难以接受的凝重表情。 “哈……”虞露白突然嗤笑，“委托队友签署知情同意书？” 联邦哪条法律说毫无血缘和法律亲缘关系的同事可以被委托代签知情同意书的？ 到底是不是委托，d11区的人自己清楚！ 果然是高估了人类的下限，他们不仅对特异残忍，对同类更是挥刀相向，怪不得纵观历史能有这么多场战争。 帕斯托雷被她反问地脸红，他自然清楚这个说法到底有多么苍白，实际上当时的情况到底是否如对外宣称的那样，帕斯托雷永远也不会对外人说明。 唐晓森飞速皱眉，和肖路野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计较，事实到底如何不是他们这支外来队伍能管的，就算d11收容所有违规的地方，也需要与他们这个同级单位作说明。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的尸体还保留着吗？” “很抱歉……”帕斯托雷摇摇头，“她一咽气就化作一滩血水。” 唐晓森抿唇，情报到了这里又彻底断掉了，一时间二人心中都有些沮丧。 “带我们去看看腐蚀的地方。”虞露白从番剧中抬起头，语出惊人，“不是说血水会腐蚀地面？她死后一定腐蚀了不小的地面吧？” 帕斯托雷疲惫点头，见二位队长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干脆派芙兰带领他们前去，同时心中庆幸。 幸好实验在科研大楼的外围，不涉及到机密，否则他们想进去还需费一番功夫。 一行人进入了科研大楼，里面的装修和行政楼不同，显得十分肃穆冷淡，到处可见未来感十足的金属装饰，忙碌的白大褂在实验室中忙碌，不时有人神情凝重动作飞快地走过。 芙兰走到前台：“艾依，麻烦带我们去1197号实验室看看。” 艾依是个黑发黑眸的女人，外观有着很明显的中洲种族特征。 “这就是d32区的外援们？” 芙兰点点头：“对啊，调查呢，这是唐队，这是肖队，还有这位，是小鱼。” 艾依打了招呼，找出通行证带着他们走入科研大楼。 一路上走来并未看到多少人，不知是都在忙碌，还是被队友死前的惨状吓的不敢靠近。 他们停在一扇金属门前，门上标号“1197”：“到了，就是这里。” 艾依刷开门，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肉类腐烂的气息中夹杂着烧焦的味道，很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还有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 整个实验室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天花板、四面墙壁到处是喷溅状的焦黑腐蚀痕迹，地面更是重灾区，位于实验室正中的实验台包括附近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土。 扭曲的实验台已经看不出曾经光亮银白的模样。 “好臭……”艾依抱怨了一句，见无人附和，讪讪地闭上了嘴。 看着这些痕迹，肖路野问：“当时她炸开了？” 艾依对这位年轻英俊的队长十分有好感，殷勤地回答：“对啊对啊，血水炸的到处都是，在场不少人都受伤了，万幸的是隔离至今无人出现感染症状。” 肖路野点头，和唐晓森一人一个方向探索起实验室来。 虞露白也捂着鼻子跑到实验台附近查看。 越靠近实验台的地方，臭味越浓郁。 少女被臭的脑袋发昏，眼泪流个不停，但是出人意料地并没有扭头就走，而是顽强地走近了。 表情虽然难看，手里出现根登山杖，嫌弃地翻找起来。 找东西当然不是主要目的——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沿着登山杖牵动了指尖，在少女纤白的指尖盘桓两圈，最终不甘愿地消散了。 这是残留在感染者身上的精神力，属于那位神秘的第二特异。 从这残余的精神力中，虞露白感受到了，这是一只强大的特异，并且精神力并不混乱，暴乱并不严重，很有可能还保有自我意识。 对方的精神力是如此贪婪地渴求着她，甚至不需要放出精神力勾引，只要她靠近，便丢盔弃甲地缠绕上来，恋恋不舍地围绕在身边，还有部分十分顽强跟着她一起出了科研大楼。 只可惜她并不能通过精神力残留来联系幕后那只特异…… 虞露白回到d11区安排的宿舍，下午的时间完全属于她自己，所有外勤人员都在好好休息。 因为到深夜，是他们正式行动的时候。 第141章 「雨夜屠夫」(四) d11区中央大道附近的某处小巷中。 时间已至深夜，平日里这个时候还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中央大道早早进入了休息当中、 自从第一位死者出现，中央大道就被「雨夜屠夫」的阴影笼罩，那些彻夜游玩喝酒的青年人们在死亡的警告下不敢再赌，宵禁到来之前就乖乖回家。 然而这世上从不缺乏胆大包天的家伙，他们不惧怕「雨夜屠夫」，认为“宵禁”是文明的倒退，自认遗世独立，是世间难得的清醒人，乐于成为规则的挑战者与破坏者。 而这些人，大多数是心智不成熟的少年以及从小宠溺导致长大后亦无法无天无所畏惧的家伙们。 贝克扶着墙吐空了满肚子人造酒精，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酸味和酒臭，摇摇头，一张充满醉意和酡红的脸便在阴影之中若隐若现。 突然，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咚咚咚的宛如落在他的心上。 贝克脑中突然闪过父母恳切的劝告：“乖儿，最近真的太危险了，「雨夜屠夫」出没在城市中，你乖乖听话，最近都别出门。” 他是怎么回答的？ 贝克一脚踹翻了椅子怒吼：“我成年了，别tm再管小孩一样管我！” 他的心底一阵发冷，不安的恐惧席卷全身，强忍害怕，转身对着昏暗的小巷打开手电筒，颤颤巍巍地放狠话：“是、是谁？是谁装神弄鬼！我、我告诉你，快给老子出来，要不然……” 回应他的，是一道划破黑暗的寒光。 贝克从锋利雪亮的刀刃上看到了自己恐惧到扭曲的神情，下一秒，喉咙一松：“啊！！！” 他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家中颇有资产，作为父母唯一的孩子，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导致年龄渐长，脾气也越来越唯我独尊。 成年礼后，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出入娱乐场所，贝克于是夜夜狂欢，每日基本迎着朝阳踏上回家路，没想到好景不长，随着「雨夜屠夫」的消息如同长了腿般飘满整个d11区，父母也难得狠了心，无视他的怒骂，把他关在家中。 今天父母外出应酬，无人看管的贝克趁机逃出，约上三五狐朋狗友一起来到位于中央大道234号的couleur de nuit（法语：夜色，机翻，有误可提）。 这是整个中央区最大、玩乐种类最多的夜店，充斥着酒精、性·爱，甚至还有违禁品。 贝克来的次数还不算多，没被带着染上更多陋习，常做的就是在二楼包厢和一群朋友们彻夜喝酒唱歌，玩玩游戏，再叫几个妞陪酒。 「雨夜屠夫」的阴影似乎并未笼罩couleur de nuit（以下称夜色酒吧），一进去，一楼舞池中人挤人，狂野的灯光叫人的视线都笼上一层暧昧的浮光，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人不由自主地随着扭动。 贝克穿过卡座间的过道，眼睛瞥到一对亲的正欢、衣服都快脱完的情侣，调笑地吹了声口哨。 情侣也不介意被人看，不如说这正是他们的目的，否则为何不打开卡座上的防打扰——反而亲的更加用力，贴合的嘴唇间都拉丝了。 贝克进入预留的包厢，朋友们早在里面等着。 敢在这时候出来陪玩的狐朋狗友自然都是胆大的，至少没人说什么早点回家的屁话。 中央大道这么大，多少概率才会让他们碰到「雨夜屠夫」？ 退一万步讲，就算今晚命中注定要遇见，他们待夜色酒吧不出门不就好了 ，可没听说「雨夜屠夫」还有入室杀人这项业务。 就算有，整个夜色酒吧客人加上工作人员至少上千人，怎么也轮不到二楼的他们杀吧。 想通之后，几人更心安理得地喝酒聊天。 直到贝克喝醉了酒想吐，真心话大冒险输掉，选择了真心话后，对方不欲为难，便说让他在外面找个地方吐。 对方的意思是在包厢之外找个地方吐，贝克自然不会不理解，只是当时酒意上头，胆子空前地大，青少年的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干占据大脑，让他径直走出夜色酒吧，并且走到了酒吧后门的小巷。 夜风吹拂，天地广阔，贝克吐的畅快淋漓。 吐完之后，酒意上头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孤身一人站在酒吧后门的小巷，回想起新闻中那些尸体的惨状，心底难得涌起恐惧。 还是赶紧回去吧…… 贝克想着，刚转个身，身后突然响起来沉闷的雷声，噼里啪啦的雨珠拍打地面，伴随着隐约的脚步声和金属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动静，让贝克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不会吧？不会真这么巧吧？ 一瞬间，那些死状凄惨的照片一帧帧从脑海中闪过，几天之前匆匆扫过的新闻如今竟然清晰到连满地喷洒的血色都呈现出来。 他色厉内荏地转身，对着身后的黑暗大喊：“是、是谁？是谁装神弄鬼！我、我告诉你，快给老子出来，要不然……” 耳边突然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下一秒，一股上头的尿骚味回荡在空气中。 顾不上自己被吓尿的羞耻，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 高大健壮的身影自身后的黑暗中走来，雷电在他头顶不远处闪烁，半空中离奇地下起了雨，范围只覆盖以对方为圆心，半径2米的圆内，随着他的靠近，贝克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道沉默的、像山一样高大的身影，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血迹斑斑的围裙，贲起的手臂肌肉看上去可以一拳打扁他，头上是不知是戴着还是生来如此的金属熊。 滋啦滋啦——刺耳的拖拽声传来，贝克的目光移到对方身后，看到了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巨大砍刀，雪亮雪亮的刀刃照的人影清晰可见。 深夜、金属熊头、围裙、长刀…… 来者的身份几乎已经明示了。 贝克吓的浑身发抖，不敢想象自己居然真的有这么倒霉。 在极度的恐惧下，明明理智叫嚣着逃跑逃跑，可双脚却如同灌了铅，整个人僵直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长刀向他砍来—— 难得他的生命就要在今天终结了吗？他出来有十分钟吗？刚刚为什么偏要出酒吧？ 所有的悔恨最后都汇聚成一句话：好后悔没听爸爸妈妈的话，假如…… 假如什么？贝克不知道，假如今晚没出门的话……假如没出酒吧的话……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生命的最后，面对死亡之际，这个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年轻人终于流下了懊悔的泪水。 爸爸妈妈，来生再见，希望下辈子还能再做你们的儿子…… 正当他闭着眼等待死神收割的时候，一个枪声响起，下一秒，金属相撞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疼。 温暖有力的手掌握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推到人群之后，一个冷静地女声自耳边传来：“回酒吧去，别靠近这里。” 贝克睁眼，看到了是一群黑压压、穿着统一服装、佩戴统一武器装饰的战士。 心底涌起莫大的惊喜。 太好了是特卫队，有救了！ 第142章 「雨夜屠夫」(五) 一群装备整齐的武装人员到了眼前，「雨夜屠夫」却仿佛失去了攻击欲望，呆呆地怔住了。 好似欺软怕硬似的，见有人帮忙，一身少年意气、胆大包天的贝克忘掉刚刚被吓尿的丢脸，胆子顿时大了，哪怕被队员们裹挟着往队伍后送，依然梗着脖子嚣张大喊：“你不是要杀我么，你来啊，你来啊！尽管来啊，我看你能不能杀！” 一点儿没注意到周围人看他越来越烦躁的目光，地上散发着骚臭的尿液还没干，裤子也还湿漉漉的，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和谁借的勇气。 胆子又小，一身肌肉软绵绵的，真惹恼了「雨夜屠夫」，还不是要他们以命相救？ 队员们看不惯这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家伙，又懒得教训他，便暗地里使了力，加快速度把人往后送。 贝克被掐的嗷嗷叫，一时倒顾不上挑衅。 虞露白看着少年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不由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看着身侧牢牢钳住她的唐晓森，少女撇撇嘴，叨咕了两句便把目光放到不远处呆呆立住的「雨夜屠夫」身上。 只一眼，便确定了「雨夜屠夫」确实存在第二只特异，不过对方善于隐藏，且十分平和无波，唯有一丝溢散的精神力才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眼中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好奇，特异合作在特异出现的一百多年前历史中还是头一次出现，具有罕见意义，d11区收容所科研院有不少人等着他们带来好消息。 和唐晓森并排而站的是d11区收容所特卫队一分队的队长路德维希·乔伊·霍普费，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拥有白种人的典型特征，毛发旺盛，肌肉锻炼得很突出，站在高挑的唐晓森身边简直像头熊！ 就连身高187的肖路野都比他窄上一圈，紧身的作战服牢牢包裹住肌肉虬结的身躯，体积不小的能量炮在宽广的胸膛中宛如儿童玩具。 只见他掏出一台仪器——没错，是“台”——一路上都放置在空间器中，就为了等待这一刻。 这就是传说中的可以探测特殊波动的仪器，每启动一次，至少要消耗20颗打底的能量石，若是想要更详细的分析报告，这个数量还要往上加。 要知道一颗能量石至少能发射3发能量炮，24颗能量弹，而一发能量炮足以把眼前的地面轰出半径一米，深半米的坑。 吉拉洲内政虽然不好，经济又贫穷，然而享乐主义是从古至今就刻入基因中的，即便如此，霍普费在按下开关时依然心疼地抽抽。 他们吉拉洲仅有几个小小的能量石矿，每年加起来的产量甚至都比不上中洲的巨型能量石矿丰收7号矿，因此大家用起能量石来格外节省，完全不见平日里月光的胆魄。 按钮一按，仪器瞬间吃掉28颗能量石，紧接着是一长串无规则的震动和滴滴声，最后，伴随着急促的滴声，仪器终于停止了震动。 熟练地无视掉仪器上方冒出来的白烟，霍普费在仪器上操作几下，很快报告便弹了出来。 匆匆浏览一番，霍普费抬手招呼唐晓森过去一起看。 不知是忘记了还拉着虞露白的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唐晓森竟拉着少女一起走到机器前。 虞露白眼神奇妙地看了她一眼，眉梢一挑，心中猜测——以唐晓森的警惕和谨慎，绝不可能有此失误，既然如此，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有什么目的？她能凭借这件事收获到什么？ 很快，虞露白就清楚了她的打算。 刚靠近，机器便猛地“滴”了一声，伴随着轰隆一响，顶上冒出了更多的白烟。 霍普费忙检查了一遍，发现报告并没有问题，松了口气，抱歉地对唐晓森说：“初代机，缺陷很多，经常故障，习惯就好。” 说着，心虚地对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唐晓森摇摇头，夜色和头盔的双重保障下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虞露白目光一沉，已然明白了她的打算——看来是想借着机器来试探她身上有没有特殊波动！ 刚才机器的表现，已经暴露了她身上有精神力！ 霍普费搞不懂，明明这位东方队长已经表示了谅解，为何空气还是越来越凝重滞涩，仿佛有什么变化在他不曾发现的地方发生了。 他不是个善于钻研的圆滑性格，身上有着底利特人特有的豪爽：“唐队长，你怎么了？” 唐晓森依然摇头，神色未变：“没什么，我们看报告。” 说完，凑头过去看，跳过前方一大段充斥着各种看不懂的无聊分析，直接跳到末尾。 最后的地方赫然这些一串加粗的黑字——经探测，有2种不同能量波动，1型占77.32%，3型占22.68%，可得出，1型攻击欲望更旺盛，3型更平静。 虞露白扫过一眼，暗自放松。 很好，看来她及时收回精神力是有用的，至少这台破机器还检测不出来少少的精神力残留，可能也和她此次释放的精神力本身就很少，自身溢散的精神力也很少有关。 因为精神海没填满，修炼出的精神力99.9%都被灌入精神海，只有极少数的部分被浪费溢散，看来十分少量的精神力无法被检测。 心中有了计较，虞露白也不在乎唐晓森方才的试探——就算试探出来了又如何？只要她不主动释放精神力，谁能证明她身上有“特殊波动”？ 对此，少女按下胸中的愤怒，决定之后找个机会报复回来。 波澜起伏、暗涛汹涌，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这些事都发生在短短的三分钟内。 三分钟，杀人如麻、已成为新一代都市传说的「雨夜屠夫」甘作呆瓜，居然硬生生站着不动，让人猜不透他的意图。 虞露白却清楚，这家伙，被她身上溢散的精神力硬控住了。 打从第一眼，少女就看出了对方身上的不对劲。 不单单是身上还围绕着属于另一只特异的精神力，「雨夜屠夫」本身的精神力十分狂暴，哪怕是不由自主溢散在周身的精神力也如同海面上的狂风与雷暴，叫嚣着撕碎一切。 这家伙的精神力已经狂暴到一定程度，再继续下去，等待他的只有精神海毁灭。 他本不应该坚持这么久，或者说，本不应该坚持到她的到来，偏偏身上另一只精神力给了一线生机。 平和的、毫无波动的、仿佛死去般的精神力虽然没有治愈之效，无法进行疏导，却在「雨夜屠夫」周身用精神力织就一个网，将一切暴乱都裹入其中，竟神奇般地延缓了「雨夜屠夫」的精神力暴乱。 虞露白神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听到唐晓森和霍普费的商量。 霍普费：“趁他不知为何呆住，咱们一鼓作气直接抓！” 唐晓森反对：“你如何确定靠近他时不会被攻击？” “确定不了，”霍普费说，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坚决，“但那又如何？” 唐晓森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你要用人命去赌？” 霍普费不说话，像是默认，许久，才小声嗫嚅：“都是这样的……” 在贫穷的洲，武器落后、缺少装备，他们除了拿人命去探路还有什么办法？ 人命可比能量石便宜！ 看着男人脸上悲哀的笑容，唐晓森嘴唇蠕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一洲的困境，实非她一个小小队长能左右的。 思考一瞬，女人说：“让我的人去吧。” 霍普费清楚唐晓森的好意，至少这支来自大洋彼岸富裕地区的队伍装备比他们精良，手上肯定有不止一种的保命手段。 思及此，这个向来强硬刚强的男人折弯了腰，不好意思地答应了：“多谢……” 第143章 「雨夜屠夫」(六) 被挑选出来作为先锋的是一位人称“老牛”的中年男人，本姓牛，因此得名。 他的外形和名字截然相反，甚至有些过分清瘦，然而因为是队伍中唯一的技术人员，身上被套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这种时候反而比谁都安全。 老牛是毛遂自荐的，因为放眼全队，没人能比他在危机时反应更快地打开各种防护罩。 这些黑科技也成为了他的底气。 在所有人都为他担忧的时刻，正主老牛居然十分悠哉，行动间根本看不出警惕，就如同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一位寻常的父亲带着女儿逛街那样悠闲。 他停在距离「雨夜屠夫」三米远的地方，对方仍然一副呆滞的模样，没对他的到来做出半点反应。 老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战友们，轻松一笑，接着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 三米、二点五米、二米……终于，走入了「雨夜屠夫」长刀攻击范围内，所有人都跟着提起一口气，紧张地注视着前方并不高大的身影。 老牛一往无前，最后停在「雨夜屠夫」身前三步远的地方。 对方依然没有发动攻击。 人群中响起夸张的吐气声，霍普费抹了把根本没汗的额头，触手却是冷硬的头盔。 虞露白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唐晓森身体不着痕迹放松了许多，双手的拳头松开，只有尚未恢复的、皱巴巴的战术手套彰显着方才的紧张。 然而虞露白却无暇顾及这一切，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前方。 碍于仪器在场，虽说此时并未打开，但谁知道是否有残余的余波可以检测到精神力波动？ 不得不说少女这步赌对了，因为技术不成熟和设计上的缺陷，导致波能检测器在关闭的半小时内仍有溢散的波能，这些波能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时刻准备探测空气中残留的波动。 这也代表着虞露白无法通过精神力沟通对面的二位特异。 在能波检测器打开之前的短短几分钟内，她匆匆使用少量精神力感知了对面的情况，除了感知到「雨夜屠夫」身上暴烈到闻所未闻的精神力外，就只有隐藏在他周身平静到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活物的另一种精神力。 太平和了，平和得都不像特异。 迄今为止，虞露白碰到过形形色色的特异，无论是大肆破坏还是陷入沉睡，甚至是那些作为实验体存在，受尽折磨到心如死灰的特异，他们的精神力或多或少都带着丝狂乱，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 而「雨夜屠夫」周身的那丝精神力简直是无风的湖面、无波的古井。 但是波能检测器在身边，导致虞露白无法使用精神力沟通，也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任何一点儿不对劲。 因此她对被批准靠近的老牛投注了一万分的关注。 他会怎么做？他的下场如何？「雨夜屠夫」会不会攻击？会不会泄露一丝精神力来让她了解更多情况？ 疑问并未得到回答，在所有人震惊慌张的目光中，木偶般平静死板的「雨夜屠夫」骤然发难，一柄长刀径直劈下—— “老牛！”身后的队友惊惶呼唤，队伍瞬间陷入骚乱，就连唐晓森都不自觉往前了一步，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克制住了脚步。 中洲出品的黑科技果然名不虚传，一阵耀眼的白光突然以老牛为中心释放，照亮了漆黑的小巷。 光芒中心的老牛双眼紧闭，眼泪被刺激得止不住流，眼球胀胀发疼，心底没忍住骂：该死的研究院研究的什么破东西，简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眼泪被头盔循环，唐晓森眉头紧锁地决定等回去了就把这玩意儿打回去重新研究。 强光只持续了几秒钟，然而短短几秒的强光对众人视线的伤害是巨大的，至少在强光消失后的一分钟，唐晓森才一边流泪一边在眼球的胀痛中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老牛并无生命之忧，之间那把笨重却不失锋利的长刀在距离老牛脑壳一指长处被一个淡蓝色光膜拦住，虽说光膜忽隐忽现，长刀却无法更近分寸。 唐晓森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对研究院的埋怨稍减。 还好，不是面子工程，虽然自损，至少盾还挺牢。 “谁研究的鬼东西！谁通过的！谋杀啊！”一连三个感叹号表达了说话者的极端愤怒，人群中传来虚弱却庞大的附和，就连霍普费也咬牙切齿：“我怀疑你们收容所有特异派来的间谍！” 虞露白闻言：…… 不是，张口就来是吧？还特异派来的间谍，特异要杀人还需要如此麻烦？别太高估你们人类好不好！ 她一边在心底反驳，一边嘴巴也忍不住说：“什么特异的间谍，外星人的间谍才更合理好吧！” 身后有人弱弱反驳：“不，外星人的间谍也很不合理……” 霍普费：“不管是什么，反正你们洲肯定有xx派来的间谍！” 唐晓森虽然清楚他们的猜测很离谱，但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思考，越思考越觉得合理……毕竟眼睛是真痛，眼泪止住了，然而到现在看东西还是模糊的，视线中出现大片雪花般的光斑，世界犹如打上一层马赛克。 终究没忍住骂了句脏话：“x！” 一旁的虞露白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立马道：“唐晓森你说脏话！” 唐晓森随手撸了把少女圆溜溜的头盔顶，无所谓地说：“一边儿玩去。” 少女不依：“喂！” 女人却不再管她的小情绪，甚至没刻意把人困在身边，而是有条不紊地下了命令：“老牛慢慢退回来，动作不要大，不要刺激到特异。” “小刘你带着阿白那组往巷子那头走，从后面包抄，试试看能不能抓到特异。” “明仔你……” “露露你……” 安排好自己的队员，唐晓森才有空搭理d11区的队员们。 对上霍普费暗含期待的目光，唐晓森：“霍普费你吩咐人联系收容所，叫他们赶快派一支分队过来，再叫几个人上高地架枪，把四周围起来，时刻准备狙击。” “技术兵拿到监控没有？放出蜂群，给我盯紧了他！” 不知不觉间，在唐晓森的吩咐下，一项项任务被分配出去，原本慌乱的队伍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跟随队员上高地的霍普费不由感慨：“不愧是大地方来的，领导能力果然不俗。” 身后的队员不知是憨还是什么，居然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霍普费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当分队的队长并不是有多么强大的领导力，而是因为在整个分队中，就属他立功最多。 谁能想到，看上去笨重强壮的霍普费居然不是近战狂战士，而是个百发百中的射手！ 队伍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所有人都被分配了任务。 唯有一人例外。 没错，就是战五渣虞露白。 无所事事正好合了她的心意，看着前方的空地——不久前那里放着波能检测器，让她无比忌惮，但在霍普费离开时顺手收了起来。 也就说明，再也没人能阻止她使用精神力！ 眼珠一转，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无形的精神力自少女身上散开。 第144章 「雨夜屠夫」(七) 在精神力触及到「雨夜屠夫」周身那层精神力薄膜的一瞬间，无形的波动如水波般以他为中心扩散，然而神奇的是，虞露白的精神力宛如陷入一团淤泥中，用一种柔而又柔的力道紧紧裹住。 同时，极端平静的精神力也带来了非凡的刺激，叫少女被冻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惶的大脑瞬间平静下来。 虞露白一边挨冻，一边想办法把精神力拔出来，同时忍不住用敬佩的目光悄悄睨「雨夜屠夫」——能在如此平静的精神力中坚持良久，果然是个汉子！ 然而即便是如此之平静的精神力也无法使「雨夜屠夫」停下狂暴，克制他的破坏欲，想必他的状况已经坏到无法想象。 甚至虞露白无法确定对方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告诉她：狂暴到一定程度是不可逆的，他们被称为“放逐者”，……对待放逐者只有一个处理方法，那就是杀掉。 如果「雨夜屠夫」真的是放逐者的话，事情就陷入僵局，一个既无法被拯救，也无法杀死的怪物，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至少对她的威胁十分大。 虞露白现在不敢贸然靠近了，深怕对方是个隐藏很深的放逐者，但是却有一只特异愿意保护他，并为他作掩护，叫人不得不怀疑「雨夜屠夫」是否还有挽救的可能。 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心底虽然不住地找借口，企图找出一丝证明对方并非放逐者的可能，脚步却诚实地钉在原地，甚至不自觉地离全场最强战力近一些。 唐晓森正拧着眉沉思，身前浮现一道光屏，光屏上是附近街道的监控，被定位到当前小巷中，能看到一支小队绕后包抄，悄无声息地靠近「雨夜屠夫」。 背后传来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根据脚步，可以判断出对方没有受过训练，而且体质稍弱，放眼整支队伍，对的上的只有那么一个。 “跑哪儿去了？”女人眉眼闲散地问了句，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就继续说，“回来了就老实待着，别想搞事。” 虞露白炸毛：“我什么时候搞事了！” 唐晓森可有可无地点头，并不反驳，继续观察监控。 纵观全局，总比只看得到前方方寸之地要好。 虞露白没和她闹脾气，毕竟等下有危险还指望人家保护，撇了撇嘴不甘心地站到女人身边，探头去看半空中的光屏。 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论是悄悄绕后的小队还是占领高地架好狙击枪的狙击手们都是如此无聊，不是看不懂战术，单纯是手握强大外挂（精神力）压根看不上畏畏缩缩的手段。 不耐烦地踢着脚边的垃圾，思绪逐渐走偏……临出发前帕斯托雷十分殷勤地说会准备夜宵等着他们回来。 等什么等啊，所谓夜宵不过是各种口味的营养液罢了，一想起营养液的味道，少女胃部就开始反酸，嘴巴顿时寡淡无味起来。 心里正抱怨着，就感受到深陷于“淤泥”中的精神力被轻轻触动，幅度之小，叫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然而没几秒，精神力切实地传来拉扯感，仿佛正有人好奇地拉着精神触须上下打量，力道比一开始要大许多。 莫名给人一种睡醒了有活力的感觉…… 来不及深思，虞露白抓住机会猛然加大了精神力输送，细而粗壮的精神触须顿时分化成无数条精神丝，沿着薄膜在其内部寻找核心。 终于，前方出现了隐隐个光亮，随着她的靠近，视线豁然开朗的同时，她看见了那只特异的精神核，平静、死板、毫无波动，仿佛失去了所有活性，让人怀疑是否还活着。 这种精神力有些像特异中的“植物人”，还活着，但已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不移动、不进食，也懒得搭理外界的纷纷扰扰。 没有深思，一鼓作气，虞露白冲入精神核中，视线被一阵剧烈的白光覆盖。 没多久，白光散去，又或是已经习惯了光芒，少女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片蘑菇森林中。 头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站在某颗蘑菇底下的少女显得十分渺小，蘑菇的伞盖为她撑起一片不受雨水侵扰的天地。 放眼望去，全是颜色各异但同样高大的各种蘑菇，有红伞白杆的，有黄伞黄杆的，还有黄色球状的，各有各的奇特，有的十分貌美，有的丑的千奇百怪。 虞露白恍然大悟——怪不得对方的精神力如此平静，原来本体居然是菌菇！ 然而看着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蘑菇森林，少女陷入了迷惘。 提问：如何从数以万计的蘑菇中寻找到特殊的那一朵？ 常规做法应该是直接深入森林中心，按照经验，特异的本体一般位于自身领域或精神海的中心位置。 然而根据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精神力特征，这副懒洋洋、没动力的模样真不像是会特地跑到森林中心做窝的模样。 靠着蘑菇杆躲了会儿雨，见外面的雨由滂沱大雨变为了毛毛细雨，伴随着斜风送到少女身躯上，却被作战服牢牢阻挡。 站直身子，虞露白随便选了个方向往森林深处走去。 精神力强大者，灵感更强，直觉也更准确。 所以在无法下决定之时，就交给直觉行事——在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时刻，虞露白就是凭借此逃出生天。 穿过由一朵朵蘑菇组成的森林，蘑菇们或是色彩艳丽，或是平平无奇，淅淅沥沥的雨水在伞盖上跳跃，雨水、风声和她的脚步声共同谱写了一曲动人的旋律。 直觉果然不负众望，视线中的蘑菇越来越高大，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甚至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行走其中，风雨再难近身，随着她的靠近，巨型蘑菇们像是有意识般为她让开了路。 前方出现一团光亮，直觉告诉她——目标就在前方！ 少女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不加快不行啊，在精神海待久了或许会被外界发现。 她可没忘记自己站在谁身边！ 走过光线黯淡的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朵巨大的竹荪，雪色的菌柄，深绿色的菌帽，最引人注意的当然是那宛如裙摆般垂下的网状裙，让他看上去犹如雪中仙子，还是穿着公主裙的那种。 似乎是在与她打招呼，竹荪的裙摆在斜风细雨中微微摇曳，发出特殊的“刷刷”声。 虞露白脚步微顿，在对方越来越急促的摇摆中才恢复了平时的走路速度。 伸手触碰菌杆，少女打招呼：“你好，我是虞露白。” 【你好，我是不言。】明明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却通过相连的地方传递到耳中。 竹荪一把少年音，声音清越，语气却十分平淡慵懒——并非是冷漠，而是淡然，好似所有情绪都从身体中消失了。 虞露白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连续加班一周，下班了还要被无良老板连环轰炸的社畜形象…… 摇摇头，甩走天马行空的想法，说：“能详细说说你的情况吗？” 第145章 「雨夜屠夫」(八) 不言是一朵长裙竹荪，不知道在混沌中沉睡了多久，只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情况。 一开始是震天动地摧山移海的天灾，从暴雨到地震，从极寒到病毒，最初还能听得到生物奔逃哀嚎，到后面却陷入了不知多久的死寂，仿佛天地间的一切生物都死绝了。 在失去生命的世界，不言感受到了漫长难熬的孤独，为了摆脱这种孤独，他开始用沉睡逃避，偶尔从沉睡中苏醒又很快睡了回去。 后来不知过去多久，五十年还是一百年甚至更久，在苏醒的间隙，居然听到了周边传来纷乱的动静。 那些被天灾逼迫不得不进入地下生活的生物，在天灾结束后重返地面，开始在地上重建家园。 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所有人都为着一个目标努力，向着一个目的地前进。 只是早已习惯孤独——或者是麻木的不言已无法产生好奇心，无所谓人类在附近做什么，哪怕他们在他的头顶上建立起一座公厕。 宛如一潭死水般的不言睡了醒醒了睡，昏昏沉沉间，突然有一天被吵醒了。 这次吵醒他的不是人类，而是同类。 没错，同类。 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清楚，眼前这个拥有人类躯体的金属熊头怪物是他的同类。 因为他的身上散发出与不言如出一辙的波动——精神力。 和他的不同，熊头怪物身上的精神波动十分狂暴，犹如要撕碎一切都狂风与利刃，叫嚣着杀死目之所及的所有生命。 那双赤红的双眼中理智全无，有的是全然的杀意与嗜血。 他的状态不对劲——不言立马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而如何解决、甚至他并不妄想彻底解决，想的只不过是缓解——但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的精神力只会将对方引入愈发狂躁的深渊。 尝试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 将自己的精神力覆盖在熊头怪的体表，一来是为了掩盖住狂暴的气息，二来也是为了更方便“吃掉”那些狂暴多余的精神力。 虽然每次吞噬的时候十分痛苦，喉咙里像是硬生生咽下去刀尖，喉管、胃部都如同有一千根针搅动，不言依然顶着这些痛苦直至如今。 因为这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同类，即便是以对方的状态，或许早已不能被称作“同类”。 在模糊的记忆中，不言有个认知——到达了熊头怪这种程度的“同类”是需要被清除的。 如果有天真的无法控制熊头怪，那就一起死好了。 反正他会拼死阻止他……阻止他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怎么也想不出来，只不过在看到熊头怪把人类当成牲畜一样屠宰的时候，他并未出手阻止。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要阻止熊头怪伤害“同类”。 同类？这世上还有他们的同类吗？ 虽然并没有答案，不言的心中仍然忍不住升起微弱的期待。 到现在，终于—— 站在面前的少女美丽无瑕，宛如创世神的得意之作，苍白的肌肤即便是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也依然散发着温润的光彩，眉眼鼻唇无不精致，组合在一起更是鬼斧神工。 海藻般浓密的黑色卷发长度及腰，让那张脸蛋看上去小巧精致，如同橱窗中的洋娃娃，一双藏着一整个春天般的浅绿色双眸，颜色便如同远远看去的嫩草，枝头初绽的新芽，目光柔软如春水，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与尖锐。 哪怕是眉间的三分病弱也并未减去她的光彩，而是添上了一份楚楚可怜的情态。 更重要的是，当她的精神力触碰到自己的时，那一瞬间的清明舒适让他忍不住着迷留恋。 天知道当她离开时，不言忍得有多辛苦，恨不得直接贴在人家身上。 幸运的是，她进入了他的精神海。 虽然态度冷淡甚至可以称得上尖锐，但他们说话了！ 不言贫瘠的细胞因为他们的接触而感到快乐，精神世界中那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变得更加轻柔，轻轻落在少女的发梢肩头。 虞露白冷眼看着，搞不明白为何眼前的蘑菇在回答完她的问题后突然浑身就冒起了幸福泡泡——物理意义上。 奇奇怪怪的，然而直觉告诉她不要深究，因为那个答案或许会让她觉得恶心肉麻。 “「雨夜屠夫」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清楚，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是这种状态。”不言摇头，“我没办法和他交流，也无法进入他的精神海，这些年他的狂暴加深了不少，我也快到极限了。” 虞露白：“看出来了，你俩都快疯了。” 表面上看不言的精神力十分平静，一开始虞露白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触碰到对方位于精神海的实体，才知道他早已在狂暴边缘。 也许是自身的精神力特性，不言的狂暴并不如其他特异那样失去理智变得弑杀，而是宛如即将喷发的岩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害怕被外面的人察觉（特指唐晓森），虞露白不再浪费时间，留下一句：“外面那群人是来抓你们的，暂时不要被抓到，想办法把我和他们分开。” 少女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残留着那馥郁的精神力，前调甜蜜，后调却转变成了苦涩，让他忍不住跟个变态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借此感受少女身上的香气。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巨大的竹荪瞬间从头红到尾，在微风之中摇曳，宛如害羞的少女…… 意识返回身躯，空洞的眼睛瞬间注入光彩，虞露白维持着紧跟在唐晓森身后的动作，悄悄环顾了四周，没发现有人特别注意她，默默松了口气。 一抬头，却对上唐晓森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顿时吓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呼吸凝滞了一瞬。 假作无事，虞露白心虚大吼：“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 唐晓森眯眼，轻拍少女脑袋：“小姑娘家家的，真凶。” 虞露白：“唐晓森我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一把勾住脖子拽远了，晚风送来少女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旁，d11区队员甲和身侧的d32区队员乙咬耳朵：“这姑娘到底啥身份？你们唐队这么宠着？” 队员乙：“来头可大了！补充一句，不仅是唐队宠，这姑娘是我们区的团宠。” 队员甲：“肖队也？” 队员乙讳莫如深地点头：“别打探太多，真和特异动起手来你就知道她的重要性了。” 那可是传说中可以与特异交流的牛逼人物，而且并非传闻！ 队员甲不明就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敬佩。 看着对方的表情，队员乙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计划通的奸诈笑容。 哈哈，又骗到一个傻子，这次赌约他赢定了！ 队员甲还不知道自己被耍了，特别热心地把这个情报发到d11区的交流群中。 一时间，d11区队员中悄悄流传起d32区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其实是个大佬的传言…… 某种程度上并没有说错。 —————— （怕你们不看作话所以写在这里） 一个好消息：哈哈哈哈哈哈我出关啦！！！！目前全文存稿完毕，准备写番外。番外应该就是cp大乱炖，纯感情线的那种，你们有想看的角色可以评论留言，当然后期还会有角色出场，也可以之后再留言。 第146章 「雨夜屠夫」(九) 特卫队在「雨夜屠夫」周身设下天罗地网，高点有随时瞄准的狙击手，前后都有战士，四周还布置了电磁锁阵，力求把所有逃跑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 一项项指令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人群井然有序，做完一切准备，唐晓森长舒出一口气。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至于所谓的“天命”…… 目光在身侧百无聊赖的少女身上扫过，唐晓森的眼底深了深。 虞露白的精神力回到体内，空洞的眼睛瞬间恢复了神采，只见那双眼睛滴溜一转，仗着有头盔遮挡，光明正大地环顾四周的环境。 四周有电磁锁阵，一旦试图从四面逃离就会被锁阵抓住，四面高点皆有狙击手，枪内的子弹是高浓度麻醉剂，经过临床试验，足以药倒体型和「黑巢邪神」那么大的特异。 地底下时间不够，应该来不及布置什么——完蛋，刚刚忘记问他们离开的手段了。 只能寄希望于蘑菇能遁地或者「雨夜屠夫」会挖坑吧，他俩怎么就没一个土拨鼠成精？ 不言是朵巨型竹荪，说实话香气十分鲜美，极大调动了她的味蕾，在这个缺衣少食，依靠营养液饱腹的时代，不敢想象竹荪鸡汤会有多美味。 等等，她怎么知道竹荪鸡汤的？ 现在别说竹荪，就连鸡都成为保护动物了，她是如何得知竹荪可以炖鸡汤？难不成她来自一个美食文化发达的地方？ 暗自把怀疑记在心底，虞露白继续关注起场上的情况。 短暂失神的几分钟内，不知是竹荪还是「雨夜屠夫」已经开始了行动。 小巷中升起浓稠而湿润的雾气，雾气在接触到人体的一瞬间就会凝结成白色的液体，十分粘稠，看上去莫名叫人恶寒。 不多时，所有人都头盔上、战术服上都沾满了白色水珠，然而神奇的是，明明场地上的白雾覆盖的到处都是，能见度却半点不受影响。 反而是耳麦中传来霍普费的惊呼：“唐！小巷里起雾了，我们看不到你们的情况！” 唐晓森：“什么？！” 什么时候起雾的？她为何没发现？ 唐晓森捻起一抹液体，黑色手套映衬着那抹白格外显眼，指尖一搓，液体便如同灰烬般消失不见，只有手套上残余的湿润彰显着曾经存在。 女人皱眉，心底涌起一股烦躁，以她的敏锐，不该到现在才发现不对。 目光轻飘飘从身侧毫无异样的少女身上扫过，唐晓森心底的躁意愈盛，偶然经过不小心撞到她的某位队员都差点挨骂，看到无所事事的少女也只觉得厌烦。 然而她并未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身为一个常年克制自身欲望与脾气的人，唐晓森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可以称得上“超脱”。 面对负面情绪，她的第一反应是克制。 不过哪里瞒得住虞露白。 唐晓森身上的情绪一变，少女就发现了，而且她还清楚导致的原因。 怪不得不言可以十年如一日地压抑「雨夜屠夫」狂暴的精神力，原来他的精神力可以催动情绪，媒介就是无处不在的白雾。 白雾形成的一瞬间，所有身处白雾中的生物都会被不着痕迹地影响情绪，无论是负面情绪还是正面情绪。 如此一来，死者脸上诡异的笑容便有了解释。 竹荪对死者施加了正面情绪让他们感到幸福快乐，这种快乐甚至能让他们忽视面对「雨夜屠夫」的恐惧和肉体上的疼痛，于是在幸福中坦然赴死，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已死。 可怕的能力，比催眠、幻境、创造等其他能力更难搞。 而最可怕的远不止如此—— “咦？雾散了。”耳麦中，有人略显疑惑地说。 小巷中所有人都注意力都放在白雾身上，却发现不知何时，白雾早已散去，那些粘在身上的水珠也消失不见。 空气中、地面上、衣服间都再难寻到白雾存在的痕迹，就仿佛充斥着小巷的漫天白雾只是他们做的一场梦。 这场奇怪的白雾，始作俑者不做他想，除了特异没有其他可能。 特异肯定不会做多余的事，那么释放这场白雾的目的是什么？白雾有什么作用？ 唐晓森拧眉深思，却被耳麦中的争吵打断了思绪。 “你撞我干嘛，没长眼啊！” “就撞了你能咋滴！就撞就撞！干嘛，想打架啊！” “撞了人还不道歉，这就是你们d11区的待客之道？” “脾气这么坏，不小心撞倒你就骂人，你们d32区是不是都没素质？” “你tm说谁没素质！” “说你们d32区了能把我怎么样！” 二人吵着吵着就开始推搡起来，接着推搡发展成拳脚，有人劝架也被拉了进去，越来越多人加入，最后发展成东道主和客人的混战。 争吵声越来越大，一片混乱中隐约夹杂着d32区问候对方父母祖宗的骂声，d11区骂不过，于是手上力气愈发重。 唐晓森听着耳麦中的噼里啪啦稀里哗啦，额头青筋直跳，双拳紧握，愤怒之火几乎烧尽理智，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都给我停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顿骂：“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 ！一点小事闹成大乱斗，队规忘到屁股后了？%￥#@&……” 虞露白震惊地看着唐晓森嘴巴不停地骂了好长一串，认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种活久见的感觉。 不仅是她，d32区的其他队员也十分惊讶。 唐队——稳重寡言的唐队居然骂人了，而且骂到现在还没停！这可是唐队！ 对唐晓森骂人的震惊居然盖过了白雾挑起的负面情绪，阴差阳错找到了破局之法，也是叫人啼笑皆非。 然而，挑起他们的负面情绪只是不言计划中的第一步。 有了愤怒，就会有争吵，争吵过度就会动手，当有人试图劝架，愤怒上头的双方就有可能把劝架者拉入混斗，到最后二人斗殴发展成大型混战，趁着他们混战无人关注的功夫，不言就可以带着「雨夜屠夫」逃之夭夭。 至今为止，每一步都算对了。 至于为何要趁着他们不注意再逃跑，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如今脑袋空空的「雨夜屠夫」。 白雾是不言的能力，而「雨夜屠夫」有个更高大上的能力——分子化。 顾名思义，可以使自己及自身携带的一切物体分子化并且以一种超越音速的速度离开，表现上来看和瞬移类似，实际上完全无关。 这也是为何艾玛会看到「雨夜屠夫」原地消失。 然而这种能力有个致命缺陷，这个缺陷在「雨夜屠夫」脑子不太好使的时候格外严重。 cd很长，使用一次要冷却半小时。 当「雨夜屠夫」听不懂人话的时候，cd还需要延长到至少40分钟，因为需要10分钟反应时间。 不言将其戏称为“开机时间”。 混战+唐晓森骂人，时间早已过去了10分钟。 因此当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雨夜屠夫」早已没了踪影。 第147章 「雨夜屠夫」(十) 本次行动惨败。 但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确定了「雨夜屠夫」确实为双特异作案。 至于是否存在模仿犯，这个答案还需要进步一甄别。 除此之外，大家除了看到「雨夜屠夫」真容，二支队伍间因为那天晚上的“心直口快”而稍显尴尬，唐晓森也另有发现。 离开小巷，坐上返回收容所的飞行器这一路上，唐晓森便回过味来。 以她的性格，并非是大敌当前还能喋喋不休教训队员的人，现在想起来，当时好像确实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怒火上头导致做出了违背人设的事情。 而且当时双方吵架也十分突兀，仅仅只是因为不小心相撞，最后竟然发展成聚众斗殴。 各个分区的收容所之间或许各有小心思，身后站着的利益集团也不同，大家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是在面对特异时，至少能拧成一股绳，不至于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不管不顾。 在特异面前吵架斗殴实在不专业，即便是敌人表现的非常呆板，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逃跑的样子……太松懈也太不专业了。 如今再回想，恐怕是着了道了——唐晓森猜测「雨夜屠夫」和背后的特异之间，必定有一只的能力是与情绪相关。 可以不知不觉影响旁人情绪的能力……实在可怕，她感到十分棘手，眉头不由得拧紧了，心底有种莫名的直觉，恐怕这次任务难度空前，也许可以称得上从业以来之最。 不过还有帮手，虽然不清楚这位“帮手”到底偏向于谁，心底好歹有个安慰。 而此时，某位“帮手”靠在椅背上，睡得天昏地暗。 虞露白是个没夜生活的人，因为身体差，不能熬夜，身体对睡眠的需求也比旁人要高，一天至少要保证8小时的睡眠，平时最迟十点半就上床睡觉，现在都凌晨一点钟了。 生物钟被打破，搞得她十分疲惫，一触碰到椅子立马就进入黑甜梦乡，连防打扰都忘记开，弄的车上其他人不由得小声说话。 很快，悉悉索索的私语也逐渐消失，没多久，车厢中就响起如雷声般震耳的呼噜。 虞露白竟也没被吵醒。 唐晓森在此起彼伏的呼噜中神色自若，她的身边坐着霍普费，这人此时也歪着头睡得正香，车上就属他呼噜声最大。 然而唐晓森仿佛听不到那样，镇定自若，神色未变。 飞行器飞速行驶在夜空中，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如同一颗流星向着郊外飞去。 收容所—— 虞露白揉着眼睛，脸上困顿未消，整个人恹恹的，见唐晓森急不可耐，居然在这样的深更半夜居然还要召集开会，顿时怒了。 “你有病啊，不看看几点了！” 虞露白保证，这是她头一次骂的如此直白，而不是阴阳怪气。 唐晓森同样迟钝的大脑猛地一滞，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时间，脸上表情有些讪讪。 “咳咳，休息去吧，明早……”在少女“敢说太早你就死定了”的目光中，把“八点”咽了回去，改口道，“十点到会议室集合，记得通知没参加活动的二支队伍。” 十点……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清楚再晚也不可能，抓紧时间洗漱的话勉强能睡够8小时。 虞露白撇嘴，扔下乖乖听训的其他人，非常有个性地离开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少女这直白下上司面子的行为搞懵了，特指d11区的，他们区特卫队关系融洽，上下级之间玩笑打闹，但也不至于如此放纵。 这姑娘到底是有多牛逼啊宠成这样……d11区的队员看着d32区队员习以为常的表情，肃然起敬。 虞露白不清楚他们的想法，就是知道了也不在意，说什么给人面子，给面子就要她强忍不耐与困意，吹着夜里的冷风站那傻子似的听人说废话啊？ 少女的字典里可没有“体贴”这个词。 当然，不体贴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当唐晓森和霍普费宣布解散时，她已洗漱完躺入香软温暖的被窝。 一夜好眠。 虞露白一觉睡到自然醒，浑身疲惫一扫而空，拉开窗帘，面向太阳伸了个懒腰，苍白的面颊也增添一丝血色，看上去健康不少。 洗漱穿衣喝营养液，做完这一切再慢悠悠晃悠到会议室，时间距离十点还有二分钟。 虞露白得意一笑。 不愧是她，卡点就是精确。 此时会议室中已坐满了人，放眼望去，d11区天蓝色的制服和d32区深蓝色的制服泾渭分明，不过各个制服笔挺整齐，一丝褶皱都找不出。 虞露白的形象自然相差不大，衣服的昨日放入洗衣机，洗完烘干机器人熨好挂在床头，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做家务。 正想找个靠后的位置摸鱼，没想到唐晓森眼睛可利，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被叫去，强迫坐到她的身边，没错，是最前方第二的位置，比她靠前的就二位队长，秦恪和一分队副队都在她之下。 虞露白忍不住阴阳怪气：“坐这么前啊，我何德何能。” 唐晓森斜了她一眼，不理。 反而是秦恪十分热情，笑得和阳光小狗似的，屁股后几乎可以幻视出一条疯狂摇摆的尾巴：“小鱼，好久不见啦，昨晚还好吗？” 虞露白：“好得很，要是能早点解散就更好了。” 唐晓森瞪一眼，这是在点她呢，记仇的小鬼！ 秦恪嘿嘿笑：“你们昨晚遇见「雨夜屠夫」了，他长什么样？” 虞露白：“待会儿我来主持会议？” 秦恪啊了一声，挠挠头十分疑惑：“没听说啊……” 这下挨瞪的变成秦恪了，这家伙还没听出来虞露白反讽他呢，还在那奇怪，可怜一分队副队憋笑憋地肩膀抖个不停，不知情的还以为谁哭的这么惨。 唐晓森不开心，虞露白就开心了。 达成每日一气成就后，少女就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坐着扣手指。 没过多久，会议正式开始。 此次参会的有d32区一分队、三分队全体，以及d11与d32外援联合行动的一分队、二分队全体，会议内容是共享「雨夜屠夫」情报，特别是昨晚出了外勤的二支队伍。 “昨晚凌晨零点三十二分，我们在夜色酒吧后门小巷中遇到了「雨夜屠夫」，”屏幕上投放出昨晚拍摄的「雨夜屠夫」靓照，暴雨、闪电、高大健壮的人影以及他那个万分显眼的金属熊头，“这是我们昨晚拍摄的「雨夜屠夫」照片。” 屏幕一连划过好几张「雨夜屠夫」照片，各个角度都有，照片清晰，丝毫不受夜色影响。 “我们确定了「雨夜屠夫」确实为双特异作案，但另一只特异在哪、是谁、长什么样统统不清楚，”唐晓森继续说，“我们碰到他的时候十分奇怪，一看到我们，「雨夜屠夫」就僵直不动，最后甚至没攻击，直接离开了。” “具体原因暂时还不清楚。” “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遇见的？”d11区二分队的队长问道。 她是个外形精干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间写满了锐利的锋芒，毫不压抑自己的强大与野心。 “昨晚……” 第148章 「雨夜屠夫」(十一) 会议一开就是2小时，结束时正好赶上食堂放饭。 其实虞露白不清楚，都是喝营养液，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建个食堂，曾经非常真诚地对陆佳发问过。 陆佳十分奇怪她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因为食堂偶尔会做一些蔬菜肉类来改善伙食，没食堂的话，联邦拨款的食补就没得领。” 这也是为何大部分时候大家去到食堂都是喝营养液，但还是要建食堂的原因——是为了小部分时候的蔬菜肉类。 然而很不幸，吉拉洲常年游走在联邦贫困线上，d11区上个季度下发的食补被用于研究，这个季度的还没发……就算有钱，他们也没这个人脉买蔬菜肉类。 因此d11区的食堂就是座美丽废物，为了不辜负这座美丽的建筑，d11区搞了个骚操作——他们不像是d32区那样把一个月的营养液（食补）一起下发，而是统一存放在食堂中，每餐根据人头数发放。 对此，虞露白的评价是：“多此一举。” 吃过午饭，虞露白回去补眠，一直到晚上八点，今晚任务再次开启的时候。 今晚执行任务的是d32区一分队和d11区二分队，他们将组队在中央大道附近巡逻。 唐晓森和霍普费站在行政楼下，和肖路野以及另一位队长交代着什么，看到虞露白来，眼底透露出一丝震惊：“你怎么来了？” 虞露白当机立断表示：“今晚我要一起去。” 肖路野皱眉表示不赞同：“小鱼你身体差，今晚该好好休息。” 霍普费见状十分奇怪，昨晚少女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今日怎么主动要去？ 虞露白不好解释，只说：“昨晚发现一些事，今天要确认一下。” 肖路野闻言眉心紧锁，他清楚少女对队伍的重要性，也知道她的加入十分有利，然而思及曾经扫到少女行李中的各种药物，也知道医生的评价，一时间有些为难。 既想她加入，又唯恐身体受不住。 思来想去，还是对少女身体的担忧占了上风，正想拒绝，唐晓森突然开口：“你想去的话，可以，但是要小心，不要独自行动。” 虞露白看着对方那双宛如深潭般深不可测的漆黑双眸，这双眼睛里绝非纯然的担心，更多的是她自己也不曾发现的警惕。 虞露白便明白，唐晓森估计对她今晚要做的事有所猜测。 没错，虞露白今晚就是刻意甩开唐晓森，为了让「雨夜屠夫」和不言有机会带走她——双方昨晚早已就此事达成约定，只待一个时机。 比起肖路野，唐晓森无疑更叫她忌惮。 一个十分了解她、甚至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的似敌非友的强大存在，让人忍不住依靠，同时也忍不住防备。 而且唐晓森对她的了解也许比她自己还多也说不定……因为职级更高，可以接触到机密也更多，哪像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勤员工，评级都没有，能看到的机密也就比普通人多一些。 话虽如此，虞露白可没有一点儿努力工作升职加薪的念头。 努力工作？下辈子吧！ 最后虞露白还是跟着二支队伍一起坐上了巡逻车，二支队伍一分为四，她跟着肖路野在打头的一辆车上，负责中央大道北部区域。 这也是少女提议的，在确定车上没有检测器后，当即释放精神力覆盖整片中央大道区域，最后在北方找到了微弱的精神力波动。 而且并非属于不言的，而是「雨夜屠夫」的，根据二者能力可得知，这丝微弱的波动应该是“分子化”的降落点，至于起点……反正她将精神力扩大到几乎占据了城市的二分之一，也不曾找到。 也就是说，接下来「雨夜屠夫」会降落在北方。 不着痕迹地引导小队选择北部，又装模作样地跟着人一圈圈巡逻，终于感受到那处的精神力波动越来越大，直至临界点。 虞露白就清楚了，他们要来了。 果然，没多久，延展出去的精神触须末端被一种平静至极的精神力微微一触，不言冷淡地声音沿着精神力网传递至脑中：“我们来了。” 虞露白：“以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没找到人就往广场那里走，我们到时会在广场降落。” 不言又轻轻触动了下精神触须，接下来，触须那头属于他们的精神力开始移动，并且越来越远。 也许是因为昨晚贝克差点儿遇险的事情，今晚的中央大道不见丝毫人影，夜风冷冷吹拂，惨白的灯光照耀下，依然有着光明无法到达的角落。 他们在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不仅没发现人影，也找不到「雨夜屠夫」的身影。 “难不成他害怕了？”这是坚定昨晚「雨夜屠夫」害怕逃跑的队员。 “没穿衣服太冷了吧。”这是认为特异也怕冷的队员。 “其他队伍也没遇到「雨夜屠夫」，去哪儿了？” “谁知道，要我说，咱们天天晚上这么巡逻有什么用，要是能找到「雨夜屠夫」的老巢，那才叫一劳永逸呢！” “不去「雨夜屠夫」的老巢，难道是我们不想找吗？” 队员们嘀咕几句，很快就巡逻完最后一圈。 飞行器停在广场上，此处名为中央广场，不仅有一座华美的音乐喷泉，喷泉后就是d11区赫赫有名的阿莲苏菲娜大教堂，着名的哥特式教堂，尖顶仿佛要戳破天空。 白日里中央广场吸引来许多游客前来，逢年过节还有灯光秀和烟花秀，是d11区最着名的景点之一。 而夜晚的中央广场则一片寂静，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和隐隐的水滴声外，一片死寂。 广场每隔10步就设一台路灯，将夜中的中央广场照射得亮如白昼。 因为太凉，导致毗邻广场、四通八达的小巷街道更显晦涩黑暗。 深不见底的小巷不知通往何方，四面的居民楼高耸入云，大多数早已关掉灯光，在大楼自带的各种暗色灯光下，小巷或红或绿，十分危险。 突然，精神触须再次被拨动，虞露白目光扫过侧后方的某条小巷，眸色渐深。 “分头行动？” 肖路野摇头拒绝，二支分队被拆分为四支小队，由正副队长各代领一支，一支小队只有5人，他们这支队伍多一个虞露白，然而这家伙是个战五渣，不能算入战力中。 人数稀少、危机重重还要分散开，这不是找死？ 提议的队员被拒绝了，面色顿时有些讪讪，被人拉着躲到后面去了。 肖路野看了眼地图，发现附近小巷街道四通八达，如同蛛网般以广场为圆心向外扩散，无论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广场。 此处景点密集，东南方聚集了不少步行街和商场，道路交错密集，灯光覆盖的地方也更稀少。 “先去东南方。” 果然，肖路野的每一步都被算的死死的。 「雨夜屠夫」和不言正在东南方的小巷中等着他们。 第149章 「雨夜屠夫」(十二) 长街死寂，小巷黑暗，一群人身穿统一的黑色作战服，几乎要融入无尽头的黑暗中。 打头的是肖路野，端着枪，严阵以待。 整支队伍中最悠闲的当属虞露白，被守护在队伍最中间，双手什么都没拿，一脸闲适，好像她不是走在危机四伏的黑夜，而是在某场红毯上走秀。 肖路野没有一定要把人拘在身边的想法，他对自己队员的能力足够自信，也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 小巷走过半，一切如常，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今晚一夜平安时，肖路野突然叫停了队伍。 “肖队？”有人轻声呼唤，语气不解。 肖路野点了点头盔上的玻璃，所有人立马默契看去。 视线左上方的特种玻璃上是作战服自带的识别系统，不仅能识别攻击、雷达，还有一套空气感知系统。 此时，空气湿度那一栏呈现明晃晃地赤色，代表一分钟之内空气湿度增长幅度超过标准。 也就是说，前方空气中包含大量水汽。 这就让人不得不往一件事上想——「雨夜屠夫」出行往往伴随着雷雨……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越往前走，空气湿度越大，作战服表面都凝结出清晰可见的水珠，头盔上的玻璃被一层水雾覆盖，又很快消去。 走了约莫十来米，再走过一个拐角，前方的场景让所有人肌肉绷紧，肢体呈现攻击状态。 无边月色照耀不到的深巷，前方的身影高大如山岳，沉默地站在那，金属头颅是夜色中唯一的亮色。 在他的头顶，十分突兀地下起了雷雨，明明没有乌云，偏偏闪电半遮半掩若隐若现，非常奇特怪异。 「雨夜屠夫」扛着一把几乎比他还高的长刀，上身赤裸，下身穿着一条黑色工装裤，外套一条褐色的皮质围裙，围裙光洁如新，在黑暗中甚至还能反光。 他就这么沉默地站在前方，明明无法通过金属熊头观察到他的表情，却有视线如影随形。 ——他在看他们。 一时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 突然，一阵狂风起，吹得「雨夜屠夫」头上的暴雨雨丝倾斜，噼里啪啦地浇在他们身上，闪电毫不留情地往下劈。 水能导电，作战服无法做到完美绝缘，皮肤表面产生了细微的麻痛，神经有一瞬间的麻痹，脑袋变得迟钝无法思考，连视线也被雨水遮挡。 来不及思考更多，几乎是出于本能，肖路野立马下令：“所有人，打开战斗模式！” 系统打开，视线恢复，就连身体上的麻痹感也消散不少。 肖路野看向前方，眼前却被一道骤然划破黑夜的寒光惊到，紧接着身体猛地往后一仰，艰难地躲过这一击，身体还止不住地僵直。 刚刚，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死里逃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 肖路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额角渗出大颗汗珠，在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瞬间，身体居然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大脑空前兴奋起来。 不言大概也不清楚，有人居然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反常地兴奋。 身后的队友还以为他浑身颤抖是在害怕，神色一急，既想上前帮忙，又唯恐自己打乱了肖路野的攻击，一时纠结无助，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怎么办啊，我们去帮帮肖队！”看着不远处打的正酣的一人一特异，有人忍不住建议道。 “不、不行……我害怕……”有人被吓破了胆，双腿打着颤。 “胆小鬼！难不成就让肖队一个人作战啊？咱们可是一支队伍！” “可是、可是我现在动也动不了……” “屁， 你身体动不了，嘴巴还会拒绝！” 虞露白听着听着，忍不住发笑，意味深长地扫过骂人的暴躁青年，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欣赏，骂的可真艺术！ 那头肖路野在干架的间隙听到一群不靠谱的队友叽叽歪歪，顿时怒从心起，大吼：“干嘛呢！拖延时间存心想老子死是吧！” 挨骂的众人：……诽谤啊这是诽谤！ 虞露白暗笑，看着这场由不言引起的闹剧，心底不由发笑，暗叹不言这能力真好用，悄无声息就瓦解了军心，让一群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卫队员遗忘了自己的职责，大敌当前居然还有空打嘴仗。 四人还是去了，肖路野也趁机下来休息，揉揉发痛的苦口，神色凝重，心底咬牙暗骂：属牛的不成？力气这么大。 五人谁累了就下场休息，保证场上必须有四人同时战斗，居然神奇地抵挡住了「雨夜屠夫」的攻击，甚至还从中学到了不少冷兵器使用技巧。 打着打着，竟然把可怖的特异当成训练营里的虚拟对手了。 虞露白被这发展震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说什么。 忍不住释放了精神力，对不言说：【能力不好使了？他们怎么越打越兴奋？】 不言慢吞吞：【他们心智坚定……我精神力储备量不够了……】 【还剩多少？够不够开一次大？】 【够的……】 定下作战方针，虞露白就走到角落的阴影中，冰冷的双眸看向战斗的双方。 在不言精神力的作用下，肖路野只觉得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颓唐与恐惧，「雨夜屠夫」高大的身影是如此不可战胜，以一敌五依然不落下风。 反而是他们，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暴露在寒凉的夜风中几乎麻木，身体因为失血而冰冷，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强大的战力，好可怕的实力，宛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牢牢伫立在他们眼前。 成为战士十余年，肖路野的内心头一次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耳麦中响起某位队友年轻怯弱的声音：“我们撤退吧……” 太强了，怎么也打不过……此时，在场六人，除去刻意看戏的虞露白，居然无一人想起呼叫援兵。 他们迟钝的大脑在精神力的影响下早已无法思考，仅剩的容量也被恐惧塞满。 肖路野记得声音的主人，他是今年刚加入特卫队的小年轻，岁数也就比虞露白大，是个肤色白皙，身体尚且瘦弱的技术兵，据说家里有个姐姐，还有个谈了很多年正在谈婚论嫁的女友。 而其他几人不是有老婆孩子，就是家中有老父老母，谁都有家要养，谁的生命都宝贵。 他们不应该凋零在肮脏黑暗的深巷。 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少女的声音：“肖路野，你没事吧？” 肖路野回神，发现自己居然停在了战场中央，「雨夜屠夫」那把锋利的长刀距离他只有一臂之遥。 青年弓腰躲过，身体因为剧烈战斗而大喘着粗气，体力下降、血液流失、温度降低……种种debuff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从体内流失。 他没发现，周围并肩作战的队友们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上，被冰冷脏污的泥水溅了满身，而站在阴影中的少女不知不觉走到了战场中心，正站在他的身后虎视眈眈。 不能继续下去了……要撤退…… 这个念头在大脑中逐渐坚定，他的口中喊出了蚊蚋般细弱的：“撤退！” 下一秒，青年一头栽倒在满是泥水的地面上。 第150章 「雨夜屠夫」(十三) 【3040年11月16日，收容「雨夜屠夫」第二次外勤记录： 援助小队一分队五名队员于16日凌晨2点33分找到，附近有明显战斗痕迹，五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一名队员失踪，疑似被「雨夜屠夫」绑架。 16日早晨7点16分，一分队队长肖路野苏醒，确定队员虞露白被「雨夜屠夫」带走，至今生死不明；8点后，其余四名队员陆续苏醒，说法与肖路野一致。 特卫队不曾找到队员虞露白与「雨夜屠夫」。】 …… 【3040年11月17日，收容「雨夜屠夫」第三次外勤记录： 无异常，未发现队员虞露白及「雨夜屠夫」踪迹。】 …… 【3040年11月18日，收容「雨夜屠夫」第四次外勤记录： 无异常，未发现队员虞露白及「雨夜屠夫」踪迹。】 …… 【3040年11月21日，收容「雨夜屠夫」第1七次外勤记录： 无异常，未发现队员虞露白及「雨夜屠夫」踪迹。 队员虞露白失踪至今六日，我方猜测，或已死亡……】 11月22日，距离12月来临的时间越来越近，到时候寒季的北风将会席卷整个蓝星，大洋冰封，温度骤降，海上的船只统统被召回港口，等待来年4月，春季到来，冰层解冻才会出行。 每年12月到2月之间，室外的温度根本无法生存，人类不做保暖防护，出门不出一小时就会冻成冰棍，也因此，在这期间全人类都会放长达两个月的“寒假”。 进入寒季可不会搞一些温和的降温手段，而是气温骤降，11月30日的平均温度还有30摄氏度，12月1日就突然降温到零下，此后逐日递减，一直降到零下一百摄氏度，某些地区甚至会降到零下一百五十度以下。 从d32区到d11，他们在海上花费了一周，也就是说，想赶在12月之前回家，他们至少要预留出8天时间，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 可是虞露白还没找到……唐晓森把脸埋入掌心，无人看到向来冷酷决然的脸上呈现出怎样一副纠结痛苦的神色。 对d32区来说，少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仅仅是被她收容——不，不该如此形容，应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被收容的特异们，还有高层莫名的关注、研究院诡异的狂热态度都叫唐晓森察觉到了她的不凡。 最让她忧心的是张所曾直白地对她说过：“我不反对你带小姑娘执行任务，但是务必牢记，任何时候——” “你们有事，她都绝对不能有事。” 可现在她失踪了！失踪了整整六天，一点儿消息、一点线索都没有！ 当时就不该答应！她是信了鬼才会觉得少女做事有分寸，说话有可信度！ “晓森，给个准话，咱们今天到底走不走？”肖路野直接冲进来，无视女人满身颓唐，严厉地询问，“走的话弟兄们已经收拾好行李，不走就各回各宿舍，别浪费大家时间！” “所有人都在等着你！” 肖路野看不惯她遇到事就缩起来，颓废给谁看？小鱼失踪难道他们不难过吗？若不是唐晓森是总负责人，他早就下令了！ 唐晓森抬头，眨眨干涩的双眼，眼底布满红血丝，眼眶下两个乌黑的眼袋让她看上去有种诡谲的鬼魅之气。 她好像下定了决心，干哑的喉咙中发出撕裂般的呢喃：“走？走什么？「雨夜屠夫」还没收容，任务还没完成，现在走是打算赔违约金了？” 肖路野神色一松，点点头：“行，那我叫弟兄们回宿舍。” 送走匆匆离开的青年，唐晓森脑袋后仰，手掌覆盖住几欲落泪的双眸，眼眶一阵发热，喃喃自语：“你到底在哪……” 而此时，被记挂的虞露白过得并不好。 离开前她猜到了哥俩生活条件没那么好，但是碍于要给疯的很彻底的「雨夜屠夫」做疏导，也没选择的余地，问题是…… 她没想到这俩日子过得那么糙，对生活质量一点儿追求都没有！ 他们俩住下水道啊！ 下水道是一座城市的良心，在里面你可以看到所有潜藏于黑暗的恶行，人性、秩序、文明、道德等等……在这里被破坏殆尽。 里面不仅有脏臭的污水，还有人类残肢、各种违禁品的包装、血红色的圆形阵法上沾满了凝固发黑的腥臭液体，虫鼠横行，远处幽深的黑暗中传来嘶哑可怖的嚎叫。 先声明，虞露白其实没有洁癖。 但是没有洁癖不代表能接受脏乱差的下水道！底线低和没有底线是两个概念。 刚从白色阵符中出来，鼻尖嗅到腥臭、酸臭、腐烂臭味交织在一起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当下就没忍住捂着鼻子呕了一声。 连呕三声后，鼻尖稍稍适应，目光触及脚边黑乎乎不知是什么的粘稠液体，又是干呕。 呕了不知多少次，少女才抬起头，眼眶泛红，语气激动地冲哥俩大吼：“你们哪怕找栋废弃房屋呢？” 就算没有找到，也可以人为制造一栋。 而她的面前，「雨夜屠夫」直愣愣地站着，像尊雕像，不言缩到「雨夜屠夫」宽阔的背后，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呕……赶紧走呕……随便找栋房子呕……”少女边呕边说，谁知面前俩谁也没动静。 「雨夜屠夫」这家伙就不说了，不言明明脑子好好的居然还敢不理人？ 虞露白炸毛：“不言你聋了还是哑了？” 不言：【他刚用完能力，需要冷却……】 想起来了，「雨夜屠夫」能力cd半小时…… 这不就说明她还要在下水道待半小时？？？这不得腌入味儿了？ 虞露白思考着让「雨夜屠夫」扛着她出“门”找房子的可能性，又想起满大街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很快把这个念头踢出。 用最后的骄傲，虞露白：“你们平时住着不臭不恶心吗？” 不言：【蘑菇没有嗅觉，而且生长环境本来就……】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虞露白也知道，自然界中的真菌通常会在雨后冒出，多出现于腐烂的树叶下、树木根部等地。 这么一想「雨夜屠夫」和不言简直绝配，一个会带来雨水，一个在雨后出现……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急忙拉回跑偏的思绪，虞露白继续问：“那你们平时就在这儿？” 不言：【不是，我们在前面做了窝……】 窝……好动物的说法。 “带我去你们的……窝……看看。”话刚说完，突逢异变，少女惊得大骂，“啊——有病啊，扛人之前能不能说一声！” 她发现自从遇到这俩傻蛋之后脾气越来越差了。 不仅作息和她截然相反，行为也难以预测。 信任他们是真的可以吗…… 一瞬间，虞露白心底产生了动摇与怀疑。 被高高扛起在「雨夜屠夫」肩头的少女，脑袋几乎要顶到下水道顶部，浓重的恶臭扑鼻而来，她不敢再张口，生怕顶上下滴的不知名黑水不小心落到嘴巴里。 只能忍耐着，忍耐的脸颊通红，翻起眼白。 走了十来分钟，“窝”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钢铁怪物。 第151章 「雨夜屠夫」(十四) 钢筋扭曲成筋骨，筑成巨大的钢铁之巢。 穿过虬结的钢筋，「雨夜屠夫」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居然还记得保护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少女，注意不让她被钢筋尖锐的地方划伤。 虞露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以为是不言干的，没有多想。 铁巢中央空荡荡的，并不如外表那样复杂密集，正中的位置放了张铁床。 冷冰冰，空荡荡，看上去和监狱里的单间似的。 「雨夜屠夫」径直扛着虞露白就要把人放在铁床上，被人一巴掌拍在肩头。 「雨夜屠夫」直愣愣地停住了，连头也不转，呆头呆脑的样子让虞露白放下了心底的怀疑……看起来不太聪明，好像又没有恢复神智的模样。 收回狐疑的视线，少女嘀咕一句：“总感觉这家伙哪里不对……” 转念一想，「雨夜屠夫」狂暴到头已经进入理智全无的状态——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词：“堕化”……又忍不住腹诽这记忆怎么懒驴一样，抽一鞭子走一步的。 不言听到少女的自言自语，沉默了几秒后给出答案：“他现在的状态本来就不正常……” 堕化的特异，都已经算不上特异了，要不是孤单了太多年迫切想要个同伴，不言在见到「雨夜屠夫」的第一眼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对方。 虞露白坐着人肉垫子，眉心紧皱，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嫌弃与厌恶，这样娇纵甚至称得上刻薄的表情出现在这张清冷病弱的脸上却并不叫人厌烦，反而使她看上去宛如一只闹脾气的昂贵猫咪，让人忍不住实现她所想要的一切。 然而在场的二人，一个是毫无理智的堕化特异，一个是直男并且被限制了行动的竹荪。 谁也不在意虞露白脸上的表情，毕竟铁巢里又不脏，只是味道臭了点儿，习惯了就好。 脚步停下，虞露白迫不及待开口问：“你记得多少？” 没错，能让她忍耐着脏乱差的下水道的原因无他——不言曾透露过，在漫长的岁月中，偶尔从沉睡中苏醒的间隙里，他能感知到外界的人类活动，因此知道不少秘密。 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不知为何，记忆并非一片空白，也不像虞露白那样遇到什么才会想起什么，而是分裂成了记忆碎片，有些碎片可以查看，有些碎片却陷在迷雾中。 简直就像游戏中专门为玩家提供消息的npc！ 不言：【人类称呼我们为「特异」，然而我们真正的名字是——「迪尼迪斯」，具体的含义我并不清楚。】 【每个迪尼迪斯都会觉醒精神力，觉醒时会被分为哨兵与向导，哨兵数量多，实力强大，擅长战斗，强大的哨兵甚至可以摧毁一颗星球；向导十分珍稀，他们的精神力偏向治愈，多做辅助工作，他们大多数身体孱弱，身体素质极差。】 【哨兵有个致命缺陷，过度使用精神力会导致暴动，暴动积累到一定程度会进入狂暴期，而向导可以对哨兵进行疏导，缓解甚至是治愈暴动。】 虞露白虽然对这些一清二楚，但还是耐心地听着，生怕遗漏一丝信息，果然，下一秒，不言就说到她不清楚的地方了。 【但是向导的疏导有个副作用，疏导次数增加，哨兵会不受控制地对向导产生好感与保护欲，次数越多，好感度越高，同时，在多次疏导后，向导哨兵之间可以自主选择是否进行精神联结。】 【而精神联结，向来被视为向导与哨兵之间的结婚证，一般在联结之后，双方会自然而然地结成伴侣，如果联结了却不在一起的话，是耍流氓，一般来说，这个耍流氓指的是向导，因为双方之间的关系取决于向导的态度。】 看着少女猛然瞪大的双眼，不言一字一句地道：【一个哨兵只能和一个向导深度联结，但一个向导可以配对多个哨兵。】 虞露白惊呆了！ 这、这不是n那啥p？！ 从不言的话中，她已有所猜测，自己应当是个向导，目前为止遇见的特异应当都是哨兵，怪不得这些家伙都不攻击她，先前还以为是同类的原因，没想到是因为她是个向导！ 可恶，她把他们当奴隶，而他们居然可能也许没准把她当老婆！ 哈，她虞大小姐美丽多金富足优雅，岂是他们能肖想的！ 然而一想起自己给那——么多只特异都做过多次精神疏导，精神联结的次数也不少就忍不住眼前一黑。 此处点名苍澧、恶魔、约西亚……「吸血藤女巫」「暴雪女神」和「黑巢邪神」就算了吧，这仨两个是同性一个还未成年，属实有点儿难为她了。 少女揪住「雨夜屠夫」脑袋上的熊耳朵，深吸一口气，氧气入肺才没让她当场昏死过去。 虞露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结婚了而且对象不止一个……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套个化名能上社会新闻的程度。 见她表情不对，不言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给别人多次精神疏导，甚至联结过？】 虞露白木着脸不想回答。 不言品出味儿来，小心翼翼补充：【联结之后还没在一起？】 虞露白：“闭嘴！” 现在不是很想被打成流氓的少女决心否认，只是脸上心虚的表情无论如何看上去都是色厉内荏的：“我才不是流氓！” 说完，虞露白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这话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关键时刻降智管不住嘴巴。 见她真气，不言识相地换了话题：【我还记得，蓝星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 少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意思？人类才是侵占我们家园的入侵者？我们之间有仇？” 不言摇头，声音里带着迷惘：【我不知道……但是我好像对人类没有仇恨和恶感。】 对人类没有恶感？ 她好像也是如此——精神力强大者一般灵感更强，感知与直觉都更为准确，若人类真的曾经侵略过特异，她和不言不该是这副态度。 而且单看二者之间的武力值，人类不像是有那个本事能入侵特异们的样子。 那么是他们沉寂之后人类才在地球上繁衍生息，还是曾经的他们……默认了人类的存在？ 少女思索着，眉心不自觉地隆起小小的褶皱。 突然，眉心一凉，皮质手套轻柔地按在褶皱处。 虞露白抬头，发现「雨夜屠夫」正伸手似乎是想要抚平眉心的折痕，那张叫人看不清情绪的金属熊脸上居然神奇地呈现出呆滞木愣的怜爱…… 不是哥你？ 不言语气夸张宛如哄小孩：【哇杀杀好棒，都学会心疼人了，恢复神智指日可待！】 “杀杀”是不言为他取的昵称，因为这家伙在没有睡着的时间里只做一件事——不是在杀戮，就是在寻找杀戮对象的路上。 虞露白冷漠地拂开那只笨重宽厚的手，摁了摁眉心，再抬头时表情以恢复了平静：“还有别的信息吗？” 【有，】不言语气沉肃，空气都似乎因为突变的态度变得缓慢凝滞起来，【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 第152章 「雨夜屠夫」(十五) 【极地无人区。】 “极地无人区？”虞露白喃喃着，她对这个词有印象。 「极地无人区」无处不在，它无数次出现在日常生活中，新闻、地图、曾经的课本中都有它的身影。 极地无人区——位于蓝星最南部，气候严寒，年均气温在零下一百摄氏度以下，寒季到来时温度甚至会低于零下二百摄氏度，一年当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被狂风暴雪“关照”。 生活在极地无人区的生物很少，大多是拥有厚实皮毛的耐寒动物以及习惯了严寒的鱼类。 人类无法在极地无人区生存，因此那里人迹罕至、物资匮乏，只有科考队会驻守在极地研究站中。 虞露白想不通不言提及极地无人区的意义，也不清楚为何会说极地无人区是“最重要”的，特意放到最后压轴。 “极地无人区有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清楚，但是我的意志在告诉我，极地无人区很重要，比任何的一切都重要。】不言顿了顿，才婉婉道来，【如果没遇见你的话，我打算过阵子就启程前往极地无人区。】 虞露白发出灵魂提问：“你认路？” 不言一怔，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回答：【不认识，但是我可以催眠人类告诉我。】 催眠？ 以他的精神力属性来看，用“胁迫”更合适吧？胁迫的执行者是「雨夜屠夫」之类的…… 不言说完，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讷讷地住了嘴。 确认了不言肚子里的情报全说完了之后，虞露白疲惫地一弓腰，整个人顿时变得软塌塌的，颇为烦躁地蹂躏着「雨夜屠夫」的熊脑袋，而暴戾弑杀的「雨夜屠夫」居然堪称温顺地任由少女作弄。 只可惜现场没有其他目击者，要不然非得惊掉一地下巴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里，虞露白被好吃好喝伺候着，每天睡到自然醒，晚上他们也不出去“打猎”了，而是半强迫地被留在新找的房子里。 房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居住于此，房间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基本设施倒是齐全。 外人口中强大凶残的「雨夜屠夫」引以为傲的能力，在少女的使唤下，变成了外卖小哥的摩托车，对此，不言和「雨夜屠夫」乐在其中。 除此之外，虞露白还尝试对「雨夜屠夫」做精神疏导——不言疏导起来方便，这家伙的精神力平静的与她十分契合，虽然狂暴值并不低，但好歹能跑能交流。 而不像另一个傻大个那样，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猎”，哦，现在还多了个新爱好。 盯着她发呆。 过于专注的目光总会引起少女的恼怒，脾气不佳的姑娘美美给他一巴掌，扇移了视线后没多久又转回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就这样一连过去的7天，时间悄摸摸来到了22日晚。 唐晓森最终还是没有返回，无论是作为队长的责任心还是虞露白的重要程度都不允许她将少女一个人抛在人生地不熟的大洋彼岸。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至少，该有个答案。 22晚，做好决定了唐晓森带队，他们的巡逻范围已从中央大道扩大至整个中心商圈，面积覆盖了d11区将近四分之一， 因为巡逻范围变广，花费的时间也更久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喊累。 对于d32区来说，虞露白是可以减少伤亡的无价之宝、是他们捧在手心的团宠，小姑娘年纪小，脾气娇气，但是从不抱怨，知道自己菜也不往战场上跑，而是自己找个角落蹲好——他们可不认为这种行为叫人寒心。 很多时候，在对敌之中，害怕的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拖后腿的猪队友。 能充分认清自身实力并且保护好自己、不给队友拖后腿就已经很好了。 d11区的人看到他们这副几近疯魔的模样，自然不敢当面说什么，最多背后嘀咕几句，然后默默把少女的重要性又提了一个等级——假如她能回来的话。 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谁也不敢保证少女一定还全须全尾，哪怕是d32区的队员不愿相信，心底也不敢打包票，而是向满天神佛祈祷，什么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耶和华……东方的西方的、大众的小众的统统被拉出来报菜名似的求了遍。 外勤小队照例乘坐飞行器在中心商圈上空环绕一周，由外往里，巡逻过外围的商业圈后，并未发现异常。 飞行器往中央大道驶去，车上有人噪眉耷眼，一脸颓靡地说起丧气话：“都7天了，小鱼……” “小鱼这么厉害，一定平安无事！”有人听不得这话，立马反驳。 “可是落到特异手里，哪怕是小鱼也不会好过吧……” “谁说的，咱们小鱼多讨人喜欢，万一人特异也爱的不行呢？” 这话说的实在无厘头，一出口就收获了不少白眼，就连说话者也反应过来，讪讪地抿上嘴，谁也没发现唐晓森闻言时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居然猜到她的心尖上了……女人为队员堪称敏锐的直觉震惊，焦虑地揉搓着手指。 谁知这群人闹着闹着居然把话扯到她身上：“唐队，您说，小鱼是不是还好好的！” “小鱼是人不是神，她面对的是毫无人性的凶残特异，没办法沟通，也打不过人家，再怎么样身上也应该有点儿伤！” 而且还是重伤！ 两人互相反驳完，又一致看向沉默的唐晓森，希冀她能赞同自己。 面对无聊队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唐晓森无奈，正头疼地揉着额头，余光一扫，突然看到了异常。 “那里——”女人手指着前方小巷，眼神一厉，“是不是有什么在反光？” 众人沿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前方幽深黑暗的小巷中，有一处地面在凄冷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 “什么东西？金属？”有人猜测，很快就被推翻，“这么大一块金属怎么可能有人丢？” 毕竟现在金属不便宜，而且假如真是金属，看色泽就知道不便宜，更不可能有人丢掉。 “那是什么？玻璃？水晶？宝石？” 越猜越离谱，大家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贡献自己的脑洞。 “不，都不是，那是——”女人眯起眼，目光中厉色一闪而过，声音沉重，“水洼。” “水洼？” 这个猜测引起了众人的附和：“这么一想好像是有可能哈……不过今晚又没有下雨，哪里来的……” 显然，说话者也意识到了问题。 没下雨，小巷里哪里来的水洼？ 深夜、小巷、水洼，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性—— 「雨夜屠夫」！ 第153章 「雨夜屠夫」(十六) 夜色无边，明月高悬，凄清的月光自天际倾泻而下，笼罩大地，城市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银光，高度错落的建筑顶部蓄积了一汪月色。 月光照耀不到的小巷中，长到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那漫长而幽深的黑暗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但幸好，面对它们的是身经百战的特卫队员。 死寂的夜里，唯有寒季即将降临的夜风呼啸，众人的脚步声被盖去七七八八，脚掌落地时的音量比猫也重不到哪里去。 然而突兀的水声打破了寂静，淅淅沥沥的雨珠打落在地面，视线中逐渐红起来的空气湿度彰显着存在感。 脚步向前，雨声越来越大，扑面而来的水汽濡湿了作战服的最外层。 终于，他们看到了。 前方不远处，仿佛被月光所偏爱的少女打着哈欠坐在可怖怪物的肩头，月光斜射过来，正好将她整个笼罩，叫她看上去宛如散发着一层薄薄的银辉。 他们似乎并未发现特卫队，沉默的高大怪物提着几乎和他身高差不多长的砍刀，刀刃上血迹斑斑，满是干涸发黑的血液，银光闪闪的金属熊头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凛冽冰冷。 “小鱼！那是小鱼！”有人激动地用气音说，“我就知道她会没事的！” 而其他人虽然没说什么，甚至还阻止了他说话，脸上却全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积压在心头多时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被众人担忧的团宠病秧子虞露白小姐终于在失踪将近7天之后，重新出现在队友们面前——完好无损的。 唐晓森脸上表情未变，只是轻松的笑意从眼中倾泻，身体依旧紧绷着，尝试着寻找方法联系少女。 也有人和她想到一处了：“咱们得让小鱼我们在这……该怎么办？” “信号弹？”说完很快被队友们围殴，“当着「雨夜屠夫」的面打信号弹？！怕不是找死。” 提出建议的人讪讪挠头，郁闷地闭上嘴，空气难言地沉默起来。 没多久就有人打破沉默，小心询问：“咱们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带了仿生机器人？” “过来的时候”自然不是指从收容所到中心商圈的这段路，而是他们d32区队员跨越大洋来到d11区的路程；“仿生机器人”也不是单纯地指外形像人类一样的机器人，而是外形、习惯、气味都和人类相近，可以自主思考，甚至可以短暂模拟人类身上的生物电。 只是不能进食，或者说，它们的食物是“机油”。 作为d32区的最新科技，代表着中洲目前机器人科学最高水平，哪怕是作为研发地的d32区也没分到许多。 价格昂贵、数量稀少，但是作用鸡肋。 除了给研究员当助手，仿生机器人并未发展出其他用途。 这次队伍带了两只出来，目的是希望他们能忽悠……啊不，买几只出去，只是他们给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如今想想，这玩意儿不是正好能用来当诱饵吗？ 几人互相看了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若是此计能成功，他们面对「雨夜屠夫」将更有底气和安全感。 这是，突然有人“哎哟”了一声，众人看去，发现出声者捂着脸一脸困惑。 “怎么了？” 那人摇摇头：“感觉好像有人给我了个嘴巴子，是错觉吧……” 众人点头，正想收回视线，没想到又有人小心翼翼地说：“我也感觉，不过没给嘴巴子，抽了我……屁股……” 最后两个字硬是从喉咙里憋出来，声音小的和吐息似的。 众人严肃了神情，环顾四周，严阵以待。 难道在他们周围，除了「雨夜屠夫」外还有其他威胁？ 虞露白坐在「雨夜屠夫」肩头昏昏欲睡，这几日好吃好睡、作息健康，乍一打破作息，导致生物钟混乱，如今不仅困，还脑袋昏沉无法思考，脾气也愈发暴躁。 具体表现在少女的精神力上，无形的精神力张牙舞爪，以她为圆心四面扩散，对着眼前所有的障碍物噼里啪啦一顿乱抽。 「雨夜屠夫」的脑袋，抽！xx的脸蛋，抽！xx的屁股，抽！唐晓森的嘴巴，抽！ 就连老实待在精神海中的不言都硬是被拽出来抽了一顿，少女在看见这家伙居然眯着眼打盹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混蛋！我都还没睡，你怎么敢睡！】 可以说很没道德、很没素质，嫉妒心也太强了…… 无差别攻击了一圈之后，虞露白胸中的怒火稍稍熄灭，精神触须那端反馈过来的视线可知，前方不远处的水桶后，躲着唐晓森一行人。 不枉费她辛苦找人的一番功夫。 【按计划行事！】 少女下令，很快不言就根据此前制定好的计划开始行动起来。 唐晓森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雨夜屠夫」身上，那高大的身躯，几乎铺天盖地而来的雨雾叫头盔前的玻璃一片潮湿，视线被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一大团肉色的色块缓慢移动。 突然——色块猛地消失在视线中！ 等不及自动清洗功能发挥作用，唐晓森一把抹掉头盔上的水珠，发现「雨夜屠夫」竟突兀地在原地消失不见，只有一路上残留的雨水彰显着方才并非错觉。 “他、他去哪儿了……” 经验告诉他们，当他们躲藏起来而特异就近在眼前的情况下，特异突然消失不见，很大可能就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即便没有命令，所有人已暗中绷紧了身体，手指悄然扣住了空气枪的扳机。 凝神聚气，前所未有地专注，捕捉着周遭所有的动静——风声、他们巨大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以及细微的水声……自他们身后穿来…… 从“滴滴滴”越来越急促，变成“哗啦哗啦”，后背几乎能感受到潮湿升腾的水汽，而实际上，作战服将那些水汽牢牢阻隔在衣服之外。 滋啦滋啦——那是「雨夜屠夫」在拖着那把砍刀行走！ 众人惊恐回头，差点儿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位于队伍末尾的队员是个小年轻，资历就比今年的新人老一届，原先出于安全考虑把他安排到最后，没想到这点儿好意居然成为了催命符。 近在咫尺的「雨夜屠夫」拖着那把砍刀，他的喉咙里发出粗重而不耐的喘息，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蒸腾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的眼前、就在距离他身前不及一米的地方，有着能轻易取走他性命的死神。 一米……甚至及不上那把刀的长度……逃不掉的……绝对逃不掉的…… 面对迎面而来、撕碎黑暗的凛冽刀光，小年轻闭上了眼，心底生不起一丝逃脱的念头，而是引颈受戮，充满恐惧地面对自己生命的终结时刻。 一阵大力突然把他推开，他重重摔倒在地，大脑尚且迷茫，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压在上方队友愤怒的神情，只看得到队员的嘴唇开合，似乎在生气地骂他，耳朵却无法捕捉到一点儿声音，只有一阵阵刺耳的嗡鸣。 直道怒火攻心的队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虽然扇在头盔上，却神奇地恢复了听觉。 他听到了队员的怒骂。 “你tm疯了！不躲打算干嘛？tm你的女朋友还等你回家，不是说明年准备结婚了！” 刺耳的骂声终于唤回了摇摇欲坠的神智，让他从被操控的情绪中回神，小年轻讷讷的，有些愧疚：“抱、抱歉……” “md现在不是骂你的时候，等回去了你给我看着！” 队友恨恨留下一句话，就把他拉起来进入战斗中。 队友在战斗，不言、「雨夜屠夫」在为计划奋斗。 而计划的发起者和主角呢？ ——正抱着熊脑袋睡得正香。 因为这个计划可不允许她是清醒的…… 第154章 「雨夜屠夫」(十七) 虞露白放任不言的精神力侵扰，任由自己沉入无边黑甜的梦乡中。 为了“完美”而毫无破绽地回到收容所，她决不能在其中发挥任何作用，于是沉睡就成为最佳选择——虽然她清楚，回到收容所，等待着她的是一场又一场的审问。 不过幸运的是d11区并不像d16区那样有反叛之心，还有d32区的队友虎视眈眈，料想审问也不会严苛到哪儿去，至少不会用上熬鹰的手段。 她猜的没错。 虞露白是被刺眼的白光照醒的，浑身沐浴在冬日前最后的阳光中，眼皮被太阳照的发烫。 刚一苏醒，就忍不住捂住胸口，胸腔中的胀痛叫她眉头紧皱，双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几声，从身体深处涌起了一股股疲惫让她头晕眼花，沉重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少女抬头望去——昨夜不知是谁忘了关窗，早晨的习习微风吹起纱帘，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整个房间。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病房中，头顶上惨白的天花板，身下一张病床，就连身上也被换上了病患服。 她孤身一人，目之所及全都是病房特有的惨白装修，身处这样的环境中，简直连血液都要冷掉，幸好还有阳光给予的微薄暖意，让她没有瑟瑟发抖。 虞露白看到了床头的呼叫铃——红色的，很显眼，明明脑子里全是“赶紧桉赶紧按”，身体却仿佛与意志分离开来，根本不听大脑指挥。 胸腔中的那颗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快到少女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下一秒，这颗心就还从嘴巴里蹦出来…… 玩球，不会心脏病犯了吧…… 虞露白的心脏病不算严重，比起那些不能跑不能跳，随时计算着死亡倒计时的心脏病患者，少女的心脏病对日常生活影响并不那么大，只要不剧烈运动、情绪不过激，基本没什么感觉，偶尔忘记带药也不会紧张。 毕竟她的心脏病存在感真的很低，反而体弱这玩意儿存在感更高，日常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体力废物……主要是有病也不敢过度锻炼。 怎么这时候毫无预兆地就犯病了？原因呢？理由呢？ 少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导致自己犯病的原因，虽说和「雨夜屠夫」不言待了快一个周，但这俩家伙给她照顾得很好，甚至没怎么下地走路，而是坐“人肉轿子”。 怎么就犯病了？？？ 虞露白心里是很清楚自己需要按铃叫人来帮她的，偏偏胀痛的脑袋、沉重的身体都成了阻碍，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很尽力地向前伸手，实际上指尖不过前进了几厘米。 因为如此滑稽的理由死掉的话未免也太可笑了…… 此刻的虞露白无比希望正好有人在关注病房情况，要不然她今天真的会死在这。 然而，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没有人关注病房情况。 但是好消息是——唐晓森、肖路野带着一串队员正好来看她！ 一进门，两人看到少女痛苦的神情，立马敏锐地意识到情况不对，两人分工默契，唐晓森熟练地从抽屉中掏出救心丸，肖路野在拍下呼叫玲的功夫还不忘吩咐队友去护士站叫人。 吞了药，嘴巴里全是难言的苦涩，身体的负面状态却恢复许多，少女的脸色由惨白转为苍白，发乌的嘴唇也逐渐恢复了丝丝血色。 身体状况一恢复，虞露白就捂着嘴唇咳了个痛快。 刚刚气都喘不上了，咳嗽也被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痒的很！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队员带着两位医生四位护士气喘吁吁地赶来，虽然少女的情况好转许多，医生依然坚持要给她来个全身检查。 虞露白照例拒绝掉抽血，只接受拍片。 不知为何，她对被人抽血深恶痛绝，甚至仅仅只是看到针头向她靠近都忍不住厌恶，而且血液中能看到的东西太多了，疾病、细胞、基因…… 万一从她的血液中发现了她的基因与人类不同呢？ 虞露白可不认为身为特异的自己在基因上更接近人类，即便是她的外表更肖似人类。 虽然……她的心底藏着隐隐的担忧，在最初，她孑然一身从医院苏醒前，那段毫无感知的日子里，自己曾被人如何对待都不得而知，或许早已被人抽过血，甚至做过各种实验。 而且可能性很大，本身她的苏醒包括后来一系列放任她融入社会就很像一个陷阱，完好的档案、过去完整的社交痕迹，这些都太完美了，完美到宛如有人刻意为之。 很可能她费尽心思隐瞒的秘密早已被人知晓，那些她不记得的岁月里，早就被人彻底剥开看的光光了。 但至少，在目前，虞露白不愿意思考这个可能性，这太残忍，也太可怕。 她还不想和人类撕破脸，说她胆小也好，逃避也罢，维持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表面和平，至少能减少许多流血斗争。 数量并不稀少且单体实力强大的特异对上数十亿且手握强大武器——其中不乏天灾级别的武器——的人类，双方一旦撕破脸，场面将彻底无法控制。 虞露白看着自己在阳光下仿若透明的双手，眼底罕见地露出凝重的神采。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只要她想，精神力便可以到达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联系到任意一只特异，他们都将奉献一切为她而战。 以她的意志为意志，她的剑锋所指方向，即特异们进攻的方向。 虽然她并未掌握这种能力，不知道该如何做，甚至不清楚蓝星上究竟有多少只特异、他们都藏在哪里…… 从巨大的机器中下来，显示屏上便弹出了少女的体检报告：体弱、心脏病、轻微哮喘……条条都和在d32区做的一样，而且因为这里的机器更落后，好些问题都没检测出来。 医生看着报告，一脸凝重：“没有大问题，但是小问题一大堆，吃药效果也不明显，最主要的就是好好修养，这是一个长久的活……特卫队的工作对你的身体负担太大了点儿……”要不然干脆辞职好了。 最后那句话，医生并没有说出来，毕竟人家工作干的好好的劝人辞职，这不找骂呢。 他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不吃药，早睡早起好好吃饭不要劳累。 听得身旁几个队员都忍不住露出了愧疚的神情。 要不是他们菜，也不至于叫她还拖着病体奔波…… 早就看过更详细报告的唐晓森倒是神色不变，仔细听着医生的嘱托，一副恨不能拿笔出来记的模样。 虞露白见状，撇撇嘴，暗骂假惺惺。 虚伪的女人，她可不信唐晓森事先不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即便如此，还老叫她出外勤，先前晚上出去的时候，也没见网开一面，现在假装什么。 听闻少女此次心脏病发是因为作息不规律，唐晓森忍不住叹气，心底怜惜，还以为是她魅力失效，被绑的日子里被折磨才有的。 没发现少女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那个，不就是晚上追剧追的晚了点儿…… 最后，没什么大病的虞露白跟着众人回了收容所，因为身体原因，对她的审问被安排在了次日上午9点。 第155章 「雨夜屠夫」(十八) 不管哪里的审讯室都长得一样，不过这次审讯的地点叫虞露白颇感意外。 或许这不该被称作“审讯”——当少女根据引导走上二楼，看到头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心理咨询室”五个大字时，心弦有一瞬间的触动。 打开门走进去，看到里面情况的时候，心底的猜测成了真。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至少不像从外面看那样大，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铺满了窗边，不大的空间装修得十分温馨，假花、散发着暖香的香薰，空气中回荡着舒缓的乐声…… 微风拂起白色纱帘，飘逸的布料尖尖轻轻落在窗边安坐的女人身上，她带着金丝边眼镜，面部笑容温和，极具亲和力的长相很容易就让人卸下心防，声音轻柔有力，说话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虞露白小姐吗？”身穿白大褂的心理医生温和地笑笑，“你很有名，我可以叫你小鱼吗？” 虞露白很直白：“我们好像没熟到这个地步。” 直接称呼昵称未免太过自来熟了吧，还是说心理咨询师都这样？ 虞露白的拒绝并未造成任何阻碍，女人唇角的弧度都没变化，只是声音越发轻柔：“好的小鱼，请坐，我想我们应该聊聊你失踪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少女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回忆之中，“那玩意儿挺奇怪的，他好像很了解人类。” 咨询师眼神鼓励着：“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什么原因吗？” “被他绑架的这些日子，其实我有80%的时间都在睡觉，但是这种睡眠并不能让我的身体得到充分有效的休息，比起‘睡眠’反而更接近‘昏迷’……”少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是很奇怪的是，一只特异，居然知道每日三餐定时定点把我叫醒吃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营养液，而且每次喝完，不超过十分钟我必睡觉。” “你的意思是「雨夜屠夫」对你没有攻击欲望，就是让你昏迷，还知道给你送饭？” 虞露白回答地十分坚定：“没错。” “那你清楚这种行为背后的含义或是原因吗？” 少女无语的抬眼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疑惑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竟然能问出如此无厘头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才语气不耐地回答：“我怎么知道。”本来就是胡诌的。 咨询师点点头，不在意少女不耐地语气，神色不变继续询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吗？比如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特卫队面前？” 根据现场的痕迹勘探来看，「雨夜屠夫」早早就守在那条小巷中，简直就像是刻意等在那里似的——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昨晚「雨夜屠夫」的一切行为都充满了目的性，为的就是把人送回收容所。 而眼前这个被特异抓走将近一周却毫发无损的少女，让的不得不怀疑其话语的真实性。 更有甚者，说的再严重一些，她的立场或许也需要好好辨别一下。 心底有了计较，咨询师用温和亲切的笑容掩饰满腹算计：“小鱼，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 虞露白斜了她一眼：“知道冒昧还问？” 十分没礼貌的话却并未让咨询师破功：“被抓走的这段时日，你害怕吗？” “害怕有什么用？你们倒是来救啊。”将近一周了连人家根据地都找不到还有脸在这问她怕不怕。 “看来你并不害怕，是因为对方并没有伤害你吗？” “没有生命危险，不用工作还能吃饱饭睡好觉的日子别说你不想过。” 想起自己昨晚熬夜到凌晨两点整理沙币客人病历，没睡到五小时就起床面对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叛逆少女，咨询师脸上仿佛永久性的笑脸都有一瞬龟裂。 暗暗咬牙，还要维持专业且亲切的笑容：“哈哈，原来如此，看来你都有点儿乐不思蜀了。” 虞露白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实在好奇她到底是脑干缺失到什么程度才会说出这么叫人尴尬的话。 被人怀疑专业性的咨询师：“……” 这家伙，未免也太没素质太气人了吧！别以为嘴巴什么都没说她就不知道心里的想法了，眼睛可是心灵的窗户，心里骂人的时候，眼睛也会骂人。 咨询师抬笔在屏幕上写下：【缺乏敬畏感，没有等级观念，性格桀骜不驯，不畏惧特异，甚至某种程度上“看轻”特异。】 “好了，不开玩笑了，让我们回归正题吧。”咨询师为自己挽尊，转移了话题，“听说昨晚一开始的时候你是清醒的，你清楚「雨夜屠夫」为何要带你到那里吗？” “这个问题你该问当事人。”虞露白一句话又给咨询师噎个半死，还继续补充道，“最开始我醒着是因为太吵了……「雨夜屠夫」从昨晚刚入夜开始就很兴奋，一直叮叮当当的，我怕他一不小心宰了我，就强忍睡意盯着他。” 少女说完，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目露沉思的咨询师，唇角勾起隐晦的恶劣笑容。 哈哈，忽悠不死你！ “他很兴奋？为什么……”咨询师问完，立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前面的一样，立马挽尊，“好吧，让我们略过这个问题，那么除此之外，昨晚「雨夜屠夫」还有什么异常？” “异常的话……昨晚很奇怪，他好像一开始就有目的地了一样，一进入中心商圈的范围就到小巷里，然后好像在等什么，没多久唐晓森他们就来了。” “你是说……除了瞬移之外，「雨夜屠夫」或许有预知的能力？” 虞露白摇头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她清楚，忽悠人的最高境界不仅仅是半真半假，还不能明确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而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自己去猜。 特别是这种学心理的人，他们只信任自己的大脑，自己脑补的才最真实！ 压下心中的惊骇，咨询师继续询问：“还有别的吗？” 虞露白假装思考，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没有了。” “好，”咨询师的脸上扬起轻松的笑容，“感谢你的配合，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 收容所的员工见到她的场合一般都是心里状况出问题了，特别是特卫队员，他们常年和特异打交道，见过数不清的尸体，看过无数惨烈的人间惨剧，很多人不可避免地会患上严重的ptsd，这种情况在吉索平三洲尤为常见。 反而是中洲人，不知是历史文化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中洲——特别是拥有花花国血统， 接受传统花花过教育的人，他们面对特异有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很少患上ptsd。 虞露白谢过她的好意，不过像她这种自私的人，很少出现心理问题并且严重到需要找心理咨询师的程度。 她也清楚本次问话选择在心理咨询室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担心她和特异相处了将近一周可能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同时心理咨询室也可以降低她的防备心。 不过咨询师精心营造的、让人忍不住身心放松的氛围对她来说并没有用，因为她就是玩这个的祖宗，身负精神力，免疫一切常规手段的催眠引导。 当少女离开后，左侧的墙壁突然发出吱嘎一声，紧接着，帘子缓缓拉开——没错，这面“墙壁”看似是墙壁，其实上面覆盖着一层高科技拟态膜，膜的背后居然是一片透明的单向玻璃！ 此时，玻璃后挤挤挨挨坐了不少人，一个扩音器位于天花板左上角，代表着隐藏空间里的人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咨询师站起来，对着玻璃后的人群敬了个礼。 为首的白发绅士拄着拐，面容深刻，脸颊遍布皱纹，这些皱纹不仅不会让他看着沧桑，反而更添魅力。 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一个一身制服，腰间鼓鼓嬢嬢，一个一身干练的西装裙，手里捧着文件。 就连d11区收容所的所长帕斯托雷都只能坐在第二排靠外的位置，脸上维持着公式化的笑容，客气而不谄媚，热情的恰到好处。 而唐晓森坐在第三排，肖路野在她身边，二人在一众大佬中看上去并不起眼。 白发绅士站起身。其余人见状，立马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好了，小姑娘没什么问题，其他的，咱们再开个会讨论吧。” 顶头上司一发话，其他人也只能乖乖转战会议室。 人群陆陆续续退出隐藏空间，走出医疗大楼，走向行政楼。 等人都走完了，柱子后的少女才现了身影，目光深深地看着一群人的背影陷入久久的静默中。 *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雨夜屠夫」 介绍：首次出现于吉拉洲d11区，常在深夜出没，出行伴随着雷雨。金属熊头的类人生物，手持一把1.77米巨型屠刀，似乎可以影响精神，性格凶残嗜杀，会清除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特指人类）。 战力等级:a 危险等级：s- 第156章 意外 接下来的日子里，虞露白并未被安排外勤，跟过来唯一的作用无法发挥，她成了彻头彻尾的吃白饭的。 对此，没有人有异议，毕竟少女作息不规律到高烧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强求一个病弱、需要好好休养的姑娘熬到夜半。 对此，她并没有吃白饭的愧疚心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如今的状况只不过是把坐班摸鱼换成了光明正大地摸鱼。 而且这段时间特卫小队将巡逻范围再次扩大，从中心商圈扩散到二环，然而「雨夜屠夫」就像是彻底消失了那样，再碰不见。 每晚乘兴而出败兴而归，每个人都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只要一点儿震动就会崩断。 时间就这样从指尖流逝，幸运的是，直到天气变冷，严寒回归，冰封大地，蓝星被笼罩在暴雪低温与北风中，外勤队员依然没有找到「雨夜屠夫」的身影。 寒季降临，队员们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安安分分回到室内猫冬。 在日均温度零下60c的严寒中，即便是有有效手段可以抵抗极端低温，机器还是容易被冻住，人类的躯体不可避免地会因为低温而行动困难。 三百多年前的天灾纪元就给了人类教训——永远不要试图对抗大自然，天灾的强大无法想象，无论是极热还是严寒、暴雨还是旱灾。 收容所老老实实放起了假，d11的队员回到家中，而被困在d11区的d32区特卫队员则只能无奈选择收容所的空闲宿舍。 宿舍是三幢相连的大楼，每栋楼各7层，楼与楼之间用中空走廊连接，走廊四周安装了特种玻璃，严丝合缝，确保密不透风。 只要禁闭出口和窗户，大楼内部充满暖气，仅依靠空气调节器与外界交换空气，因此哪怕是穿着短袖短裤都可以自由地行走在走廊上。 有情调一点儿的还会摆上热水欣赏雪景，不时感慨一句悠哉生活腐蚀人的意志。 d32区包括虞露白在内的共21名队员就这样在其中一栋大楼的二楼三楼猫冬。 因为严寒，信号受阻，手环接受信号的时候断断续续，在信号增强器的作用下才可以勉强使用聊天软件，不过也只能发送文字消息，图片、语音、视频能卡到人发疯。 无聊的队员们开始自娱自乐，自制牌、各种棋类，还有狼人杀、国王游戏等。 然而虞露白有些烦不胜烦。 因为她的手环里下载了许多小说、综艺、影视，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半个手环内存，还另装满了一张内存卡。 这段时间简直被骚扰得够呛，看剧的时候有人死皮赖脸凑过来，人数从最开始的一两人发展到一回头全是人墙……到最后居然连唐晓森都一本正经地端着凳子坐在那里。 “你们是自己没手环吗！为什么要看我的！”忍无可忍的少女大吼。 秦恪挠头，抱歉地嘿嘿笑：“太无聊了，我们也没想到会留在d11区过冬。” 当时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没想到虞露白突然被抓，浪费了太多时间，大家也没想起要下载影视剧到手环里……主要还是吉拉洲基础设施太差，中洲的寒季信号可没这么烂。 只能说地区的参差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而且因为信号太差，他们就是想把少女手环里的东西转一点儿到自己手环里都不行。 无聊到发疯的队友不敢想象前几天自己阴暗爬行的画面，生怕少女一个不高兴要把他们赶走，这段时日习惯用发癫来发泄无聊的脑中灵光一闪，抖起机灵，一个滑铲跪到少女脚边，唱戏似的边哭边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我愿为你立碑，求你救救猴子吧……” 屏幕里，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大王在死光头再次被抓的时候，熟练翻上西天，对着身穿素罗袍的女人抓耳挠腮。 虞露白额角蹦出一个十字，忍无可忍：“滚啊！！！” 日子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一天天过去，得亏手环里下载的东西够多，看到现在还没看完。 时间如白驹过隙，走过中洲的春节（吉拉洲不过春节），春节一过，新的一年来临。 新一年的1月15，中得不能再中旬的日子，室外依然北风呼啸，狂乱的暴雪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暴躁的响声，墙上挂着的温度计上，明晃晃地显示着“－42c”，虽然还在零下，较之一个月前，却已有了明显的升温。 再过半个月，气温将会回升到零下10c左右，到了那里人类活动基本不受影响，长达两个月的寒假宣告结束，所有人开工的开工，上学的上学。 不过以如今的科技水平，－42c的气温已不再是问题，在室外只需要做好防护，无论是人还是机器都勉强可以使用行走。 正当所有人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淡到假期结束的时候，一个意外突然降临。 1月15日中午，大家刚刚喝过午饭，照例准备找个位置“追剧”，唐晓森都手段猛地震动了两下之后停止了。 看着屏幕上鲜红的未接来电——来自霍普费，响铃2秒，女人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回电过去，电话却迟迟无人应答，不知是没人接还是信号不好。 肖路野坐在她身边，见状，默契地给霍普费打了个电话，仍旧无人应答。 唐晓森接下来依次给d11特卫队另外两个分队长去了电话——无人接听；给帕斯托雷去电，一连打了三个，终于在最后一个接通了。 “喂？”不知为何，唐晓森感觉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还带着呼呼风声：“帕斯托雷所长，出什么事了吗？” 出于一个队长的直觉，唐晓森心底隐隐有种预感。 果然，下一秒，帕斯托雷的话就证实了预感为真：“唐队长，很抱歉，天神会发动叛乱了。” “叛乱？！”唐晓森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所有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稍显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唐晓森见状，干脆开了外放。 “是的，叛乱，昨夜九点多从q区开始，短短十六个小时已经蔓延到s区，至今q区、r区12个区以及s区6个区已经被叛军占领，”帕斯托雷的声音十分凝重，在呼啸的风声中渲染出格外恐怖的氛围，“他们正向d11区前进，预计不到2小时就会进城。” “怎么会这么快？”唐晓森急忙发问，“昨晚的事情难道就没人传消息出来？” 帕斯托雷吞了口唾沫，艰难道：“他们抢夺了信号塔。” “被占领的分区根本传不出消息，没被占领的也没时间传……x，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信徒，行军的时候还能分人出来攻城！” 帕斯托雷难得不绅士地骂了句脏话，然而在场没人有心思嘲讽，所有人都被这消息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空气陷入难言的沉默。 许久，老虎才结结巴巴地问：“是去年三月的天神会吗？” 帕斯托雷：“没错，又是他们！不是说主谋都关起来了，怎么短短10个月又能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叛乱！”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唐晓森当机立断，“需要帮助的随时说。” 帕斯托雷感激点头：“我知道，不会和你们客气的。” 通讯挂断，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人迷茫发问：“我们能做些什么？” 肖路野感叹：“见机行事吧。” 范围覆盖整个洲的大型叛乱，显然不是他们这些来自其他洲的外地特卫小队能管的。 随便插手搞不好会落得个“干涉其他洲内政”的罪名。 这个下午，谁也没心思娱乐，就连向来任性的虞露白都知道戴耳机追剧，乖乖听话，老实吃饭，晚上睡觉也不需要人催就上床了。 没想到还是没能睡个整觉。 第157章 叛乱 是夜，室外温度骤降，狂乱的北风带来刺骨严寒，鹅毛大雪纷纷落下，没多久地面就积起小腿深的雪。 站在窗边，充满暖气的室内温暖如春日，穿着薄薄的短袖睡衣也不会感觉到冷。 大地陷入一片雪白，满地的积雪在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华美绚丽的建筑同样反射着近乎靡乱的光辉。 当然，仅限收容所范围内。 而在收容所范围之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偶尔可见一颗歪歪扭扭的树影，宛如狰狞可怖的鬼影静静伫立，遥遥望着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虞露白心脏狂跳，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惊惶，大脑中的危机警报疯狂敲响，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精神力强大者的第六感都很强，虞露白凭借着堪称敏锐的直觉，在任务中躲过不少劫难，可从未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心慌。 “唐晓森！”少女大声呼唤，“不对劲！” 唐晓森在书桌前和几位女队员说话，一听到她的呼唤，立马停住话头，三步做两步迈到她身边，严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虞露白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慌……从未有过的心慌……” 即便是对方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警惕的唐晓森依然没有松一口气——她是清楚少女的神异之处的，日常的观察中也隐约察觉到她的直觉很灵，灵感很强。 没看路的时候却能准确停在障碍物前、乘坐公共交通的时候能避开要出车祸的那班、低头躲过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等等等等，都在昭示着少女强大的直觉。 唐晓森对她的信任几乎是盲目的，目光沿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那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被四周过于浓稠的黑暗包围的他们如同大洋中心的孤岛，从心理上就给人极大的压力。 简直就像身处特异的领域中一样…… 唐晓森摇摇头，试图把心底升起的微弱恐惧甩走，然而下一秒，无边的黑暗中的某处突然亮起一点微光，忽明忽暗，犹如摇曳的星子。 微光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 她死死盯着那点光，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耳边幻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那是脚踩在雪面上的咯吱咯吱声，那是沉稳而闷气的呼吸……而那点光…… 是光亮的头盔被远处收容所散发的灯光所折射出的微光！ 涌动的“河流”是密密麻麻犹如行军蚁般人潮组成的军队！ 这一刻，唐晓森简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从军4年，加入特卫队6年，真正面对的敌人是数量不多的恐怖分子，是顽固不化的黑帮成员，是单独作战的强大特异…… 简而言之，唐晓森与同类作战的经验稀少，而这些稀少但经验中，也从未遇见过数量如此庞大的行军，一瞬间让她仿佛回到了科技不发达，种族、国家之间的战争依靠人海战术的时代。 她听到自己惊慌的声音：“敌袭——！！！” 一声大吼，安静的宿舍区变得杂乱，人群行动起来，无人质疑，也没人在窗边探头探脑。 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全套作战服，包括向来任性的虞露白也没在这关头搞事，其他人换好衣服后，没几分钟，她也换好了。 全副武装的唐晓森站在少女身前，分了她一把空气枪，表情凝重地说：“保护好自己。” 这么多人，如此庞大的人数差距，打起来不一定顾得上她，而且对面不是特异，恐怕不会对她有优待。 虞露白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会在这关头闹公主脾气，沉默着点点头，严阵以待。 特卫队的军事素养虽然不及正规军队，但在战斗经验和刀口舔血的次数要远超如今的和平军，见惯了强大或恐怖或绮丽的特异，面对人类，他们已不会再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啪——整座收容所陷入一片黑暗中，从远处看，庞大华丽的建筑群在一片漆黑中像是潜伏的巨兽，目光炯炯地盯着入侵者。 灯光一灭，人潮便也清楚对面已经发现了他们。 虽说和预想中早了些发现，领头人也并未感到心慌，因为“军队”的组成除了他这个领头人和他的两个助手以及十个护卫外，剩下乌泱泱的上千人全是被洗脑的普通群众。 他们手无寸铁，没有不良记录，也不动手，就依靠上千人潮的力量硬生生把人惯倒，乱脚踩成烂泥。 领头人知道，他们这种军警机构的人都死板得很，教条上写着不许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出手，他们就算被踩死也不会动手。 依靠着这个，他们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身为天神会的先遣军，领头人的地位并不怎么高，所以才会被编入几乎是敢死队的先遣军中，他打定了主意，紧咬牙关偏要干出点事儿来！ 他们天神会已经得到了圣主的承认，圣主为了帮助他们甚至把圣子都送了下来，果然，这次叛乱十分顺利，不到一天连下17城，相信拿下d11区也不在话下。 胜利，一定属于天神会！ 黑暗中，脚掌踩雪的声音越来越大，上千人的呼吸汇聚成了粗重的洪流，那黑夜中死寂、冰冷的“军队”，谁也想不到他们的成员在一个月之前还是会在物价上涨时抱怨的家庭主妇、当牛做马给老板打工却只能拿到微薄工资的社畜、顶尖大学里前途无限的学生…… 这些群众的力量汇集起来，意图掀翻整个吉拉洲。 他们罪孽深重，唯有净化一切肮脏才有可能进入天堂，而净化的过程中，随时面临死亡威胁，这些赌上姓名的狂热信徒，被称为——清道夫。 黑暗中，唐晓森带队，分列两队各自躲在走廊两侧，除此之外，每层的楼梯间、各个出入口都派来两人驻守，在那之前，每条走廊上已经布置了各种陷阱，几乎消耗尽他们所有的武器物资。 虽然教条上写着不能攻击手无寸铁的平民，但是他们自己作死，在被警告后依然选择入侵然后被炸个稀巴烂就怪不了他们了。 清道夫们没想到，高歌猛进、未尝败绩至今，居然在小小的d11区碰上了不讲武德、擅长变通的唐晓森与肖路野。 这支来自大洋彼岸的特卫小队，将会给无往不利的清道夫们沉重一击。 清道夫的优势在室外，特别的宽阔的场地堪称无往不利，在狭窄的空间里却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而好巧不巧，队员们躲在长而窄的走廊里和楼梯间，准备和他们打一场特殊的“巷战”。 清道夫们遇到了第一个障碍——收容所入口处，辅助ai声音活泼：“您们好，我是辅助ai卡迪那，请问有邀请吗？” 领头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卡在闸口一刷，卡迪那的声音一变，变得更加热情：“尊敬的天神会清道夫先遣军，欢迎您们的到来，辅助ai卡迪那竭诚为您服务……” “滴滴，已扫描到收容所内现有21人驻守，分布在宿舍区一楼至六楼，进入时请万分小心，祝诸君武运昌隆。” 二楼，虞露白透过望远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卡迪那的声音并不小，甚至很像故意放大声音，就为了给他们造成恐慌。 那张卡……病毒吗？否则没法解释辅助ai前后骤变的态度。 不过，就算知道他们多少人、人在哪有什么用，作战实力可不会因为知道对面底细就会改变，更何况他们并不清楚他们设置的陷阱。 为了以防万一，虞露白决定赌一把。 无形的精神力如同蛛网般扩散出去，很快就笼罩了整座收容所，并且持续不断的往外扩张，。 有目的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穿过风声鹤唳的街巷，游走在死寂的城市中，然后进入城市的地下水管网中——在那里，一座巨大而冰冷的铁巢静静伫立。 铁巢中央，肖人的怪物安静沉睡。 “不言，起床干架了！！！” 第158章 死亡 战斗打响，特卫队与清道夫之间势均力敌。 一个无法向对方下重手，一个手无寸铁、仅依靠人海战术。 双方在宿舍区展开了战斗，清道夫不是没想过把人引出来，然而经过专业训练、身经百战的特卫队员怎么会轻易中计。 更何况特卫队的单兵作战能力远超由平民组成的清道夫，即便是看似瘦削柔弱的技术兵也有一身好力气，反应速度和灵敏度是人类中的佼佼者。 其中唯一可以被称作是“弱点”的，就是虞露白。 然后虞露白是个自我认知十分清晰的家伙，知道自己弱，就找个隐蔽的角落安安静静苟着；唯恐事发后，正当防卫会被人打成恶意伤害——特别是如今种族存疑的时候。 少女躲在窗帘后，带着战术眼镜悄悄往外看，不时放发冷枪，装麻醉剂的那种。 同时，不言收到求助后正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只是铁巢和收容所有段距离，「雨夜屠夫」的能力无法支撑如此长距离的传送，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现在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成为队友们的软肋。 清道夫先遣军中，领头人位于队伍最后方，身边10个保镖围成人墙，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作为队伍的大脑，领头人时刻关注着战斗进程，越看，心中火气越大。 “x！偏偏躲在房子里不出来！要想个办法逼他们出来！”领头人破口大骂，同时询问着身边的助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助手暗中翻了个白眼，心说主意都我想完了，结果功劳都是你的，要不是军令状跟铡刀似的在后头跟着，谁理你啊！ 为了小命，助手哪怕再看不起这个走后门上位的上司，也只能捏着鼻子出主意：“他们这种正规军最死板了，威胁他们不出来的话就一分钟杀一个人，他们肯定忍不住的。” 领头人赞赏地看了眼助手：“没想到啊，你小子真够阴的！” 助手撇撇嘴，暗骂上司情商低，脸上却还要陪着笑：“哪有，不及您万分之一。” 领头人拍拍助手的肩，好似已经看到这支来自大洋彼岸的特卫小队全员身陨的画面，画大饼道：“你放心，等咱们拿下吉拉洲，我肯定会在会长面前给你请功。” 助手激动点头，心底却十分不屑。 真到那时候，恐怕领头人恨不能把所有功劳都抢到自己头上，哪还有他一只小虾米的事。 有了毒计，领头人立马下令，消息在飞快传达到整个清道夫队伍中，瞬间，所有平静无波、仿佛正在反叛袭击收容所的人不是他们一样的清道夫们停了下来，脸上保持着叫人心悸的狂热与竭力遏制后呈现出来的冷静。 扩音器将助手的声音传递到整个收容所范围内：“里面的人听着，识相的话赶紧出来，否则我们就要杀人了，外面的人全是我们的人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过后每一分钟杀一人！” 那些被当成人质的清道夫们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宿舍区大楼，宛如傀儡，在白雪黑夜中有种惊悚鬼魅的感觉。 队员们听到外面的喊话，人都惊呆了，老虎结结巴巴不可置信地发问：“他们是在拿自己人的生命来威胁我们？” 张莉莉丝：“貌似应该可能也许是吧……” 老虎：“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怜悯敌人。” 丽泽一语道破：“大概是因为所谓的‘敌人’由平民组成吧。” 此时一个老队员义愤填膺：“管他是不是平民呢，一旦对公职人员，特别是武装公职人员动手，一律视为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可没有人权！咱们虽然不能还手，无法伤害他们，但扛不住人家自杀啊！” 张莉莉丝：“在这卡bug呢……” 老队员跳脚：“这怎么算卡bug！明明合法合规，上军事法庭也不能判我有罪！” 很多时候，法律和守则是行为的底线，却不是道德的底线。 要是如此不懂变通，他们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毕竟在对抗特异的战场上，很多危险并不来自于特异，而来自于难以预料的人性。 被感染成为变异体后明知可以传染，却装作无辜接近他们的同类…… 被救后一路跟随特卫队离开特异领域的人却会在面对特异时果断拉人垫背…… 甚至是特异领域中缺少食物的同类竟打起来他们一身肉的主意…… 思及此，老队员感慨了一句：“年轻人，你还有的学呢。” 老虎挠头讪笑，一时搞不懂前辈周身突然沉寂哀伤起来的气氛。 总而言之，大楼内的特卫队员们都把外面的威胁当做屁话，先不说他们到底会不会伤害自己人，就算真的会——要知道他们现在是敌对关系诶，死一个敌人都是他们赚了好吗！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输！ 造成d32小区如此阴险变通态度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带队的二位队长都是十分灵活且利益至上的人，更在于中洲不知为何远比其他洲来说更加频发的特异事件。 纵观蓝星六大洲，除去无人居住的极地无人区，其余五大洲中，唯属中洲特异最多。 大约从三年前开始，中洲境内特异数量急剧增长，3040年全年内各个分区共收容特异1125只，而四大洲总共收容特异2460只。 因此，中洲收容所都不太够用，高层正在考虑是新建收容所还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 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中，中洲的特卫队员成长飞快，实力位列各大洲之巅。 外头的领头人数着秒，只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便接近了十分钟后，然而大楼中什么动静也没有，别说人了，就连毛都没一根！ 被吉拉洲武装人员“惯坏”的领头人一气之下掏出一把枪，随手指了个方向，只听见“砰”的一声后，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中年人胸前炸出一朵血花。 鲜血咕噜噜从体内涌出，在接触外界空气的一瞬间被冻成了冰。 中年人眼神清明一刻，流露出不可置信、恐惧、绝望与强大的求生欲，然而心脏被击中，在挣扎了几息之后，不甘地瞪大双眼死去了。 死不瞑目。 人群并未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慌乱，清道夫们静默地伫立着，如同沉默的雕塑，也像是听话的鬼影。 助手看着这幕，不知为何，心脏突然猛地一跳，剧烈的恐惧席卷全身，一瞬间整个身躯僵直无法动弹，灵魂好似飘到了半空，看着躯体直挺挺地站立。 唤醒他的是领头人冷漠的声音：“把他扔到大楼前，我就不信他们真能不顾平民的性命！” 尸体被拖拽着，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咚的一声，冻成冰雕的尸体被扔到大楼前，楼内的人看到脸上还残留着恐惧与不甘的尸体，却无人为他感到惋惜。 天命有数，都是自己的选择。 加入邪教，参与叛乱，就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会死。 区别只是死在自己人手上，还是死在军队手上。 唐晓森移开视线，冷淡叮嘱：“都提起精神来，别发不必要的圣母心，要知道咱们面对的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是早没了人性的亡命徒、反叛者！” 掷地有声的话语很快消弭了某些队员心中的怜悯与动摇，队伍再次警惕起来。 室外，领头人眼睁睁看着时间走过了一分又一分，楼前的尸体都快堆成了小山堆，大楼里依然保持着沉默死寂，根本没人理会他的威胁！ 好似他的存在不值一提！ 让他梦回天神会总部时被处处孤立无视的场景，脸色越来越黑，胸腔中燃烧的愤怒将要吞噬所有理智。 愤怒到极致，领头人竟然嗤笑出来，站在身旁的助手一瞬间汗毛直竖，浑身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恐怖，还没反应过来，冷冰冰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脑袋。 “不是说你的办法有用吗？现在没用该怎么办呢？因为你死了这么多清道夫，”领头人的声音阴恻恻的，嗤嗤笑着，“要不然用你的命抵罪好了……” 助手颤抖着差点儿跪下了，鼻涕眼泪齐流，哭的惨兮兮的：“对不起老大，请在给我一次机会……我、我一定可以想出一个完美的办法的……” 死脑快想啊！再想不到真要死掉了！ 他的眼珠子滋溜转，疯狂扫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透过自带望远镜功能的镜片，突然观察到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帘后，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第159章 被俘的小鱼 生死战场上，躲在人群之后的存在，不是一支队伍最重要的，就是实力不济。 无论是哪种情况，无疑都告诉了助手一件事——窗帘后的身影，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特卫队能不管平民的性命，难道还能不管交付生死的队友性命吗？ 不得不说助手找到他们的软肋了，旁人被抓，不说两位队长下不下得了狠心视而不见，被抓的那位估计也只会为了不拖后腿而自裁。 偏偏他们打主意的是虞露白，一个对队伍拥有非凡重要性——至少于唐晓森来说是如此——同时还自私娇气，受不得痛、吃不了苦，自裁更是无稽之谈。 若到毫无选择的余地，估计也只能用人命铺就自己的求生之路。 至于清道夫如何突破特卫队的层层防御来到二楼，又如何深入敌方并俘虏对方，这些事不该他一个领头人助手考虑。 指令通过耳麦传达到每个清道夫的耳中，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了二楼，直勾勾、阴森森的视线让大楼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胆寒。 这种拥有自我意志却被洗脑到毫无理智的视线总叫人恐惧，他们的一切行为都不受旁的东西的操控，全出于自我想法。 清醒地堕落，并为之感到着迷…… 唐晓森再次庆幸天神会在进入中洲没多久就被官方打成邪教，几位传教士被驱逐的驱逐、铁窗泪的铁窗泪，中洲境内再难见到“天神会”。 也许，中洲已经成为唯一一个不曾被天神会入侵的大洲。 思及此，女人的神色不由得沉重起来，回想起几年前在平美洲生活的好友曾兴致勃勃地给她发消息，劝导她一同加入天神会，却被严词拒绝后，至今音讯全无。 就连好友的家人都联系不上她，无法确定她是否还安好，甚至是……是否还活着。 在为好友感到惋惜 的同时，唐晓森也不禁关注起“天神会”这个疑似邪教的教会。 越往下查越心惊，早在十多年前，天神会就已经成立。 那时的天神会不过是个小教会，信奉者寥寥无几，甚至一度被逼到即将解散的地步，然而在五年前，天神会因为不知名原因发展飞快，很快便在除去中洲外的其余四大洲建立起教会。 从此以后，无往不利，飞速扩张，直到三年前试图在中洲传教时遇到了滑铁卢，被官方以一种极其强硬并且无可转圜的态度赶出了中洲，甚至因为被打成邪教，在中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在之前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不说更早以前的光景，最近几年，他们天神会因为圣子降临，教会成员走到哪儿都被当成座上宾，哪里还能想到有这么个地方，不尊敬他们就算了，还要暴力相待！ 他们不清楚，中洲这片大地上，曾有个屹立千年不倒的庞大帝国——花花国。 在过去、现在，还有遥远的未来，花花国都是中洲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更有天灾纪元结束初期，花花国是蓝星上第一个提出建立幸存者联邦的国家。 联邦建立至今，花花国势力不容小觑。 而作为大本营的中洲，每三任洲长就有一人出自花花国，其余人要么背后有花花国支持，要么有花花国血统。 至于既无支持又无血统的洲长，堪称人类中的硅硼钙铝石（非常稀有的一种宝石），即便如此，艰难上位的洲长也不会打压花花国势力，而是尽力交好——甚至是讨好谄媚。 被赶出中洲后，天神会并不死心，而是用改名、潜伏等各种方法试图在境内传教，无一例外都被识破。 此后，天神会被中洲官方明令列为“邪教”，宣布境内信奉此教者要处以三年以上五年以下的监禁，而传教者根据其传教范围处以至少十年以上监禁，并且上不封顶。 要知道联邦各洲自治权极强，每个洲都有自己独特的法律，而花花国、哦不，中洲坚信乱世用重典，并未废除死刑。 传教范围太广是真的会请吃花生米的！ 中洲成了天神会的禁地，也是蓝星仅剩的净土。 没想到两个死对头居然会在大洋彼岸的吉拉洲对上，对决双方都卯足了劲，誓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而作为突破口的虞露白尚且不清楚自己被盯上了，原因仅仅只是躲起来。 —— 作为d11区第一道防线的收容所久攻不下，时间从指尖匆忙流逝，眼见援军要到了，清道夫的领头人越发心焦。 吃了败仗的不甘以及未完成任务的愤怒交织在心间，让他的脸色愈发黑沉难看。 此时领头人的目的已经不单纯是拿下d11区——因为此次任务基本已宣告失败——更是被人阻拦，无端浪费许多时间的怒火让他决心给这群碍眼的家伙一个教训、一个报复。 他决定绑架一个人，一个明显是对方软肋的存在。 清道夫最后反扑的力量无疑是强大的，强大到心有顾虑的特卫队员们一时招架不住，竟被钻了空子。 队员们还在奇怪对方的攻击怎么轻缓下来，却变得更加难缠，看上去不像是在攻击，而是为了拖住他们的脚步。 只是不久前来了消息，d11区特卫队并驻扎在s07区的西部军区正赶往此处，要求他们尽可能地拖延住对方。 一个有心算计，一个半推半就，一不小心就被钻了空子。 肖路野本来还奇怪，然而视线一转，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潮，扫到了不远处由清道夫组成的人墙正往二楼爬。 二楼？ 二楼有什么值得他们冒险？ 抬头看向人潮之上的窗口，一片深沉的黑色中，有什么东西倏的刺了一下他的眼睛。 肖路野顿时目眦欲裂，于人群中大喊：“小鱼在哪里！” 唐晓森目光骤然一厉，同样大声回答：“在二楼，发生什么了！” 二楼！ 肖路野几乎控制不住话中的怒火与颤抖：“他们往二楼去了！” 沿着手指的方向，唐晓森同样看到那堵被人潮死死遮挡的人墙，没忍住骂了句脏话：“x！” 来不及思考，少女的安危大于一切——女人冲着驻守在二楼楼梯口的队友大吼：“小五、丝丝，去找小鱼，快！！！” 二人拔腿就跑，然而还是来不及。 只见一群清道夫如洪水般涌入窗口，心底尚未数到10，少女就被人七手八脚地从窗口递了出来。 底下人结果不知是昏迷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毫无反抗的少女，脚步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肖路野大骂：“x的！小鱼被他们抢走了！” 所有队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差点违反禁令对清道夫们动手，最后关头硬生生被唐晓森的大喝唤回了理智。 ——难道唐晓森就不气吗？ 当然不，在场没有人比她更加生气了。 论关系，论亲近，整个收容所没人比她们关系更好。 于公于私，唐晓森都必须关心虞露白、保护虞露白、防备虞露白，必要时刻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乃至队友的性命。 两条火车轨上若有一条上绑着虞露白，无论另一条人多人少、身份轻重，唐晓森都会毫不犹豫地操控着车头撞向另一条。 而现在，这个于d32区甚至是整个中洲都至关重要的少女，在她眼前被人抓走。 怎么能叫她不恨？ 不仅恨，还恨得咬牙切齿！ 恨不能把出主意的家伙拉出来揍得满头包后再让这群法外狂徒牢底坐穿！ 对方的目的就是虞露白，在得手后，大部队飞快撤离，只留下胜于他们五倍人数的清道夫断后，并且无所不用其极地阻挡他们的脚步。 肖路野试图和他们讲道理，然而对方就像木偶似的，机械阻拦着。 不久后军车伴随着物理物理的警报声来到收容所，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地抓走剩下的清道夫。 至此，收容所保卫战大获全胜。 俘虏敌方一百余人，己方无人死亡……哦，还有位队员被俘——这或许是此次战役最大的损伤。 收容所外，不言的精神力“看到”这幅画面，眼神暗了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160章 奔袭 虞露白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牢笼中，三面特种玻璃墙，唯一不是玻璃墙的一面也不空着，而是布置了密密麻麻的高压电网，如同檐下的雨水般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电光。 环顾四周，发现玻璃墙外什么也没有，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想象中的密密麻麻站在墙外观察她的人群不见踪影——来看他们并未发现她的秘密。 为了确保他们真的没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做些什么，少女仔细地检查一遍身体，没有针孔，没有胶剂，身上的作战服虽然被脱下，里面的紧身内搭倒是好好的。 很好，没被人拍片抽血，也不像是遭受咸猪手，总而言之，除了脑袋因为药剂残留而有些昏沉，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虞露白撑着手坐起来，身上还有些发软，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因为手环同样被摘，让她无法确定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还没有其他娱乐手段，少女难得闲了下来，闲得发慌，大睁着一双眼睛发起呆。 不过心底倒没有多少慌张的情绪，因为最后的底牌并未被人发现。 指尖悄无声息地覆上腰侧，在那里，有一颗小小的凸起，是她的空间器。 这颗空间器中不仅存着各种物资，还有她的最后大杀器——恶魔易卜劣斯。 真到了必须要动用易卜劣斯的地步，情况必定十分危急，或许在那时，已经是要和人类撕破脸的地步。 虞露白眼底飞快划过沉重的暗光，心底暗自思索着破局之法。 只是如今情况实在被动，被人关押监禁放置，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像就是故意如此，就为了用冷暴力让她破防，以此突破她的心理防线。 不过，直觉告诉她情况并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 清道夫们抓走她很大的原因是特卫队的反抗让他们恼羞成怒，为了保护于是抓走了她这个“软肋”。 某种程度上，他们的计谋成功了。 虞露白从不怀疑自己对d32区乃至整个中洲的重要性，自进入收容所开始，那些潜藏在暗中无处不在的视线，如影随形的跟踪与监视，无一不在说明她的重要性。 他们害怕她脱离视线，特别是还有前科的情况下——地下黑市的混乱都在告诉他们一件事，在他们视线所不及的地方，鬼知道少女能搞出什么动静。 恐怕在她被「雨夜屠夫」抓走失联的日子里，这群人不知道有多担心。 如今这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多久才能找到她。 正思考着，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门后的几道人影幽幽，黑漆漆一片。 虞露白定睛看去，进来的四个人皆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兜帽戴在头顶，遮盖住双眼，在脸部投落晦暗的阴影。 四人在玻璃牢房前停住，其中一个黑袍人站上前，明明无法看到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 “您好……”这竟然是个女人，阴森的女声十分沙哑，宛如锯木头般的声音对耳朵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露出嫌弃的表情，“虞露白小姐是吗？” 少女挑眉，哪怕身陷囹圄，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狼狈，反而如同身处华丽的宴会厅，浑然天成的贵气和眉眼间的病弱很好结合在一起，叫她看上去仿佛世家被娇养的小公主。 美丽、脆弱、珍贵，是易碎的琉璃，是罕见的宝石，是山谷间亭亭而立的娇艳花枝。 见她不理人，女人神色未变，而是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与威胁：“在下天神会内阁议政官，很高兴见到您。” 虞露白冷笑：“你看我像高兴？”同时视线环视光秃秃的牢房，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搞笑，一个邪教还搞上内阁了，难不成是想复辟帝国？ 不是她看不起人。 “国家”这个概念已经消失在蓝星历史中三百多年了，人们已经习惯不分种族、没有国家的日子，有一天跳出来一群人说要重新建国，估计会被人当成傻子叉出去。 “很抱歉以这种形式与您见面，”被怼了，女人也并未表现出愤怒，“手下人比较粗鲁，只是我们不清楚除了这种方式外，我们还能用何种手段见到您。” 虞露白听出不对劲，反问：“你们抓我不是个意外？” “当然是个意外，只是……”她顿了顿，兜帽下的嘴唇勾起一个狂热执迷的狰狞笑容，“只是见到您之后，发现您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找我干嘛？”虞露白不明白，她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第一次踏足吉拉洲的收容所后勤，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心心念念。 谁知女人摇头：“很抱歉，我并不清楚，找您的……” “是我们伟大的圣子殿下！啊，歌颂天神，赞美圣子！” “歌颂天神，赞美圣子，他们赐下雨露甘霖，叫大地生机勃勃；他们赐下美味佳肴，使生物饱腹；他们创造荣耀权柄，使人竞争……” 女人开了个头，剩下的三人便十分默契地接过，流畅地说出一段赞美词，语气狂热，表情痴迷，俨然是四个所谓天神圣子的狂教徒。 虞露白看的脚趾扣地，替别人尴尬的老毛病犯了，虽然这些家伙很沉浸的样子，但是身为唯物主义战士的少女可不认为世界上有“神”的存在。 即便是有，“神”又有何种理由非要对人类另眼相待？ 所谓“神”，或许只是某些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存在，比人类更强大，也许在遥远的曾经，特异们也曾被人顶礼膜拜、奉为神明。 虞露白十分坚信，若真的有神，那么她也必定是其中一员。 等四人说完一段赞美词，少女才继续开口，不动声色地套话：“圣子找我做什么？我很确定我不认识他，也不可能见过他。” “圣子全知全能，蓝星上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圣子的眼睛。” 全知？难不成是个精神力十分庞大，庞大到可以跨越大洋的家伙？ “所以呢？他找我干嘛？” “这不是我们该清楚的事，不过很快您就会见到圣子殿下了。”女人唇角含着诡异的微笑，阴恻恻的目光即便是隔着兜帽也十分强烈地直射出来。 说完，女人关闭电网，吩咐人把她从牢房中带出。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呈现守卫、防备的姿态。 少女眼睛一闪，试探地伸出精神触须，见几人身上没有异常、周围也没什么东西警报才稍稍放心。 至少说明这附近没有可以检测精神力的手段，不过下一秒，虞露白的幻想就被打碎。 当她的精神触须靠近四人，并且想要进入他们的大脑，不知不觉地种下一个暗示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一层膜。 这是……精神力！ 有别于她见过的其他精神力，这层由精神力组成的膜所传递过来的感知十分温和宁静，如森林里被簌簌吹乱的一池春水。 然而很快，她的精神力就畅通无阻地突破了这层膜，除了些微阻力之外，压根没有任何存在感。 就像是特地包容，心甘情愿地为她敞开。 好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161章 圣子米迦勒 因为心里担忧，虞露白没做多余的事，在四人脑中种下暗示后就忙不迭地退出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同时浑身发毛，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心中的不安愈盛。 四人丝毫不担心建筑内部的结构被她了解，不仅未曾遮挡她的视线，一路上也没刻意绕圈，只是不清楚到底是自信她无法逃离，还是单纯看扁了她。 虞露白没有表现出不满，表情是罕见的沉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从这具躯体中消失了。 很多时候、很多人，包括那些看似熟悉的“朋友”都以为少女就是个任性、娇气、公主病的小姑娘，然而很少人才清楚，这只不过是她戴在脸上的一副假面。 从病院醒来后，虞露白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一直很小，一开始她以为是天生的，后来才发现是有意克制的缘故——因为那次情绪波动太大到心绞痛，让她恨不能把那颗不听话的心脏挖出来。 走在她身前的两个黑袍人借着眼角余光悄悄看她，被发现后，只得到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一瞥，吓的二人登时一愣，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二人无声交流着，越看越觉得此刻少女的状态已经接近高座之上的圣子，充斥着神性的冷漠与一切欲望皆被满足后的无所谓。 难不成这就是圣子寻找她的原因？ 四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把少女的重要性提升了一个等级。 他们的目的地离玻璃囚笼不远，穿过几条走廊，拐过几个转弯，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他们就停在一扇花纹繁复华丽的木门前。 要知道在经历的222年天灾，至今仍受天灾余波影响的蓝星，野外的生物几乎死绝，现存的动植物除去博物馆中的标本外，就只有生活在温室中、被人类小心照看的活体。 平时吃饭连片菜叶子都少见到，更别说用这么大一块木头雕刻成如此恢宏的门。 靠近甚至能闻到充斥在鼻尖沉郁厚重的香气，不是香精调制出来的充满着人造味道的香气，而是诞生于自然，出自生物本身的味道，沁人心脾，深入肺腑。 有钱啊。 虞露白稍感慨一句，前头黑袍人敲了敲门，霎时间某种叫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沉闷声音自门上传开，让她稍稍昏沉的大脑都清醒不少。 在等待里面人应答的过程中，少女忍不住抬头看向门上大片的浮雕。 以她贫瘠的艺术鉴赏——好吧，其实是历史文化课太差——完全没看出浮雕上所讲述的故事属于蓝星的哪个传说或是哪段轶事。 不过并不影响阅读，浮雕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漆黑的雾气怪物从满是枯骨的亡灵之地的地底下爬出，逐渐席卷大地，为了将怪物赶回地底，地面的主宰与之展开作战。 然而雾气怪物的繁殖能力强大，实力同样不容小觑，即便是族群变换出各种奇怪的外形，依然节节败退。 看着浮雕上那些由族群变换出的奇怪生物，少女越看越觉得眼熟，眼皮忍不住狂跳，心底逐渐涌起一个离谱的猜测。 眼看族群已经到了几乎要亡族灭种的地步，一只金红色的鸟儿带领大家冲破时空壁垒，寻找到了新的族地，可是在突破时，大家因为能量耗尽纷纷陷入沉睡，只等待一个人将他们唤醒。 虞露白看着浮雕最上方那只漂亮的、犹如在发光的金红色鸟儿，心底只觉得一片亲切。 额心有着金色的太阳图腾，浑身遍布一圈圈复杂的金色图文，翅膀张开，那金红的羽毛栩栩如生，三根尾羽长到拖地，颜色却从金红逐渐过渡到了纯金。 浑身上下都金光闪闪，看上去十分富贵。 好漂亮！好喜欢！ 也因为看的时间太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少女才依依不舍地低下头，心中暗自思索着。 族群的外形实在太过眼熟，想必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猜到他们到底是什么，不过幕后之人如此大大咧咧地雕刻在门上，难道丝毫不担心引人怀疑？ 还是说，即便是怀疑了也十分自信能在对方说出来之前让他永远闭嘴？ 虞露白脑中突然闪过四人精神世界外笼罩住的那层薄膜，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没思考多久，黑袍女人就领着虞露白进去，而一路跟着她们的三个黑袍男却留在了门外，弓着身，神色恭敬。 在门闭合的前一刻，少女回头，看到的就是虔诚躬身三人……看上去可不像在恭送他们。 而是在对门内的存在表示恭敬。 虞露白更加好奇所谓的“圣子”了。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正殿，18跟粗壮的大理石柱上雕刻着复杂的浮雕，伫立在两边，犹如一个个卫士，高而大的穹顶上铺盖着一层层彩色玻璃，阳光照射时会投落五彩斑斓的影子。 脚下踩着红丝绒地毯，还是镶金边的地毯，两边站满了黑袍人，地毯尽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9级台阶，而在那台阶之上，纯白的王座冰冷且威严。 王座左侧稍矮的地方，另有一把王座，二者相辅相成，让人忍不住想起以花花国古代为背景的电视剧中，威严的王者身边安坐的王后。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稍矮的王座上静坐的那道身影。 第一眼看过去，最首要的印象就是——白，无尽的白。 他端坐王座身上裹着一条无瑕的白色长袍，背生一对洁白的羽翼，眼上覆着一条薄薄的白纱，白纱之下，可以看到闭合的眼部轮廓，唇角含着沉静的笑容，低头看来时，真的宛若神明向人间投来一眼。 浑身上下唯一的色彩就是那根金红色的腰带，腰带上还坠满了花里胡哨的宝石，看上去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又恰到好处。 走到离王座大约三米处，黑袍女人就停了下来径直走到两侧的人群中，很快就融入其中，再难寻到。 虞露白少见地踟蹰了几秒，然而抬起头看看王座上的天使，心中实在讨厌抬头看人的感觉，于是继续向前。 期间，两侧密密麻麻的黑袍人宛若雕塑般一动不动，虞露白便清楚，她赌对了。 就这样一路走到阶梯前，少女也只是脚步微顿，紧接着就坚定向前，一直来到天神身前。 全程，天使一直维持着唇角含笑的表情静静看着她。 虞露白堪称无礼地打量着眼前的天使，心中感慨——没想到啊，天神会的圣子，居然真是一只特异。 这下可以安心了。 少女歪头，看着眼前伸来到那只修长无瑕的手，笃定地把自己的手搭上。 果然看到了天使愈发宠溺温柔的笑容。 天使牵着她，把她送上了最高处的王座。 虞露白一挑眉：哦豁，天神竟是我自己？ 红毯两侧的黑袍人齐刷刷跪下，口中高呼：“恭迎天神冕下！” 少女一颤，浑身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种武侠片邪教成员跪地高呼“xx教主千秋万代，永垂不朽，一统江湖……”的既视感让脚趾工程再次动工。 想必此次的尴尬程度足以叫她扣出一座三室一厅。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天使一挥衣袖，黑袍人们便如同潮水般有序退去，一分钟后，正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会喘气的。 “冕下您好，我是米迦勒，很荣幸能再次见到您。” 虞露白拧眉：“再次？” 第162章 过去、现在 米迦勒向她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和其他特异不同，米迦勒因为某种原因，记忆存留了一些。 正殿大门上的浮雕刻画的正是特异的过去——生活在某个世界，拥有近乎是神明伟力的强大种族，是宇宙中的无冕之王，被人尊敬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 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统管宇宙，维护和平，剔除一切不安因素。 一直以来他们做的都很好，直到有一天意外来临了。 从地底爬出的漆黑怪物在宇宙中肆意作乱，他们吞食血肉，会消灭一切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无论是生物还是建筑。 所过之处会变成人间炼狱，废墟荒土，碎肉残肢与泥土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腥臭和腐臭。 这些被人们称为「阿格列」怪物们攻占了一个又一个星球还不够，一直在往前推进。 战场上的“战士”从机械换成了肉体，成群结队派出去的机器人和无人机在黑色雾气的作用下化作一团废铁，被拧的稀巴烂从半空中扔下。 死去的军人越来越多，整个宇宙都被拖入战火的绞肉机中。 最终，越来越庞大的阿格列大军密密麻麻地包围了首都星。 首都星上，皇室与臣民誓死共存亡。 …… “所以你的意思是，所谓‘特异’，其实是一种外星生物？是人类神话传说中的神？”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多少？” 米迦勒摇摇头，神色依然那样悲悯温柔，好像刚刚诉说的那段残酷历史不是他的种族一样。 虞露白皱眉，有些不喜他的态度，有话就直接说：“我讨厌你的表情。” 米迦勒知道她话中的含义，表情未变，十分包容地“看”着她：“很抱歉，只是……” “我的情感被人类剥离了。” “情感被剥离？什么意思？”少女有些疑惑，脑中却不可抑制地产生一个猜测。 不会是…… 下一秒，米迦勒的话就证实了那个可怕的猜测。 天使唇角含笑，却并不会让人从他身上感到哪怕有一丝的愉悦，而是十分机械，宛如设定好的表情那样，高高在上、死水般无波。 青年指着自己的脑袋，语气并没有明显波动：“他们从我的大脑中取走了一些东西。” 虞露白瞪大了双眼，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类，竟然取走了天使大脑中能产生情绪的部位，让他彻底成为了高高在上、符合他们期待的“神明”！ 哈，天神会所谓的“圣子”，居然是人为创造的！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正是因为被取走了情绪，他才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起族群的曾经以及自己的经历。 该死的人类，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到底有多少特异被他们当成实验体！ 虞露白越想越生气，一股邪火直往天灵盖上冲，看着身边米迦勒平静温和地神情，恨恨地锤了下纯白王座，没想到还把自己手给捶得通红。 青年小心地捧过少女的手，看着掌侧那抹红，眉头紧锁，眼底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心疼与怜惜。 少女见状，眼睛一亮，心道，人类的手术看上去也没那么靠谱。 毕竟米迦勒现在这副模样可不像是完全剥离了情绪。 有情绪波动就是好事，说明还有恢复的可能，至于怎么恢复，只能徐徐图之，相信总有一日会有办法。 不过…… 虞露白突然想起一件事——有人刻意“创造”出所谓的圣子，并且把米迦勒推到台前，想来所图不小，天神会除了明面上的会长外，还有一双无形的手掌控着一切。 而现在，作为棋子的米迦勒光明正大、当着所有高层之面让她坐上了最高的纯白王座。 幕后之人会不会因此注意到她？不、想必在米迦勒提出要寻找她之时，她就已经进入了幕后之人的视线…… 米迦勒，可真会给她找事。 虞露白忍不住斜了一眼身旁的青年，问他：“谁干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米迦勒却神奇地理解了她的意思，对着她点点头，笑容中带上了胜券在握的味道：“别担心，已经解决了。” “和这个是不是一个人？”少女指尖点了点身下的王座。 青年点头，承认了。 虞露白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都解决了？我是说包括最大的那个。” 米迦勒依然含笑点头。 少女松了口气，陡然想起四大天王身上那庞大到几乎生生不息的精神力，心底有了计较。 看来这家伙也是个精神力王者，话说她碰到的特异们质量也太高了，每个的精神力储存量都很庞大，浩瀚如海…… 不过想想也是，找米迦勒的说法，逃到蓝星的这批是有生力量，是各个家族中的佼佼者，这群人有军人、律师、教授、工程师等各种职业，各自都在领域中闪闪发光。 想来实力强大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虞露白忍不住自省，她没什么爱好，脑袋也没聪明到足以被人选中的地步，好像也没特别的技能，除了精神力强大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好吧——精神力强大其实挺特别的，至少至今未曾见过精神力比她更庞大的存在——在精神海被填满之后。 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向导？ “向导有这么稀少吗？”她何德何能在向导中脱颖而出？ 米迦勒却以为在问他，略思考了一瞬，回答道：“哨兵与向导的比例大概在20：1左右。” 20：1，确实是很悬殊的差距，但也不至于少到就她一个的地步。 那么问题来了，帝国究竟是如何万里挑一地从向导中选中她的？其他向导没意见吗？ 所以——“你以前见过我吗？” 对于目前为止记忆存留最多的特异，虞露白忍不住心怀期待，虽然她清楚这期待很大概率要落空。 “很抱歉……”米迦勒“盯”着他好久，摇摇头，神色有些歉意，“但是，我觉得您很眼熟……” 眼熟？ 难不成是以前见过，但是失忆忘记了？ 少女思索着，心底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你认识易卜劣斯吗？” 她怎么把这家伙忘记了！一个天使，一个恶魔，很明显二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羁绊。 青年原本看着少女跳起来一拍掌心，心里还觉得她十分可爱，唇角正勾着宠溺的微笑，一听到“易卜劣斯”这四个字，脸色明显变差。 虞露白兴致勃勃地解析他的表情，得出结论：“你们果然认识！” 米迦勒：“不，我忘掉他了。” 虞露白：“不用担心，我把他带在身上呢，马上让你们见面。” 米迦勒：“不……” 拒绝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见少女从腰侧的衣服中掏出一颗纽扣状的金属粒，笑容狡黠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让人可爱又可恨。 米迦勒于是收了不情愿，笑着摇了摇头，便任由她自说自话了。 下一秒，眼前白光一闪，雾气弥漫，二人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一个慵懒的男声操着把烟嗓自雾气之中响起：“小东西，终于想起我了？哟，空气中怎么有种令人讨厌的味道……” 第163章 兄弟盖饭是好传统 雾气散去，雾中的身影终于现了真容。 身材高大，容貌英俊，黑发赤眸，头顶一对弯曲的盘羊角，背后一双颜色红到发黑的蝠翼，一双羊蹄哒哒地靠近。 在空间器中困了许久，终于得到自由的易卜劣斯第一时间并未找虞露白的麻烦，他的注意力全被金色王座上的人吸引了注意。 恶魔青年眉眼倏的一沉，流露出与平时轻佻截然不同的冷厉：“米迦勒。” 米迦勒的笑容似乎依然温和包容，宛若高坐云端地博爱神明，然而虞露白却从那张人为的假面下看出了青年那有别于外表的厌烦与不耐。 “好久不见，易卜劣斯。”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伪善，”易卜劣斯高高挑眉，恶劣勾起的唇角毫不掩饰戏谑与嘲讽，“咱们可真有缘，蓝星这么大，居然还有碰头的一天。” 米迦勒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可就没这么柔和：“是啊，星球广阔，居然还能遇到你，也是种孽缘。”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打起机锋，虞露白在一旁吃瓜吃的可欢，一下看看这个，一下又看看那个，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 果然，她猜的没错，一个恶魔，一个天使，他俩之间真的认识，而且还很熟。 就是关系看上去不大融洽的样子。 少女眨巴着大眼，一点儿没有自己是造成此等场面的真凶的心虚，见二人一致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刚刚走了会儿神没听他们说话的少女扣扣手指，理直气壮：“看我干嘛，继续啊！” 如此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出，倒叫二人不知该不该继续吵下去。 米迦勒宠溺摇头，温和一笑。 易卜劣斯指尖一点少女额头，没好气地骂到：“没良心的东西！” 虞露白：“你才是东西呢！” 虽然有点儿心虚，但想骂她是必不可能的！ 这么一闹，双方之间的气氛倒是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至少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 从他们的话语中，二人的关系揭开了迷雾。 米迦勒和易卜劣斯是亲兄弟，从羊水中就待在一处的那种，一母同胞，同日双生。 米迦勒是哥哥，就比易卜劣斯早五分钟，性格持重老成，从小就是老师父母眼中的好孩子、优等生。 易卜劣斯的性格却和双生兄长截然不同，叛逆、暴躁、轻佻，是学校打架逃课的校霸，是家里嚣张冷酷的问题少年。 不过关于双方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不想记住关于彼此太多的回忆，还是别的原因…… 倒是苦了虞露白，本来听他们互爆丑事听得好好的，结果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不上不下得让人抓耳挠腮，恨不能扒着人耳朵问问怎么狠的下心。 现在这么默契干嘛，不愧是双生子。 少女翻了个白眼，默默吐槽，只是看着他们都不大美妙的表情，悻悻地咽回即将出口的询问。 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二人默契地观察着少女恹恹的表情，见她没有要细问的意思，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在发现对方和自己做了一样的举动后，又忍不住互瞪。 玩闹过一通后，二人才说到正题上。 米迦勒：“我是被人从冰川中挖出来的，一开始在一座小岛上，后来被人转移到这座大陆，他们取走了我的情绪，一个人试图操控我成为这个教会的‘圣子’，最后被我在脑中种下‘绝不可背叛’的种子。” “但是他们不清楚，还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自我意志……” “所以掀起内乱是在复仇吗？”虞露白听到更加详细的过程，忍不住询问。 米迦勒转头，明明眼睛被白纱覆盖，虞露白却觉得他就是在看她。 某种沉郁复杂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此刻，洁白无瑕的天使好似也被染上了别的色彩，单看气质，竟然与恶魔没什么不同。 虞露白突然发现，米迦勒和易卜劣斯生的极像，同样深邃的轮廓，同样高挺的鼻梁，同样削薄的嘴唇，锋利的外貌很容易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说的sao一点儿就是——主人级别的长相。 只不过易卜劣斯的锋利是完全外放的，他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自在地自我着；而米迦勒则不同，他是内敛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沉在心底，展现在外就是温和包容的那部分。 怪不得易卜劣斯要骂他伪君子……这要是个人类，虞露白高低也得吐槽一句。 米迦勒直直地“看”了她许久，唇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容，问她：“是，你会觉得我残忍吗？” 仅仅只是为了报复，就在一个洲内掀起战乱，无数生灵流离失所，无数生命被践踏，有多少人类间接因他而死已经数不清了。 圣洁的天使手上却沾满了生灵的鲜血，满身罪恶，慈悲的面容也终于变得扭曲丑恶。 她，也会因此觉得他肮脏到不可救药吗？ 米迦勒心底又是惶恐又是仇恨，一边自卑于肮脏卑劣的自己，一边又想着，假如少女嫌弃他、想要离开他的话，干脆就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把人关起来好了。 ——不，从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米迦勒的心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看她和易卜劣斯说话，既想撕碎双生弟弟，怨恨嫉妒他抢走了少女的注意，又愤怒少女三心二意，轻而易举就被别人吸引来目光。 心脏深处熟悉的疼痛好似在告诉他——曾经无数次，他也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般看着少女和别人谈笑风生。 米迦勒脸上依然是淡然慈悲的笑容，好像心底一股股冒黑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眼睛却牢牢盯着少女，精神力早已蠢蠢欲动。 易卜劣斯神色不变，暗中却已警惕起来。 虞露白好像一点儿没察觉底下的暗潮涌动，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真诚与沉思：“残忍？杀几个人有什么残忍的？难道人类会因为不小心踩死几只蚂蚁就感到愧疚吗？” 听到满意的答案，米迦勒放松许多，声音温柔地重复了一遍：“是啊，人类怎么会因为踩死几只蚂蚁就愧疚呢？” 人类之于他们，就如同蝼蚁之于人类。 区区蝼蚁竟敢在他头上动土，就要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 见他笑开了，虞露白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吓人，差点儿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了。 没想到这个天使杀心这么重，刚刚她背后的寒毛直竖，就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盯上了一样。 一回头，对上易卜劣斯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怒上心头。 不敢和你哥生气，难道还不敢和你生气？ 但是不得不说，和米迦勒比起来，易卜劣斯算得上亲切了。 小插曲过去，虞露白和易卜劣斯根据米迦勒话中的信息开始询问更详细的内容。 比如：冰川在哪？ 在现在的蓝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常年处于冰天雪地。 中洲以北的亚川平原，平美洲北部、占据了大洲二分之一面积的地方，以及常年全境都被冰封的极地无人区。 因为气候太过恶劣，没有人类可以在上面生存，生物痕迹也几近于无。 然而不幸的是，关于这个问题，米迦勒并不清楚答案。 于是二人只能讪讪地提出其他疑问。 ——小岛在哪？ 茫茫大洋上，岛屿如群星闪耀，多不胜数。 不说各大洲周边的群岛，世界上最出名的群岛就是蓝星联邦总部群岛，由6座大小不一的群岛组成，面积稍大的有三座。 前方斥候岛是三座岛屿中面积最小的，在群岛中充作示警、侦查岛，是群岛的第一条防线。 中间吉格岛是第二条防线，外形狭长，上面驻扎着一个武装部队，配备了当下最先进的武器科技。 最后就是主岛，面积最大，蓝星联邦总部就位于其上。 另外三座岛屿分别环绕在三座大岛周围，在地图上微不可察。 所以他最初到底被运到了哪座岛上？ 第164章 灯塔 对于这个问题，米迦勒并不清楚。 岛上似乎拥有限制精神力的东西，导致他的精神力根本无法穿透病房的墙壁，被限制在面积不足10平的小房间里，甚至连翅膀都无法完全舒展，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的实验员。 每次躺在手术台上，头顶那盏刺目的灯总会让他忍不住流泪。 那段记忆太过可怕，让他在离开小岛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直视白色的东西，偏偏他的头发和羽翼全是白色的。 一边厌恶，一边强迫自己去看，硬生生凭借着强大的恨意把自己训练到脱敏。 被困在岛上时，唯一可以让他感到放松的就是每天饭后的那一个小时。 在这个小时中，没人回来打扰他，因此米迦勒可以透过接近天花板地方一扇比巴掌大不到哪儿去的窗户往外看。 他看到天空和海面接近一个颜色，白云柔软的像，风掀起海浪仿佛近在眼前，不远处一座白塔若隐若现，鼻尖似乎嗅到了海水腥咸的气息，是那样自由畅快。 在这一小时里，短暂地遗忘身体的疼痛和自己的处境，凭借着巴掌大小的世界，给了自己一个精神支撑。 听完他说的这一切，虞露白和易卜劣斯都沉默了，随着升起的是无尽怒火。 对于兄弟悲惨的遭遇，易卜劣斯想要安慰，然而二人针锋相对久了，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没用的东西，就被人这么欺负？” 虞露白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忘了第一次见面你在哪里吗？ 易卜劣斯嘁了一声选择性无视了少女的调侃。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d32区地下黑市，那时的易卜劣斯被关在营养舱中沉睡，不确定之前是否清醒过，不过营养舱的制式一般多用于实验室，先前多半也好不到哪儿去。 兄弟二人是犯了太岁吗？怎么全都被人当成实验体了？ 少女默默吐槽一句，悄悄撇了撇嘴，没掺和进兄弟之间的嘴炮。 米迦勒并未对弟弟的嘲讽生气——好吧，是看上去——然而一开口同样攻击力满满：“是吗？那么你呢？” 正殿中无处不在的精神力充当他的眼睛，青年早已“看”到弟弟和少女之间的眉眼官司，心底有所猜测，于是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兄弟二人互相揭起短来可谓是凶残至极。 见他们越吵越凶，甚至还有牵扯上她的兆头，虞露白连忙转移话题：“你说在岛上看到了白塔是吗？” 米迦勒点头。 “是什么样的白塔？有看到人吗？” 米迦勒回忆了一瞬给出答案：“塔尖很高，上面有一座女神雕塑，盘头长裙，整体风格很奇怪，就好像很多风格揉杂在一起，但是并不突兀。” “人的话……我并没有看到，不过晚上这座塔会发光。” 根据他的描述，虞露白立马从资料库（记忆宫殿）中找到相关信息——塔顶的女神雕像、风格奇特复杂的白色巨塔、晚上还会发光，种种信息已经表明了这座塔的名字。 和平之塔。 位于蓝星联邦总部岛主岛，长度超过百米，半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型灯塔，全部塔身都刷上了一层提取自深海微生物的物质，这种物质在白天会呈现无瑕的白色，到了夜晚则会散发出粉色的荧光，特殊的颜色一经上市就遭到了人们的喜爱。 而塔顶上的女神像则是花花国古传说中掌管大海与雷霆的女神清圣源妙紫元君，俗称圣母娘娘，据说在近现代，花花国沿海人们出海时还会拜这位圣母娘娘，每年初春还会举行圣母娘娘游行。 ——这就符合了蓝星联邦最初是花花国政府呼吁建立，因此在联邦中话语权很大的现实。 没想到在整个蓝星的权力中枢居然也存在着不为人知的活体实验，那是否说明，关于特异们被当做实验体这件事，是联邦高层心照不宣的？ 虞露白眉眼一沉，表情中透出三分冷冽的杀意。 易卜劣斯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想到什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少女抿唇，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果然，恶魔青年的脸色也顿时阴沉下来，米迦勒脸上倒看不出异常，若是无视被他掰断的王座把手的话…… “哈，人类，胆子很大嘛！”易卜劣斯怒极反笑，赤红的瞳孔深处涌起骇人的腥风血雨，咬牙切齿的，“米迦勒，你的报复我也要掺一脚。” 米迦勒淡笑摇头，“不合适。”欣赏了一番弟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才慢悠悠愉悦道，“人类，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咱们一出马，说不定他们反倒团结了。” 易卜劣斯一想，确实如此，然而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显得他比米迦勒这个伪君子更像个废物，于是退而求其次：“那我有空出去放风。” 话音落下，青年嗜血的笑容下露出了八颗整齐的鲨鱼牙，虞露白看着，鼻尖恍惚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心底幸灾乐祸，看来这个城市的人类要倒霉咯。 米迦勒冷淡点头，没拒绝弟弟的要求，只是嘱咐：“随便，但是不要杀穿黑袍的，他们是发动攻击的狗。” 作为挑起内乱的一方，天神会的信徒、不、应该是米迦勒的信徒们自然就是发动攻击的狗，因为人类打人类，是狗咬狗。 三人商量了一下午，直到日暮西沉、落日熔金，虞露白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有感晚饭时间已到。 她的物资都存在明面上的空间器里，那颗空间器被搜走了，手头这颗空间器物资很少，而且是给易卜劣斯的存粮…… 少女鼓着脸颊，有气无力地对米迦勒伸手：“我的东西呢？” 米迦勒轻笑，温柔地拍拍她，安抚道：“别担心，我让人送过来……你饿了，想吃什么？” 虞露白：“现在这年头除了营养液还有什么能吃的……”但凡有点儿肉都供上流社会了，还有一点供给收容所，特异的食物和员工时不时的加餐都来自于此，剩下的才会流入市场，被平民抢的头破血流。 就算有，他们也做的不好吃。 与其吃骚臭的肉和半生不熟、充满土腥味的草，虞露白宁愿喝营养液，至少人家闻起来香，一口闷又快又方便。 “难不成你会做饭啊？”至于没食材……偌大个天神会，马上就要占领整个吉拉洲，不至于连点儿自然食材都没有吧。 米迦勒摇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歉意：“很抱歉，我并不会。” 少女于是气鼓鼓地别过头。 易卜劣斯见状，讽刺地嗤笑：“做不到的事，说什么大话？” 没多久，一个黑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就恭敬地推门进来，低着头，哪怕看到正殿中的易卜劣斯，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手里的托盘上放着的正是虞露白被搜走的手环和空间器。 少女快步上前，发现那人身体弓得愈发地低，她也不在意，拿起手环戴上，又从空间器中拿出一管营养液一口闷。 肚子虽然还是空荡荡的，但是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 舒服了…… 填饱肚子，少女狡黠又恶劣地一笑：“哎呀呀，吃饱了，天黑了是吧？” “是不是又可以玩游戏了？” 易卜劣斯展翼，巨大的蝠翼掀起狂风吹乱了少女的头发，青年的脸色同样挂着嗜血的笑容：“游戏开始——” 米迦勒依然慈悲柔和，然而夜晚的天神身上那份慈悲似乎也染上了血腥的阴影：“游戏开始了。” 易卜劣斯狂笑着，冲破头顶的玻璃，很快就失去踪迹。 彩色玻璃稀里哗啦地落下，在光影中如同坠落的彩虹。 虞露白看着这道彩虹，伸出手：“好了，现在轮到我们了。” 二人双手交叠，相视一笑，身后是下落的彩虹，宛若一幅传世名画。 第165章 莱克 天神会一路高歌猛进，以q区为圆心，分别派出四支清道夫队伍向外辐射。 昨日夜里，莱克所率领的其中一支清道夫试图以闪电战的形式占领d11区，然而却被拦在郊区的收容所外。 一支来自大洋彼岸外出公干的不足三十人的特卫小队，居然硬生生扛住了上千人清道夫的进攻，等到了救援，最后只能他们败退溃逃。 莱克心里实在气不过，临走前吩咐人抓走了一个疑似对方软肋的少女，一路带回了根据地。 其实一离开收容所范围，莱克就后悔了，原本想着干脆半路丢下她或是直接杀掉，不过此役战绩凄惨，抓了个人好歹好看些，说不清他妙口生花之下，还能夸大少女的作用。 不过很显然，对面的辅战官并没有相信他的说法，十分敷衍地点点头，随便叫了两个人把昏迷得和死狗一样的少女拖到了牢房。 今晚只有他输的惨烈，目标分毫未进，自己还灰溜溜逃跑了，也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带着“战利品”来显示自己并未偷懒。 虽然其他三支清道夫队伍的首领并不在现场，人家还在战场上盯着，莱克依然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好似被谁扇了一巴掌。 看他今晚的表现，别说升职，就是不受罚都要感谢圣子殿下的慈悲。 莱克辗转反侧了一夜，心情十分忐忑，第二日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游魂似的从房间里飘出来，然后安静坐在办公室，静静等待高层的处理，是夹杂着砒霜的蜜糖？ 还是马上就要落下的铡刀？ 莱克一边赞美圣子，一边祈祷，企图借此让圣子看到他的衷心——然而圣子并不在意。 不过莱克姑且算是比较好用的属下，别的不说，这家伙的野心和欲望都要溢出来了，这种人，只要给足了好处，什么丧良心的事都干得出来。 即便是背叛自己的种族，更何况他的人生至此，所有苦难都来自于自己的同类。 在学校里因为身材瘦小而被同学欺凌，被人把头按进马桶，被逼着喝尿，还被迫在所有人面前换上风骚艳俗的女装，说出站街女的台词…… 在家里因为是家中次子，上有英俊优秀的大哥，下有可爱嘴甜的妹妹，莱克自然而然成为了被忽视的那个，成绩平平，性格还日益阴暗，父母对他越来越看不上眼，动辄打骂，而他的兄弟姐妹就像是没看到。 天台上的风很大，也很冷，冷的好像整颗心脏都要被冻住了，莱克低头往下看，只能看到缭绕的云雾。 他想要往下跳，感受自由的风拂过脸颊，穿梭在云海之中，但是保护系统却剥夺了最后的梦想，于是莱克放弃了跳楼的想法，从口袋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小刀。 冰冷的刀锋泛着微微的寒意，贴上手腕的那一刻，鲜血迸出，疼痛一路传递到大脑，让莱克忍不住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鲜血很快在身下积起来一滩，他躺在血泊中，看着头顶那片澄蓝的天空，身体好似感受到了自由的风抚过脸颊。 ——等等，不是错觉，好像真的有风！ 远处的天边，一个黑点越来越大，巨大的黑影掠过天空，洁白的羽翼美丽圣洁，这瑰丽绚烂到只存在于存在中的生物骤然出现在眼前，让人几乎疑心是错觉。 天使？——意识模糊的大脑迟钝地冒出一个疑问，然而紧接着，越来越强大的怨恨充斥全身，让昏沉的大脑一瞬间又恢复了精神——天使！既然世上有天使，有神明，为何在他祈祷求救的时候不出现，偏偏等他要坠入地狱时出现在他面前！ 天使似乎只是经过，越飞越远，强烈的不甘让莱克嘶吼出声：“回来——给我回来！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凭什么只有我被这么对待！！！” 天使——神，给我回来！！！ 天使真的听到他的咒骂怨恨，身影一顿后，竟掉头回来了。 羽翼带起的风带着某种让人感到暖洋洋的气息，就像是太阳晒过后的被子，能让人在夜晚得到好眠。 天使停在了他的头顶。 傲慢孤高的神明投下高高在上的一瞥，眼睛被白纱束缚，唇角带着悲悯的笑容，周身的气质却莫名冰冷，那声音冰冷空灵，和含笑的唇角一点儿也不符合：“人类，唤吾何事。” 莱克大张着嘴，意识陷入巨大的惊讶中，目瞪口呆。 他自己也没想到，从来不曾被眷顾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让一位神明为他停留…… 圣子啊，慈悲的神明，请您允许我浪费您的时间，倾听我对您狂热的信仰—— 我唯一的真神、唯一的主，您赐予我新生，赋予我再次行走人间的勇气—— 我愿将我的生命、我的灵魂献给您，企图以鄙薄卑劣的自己换取您的短暂垂眸—— 我将永远尊敬您、热爱您，我的主，我的圣子殿下！ 那天之后，莱克成为了天神会的一员、圣子殿下的狂热信徒，为了更加靠近圣子大人，他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爬到足以站在圣子身边的高度才可以。 同僚们都很好奇莱克为何会对扶养自己长大的父母、从小一起的兄弟姐妹下手，那天那个名为“家”的房子里，四溅的鲜血比从他身体中涌出的更多，几乎染红了整个世界。 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米迦勒的一句话——“你连死都敢，为什么不敢清楚那些让你痛苦的根源”。 痛苦的根源？他的脑中闪过许多人的面孔，狰狞大笑的、扭曲愤怒的、漠不关心的…… 他们，都该死吗？ 那一瞬间，莱克的心里模糊地意识到一件事——眼前的天使，似乎并不是他以为的“天使”，也不像外表那样洁白无瑕。 恶劣，恶趣味，漠视生命。 他的天使是这样的。 莱克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原来还活着，鲜血的喷涌，脉搏的跳动，冒着热气的器官以及逐渐僵冷的肢体……生命在指尖流逝，这种掌握旁人生死的感受，真是好极了。 从那以后，上了通缉令的他成为天神会的爪牙鹰犬，同时亦是圣子殿下最忠诚的狗。 所有莱克害怕，害怕自己唯一能光明正大陪伴着天使的途径就此断绝。 于是心怀不安，焦躁恐惧，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然而万幸—— 叮咚，手环收到一条消息，打开一看，邮箱里静静地躺着封邮件。 新鲜出炉，如同死神的镰刀高悬。 莱克紧张地打开——“003清道夫队伍指挥官莱克·米尼亚先生，即日起请率领您的队伍回到西南战场，期待您的精彩表现。”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有被放弃！他还有机会！ 被认可的莱克一刻也等不了，当即召唤队伍，半小时后就率领队伍出发。 临走前，在心底下了决心。 这一次，一定要拿下d11区，一雪前耻！ 殊不知他的一切想法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一手诱导出如今这个场景的米迦勒与虞露白眨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66章 联军 虞露白心安理得地在天神会总部住了下来，每天睡到自然醒，晚上不是在熬夜观察战局，而是在追剧，吩咐人给她拿了个新手环——虽说如今社会一人一环，但总有些灰色地带可以搞到无主的手环。 少女就是拿这个手环追剧，至于自己的那个，全当没有网络，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地址。 对她这副懒散的模样，无人置喙，毕竟坐得比威望日盛的圣子还要高，而且圣子还没有一点儿不满，反而欣然接受尽力维护。 米迦勒当着众人的面把私下嘀咕的人说了一通，哪怕人家是为了他抱不平，这么一搞后，总部关于虞露白的那些流言渐渐消失了。 又是一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少女伸着懒腰懒洋洋地从房间里往办公室走——没错，在这里，她是有独立办公室的——里面，左下方的工位上，米迦勒静静地喝茶翻战报。 虞露白径直走到主位办公桌上，托腮打着哈欠，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若是没睡醒，可以晚些再起。”对于她这副堪称堕落的模样，米迦勒不仅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十分纵容。 虞露白摇摇头，拒绝：“不用了，睡得够多了。”再睡下去要头疼了。 伸手接过青年递来的战报，随手一翻，再抬头时，眉毛高高挑起，表情十分戏谑：“最近战况不怎么理想啊。” 比起第一天，一晚上连推19城的光辉战果，如今虽说偶有推进，总体却还是陷入了僵局，四支清道夫队伍，其中有三支分别被拖在d11区、s3区和t22区，只有一支队伍顺利推进，于昨日凌晨到达了t18区。 对此，米迦勒只是点头，如今的情况他早有预料，第一天是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一鼓作气不要命地往前推。 而到了如今，吉拉洲自治政府早已反应过来，不仅如此，其他洲的援军也已到位，他们自己的状态也不好，很多清道夫快到了极限，从未经受专门训练的清道夫弊端逐渐显现。 平民组成的反叛军与装备精良且受过训练的军队，在双方人数相近、并且军队不留情的情况下，胜负是毫无悬念的。 可以说清道夫还没有被一网打尽，是敌人心有顾虑、手下留情。 毕竟三百多年前的天灾杀死了全球将近90%的人口，天灾过后没多久，特异登场，人类在尚未恢复的气候和特异之中夹缝生存，繁衍得不到保障，人口至今只恢复到天灾前的50%，这还是在各种鼓励生育的优惠政策下的结果。 人类发展科技、促进社会进步、保护环境和动植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身的生存，若是人都死光了，一切都是无用功。 因此面对成千上万被洗脑的清道夫，军队即使是拥有足以一炮定战局的高杀伤武器，他们也不能用，还要在对战时竭力避免伤到敌方性命。 可以说打的很憋屈了。 然而他们的留情并未换来对方的感激，似乎是看出了他们有所顾虑，清道夫们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地往枪口上撞。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夜色中闪烁着寒光的刀锋，清道夫悍不畏死地往上撞，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亦或是坚信对方绝不会伤害到自己。 短短一周，吉拉洲陷入战火之中，平民们大部分撤退到未被战火波及的城市，还有一小部分竟然信奉上了破坏他们安宁生活的罪魁祸首。 很多战士在发现自己曾经试图拯救的平民出现在敌方阵营之后，不可避免地患上了严重到ptsd，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们所做的一切有没有意义。 他们所谓的拯救，对他们的拯救对象来说，究竟是不是“拯救”。 恐惧、自我怀疑疯狂蔓延在军队中，不需要敌人动手，他们自己就给予了自己致命一击，有一支军队因为这个直接溃散，未来心理医生的诊费将会成为军费的一大支出。 找准敌人的弱点，清道夫们乐此不疲地在进攻一座城市前派遣卧底前往传教，许多新教徒在军队协助平民撤退的当天掉头就加入了驻扎在郊外的清道夫队伍。 越来越多的军人因此信仰崩塌，就连索尼亚洲、平美洲、多拿拉姆洲的援军也遭受重创。 这个情况直到中洲军队到来之时才有所缓解。 原因无他，中洲军队的大半军人拥有花花国血统，而在花花国的文化中，他们有绝对自信，这种自信不仅针对其他方面，更是坚信己方的战争绝对正义，他们是为了自由与和平而战，即便是看到在残酷的画面、面对再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也必须为了理想而战。 哪怕这场战争是由他们掀起的。 花花国军队的到来为联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官方开始了他们的反攻，短短四天，联军已经夺回了六座城市。 夺回控制权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俘虏进行公开审判，最后根据所犯罪行严重程度不同，判处了无期劳改到五年监禁不等的刑期。 那些不曾被发现的清道夫则受令暗中潜伏，以待来日。 r6区，联军总基地—— 来自各洲的军队统领正开着会，各种肤色的人种共处一室，每个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在一众皮肤或白或黑，但五官同样深邃，轮廓同样锋利的黑白人种中，一个黄皮肤、表情冷冽的青年极为显眼。 他正是中洲军队的统领，大校军衔，此次率领旗下的特种突击团前来支援。 若是虞露白在场的话，会惊讶地发现中洲军队的统领是个老熟人，他们曾在d16区有过一面之缘。 「黑巢邪神」收容任务中的总负责人，来自a区的段寻，据说出生军政世家，32岁任正团级干部，他带领的尖刀特种突击团是当之无愧的中洲第一。 在一众身材发福、面容平凡的联军统领中，英俊、年轻、冷冽的段寻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而他的身后，同样是个老熟人。 来自d16军区的安慧红，曾与d32区特卫小队一起粉碎了卡图南阴谋。 二人再次联手，远渡重洋，为平定吉拉洲内乱而来。 “目前情况看来，我们的推进工作仍不理想，”段寻平静地陈述，“同时，在已经解放的城市中，我希望能确保后勤工作顺利执行。”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都忍不住脸上发烫。 即便是清楚青年并非意有所指，然而在联军的推进任务基本由段寻所率领的团队完成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觉得十分心虚。 一群领兵多年的老将，如今却被个年轻人比做了渣渣，实在打击人的信心。 不论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段寻与朱慧红的脸上端着副平静的表情，似乎遥遥领先的不是他们一样。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天神会总部位置，根据目前他们所占领的14座城市中，我部筛选出三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地点。” 段寻身前突然弹出一道悬浮屏，屏幕上是吉拉洲详细的地形图。 青年指着地图上标注红点的地方，淡声道：“b04区、c06区以及d10区，我建议接下来的行动围绕这三座城市展开，请务必提高警惕，”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须知放松很可能一败涂地。” 其他人被看的心里发虚，心理素质好些的，脸上强撑着尴尬的笑容，附和着：“那肯定的，咱们都不是一点儿经验没有的小年轻不是？” 也有人质疑：“d10区？这不可能吧？里面可驻扎了一个师的兵力，而且没听说d10沦陷了啊？” 段寻沉默不语，似乎是赞同他的质疑。 只有最近与他朝夕相处的朱慧红清楚，他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懒得解释。 众人商量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各位统领回到了自己联军的驻扎地。 段寻刚回到办公室，一个女人早已等候在此。 见到人，向来冷酷的青年脸上表情柔和了一些，眉眼放松下来：“晓森？怎么过来了。” 女人正是唐晓森，表情冷淡地唤了声：“表哥，有她的消息吗？” 段寻摇头：“很抱歉，我们并没有在清道夫中找到虞……” 唐晓森平静补充：“虞露白。” “对，虞露白小姐的踪迹，”没等妹妹露出失望的神情，青年就补充道，“不过我们已经有了线索。” “什么线索？” “据说她被带到了天神会总部，但是……”段寻顿了顿，“我们没有总部的信息。” 唐晓森冷静点头：“我知道了，很感谢你的帮助，剩下的，就交给我们特卫队吧。” 说完，女人道别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在唐晓森离开后，段寻揉了揉近日来连轴转而胀痛的眉心，独处时才露出了疲态。 第167章 救援 d10区地形多山，三面被连绵群山环绕，仅留出一面出口通往外界，而d10区正是位于群山之中的一片平原。 在天灾纪元之前，d10区的前身——邦尼尔，在当地语言中意为“山川间的瑰宝”，曾是举世闻名的自然风景区，每年都吸引着大量海内外游客慕名前来。 然而成也群山，败也群山。 天灾降临之际，暴雨带来的泥石流冲垮了将近二分之一的土地，超强地震毁灭了仅存的建筑，唯一通向外界的道路被地震摧毁，人们困在城市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在极度绝望中等待死亡。 更别提因为缺少食物而从深山中出来捕食的猛兽、越来越高的积水或积雪…… 邦尼尔的残局还历历在目，d10区却重建在废墟之上。 至于原因……d10区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因为群山环绕d10区是个退可守进可攻的地方，群山阻挡了南下的寒流，让d10区南部的城市天气不至于像索尼亚洲那样无常。 东方就是整个吉拉洲最重要的工业城市，两座城市之间存在着大量铜矿与金矿，而在西部与t11区之间，又开发了大片油田，北部承接边境城市t32区，同时也是边境去往q区的必经之路。 作为重要交通枢纽，d10区即便是地势险峻，各种物资运送困难，官方依旧顶着巨大压力在邦尼尔遗址上建立了新的城市。 随着天灾纪元的影响在蓝星上逐渐消失，d10区的居民好似也遗忘了曾经的惨剧，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起来。 然而这座驻扎重军的交通城市，却早已在无人发现的时候成为了天神会的总部。 第一时间就被排除出去、明面上并未被天神会占领的城市，早已接纳着来自蓝星各地的罪犯和流浪者，成为血腥、暴力与毒品的天堂。 至于那个驻扎于此的师，早就和当地黑恶势力混在一起，成为人家的保护伞了。 而这一切，吉拉洲当局全然不知。 天神会总部，正殿之上，虞露白坐在最高王座上，表情端得十分仙风道骨、空灵飘渺，看上去真有神棍那味儿。 米迦勒一身白袍，宝石腰链，白纱覆目，坐得笔挺，仪态堂堂且挺拔修长，神情慈悲柔和，身后的翅膀安静收敛，尾端的长羽轻轻垂落地面，整个人仿佛被打上了一层飘渺的滤镜。 而在少女的另一侧，不知何时添上了一张漆黑王座，上面的黑发青年坐的歪歪扭扭，头顶的盘羊角有着玉石般温润的质感，身后蝠翼微微扇动，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二者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坐在虞露白身边既像魔教教主的左右护法，又像是皇帝陛下的正副皇后。 虞露白受不了地打了个寒颤，把这个可怕的联想踢出脑袋。 原本易卜劣斯是没有位置的，毕竟这家伙一出来就报仇去，根本没有要常住的意思。 他后来的行为确实证实了这一点，每次都是深夜匆匆赶来，睡到饱后风风火火地离开，直到有一天，青年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正殿上接见信徒。 易卜劣斯当下直接就不满了，阴阳怪气地抱怨几句，然后在少女愈发不善的目光中折下自己的小指往地上一扔，那截小指便化作漆黑的王座。 接下来便跟打卡似的，也不出去乱晃了，每天就是跟着虞露白，跟到少女烦，狠狠嫌弃了一通才转而跟着米迦勒。 不过虞露白总感觉易卜劣斯不像是突然起意，也不像是单纯跟着，反而有点儿像盯梢似的防备着什么。 一时没有头绪，想不出什么，少女放下好奇心，转而偷懒去了。 走廊上，米迦勒难得闲暇地站在窗边欣赏雪景——其实也算不上雪景了，寒季接近尾声，气温逐渐上升，积攒了一冬的积雪也在缓慢融化，如今地面坑坑洼洼，将融不融的积雪和裸露的地面交错在一起，十分丑陋。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易卜劣斯打着哈欠懒散地走出来，抬头看到同胞兄长时并不觉得惊奇，似乎早就清楚他在门外。 熬了个大夜，正睡饱的易卜劣斯准备照往常去粘着少女，却被兄长止住脚步。 “易卜劣斯，你该有些分寸感。”被白纱覆住的双目并不能从中看出神情，却无端能让人感觉到米迦勒的不悦，“少去打扰她。” 易卜劣斯恶劣勾唇，反问：“这话你是站在她的角度问的，还是站在自己角度问的？” 米迦勒神色不变，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缩紧了一瞬，声音依旧平静：“无论是站在哪个角度，你的行为已经为她带来困扰了。”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恶魔青年嗤笑，尖锐地嘲讽，“她知道你私底下在打什么主意吗？” 米迦勒浑身一僵，唇部绷直，周身的气氛已然不善起来，这个向来以温和慈悲示人的天使，头一次展露出自己的攻击性，一字一句地：“ 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哈，”易卜劣斯冷笑，“自欺欺人。” 说完，扬长而去。 窗外的雪依旧纷纷下，米迦勒却再也看不进去了，他站在原地，身体绷地笔直，浑身萦绕着一种莫名的孤寂与自嘲。 易卜劣斯有一件事说的没错，若是少女知道他的心思，恐怕会对他万分厌恶避之不及。 并排的王座是私心，同室的办公室同样是私心，每晚定时的宵夜（营养液）也是私心……易卜劣斯就是因为看出了他的私心，才强势地非要再加一把。 没人知道让他的精神力听到两个信徒私底下说高台之上，他们并肩而坐，宛如一对璧人时心中的窃喜。 他是个利用旁人善心的小偷，阴沟里的老鼠，满腹见不得光的心思。 虞露白倒不清楚兄弟二人私底下的摩擦，只觉得某天之后，二人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风声鹤唳地，导致信徒在汇报工作时声音都小了许多。 她尝试着询问当事人，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对她堪称百依百顺毫无保留的米迦勒这次却选择隐瞒，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后，虞露白也不是那种非要究根结底的人，自然地止住话头。 说实在的，他们兄弟之间的问题，和她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有关系，也没必要非要插手去管，都是成年人的，兄弟吵架还要人来调和矛盾？ 联军总部，又开完一次会议，段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却发现唐晓森早已等候在此。 对这个磨人的妹妹，段寻颇感头疼，他理解队员被绑的焦急，但是这段时间他俩的接触都可以比得上前几十年的总和了。 那个姓虞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她就这么重视？ 难不成是喜欢她……青年的视线从女人脸上扫过，除去一派平静外，什么也没看出来，一时间感慨起她的养气功力。 “段师，”唐晓森公事公办地询问，“有消息吗？” 段寻头疼扶额，实在无奈：“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唐晓森拧眉，还想说什么，就被不耐烦的表兄打断了：“唐队，你也清楚，我们军方的任务是协助吉拉洲军方平叛。”而不是浪费兵力找个相对没那么重要的小队员。 女人闻言，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勾唇，然后立马恢复了冷静：“我清楚，所以我来是希望得到一个批准。” “什么批准？” “批准我带队自行寻找，不浪费军方兵力。” “所有军警系统非令不得随意行动。” “所以我来找您要批准，”见他还是想拒绝，唐晓森话锋一转，“或者给我准备情报。” “你这丫头……”段寻笑，“跟我玩上拆屋效应了，行行行，你就带着你们那个小队自由行动吧，但是只有一点，绝对不可以泄露自己的身份！” 唐晓森答应：“好！” 第168章 潜入 唐晓森身前的半空中，投影出一张吉拉洲的地图。 地图内容十分详尽，包括山川河流、地形道路以及矿产资源，放大后还详细到道路名称、地标建筑甚至是路边不知名的便利店名字。 在段寻给出的三个嫌疑城市中——b04、c06、d10中，唐晓森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了侧重。 因常年训练导致满手老茧、指节宽大得和男人有的一拼的手轻轻从这三座城市上方划过。 最后停在了d10区前。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d10区已经沦陷，但光从城市三边的群山看来，她并不觉得天神会会放弃如此退可守进可攻、地形绝佳的地方。 至于其他两座城市，b04和c06，一来两座城市早已彻底沦陷，成为天神会信徒的狂欢之地，更重要的是有两支人数上万的清道夫队伍分别将它们作为自己的驻扎之地，并且如今已经在城市各地修建起教堂，逼迫留在城中的平民每日祷告。 这是在天神会所占了的14座城市中，唯二修建了天神教堂的城市。 难怪段寻也会将它们列为怀疑对象。 不过……她总觉得d10区才是重中之重，而且段寻的想法同样如此。 长桌上，队友们或站或坐，个个表情担忧且焦急，目光热切地看着她和肖路野。 二人搭档过不少任务，早已养成非凡默契，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宣布：“去d10区！” 做下决定，除去伤重仍旧需要休养的队员，剩下的包括正副队长共14人，在两位队长的一声令下之下，收整行装，在某个雪停的午后离开了指挥部。 从此之后，指挥部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就连段寻也无法联系他们。 这14人犹如水滴入茫茫汪洋之中，再难寻见。 而此时，唐晓森穿过b04、c12、c16三座城市，来到了d10区唯一的进城口。 这条并不宽阔的马路，是d10区唯一地面的入口，空中20米（限飞高度）的地方同样设置了一个空中收费口，专门供飞行器和飞车通过。 一座老旧得不合时宜的收费站伫立在前方，铁质外壳在风吹日晒下锈迹斑斑。 风雪飘落满身，天光晦暗，收费站里一灯如豆，如同森林中小矮人的房屋，也像是某种叫人无法抗拒的陷阱。 14人被打散成abcd四支小队，每支小队人数不等，有装成富户从空中进城的，也有像唐晓森他们一样假扮成逃难来到流民腿着过来的。 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4人踉跄地走到收费站前，探头朝里看去，发现里面坐着五六个人高马大肌肉虬结的男人，抽烟喝酒打牌，声浪大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四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目光，心底纷纷有了计较。 唐晓森对上其中一个大汉的目光，像是被对方吓到了那样，身体猛地下弓，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大汉朝着他们这里示意一下，很快三个大汉从里面出来。 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烟味混着暖气扑到脸上，唐晓森神色未变，好像闻不到似的，瑟缩着往后退，一边还胡乱挥手，眼看脏兮兮的手就要在人家衣服上留个脏手印。 原本好奇想掀开打结头发看看的大汉猛地失去兴趣，粗声粗气地冲他们吼：“怎么回事？哪儿来的？来干嘛？” 一连三个问题，换了常人在风餐露宿的赶路、又碰上态度如此恶劣的工作人员后恐怕早就吓破了胆，只是他们碰上的是专业受训的特卫队员。 四人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最后由队伍中最高大——虽然高，但是瘦巴巴的，像根竹竿似的——的男人走出来，弯腰谄媚道：“几位大哥，我们从b04区逃难来投奔亲戚的，劳烦几位大哥行行好，给个方便。” 说着悄悄往其中一个大汉手里塞了东西。 大汉大大咧咧地捻起那块东西，眯着眼看了会儿，满意地点点头，嘴里却浑不在意道：“还行，够兄弟们一天烟酒钱。” 男人嘿嘿笑，做足了谄媚讨好姿态。 “行了，今儿个大爷我心情好，就不为难你们了，快滚，进城赶紧找个地方住，天黑后别在外头晃，小心巡逻队给你们当小偷抓起来！” “是是是，谢谢大哥，大哥您真是个大好人。” 不知是哪个词戳到大汉们的笑点，几人嗤笑起来，吹着口哨进屋了。 进城的收费站到城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四人等走远了，彻底看不到收费站影子的时候，才悄然恢复了原来的嗓音，低声交流起来。 “不对劲，太不对了。”最先说话的是刚刚出头的瘦高个，外号就叫竹竿。 “没错，太散漫了，上班时间公然抽烟喝酒赌博，还受贿，而且收费站值班人员我记得是只要两人就够了吧？”张莉莉丝也被分入这支队伍中，一双漆黑的眼眸透过发丝缝隙滴溜溜地四处打量。 “到底是上面人不管，还是……”另一个人，大家都叫他霸天，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为了模拟出风餐露宿的逃难状态，这几天可是吃了狠狠的苦头。 剩余的话，霸天不说，其他人也心知肚明。 上面的人不管，还是根本没人管？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足以说明一件事——d10区中恐怕真的 有问题，里头水不浅，贸然暴露，他们的下场或许真的不会比对战特异好到哪儿去。 唐晓森听着他们的讨论，并没有加入话题，也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他们。 她心中几乎已经确定了，d10区有问题，并且问题还不小。 收费站的这几人，里面隐约有两张熟悉的面孔，她曾在撤离d11区时的大屏上看到过。 ——在通缉令上。 一个罪名抢劫并故意伤人致死，另一个更是重量级，出没于r01区，出身优渥、学历高的连环杀人犯，作案对象都是独居女性，据说还有恋尸癖。 然而从两年前通缉令发布后他们就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也不是没人猜测他们是不是死在那个犄角旮旯，毕竟吉拉洲这地界信奉自由平等，年轻人没事就爱玩点极限运动。 没想到如今竟在d10区的收费站看到他们。 两个上了通缉令的杀人凶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并公然成为公职人员，这背后没有猫腻她都不信。 而且收费站或许还不止他们两个罪犯…… 唐晓森垂眸深思，眉眼间一片冷冽。 她不说话，其他三人说了一阵后，也慢慢止住话头，空气又恢复了寂静。 四人行走在满天风雪中，衣裳褴褛但包裹的十分严实，从背后看宛如四只皮毛厚实的黑熊。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资历最浅的张莉莉丝觉得双腿沉重得不像自己的，其他两位男士脸色也逐渐不好看的时候，前方终于看到了隐约的建筑影子。 “这、这是d10区的收容所？”张莉莉丝难以置信地开口，生平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神射手的视力。 第169章 异常 d10区的收容所十分破旧，砖石结构的外表上生满青苔，湿漉漉的墙角满是脏污，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阴森且毫无人气。 四人在门口站定，装作好奇地探头探脑，行动间光明正大地将内部环境看在眼中，根本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也没有灯光从室内透出，整座建筑十分昏暗。 四人交换了眼神，才神色自若地离开，看上去就像是途经过好奇心过剩的路人。 收容所位于郊区，四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了城市外围，不远处的高大建筑影子让几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两位男士表现得尤为感性，高大的壮汉霸天狠狠擦掉眼角沁出的泪花，声音哽咽：“太好了，走了这么久，今晚终于可以有个正经地方住了！” 竹竿表现得同样夸张，应和道：“是啊大哥，咱们抓紧赶路吧，争取在天黑前找到住的地方，等明天再去打听表叔的地址。” “对，没错，”张莉莉丝加入这场表演，“哥，赶快的吧，我饿死了！” 三人各自表演完，直勾勾地目光瞬间落在毫无表现的唐晓森身上。 积威甚重、队伍中实际领头人的虞露白在看到三双暗含期待的眼眸，竟难得感到头皮发麻与手足无措。 虽然清楚几人不怀好意，但为了大局，她忍！ 唐晓森颇为屈辱：“我、我也是，哥哥……” 最后这声哥哥把霸天叫的通体舒畅，就问全特卫队还有谁能让唐晓森乖乖叫哥的？这难道不是某种程度上站在全队的食物链顶端吗？ 不过看到唐晓森身侧不着痕迹比划的手，讪讪地咽下了马上要脱口而出的“挑衅”，装作一副好好哥哥的模样，憨笑：“哈哈，既然我妹都说饿了，那赶紧的啊！” 四人脚步匆匆地离开原地，而在他们走后不久，不远处的路边，两个满身纹身，一脸凶神恶煞的壮汉穿着雪地吉利服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x，终于走了，玛德废话这么多，冻死老子了！” “看样子应该真的是外头逃难来投奔亲戚的，感觉没问题。” “我也觉得，就这么报上去算了，上面到底信不信就不关咱们事了。” 二人说完，骂骂咧咧地往四人的来时路走了。 看方向，赫然是收费站的方向！ 另一边，四人对身后有人跟踪监视的事情早已心知肚明，毕竟这俩的跟踪手段有够烂的，要是真跟个风餐露宿的普通人倒还好，偏偏他们是特卫队伪装，一路走来远没有到达身体极限。 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演这场戏。 事实证明，四人的演技虽然有待提高，不过跟踪的这两人眼睛不好，脑袋看上去也不太好的样子。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色擦黑的时候找到了住处。 是一栋位于城市边缘的小旅馆，看上去很有年代感也十分破旧，楼层并不高，总共就七层楼，因此楼中并未设置电梯，整栋楼仅依靠一条狭窄的楼梯上下。 一进去，几人就忍不住犯职业病。 霸天：这构造不符合常规吧？ 这么窄的一条楼梯，真出了事，高楼层的住户几乎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心里虽然这么想的，但嘴巴并没有表示出来，他霸天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实际上是个粗中有细的性格，能文能武，是队伍里少见的全能派。 开了两间房，姑娘一间，男人一间，分别前，四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算是到了房间里，悄悄检查过监听设备和监控设备，确保房间里干干净净后，他们也依然保持着警惕，没有聊起收容所相关的事。 表面上看，仿佛真的就是逃难的平民。 要知道，世界上或许存在着比官方科技水平更高的黑科技也说不定，更何况他们心中对天神会的卷土重来实际上是存在着一分疑虑。 四个月前明明已经销声匿迹的邪教，为何会在短短时间内重新积蓄起足以颠覆一整个洲统治的力量？ 这其中肯定有某种隐情，也许是联邦高层早已被渗透，也许是之前的溃败仅仅只是假象，但无一说明一件事——天神会的势力，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可怕。 四人一夜好眠，早晨睡醒时，只觉得多日来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 用过早饭，四人打着寻找“表叔”的幌子，实则查探，光明正大地在街道上闲逛。 昨夜天黑人少，看的并不太清楚，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d10区的异常。 街道上随处可见的白袍教徒，城市中每隔一个街区就有的纯白色教堂，擦肩而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是虔诚和狂热，甚至有人在城市中心建起高台，大声赞美“圣子”的光辉。 而在城市的正中，人流最大的地方，仅仅伫立着一座高大恢宏的纯白教堂，外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穹顶上的彩色玻璃在微弱日光下反射出彩色辉光。 人群自发地在护卫队之外聚集，或就地祷告，或虔诚膜拜，但无论是谁，都是一副热泪盈眶的表情，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对所谓的“圣子”的爱戴信任。 偶尔有神色惊恐的新人从街道上路过，立马就会有一群白袍人群起而攻之，然后被带往不知是何方。 这座城市，早已成为了天神会教徒的乐园。 ——背后之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外来客究竟会不会察觉到这异常，而是坦然地将一切都直白地展示给他们看。 这到底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是单纯地无所畏惧呢？ 以天神会的行事来看，唐晓森更倾向于前者。 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四人对外的人设是因为战乱而被迫离乡的流民，逃亡至此就是为了躲避战乱和邪教，面对掀起战乱的罪魁祸首，肯定不会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因此，四人同样做出一副惊惶的表情，果然路过的白袍人见状，七手八脚地就要来摁四人，张莉莉丝在其他人的协助下逃出生天，而唐晓森等三人则被抓获，随后是眼睛被蒙住，人就被带走了。 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他们努力默数脚步，记住每一个拐角。 一开始应该是在大街上走，人声鼎沸，身上还能感受到如芒在背的视线，接着似乎是进入了某幢建筑，热气一下子就扑上脸颊，身子顿时暖了许多。 他们被交给了另外的人，他们被带着分别关进了某个小房间，耳边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 双手得到自由，唐晓森惊惶不定地摘下脸上的布带，惊恐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看上去像是某间牢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边摆着一张破旧不堪的书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装饰也没有，像是临时建造的毛坯。 唐晓森疯狂敲门，大喊：“放我出去！这是哪里！你们到底想干嘛！来人啊，有没有人！” 直到喉咙都喊哑了，还是没人理会。 唐晓森颓丧地坐在床上，把头埋进膝盖，肩膀不停抽动。 正对着她的墙缝中，一道红光幽幽闪烁。 其他两个房间的情况同样如此，闹过一通后，两个大男人表现得要克制一些，坐在窗边表情忍耐地抹眼泪。 一边还幽幽道：“呜呜，霸天\/竹竿、妹妹，是我对不起你们，要是咱们不来投奔表叔就好了……” 监控器后的人看的一头雾水，发出灵魂疑问：“他们家族的人名字都取得如此奇怪吗？” 高喊自由民主、尊重他人的吉拉洲人哪里知道给人取外号的快乐呢？ 第170章 圣殿 唐晓森他们被关了不知多久，这段日子里，食水都通过门上的孔洞送进来，每次听到声音，唐晓森都用最快的速度上前，遗憾的是，凭借她训练多年的速度，居然没追上。 被关的太久了，久到就连她也几乎要模糊了时间，房间没有白天黑夜，无时无刻保持着同种亮度，哪怕是睡觉的时候都需要忍受头顶上刺目的灯光。 被收走了手环，唐晓森只能依靠在心中默数来计算时间，生物钟处在混乱与稳定的边缘，表现的就像任何一个心智稍微坚定的普通人。 然而长期生物钟紊乱依然让她的面色不可抑制地苍白疲惫起来，眼下的黑眼圈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碰了违禁物品。 她从一开始的发疯骂人，到后面求饶，祈求他们放她出去，到了如今，已经变成了恳求谁来和她说说话，长期的监禁与放置让她的精神近乎崩溃。 尖叫、怒骂、痛哭、悲鸣……她表现得就像一个理智摇摇欲坠的疯子。 这副模样，七分表演，三分真实，怪不得总说囚禁是最能击溃理智的做法。 到了第七天——她在心底默数的——应该是第七天，三个白袍人推开了门。 当那扇金属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嘎——”的声音，唐晓森的目光立刻便转了过去，眼底狂热的火焰和惊喜已经和那些狂信徒如出一辙了。 领头的白袍人很高，大抵地位也很高，因为他高高地昂着脑袋，像只雄赳赳的鹅，兜帽遮盖住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唇和一半的鼻尖。 他的嘴唇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唐晓森瞬间落下泪来：“圣子殿下愿意赦免你的罪、净化你的邪恶，跟我们来吧。” 即便是唐晓森，在听到这话后，依然忍不住从心底升起对所谓“圣子殿下”的感激与膜拜，更遑论普通人。 怪不得天神会的信徒发展得这么快，原来是大棒后给颗甜枣。 如此阳谋，玩弄的就是人心。 唐晓森眼神狂喜，脚步凌乱地跟在三人身后。 她被带到另一个房间中，这个房间没有床，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面对面放着的椅子，看上去是审讯室。 这是要核查她的身份了？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领头人手中的平板，微微波动一瞬，很快便恢复了狂喜。 领头的白袍人坐在桌子里侧，另外二人熟练地分别站在他的身后。 领头人伸手示意她坐在空位上。 唐晓森有些胆怯，但是对自由的渴望超过了一切，于是大着胆子坐在对面，神情紧张忐忑。 “姓名。” “艾米莉·贝勒德……” “年龄。” “26。” “籍贯。” “s16区圣贝勒大道771号。” “来d10干嘛？” “s16沦陷了，我和哥哥还有哥哥的朋友一家来投奔表叔。” “表叔是谁？住哪里？” “表叔叫托尼·摩帝马，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只知道他定居在d10，并不清楚具体地址。” 领头人在平板上操作了一番，指尖上下翻动，应该是在核对“表叔”的身份。 早在出门前，他们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并不畏惧信息核查。 果然，领头人点点头，告知道：“托尼·摩帝马在三年前已经离开d10，目前不清楚具体位置，档案里是失踪状态。” “怎么会？！”唐晓森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眼角有泪花闪烁，失神地否认，“怎么可能……表叔不在d10，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 领头人冷漠：“档案记载是不会错的，档案显示他于三年前六月二十日离开d10区，从此之后没有他进入任何一座城市的记录，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因为被判定失踪，等待满十年后宣告死亡。” 唐晓森无声落泪，一副无法接受的模样。 其实这些消息她早就清楚，托尼·摩帝马并不是死亡，而是离开d10后在野外受到了野兽袭击重伤，被路过的部队救了，因为头部受到重击导致失忆，在部队养伤的过程中接触到了太多机密，于是被军方秘密控制起来。 而这些，都不会在档案上显示。 天神会能查到的只有这些，身为普通人的“艾米莉”同样如此。 “无论托尼·摩帝马在不在d10，你们从外面逃难而来，身上必定沾染了尘世的脏污与罪恶，必须要接受圣水的净化，沐浴在圣子殿下的光辉下，成为我们的一员。”领头人语气狂热地说，锐利的目光从兜帽下直射而出。 唐晓森不由得一抖，有些犹豫：“那……那要是没有加入呢？” 男人的声音猛然一寒，冰冷地宣告：“异端，是要被清除的。” 唐晓森于是明白了一件事——不信仰天神会，在这座城市是无法存活的。 因为她趋吉避凶，僵硬地表示：“哦，当然，圣子殿下是如此伟大，哪怕是与他同处一片天空下都是我的荣幸……” 近乎谄媚的话语配上脸上僵硬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然而领头人却很满意，意味深长地夸赞道：“你很不错，圣子殿下或许会很喜欢你。” 唐晓森木着脸笑。 大抵是对她已经有了初步信任或是自信在自己的地盘她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唐晓森没有被蒙住双眼，穿过弯曲得迷宫似的走廊，最后来到一处开阔的大厅。 华美到浮夸地步的宫殿式建筑，大理石柱上遍布精致的浮雕，金碧辉煌的墙面上绘制着绚丽的壁画，在大厅尽头，三把王座位于高台之上，两把稍低，一黑一白，高处那把则更华丽、更精美，同样是纯白的外形。 然而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高台上的王座。 领头人走到红毯中间，下跪叩首，嘴里不重复地说了好长一段赞美之词，身后的两个白袍人同样。 从未身处过宗教氛围如此浓厚的唐晓森：……她应该干嘛？ 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在领头人恶狠狠地目光中，女人颤颤巍巍诚惶诚恐地下跪，额头压在红毯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赞、赞美圣子殿下……” 接下来，喉咙却仿佛被哽住了，再也说不出什么。 领头人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骂道：“废物！” 一直以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的唐晓森：…… 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人骂“废物”，心情怪复杂的。 赞美词说完，几人还不起身，脑袋压到最低，视线一刻也不敢游移。 所以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唐晓森的心底产生了这个疑问，安安静静地跪着，等待起身的机会。 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某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波动——如同平静的湖水被石子打破，又宛如死寂的空气中突然掉落一根针……总之十分奇异，伴随着这种波动一起产生的，是骤然被灌入脑中的“起身”的意识。 没有声音，她却清楚，对方让她起来…… 那一瞬间，唐晓森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是对绝对实力的恐惧，而是毫无隐私、仿佛自己被扒光了展示在大众眼底的恐惧。 只要对方想，她的一切都将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祂面前。 这太可怕了—— 唐晓森心想。 简直就像真正的神明…… 第171章 洗礼 唐晓森压低了脑袋，努力放空脑袋，摒弃心中的杂念，连恐惧都不敢升起。 不知跪了多久，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体力流失也比往常更快，额角渗出的汗珠濡湿鬓发，那双向来冷淡的眼底也不知何时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即便是清楚对方或许是一只实力强大的特异，而那种悄无声息入侵人的心灵的能力却近乎是神明的伟力，这让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的唐晓森也无法克制人类的本能——逃避与退缩。 幸运的是，在精神即将崩断之前，那种笼罩周身、不可言说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所有人都清楚，“圣子”不再注视这里。 对此，每个人都表现截然不同。 三个白袍人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落，像是狗得不到主人的关注，因此万分失望，而唐晓森的表现则相反。 竭力遏制脸上出现过于明显的放松与喜悦，然而面部神经却罕见地作对起来，呈现在脸上的就变成了十分复杂狰狞的表情。 在三人看过来的前一秒，无缝切换成了惶恐与不知所措，看起来就宛如一个对此感到不安的普通人。 领头的白袍人见状，倒是没怀疑，而是非常不满地讽刺：“废物，那是我们天神会伟大的圣子殿下，拥有神明的伟力，是全知全能的神，世界在祂的眼中没有秘密！” 换而言之，她不应该对此感到恐惧。 不过领头人也清楚，让一个非信徒在头一次接触圣子殿下的时候立马变成狂信徒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至少他带过不少人，对此并不感到害怕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本身就想要入教的，还有一种……军方派来的特工卧底，当然，他们的结局大多是在洗礼后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任原先是如何意志坚定之人，洗礼过后，都会变成圣子殿下的狂热信徒。 想起那种浑身上下被力量与轻松充斥的感觉，如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而轻柔地抚摸身体，让人昏昏欲睡，四肢充满了力量，那一瞬间，心底有了种哪怕毁灭世界也不是做不到的妄念。 目光轻飘飘落在唐晓森身上，嫉妒中夹杂着微妙的恶意，挑剔中带着不礼貌的打量。 垂着头的唐晓森感受到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扫过周身，让她像是长了刺般浑身不适起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问你，艾米莉·贝勒德，”领头人直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低头的女人，声音傲慢而轻蔑，“你是否愿意加入天神会，成为圣子殿下的忠实拥趸？” 唐晓森终于看清了领头人兜帽下的双眼，一双布满红血丝，里面燃烧着令人心惊的狂热之火，几乎要把他自己给烧的一干二净。 而现在，这把火企图将她也拖入火坑。 唐晓森没有拒绝——不，应该是没有拒绝的余地，无论是身处敌方大本营的自己和队友，还是她本就是为了打入敌方而来的目的，都让她无法拒绝对方邀请她入教的要求。 但她会守好自己的本心，绝不会被同化，也绝不会沉迷于虚无缥缈的“神”。 生死攸关之际，能拯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人类有历史记载的七千年时光中没有“神”的存在，未来，也不必有“神”来干扰人的统治。 蓝星终究是人类的蓝星。 ——唐晓森从来都是如此坚定地认为着。 她听到了自己飘渺而坚定的声音：“我愿意。” “从此以后，我将为圣子殿下燃尽自己的生命之火，用尽一切方法将圣子的光辉传递到蓝星的每一个角落，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沐浴在圣子殿下的光辉之中，拯救他们、解放他们。” 无师自通的，一串疯狂的誓词从口中吐出。 唐晓森的灵魂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身体机械地说出这段几乎可以被当成教材使用的入教誓词，心底却出乎预料地平静。 领头人听到她的话，十分满意，赞赏地拍拍她的肩，仿佛看到了天神会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语重心长地表示：“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相信你的愿景终将实现！” “赞美圣子！”x3 “好了，接下来，就让我为你洗礼吧！” 领头人说着，带她从正殿的侧门出去，穿过一条走廊，就来到了后殿。 后殿是专门用作洗礼之地，领地内的新生儿、新入教的信徒都会在此经受圣水洗礼。 洗礼过后，才是真正成为了天神会的一员。 唐晓森不清楚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洗礼过后身上会不会发生不可控的变化。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在三人的虎视眈眈下，唐晓森强忍不安走上前。 后殿正中，有一个大理石修建的水池，水池上方一座纯白的神像静静伫立，目覆纱带，背生双翼，高高在上、悲悯众生。 察觉到她的目光，领头人脾气变好地解释：“这就是圣子殿下的法相，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威严慈悲？” 女人眨眼，可有可无地应声，心中却默默腹诽。 威严没看到，慈悲还存疑。 总结：滤镜太厚。 三人径直带着她走到水池边，透过袅袅升腾的水汽，唐晓森看到池中水并非如她猜测的那样是温热的。 站在池边，一股寒意便源源不断地从池水中沁入身体，乳白色的池水翻涌着，咕咚咕咚冒着泡泡，一缕缕微不可查的金丝飘荡在水中，如同少女灿烂的金发。 唐晓森眉头一动，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领头人的声音带着微妙的戏谑和微不可查的防备：“好了，准备洗礼。” 话落，身后影子般的二人悄无声息地变换位置，一左一右地在她身后包围，双手位于白袍内部，似乎下一秒就会掏出武器。 在紧绷的气氛中，唐晓森也忍不住紧张起来，身体已暗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池水，给她感觉很不好，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触碰为好。 但是不洗礼就无法加入天神会，不加入天神会，他们的任务几乎就已经宣告失败。 赌还是不赌？ 短暂的一瞬，唐晓森心底已经做好了决断。 赌了！ 依着领头人的要求，唐晓森穿着衣服迈入池中。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将她包裹，冻的她的大脑空前清明。 她坐下，静静观察着池水的变化。 领头人尤不满足，冷声道：“屏住呼吸，躺下去，我说起的时候再起来！” 唐晓森皱眉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反抗，听话地躺了下去。 当池水没过头顶，视线被一片白覆盖，金丝漫无目的地游荡，天地间似乎变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她仿佛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被羊水包裹的时候。 然而羊水是什么感觉她并不清楚，但绝不是池水那样寒冷。 寒意冻的骨头缝里都发冷，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止不住颤抖，然而更可怕的并非冷。 视线中捕捉到了那些四处游荡的金丝，特别是周身那片，它们在接触到身体的那一刻，便宛如鲨鱼闻到血味，疯狂地从四面涌了过来，想要刺入身体。 不—— 她张嘴想要拒绝，四处逃窜试图躲避。 然而水中到处都是金丝，她避无可避，用尽了一切手段，依然有一部分金丝刺入。 脑袋当下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而疼痛过后，身体中就涌上来一股强大的力量，霎时便充盈全身。 寒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温暖、让人放松警惕的情绪。 这下子，好像真的回到了妈妈的羊水中。 在昏迷前的一秒，唐晓森狠狠咬上手腕，鲜血瞬间喷涌，融入池水。 明晃晃的牙印将会成为她的锚点。 提醒着她，她是谁。 第172章 决定 “怎么了？” 虞露白走入办公室，看到米迦勒撑着下巴坐在那里，出于某种莫名的预感，难得关心。 老远就看到属于对方的金色精神力一丝一缕地布满整个总部，天空都被渲染成耀眼的金色，只是没有精神力的人并不能察觉到这一点。 总感觉他很激动……不对，也算不上激动，但总归是比平时情绪波动更大。 米迦勒摇头，很温和地回答：“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个有趣的家伙。” “有趣的家伙？谁？” 米迦勒避而不答，而是反问：“您好像很感兴趣？” 少女锁眉思考了一会儿才回他：“不清楚，直觉吧。” 青年也并不是求一个答案，看到对方没有隐瞒的意思，心中那种少女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的微妙不满消解许多，神色如常地解释：“洗礼殿里来了个很有意思的人类，她居然没有完全被我的精神力寄生。” 天神会没有经受过洗礼的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寄生上米迦勒的精神力，这些精神力在平时只会潜移默化地在宿主脑袋里灌输——圣子是天神会精神支柱，绝不可违背他——的思想。 而到了关键时刻，不仅每个宿主的内心都如同赤裸地展现在眼前，这些精神力还会化作锋利的刀刃，顷刻间杀死宿主。 当然，精神力寄生也并非全无好处。 身体内拥有了特异的精神力，可以大幅度提升宿主的五感和灵感，也就是直觉，精神力足够多时，甚至可以提升体能和力量。 这也是为何在洗礼时会感受到身体中充满力量的原因。 对宿主来说，寄生在体内的精神力是一把双刃剑——无副作用的基因药剂，以及一颗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很多人心底针对洗礼可能有所猜测，特别是这段日子军方其实也派遣了不少特工过来。 这些人在洗礼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身也是意志坚定之辈，然而洗礼时那种浑身充盈着力量的感觉实在太过诱人。 诱人到这些心志坚定的家伙也无法抵挡那一瞬间自己好像是世界第一的优越感，到了最后，基本都被寄生成功，成为了天神会的忠实信徒。 而剩下的那些寄生失败的，基本都成为了后院玫瑰们的养料。 这还是头一回碰到半寄生状态的人类，让虞露白也忍不住好奇。 “是谁？”少女兴致勃勃地接入米迦勒的精神网，没有丝毫犹豫，一点儿也不考虑这种行为其实有些不礼貌和过于亲密。 青年的唇角上扬0.5mm，细微的弧度根本看不出唇部的动作，身体不着痕迹地侧向少女，悄无声息地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青绿色的精神力沿着金丝向前，从几乎笼罩着整座城市的精神力网中找到了最活跃的地方——这代表着精神力的主人此刻正将目光聚焦于此。 虞露白“进入”了洗礼室，精神力十分霸道地霸占了整个房间，并且把原主人挤到了一边。 对此，米迦勒只是很好脾气地笑，宠溺地任由霸王似的精神力挤他一下，再挤他一下。 少女一低头，看见了个熟悉的人。 唐晓森？怎么是她？ 虞露白左看右看，绕着圈看，无论怎么看，那个被人从洗礼池中拉出来的、手腕上老深一个牙印的家伙，就是她那个好久不见的队长。 “嚯，老熟人~”看着对方的惨样，少女幸灾乐祸的语气都荡漾了。 “您认识？”米迦勒笑，“那看来是军方的卧底了。” “此言差矣，”虞露白神秘地说，“她可不是军方的卧底。” “她是中洲d32区收容所特卫队第三分队队长，我是跟着她来的吉拉洲。” 米迦勒关注点有些歪：“那我们能相遇，岂不是要感谢这位？” 少女摸下巴：“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猜这家伙是来找我的。” 毕竟一个中洲人，又不是派来的联合军，怎么也没理由参与平叛战争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唐晓森是来找她的。 心底有所猜测后，即便是虞露白这样自信到狂妄的家伙，也忍不住感慨对方的厉害之处。 身为一个不曾修炼出精神力的人类，居然能凭借敏锐地直觉和战斗敏感度，一下就挑中天神会大本营所在地，并且怀疑她人会被带到大本营，而不是被莱克（抓她的人）随便丢到哪个角落或是随身携带。 可怕的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和她成为敌人。 然而很不幸，特异和人类之间的对立，注定了她们之间只能敌对。 虞露白出神地看着她，呢喃着：“这倒是个好机会……” 人都找过来了，要不干脆顺水推舟跟她回去？ “您还是想离开吗？”米迦勒有些失落，垂头的模样不像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一己之力把吉拉洲掀了个天翻地覆的天神会圣子，而是一条雨夜被淋得湿漉漉的小狗。 少女吓的拧了自己一下。 眼神儿不好了？米迦勒哪里像湿漉漉的小狗了？明明照片里的狗狗是如此可怜可爱！ “我总是要走的，”少女有些尴尬地解释，“有些事，只有在人类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的来历，甚至是……族群的来历。 虞露白有预感，这些疑惑的答案，都在人类手里，而且，她在收容所，至少能关照一些同族……虽然这并不是主要目的。 “我明白了，”米迦勒大度表示，“去做您想做的吧，我绝不会成为您的阻碍。” 这时候，米迦勒就不由后悔自己为何非要组个烂摊子（天神会），如今被烂摊子牵绊住脚步，不能像弟弟那样毫无牵挂地跟着人走。 被剥离了情感的大脑竟出乎预料地产生了近乎痛恨的情绪，让白纱覆住的双目都有些发红，眼尾泛起晕人的嫣红，如同美人唇上的朱砂。 既然已下定决心要走，那就要把这场戏编排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她清楚唐晓森是个十分多疑的家伙，肯定会怀疑她和天神会的关系，但是只要表面上戏做得完美，人也不可能很虎地直接发问。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少女托腮坏笑，声音戏谑：“我有个好主意，需要你配合。” 米迦勒含笑点头：“谨遵您的命令。” * 另一边，昏迷中的唐晓森被人拖回原来的房间中。 在她睁眼前，依然要处于时刻监控之中。 第173章 失控 唐晓森一觉醒来，只觉得身体十分轻松，精神空前饱满。 加入特卫队后，高强力的训练之下还要兼顾队伍，外出任务也要时刻紧绷，日子一长，不可避免地精神衰弱，睡眠质量急剧下降。 来到吉拉洲后，少女连续不断地失踪更是让她这段时间抓心挠肺，直挺挺地躺到天将破晓才堪堪眯上几分钟。 长时间的精神衰弱和失眠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日常忍受着剧烈的头痛，依靠止痛药才可以自然行动。 而如今，这场睡眠似乎带走了身体中的一切负面状态。 头疼、疲惫、精神压力……在这一觉中消失殆尽。 唐晓森的心中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惊喜，恍惚地产生了好像洗礼也不错的想法。 然而视线触及手腕上已经停止出血的牙印，浑身打了个激灵，骤然明白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眉头一沉，咬牙遏制由心而生的臣服与信赖。 ——她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不受控的思绪让她如临大敌，这种身体里埋着颗随时会爆炸的雷的状态太过恐怖，更何况不确定这东西会不会悄无声息地读取她的内心。 回想起正殿上突然出现在脑袋里的念头，那种被人悄无声息入侵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好。 没有隐私，没有自我意志，宛如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只能依照主人的命令行事…… 丰富的经验让她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决断—— 想要找到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就必须找到天神会中的支柱，所有信徒心中的至高神——传说中的圣子殿下。 而如今，所谓圣子殿下的身份几乎已经浮出水面。 奇诡而无孔不入的能力、神秘且目中无人的作风，无一不在说明所谓的圣子殿下，或许就是一只特异，并且还是一只能交流、拥有自我意志的狡猾家伙。 手掌捏紧了拳头，指甲刺的掌心微微发疼（为了伪装特地留的），女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正对着床的墙上，一抹幽幽的红光闪烁，很快就消失无踪。 * 自那日洗礼并且平安苏醒后，唐晓森被信徒们接纳，每日跟着其他新入教的新人一起做早课，一起祷告，一起用餐，下午的时光也并不属于他们自己。 每日下午会有一位等级更高的白袍人——具体表现在对方的白袍上的暗纹和更加华丽的首饰上——来为他们上课。 说是上课，其实就是赞美圣子殿下，歌颂祂的功绩，然后辛苦诉说一番天神会的艰难创立史。 唐晓森听得很认真，因为课上的内容是外面查不到的机密。 在课上，她知道了圣子出现于四个月前，正好是天神会上次反叛失败后不久，因为说圣子带领天神会夺回胜利也没错。 圣子并非悄无声息地出现，而是会长从神秘之地带回的。 说起会长，在天神会中是个十足神秘的家伙，他掌管着天神会内的一切内务，包括政治、经济以及武力，会内所有文件都需要他盖章之后才具有效力。 而他的容貌只有寥寥几位高层以及圣子知道，其他人仅仅只是听过他的声音——在每日早晨唤醒他们的广播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与圣子相对的「七宗罪」，据说是羊角羊蹄，背生蝠翼的恶魔外形。 在会长与圣子之上，居然还有位更加神秘的「圣主」。 根据教义，「圣主」为万事万物之主，圣子、七宗罪居于其下，为祂辅佐，性格随性但并不霸道，手掌权利却并不恋权。 在这些日子里，唐晓森表现得毫无异常，因此老信徒们不由对她放松了警惕，日子一长，居然在总部交到了可以偶尔聊天的朋友。 朋友听她问起那些未曾在外听闻过的存在，比如「七宗罪」，比如「圣主」，也并不藏着掖着：“其实我也不清楚，「圣主」冕下是一直存在的，但是很神秘，反正从来没人见过祂。” “但是「七宗罪」殿下就不同，《教化经》中其实并没有「七宗罪」殿下的记载，是一位信徒在某夜看到一只恶魔从正殿飞出，后来传着传着，《教化经》里也承认了他的存在。” “莫名其妙多个同级的「七宗罪」殿下，圣子殿下没意见？ “圣子殿下没反驳也没阻止。” 没反驳也没阻止，不就说明默认？ 唐晓森沉默，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吐槽开始……你们天神会新加神只就如此草率？谣言传着传着就多了一个？ 二人闲话完，唐晓森率先告辞：“好了不说了，我先去找我哥他们。” 信徒点头，目送她远去。 良久，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里突然泛起狡黠的笑意。 南边厕所后的围墙跟下，唐晓森和竹竿、霸天碰上面。 竹竿霸天的状态比唐晓森要差得多，短短几日，脸颊竟然瘦削了一圈，漆黑的黑眼圈，眼袋几乎要挂到下巴，行走间摇摇晃晃，再无先前意气风发。 一瞬间，唐晓森几乎要以为他俩是嗑了什么药，思及如今情况，还是没忍住发问：“你们私下没用违禁药吧？” 霸天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不知该愤怒对方的不信任，还是震惊自己如今的状态，磕磕巴巴地反问：“怎、怎么，我们俩现在看上去很像嗑了？” 在二人眼巴巴的目光中，唐晓森决绝地点头。 突然，心底涌上一种猜测，急忙问：“你们是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没有吧，”二人皱眉思考，“想法怎么可能控制不住。” 唐晓森思考一瞬，换了个问法：“你们现在觉得天神会和圣子怎么样？” “天神会没什么不好的吧……”霸天犹豫道，下一瞬，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说法颇有投敌之嫌，立马道，“圣子殿下没见过，不过发动反叛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那声“圣子殿下”，唐晓森就知道完了。 看到竹竿还在一旁点头，很认同的模样，更是头疼扶额，心道完蛋，全完了…… 这两个家伙，给敌方说话就算了，对敌方老大用敬称就算了，甚至到现在都没发现圣子、七宗罪、圣主都有可能是特异。 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特卫队员的警惕心，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影响了，并且自己根本没察觉到被影响了，还为此自得…… 凝重地看了眼已经不自觉地赞美起天神会的二人，唐晓森转身就走，背影居然有几分佝偻。 一边离开，一边还在思忖。 前往d10区的四人中，霸天和竹竿已经算废了，现如今只有她以及张莉莉丝还勉强不受影响。 而二人中，张莉莉丝逃窜在外，找准时机往外递消息，想必没有精力配合她。 思来想去，目前的能用之人居然只剩下她自己！ 只要等到大部队！只要等到大部队——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隐藏自己，必要时刻哪怕暴露也要尽可能吸引其天神会的注意力，为大部队争取时间…… 同时，最紧要也是最严峻的事情，不是如何安全卧底，而是抵抗悄无声息、无声无形的心理暗示。 突然，唐晓森猛地抬头，目光紧紧锁住半空中的某个点。 刚刚，似乎感受到了某种视线。 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 第174章 地图 青绿色的精神力猛地缩到围墙后，探出个尖尖悄咪咪目送女人的背影远去，心底惊疑不定。 办公室中，少女的目光震惊，转头就问身旁的青年：“她这是修出精神力了？” 米迦勒似乎也有些惊奇，默不作声地点头。 他们谁也没想到，原是用以控制人心的精神力，居然阴差阳错地导致唐晓森产生了少许精神力，竟有了觉醒精神力的迹象。 虞露白不可置信，再次问：“以前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个问题问的当然不是人类，而是特异。 然而遗憾的是，米迦勒神情凝重，眉头紧锁。在少女迫切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虞露白顿时心头大震，巨大的不安瞬间夺取了心神，让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茫然。 精神力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即便是身体素质更优、精神力使用史更久的特异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任何生物都拥有精神力，只是总量多少的差别，他们的精神力总量是天生的，然而拥有不代表可以使用，这之间还需要一道“觉醒”的过程。 觉醒后，生物可以感知到自身及他人精神力的存在，并且在未来长期不断的使用中摸索出属于自己的精神力技能。 就比如虞露白，她的精神力技能是治愈和净化，火力全开时不仅可以当做疏导师来用，还可以作为医疗师。 因为精神力状态与身体状态相关，精神力上的伤害会直接反应到肉体。 蓝星人类目前对精神力尚且处于刚刚证实且努力探索阶段，想要和特异那样使用自如，至少还需要二百年——理论上是这样。 然而唐晓森，一个从未经历过专业的精神力训练，甚至精神力天赋也并不优秀的普通人类，居然在被其他生物的精神力寄生后，模糊地摸到了觉醒的门槛。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天才”能来形容了…… 也许唐晓森会成为蓝星史上第一个觉醒精神力的人类，从此蓝星正式进入精神力时代。 很想否认这其中居然还有她和米迦勒的“帮助”…… 作为敌人，实在很不想看到对方变得强大，某种程度上看来，他们的行为和资敌有什么差别？ 少女痛苦呢喃：“罪过大了……” 一想到这些精神力或许会作用在自己同胞身上，虞露白的心情就飞速地down了下去。 和米迦勒相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猛烈的狂风突然从窗外涌入，虞露白的视线被头发遮盖，瘦弱的身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突然风停，睁眼一看，发现头顶舒展开的洁白羽翼。 下垂的尾羽如同造型奇特的流苏，毛茸茸的细密羽毛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纯白的世界。 米迦勒的翅膀并没有禽类生物的毛骚味，而是十分清爽，清爽到除了因为二人距离拉近后嗅到的衣服上的洗衣液香气外，这片羽翼上居然没有任何气味。 狂风不知何时停了，随之响起的是青年轻佻慵懒的声线：“哟，我是不是打扰您二位了？” 虞露白皱眉，只觉得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阴阳怪气酸里酸气的，听着叫人不适，不过还来不及开口，米迦勒便训斥道：“你下次来动静小些。” 语气平淡，却莫名有些重。 易卜劣斯嗤笑，看到少女乱糟糟的头发和苍白的面色后，不甘地闭上了嘴。 虞露白跳到青年身边，猛踹他的小腿，随后得意地跳回米迦勒身边，冷声道：“报仇！” 恶魔没有计较，而是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好像听到了什么精神力的…… 报完仇自觉恩怨已解的少女于是给他说了遍唐晓森的事，谁知易卜劣斯并不担忧，而是满不在乎道：“怕什么，真担心直接解决了不就可以了。” “哪有这么简单。”虞露白否认，历史的洪流无法阻挡，个人之力太过微渺，他们能做的也很少，要么尽可能推迟精神力被投入战斗的时间，要么让精神力无法作用到他们身上…… 少女眉眼一沉，心中已有了模糊的想法。 * 接下来的日子对唐晓森来说并不好过。 竹竿和霸天的状态一天差过一天，重点是他们根本就没发现自己的变化。 话语中越来越多的「圣子殿下」称呼、越来越多的赞美之词，甚至隐隐赞同着天神会所谓的「牺牲一小部分人来成就多数人的幸福」「三巨头会带领信徒进入没有死亡、饥饿、贫寒的新时代」「要尽可能吸收更多人类入教，让他们沐浴在三巨头的光辉之下」……等等理念。 到后来，二人的目光已与其他信徒毫无差别。 狂热的、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执迷不悟的，哪怕为此付出一切也绝不回头的决然…… 唐晓森知道，接下来，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然而最可怕的是，她自己也无法保证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这些日子来竹竿和霸天好歹没闲着，在唐晓森对他们彻底失望之后，这二人居然出乎意料地送来了一张图纸。 赫然是总部的建筑图！ 虽说有些被明令禁止或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具体结构，但正殿连着洗礼室、祈祷室、忏悔室等地方都有详细的图纸。 唐晓森忍不住震惊地看了眼他们，只见二人神色痛苦，明显是身体本能违背了意志之后产生的挣扎，在发现她的目光后，二人又恢复成那副狂热而理智全无的模样。 接过这份不知私下里到底耗费了怎样的精力才得到的建筑图，女人看向队友们的眼睛里隐约有水光闪烁。 她并非感性之人，然而在面对如此情况，依然忍不住感慨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硬生生熬住高精神力者的入侵，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被精神力寄生后硬生生凭借意志杀出一条血路。 半空中，青绿色的精神力缠绕着金色精神力，呈现出一种强势的禁锢状态，边上，黑色精神力蠢蠢欲动，试图加入，却被青绿色精神力一巴掌抽开。 虞露白看着这幕，笑容有些戏谑：“总部暴露了。” 米迦勒神色依然温和：“没关系的。” 少女一看便知，他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看着办公室外的连绵群山，眼底光亮一闪而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准备撤退到索尼亚洲？” 青年但笑不语。 “为什么？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d10区毗邻索尼亚洲，洲分割线将d10区北部群山一分为二，只要穿过群山就能到达索尼亚洲，因此自古以来就是无数偷渡客的最佳选择。 只要到达索尼亚洲，联合军想要进入，就必须要先通告联邦总部，再由联邦总部通告索尼亚洲政府，而在极高的自主权下，洲政府可以拒绝该要求。 但是洲政府一定不可能为了一个邪教拒绝联合军入驻，除非…… “你控制了索尼亚洲政府的高层？” 米迦勒笑着摇头。 “并非如此……”他说，被少女纯然求知的表情蛊惑，心头泛起甜蜜与怜爱，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脑袋，最后纤长的手指却克制地从头顶上拂过，动作轻的甚至没被她察觉。 虞露白觉得头顶一凉，伸手一拍——啪——一抬头对上易卜劣斯含笑又恶劣的赤色双眸，顿时怒从心起：“易卜劣斯，多大的人了还恶作剧！” 恶魔青年笑眯眯地躲开少女的攻击，转身间与兄长对视，绷直的嘴唇表明对方的心情并不十分美妙。 易卜劣斯勾唇，笑得更欢了。 克制有什么用？ 又争又抢才能达成目的。 第175章 长老院 在那张地图上，一共有三个点被标记为“未知”，这是竹竿和霸天二人从未到达以及不被允许到达的地方，本身就是机密级别的存在。 不过他们也对这三个点的用途做了合理推测，靠近南边围墙的并排两栋建筑可能是俘虏营——此处的俘虏并不单纯指战场上俘获的敌方人员，还包括抓捕的间谍特工以及因为不配合而被抓来的平民。 比如他们所扮演的角色。 而与之处于对角线上的这栋建筑则很有可能是圣主、圣子、七宗罪及会长的居所，同时也是指挥部，是整个天神会的权力中枢。 若真是如此，联军若是掌握住这里，相当于切断了天神会的臂膀。 只可惜情报并不准确，还需再探。 唐晓森一边思考，一边浏览着屏幕里的消息，在确定援军正向d10区进发，将于32小时后抵达的消息后，关闭屏幕。 同时，将手中的微型手环飞快拆解，拆解下的零件成为身上常见且微不可察的各种装饰——纽扣、发卡、戒指、耳钉、衣服上的金属片等等。 做完这一切，唐晓森打开水龙头，神色自若地洗了手，施施然走出卫生间。 她的做法几乎是天衣无缝的。 没错，几乎——假如虞露白没有精神力这个挂的话。 在她离开后，青绿色并金色的精神力从上方通风口处探出，跟上了女人的背影。 在经过四五次实验后，虞露白找到了可以避开唐晓森感知的方法。 在精神触须上套防护罩，套上一个，唐晓森就无法感知，套上三个，就连米迦勒和易卜劣斯都难以感知。 此后，在唐晓森不知道的地方，她正处于少女全天候无差别的监控之中，就连进卫生间也不例外，当然，男同胞止步。 即便是向外传递了消息，唐晓森的面上压根就没有变化，挂着狂热的笑容，笑着和迎面而来的信徒互相赞美三巨头，只是眼底一片冷静，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厌恶。 说她演技好吧，偏偏一双眼睛诚实地暴露了自己的想法；说她演技不好吧，脸上的表情却足以以假乱真。 不过很显然，这种程度的演技无法说服天神会的老油条们。 在卧底的第八天，唐晓森晨起准备出门做早课时，一个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面容、年龄、性别的白袍人双手交叉位于腹部，腰上系着红色腰带。 声音十分年轻且中性，同样让人无法判别性别：“贝勒德小姐，长老院有请。” 唐晓森眸色一沉，垂在身侧的双手握起拳头，心底涌上一股不安。 跟着不知性别的白袍人离开的路上，女人试探地询问：“请问，长老院召见是有何事？” 白袍人圆滑道：“您到了就知道了。” 她于是闭嘴不言，脑中开始罗列危机预设。 长老院——天神会的实际执法机构，拥有极大自主权，地位次于会长之下，拥有审判、执行等权力，仅听命于三巨头，鉴于圣主和七宗罪在教会内存在感不高，实际上可以说听命于圣子。 长老院的成员共四人，分别是监督、审判、裁决、执行，他们皆是前期便加入天神会，并做出极大贡献的成员，他们每一个都是圣子殿下的狂热信徒，人生信条就是发扬教会，传播圣子光辉。 总而言之，就是脑袋被宗教洗脑的狂信徒，还有权。 在针对长老院成员身份的猜测中，流传最广的是，四位都出生于吉拉洲豪门，家族势力由政跨越到商，黑白皆有涉及，是吉拉洲名副其实的巨头。 当然，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并未得到证实。 白袍人带着唐晓森进入长老院的大楼中，低矮的三层小楼在周围一众百层起步的高楼中就宛如猛然凹陷的盆地，不，应该是整个总部的建筑都十分古老低矮，完全不符合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反而像是末世纪元前。 不过整体外形十分华丽，沿袭了正殿教堂纯白繁复的风格，白色大理石外墙，黄铜色的大门上雕刻着复杂的浮雕。 一进去，四面墙壁上同样绘制了色彩绚丽的壁画，内容为《教化经》中的名场面。 长老院共四层，地上四层，地下一层。 地上一层作为接待大厅，负责接待访客，一般是有冤情需要诉说或是有违反教义的是需要举报的人员，因此设置了不少接待室，每个接待室配一正一副个二位接待员。 地上二层为审判层，共设置了七个大小不一的审判庭，负责审判异教徒和叛教徒，每个审判庭配备正副二位法官和人数不等的卫士。 审判庭审判后定下罪名，最后交由三楼的裁决庭裁决惩罚。 裁决庭数量稍少，共四个，面积相等，同样是正副两位裁决长和若干卫士组成。 裁决后，就轮到执行者。 行刑的地方位于地下一层，有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地狱。 里面是阴暗的牢笼、地板上浸染了洗不掉的血肉泪水，空气中常年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灯光昏暗，穿梭于其中的执行者同样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却显得如此讽刺。 唐晓森被带到了二楼，某个正在开庭的审判庭。 被审判的是一位面容并不年轻的妇女，她有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蛋，蹙起的眉间带着几分凄苦，含泪的双眼看着上方的法官，哀哀哭泣辩解着。 “不，法官大人，我并未叛教……”她一边哭一边说，“请您相信我对圣子殿下的忠诚，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期待有日能面见圣子殿下……” 面对可怜的女人，法官却十分冷酷无情，锤子一敲：“你只对圣子殿下忠诚，难道还不是一种叛教？” “不，不是的……”女人被反驳得瑟瑟发抖，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不住摇头，“我没有，无论是圣子殿下、七宗罪殿下还是圣主冕下，我都同样忠诚狂热……” “无需狡辩，你的罪，三巨头心中早有决断！” 说完，法官冷声一喝：“带下去！”成群卫士一拥而上，人潮将瘦小的女人淹没，唐晓森的视线也被短暂地遮蔽。 等到视线恢复后，出现在眼前的女人早已变得破烂不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面色潮红，胸前不知被谁撕出个大洞，艳色的内衣若隐若现，变成镂空的腰部上有几个青紫手印。 遭受咸猪手，女人却并未感到屈辱，而是若有似无地将身体贴近桎梏住自己的两个卫士。 她是在干嘛？被陌生人摸难道不屈辱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身侧的白袍人带着令人不适的恶意，“如果被卫士看上，说不定能免除刑罚。”说着，示意唐晓森看向席上一个脸颊瘦削却十分美丽的女人，笑说，“她就是个好例子。” 那一瞬间，唐晓森感到了莫大的悲哀，为她们，也为人类。 白袍人还在喋喋不休：“听说她现在同时是三个卫士的情人，生活得很性福呢~” 最后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了，那种令人不适的猥琐让唐晓森瞬间确定了白袍人的性别。 ——除了男人，不做他想。 忍住心底的厌恶，唐晓森被白袍人带到了另一个审判庭。 被审判者是一个年轻人，审判原因：眼睛里没有对三巨头的尊重…… 唐晓森一看，年轻人的目光确实有些桀骜，但绝对称不上不尊重。 白袍人又开腔：“这个审判理由……你现在也很危险哦~” 如果说带她旁观审判开庭十分隐晦，那么这句话几乎是把威胁放在了明面上。 因为目光不够狂热尊重而被审判行刑什么的……心里虽然觉得太过滑稽离谱，面上，唐晓森却不得不提问：“那么，我该如何做？” 第176章 十八层地狱 白袍人并未回答唐晓森的问题，而是带着她进入电梯，刷了id卡后，一路顺畅地往下。 最终停在了b1层。 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审判刑场。 和刻板印象中的刑场完全不同，b1层也并没有传说的如此可怕，没有阴暗晦涩的灯光，没有空气中怎么也去除不了的血腥味与腐臭，也听不到哀嚎忏悔和求饶，只有机器人般的白袍人冷静淡漠地穿梭在充满科技感的走廊上。 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都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蓄势待发且寒光凛冽。 唐晓森对他们身上的气质十分熟悉，因为任务中曾无数次遇到过这样的存在。 和那些被困在特异领域中，为了活下去而卑鄙自私地朝同胞下手的败类身上的气质一模一样，是真正见过血的气质。 唐晓森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究竟处决过多少人？ 这座占地并不广的大楼的b1层到底收割了多少生命，多少亡灵在此哭泣，鲜血将这些白袍行刑人供养得如此可怖。 那一瞬间，她的心底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 人类，真的还有必要救吗？ 特异固然对人类造成了巨大伤亡，但同时，人类自己也在自相残杀，甚至手段远比非人的特异更为可怕残忍。 这样一个永远无法实现和平愿景，永远被利益、欲望所驱使的种族，真的还有必要让她拼尽一切来拯救吗？ 这一刻，光芒黯淡的金色精神力终于找到机会闪烁了一瞬。 穿过极具科技感的走廊，二人正式进入刑场。 刑场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的建筑，中间的圆形空地是行刑场地，四周的观众席则供人旁观——这世上永远不缺以同类的痛苦为乐的渣滓。 观众席依照座位前后对外出售门票，越靠前，门票价格越高，同时，想要购买前排的vip门票，还需要职位到达一定要求，并不是每个普通信徒都能购买。 今天刑场一共会执行六场行刑，上午下午各三场，按时间顺序分别为凌迟、水刑、类五马分尸、腰斩、剥皮、琉璃舞鞋。 如今即将开始的是上午的第二场——水刑。 观众席上早就坐满了人，信徒把环形的阶梯式观众席坐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总部原来有这么多人？ 唐晓森怀疑，但是她记得明明总部人数走精不走量，而且总部是所有信徒心目中的圣地，只有最虔诚、做出最大贡献的信徒才有资格进入圣地，得到侍奉在圣子殿下身边的入场券。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白袍人语气平淡地解释：“今天正好是刑场开放日，没资格进入总部的普通信徒也可以来观看。” 开放日……唐晓森心里一阵发冷。 把虐杀同胞当成舞台上的戏剧，大肆对外放票，就像是他们被行刑的不是同类，而是脚边爬过的蚂蚁……如此傲慢，如此冷漠，巨大的恐惧笼罩住她，让她的身体都不住颤抖。 伤害人类最深的是人类自己。 唐晓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完这场“演出”的，只记得耳边几乎要掀翻天花板的欢呼与起哄，还有人嫌弃水刑不够血腥，说自己买错票了的…… 她游魂似的跟着白袍人离开b1，走到室外，冬日即将离去，春日将至，天气也逐渐变暖，天空中出现了久违得太阳，在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地里十分珍贵。 然而如此珍贵的阳光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空洞的内心。 她犹如置身极地的冰天雪地，身上一丝不挂，暴雪将她掩埋，寒冷入侵骨髓，几乎要将她冻成一个冰雕。 关于这场可怕参观的最后记忆，是白袍人充满恶意和暗示的话语：“相信经过今天，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吗？” 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那一刻，她的灵魂仿佛飘到了半空，看到自己的身体机械地回答：“是的，赞美三巨头！” 白袍人离开了，而她呆滞地站在长老院外的空地上，一动不动。 明明身体没有遭受任何伤害，脚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唐晓森知道，今日所见，不过是天神会愿意对她展露的冰山一角。 背地里还有更为残酷，更为可怖的事情在发生，她终于清楚了他们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敌人——他们是一群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人类当成同类的疯子。 他们已经成为天神会的奴隶，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官方最后“解救”了他们，会不会也无法将他们拖出名为“天神会”的泥潭之中？ 静默许久，她思考了许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脚步沉重地回了宿舍。 直到回到没有监控的卫生间，冷水扑在脸上，冻的她一激灵，摇摇欲坠的理智才逐渐回归。 唐晓森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表情有多脆弱，如同一碰就会碎裂的瓷器，惨白的面孔，空洞且茫然的眼睛，镜中人是她，又不像她。 今天的一切，对她的世界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长久以来的认知被打碎，让她对自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目标都产生了怀疑。 她需要好好消化这件事，假如身边能有个人倾诉的话，情况又会好很多，偏偏竹竿霸天是那种样子，张莉莉丝失去音讯。 下一秒，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的人影却叫她震惊。 少女的面容苍白，眉眼间总蕴含着一股病弱的气质，那双眼睛却永远是冷漠而理智的。 她有种游离在人世之外的气质，对一切都毫无在意，即便有时候会不满，也会吐槽，实际的情绪波动也十分有限，就好像世上没什么东西能真正牵动她。 如果是虞露白的话，一定能给出中肯正确的答案吧……不，也许她会骂她想太多。 脑中模拟着少女的反应，唐晓森冷飕飕的内心终于恢复了一丝活力。 同时，心中也十分感慨，不知何时，她早已如此信任少女，即便彼此心知肚明地互相防备着。 她们互相防备是因为立场不同，但假如立场相同，唐晓森还是很乐意和她交朋友的，虽然现在的关系也是亦敌亦友。 这么一想后，唐晓森的心情奇妙地好了许多，决定暂时把这些烦心事抛在脑后。 无论人类该不该拯救，目前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失踪的虞露白，联合联军，将该死的邪教总部一锅端！ 这天之后，背后得令关注唐晓森的信徒发现了一件事。 那个不虔诚的信徒似乎在逐渐发生变化，她对教会和三巨头的忠诚似乎在增加，具体表现在她的眼底已经褪去了初始的冷静理智，看上去和忠诚信徒没什么两样了。 办公室，虞露白拿着呈上来的唐晓森观察报告，一目十行扫下来，对报告上的内容并不十分相信，哪怕是精神力亲眼所见，也并不影响她的疑心。 “所以您是觉得她在演戏？”身侧不知不觉靠的很近的米迦勒柔声问。 “百分百，”虞露白冷笑，“她可没有那么简单。” 说唐晓森背叛人类阵营加入邪教，再过一百年她都不信。 “你的精神力，还是没有完全寄生吧？”明明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在青年柔和的笑容中，少女继续说，“即便是完全寄生了，这家伙也未必不会摆脱这种状态。” 毕竟她或许会是当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修炼出精神力的存在。 对唐晓森，虞露白从不小看。 第177章 执行长老 那天之后，唐晓森能明显感受到周围人对她的态度热情了许多，而不是像从前那样看似热情实则防备。 这一切并非她的演技有多好，而是为了让其他人相信她已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信奉天神会，首先要做的就是不断自我催眠，让自己也相信这件事。 她的理智与自我意识被困在精神世界的窄小角落，看着那个被创造出来的替身占据躯体，一步一步获取其他人的信任，每一步，都按她的计划走。 而且最近几天，对她表示友好的人更多了，路上碰见会打招呼寒暄、晚课结束也有人找到宿舍来聊天、小团体之间的聚会也会询问她去不去，表达出吸纳她的意思…… 唐晓森知道，这些行为虽然称不上“讨好”，但隐隐透露出一个趋向——她或许要得到重用了。 果然，在二月中旬，一个难得有太阳的日子里，一个人找上了门。 门外的白袍人自称是长老院的人，因为执行长老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认为她十分有天赋，于是有意吸纳她进入地狱工作。 白袍人就是来送邀请函的。 看着手中纯黑的纸片上，印着两个烫金大字——“执行”，没有表示“邀请”的文字，反而像是在高傲地自我介绍，看上去十分低调但散发着奢华和傲慢。 唐晓森思考了几秒钟，认为这是个打入内部的好机会，当机立断：“什么时候。” 白袍人姿态谦卑，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恭敬：“越快越好。” 她福至心灵，一把关上宿舍门：“走吧。” 对她的识相很满意，白袍人的声音都舒展许多，大发善心地安抚她：“执行长老讨厌别人的视线，不要抬头看他，可以适当恭维，讨厌肢体接触，不过你应该也没有机会肢体接触……去了好好表现，说不定今天就能入职。” 说到最后，白袍人的声音中带了丝微渺的戏谑。 得了提示的唐晓森万分感激：“我明白的，多谢您了！以后若是需要帮助，请尽管找我。” 白袍人可有可无地点头，她可不认为身处上位的自己有日会寻求一个普通信徒的帮助，即便是这个信徒马上就要加入执行长老麾下，但他可是执行长老的十二位助手之一！ 唐晓森兢兢业业再干十五年也到不了她的高度！若不是执行长老是她的远房小舅舅，恐怕她现在还在联邦的水深火热的统治之下。 时隔不久，唐晓森再次进入长老院。 不过与上次不同，上次未曾涉及，只在外面远远看过的地上四层，在白袍人的带领下，一路顺畅地坐电梯抵达。 四层被分割成四个部分，每位长老各占据东南西北的办公室，除此之外，还配备相应的办公区，一般是长老专属的助手随时跟随待命。 白袍人带她坐的正是属于执行者的电梯，当然，并非所有执行者都有资格上四楼，除了长老之外，只有每位长老的助手才拥有权限。 助手人数随每位长老自己的心意，天神会并未对此做限制，另外三位长老的助手人数平平，性格也比较低调，除了各自掌管的范围外，并不轻易涉足其他领域。 然而执行长老是个十分高调的家伙，他的助手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个，除了三位生活助理和三位工作助理外，剩下六人是相当于仆人的存在。 打扫卫生、放洗澡水、捶腿捏肩、美容护理等等…… 电梯内饰也充分反应了流言的真实性，再根据白袍人的提示，一个傲慢、嚣张、高调、刻薄的形象出现在脑海中。 电梯里到处是夸张的金色，而且还不是喷涂的颜料或是镀金，而是实实在在的纯金，倒是显示了执行长老至少财力非凡。 唐晓森被闪的眼睛痛，在兜帽的遮盖下，悄悄合上双眼，不愿再看着华丽到浮夸的电梯。 很快，电梯抵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助手们的办公区。 天花板上华丽到水晶吊灯在自然光下闪闪发光，清新活力的绿植交缠翠绿，被办公桌分隔成一块块区域的室内，齐刷刷射来几道视线。 唐晓森维持着低头的谦卑姿态，悄无声息地拿余光扫视一圈，最先被几株绿植吸引视线。 要知道如今别说观赏植物，就连水果蔬菜都很少，仅有的一些被聚集种在温度稍微适宜的偏远地区，外面造起巨大的玻璃温室，常年开着温度调节系统，配备专门人员养护。 就这，产量还一直上不来。 没想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二、三……共五株绿植，虽然唐晓森并不认识这些植物，但是翠绿的颜色无疑说明它们十分健康，甚至还有一株顶上结了个小小的花苞。 这并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事，还要有权。 这下，唐晓森对执行长老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沉重的实木门打开，宽阔的办公室中心放置着颜色呈现白金色的办公桌，桌前，有个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室内浮动着隐隐幽香，浓烈却不浓郁，香气袭人却不让人沉闷。 办公室内的各处装饰无一不在说明主人财力之强悍。 白袍人恭敬弯腰，声音不敢有一丝不敬：“长老，我将人带来了。” 对方没说话，伸出一只纤白修长的手随意一挥，白袍人便知趣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合上大门。 办公室中，只剩下唐晓森和这位不知名的执行长老。 二人一站一坐，谁也没说话，唐晓森也不敢在这关头踩人家雷点，安安静静地弯腰低着头，研究地上花纹繁复的毯子，好似要把地毯看出多花儿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这位长老终于想起来她，奢华的椅子缓缓旋转，对方的全貌终于暴露在女人眼前。 “不错，还算恭敬。”执行长老的声线十分慵懒华丽，上挑的尾音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宛如情人间的呓语。 唐晓森感受到一股存在感强烈的视线从上到下轻飘飘却又十足沉重地将她扫视个遍。 “嗒嗒——”指尖轻敲桌面，执行长老的目光倏尔凌厉，“把帽子摘了。” 唐晓森身躯一僵，心底已有些不安。 她出身豪族，虽说家族势力在中洲那边，但每年新年都会随家主参加由各洲政要军官和世族组成的新年宴会，保不准二人就在哪儿见过。 万一要是认出来了，她死是小事，任务——重点是为联军传递消息的任务若是失败了，那真是要呕死。 然而眼下形势紧急，不摘兜帽立马死，摘了兜帽也许还有余地…… 赌还是不赌？ 唐晓森心中思绪万千，手上却十分缓慢地伸到了头顶的兜帽上。 最后，眼一闭，决定了——赌！ 兜帽摘下，露出了女人垂头的真容。 唐晓森袖中的武器已划到了袖口，只要对方口风不对，随时就能暴起给予致命一击。 额头满是紧张渗出的汗水，阴差阳错地倒是符和一位初次面见长老的普通信徒的表现。 然而幸运的是，这位不知长相（因为没敢抬头）的执行长老似乎并未见过她：“你叫艾米莉是吧……说说看，你觉得刑罚存在的意义。” 刑罚的意义…… 唐晓森的记忆回到了那座充斥着死亡与血腥的“斗兽场”，人群的欢呼犹在耳畔。 依照这位长老一贯的做法，这个问题应该有个正确答案。 她踌躇一瞬，紧张地回答：“刑罚，就是为了巩固秩序，对于那些破坏秩序的家伙，就要用重刑来杀鸡儆猴！” 执行长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夸赞：“不错，还算有眼光。” 唐晓森心底一喜。 yes，猜对了！ “感谢您的赞美，相信在有如您这样英明无双的领袖的带领之下，我们执行者一定会蒸蒸日上，将其他人踩在脚下！” “说的很好听，”执行长老声音愉悦了不止一个度，短暂思考后说，“行了，你收拾收拾，下午就去地狱吧。” “感谢您的赏识，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绝不给您丢脸！” “嗯，滚吧。”慵懒的声音打了个哈欠，随口吩咐。 在她离开之后，歪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眼皮一掀，唇角泄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中洲唐氏的三女，居然是这种性格？” 第178章 熟悉之人 正式入职的唐晓森忙到飞起，先前那种悠哉悠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每日的早晚课也随之取消，然而属于自己的时间却并没有增加，反而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日益忙碌。 于此同时，刑场的所见所闻都对她的精神造成了极大创伤，不仅仅是那些被用于同类身上的残酷刑罚，还有行刑者兴奋的笑容和观众们热烈的欢呼或是嘘声。 仿佛正在被切割的并不是与他们同根同源的同类，而是端上餐桌的家畜、路边流浪着的牲畜。 待在刑场的每一分每一秒，唐晓森都被包裹在各式各样的负面情绪中，无论是“罪犯”临死前的咒骂哀嚎求饶，还是其他人兴奋到战栗的疯狂，都足以让她对自己的同类产生极大的恐惧以及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理想产生怀疑。 看着自己的双手，甚至会幻视满手鲜血的模样，满目刺眼的红让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哪怕她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 但是正义要用邪恶的手段达成吗？大众的利益就一定要牺牲小众吗？ 每个夜晚独处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在床上露出任何脆弱的神色，因为他清楚，正对着床的墙上，那颗一直在运行的监控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一切。 只有在卫生间才可以流露出迷茫，于是洗澡时刻就变成了难得能卸下伪装的放松时间。 整个人浸入水中，任由无声的水流将她吞没，视线被扭曲，眼睛酸胀流泪，让她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水还是自己的情绪作祟，直到窒息前一刻才猛地起身。 唐晓森清楚自己在自残，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唯有痛苦才让她坚持自我，让她不至于和周围人一样在清醒中沉沦、痛苦至麻木，最后同流合污，彻底坠落。 但她却没猜到，卫生间确实没有监控，有双眼睛却从始至终一直注视着她，当然包括她一直重复浴缸溺水—自救—再溺水的过程。 虞露白可没什么隐私观念，也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好似生来就是如此傲慢，成长过程中也没人教会她尊重，自然而然地就养成了自我中心的性格。 再次看到唐晓森从浴缸中破水而出，少女托着腮，笑容明丽，在窗外纷飞大雪的映衬下宛如冰雪铸就的神女，眉间的病弱也成了高洁出尘，谁知性格却是不折不扣的小恶魔。 感觉再玩下去说不定唐晓森真要疯了，对后续计划影响太大，虞露白狡黠一笑，“感觉差不多了，明天该我登场了，”说罢，看向另一张办公桌上静坐批复文件的雪发青年，“把第三军叫回来吧。” 青年颔首，神色不变。 早在唐晓森第一次向外传递消息的时候，米迦勒便做出准备，派遣距离最近的第三军清道夫们前往阻拦——这也是为何联军迟迟未到，就连张莉莉丝都不着痕迹失去消息的原因。 而这一切，唐晓森却一无所觉。 她已失去了时间观念，对外界的感知也愈发迟钝。 不得不说米迦勒的能力真是开挂一样，精神力不仅能寄生，还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感知，修改认知，甚至模糊边界。 有这样的敌人，人类真是倒大霉了。 少女忍不住庆幸，幸好他是她这边的。 想到后续的计划，虞露白唇角没忍住泄露出看戏的恶劣笑容——唐晓森的精神已摇摇欲坠，只消一阵微风，就可以把她推入万丈深渊。 很期待她到时的选择。 是良心，还是理想？ * 在刑场工作得越久，唐晓森就越能感受到自己精神上的疲惫与痛苦。 直觉告诉她该逃，理智却让她无法迈开脚步。 这样下去也许她会疯……不，是一定会疯。 在心底，她早已预约好战后的心理健康医生，但，即便如此，她也决不允许自己有但凡一步的退缩。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她平生头一次生出了“要是没有来这里就好了”的念头。 她在待行刑人员室看到了两个人，两个万分熟悉、再见发现自己竟许久没有想起的人。 一个是生死与共的队友，初出茅庐的新人——张莉莉丝；还有一个，是本次的任务对象，可以说，唐晓森就是为了她而来，几乎可以称作是特卫队的灵魂人物，哪怕人家根本不是特卫队员的虞露白。 “小鱼……”在看到少女的第一眼，唐晓森恍惚地呢喃着，脚步忍不住上前，却被身侧的同事拦阻。 同事的面容掩盖在兜帽下，声音出奇轻柔，但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却莫名有种阴森鬼魅。 “艾米莉，你想干嘛？” 唐晓森猛地回神，向来敏锐且聪慧的大脑宛如滞涩生锈的机器，嘴唇翕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明看不到对方发眼神，女人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闪躲。 同事似乎从她的沉默中解读出许多含义，问她：“你是好奇？还是想玩玩？亦或是……看到了认识的人？” 唐晓森听到自己夸张的吞咽声，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起来，竭力遏制住失控的情绪，声线努力恢复平稳回答他：“没有，就是单纯好奇……” 一边说，一边带着人往外走。 他们俩正结束一场行刑，此时精疲力尽，正打算到休息室好好休息一番，到了下午还有一场行刑。 “我有点好奇那两个姑娘，她们是什么罪名？”唐晓森试探着问。 “她们俩啊……”同事的语气莫名戏谑，“一个是联邦卧底，嘴特硬，还有一个……不敬圣子殿下，判凌迟。” 凌迟两个字一出来，唐晓森心里就不由咯噔一声，心脏被吓的猛地骤停一秒。 “怎、怎么会……不敬圣子殿下，怎么看出来的？” “面见圣子时居然抬头直视，还在牢房里企图诱惑看守，试图逃离。”同事意味深长，“说实话，“入教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胆子这么大的。” 唐晓森越听越害怕，因为她清楚，同事口中桩桩件件，全是少女干得出来的。 平时就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有不懂的尊重藏拙，比起死亡，恐怕更无法接受被人羞辱，也不知谁惯的臭毛病。 “这……年纪轻轻的，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同事顿住脚步，似笑非笑：“艾米莉执行者，你的意思是，天神会可以赦免不敬圣子殿下之罪？” 唐晓森一滞，磕磕绊绊地解释：“不，我没有……我只是看她可怜，明明还有大好人生……” 剩下的话语，在同事愈发压迫的目光中渐止。 二人周身的空气简直要凝滞住了。 许久，同事才发出一声嗤笑：“你最好如此，不过我认为你的思想意识还不过关，有必要再修一修早晚课！” 唐晓森低头：“抱歉……” 二人的声音和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在他们离开后，面若金纸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他们的背影。 在她身侧，一道身影由虚化实，微风拂面，洁白羽毛从半空中悠然落下。 “您没事？”即便是清楚一切都是伪装，米迦勒在看到少女面色苍白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心悸担忧。 少女看也没看他，敷衍道：“问题不大。” 不就是故意着凉感冒还没吃药，不把自己弄的惨兮兮的，怎么取信于人？ “你先离开吧，这段日子不要注意我这边，有需要我自会联系。”说完，少女便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米迦勒咽下心底的担忧，沉声道：“好，您……万务保重。” 下一秒，眼前一花，米迦勒已失去踪迹。 第179章 混乱 从在待行刑人员室离开后，唐晓森一直心神不宁，眼皮子直跳，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不详，这个症状一直到午休结束也没有缓解。 爬起来上班的路上，心中还在天人交战。 她是清楚看似平平无奇的长老院内部到底有多少防御力量，不说三步一监控，根本没有视觉盲区，每个入出口都设立的看守哨岗，大门、玻璃全是特制，确保在关闭时没有任何人能自由出入。 她好不容易走到这步，眼看就取得上司信任，距离权利中心更进一步。 但若是叫她眼睁睁看着二人去死，特别其中还有个虞露白……虽然并不清楚她的身份来历，但是中洲高层对她的微妙态度，无一不表明她的特殊。 而且私心里她其实并不愿意看着少女出事。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次的生死相交，况且这次还是她带人出来的。 无论是私情还是大义，唐晓森都说服不了自己眼睁睁看着少女去死。 至于奄奄一息的张莉莉丝……那就是个顺带。 正当她思考着破局之法时，不知不觉已经到达待行刑人员室。 在颜色各异的脑袋中，男性占据大多数，虞露白和张莉莉丝的身影就格外显眼，更别提二人容貌不差，一个健气阳光，身上肌肉紧实，一个瘦弱苍白，眉眼蕴着三分病气。 这两种类型受众都不少，即便是在此生死攸关的关头，还是有人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赤裸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很多人心中的想法是——反正马上就要死了，死前再shuang一把不亏！ 上午还在观望，然而随着时间愈发接近行刑时间，又或是看到身穿白袍的唐晓森及同事的身影，他们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第一批“罪犯”被拖了出去，在沉重脚步声的掩盖下，房间里第一个人伸出了手。 在他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无法忍耐，对着身边或是早已看好的猎物伸出了罪恶之手。 而其中，完全失去行动力以及一看就是个战五渣且生的漂亮的二人是许多人的第一选择。 看着色胆包天、死到临头了还敢生色心的家伙们向她冲来，少女捂住嘴唇咳嗽两声，脸颊不由泛起病态的潮红，垂眸敛下眼底的杀意，接着一巴掌扇在昏迷女人的脸蛋上。 啪——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唤醒了本就在清醒边缘的女人，张莉莉丝恢复意识后，首先涌入脑海的便是腮边的热痛，紧接着杂乱的喧闹一齐灌入耳中，吵的她不耐皱眉。 下一秒，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张莉莉丝看清了上方的脸庞。 苍白、瘦削、病恹恹却美丽无双。 “小鱼……”她虚弱但惊喜地呼唤，“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少女不耐：“别小鱼了，先看看眼前吧。” 在她的提醒下，张莉莉丝才看清目前的情况——他们似乎正处于一个牢房中，不知为何那些犯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解释的狂暴状态。 他们纷纷把目标对准了那些弱者，并不拘泥于性别。 而她们，一伤一病，就差在脑门上刻“弱者”二字了…… 一个头发橙黄，留了一把大胡子的男人猴急地冲向他们，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壮汉，然而幸运的是，他们似乎并非同盟，前进路上，为了争夺第一还互相使绊子斗殴。 很大程度上给了她们反应的时间。 张莉莉丝心中一急，艰难地爬起来，行动间不小心碰到断裂的胸骨，让她吃痛地闷哼，即便如此，还是试图保护“小绵羊”。 “小鱼你找个地方躲好，千万别离开我的视线！” 她一手把少女往自己身后塞，一手已经做好了防御姿势。 虞露白躲在女人身后的阴影中，仔细看去，表情一片冷静淡然，仿佛被觊觎的人不是她一样。 但嘴上：“我会的，你自己也要保重。” 说完，少女一溜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诶你——”张莉莉丝本想提醒她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以防照顾不到，没想到一晃眼人就不见了，转念想起霸天层跟她八卦过说少女就是队伍里的吉祥物，战斗的时候永远看不到人，总能找到各种神奇、其他人脑回路到达不了的地方藏起来。 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下来，其他人是大伤叠小伤，而她毫发无伤，身上连颗灰尘都没有。 说起这话时，霸天的语气是羡慕又嫉妒，并且酸溜溜地表示有些人苟着就把钱赚了。 这，应该是战时躲避经验十分丰富吧？ 带着担忧与忐忑，张莉莉丝暂时把不见的少女抛在脑后，专心对付眼下的困境。 而在众人目光中消失的少女，此刻却堂而皇之地站在女人身边，在场却无一人注意到。 ——这自然不是什么隐身术，而是在周身套了个精神力防护膜，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以此达成消失在旁人视线中的目的。 此时，领头的大胡子已经到了张莉莉丝眼前。 女人翻滚躲过大胡子的扫堂腿，同时一拳挥出，落空之后也不气馁，而是紧跟着另一只拳头——这次没有打空，而是顺利地给对方加了个黑眼圈。 初次交锋完毕，时间只过去了短暂的几秒钟，双方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个初步的了解，默契地停止进攻防备起来。 而就在这时，其他人已经抵达。 明明从未并肩作战过，这些人却心照不宣地从各个角度把张莉莉丝包围起来，下流肮脏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女人肌肉健美凹凸有致的目光中。 在他们的文化中，这种身材而且还是浓颜系的简直是极品。 见他们要动真格了，抱胸旁观的虞露白灵活地爬出包围圈，余光注意四周，慢慢后退，直到背部抵到墙壁。 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精神力防护罩的范围扩大到周围以她为圆心，半径二十厘米的圆上，如此一来，她不仅可以看戏，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在满场大乱斗中，这个角落岁月静好，安宁祥和，与周遭的躁动格格不入。 六打一，张莉莉丝很快就落入下风，大胡子显然是练过的，打斗间带了丝军队的影子，让她忍不住怀疑对方的阵营。 然而看到他通红的双目，又觉得不像——至少此刻，大胡子是真想杀了她。 不管是打上头了，还是色胆包天。 砰——张莉莉丝被一拳打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艰难地爬起来。 恶狠狠地抹了把唇边渗出的血迹，肿胀的眼皮下，一双饱含怒火与不甘地双眸瞪向大胡子。 她心中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她的身后是柔弱的队友，若是她这道防线被突破，那么少女必定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所以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能输！ 这场架，就算打不赢，也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她的身体再次如同残破的娃娃般飞了出去，然而这次，她却久久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大胡子志得意满，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状况。 没想到下一秒，昏迷的女人骤然暴起，伸出两根手指，径直插入大胡子眼中。 “啊——！！！”大胡子痛的满地打滚，然后在愤怒的驱使下，宛如一只狂暴到雄狮到处破坏，所过之处惊起哀嚎一片，很快就被愤怒的人群围殴。 人群散去后，血迹斑斑的身体躺在那不动了。 察觉到落在身上或惊恐或忌惮的目光，张莉莉丝随手把染满鲜血的指尖往地上擦，笑：“怎么，你们也想试试？” 人群哗然褪去，各个都用忌惮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在思量为了她是否值得自己承担巨大风险。 最终，他们在张莉莉丝越来越危险的笑容中，小心退去。 第180章 逃离 张莉莉丝武力值不错，但并没有达到1v6还能毫发无伤的程度，至少大幅的体力消耗让她陷入了十分疲惫的状态中。 但在其他人明里暗里的目光中，她并不没有显露疲态。 她清楚，这些人虽然碍于刚刚那幕暂时退去，心底却没有放弃。 他们宛如一群贪婪的豺狗，一旦她流露出一点儿放松疲惫，这些人就会成群扑上来，直到将她吞噬殆尽——房间里的其他人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柔弱的女人、瘦弱的男人都成了发泄对象，这些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家伙们肆意将自己的恐惧与负面情绪发泄在无辜人身上。 而那些弱者则挥刀向更弱者，完全遗忘了一刻钟之前被施以暴行的自己是如何痛哭挣扎。 人甚至无法共情一刻钟之前的自己。 在死亡面前，人性如此丑陋。 张莉莉丝救不了所有人，干脆就不开这个头，她不敢赌人性，不敢赌自己救了其中少数人后，没有得到援手的大多数会不会将矛头对准自己。 但欺负一个善良有良知的好人，总比欺负一个已经失去人性的恶人更容易。 张莉莉丝闭上眼，不再看眼前这幅近乎人间炼狱的画面，面上竭力做出一副冷淡平静的神情，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不忍。 因为曾经见到过受难者在向人求助无门时，竟怒骂起无辜路人，言辞之恶劣，用心之险恶，非言语能形容。 不过很快，这种折磨就结束了，第一批“罪犯”行刑完毕，紧接着第二批就要奔赴刑场。 又一群人被无情地拖了出去。 那些欺负人时力气十足的人，在两个白袍人手下却仿佛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只能流着泪大声求饶，说尽了此生的示弱之语，然而根本没有得到一丝怜惜。 房间里的人呼啦少了一片，剩下的人也根本没心思打架了，而是沉默静坐在各处，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在临死前享受最后的宁静。 第二批已经离开，第三批还会远吗……其实在第几批都无所谓，总归这个房间的人，今天都要死完的。 随着一批批人被拖走，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初那种身处其中连呼吸都困难的感受已经消失，人们互相离得远远的，每个人都表情都十分沉重。 万分幸运的是，虞露白和张莉莉丝都排在很后面，两人至今还未轮到。 恢复了体力的张莉莉丝在角落里找到发呆的少女，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少女无语：“把自己当成超人了？” 张莉莉丝尬了一瞬，很快恢复笑容，挠头憨笑：“哈哈，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虞露白闭嘴，摸摸离她远点，直到身体不再感受到近乎扑到身上的炽热体温才停止。 很快，白袍人又一次靠近了房间。 二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有人在极端的心理压力之下崩溃大哭：“恶魔！你们这群白色恶魔！你们会有报应的！主会惩罚你们的！” 其中一个白袍人冷笑：“顽强的异教徒，希望你在行刑时也能如此。”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房间，对着名单开始抓人——说是名单，其实只有序号，毕竟将死之人不需要姓名。 “10号、16号、18号、32号、57号、66号……”白袍人在屏幕上勾选着，“好了，就这些，赶紧干完赶紧结束，这一天天的，可累死我了！” “今天确实……好累……”后面的那个白袍人附和，然而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猛然举起手，对着前面白袍人的脖子就是一下重击。 “你——”前面的白袍人惊诧地瞪大双眼，话还没说完，意识就已沉入一片黑沉之中。 扑通——沉重的人体摔倒在地，白袍人宛如一头死猪，彻底失去了行动力。 为防“诈尸”，动手的白袍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针管，管内幽蓝的液体反射出不详的光。 接着，她毫不犹豫，一针扎在对方身上，幽蓝的液体缓缓推入体内。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缓缓掀开了自己的兜帽，兜帽下，一张脸眼熟得吓人。 ——至少对张莉莉丝来说是如此。 “唐、唐队？！” 脱掉兜帽的唐晓森如同摘下了面具，谄媚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双冷静的眼睛环顾一圈，最后落在张莉莉丝身边的少女身上。 “没事吧？” 虞露白尚未回答，张莉莉丝便邀功：“没事，我护着小鱼呢！” 女人闻言点头，无视掉房间里那些既警惕又希冀的目光，只对着她们说：“准备撤退。” 张莉莉丝兴奋地一跃而起，板正地敬了个礼：“是！” 而从头到尾被二人安排的虞露白抱胸，对此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沉默地跟着二人走，只是相比起她们专业的侦查与闪避，后方的少女则如同逛街般悠哉。 在她们离开后不久，房间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在执行者“钓鱼”和意外之中纠结，不敢轻易作赌，因为赌注或许远比死亡更可怕。 毕竟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而那个人在痛苦之中苦苦挣扎了整整36小时，才被允许死亡，是的，“允许”，死去时，脸上甚至带着解脱的笑容。 眼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探头出去看的男人挣扎犹豫，最后心一横，紧跟着她们的脚步离开了。 在他之后，人群躁动一瞬，很快就有人追上。 陆续有人离开，房间慢慢空下，等到看守终于“发现”没人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罪犯全都越狱，请求启动二级警报——” 唔哩唔哩的警报声顿时响彻整个长老院，走廊上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而在红光之中，自觉排成一队的“罪犯们”小心前进，领头的赫然是唐晓森二人。 女人有些疑惑，因为执行者的反应速度比预计得更慢，警报响起后，消控室中的每个视角都应该有专人查看，他们如今应该早已暴露踪迹的才对…… 为何看守至今还未曾到位？ 难不成一切都是个陷阱？ 唐晓森忍不住阴谋论——也许天神会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今天是个专门针对她的陷阱，他们甚至还查到了张莉莉丝和她这个“卧底”有关系，拿她当成了鱼饵。 如果真相如此，那么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完美融入后方人群中的少女，平生头一次希望有神存在，希望自己的祈祷能被听到。 最好待行刑人员室的监控坏了，就算没坏，也千万要坚持到她们离开d10区再发现。 一定一定不要发现她和少女的关系！ 只要还活着，总有人前仆后继地来救她。 唐晓森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说曹操，曹操到。 刚念叨完看守反应慢，下一秒，前方拐角突然就拐出一队武装机器人。 刀刃、勾爪、枪形……武装机器人拥有形态各异的手臂，身上从头武装到脚，从牙齿武装到膝盖。 它们可不像清洁机器人那样拥有圆润的脑袋和萌萌的外形，锋利凌厉的外形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猩红的电子眼仿佛能读出某种冰冷的感情。 它们生来就是作为武器存在，没有人比它们更懂战斗。 唐晓森与张莉莉丝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默契地冲了上去。 同时对身后大喊：“躲好！” 看似在提醒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只有人群中的虞露白才清楚，这话是对她说的。 少女撇了撇嘴，没有呛声。 不用说她也会躲好的好么！ 第181章 绝望 窄小的走廊瞬间开战，刀光火焰齐飞，伴随着刀刃的锋鸣以及枪炮炸裂的声音。 人群四窜奔逃，然而笔直毫无障碍的走廊根本没有掩体，不断有人被击中倒下，于是剩下活着的那些就拿死者的尸体堆砌成“掩体”，更有甚者，拿伤者来挡刀。 先前团结一致对外的队伍，此刻在生死之间，再次暴露了人性。 因为有唐晓森在战斗时还不忘关注她的方位，虞露白无法直接“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只能套上一层减少存在感的精神力防护罩，悄无声息地躲在人群之后。 这个精神力防护罩可以对大多数人生效，然而像是唐晓森这样精神力强的人，能发挥的作用却十分有限，至少她没有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巡逻机器人源源不断地在前方的走廊中冒出来，而己方的战力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负伤状态，攻击力十分有限。 唐晓森早已脱去那身碍事的白袍，露出了内里贴身的黑色背心，翻飞跳跃间宛如一条优雅的游鱼从刀光剑影的铮鸣中求生。 目前看来，似乎还尚有余力，然而谁都清楚，机器人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不知疲惫，但人不一样，会累、会受伤、会疼痛，负面状态累计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 到时候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有人这么轻声呢喃，只换来一片沉默。 谁不知道这样相当于等死，好不容易等到一线生机，谁也不想轻易放弃，刀剑无眼，谁能保证战死的人不是他们？ 怀着自己占不了便宜，别人也休想占便宜的想法，没有人站出来，明明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欺负人的时候精力十足，此刻却成了缩头鹌鹑。 他们甚至不敢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这一瞬间，虞露白只觉得讽刺，这些人被天神会判定为异教徒，或许也不是全无道理。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越看，心中的某种念头就越清晰。 人类，一种对自己的同类都能痛下杀手的生物，又怎能希冀他们会善待异族？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打破了她的认知，让充斥着负面情绪的内心突然生出一朵小花，含苞待放，嫩生生的花苞含羞地笑。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有个光头站起来。 光看他的外表，只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三角眼、薄唇，身材高大，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纹身，隆起的胳膊有她小腿那么粗。 然而却是他在说：“我们的生命，应该由我们自己来争取！” 说完，毫不犹豫地冲入战场之中，并眼疾手快地帮体力告罄反应变慢的张莉莉丝挡下迎面而来的刀锋。 人群静默，似乎被这个展开吓到。 很快，一个瘦弱的女人站起来：“我的性命，不该通过牺牲别人来成全……” 她奔跑得颤颤巍巍，身形消瘦到连站立都似乎成为问题，但她的背影是如此决绝伟大。 这一刻，这个瘦弱的女人在他们心里成为了巨人。 在她之后，有个肌肉猛男一摔帽子，愤怒道：“x的，老子用得着他们保护！” 虞露白对他有印象，先前就是他欺负人欺负的最凶。 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有向死而生的勇气……不过也改变不了这是个人渣的事实，就算活着出去也逃不过审判，量刑在十年往上，上不封顶。 略懂法律的少女如此想着，目光注视着那些奔赴战场的身影，唇角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斗，极大缓解了唐晓森与张莉莉丝的压力，她们——不，是她终于可以不用如此辛苦，在机器人蛛网般的攻击中还要分出心神注意少女。 再次和少女对上视线，并得到对方一个挑眉和不耐的目光后，唐晓森无奈摇头，神情三分宠溺。 人类阵营人数增加，机器人数量同样源源不断，那段幽深的走廊中仿佛能无穷无尽地输送机器人那样，每当人们因为打倒机器人而欢呼后，就会有更多数量的机器人补充上来。 不会力竭、不会疲惫、仿佛没有尽头般的机器人让人心生绝望，有人咬牙坚持，也有人崩溃大哭，任由刀锋割裂躯体，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我再也受不了了，赶紧杀了我，”一个卷毛男人大哭，声音在窄小的走廊中回荡着，“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担惊受怕，死掉就能解脱了！” ——他疯了。 在长久且极端的精神压力下，精神如同破裂的镜子，再也拼不回来。 大哭大叫着让机器人快点杀了他，为此还主动到刀刃上撞。 “等——”唐晓森的阻止刚从喉咙里跑出来，下一秒，刀刃刺破心脏，刀尖从后背中穿透，而机器人则冷漠地把刀尖上的障碍物挥到一边，像是丢弃了让人厌烦的障碍物。 人体和墙壁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厮杀和痛呼中并不清晰，甚至连他的死亡也仅仅只是在其他人心里留下一点儿痕迹，很快便因为机器人的攻击中消失。 没有人在意他的绝望，没有人在意他的崩溃，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 因为他所遭遇的一切，他们也一同在遭遇着，只是比起在绝望中死去，他们更愿意拼尽全力后坦然面对一切。 事实说明，小卷毛并非个例。 在他之后，不断有人因为绝望而自杀，一时间，人类数量骤减，他们应对起机器人来更艰难了。 但是幸运的是，对面似乎也初现疲态，原先只要有机器人报废就立马补充，现在补充的时间越来越长，数量也远不及最初。 好消息：对方机器人库存不足！ 坏消息：他们也要筋疲力尽了。 唐晓森身上的装备存货也不多了，手上仅剩一把杀伤力不足的空气枪——至少无法突破机器人的钢铁之躯——十来颗微型炸弹，同样无法在密闭走廊中使用。 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激光枪显示能量仅剩30%。 张莉莉丝手里的装备只会比她更少，毕竟全是她分给她的。 至于其他人，有些人聪明地从报废的机器人那里就地取材，手慢的仍旧赤手空拳，看着可怜且寒酸，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凭借肉体硬抗机械之躯的。 唐晓森眉眼沉重，余光扫视四周，不断思考着破局之法。 弹药不足、体力告竭、密闭走廊，队伍中的负面情绪不断增加，若想全身而退，似乎只剩下那个办法。 “唐队，你说什么？”张莉莉丝震惊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堪称疯狂的办法居然出自她最敬佩的唐晓森口中。 “除此之外，你难不成有其他方法？”唐晓森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反问。 张莉莉丝咬唇，她当然清楚没有别的方法了，但是这个方法也太——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太过疯狂也太可怕了，稍有不慎就是把所有人往死路上推…… “我们别无选择。” 扔下这句话，唐晓森便对着所有人大喊：“所有人，能行动的以最快速度超过机器人！带带不能行动的伤员，我数到三，什么都不用管，闭着眼往前跑——” 人群惊疑不定。 她却没给他们更多考虑的时间：“一、二、三——！” 话音落下，眼前骤然爆发出一阵强光，伴随着奇怪的电流声。 来不及思考更多，所有人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闭眼猛冲，很快便越过短暂失去行动力的机器人。 有人好奇地想回头看，唐晓森却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大吼：“不要回头！” 那人吓的不敢再转头，双脚倒腾得飞快。 没跑出去多远，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巨响，热浪从背后扑来，隔着衣服都仿佛灼烧到皮肤。 他被强烈的冲击波打飞老远，摔在地上头晕眼花好久没缓过来。 鼻尖充斥着刺鼻的硝烟，虞露白捂着鼻子咳嗽两声，刚想骂，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硬生生叫她闭了嘴。 少女回头，自弥漫的尘雾之中，看到了坍塌成一片废墟的走廊。 第182章 共生体1 她、她居然把走廊炸了？？？ 饶是其他人胆子再大，也没法想象自己居然差点就死在自己人手里。 虞露白倒是十分欣赏，她向来看不惯唐晓森一板一眼的作风，没想到这家伙骨子里也带点疯，窄小密闭的走廊说炸就炸，稍有不慎这里所有人就要给她陪葬。 不过她讨厌这样以她的生命作赌的行为，怎么说也该等她跑远了、彻底安全后再炸吧！ 幸好她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要不然这些又惊又怒的幸存者说不定还要撅她一顿。 巨大的轰鸣声后，空气中一时静默，看着废墟之下，一双机械手艰难地挣扎两下，很快就在一阵电光中停下不动了。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避免把目光放到明显是一伙儿的三人身上，离得近的人还小心翼翼地、自以为隐蔽地走远两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唐晓森在面对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态度后，居然还十分无辜地问了句：“怎么，还不走？” “走、走，怎么不走……”人群闻声而动，杂乱的脚步声彰显着慌乱。 张莉莉丝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唐队是不是跟谁学坏了？ 一回头，目光触及不远处气鼓鼓的少女，顿时茅塞顿开——她想起来了，这种自我中心、唯我独尊的行为，不就和小鱼像了个十成十嘛！ 虞露白大怒：“看什么看！” 张莉莉丝笑嘻嘻：“没什么，就是看你好看。” 少女声音很大地嘁了一声，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嘴上到底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就走。 她才不陪着两个傻蛋犯傻，没见其他人都快跑光了？ 就算有还在视线之中的，也不过是期望着全场最高的武力值的保护，说到底还是把她们当成工具人。 唐晓森表情恢复冷静，平淡地挑眉看了眼张莉莉丝：“走吧。” 张莉莉丝忙不迭领命跟上，此时，大部队只剩下零星几人尚且在视线之中。 前方一片寂静，耳边除了近处几人的脚步外，连一丝动静都消失了。 她们似乎与大部队失联了。 不过虞露白也不担心，毕竟最强战力在此，其他人跑的再快也不过是给他们趟雷的，该担心的不是他们。 少女速度不快，二人很快追上来，默契的一左一右围绕在她的身边，隐隐形成包围守护之势，一旦有出乎预料的危险，她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在唐晓森心中，虞露白的安危始终排在第一。 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重要性，少女的动作十分悠哉，不像是在生死时速的逃亡，而是乡间田边的散步，惹得其他在前方暗戳戳等待的人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唐晓森二人并未催促她，虽然清楚目前最重要的是争分夺秒，但在体力的巨大消耗后，他们同样需要稍作休整，以此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前方，天神会或许早已捕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乌合之众自投罗网。 果然，并未走多远，在走廊之间的一道门处，大门紧闭，墙壁上到处是喷溅状的血液，堆叠的人体如同一座小山。 门边站着几个被战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影，他们浑身纯白战甲，手持一把不知名材质的长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光芒，一双骇人的猩红色电子眼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唐晓森和张莉莉丝不着痕迹地把虞露白挡在身后，目光扫过门边的墙壁，在那里，一个绿色的按钮闪烁着荧光。 那是开门的按钮，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想要开门，首先需要打败这些不知是人还是机器的东西。 张莉莉丝叹气，今日的战斗强度有些高，她的体力并未恢复到最佳状态，还要分心保护小鱼，以及……女人目光扫过十分自觉地躲在她们身后的几人，颇感头疼。 “小鱼啊，躲好……”女人无奈感慨。 少女斜了她一眼，无语道：“用得着你说？” 哪次打架她不是跑的比谁都快的？ 张莉莉丝失笑，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什么样的蠢问题，怪不得人家要白眼给她看。 思绪只是短暂地走神一瞬，很快便回到眼前。 气氛一触即发，无论是白甲战士还是唐晓森二人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互相防备着，心底思忖对方的战力。 从人数上看，对面总共四人，是她们一倍；而从其他方面看，对面四人战甲坚硬，一看就比她们全靠肉体硬扛要更耐揍；从身高上看，对方最矮的那位身高也比唐晓森高出半个头，即便是穿着战甲，也不难看出隆起虬结的肌肉。 感觉一拳能打死小鱼的样子……张莉莉丝默默吐槽，余光悄然扫过身后的少女，细瘦的胳膊和窄窄的肩膀一看就没什么力气。 光从外表上看不应该出现在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被供养在高塔王宫里的娇贵公主。 张莉莉丝突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育出这样任性娇贵到自然而然，让人根本无法生出恶感的人，好像她天生就该是这样的存在。 虞露白还不清楚私底下有个人在编排她，此时正在和米迦勒交流中。 此次行动，易卜劣斯回到空间器，米迦勒守好大后方，只有一丝精神力圈在少女腕间，以做保护，当然，在回到联军阵营后，这丝精神力会消散，防止被人检测出来。 「他们竟然排除了共生体。」米迦勒向来冷静的声音里带上丝焦急，「要不然停止计划，我去接您回来如何？」 虽然是询问，但虞露白能听到对方话语中的希冀与期待。 然而她注定要辜负这份期待：「不需要，我不会有事。」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我说了不会有事。」 再次被拒绝的米迦勒有些失望，但还是尽心尽力地为她介绍起“共生体”的存在。 所谓“共生体”即机械与生物的共生体，一开始是运用在机械与动物身上，然而因为动物的不可控，实验很快失败，最后实验人员把目光放在人类身上。 将人类身体上的某一部分替换为机械——并且还不是普通的机械，而是添加了生物基因的特殊机械，可以再生、拥有自我意识的机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全新的人造“生物”。 将这种特殊机械与人体结合，不仅赋予了人类更强大战斗力，同时也让机械在人类身上飞快成长，从最开始的智商只有婴儿到现在七八岁小孩。 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成为了天神会的秘密武器，超强战士。 天神会的最强战力并非由信徒组成清道夫，而是一支超过万人的共生体战士，他们每一个都拥有以一敌十的超级战斗力。 光是这支军队，就足以覆灭吉拉洲政府的统治。 先前不用，仅仅只是敌人还不够格而已。 所以堵门的这四人，不仅从人数上碾压，单兵战力上，唐晓森她们也远远不及。 他们中的无论是谁，都可以打败她们。 ——原本该是如此的。 然而在战斗间隙，共生体们却突然收到来自上级的信息。 可以重伤她们，但不能使她们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放走她们，同时不能让人看出来。 智商受到机械影响的共生体用并不聪明的脑袋思考了一瞬，大脑并不能很好地接受这个过于复杂的指令，行动间便有了短暂的滞涩，如同卡顿的机器，猩红的电子眼都闪烁起来。 唐晓森当即抓住机会，一刀捅入其中一人的脖子里，瞬间鲜血飙溅，眼中不断闪过蛛网般的电流，没多久就在失血过多中死去。 同时，张莉莉丝也艰难杀死最矮的那个。 接下来，2v2，赢面看上去似乎大了许多。 第183章 共生体2 但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论单兵作战力，任是唐晓森和张莉莉丝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共生体，这还是派遣而来的共生体并非群体中顶尖的基础上。 唐晓森心中其实也有所猜测，毕竟死去的两人，若不是他们不知为何顿了一下，她们二人还无法如此轻易地解决掉他们。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个怀疑只是在心底转了一圈，很快便因为对方的攻击而抛在脑后。 共生体的攻击越发强势，也许谁因为目睹了战友的死亡，被激发了凶性，也或许是因为活着的两个本来就是四人中比较强大的，她们应对起来自然会更吃力些。 可不止吃了一点儿——在被对方一脚踹飞砸到墙上时，唐晓森咳了口血水，如此想到。 胸腔里泛着细密剧烈的疼痛，肺部感受也不太好，喉咙里尽是叫人恶心的血腥气，额头上也划出了中指长短的伤口，此时鲜血正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视线被血液染成一片红色，在一片模糊中，唐晓森看到了不远处以同样姿态倒在墙边上的张莉莉丝，低垂着脑袋，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同时，身上有些受伤但并不致命的两个共生体十分默契，分别朝她们走来。 张莉莉丝的对手——咱们姑且称他为“共生体b”吧——共生体b率先到达目的地，他一手掐住张莉莉丝都脖子，一身腱子肉、体重130+的猛女在他手里如同什么轻巧的玩具，提起来时还戏谑地晃了两下，让昏迷中的张莉莉丝发出来吃痛的闷哼。 然而很快，唐晓森也没精力关注张莉莉丝了。 共生体a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从那张被白色战甲覆盖的严严实实的脸上，唐晓森能感受到他充满了恶意，猩红的电子眼上下扫视，似乎在打量从那个角度开始折磨起比较好。 「他们不太听话。」精神网中，少女的声音沿着精神丝传递到米迦勒的脑海中。 米迦勒无奈解释：「他们的脑袋不太好使。」 因此不会使用战术，只会蛮干，同时也无法理解太过复杂的指令。 他所下达的不能杀，但可以伤，同时还要找机会放跑——这一指令无疑使共生体并不大的脑容量负荷超载，表现在外的就变成了好像压根没有接到过指令的模样。 同时队友的死亡以及被汗水与血液刺激得失去理智，让他们二人完全无视了周遭的一切。 米迦勒再次感叹，共生体战斗力强归强，然而在实战中终究太不可控，还需要改进。 「那现在怎么办？」 青年温声安抚：「不需要担心，交给我吧。」 少女于是心中安定，看来他还有最后的底牌没有亮出来。 不过想起这人对待完全忠于自己的狂热信徒也是毫不留情的在他们脑子里种下自己的精神力，凭借这丝精神力，他不仅可以不着痕迹地向宿主进行心理暗示，同时还可以感知宿主的思想情绪，而随着精神力与宿主融合得更深，还能顷刻杀人于无形。 任凭当世的医疗水平，怎么查也只能查到“脑血管爆裂”。 又觉得以米迦勒的手段，将自己讨厌的生物当成实验体、蝼蚁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毕竟人类对待他也算不上友善。 只能说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 果然不出她所料，对待实验造物，米迦勒也不是完全信任的。 他以自身精神力为基础，在每个共生体大脑中布置了一道锁，而钥匙只掌握在他手中。 这把锁不仅控制了共生体们的行为，同时也操控着他们的思想。 每个共生体诞生于世的那一刻起，大脑中枢首先接受到的认知就是——主即一切。 谁是主？ 自然是天神会的最高领袖，三巨头之首，万事万物之主的圣主冕下。 不过主热爱自由，并不在天神会久待，而是四处云游，因此主不在时，由圣子殿下代为执掌权柄，共生体自然由他来操控。 圣主本人：啊？？？ 「您想试试吗？」米迦勒的声音里带着丝引诱，「原先我不过是代为掌管，如今您回来了，一切也该回到正轨，他们都是您的所有物，随您想怎么操控都可以。」 说实话，虞露白还是第一次听到米迦勒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不过她对操控别人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干脆了当地拒绝了。 米迦勒并未再劝，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没让自己影响到少女：「我明白了，在您愿意之前，我会保管好一切的。」 包括天神会，包括信徒，包括共生体军队——哪怕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 话音落下，虞露白就察觉到场上两个共生体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 就连那双冰冷空洞的电子眼里似乎也多了些神采，直勾勾盯着人看时，无端让人心里发毛，唐晓森更是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无边恶意，其中还掺杂着……嫉妒？ 这种没由来的嫉妒与讨厌，仿佛她抢走了对方十分重要的珍宝，可她明明是头一次见到他，在此之前，她甚至都没听过这种生物（共生体）的存在。 没时间思考更多，共生体a已然飞身攻来。 唐晓森发现他们更难对付了，具体表现在他们学会了配合，而不再像是先前那样各自为战——看着眼前蹬来到脚掌，唐晓森想躲，双脚却差点被身后的张莉莉丝绊倒。 她不知何时被共生体b引到了她的身后，神奇的是，她们竟无一人察觉。 二人双脚打架，差点都摔了个仰倒，还没等站稳，攻击就已近在眼前。 匆忙而狼狈地躲过挥来到拳头，锋利的拳风扬起鬓边散乱的头发，掀起一颗沉甸甸的汗珠。 他们更灵活了，不仅是脑子，还有身体上，仿佛人体与机械真正融为一体，二者思想彻底统一。 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必须要想个办法…… 从未有哪一次的任务给唐晓森的感觉是如此接近死亡，让她的肾上腺素直线飙升，眼中战意燃烧，身体蠢蠢欲动。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 深呼一口气，再睁眼时，女人的神色便已恢复了平静。 思想灵活，未必不是个缺点。 她决定转其优点为缺点，利用这点来制定战术。 有了思想，会害怕会有下意识的行为，很正常对吧？ 与张莉莉丝对视一眼，战场上生死相依培养出的强大默契，让她即便是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对方心中便已决心配合。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虞露白面无表情，只是提醒：「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别忘了他们的计划。 别被负面情绪操控，现在可不是发泄私人情绪的时候。 共生体的攻击猛地一顿，过了许久，精神力那头才传过来一个失落的：「好……」 第184章 共生体3 智慧，在战斗中确实是一大制敌优势。 但在花花国有句古老的俗语——聪明反被聪明误。 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自得，于是ta的聪明也许反而会使自己陷入麻烦的境地。 唐晓森做出要和张莉莉丝汇合的动作，为了阻止，共生体a立马追击，同时共生体b打配合，在一脚踹在张莉莉丝胸口，确认敌人短暂地失去行动能力后，立马从后方向她包抄。 然而他们没想到，唐晓森做了假动作，张莉莉丝也不是真的失去了行动能力。 跑了没多远，女人立马掉头，共生体a的大脑中枢还来不及处理这个意外事件，就被 一拳捶在眼睛上，猩红色的电子眼中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让他暂时失去了视觉。 等接上外置摄像头，视线终于恢复了之后，凌冽的寒光已近在眼前。 有多近呢？ 近到就在下一秒，视线天旋地转，车轮般滚动起来，在一阵眩晕中，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女人修长的双腿。 啊……他的脑袋被砍下来了。 最后，视线彻底陷入一片黑暗，意识逐渐消散，这个成为共生体后只有编号的家伙，占据大脑的最后想法是：“我、我叫安德烈……柯、柯菲……” 然而没有一个人听到他临终前的遗言。 这个可悲的、被邪教洗脑利用干净后又被残忍抛弃的人终于告别了世界，甚至不是以人类的姿态死去。 共生体b也没有坚持多久，趁着他想要包抄唐晓森，露个大后背的功夫，装晕的张莉莉丝突然暴起，一刀砍下。 然而很不幸，他的反应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要快的多。 刀刃与金属手臂相撞，发出清脆的嗡鸣，火星飞溅之间，一双冰冷残忍的电子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完蛋，不仅连人家油皮都没擦破，还把他搞生气了。 张莉莉丝满脑子都是“吾命休矣”，狼狈地躲过共生体b伸出的手。 面对着她的掌心里有个显眼的黑洞，而此刻，黑洞深处传来一阵阵橙红的火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内部积聚。 这玩意儿怎么长得这么像枪口啊！！！ 张莉莉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心里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灵活感慨，下一秒颊边一烫，一团巨大的火焰擦着耳根穿过去，下一秒，耳边响起一声巨大的炸响。 张莉莉丝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后不远处的墙根，一个巨大的深坑上还燃烧着熊熊烈火，刺鼻的硝烟弥漫鼻尖。 尘雾弥漫之中，张莉莉丝只觉得脖子发凉。 看到对方还在冒烟的掌心，震惊地推翻了上一秒钟的形容：这不是“枪口”，根本就是“炮口”吧！ 早使出这招，哪儿还有她俩一直钻空子的可能啊，一炮下去，众生平等了。 一时心底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只觉得出门前老妈非要她带的护身符真灵，回头要问问老妈哪里求的，到时候多求一个…… 这一刻，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也忍不住相信自己的幸运值。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放水。 共生体b见一击不中，掌心中又蓄积起第二炮，并且掌心死死对着张莉莉丝，任凭她怎么躲都如影随形。 张莉莉丝清楚，想要躲开，只有在掌心炮发射的瞬间，凭借高灵敏与强大的身体素质才可以躲开，在此之前，双方都有太多的反应时间。 然而她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她完成躲避的动作了，精神上的疲惫也让她变得迟钝，除非幸运之神再次眷顾她…… 除非幸运之神再次眷顾她——幸运之神没有眷顾她，但是伟大的唐晓森队长居然在此危机关头给予他重击。 哦，伟大的唐队长，为您献上膝盖！ 死里逃生的张莉莉丝痛哭流涕，万分欣喜且庆幸地注视着那把插入共生体脖子中的短刀。 鲜血成了胜利的赞歌，死亡值得欢欣鼓舞。 “呜呜唐队，我将永远追随您！” 唐晓森难得开玩笑：“你是肖队的人。” “呜呜呜呜我不管，从此以后您就是我的神——”她激动得连嗓子都喊劈叉了，热情的扑上去抱她。 唐晓森无奈，同时心底也理解她的庆幸，任由她树袋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 早在加入特卫队的那一刻，张莉莉丝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在d32区收容所就储存着她的遗书——当然不止她的，每个特卫队员在加入特卫队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好遗书，存档记录。 这份遗书会随着主人的战死而暴露，收容所会确保死者的遗产严格按照遗书上所写的执行，这是联邦宪法赋予收容所是特殊执法权利。 但没有任何人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死亡，即便是胆大如张莉莉丝。 她家庭美满，父母恩爱，有个暗恋多年但未表白的对象，没有创伤，至今顺风顺水，实在没有理由抛弃现有的一切坦然赴死。 那为何作死加入特卫队呢？ 没有高大上的理由，只是因为年幼时曾目睹特卫队扞卫了邻居哥哥家的遗产继承权。 平日里那么高大、仿佛无懈可击的邻居哥哥，在恶亲戚上门争夺遗产时被揍得鼻青脸肿，无能地哭哭啼啼，那时上门的特卫队就宛如救苦救难的神明，是划破黑夜的火光。 那一刻，在小小的张莉莉丝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以后她也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于是她加入了特卫队，从一开始怀着助人之心的理想主义，到此刻真正面对死亡时的心惊肉跳，才对这份工作的危险性有了实感。 加入特卫队，是真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你还想留下吗？” 前进路上，虞露白听见唐晓森这么问着。 循声望去，发现被询问的张莉莉丝沉默着，沉郁的模样再看不出平时阳光开朗的马大哈样子。 时间过去不知多久，久到她们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空气中骤然响起坚定的声音：“我想的。” “即便会死？” “即便会死！” “为什么？” “我妈妈曾经教导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张莉莉丝笑，面上又恢复的毫无阴霾的模样，“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多行善事，何乐而不为？” “可你差点就要死了，”顿了顿，唐晓森又补充道，“为了不相干的人。” “那您呢？”张莉莉丝反问，“您为何要加入特卫队？” 唐晓森被问的怔住，看着神采飞扬的张莉莉丝，心头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她忍不住笑：“为了保护像你一样的人。” “所以我们并没有差别不是吗？”张莉莉丝俏皮的wink了一下，有些揶揄地撞了下唐晓森的肩膀。 她们身后，目睹了全程的虞露白冷笑：“两个蠢货。” “诶，小鱼，在背后说我们坏话呢！” “我是光明正大当着你们面说的好么。” “可恶，更过分了！”张莉莉丝贼笑，猛地扑了过去，“吃我一挠！” 虞露白：“张莉莉丝你有病啊，看看时间地点再闹好不好！” “嘿嘿，怕什么，胜利就在眼前啦~你说是吧，唐队。” 唐晓森只是笑看着她们闹，摇头不语。 其实她也觉得胜利就在眼前，毕竟共生体很可能就是天神会最大的底牌。 总部人员并不多，大多数还是文弱的文员，她们叛变至今，时间过去并不久，想来总部并没有召集多少武装人员…… 这么一想，只要出了长老院，那就真是天高任鸟飞了。 任她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天神会居然会供奉一只特异…… 第185章 七宗罪 如唐晓森所料，除了重要岗位的守卫外，长老院外聚集总部所有空闲守卫，同时，源源不断地信徒正从城市各处赶来。 邪教的守卫威风凛凛地排成一列列，看上去并不比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军队差，更别提他们一个个眼中满是狂热与忠诚，精气神甚至超越了一些偏远地区属于训练的军队。 对付体力大幅消耗的两个特卫队员，任凭她们再如何骁勇强大，如今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撑着口气凭借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才勉强维持行动。 唐晓森深知她们不能硬碰硬，对接下来的行动也有了基本计划。 ——不能直接出去！ 一栋建筑总有监控盲区，就像一个房间总有卫生死角。 即便是走廊、房间里到处都是监控，属于人类的羞耻心和对隐私的看重也决不允许他们在更衣室和、卫生间和淋浴房设置摄像头。 顶着监控，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唐晓森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女更衣室。 盯着监控的是个中年男人，在加入天神会之前是个无所事事的家里蹲，依靠速食和外卖度日，没有工作，没有家人，每天唯一的社交就是端着键盘在网络上到处乱喷。 他愤世嫉俗，感慨命运不公，自甘堕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还有点儿猥琐，手环里存着几个g的视频，出门老喜欢盯着人家姑娘的胸和屁股看。 此时见到几个姑娘和几个男人（幸存者）一起进了女更衣室，立即发出猥琐的笑声，半眯着眼示意身旁的同事，两人嘿嘿直笑。 “五个女的，才三个男的，艳福不浅哦~” “还洗鸳鸯浴，真爽啊，淋浴房里要是有摄像头就好了，咱们也能看看直播。” “就是，唉，可惜啊，都怪一群女人叽叽歪歪，要不然咱们上班不知该多多少福利！” 二人说着说着开始抱怨起同事来，叽叽咕咕背后说小话说的可起兴，一时忘了注意时间。 他们也没觉得不对，毕竟平时上班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来没被上司批评过，谁不知道消控室是众所周知的清闲岗位。 等宅男余光一扫而过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进去了一小时有余。 以他贫瘠的敏锐当然无法察觉到不对劲，还在那开玩笑：“都一小时了，看来这三个人很厉害哦~” 同事比他稍微敏锐一些，有些犹豫地开口：“一小时还没出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宅男没反应过来：“意外？出意外才好，也省的咱们浪费人力物力抓了。”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意外，我是说……”接下来到话在宅男清澈——好吧，并不清澈但实在愚蠢的目光中自动消音。 因为无论他怎么说，这家伙都不一定会理解他的意思。 于是他决定直接通知上级：“长官，异常情况报告。” 对着听筒那头飞快地说了几句，沉稳的男声便挂断电话，接着没多久就可以看到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白袍人一脚踹开了女更衣室的大门，同时，消控室也来了不速之客。 领头的男人高大挺拔，浑身被包裹在白袍之中，其他人穿起来飘逸洒脱的白袍，在他身上却变成了紧身衣，勾勒出布料下紧实的肌肉，暴露在外的双手青筋凸起，手指修长粗粝。 是个极有男人味、充满荷尔蒙和爆发力的男人。 “好了，现在谁能告诉我，”男人垂下的赤红色瞳孔深邃且冰冷，低沉磁性的嗓音宛如一把其貌不扬的利刃，仿佛下一秒就要划开二人的喉管，“你们到底是如何才会在他们失去音讯后的一个多小时后才发现。” 被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盯着，二人只觉得似乎有把尖刀将他们从头刮到尾，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是、是因为……他们对我们进行了精神袭击……对，没错，他们对我们精神袭击！”宅男越说到后面，语气便越坚定，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这个滑稽的借口。 同事听得满头大汗，暗恼自己怎么就慢人一步，让这个蠢货先开了口，狡辩就算了，还编出个这么离谱的理由，现在好了，擅离职守就算了，事后还狡辩，罪加一等！ “哦？精神袭击？”高大的青年沉冷一笑，落在同事耳中便如同催命符一般让人恐惧，“那你告诉我，怎么精神袭击的？” “这……”宅男急得眼珠子乱转，疯狂对身旁一同跪着的同事使眼色祈求帮助。 谁知人家压根不理他，垂着头研究地板的花纹，把莫挨老子的态度做到了极致。 “说不出来？”青年哼笑，目光阴森森地注视着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白袍人走到身侧，递了个平板过去，下一秒，平板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听着平板里的污言秽语，二人出了一脑门的汗，又是慌乱又是畏惧地抬头解释：“不是的，不是的，请听我们解释……” 话还没说完，二人的脑袋便如同西瓜般炸开，红红白白的东西炸的到处都是，唯一避开了青年身边以他为圆心，半径半米的圆内。 面对这幅惨烈的画面，青年阴冷一笑：“嘴巴这么脏，脑袋和你们也没什么差别。” 身旁的下属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像二人那样死去。 死亡的威胁笼罩着他，让他的态度愈发恭谨谦逊，低到尘埃中去那样，声音里含着细小的颤抖道：“殿下恕罪……” 恕什么罪呢？其实他也不清楚，但是殿下说他有罪就是有罪。 “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青年笑意盈盈，“难不成你犯了戒条？” “不，”白袍人回答，“属下绝对忠于您，忠于三巨头，忠于天神会。” 青年没再说什么，看到监控中一个人走出来对着摄像头做了几个手势，笑容愈发扩大：“走吧，看看那几个小家伙们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 白袍人呢呢不言，只把自己当成个哑巴。 他是今天才被分到青年身边的，见到他之后，才被告知眼前看不清面目的高大青年是天神会中最神秘的存在之一，三巨头之一的七宗罪殿下。 有别于不管事的圣主，温和慈悲的圣子，七宗罪殿下的性格果然如他的名字那样，阴晴不定，喜怒随心，上一秒笑着聊天说笑，下一秒轻飘飘地就捏爆了头颅。 跟随在他身边短短不到一天，却给白袍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战战兢兢，努力减少存在感，生怕被七宗罪殿下注意到，成了下一个被捏爆脑袋的倒霉货。 然而越是表现得害怕，他就越会注意到他，时不时眼神压迫，言语攻击，让他整日活在恐惧之中，不知何时对方心情不好了就会直接动手。 现在的白袍人只想安安分分，然后找机会调岗……虽然他清楚就算调岗了，以七宗罪殿下的权势地位，想欺负他的时候依然很容易。 女更衣室门口，两队白袍人排列整齐，垂着头，连动作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们正在等候自己的主降临。 走廊尽头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有些紧张的样子。 在领头的白袍人视线中，出现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后面矮的那个恨不得把身子都贴在地上，迈着小碎步紧跟前方高大的身影。 刷——的一下，白袍人齐齐单膝下跪，笔挺的腰如同一把旗杆。 “我主，七宗罪殿下，”领头人眼底狂热，声音虔诚，“很抱歉没能抓获罪人，我们抵达时他们已从通风管道潜逃，我已派人追踪，目前暂时没有消息。” 第186章 离开 “不必。” 出乎意料的是，七宗罪居然拒绝了他的请求，轻描淡写地投来一个眼神，让领头人火热的身体 顿时冷却下来，战栗且更加毕恭毕敬地低下身子：“谨遵主命。” 哪怕他其实并不清楚七宗罪的想法，依然不敢在心底生出一丝怀疑的念头。 据说圣子殿下可以看透人心，很难不怀疑七宗罪殿下是否也是如此…… 人群呼啦一下有序退去，正如他们来时一样，没多久，维修工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地进入女更衣室，修好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通风口。 十分钟后，一切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而此时，虞露白他们在通风管道中艰难爬行——即便是科技发达到现在这个地步，通风管道内部依然是卫生死角。 到处是呛人的灰尘，灰白的絮状脏污凝结在四角，每次行动，都会激起飞扬的灰尘。 好巧不巧，虞露白是个鼻炎患者，更巧的是，她还对灰尘过敏。 这种环境对她来说简直堪称死亡。 不清楚是对鼻子的伤害更大，还是对眼睛的伤害更大，虞露白努力忍耐住马上就要从鼻子里跑出来的喷嚏，一双眼睛憋的泪盈盈，看上去可怜极了。 「您还好吗？」精神网那头传来米迦勒略带关切的声音。 「不好。」少女吸吸鼻子，声音中带着很重的鼻音，听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惹得米迦勒心尖都跟着疼起来正想开口建议时，少女却好似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淡淡开口，「不好也没什么用。」 米迦勒一怔，喉间仿佛被棉絮哽住，只讷讷道：「您千万小心，注意自己的身体，若是实在忍受不了，只需要一句话就好。」 他早已悉知少女的身体状况，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关切，恨不能把人和宝物似的捧在手心，奈何“宝物”有自己的想法，让他无话可说，只得忍耐着心中的担心，暗中寻找机会劝诫。 只可惜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听他。 按捺下心底的担忧，米迦勒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然听不出异常：「请您万务小心，还有我在您身边……」 这句话，一半出于私心，一半出于大义。 但无论如何，只要少女一句话，米迦勒也会抛下一切赶到她身边。 精神网中突然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紧接着，青年慵懒沙哑的嗓音响起：「又在这夹带私货呢？」 易卜劣斯向来看不上兄长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也厌恶他的虚假伪善，明明心思比谁都重，考虑得比谁都多，却还要做出一副全心全意为你的样子。 「你可别被骗了，」青年讽刺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他的语气态度，完全看不出一点儿对兄长的尊敬。 「慎言。」米迦勒的话平淡却颇具压迫感，让旁观的虞露白都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 而漩涡中的易卜劣斯却如同毫无察觉般张口飙溅毒汁：「什么慎言？难不成我说错了？米迦勒，面具戴久了，不会真骗过自己了吧。」 下一秒，精神频道突兀地被切断，一切争端归于平静——至少在虞露白面前是如此。 至于二人私底下如何闹，都与她无关。 不过想想，米迦勒确实有点儿过分，原本商量好易卜劣斯住在空间器中随行保护她，但米迦勒出于其他考量硬生生说服了她。 如今随行保护的换成了前两天风尘仆仆千里迢迢赶来的「雨夜屠夫」和不言，易卜劣斯常驻天神会，负责协助米迦勒管理教会。 当时他们就闹过一场，闹得虞露白甩袖就走，当然，生气的原因并非二人的争端，而是这争端已经影响到了她。 在少女眼中，既然她已有所抉择，易卜劣斯只要乖乖听话就好，如今这样，岂不是对她不满？ 后来不知道二人是怎么商量的，易卜劣斯虽然不满，到底退步了，只是自那之后和米迦勒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虽然之前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虞露白对兄弟俩的龃龉并不好奇，毕竟二者之间关系紧张也并不影响什么，他们也很少闹到她面前来，甚少的几次酸言酸语也在她不耐的目光中乖乖收敛。 少女便假作不知，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任由他们自己处理。 这次同样如此。 不管他们到底是唇枪舌剑，还是直接动手，虞露白没看到就当作没发生。 他们切断了精神网，反而还方便她装聋作哑。 “还有多远啊……”虞露白被灰尘呛得直咳嗽，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潮红，语气半是抱怨半是不耐。 “马上马上，小鱼你再忍忍~”在她身后的张莉莉丝耐心安抚。 虞露白大声地嘁了声，到底知道抱怨无法让这段漫长而难熬的路程变得更快，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万幸的是，前方带队的唐晓森十分靠谱，仅依靠墙上贴着的建筑图便判断出通风管道位置，并且找准方向不断向前。 当然，中途偶有几次走错了路也是正常，归根结底瑕不掩瑜，只有虞露白是个坏脾气的，冷不丁抱怨两声。 队伍最末的一男一女——没错，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从待行刑人员室逃出来一路跟随她们至此的家伙，因为见识到唐张二人的靠谱，一路上对她们的决定更是毫无怨言、，堪称奉为圭臬。 这其中，很难否认也许是害怕她们一个不小心就抛下自己的意思。 两个“外来人”自然而然地在队伍中抱团，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地互帮互助，看上去还挺和谐，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待行刑人员室里殊死搏斗。 虞露白也没抱怨几句，鼻尖被一阵微风掠过，紧接着，她便嗅到了一股有别于通风管道的清爽气息，让一直被沉闷空气和无尽灰尘包围的少女顿时感到胸口一松。 就算是没有唐晓森的提醒，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抵达终点，迎来自由，重获新生。 天神会总部后墙上，阳光被防雨百叶切割成一节节，撒入幽深漆黑的通风管中。 通风管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下一秒，防雨百叶被一阵大力突然踹开，一条修长有力的腿试探了几下，随后，一道身影慢慢爬出。 身体逐渐被阳光包裹，那张面容也愈发清晰——眉眼英气，轮廓锋利，整个人如同一把收敛的神兵利器。 女人轻巧落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后才对着管道内点点头：“安全，可以出来。” 管道中响起含糊的抱怨：“可恶，什么破地，这么高我怎么下去……” 唐晓森无奈张开双手：“跳下来，我接着你。” 少女衡量一番，最终眉头紧锁地一跃而下，落入了女人怀中，嘴里还不住抱怨：“太硬了，硌痛我了。” 女人没理会，把人放到一边就呼唤管道内部的人继续出来。 先是张莉莉丝，最后才是陌生的一男一女。 见人都已离开，唐晓森一点头，对着表情犹疑一男一女说：“就此别过吧。” “可是我们……”其中的女人忙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烦躁打断，“有完没完了，保护你们一路了还不够？还想趴在我们身上吸血呢。” 女人很想说你干了啥，但也清楚少女在三人中的地位超然，也见识过她的坏脾气，因此并不期待她的理解，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一看就是领头的唐晓森身上。 谁知唐晓森：“她说得对。” 女人：“……” 又期待地看向张莉莉丝。 张莉莉丝心虚别过眼：“我觉得唐队说得对。” 女人：“……” 无语死了。 第187章 潜行 终于离开了天神会总部，三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们就可以完全放松了。 毕竟除了总部大楼外，d10区也同样是天神会的大本营。 端看街道上巡逻的是清道夫而不是警卫机器人就可以知道。 d10区势力范围内，所有不同的声音都已消失在黑暗的角落中，剩下的，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归是一副虔诚至极的模样。 如今她们大闹天神会，几乎是把教会的面子踩在地上，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到底要面对多少疾风骤雨。 想起尚且留在总部的霸天和竹竿……若非事发突然，二人又是一副完全被洗脑了的样子，以唐晓森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把战友扔在敌营的事。 能做出抉择，无非是有人在她心底的地位更加重要罢了——完全不出于私心的那种。 三人沿着墙根小心前行，张莉莉丝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悉悉索索的动静，余光往后一扫，装作看不见身后跟随的两道身影，询问唐晓森；“唐队，咱们接下来去哪？” 在科技发达，城市天网都安装了人脸识别系统、做什么都要个人id的情况下，平日里当然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如果被下达通缉令的人不是她们就好了。 张莉莉丝心里发苦，她这一生虽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也从未作奸犯科，牢守底线，哪能想到出个任务居然还能被列为通缉犯的。 与她内心的复杂不同，唐晓森心中就完全是沉重了。 得益于五年的军旅生涯，她是全场最了解官方科技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份了解，才更叫人心焦。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天网之下，无所遁形。 当初为何将之取名为“天网”？ 来源于曾经花花国的一句古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套系统最初的作用并非是用来针对人类的，而是方便及时监控城市中骤然出现的特异。 后来官方发现除此之外，超清的摄像头足以捕捉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更因此特异出现后，背地里黑暗蠢蠢欲动，天网才有了它最广为人知的功能——作为军警辅助系统存在。 天网之下，她们无处遁逃。 虞露白的心情则是与二人截然相反的轻松，不仅是因为她清楚所谓追捕，不过是天神会做的一场戏，更是从心底涌起一股豪情与跃跃欲试。 潜行于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中、上了通缉令的三人组合、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邪教阴影…… 马上幻视72集长篇大女主巨制好么！ 眼见唐晓森沉着脸不知在思考什么，少女的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都成了折磨。 “还在等什么？怕外头太晒？” 张口就是反问，老阴阳人了。 寒季进入末尾，气温回升，覆盖人们视线两个多月的大雪逐渐消失，早在两周前，长达两个月的寒假结束，人们陆续返工返校，开启了正常生活。 然而寒季依旧没有结束，具体表现在天上的太阳落在人身上不仅没什么温度，反而冷冰冰，伴随着寒风，让人止不住打颤。 因此哪怕是张莉莉丝这种直球笨蛋，也在短暂地思考后听明白了少女话语的本质。 第一时间就缩起脑袋，生怕自己卷入上司与队友的矛盾中。 这事可跟她完全没关系啊！唐队应该舍不得骂小鱼吧，毕竟平时宠成那样……但万一要是真骂人了可咋办，她拦还是不拦？ 她用一种自以为很隐晦，其实在场二人都能察觉到目光扫视着，惹得虞露白厌烦皱眉：“偷偷摸摸、畏畏缩缩，做贼呢。” 张莉莉丝缩脑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怼了个人，少女胸中的焦躁并未消退，反而因为时间流逝愈演愈烈，一转头对着沉默不语的唐晓森就开喷：“还在犹豫什么？没见有些人都等急了？” 等急？谁？ 张莉莉丝下意识环视一圈，她不是，也不可能说唐队，也绝对不是在自嘲——因为小鱼就不是这样的人！——那还能有谁……等等！ 她的目光定在身后不远处斜出来的影子，目光一顿，想起来些什么。 差点把这俩给忘了！ 通风管道下，他们已经分别，不，应该是她们单方面对那二人告别，他们当时不敢不答应，然而没走多远，还是悄悄跟在她们身后。 跟着就算了，动静还那么大，小动作还那么多，生怕她们发现不了似的。 唐晓森没发话，张莉莉丝也就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 跟就跟呗，到时候打起来她们可不会出手保护，受了伤全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跟着她们还是自己一路，说不定哪个选择更危险呢。 在张莉莉丝心中，她们三人肯定是要和清道夫对上的，就算没有，东奔西跳、隐匿行踪，顾着小鱼一个都够呛，更别提还要加上两个连跟踪都不会的家伙。 反而是他们自己找个地方苟着别被抓到，等到联军入城就可以安然无恙。 张莉莉丝摇摇头，有些唏嘘，却没多管闲事。 唐晓森十分谨慎，没急着出去，而是拿下第二颗纽扣，又从脖子里拉出一条水滴坠子的项链，接着从头上摘下一个夹子，三样东西在手中一捣鼓，一个拥有着纽扣外形的机械便出现了。 指尖不知在哪按了两下，下一秒，眼前的墙壁上便投影出熟悉的蓝色光屏。 “手环？！”张莉莉丝震惊。 手环居然能做成这么小？如今的科技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倒是对自己全然无知的事情接受良好，毕竟职级摆在那，能力也尚未经受组织考验，只是惊奇于联邦背地里的科技水平，心中不免自豪。 唐晓森没有理会兴奋的张莉莉丝，飞快打开一张地图，匆匆扫过，脑子便已记下七七八八，紧接着打开通讯，发出去一句“卧底失败”的消息就关闭了“手环”，三两下拆成项链、发卡和纽扣分别归位。 d10区全城都开启了信号屏蔽，不仅如此，异常信号会第一时间被捕捉到。 方才打开“手环”，已经暴露了她们的位置，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此地。 方才打开的地图正是d10区地图。 城市中心虽然因为建起了天神会总部而稍有改变，其余街道却大差不差，短短时间中，唐晓森心中已决定好路线，当下便带着两人匆匆离开。 她们没有走到大路上，而是一转弯又拐进了另一条幽深的小巷。 接下来就是七拐八拐，拐的张莉莉丝头晕眼花。 就连当事人都记不住路，身后的二人更是不知何时就被远远抛下，再没跟上。 唐晓森心中未尝没有存着甩掉二人的心思。 虞露白双眼一眯，自觉已经看透了女人的虚伪，撇撇嘴，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和唐晓森差不多，强大精神力的加持之下，只需一眼就可以记住庞大而复杂的地图，蛛网般交错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地名、高低起伏的地形都再现在脑海中。 自然清楚唐晓森的目的地。 不远处，高楼林立，耸入云霄的住宅楼宛如一把把利剑划破天际。 一道分界线后，则是与末日纪元前别无二致的市中心。 大多是低矮的小楼，最高不过三十来层，和动辄数百层楼的住宅相比依然显得十分较小。 这一片是市中心，末日结束后第一批在城市中建造起来的建筑，具有非凡的意义。 而那些高楼则是后来所建，随着人口数量骤增，住房紧张和科技发展，房子越来越高，鸟笼似的住宅十分压抑。 在市中心范围，最具代表意义的就是三个街区外那栋足足有27层楼高的大厦。 ——也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她记得，顶层是个历史博物馆来着？ 第188章 明珠大厦 明珠大厦，一栋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建筑，哪怕放眼全世界，也是佼佼者。 建立于末世后的曙光纪元，初期作为d10区标志性建筑存在，被当成政府办公大楼。 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在外围建立起越来越多的高楼，因此低矮建筑反而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人们纷纷开始追求潮流。 明珠大厦就这样被抛弃，政府转而在距离大厦一公里开外的地方圈地建立起平均不超过五层的政府办公区，同时，大厦被出租出去，成为了d10区首屈一指的豪华酒店。 然而在过去了二十多年后，酒店因为经营不善倒闭，政府不得不再次对外招租。 此后，明珠大厦经历了群租房、工厂（后因为污染太大被取缔）、辅导中心等等后，如今被租给一些散户。 十层下是群租房，十层上则是会所、餐厅、健身房等等，最顶两层层则被政府留下来作为历史博物馆。 和现今的建筑相比，明珠大厦的风格略有些过时。 死板笔直的线条，两线对称的躯体，唯一出彩的就是周身特制的银色涂料，在日阳下熠熠生辉，正好与末世后曙光出现，众人重获新生相呼应。 唐晓森与张莉莉丝左躲右闪，脚步鬼魅地停在明珠大厦后门的小巷中。 和光鲜亮丽的明珠大厦不同，小巷里污水横流，地上满是脏乱的泥水与垃圾，空气中充斥着难言的臭味，腐臭和巨大的腥味混合在一起，杀伤力不亚于毒气弹。 看着不远处裸露在外的垃圾桶上虫蝇嗡嗡直飞，不时还会爬过一只粗硕的黑老鼠，虞露白不由得再次感慨，任环境再如何恶劣，老鼠虫子这些东西总不会在野外绝迹。 幸运的是，她们在通风管道内并没有碰到这些东西。 不过…… “吉拉洲是真穷啊……”少女感叹道。 中洲街头，哪怕是贫民区都换上了电子垃圾桶，地面虽然没有全部铺上地砖，但也都干干净净的，环境再差的小巷也有专人每天打扫，哪像这里，这还是市中心呢…… 而且这种小巷还不是个例。 看着鞋底厚厚一层脏污，就算是没有洁癖，虞露白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决心等安顿好了就立马把这双鞋扔掉。 唐晓森把她的心理活动猜的七七八八，却没有安抚，而是下了命令：“全体换鞋。” 别误会，她当然不是嫌弃鞋底脏，毕竟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在特卫队，一旦出了任务，什么环境都碰的上，别说鞋底一点点脏东西污泥，就算是沾满了人体组织她也能面不改色。 纯粹是鞋底太脏会在地面留下痕迹，明珠大厦内部可不像小巷子里那么脏。 —— 明珠大厦的租户大多是附近工作的上班族，有政府公务员，也有企业员工，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学历更高，素质也更好，相对的，人情关系就更加冷漠。 时值工作日——没错，哪怕政权更迭、天神会掌管d10也不影响社畜上班，那很惨了——一楼大厅不见一个人影，光亮的地板能照清人脸。 她们是不敢坐电梯的，因此在大厅处找到了大厦结构图后，就循着方向找到了楼梯。 楼梯间空荡荡、阴森森，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很容易让人代入某些影视。 比如转角的红绣鞋，比如铺满楼梯的黑发，又比如角落里披头散发一条白裙的女人…… “这里是吉拉洲，白色人种为主，”虞露白忍不住吐槽，“黑发很少见，红绣鞋更是不可能，白裙子女人还比较具有普遍性。” “但是他们的神话体系里鬼很少见，一般是附身在木偶或者娃娃上的恶灵，要么是吸血鬼、天蛾人、蜥蜴人之类的具有明显兽化特征的怪物。” 张莉莉丝挠头憨笑，心底的恐惧消失无踪：“那不是和特异也没啥差别。”甚至还可能更弱。 这么一想突然就不害怕了呢！ 只要有实体，就代表可以使用物理手段消灭，能拳拳到肉互殴，甚至还可以使用枪支武器，谁还怕它们。 不仅不怕，还有点儿兴奋。 张莉莉丝跃跃欲试地盯着转角，心里幻想着突然冒出来一只怪物，然后她三下五除二保护了大家，英雄救美，傲娇坏脾气的小鱼一脸崇拜地夸她“好厉害”，唐队也自豪地说“不愧是我的队员”…… 哎呀呀，想想就要美飞了！ 看着身旁突然嘿嘿直笑的女人，虞露白满头黑线地离她远点，生怕智障会传染。 这么一打岔，到让她短暂地遗忘了疲惫，然而注意力聚集之后，铺天盖地的疲倦却几乎将她淹没，本来身体就不好，体力也很差，出行靠飞行器，爬楼有电梯，她使用双脚的次数十分有限。 骤然让她腿着爬27楼，还不如给她个干脆。 还没爬几楼，人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色惨白，意志溃散，额角滚下大颗的汗珠。 “休……休息一会儿……”少女有气无力地说，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也不在乎脏不脏了。 唐晓森了然点头，默不作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只有张莉莉丝这个显眼包一副十分震惊地模样高呼：“什么？现在就休息？才爬了7层！” 她走过来绕着她走一圈，上上下下扫视一遍，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非常直白地说：“小鱼，你的体力未免也太废物了吧。” 虞露白不语，只是默默伸出了脚。 张莉莉丝一时不察，差点被绊倒，幸好核心力量强，硬生生站稳了。 少女见状，失望地撇了撇嘴。 女人拍拍胸，表情不见生气，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贱样：“哎哟，差点，小鱼你心怪坏的。” 虞露白别过头不理她。 打又打不过，骂她人家脸皮还厚，情商又低，背地里使点小动作吧，人家四肢又发达。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张莉莉丝绕着她稀里哗啦骚扰了好一通，就是没见人家搭理，她也不气馁，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这样，一个把不耐烦摆在脸上，一个脸皮厚的就是要骚扰，看的不远处站着警戒的唐晓森唇角泛起笑波。 她不是幸灾乐祸，只是难得见到有人能制住虞露白。 被烦的受不了，哪怕身体里疲惫未消，少女也突然站起来：“休息好了，出发！” 表情端正的仿佛在宣誓。 见张莉莉丝还要凑过来，立马打断：“别过来，别烦我，别打扰我呼吸！” 一连三个‘别’，明晃晃地拒绝着。 张莉莉丝：“哈哈，好吧，等咱们到了再聊。” 虞露白：…… 谁要搭理你！ 此后的路程重复着爬几层——休息——被骚扰——再爬几层——休息这个过程，一直到了顶层。 明珠大厦的天台是不能上人的，没有直达的通道。 但鲜有人知的是，顶层并非是真正的最高层。 顶层之上，还有个小阁楼，层高大概只有1.5米，里面有什么谁也不清楚，毕竟年岁渐过，就连这个阁楼的存在都逐渐遗忘在历史长河中。 若非临行前唐晓森专门进入内网了解一番三个备选城市的情况，否则也不会知道这个近乎隐秘的阁楼存在。 阁楼天花板上开了扇小小的天窗，从天窗可以直接爬到天台上。 到时候，联军的武装直升机会直接降落在天台上，接走她们。 当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开飞机进来，她们无异于靶子——本来的目的就是以自身为诱饵，吸引空中注意力，好让无人机蜂群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城市。 待到城外联军接收到城市内部的情况后，做好作战部署就直接攻入。 这一程，注定危机四伏！ 第189章 阁楼 阁楼并没有直达的通道。 唐晓森和张莉莉丝分头找遍的整座博物馆，也没有发现例如暗门一类的存在。 至少每面墙敲过去都没有听到空鼓声，这意味着要么暗门很厚，厚到足以掩盖细微的空鼓，要么根本没有通往阁楼的楼梯。 唐晓森更赞同后者的猜测。 那么既然没有楼梯，想上阁楼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她缓缓抬头，头顶上是一顶华丽繁复的水晶吊灯，水滴状的水晶在灯光下耀眼夺目，地面上透明晦暗的投影密密麻麻，也将她的身体切割成一块块。 “唐队？”张莉莉丝报告完毕，见她沉默，有些疑惑地出声。 “没什么，”唐晓森淡淡道，“接下来试试能不能找到机关。” 机关？ 张莉莉丝一头雾水，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曾经看过的文学作品——好吧，是网络小说——江湖悠悠，刀光剑影，被针对的主角掉下悬崖，误打误撞打开了山洞机关，并从中发现某个高手的武功秘籍…… 这玩意儿现实生活中还真存在啊？——她说机关。 依照从网络小说中得到的稀薄经验，张莉莉丝虽然狐疑，但也像模像样地寻找起来。 这边敲敲，那边按按之类的…… 然而还未等二人找出个所以然来，盘腿席地而坐在窗边的少女突然开口：“别磨蹭了，追兵来了。” 她手上的平板中，密密麻麻的红点正以包围之势向绿点靠近，如同潮涌般来。 张莉莉丝探头一看，嚯了一声：“这么多人？！” 少女撇嘴，不耐道：“不全是人，天空中全是无人机，地上大多是武装机器人，人类只有两三个。” “那也很夸张，咱们才三个人，他们居然出动了这么多武装力量？” 粗粗看去，密密麻麻的无人机和武装机器人加起来至少有十来个。 不由得感叹：“真看得起我们啊……” 虞露白不语，心说着还是删减过后的数量，若非这一切全然是场戏，早在她们踏入明珠大厦的一瞬间，总部就收到了消息，一分钟后远胜于如今数量的武装机器人就会开启强攻。 哪还容得了她们慢悠悠爬楼梯，爬几层休息几分钟，现在又悠哉悠哉地找机关。 “别说闲话了，”唐晓森打断了还想凑过来说什么的张莉莉丝，神情凝重，“小张，你去那边，主要找装饰物或是凸起。” 匆匆吩咐两句，自己就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了。 被提醒了一通，张莉莉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冲着虞露白嘿嘿笑：“小鱼，你先等我一会儿，找到了马上来找你玩！” “谁要你找我玩。”虞露白哼了声，眼不见为净地别过脑袋，看似专心地注视着平板，实则悄悄和盘在手腕上的那截精神触须交流。 【你能让他们慢一点吗？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废了。】 透过精神触须的视觉，看到两个上蹿下跳、身手矫健、肌肉发达到足以打死两个她的米迦勒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半点没犹豫地附和道：【确实有点儿废物，不过想慢是做不到的。】 因为他并没有告诉信徒他们的计划，而是通过精神触须一路跟随，监视着他她们的动向，然后在合适的时机通知长老院，做到看似步步紧逼，实则松紧有度。 【抱歉冕下，他们还不清楚我们的计划。】 青年温和地说道，姿态放的很低，倒是很好地消解了一部分少女胸中的烦躁恼怒：【算了吧，也不怪你，都是这两人太慢了。】 只希望放了海的事情不要被她们发现端倪。 唐晓森不说，为人警惕谨慎，而且十分聪明，因为精神力强大，所以直觉也十分准确。 张莉莉丝嘛……看似是个马大哈显眼包，实际上能加入特卫队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要知道，每个队员都是从成千上万报名的精英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几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皆拥有一番不凡成就，有自己的特长，而且这份特长是旁人难以相比的。 就连虞露白这种特异亲和力高，明显在特异战场上可以发挥巨大作用的“特长生”都无法加入特卫队，可见入队要求之严格，从脑力到体力，方方面面都要做到极致。 当然，她被拒绝的最主要原因是身体无法承受每日大量的训练，轻微哮喘、心脏病、荨麻疹，无论哪一种都被特卫队拒之门外。 看着屏幕中飞速靠近的红点，虞露白的心里并没有慌张的情绪。 毕竟除非是面对特异，否则战斗这种事完全是和她没有关系的，唐晓森也绝不会在战场上期待她的协助。 无人机和武装机器人真上来了，那就打呗，反正也只是从窗边换到个隐蔽且安全的角落。 不过嘴巴上还是要催促一下的：“快点，越来越近了，距离我们还有一公里。” 一公里，以无人机的飞行速度，只不过是两分钟的事。 唐晓森面上古井无波，神色不免，行动间却难免快了许多，一双厉眼扫过，指尖在造型奇特的摆件或是某些十分突兀的设计上轻扫，立马就能得出答案。 与她相比，张莉莉丝就显得青涩许多。 只见她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仔仔细细地在摸架子底下，一抬头，脸上白一块灰一块，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偏偏脸上表情还十分端正严肃，看上去有几分莫名的滑稽。 虞露白不屑。 机关怎么可能会在架子底下，很明显架子是后装的好么…… 既然阁楼不是后天开辟的，那么机关一定在建筑原有的东西上，比如墙壁，比如地面……思绪还没发散，危险雷达已经敲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猛地就地一滚。 一道热浪擦着脸颊划过，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炸开，尘雾四起，遮蔽了视线，垂在颊边的乱发被灼烧，发出难闻的焦味。 少女捂着嘴不住咳嗽，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狼狈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烟尘。 烟尘散去，一个足球大小的坑出现在眼前。 还没来得及震惊，接二连三的微型炸药被扔进房间，在她周遭炸开。 若非及时撑起一个精神力防护罩，恐怕虞露白早已失去行动力，即便如此，她看上去也万分狼狈。 被烧的长短不一参差不齐的头发，脏兮兮、同样有灼烧痕迹的衣服，掌心、手肘有着程度不一的擦伤…… “小鱼——！”唐晓森自硝烟外跑来，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她身上没有致命伤口才松了口气，只是心有余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过来，继续找！” 一声喝退想要过来的张莉莉丝，女人沉下眉，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小鱼别怕，有我。” 虞露白依旧咳嗽不停，眼角泛起泪花。 “找个地方蹲着，”她说，“别探头，别出声，除非我叫你。” 显然，唐晓森对少女的好奇心十分了解。 虞露白深吸一口气，喉咙里的痒意终于缓解不少，面上却还是潮红着，声音略带哭腔似的颤抖：“我好奇心没这么大。” 唐晓森失笑。 都这生死关头了，还不忘怼人，看来状态还不错。 “去躲着吧。”轻敲少女脑门，声音难得温柔。 虞露白撇嘴：“少碰我。”动作却一点儿不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要说猫猫，可没几个人比得上她（叉腰）(?????)? ?? 第190章 能量石 作为邪教的天神会对待所谓的历史可没有爱护的心思，更别提天神会的实际统治者是一只特异，就更不会在意人类的历史。 因此下起命令来就更加狠辣无情——至少在唐晓森眼中看来是如此。 她对天神会幕后之人有所猜测，也并不高估邪教的良心，一群丧心病狂之人，脑子里只有利益，对于虚无的文化和历史，只会计算这些东西会带来多少利益。 没见战乱之国往外买文物古董的都是本国人啊。 只是这番攻势依然惊到她了。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微型炸弹如同蝇群般落下，砰砰砰地在耳边炸响，每个炸弹的威力并不大，但数量多起来也十分可怕。 她的脚边已经没有一块好地，原本光亮鉴人的地面被炸得坑坑洼洼，瓷砖碎片和碎石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灰尘。 唐晓森自己的形象也没好到哪里去。 乱糟糟、被火燎得狗啃似的头发，青一块灰一块的脸蛋上分布着灼伤与擦伤，血痕累累，形容可怖，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碎布条，若非里面还贴身穿着作战服，恐怕连蔽体都成问题，万幸的是，身上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 和她相比，张莉莉丝看上去都凄惨许多。 主要表现在她不自然下垂的左手上，行动间略显滞涩与沉重，看起来像是……手断了？ “小张，没事吧？”唐晓森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发问道。 张莉莉丝咬牙摇头：“应该是骨折了，问题不大，我还能坚持！” 唐晓森皱眉，然而眼下情况危急，只她一人实在独木难支，只能将担忧放在心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加关注她，时不时帮一下，减轻她的负担。 无人机后的操控者同样注意到了这点。 只见半空中飞得十分杂乱却又互不干扰的无人机群骤然变换了阵型，一分为二，三分之一在唐晓森处，剩下的三分之二则去了张莉莉丝那边。 被当成软柿子，此时也确确实实是团队突破口的张莉莉丝：…… 因为缺少左手辅助而影响到身体平衡的张莉莉丝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却仍旧有几颗微型炸弹落在她的身上，炸开了贴身的作战服，将躯体炸的血肉模糊。 空气中顿时传来一股烤肉味，火星在皮肤上滋滋作响，张莉莉丝的脸色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小张！”唐晓森援护不及，直到这时才跑到她身边，然而无人机并没有给她蹲身检查的时间，下一轮进攻再次开始。 这一次，凑堆的二人无疑成了个显眼且巨大的靶子。 顾不得思考其他，唐晓森手心翻转间，一个拥有流畅弧形外表的银色圆球就出现在掌心。 就见她在圆球上按了一下——砰砰砰，炸开的微型炸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地面都因此微微震动，天花板上扑簌簌地落下碎石尘土。 硝烟散去，尘雾中心的情况终于出现在眼前。 一个闪烁着蓝色电弧的圆球将二人笼罩其中，那些攻击都被圆球牢牢阻拦在外，球内的唐晓森正跪地为张莉莉丝处理身上狰狞的伤口。 “唐队，这是……”在喘息期间，张莉莉丝心底过剩的好奇心再次探头，又惊又疑地询问。 “最新科技，半小时消耗一盎单位能量石。”女人冷静道，算是解释了先前为何不用的原因。 “半小时一盎……”张莉莉丝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感慨说，“好可怕的消耗。” 要知道三把激光枪一小时消耗不过半盎能量石，两架激光炮一小时也不过消耗一盎能量石，就这，他们一般也不太会使用这两种武器。 因为能量石的产量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能力石，作为近现代才被发现的一种新能源，在发现至今短短一百年中，已经渗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特别是武器上。 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矿石，本身就具有十分庞大且狂暴到能量，仅仅十盎就可以供给一座人口百万级别的超大城市电力系统一个月。 在从能量石矿上开采出来后，使用特殊手段将其中的狂暴能量剔除就可以进入市场使用。 然而因为开采困难、目前所发现的矿藏十分稀少，导致能量石的产量寥寥无几。 据统计，去年联邦能量石总产量仅有盎，平均到每个洲头上只有2264.8盎，更何况每个洲内部矿藏分布并不均衡。 比如索尼亚洲，因为洲内根本没有能量石矿，去年实际能量石产量为0，洲中所有能量石都依靠进口。 但是没有几个洲舍得把有价无市的能量石出口过去，自己都还不够用。 所以说这个蓝色的罩子耗能堪称恐怖，开启的时候，每一秒钟都能幻听到哗啦啦的钱流走。 张莉莉丝结结巴巴：“唐、唐队，我的命还没有这么值钱吧……” 她的生命当然值钱，但也没值钱到要用半小时耗能一盎的可怕防具维持的地步！ 唐晓森垂头给她包扎，没有回答，心里倒是没多少懊恼的情绪。 见她不语，张莉莉丝识趣闭嘴，争取早点包扎完好把这烧钱的玩意儿给关了。 这会儿功夫，外头已经噼里啪啦炸了两三轮了。 也许是弹药耗尽，也许是武装机器人已经进入大厦，无人机在罩子外嗡嗡盘旋几圈，最后不甘地飞走了。 飞舟的总量不及原先的一半。 见状，唐晓森放下包扎到一半的绷带，首先把罩子给关了，心底忍不住松了口气。 “快点！武装机器人从大厦外部上来了！”虞露白适时提醒，“而且我发现了阁楼的入口。” 刚刚她也没闲着，精神力扫视一圈，整个房间的构造便如同3d透视图那样呈现。 果然不出所料，阁楼的入口位于天花板的某块方砖下，而机关则在一幅画后的墙壁上，是一颗小小的凸起，看上去就像是粉刷时候的失误。 匆匆包扎完毕，二人跑往出声的方向。 此时哪怕没有提醒，她们也能听到外墙叮叮叮的动静，那是机器人的尾钩插入建筑的声音。 虞露白站在一面大白墙边，一幅不大的装饰画放在她腿边，墙上白惨惨一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沿着少女手指的方向，唐晓森捕捉到墙面上一颗粉刺大小的凸起。 “确定是这个？”张莉莉丝有些怀疑，“应该是粉刷失误吧？” “试试不就知道了。”少女哼了一声。 说完，一把按下。 咔擦擦——老旧的齿轮转动，迟钝的机械在多年后再次重启，头顶上一块方砖咵擦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方砖下，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显露出来，一条软梯垂落，晃悠两下不动了。 “这、这……”张莉莉丝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小鱼你怎么知道的！” 入口在天花板，机关在墙面，这么小，这么隐形，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虞露白：“别问，我有自己的办法。” “不是，这也太……”她还想反驳，却被唐晓森打断，“好了，别聊了，抓紧上去！” 在催促下，张莉莉丝迷迷糊糊慌慌张张被推上软梯，进入阁楼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爬第一个了。 楼下，唐晓森与虞露白对视一眼，双方心照不宣。 “你先上去。”女人冷静道，“我最后。” 虞露白也不和她争，即便是她清楚自己就算留到再晚也绝不会有事。 心里有猜测是一回事，猜测被挑明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经过唐晓森身边时，听到她轻声劝告：“以后别做的这么明显。” 虞露白挑眉装傻：“什么明显？你在说什么？” 说完就爬上软梯，不再理会身后的动静。 唐晓森注视着少女上爬的背影，忍不住失笑。 会装傻，看来还不算太没心眼。 第191章 鼠群 咔嚓——老旧的齿轮转动，沉重的机关运行，那扇古旧的不知是何材质的方形门在眼前缓缓合上，视线霎时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下一秒，伴随着一个几近于无的闷响，室内陡然亮起一束光，霸道地照亮了整个空间。 阁楼十分低矮，比传闻中的1.5米还要矮上一些，无论是身高均为170+的唐晓森、张莉莉丝，还是略矮一些但也足有165的虞露白，都只能弓着身子前进。 甚至因为一直低头弯腰实在太累，三人盘腿席地而坐。 光束随着唐晓森手中的手电筒移动而移动，把阁楼的边边角角方方位位都观察了个遍。 阁楼上的空间不大不小，但因为堆放了太多东西，能供人行走的空间却有些过于狭小，有些地方甚至根本无法容纳她们通行，只有一条幽深的裂口宛如引人堕落前往的深渊。 看着杂物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就能知道这些东西早已被人遗忘在历史长河中。 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夹杂着张莉莉丝隐约忍耐的痛呼。 突然，一道黑影吱哇乱叫地向她们扑来，直奔唐晓森而去，被她条件反射地一脚踹飞后，居然直接在空中调转方向，硬生生冲着张莉莉丝去了。 张莉莉丝在疼痛、失血和失温的多重debuff下，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哪怕大脑叫嚣着躲避或是反抗，迟钝的身体却根本无法做出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的不知名生物扑来。 而以人类的反应速度，唐晓森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援助。 直到黑影到了近前，张莉莉丝才看清这居然是只硕大的老鼠！ 足有成年男性手掌大小的身体，漆黑油亮的毛发根根如钢针般竖起，足以见得平时的油水，赤红的双眼中含着赤裸裸的贪婪兽性，龇牙咧嘴的模样丑陋而狰狞。 这是一只被她们身上血腥味吸引过来的猎食者！ 被咬上一口，撕扯下的那点肉倒不重要，可怕的是老鼠身上携带的那些细菌，足以在缺少药物且本身状态就不好的情况下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她死掉的话，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带走尸体。 也许她的尸体会成为供养这只老鼠的养料…… 张莉莉丝无不悲观地想着，向来神采飞扬的眼睛已经流露出一些认命的妥协。 老鼠在瞳孔中越放越大，越来越近，那张贪婪嗜血的面孔如同催人性命的死神。 突然，一道厉风擦着脸颊飞过，下一秒，这只硕大的黑老鼠被狠狠拍出去，扑通一声摔到不知名的杂物中，激起满室灰尘。 危急解决，张莉莉丝捂着胸口陡然松了口气，猛地跌坐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劫后余生地朝凤的方向看去。 少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眉心拧的死紧，一把扔掉手中不知从哪来的棍子。 葱白似的指尖染上灰尘，脏兮兮的模样莫名让张莉莉丝感到一种心虚。 心底涌起一个近乎僭越的念头——这样玉做似的人儿，应该高座云端，受人供奉，而如今却因为她沾染脏污，面露不耐。 当然，这一切也有唐晓森的缘故。 张莉莉丝悄悄瞥了眼已经来到近前的唐晓森身上。 说起来，小鱼还是唐队拉来的…… 确认她没事后，唐晓森目光一转，落到拧着眉不知在思考什么的少女身上，轻声询问：“小鱼，没事吧？” 虞露白眉头紧锁，十分嫌弃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刚张嘴，猝不及防被漫天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当即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喷嚏来。 看着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唐晓森沉默，拿出随身携带的纱布，用水打湿后万分贴心地擦拭起那根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来，神情十分专注。 张莉莉丝觉得她就算给配枪保养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没搞明白这二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好吧，偶尔能感觉到她们之间气氛十分紧张，就好像双方之间存在不可消除的隔阂，但要说她们关系不好吧，偏偏唐晓森非常紧张虞露白，不仅战斗的时候时刻关注，舍不得她吃一点儿苦，受一点儿伤。 张莉莉丝觉得就算养女儿也没这么上心吧？ 但她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不会去了解。 她可不信整个特卫队就她是股清流，看出来两人的不对劲。 张莉莉丝别过头，假装看不到上司堪称狗腿子的行为——给她留点面子。 擦完手，虞露白的喷嚏终于止住，那双多情妩媚却向来冷淡地桃花眼泛起水波，眼尾带红，脸颊红晕，鼻尖还透着漂亮的粉，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柔然妩媚。 说出来的话却和柔软妩媚没什么关系：“死老鼠！刚刚那下应该没弄死它！可恶，丑东西居然敢跑到我面前来，活腻了？” 张莉莉丝闻言，吞了口唾沫，默默缩紧了身子。 “不过，”少女眼波一转，眼底流露出凝重，“老鼠是群居生物？” 唐晓森同样神情凝重地点头。 老鼠是一种群居动物。 出现一只老鼠，就说明背地里肯定有更多只老鼠，说不定，已经形成了鼠群…… “不、不会吧……”张莉莉丝额角流下一滴冷汗，声音有些颤抖。 然而耳边越来越大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和黑暗中亮起的一双双发着红光的眼睛却告诉她，最灾难的猜测成真了。 不，还有更灾难的—— 叮叮叮的动静伴随着滋滋电流声骤然出现，这代表着一件事——武装机器人已经到达顶楼，如今和她们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楼板。 前有鼠群，后有武装机器人……天要亡她！ 张莉莉丝无声哀嚎，天可怜见的，她只不过是来援助收容特异的而已啊！ 然而再后悔也无法改变她们被夹击的现状，她只能打起精神，警惕着黑暗中的双眼。 阁楼上的鼠群数量庞大，至少黑暗中的眼睛就仿佛黑夜中的星子般数也数不清。 吱吱吱——一只足足有人手臂长的硕大黑鼠走入视线，贪婪嗜血的双眼在她们身上流连，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嘴，唇角竟然人性化地拉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两排利齿在灯光下闪烁着骇人的锋芒。 和它比起来，刚刚那只老鼠就是只小卡拉米！ “这、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大的老鼠……”她还以为古早新闻里花花国南方能长到成年人手臂长短的老鼠都是哗众取宠的假新闻。 唐晓森绷紧身子，手腕翻转间，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枪已经出现在手中。 张莉莉丝见状，连忙也掏出武器，跟着一起戒备起来。 只有虞露白嫌恶地移开视线，不愿脏东西倒映在自己的眼球中。 越来越多的老鼠从黑暗中走出，让人舒了口气的是，和鼠王——姑且称它为鼠王吧——一般体型的，整个鼠群只有两只，另一只比它略小一些，但同样十分危险。 鼠群庞大，而且个个都有成年男人手掌大小，庞大鼠群带来的压迫感让人肾上腺素直飙，就连张莉莉丝也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稍微恢复了战力。 唐晓森往后看了一眼。 虞露白收到视线，比了个“ok”的手势：“我懂，找个地方躲。” 说完滴溜溜爬走，没多久就消失在幽深的黑暗中。 黑暗中正处于杂物之间空隙的少女精神力无形四散开，黑暗的阁楼便整个呈现，顺便给自己套了个精神力防护罩，才兴致勃勃地看戏。 第192章 鼠王 面前是对峙的鼠群，下方是全副武装的机器人，无论哪种，她们似乎都无路可逃。 两个状态不佳、多少受了伤并且体力源源不断消耗的肉体凡身，如何硬刚凶残嗜血的鼠群和钢铁之躯？如何用她们的躯体接下炮弹与利齿？ 今天说不定要栽在这里…… “我们都会活着出去的。” 听到唐晓森的话后，张莉莉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然而对方的话语并没有给她带来士气，话说的再好听，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单凭她们两个伤兵残将，在物资——特别是武器消耗的七七八八的情况下，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也许唐晓森手里还有压箱底的武器，就像刚刚那个防护罩。 只是张莉莉丝心里也清楚，但凡能用，唐晓森早就用了，而不是非要等到危急关头。 平时藏着掖着不用，必定是使用代价太大，比如造价高但是不耐用、冷却期长但是威力有限，也比如耗能太多…… 不得不说她真相了，防护罩使用一次耗能太多，以唐晓森携带的能量石来看，最多只能支撑再开两次次防护罩。 然而她们还有激光枪、激光炮等这类需要以能量石供能的武器。 换算下来最多只能再开一次……她手中确实还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不过那玩意儿耗能比防护罩还厉害，效果十分有限。 借一句话来形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算心知自己今天也许会死在这，唐晓森心底也没多少绝望的情绪。 从她加入特卫队，哦不，是参军的第一天起，就做好了为人类捐躯的准备。 死亡于她而言，不过是壮烈地走向人生终点。 只是心中难免担心，她若是战死，虞露白该如何？ 她身子弱，体力差，力气小，人也没多少心机，虽说身上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但谁能保证这种能力会不会有无法发挥的时候？ 到时候面对满室渴望血肉的老鼠还有来势汹汹的武装机器人，不说别的，被老鼠咬一口都够她受感染而亡。 军旅多年，这还是唐晓森头一次在面对生死时感到紧张和留恋。 这留恋并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生命的珍惜，而是任务未完成，该保护的人还没有完全平安。 看着鼠王直勾勾赤裸裸的猩红双眼，唐晓森握紧了手中的枪。 双方似乎都在衡量彼此的实力，谁也没进攻，空气因此风声鹤唳，难言的紧迫弥漫着。 倏的，鼠王仰头发出尖锐到几乎要刺破她们耳膜的嚎叫：“吱——” 声音落下，伴随而来的是鼠群此起彼伏的应和，咚咚咚的脚步声落在木制地板上，汇聚成干扰人听力的河流。 唐晓森眼疾手快，一枪崩掉扑面而来的黑老鼠，对方额心霎时出现一个血洞，老鼠从半空中直直落下，躺在地上抽搐着。 恶臭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见血后，似乎激起了鼠群的凶性，一只只大老鼠十分人性化地喘着粗气，红色的眼底是毫不掩饰凶残的厉光，注视着她们的目光是猎食者看向猎物，是食肉者看向肉食的目光。 而更让她们瞪大了双眼的是，没一会儿死掉的老鼠尸体上便被密密麻麻的同类淹没，密集的鼠鸣和脚步声下，完美掩盖了叫人头皮发麻的啃食声。 大概过了一分钟——又或者连一分钟都没有，鼠群散去，留在原地的是一具血肉被啃食得精光的残害。 头骨上空荡荡的眼眶如同地狱的深渊般让她们背后发毛。 这群老鼠竟然同类相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惊惶与不可置信。 没有给她们更多思考的时间，接二连三的老鼠已经向她们扑来。 它们甚至还会战术，一窝蜂的来，朝着她们的脸、身体、四肢去，让她们防守了这头又防不住那头。 贴身穿的作战服在锲而不舍的啃食下很快就被突破的防线，唐晓森只感觉大腿一痛，低头一看，一只和她脑袋那么大的灰老鼠正咬着她的大腿肉，两颗大门牙深深嵌入肉中，鲜血汩汩从血洞中流出，很快被灰老鼠吸走。 正想把它赶走，另有三两成群的老鼠向她的双手扑来，唐晓森只能转而防御，带着沉甸甸的大老鼠艰难移动，一边加大腿部动作，试图借此将灰老鼠晃下来。 然而并没有成功。 灰老鼠的成功刺激到了鼠群，也让鼠群意识到这两个大家伙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于是鼠群的攻势愈发猛烈，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在鼠王的指挥下有序扑向二人。 没一会唐晓森身上就鲜血淋漓，到处是被老鼠咬出的血洞，哪怕站着不动，身下也很快就会积聚起一滩血液。 没多久，嗜血过多伴随着失温和眩晕便齐齐找上门，行动间也愈发迟钝缓慢，有好几次明明可以躲过，可是沉重的身体却无法做出相应的行动。 张莉莉丝都情况比她更加惨烈。 本身伤重，躲避间略有滞涩，被咬了一口又一口，最初在唐晓森的帮助下将老鼠撕下，但等到唐晓森自顾不暇的时候，再没人能援助她。 等到唐晓森分出心神，发现张莉莉丝身上挂满了漆黑油亮的大老鼠，整个人都被鼠群淹没，远远看去，宛如穿了身皮毛厚实的大衣。 “小张！”唐晓森想要帮她，却被鼠群限制了行动范围，脚步刚一移动，就有数不尽的老鼠堵在前进路上。 她的视线变得一片血红——那是额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耳边充斥着吱吱声，而在这其中，似乎有一个声音格外刺耳，格外尖锐。 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太阳穴突突跳，透过一片血红，她看到了站在高处的黑影。 是它——！！！ 唐晓森目眦欲裂，终于想起来那个格外尖锐的鼠鸣分明属于那只鼠王！ 最开始，就是鼠王的一声嚎叫打破戒备的平静，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而后来，在战斗中，也是鼠王的声音伴随全场，指挥着鼠群的进攻。 一开始她以为鼠王是鼠群中最强大的一只，没想到它也许也是族群中最聪明的一只。 不仅善用战术，而且知道逐个击破，攻其弱点——简直像人一样在思考着。 唐晓森突然感到了毛骨悚然。 鼠王、鼠王…… 擒贼先擒王，只有杀死鼠王，或许她们才有一线生机！ 然而她们二人已无余力…… 不，等等，还有一个人！ 一个从头躲到尾，身上什么debuff都没有的家伙。 她似乎分给她武器过？ 唐晓森脑中模糊地回忆起自己曾经递给少女一把体积小巧的手枪。 玲珑小巧，后坐力小，正适合没经过训练的姑娘使用…… “小鱼，拔枪！对准我三点钟方向，那只鼠王——”她大吼着，脸上的全然不顾一切的决然，“我知道你可以的！” “我知道你可以的……”这声呢喃轻的似乎要随风散去。 队友受伤，自己受伤，现在全员还面对着死亡危机，已容不得她再多思考了，稍有迟钝，说不定她们的生命就要消亡于此。 不管虞露白愿不愿意帮她们，也不管她的枪法有没有好到在几米开外准确射中敌人眉心……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万幸的是—— 砰！ 消音到几近于无的枪声响起，一枚子弹携着火光如同彗星拖曳的彗尾划破黑暗。 老鼠的嚎叫、队友的痛呼似乎都在一瞬间离她远去，唐晓森的眼睛追随着那颗子弹，直到——子弹准确射入鼠王的眉心！ 唐晓森顿时瘫软在地，眼眶无知觉地滚下热泪。 太好了，她赌对了…… 第193章 野蛮兽性 虞露白揉着胀痛的掌心，脸上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冷淡，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仿佛刚才一枪射中鼠王脑袋的人不是她一样。 少女自黑暗中起身，修长的身影缓步自黑暗走入光明，直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出现在晦暗的灯光下。 身上整齐依旧，发丝略有凌乱，脸蛋苍白，唇色惨淡，但出人意料的什么脏污都没有。 好像她不是正身处于生死危急时刻，而是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厅，从旋转楼梯上缓步走下。 “小、小鱼……”张莉莉丝心中一跳，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嘴唇翕张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想问“你的枪法怎么这么准”，还想夸赞她干得好，又想询问她不好好躲着出来干什么……然而一句句话在复杂的心绪中被堵在喉咙口，叫她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 这一刻，她觉得这个队伍中向来处于被保护位的少女十分陌生，同时也十分强大。 就像是她终于撕下了自己的伪装，内里的真实暴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声呢喃被她听到，于是张莉莉丝便在少女轻飘飘投来的一瞥中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忙别过了头。 她不敢直视那双冰冷而高高在上的眼睛……在这双眼睛中，她仿佛变成了天地间微小的尘埃、人类脚边爬过的蝼蚁、餐桌上待宰的猪羊，完全失去了人类的身份。 万幸的是，少女只是被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发现她只是无意识的呢喃后，轻飘飘移开了视线。 张莉莉丝如临大赦，捂着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额角滚下豆大的汗珠。 虞露白的目的别无其他。 虽然在生死关头暴露了自己并非完全意义上的战五渣——至少枪法很准的事实后，她已做下决定。 不能让她们把这个秘密带出这个房间，若是做不到，那就只能好好想个完美的借口。 在米迦勒的帮助下，她开发了新能力。 与其说是新能力，不如说是她对自己精神力的新开发。 她的精神力属性偏向治愈，但同时兼有催眠洗脑的属性。 在总部的日子，米迦勒曾经教过她一些使用精神力的小技巧，其中就包括对副属性的开发——对着信徒使用催眠，引导他们做出一些违背人设的事情，又或者是清除他们的记忆，甚至强行将编造的记忆塞入脑中。 前者烂熟于心，而关于记忆上的事，她却还掌握得磕磕绊绊，成功率在八成左右，失败的二成自然是本身意志坚定或精神力强大之辈。 而不巧，唐晓森不仅意志坚定，同时精神力更是强大。 想要清除她的记忆，成功率估计还要降到四成以下，四舍五入一下约等于无。 所以到底是赌一把还是演戏？ 虞露白盯着唐晓森，不知道自己的眼中闪烁着赌狗的疯狂。 当她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心底做好决定了。 赌了！ 然而出师未捷，鼠王死去，鼠群骚乱起来，老鼠们纷纷涌向高处的鼠王尸体。 王的血肉，也是大补。 它们渴求着旧王的血肉，按照族群规定，吞食了旧王血肉的老鼠，将会成为鼠群新的王，继承旧王的遗产，包括它的妻子，当然，还要杀死它的孩子。 死去的旧王也是这样上位的，然而上任鼠后年纪比它大上许多，没多久就死去了，于是它又从族群中挑选了最强壮、皮毛最光亮的雌鼠为新的王后。 一只只老鼠双目赤红地冲向尸体，行进时宛如一条黑色的河流般奔涌。 为了成为新王，雄鼠们互相撕咬阻拦，没一会儿空气中就弥漫起老鼠特有的血腥臭味。 不断有雄鼠败下阵来，它们的尸体则被胜者吞食瓜分，只有地上血淋淋的骨架昭示着这场战斗的存在。 从头到尾，鼠后就站在鼠王尸体边上，用一种极其人性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准确的说，是盯着虞露白。 眼中的恨意都快凝成实质。 唐晓森暗叫不好，身体已经戒备起来，手指扣上扳机，只消对方有异动，立马将其击杀。 虞露白也注意到了，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阴阳道：“两只畜牲也会给对方报仇啊？” 真是有意思极了。 “闭嘴。”唐晓森拧眉，十分无奈。 没见鼠后的眼神更可怕了么…… 哪怕离开了鼠王，鼠后也是族群中排得上号的强者，它自己不好对付，受它统领、听它号召的雌鼠同样不好对付。 鼠王死去，雄鼠们争起王位，可不代表雌鼠也群龙无首了。 在短暂地惊惶后，雌鼠的阵型被兴奋的雄鼠冲乱，然而没多久，伴随着鼠后尖锐的嘶鸣，雌鼠们接到命令，很快聚合在一起，一双双赤红冰冷的眼睛凝视着她们。 「杀掉她们——」无法被人类听懂的嚎叫落入每只雌鼠的耳中，它们在鼠后的指挥下变换阵型，有目的地发起了进攻。 其中最被针对的就是伤的快失去行动力的张莉莉丝和最拉仇恨的虞露白。 当然，虞露白被唐晓森护得密不透风，枪支不行就换冷兵器，冷兵器钝了就拿出激光剑。 银蓝色的光影闪烁飞舞，每次挥剑都有一只老鼠被劈成两半，鲜血四溅。 不知机械地挥了多少下剑，也不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只老鼠，身上的血到底是自己的多一点还是老鼠的多一点，唐晓森只知道身体疲惫到麻木，尖锐的痛感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传达到大脑。 迟缓她的行动，麻痹她的大脑。 身上的伤口数不尽了，血洞、擦伤、抓伤，甚至是看不出什么造成的伤痕遍布在裸露的肌肤上，额头一个碗口大的上，汩汩地往外淌血，染红了半张脸。 即便如此，身后的虞露白依旧被她护得牢牢，有次实在没防住，让一只老鼠突破了防线，唐晓森想也不想地以血肉之躯挡住了攻击，于是胳膊硬生生被撕扯下一块肉来。 虞露白抱胸，神情平静，隔着鼠群和高处的鼠后遥遥相望。 良久，唇角勾起挑衅的笑容，嘴唇未张，却通过精神力向上位开蒙的鼠后传达了一句话：「来啊，废物——」 “吱吱吱啊——”鼠后暴怒地跳下来，从摩西分海般分开的鼠群中穿过，鼓点般飞快的脚步声向她们靠近。 唐晓森神思一转，已然明白了她的计划。 身后，少女戏谑又飘渺的声音落在耳畔：“注意哦，成败在此一举。” 眼中的鼠后飞速奔跑，直直向她们冲来。 终于，飞升一跃。 虞露白大喊：“挥剑！！！” 银兰的剑光猛地挥下，划破了周遭剑拔弩张的空气，划破了张莉莉丝已经模糊的视线，也划破了唐晓森眼中的那片红—— 成败在此一举—— 成败在此一举！ 鼠后凭借着强大的核心，竟硬生生在半空中调转了位置。 张莉莉丝瞪大了双眼，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正当她以为失败的时候，从唐晓森的腋下突然伸出一把银白的手枪，手枪后，少女脸上难得见到笑容，是那样柔软无害。 砰——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让人类的眼力居然都能捕捉到子弹的痕迹。 带着火星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射向前方，射中鼠后的额心，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一切静止，鼠后浑身发僵，力气从体内飞速流失，扑通一声砸到地面，视线的最后，是形容狼狈的女人宛如骑士，眼底一片寒冰，在她身后，少女探出头来，冲着它轻飘飘一笑。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它输了，作为族群王后的一生终于走向了终结。 失去指挥官的雌鼠陷入了与雄鼠一样的境地。 王和王后活着的时候，是族群的精神寄托、最高掌管，王的命令大于一切，谁也不敢不听，谁也不敢不敬。 然而这一切伴随着它们的死亡走向落幕。 好像那些尊敬、那些辉煌的过去都随风飘散了似的。 谁都想成为它们、取代它们。 “真是野蛮的畜牲。”少女轻笑着，用咏叹调似的语气说着。 第194章 离城 张莉莉丝想过无数种在任务中被人拯救的可能——智商武力都没有短板的唐队肖队、足智多谋竹竿、肌肉发达霸天甚至是好朋友丽泽…… 唯独没想过救她的那个人是虞露白。 那个所有人口中身娇体弱还叠了病弱debuff的少女，会有那样干脆利落的枪法，一时间竟然怀疑起队友口中的“怎么练也练不起来，就好像基因里就写着无法肉体变强”。 悄悄暼一眼，身后的少女捧着唐晓森交给她的微型手环不断操作着什么。 心底的怀疑忍不住探头：难不成少女以前都是装的？ 现在正在操作手环，和外界联络着？结合少女先前的战绩，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大大上升。 张莉莉丝放慢了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外移了一步，果然少女完全没注意地走了过去。 在她经过时，她往缩小的虚拟屏上一扫。 这什么？ 张莉莉丝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目瞪口呆——难不成是她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 然而下一秒，传入耳中的微弱声音证明她并没有看错。 一个尖锐的、充满电子感的女音语气夸张地大喊：“unbelievable~” 没看错，没幻觉……她在玩消消乐…… 张莉莉丝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恍惚地看着少女专注的脸蛋，一瞬间，战场上救她们于水火、大发神威的少女和眼前这个手速奇快、思维敏捷玩消消乐的少女完全割裂了。 手速再快、思维再敏捷，她也是在玩消消乐啊！神奇的是，向来眼里容不了一颗沙子——至少训练新兵的时候非常严厉的唐晓森，居然对此种行为视若无睹。 她可不信唐晓森没听到！毕竟耳朵上还带着猫耳振感器。 假装听不到就是纵容——那个训练场上的严厉教官曾亲身教导新兵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竟然就这样纵容了虞露白在尚未完全安全的情况下玩消消乐…… 太炸裂的……一瞬间，张莉莉丝心中居然感觉那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悄悄崩裂了。 她想提醒，但见上司什么都没说，张了张嘴，默默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上司都没发话，要她没大没小地做什么显眼包。 空气沉寂下来，因此哗哗的游戏音就更加明显，然而无论是唐晓森还是张莉莉丝都一副神情专注的模样，好像完全没听到那堪称嚣张的“victory~”。 阁楼通往天台的出口同样位于天花板上，十分隐秘，若不是手里有图纸，恐怕唐晓森还找不到。 这个出口并非使用机关操控，而是被一把机械锁锁住。 眼下她们没有钥匙，只能暴力破坏，隔着一层200mm的钢板，唐晓森掏出了激光枪。 不过她们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联军的救援还没有到达。 联军会一齐派遣出超过五十辆的无人飞行器，飞往城市各个方向，其中四十九辆是幌子，只有一辆是来接她们的。 未录入系统的无人飞行器一旦进入城市上空，就会触发自动防护系统，到时候城市中心的军哨所将会发射激光炮，当然，一次发射的激光炮是有上限的，只有十五发。 为了给争取更多时间，联军第一次将会派遣五十辆，过五分钟后继续派遣五十辆，此后五分钟一次，直到她们安全抵达，或是战死。 “收到消息了吗？”几乎凝滞的空气中，唐晓森轻声询问。 虞露白扫了眼通知栏，一边手上不停，抽空回答道：“三十秒后。” 张莉莉丝：“三十秒？！”可你这关刚开吧…… 少女仿佛听懂了她的潜在含义，自信道：“三十秒，够够的。” 张莉莉丝合上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露出难看的呆滞神色，心里忍不住嫉妒又羡慕。 小鱼虽然身体不好，但脑子好啊，特别是记忆力和反应力——短短的时间玩到了六十三关不说，她都没看清内容呢，人家已经刷刷刷操作一大通，只听见屏幕里“great”“unbelievable”播报个不停，上方的分数飞快上涨。 现在还扬言三十秒通关…… 可怕！ 从小到大成绩一般般，被父母铁拳教育、上了数不清的辅导班才堪堪上了个体育大学的张莉莉丝头疼扶额，对这些天生脑瓜子好使的家伙感到了由衷嫉妒。 唐队脑袋也很好使……悄悄瞥了眼闭目养神的唐晓森，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随着屏幕上方时间一点一点跳动，距离“三十秒”的时间飞快流逝。 27、28、29…… 下一秒，闭目养神的唐晓森似有所感地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伴随着“victory~”的声音落下，少女也关闭了手环，在当下的情况中，有种微妙的戏谑感。 看着两个神情冷淡，但如出一辙的胜券在握的队友，普通人张莉莉丝羞恼地低下脑袋。 可恶，这样显得她很废诶…… 来自海岛上的张莉莉丝在情绪失控时，冒出了家乡口音，说话变得机车许多。 激光轻易割开了生锈的锁头，穿透了200mm的钢板。 一缕日光从切割开的洞口中照射进来，刺激的三人瞳孔骤缩，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但很快，唐晓森就睁开眼睛，手指穿过洞口，双手发力，猛地向外一拉—— 吱嘎一声，老旧生锈的铁门被拉开，大片大片的日光从头上倾泻而下。 阁楼深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在虞露白精神力的视线中，观察到黑暗中一只只肥硕的老鼠因为突如其来的光芒骚乱起来，很快就在新任鼠王的命令下恢复冷静，悄无声息地缩在窝里，阴冷地注视着她们。 唐晓森当机立断，双手勾着天花板，手臂上的肌肉猛然暴涨。 虞露白眼前一花，抬头时唐晓森已经上去了，对她伸出一只手：“快上来！” 语气难得有些急迫。 手被唐晓森拉着，下面还被张莉莉丝垫着，万分艰难但实际上没花多少时间就上去了。 很快她就知道为何唐晓森十分急切了。 因为她听到了非常特殊的叮叮声。 那是武装机器人的尾肢插入建筑的声音——它们先前就是这么上来顶楼的。 想必是在顶楼没有寻找到她们的痕迹，于是转而来天台了。 这样一来，行动必须更加紧迫才行。 以她们三个如今的状态，可无法经受再一轮的鏖战。 万幸的是，张莉莉丝并没有掉链子，而是以一种让人完全无法察觉到她是重伤状态的速度跃出阁楼。 三人连忙跑向静静悬停在不远处的无人飞行器。 刚关好门，一枚炮弹擦着外壳落在不远处，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飞行器猛烈晃动起来。 唐晓森坐在驾驶座，对着屏幕输入指令，无人飞行器确认好身份后，嗡嗡作响，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做完这一切，第二枚炮弹已经冲着她们飞来，堪堪擦着升空的飞行器地盘而过，让坐在后座目睹一切的张莉莉丝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吓死了，就差一点……” 飞行器升空，飞快地驶离大厦，中途差点被防空系统打中，被唐晓森操控着躲避，没多久第二批飞行器进入城市上空，吸引了一波火力。 当飞行器彻底驶出d10后，二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张莉莉丝疲惫地瘫坐在座椅上，神情空洞困顿，还有一点儿不可置信。 终于离开了这座给她们留下无数阴影的城市…… 张莉莉丝觉得，这次回去，她需要做一场心理疏导。 “回去都做一场心理疏导，”驾驶座的唐晓森淡然开口，视线透过车内后视镜如有实质地落到虞露白身上，补充道，“小鱼你也是。” 虞露白可有可无地敷衍了声。 第195章 营地 联军驻扎在d10区一百公里之外的荒野上，从天空中望去，一望无际的黄色之中突然出现黑压压整齐的营地，联邦军黄绿色的军服在黄沙上汇聚成一片罕见的绿洲。 距离营地五公里之外，飞行器就被拦下，电台被营地连结，传出死板的电子音：“前方禁飞区，请尽快降落等待检查；前方禁飞区……”一连重复了三遍，直到飞行器降落。 落地后，哨岗前来核对了三人的身份，收回飞行器，并将她们带入另一辆陆地汽车中。 那是一辆军用装甲车，特殊钢材嵌合的外壳，充满科技感的内部，驾驶座和副驾驶上分别坐着两个神情严肃，明晃晃端着枪的士兵，身后三排座位上同样坐满了士兵。 她们三人被夹在中间，如同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车上空气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在这种环境下，连最活跃聒噪的张莉莉丝都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达了核心区域的入口。 前方设立了路障，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一旁巡逻，每个都身形高大，威风凛凛，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装甲车送她们到这里为止，车上的士兵还有其他任务需要执行。 看到她们下车，又是一波身份核对，完毕后，四个士兵两佐两右、两前两后带着他们穿过忙碌的营地，进入到整个营地最核心的地带——指挥所。 指挥所中，各支军队的指挥官已经在里面等候。 联军的总指挥是来自吉拉洲的中将卡洛琳，这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身材算不上挺拔，脸上皱纹横生，肥肉把皮肤撑开，头发已经泛白，浑身上下最显眼的就是硕大的肚子。 叫人忍不住怀疑如今的联邦是否已经掌握了男性生子的技术。 卡洛琳坐在首位，往下数分别是索尼亚洲的迪特里希大校、平美洲莱蒙大校、多拿拉姆洲安琪大校，以及来自中洲的段寻大校。 看到段寻的那一刻，虞露白忍不住挑眉，原因无他——这还是个熟人。 曾经「黑巢邪神」任务的总指挥官，还试图将她拐到a区，和唐晓森疑似存在某种关系，没想到如今再次见面是这种场景。 卡洛琳的态度还算友善，请她们坐下后询问起有关天神会的情报。 唐晓森便耐心地告知，张莉莉丝在侧补充。 只有虞露白全程一言不发，颇为无聊地支着手肘抠起衣服上的暗纹。 没想到啊，米迦勒给她准备的衣服看似简单，实际上是低调但奢华，黑色的面料中隐藏着精致的暗纹，只有在特定的光影下才能捕捉到宛如银河流淌般的花纹。 不过这些纹路好奇怪，好像有特定的规律？连在一起似乎是什么符号？ 虞露白不知不觉看的入神，眉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小鱼？小鱼？” 突如其来的呼唤叫回了她的思绪，一抬头，场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她。 少女也没被抓到走神的心虚，而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询问：“结束了？” 张莉莉丝一边在桌下狂拽她的裤子，一边讪笑，对着面前几位指挥官赔罪。 小鱼，你知道面前的都是些什么大佬吗！怎么能这么没礼貌，这么不把人家放在眼里…… 然而她的好意，虞露白完全没放在心里，在得到“没结束”的答案后，又耷拉着眼皮研究起衣服上的纹路。 奇怪了，越看越觉得不对，这种排列组合的方式好熟悉…… “小鱼！”张莉莉丝突然大吼，把陷入沉思的少女吓了一跳，“问你和我们分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先前张莉莉丝已经把自己和队伍分开时的经历告知——找个隐蔽的角落向外发送了定位，不时干扰一下城内的巡逻，然后在某次干扰中滑铁卢，被控诉成异教徒判处死刑。 虞露白：“你好好说，这么大声干什么。”说完，还拧着眉瞪了她一眼。 差点给她心脏都吓飞出来。 “噗——” 张莉莉丝循声望去，发现前方的平美洲指挥官居然低头捂嘴，肩膀不住颤抖，察觉到众人视线，才满脸笑意地抬起头来，摆摆手：“抱歉，没忍住。” 莱蒙大校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眼睛含着笑意时就像是雨过天晴，容貌俊美，身材挺拔高大，哪怕裹着层厚实的军装，也能看到衣服下鼓鼓囊囊的肌肉。 好辣啊~张莉莉丝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水，捂着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决定下一个男朋友就要谈这种类型的。 虞露白没在意这点儿小插曲，在唐晓森的示意下，只好放下了对暗纹的研究，一本正经地编造起自己的经历来——当然，是和米迦勒打好配合后的版本。 “我那天被抓走后直接被人带到了d10，中间当然有人想要扔掉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扔。” “一到d10就被关起来了，过了一天我就被提审，有信徒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回答完他们就说我是异教徒，被判了死刑。” “就这样？”一头褐色卷发的迪特里希问道，“他们问了什么，你又回答了什么？” 这题没预设过啊……虞露白顿住一秒钟，接着张口就来：“他问我‘为什么来d10’，我说被人抓来到；然后问我‘有没有信仰’，我说信仰超核量子炮；又问我要不要信奉伟大的圣子，我说世界上没有神配被我信奉。” 迪特里希总结：“所以你是因为太嚣张才被判处死刑的？” 接着转头问唐晓森和张莉莉丝：“她平时也是这样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十分语重心长地劝导，“妹妹啊，做人还是圆滑一点儿~” 虞露白刀枪不入：“所以什么时候散会？” 迪特里希：“……” 重点是这个吗？！ 秘书官把会议纪要递给总指挥官看了遍后，他就点点头，见三人都问不出什么情报，便说：“你们都是中洲的吧？正好，跟着段指挥官走吧，会议结束。” 三人跟着段寻来到中洲军的地盘，这里来往的士兵都是熟悉的黄色面孔，让她们的精神大大放松。 段寻吩咐人带她们去休息，并且打断了唐晓森的话：“别犹豫了，不急一时，你们都累了，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等睡醒再说。” 看到段寻不容反驳的神色，唐晓森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了。 张莉莉丝见状，立马跟上，而此时，虞露白早就跟着士兵走远，眼见都快进帐篷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重复着问话——睡觉——问话的过程，知道确认她们再也榨不出一点儿情报后，负责问话的士兵才提着报告去找了指挥官们。 根据她们拼死带出的情报，指挥官们加班加点确定作战计划，指挥所的灯时常亮到深夜。 不过这一切都和虞露白没关系。 她申请的备用手环，连了网的那种，一天到晚除了吃饭，轻易不出帐篷。 保持着平均两天一部剧的速度，把这段时间没追的剧全部看完了。 还是有手环有网的日子是人过的啊！ 少女感慨着，习惯性地去摸手腕。 那里空荡荡的，指尖直接触碰到了肌肤，再也没有那种粘稠且柔软的触感。 这才想起来，一直盘旋在手腕上的、属于米迦勒的精神力早就在进入营地之前，被她悄无声息地丢掉了。 唉，想分享日常都没个人~ 第196章 下一个副本 时间来到归营的第四天。 昨日夜里，联军开了最后一次作战会议，并于会议上决定在今日发动总攻。 会议早早结束，大家睡了个饱饱的觉，第二天一早，精神饱满地起床，整装待发，大军开拔了虞露白才慢悠悠起床。 昨晚又是个通宵的晚上，凌晨三点才不舍地进入梦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阵心悸，她就知道，美妙的昼夜颠倒生活即将离她远去。 吃过早饭，正好遇上张莉莉丝，她因为身上的伤口并未跟随，反而是受伤较轻的唐晓森跟着一起去了。 此时这女人正无所事事地坐着晒太阳，一副悠哉慵懒的模样。 虞露白看了眼女人身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伤口，心知她在此的原因，眉毛一挑，走过去轻踹了一脚，问她：“唐晓森跟着走了？” 张莉莉丝睁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是啊，一大早就跟着一起去了，快的话现在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哦对了，”女人补充了一句，“唐队离开前嘱咐你好好吃饭，别再熬夜，回去后给你预约了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 “多管闲事。”好端端多了两件没必要的检查，让少女的心情飞快下落。 她自己心理状态出没出问题自己还不清楚吗，非要多此一举……不过身体检查可以有，毕竟这几天熬狠了，明显能感受到身体不对劲，还怪不了别人。 不过很明显，张莉莉丝高估了联军。 联军人数众多，集齐了各个洲最高精尖的士兵和武器，但同时，缺点也十分明显——从各个洲召集而来的队伍人心不齐，彼此竞争，谁也不服谁。 因此各自为政下来，极有可能导致失误。 不过万幸，在攻打d10的过程中，并未出现这个问题。 但驻扎于d10区的天神会也不是好惹的，不提收缴来的各式武器，就是天神会中未伤人性命却早已被洗脑的信徒就足够拖住联军的脚步，直至高层离开。 越过d10区后的山脉，高层们就宛如泥牛入海半散入索尼亚洲再也寻不到。 这下谁还不清楚索尼亚洲早已有人和天神会有所勾结了呢？ 一时间索尼亚洲军的指挥官迪特里希大校尴尬得脸都红了，心里有种自己努力打怪，然而猪队友转头就给他拖后腿的恨铁不成钢。 吉拉洲的例子就摆在那儿，索尼亚洲到底谁胆子这么大，脑袋这么蠢还能和邪教合作，不怕被吃干抹净后还要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么？ 迪特里希不懂，迪特里希疑惑，迪特里希头疼！ 然而事实是，天神会的残余力量涌入索尼亚洲，想必背地里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想查也查不到。 他们就像是即将溅入油锅的水，不知何时会炸开了花。 当然，这场战役并非一事无成。 联军收复了d10，拯救了不少待行刑人员，同时勉强安抚住了因为失去精神支柱而陷入不安的信徒，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一个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情报。 那个只存在于信徒口耳中的「圣子殿下」竟然是一只特异。 那日从总部中突然腾飞的身影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对洁白的羽翼在日光下闪烁着美丽的柔光，双目覆盖白纱，整只特异身上的气息十分圣洁慈悲，真像是索拉平美两块大陆的本土宗教中所谓的「天使」。 当他出现的一瞬间，不仅是信徒，甚至联军中都有士兵俯首跪地，高呼神迹。 世上是没有神的——不少人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坚持了一辈子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摇摇欲坠。 世界上是没有神的，然而当某种存在既拥有传说中神的外形，又兼有神的力量，那么他们是不是就是“神”？ 所以一直以来被他们驱逐、厌恶、痛恨的「特异」是否就是「神」？ 不仅仅是世界观受到了冲击，还忍不住怀疑起人类对特异的所作所为是否会让神灵降下神罚。 留守营地的士兵们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回来的那些人对那天发生的事缄口不言，指挥官们也下了命令不允许再讨论当天发生的事。 这样的做法十分有效地遏制了营地中即将蔓延开来的焦躁情绪，渐渐的，生活再次回到正轨，收复d10区后的一切战后重建找上门来。 当然，最有必要重建的就是d10区居民们岌岌可危的心灵。 米迦勒暴露真身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暂且不提，打散天神会后，联军也该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原本特卫队应该和中洲军一起离开的，然而就在前一天，唐晓森收到了来自平美洲d3区特卫队的求援。 “不是，这正常吗？平美洲，和我们！到底有什么联系！”被解救后已经恢复正常的霸天崩溃抱头，他在天神会总部被洗脑，精神受到了极大损伤，急需回到中洲接受长久心理治疗。 “你们情况特殊的可以先行一步。”唐晓森面容平静，仿佛周扒皮一样给刚刚结束战斗的队友们接任务的人不是她一样。 话音刚落，三分队就零零散散站出来几个人，放眼看去，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天神会的荼毒。 一分队看看自己的队长，眼观鼻鼻观心。 肖路野眉毛一挑：“看我做什么，这事儿是我和唐队商量好的，你们想走也可以跟着一起。” 于是一分队也站出来几个人。 “老大实在不是兄弟不讲义气，”有个一身腱子肉的青年憨笑挠头，“我闺女生日快到了，我答应过要陪她的。” 肖路野烦躁挥手，实在看不上队员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连声道：“滚滚滚，老子看到你们就烦！” “嘿嘿老大，那咱们就先走一步啦～” 此时一直窝在椅子上假寐的少女站起身：“那我也……” 话还未说完就被唐晓森飞快打断：“你就别想了，必须跟着。” 虞露白不服：“我也受到精神伤害了。” “小鱼，这话骗骗别人就算了。” 唐晓森含笑看了她一眼，话里话外都表示出一个意思——别人会信她的鬼话，唐晓森可不会信。 “为什么非要我去！”少女有些生气，她想念自己柔软带着香味的床铺，想念有网络有手环的现代化生活，想念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的日子。 唐晓森说了个惊人的数字。 虞露白奇怪：“什么？” 唐晓森：“这是我们这次的佣金。” “多少？”站出来的张莉莉丝震惊大喊，“唐队你说多少？！” 面对队友们不可置信的双眼，唐晓森再次重复了一遍那个数字。 “撕——”张莉莉丝倒吸一口凉气，“这都抵我们出三次任务了吧……” 特卫队的工资本来就不低，出一次外勤给的奖金和补贴加起来甚至够在偏远的郊区买套一居室。 三次任务的佣金…… 张莉莉丝回到队伍，面对队友们鄙视的目光，心虚道：“那什么……突然觉得我状态还不错。” 此前那个说着要回家陪女儿的青年也回到队伍，义正言辞：“人总不能为了陪女儿过生日就连钱都不要了吧！” “鄙视你们这群见钱眼开的家伙！” 宣布佣金后，陆续又回来的几人，当然，也有些队员实在没办法支撑下去，选择随军返回。 到最后，跟着一起去平美洲的队伍一共有11人。 唐晓森、肖路野、虞露白、四个新人（张莉莉丝、丽泽、帕克拉、老虎）、罗马、豆子、路易斯、野原雄一郎。 第197章 航班惊魂(一) 寒季结束，冰封的一整个冬的大地回春，早在一个月前，寒季公假结束，人们陆续返校或是上班，交通恢复，热闹与喧嚣洗去了寒季时的死寂。 前往平美洲的路程并不像从中洲前往吉拉洲那样困难，定好合适的航班，在索尼亚洲中转，再在飞机上睡一觉，十个小时后就到了平美洲。 特卫队定的是下午的航班，需要在飞机上过夜，好在飞机够大，每张座椅都可以躺到形成一张床，每个座位都设置了分隔板，躺下就完全拥有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私密空间。 再加上提供的食水、毯子、一次性洗漱用品，夜间还有空姐巡逻，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寻求帮助，这一趟飞机坐下来，比住在特卫队宿舍也不差什么了。 更别提队员们早已习惯风餐露宿、席地而眠的日子。 夜深后，飞机一片寂静，乘客们陷入一片黑甜的梦乡，只有夜间巡逻的空姐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着，脚步声被脚下的地毯吸收，变得几近于物。 头发整齐地包在脑后，身穿白衬衫、棕色马甲，西装裤掖入靴子里，脸上素面朝天，即便没有人看，也维持着得体且恰到好处的笑容。 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副眼镜，镜片中不时划过几道电子流光，而黑漆漆的机舱呈现在空姐眼底的则是清晰可见，视线并未受到黑暗的阻碍。 这一切全赖于这副眼镜，不仅可以充当翻译器，还兼具夜视仪、扫描器的功能，是公共交通服务人员出行必备的不二伴侣。 空姐有条不紊地穿过一座座机舱，仔细巡查着乘客的情况（座椅可以监测乘客身体状况，乘客处于睡眠状态自动开启并呈现在隔板外侧的显示屏）。 突然，耳返中传来滋啦的电流声，下一秒，沉稳的女声从中传来：“775注意，三号舱有异常情况。” 年轻空姐颔首：“收到。” 说完，长腿就往三号舱的方向去，一边走，一边已经做好的战斗准备。 每个空乘都经历过专业的武力、体力训练，因为老是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觉得仅凭几人之力就可以劫持一架飞机，他们有些是邪教信徒，有些想要报复社会，当然更多的是恐怖组织成员。 别看空姐看上去瘦巴巴的，实际上力量可不小，至少一个人对战三个体重超过150斤的成年男性不是问题。 再不济，也还有援助。 手扶着腰后的位置，在那里，有根长条的坚硬棍状物体塞在战术带中——那是随身配备的高压电棍，一次性最多能向三个不同方向发射电流，每一束都足以让一个成年男性失去行动能力。 自己能打，手里还有武器，实在不怪空姐艺高人胆大，也不怪主管居然会叫一个姑娘孤身探查。 三号舱内一片寂静，隔板上的每个屏幕都是亮着的，至少代表每个隔板中都有人。 一切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 那么主管说的“异常情况”是什么呢…… 那双泛着柔波的眼底瞬间射出鹰隼般的厉光，探照灯似的扫过机舱的每个角落。 于此同时，身体并未因为没有发现异常而放松，反而愈发警惕绷紧。 突然，身后射来一道厉风，空姐敏锐向前一滚，躲过了身后扫来的腿。 下一秒，身前不知从哪儿挥来个沙包大的拳头，直直冲着她的脑袋来，被她格挡在一拳之外。 然而不仅如此，身前身后都有袭击者的情况下，上面突然跃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哐当一声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后脑传来一阵剧痛，意识渐渐沉入一片黑暗。 最后一秒，空姐想的是——没来得及把情况报告…… 不过监控前一直注意着三号舱的主管早已把一切都收入眼底，在匪徒将空姐绑起来的功夫中，召集人手准备前往三号舱。 “留一半人守着驾驶舱。”已经不年轻的主管容貌依旧美艳，然而眼角的厉色很好地中和了过于轻佻的容貌中的艳色，一身干练的套装，手里提着的居然是一把空气枪。 这些匪徒配合完美、行动间看得出来也受过训练，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匪徒。 有秩序、有目的、来者不善，那么他们未来的行动中必定会有这么一步——控制驾驶舱！ 万米高空之上，若是被匪徒控制了驾驶舱，后果不堪设想。 看了眼守在驾驶舱外的几人，主管思忖了片刻，陡然想起一件事：“第一舱是不是坐了一支特卫队？” 戴眼镜的青年回答：“没错，据说是受邀支援平美洲f3区的。” 平美洲f3区近来发生的事情，他们这群天天飞在航线上的人再清楚不过。 据说非常棘手，搞得f3区领导直上火，没头苍蝇似的把联邦数得上号的特卫队全邀请了一遍。 能被邀请，看来这支队伍的实力十分不错…… “我们先去，关键时刻可以请求他们的帮助。”对着守在驾驶舱外的副主管吩咐道，说完，主管就带队大步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后，有个一脸单纯的年轻人轻声和朋友嘀咕：“没这么夸张吧，主管她们都解决不了，还要请外援的……” “谁知道呢……” “这也说不定，毕竟主管也不是万能的，”在他们身后，有人语重心长道，“谁知道这群人到底有没有其他装备。” “不会吧，登机的时候不是都检查过了吗？” 那人意味不明似笑非笑：“小朋友，有些手段以如今的检测手段是发现不了的，你们呐，还是见的太少了。” 这话说的二人心里直发毛，眼底流露出一丝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的凝重几乎叫在场所有人都绷成了一条马上就要断掉的弦。 不行，不能继续等下去…… 副主管做了决定：“你们几个，和我一起去第一舱第二舱接口等着。” 监控被人为破坏，他们无法了解主管的情况，又担心匪徒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驾驶室门口，来不及通知位于第一舱的几位特卫队员。 干脆带人等在第一舱和第二舱的接口处，一来可以第一时间接到消息，二来也方便求援。 副主管带人守候在接口处，眼底是不易察觉的凝重。 空气格外死寂，针落可闻，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仿佛离他们远去了，突然，鼻尖飘来一股浓郁的铁锈味，让人忍不住作呕。 寂静的黑夜，幽深到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过道夹杂在密密麻麻的座椅间，有个高大壮硕的黑影从黑暗中一步步走来，身形扭曲，双手长的不成比例，手上似乎还提着一个……球？ 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副主管拔枪对准，色厉内荏警告道：“停下！再不停下我开枪了！” 黑影一意孤行，脚步停也不停。 额头的冷汗滑进眼里，让眼睛干涩胀痛，副主管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恐惧，对着黑影开了一枪。 砰—— 子弹射入肉里，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声音。 最可怕的是，黑影居然还没停下，甚至行动间完全看不出被击中的模样。 “任主管……这、这怎么办……”身后的空少慌张询问，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 “快去叫醒特卫队！”任主管毫不犹豫，对着黑影再开三枪。 然而依旧没有伤到对方。 扭曲的影子如同山岳般压来，一步步走来，直到ta的模样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顿时叫所有人都目眦欲裂，身体止不住颤抖。 有胆子小的甚至被吓得瞳孔放大，鼻孔外翻，两条腿面条似的软下去，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第198章 航班惊魂(二) “这、这是什么东西……”注视着那道高大的身影逐渐靠近，有人额头冷汗涔涔，呢喃着。 那个从黑暗中走来的身影超出常理得高大，目测身高至少超过了2.5米，身形雄壮，双手超出比例得长，自然下垂时几乎长到了膝盖，从远处走来的身影宛如一只巨大的猿猴。 一双黄绿色双眸在黑暗中散发出冷冽而嗜血的幽光，里面全是兽性，不见一丝人性。 当它彻底进入灯光下，众人终于看清了它的面容——大概是个雄性，牙齿突出，嘴唇削薄，眼窝凹陷得极深，粗硬凌乱的眉毛似剑锋般划开脸庞，整张脸的比例十分奇怪且不协调，看上去就像是千万亿万年前尚未进化完全的人类先祖。 视线下移，扫过毛发奇长的身躯，长而有力的手臂垂下至膝盖，手上提着的“球”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竟是个人头！ 漂亮的栗色发丝完全失去了光彩，被毫不怜惜地提住，双目瞪大，残留着生前最后的神采——惊骇与绝望，微张的嘴唇中一片漆黑，定睛一看，牙齿竟一个不留地被拔了个精光。 那张脸…… 那张美颜却不再年轻的面容，分明属于主管！ “主管——！！”有人凄厉地嚎叫，眼泪猛的从眼眶中流出，一双眼中既有痛苦，又夹杂着恐惧，“主管呜呜……怎么会这样……”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这声尖叫打破了紧张的死寂，众人如梦初醒般掉头就跑，杂乱的脚步声霎时唤醒了沉眠中的飞机。 “不、不行！”即便是自己也害怕地手心止不住发冷汗，任主管依然坚守原地，举着枪，“试都没试过，怎能做逃兵？” “可是……”有人想要劝他，却被任主管打断，“别劝了，你们想逃大可以离开，至少我也能为你们争取一点儿时间……” “不行！”方才被吓得站也站不起来的女人猛的爆发出巨大的勇气，声音凄厉地划破绝望与恐惧，“主管已经这样了……我们绝不能眼睁睁再看着您也……” 说到最后，声音忍不住抽噎起来。 主管和任主管搭档多年，带起一批批学员，本次航班的空乘要么是他们共事多年的好友，要么是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情感与羁绊不可用“同事”二字来衡量。 “孩子们，别浪费时间了，快跑吧，我这一把年纪已经活够了。”任主管只是笑笑，轻轻推开站到身边想要同生共死的学生们。 “不可以，师父，”一个女人抽泣着，“师母还等着你回家呢……” “就是就是……”青年同样哭的惨兮兮的，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大声说，“特卫队！第一舱不是有特卫队！可以找他们帮忙！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人类，找他们正好专业对口！”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任主管绝望死寂的心底像是照进来一束日光，让沉重的身躯都轻飘起来，顿时有了死里逃生之感。 已经有人急不可耐：“我去叫！你们保重。” “诶你——”有人正想追上去嘱咐两句，背后突遭重击，什么东西飞快且大力地砸到背上，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剧痛之下，甚至让他感觉自己的脊骨是不是断掉了。 忍痛望去，发现砸他的东西赫然是主管的头颅，距离他不过一寸之遥，一抬头正好四目相对！ 面容英俊的青年霎时忍不住：“啊——！！！” 刚恢复了些士气的队伍顿时慌乱起来，人们宛如无头苍蝇般躲避着怪人毫无逻辑章法的攻击，所过之处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任主管一边开枪吸引怪人注意力，一边支援，神色满是坚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乘们都身上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轻微的不过擦伤划伤和淤青，严重的则可怕许多，其中有个姑娘手腕上被拉出老深一道伤口，深得几乎可以看见骨头。 万幸的是任主管带来的是一把空气枪，无需为弹药担忧。 但同样，空气枪伤害有限，打在怪人身上和挠痒痒差不多。 还是那个背部遭受重击的青年——这家伙完全是个倒霉蛋，大腿上居然划出一道不短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还影响到他的行动——也许就是因此，怪人盯上了他。 谁也不理，死命追在他身后，一双长手臂一个劲儿地伸出去够他，哪怕被其他人攻击也不管，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嗯嗯声，调子且长且短十分奇怪，像是某种歌谣。 突然，青年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打滑，再次摔倒。 整个人扑倒在地的第一时间，他是想爬起来的，然而大腿上的伤口二次撕裂，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移动，然后一抬头，怪人脸上表情奇怪……emm荡漾？向他伸出手。 一股葱姜蒜混合的奇异味道扑鼻而来。 来不及了，逃不掉了！ 青年恐惧地闭上眼，不敢看自己的下场，居然还有心思吐槽：这东西居然有狐臭，还这么味儿！隔夜饭都要熏吐出来了。 然而等了很久，身上也没有任何痛感，反而是身前的怪人发出了短促尖锐的吃痛声。 悄悄睁开一只眼，正好对上怪人怒火滔天的眼睛，龇牙咧嘴地仰天长啸。 青年被吓得一颤，忙爬起来拖着一条残腿往同事那跑，被人手忙脚乱地按到身后。 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他才有心力去观察发生了什么。 幽深的走道尽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群人。 他们身姿笔挺、训练有素，脸上维持着敲到好处的严肃，却不至于叫人畏惧，哪怕深夜被人从睡梦中唤醒，脸上也没有一丝困意，看得出来平时早已习惯这种突发情况。 为首的一男一女气势强大，女人漫不经心扫来的目光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青年发现自己佝偻的身子不知何时居然站直了。 两方人马沉默对视，谁也没先开口打招呼，直到一颗头从特卫队员们身后探出。 是那个去求援的同事，脸上笑容灿烂：“哈喽，你们的专属援助已到位！” 空乘纷纷别过头，不想承认如此丢脸的家伙是自己的同事。 空气无形之中又开始流动起来，直到怪人打破了这一切。 怪人拔出手臂上削尖了头的钢管，鲜血瞬间飙溅，它捂着手臂，嘴里呜呜咧咧得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哭泣，呜呜咧咧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愤怒，熊熊燃烧的愤怒。 鼻孔张开喷出两道白气，獠牙猛长顶开上唇，黄绿色的眼睛里密布红血丝，整个人（？）半趴伏，做出一副即将冲击的模样。 唐晓森：“散开！” 说完，特卫队有序四散开来，其中唐晓森带走了半梦不醒的虞露白，肖路野带走了求援的青年。 下一秒，怪人一个猛冲，一头撞进了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 烟尘四起，铁块与木屑四溅。 怪人顶着一脑门血，阴鸷地回头盯着众人。 还没反应过来，怪人再次猛冲向其中一个队员——是丽泽！ 只见女人灵活跃起，一个攀缘，敏捷地躲开了怪人的攻击。 怪人不信邪，又换了个对象，这次轮到了罗马。 罗马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中年汉子，身上似乎没什么特长，然而要知道，在特卫队里没有特长的人往往代表了一件事。 他是各项能力全面且均衡的全才。 只见他手臂肌肉暴涨，一个侧身躲过，紧接着一拳锤进怪人柔软的腰腹，把它砸进不远处的座椅中。 再次爬起来的怪人身上伤口更多了。 于是它又换了个对象。 就这样一边给杀敌零，自损八百，偶尔还要挨揍。 在弱鸡们（指需要人保护的家伙们）躲好的时候，对于游走在生死极限之境，习惯了与甚于己身数十倍的强敌对战的特卫队来说，一只高一点、力气大一点的怪人实在算不上挑战。 光是溜都能给它活活溜死。 眼下不就是如此吗？ 被护在唐晓森身后的虞露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就这还非要给我叫起来做什么。” 不得不说很气人了。 第199章 航班惊魂(三) 说是这么说，虞露白习惯性地释放精神力去探查怪人的情况。 毕竟以它的外表，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特异或是特异的造物、衍生物。 然而这一探查却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不信邪地又看了一遍，这次甚至仔细到把对方的体内都看了个遍，最后得出的结论与第一次别无不同。 此时，怪人一头撞在座椅上，硬生生撞倒三层座椅后才堪堪停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了甩脑袋，不知是伤势过重还是失血过多，没一会儿就直愣愣地砸到地上，腿抽搐两下躺那儿不动了。 张莉莉丝：“死了？” 生物学特长招聘的老虎大胆上前，伸手摁在怪人脖子上试探一下，最后结论：“还没有，不过快了。” 手下的脉搏十分飘忽，时轻时重，轻的多重的少，代表怪人的生命急剧流失，即将走到了尽头。 “要救吗？不救的话我可以解剖吗？”面容清秀十分脸嫩的老虎张口就是叫人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话，吓得张莉莉丝直跳起来：“你在说什么东西啊！活体解剖是联邦法律允许的吗你这个法外狂徒！” 老虎一推眼镜，一脸淡定：“活体解剖当然不是法律允许的，但是若是为了联邦科技，想来官方应该会宽恕我的吧？” 说完，还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姿势。 一旁的空乘青年眼神惊恐地看向表情无辜的老虎，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光明正大、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狂的话合适吗！现场可还有外人的！ 难不成特卫队里面都是一群法外狂徒？ 思及无论是索尼亚洲还是平美洲的执法人员都是一副给钱才干活的死样子——实际上就是受贿才帮忙——这也不是能放到明面上的行为。 联邦法律上就说了所有政府人员都必须在自己职责范围内免费为公民服务。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吉索平多四洲乃至中洲某些国家的政府人员都被人民宠大了胃口，法律若是不允许收辛苦费，那就送贵重礼物、礼物盒子里塞卡…… 总之只要不放在明面上，不被人知道，没什么是不能操作的。 因此上行下效、官官相护之下，风气便愈来愈差，也不怪空乘怀疑特卫队是法外狂徒。 张莉莉丝崩溃大吼：“给我闭嘴啊！公职人员最起码要遵守法律吧，这是底线啊！” 丽泽：“不，我觉得哪怕不是公职人员，遵守法律也是底线吧……” 张莉莉丝：“所以作为公职人员就更要做好榜样！” 丽泽：“这话说的不错。” 老虎才不管两人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一双眼睛期待地看向唐晓森与肖路野。 和他一样入职没多久的新人没有话语权，两位队长就不一样了，若是他俩同意了，其他人意见再大也只能乖乖听话。 “所以唐队肖队，我可以吗？” 唐晓森：“活体解剖当然不行。” 肖路野默契接下：“但若是死了，身处万米高空，事出无奈，你可以先解剖。” 这两句话在心间缭绕一圈，老虎很快做了总结——活体解剖不行，但死了可以；没有联邦出具的解剖允许，但事出紧急，可以理解，反正落了地解释权也在他们手里。 做法有点儿流氓，但不得不说暗示到他心里了。 老虎眼睛一亮，欢快地应到：“好嘞，这就结果了它！” 说完，一拳锤在怪人脑门上碗口大的伤口上，让好不容易止了血的伤口又咕唧一声喷涌出一股鲜血。 见状，尤不满足，举着拳头哐哐哐直锤，锤的手掌发肿，再探脉的时候，发现怪人一通“酷刑”下来，居然还有微弱的脉搏。 老虎气喘吁吁：“来个人帮下忙啊！” 路易斯提着老虎的衣领把人扯起来，无奈道：“能活捉但亲手杀掉，你想进军事法庭吗？” 老虎震惊：“啊？这也能进军事法庭？” “行了，别动手了，等它自己流血流死吧。”哪用得着多此一举啊。 见老虎还一脸迷糊，没听懂路易斯的暗示，豆子只能直白说：“咱们身上药物储备不足了，懂？” 因为没药，所以在对方伤势过重时无法医治，导致伤重而亡，怎么也怪不到他们头上不是？ 空乘躲在一旁，把几人的交流听了个全，一时表情复杂，讷讷不知该如何评价，一双眼睛心虚地乱飘，抬起时对上身旁少女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被吓得一个激灵。 还以为人家是在警告他，立马表决心：“我我我什么也没听到！” 谁知少女嗤笑着：“谁管你啊。” 这副轻慢不屑的态度让空乘心里不是很舒服，然而目光触及少女清艳无双的脸蛋，心头的那股气莫名就消掉了。 哎，姑娘脾气坏，但实在美丽～他大人有大度，不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虞露白确实不耐烦听空乘唧唧歪歪，唐晓森既然敢让老虎当着外人的面把话说完，就代表有应对方法，而且这些空乘还指着他们救命，怎么可能会得罪他们。 再退一步，就算有人把这件事说出去，证据呢？原因呢？ 红口白牙一张嘴，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背个诬陷公职人员的罪名。 这些往返于航线之间，见惯了飞机上各种各样的客人和各种各样的事，脑子都好使着呢。 想要安安分分地待下去，唯有一点——闭嘴，少看少听少说。 保密这方面，也许机密队伍也比不上他们。 老虎静静地等待怪人死亡，几乎是等它一咽气，人就立马窜了上去，随意探了下脉搏，确认没再跳动后，兴奋又期待地看着唐晓森：“唐队，完可以解剖了吧。” 唐晓森失笑，挥挥手，示意他随意。 然后就见老虎掏出一套造价极高的临时实验室（自动安装版），一全套手术刀具，熟练地剖开肚皮，手指翻飞颇具美感，若是不看周围一片狼藉，还会以为自己是欣赏了一出指尖上的舞蹈。 然而老虎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空气也随着他的表情变化而逐渐凝固。 终于，他放下手术刀，神情十分难看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叙述：“唐队肖队，我……” 与此同时，虞露白的精神力也得出了答案—— “这东西……是人类……” “人类？！”张莉莉丝失声尖叫，“怎么可能，哪有人长……” 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反应了过来。 正常人类确实不会长这样，但人类中存在一定数量的巨人症患者，但巨人症通常伴随着肢端肥大症，甚至会影响行动，怎么可能像怪人那样迅猛凶残。 不排除巨人症的可能性，但同时，还有一种可能。 唐晓森的思绪不可抑制地回到了d16区那个地下实验室。 在那里，她不仅见到了长相各异但出奇一致得瑰丽漂亮的特异，而更多的是……被人为改造身体，变得面目全非丑陋不堪的人类。 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却被安上了任意一种你想也想不到的东西；身体上的某个部位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取代，比如手臂、腿，甚至眼睛鼻子嘴巴；又或是某个器官被摘走、原器官的位置被塞了无数个同样器官…… 在那里，唐晓森见到了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人性之恶。 在掌权者和研究员眼中，那些不是同类，而是实验台上任人宰割的实验体，比猪狗蚂蚁高贵不到哪里去。 她对上肖路野的眼睛，两人同时都想到了这个可怕的猜测。 下一秒，老虎的话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它、不，是她身上有手术的痕迹。”青年抿着唇，似有不忍，声音艰涩地继续说，“也就是说……她的形成，是人为的……” 第200章 航班惊魂(四) “她？” “没错，她身上拥有女性器官，虽然第二性征明不明显，但是她的体内确实存在雌……女性的子宫和卵巢。” 说着，老虎从怪人体内抽了一管血出来，放到检测仪中，几秒钟后，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略过一串叫人眼花缭乱的专业名词，目光准确地捕捉到其中一点异常：“体内雌性激素分泌异常，远超出人类女性均值……” 老虎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突然，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大声道：“我知道了！是发情期！” “发情期？” 关于这个名词，大家都不陌生，毕竟生物课本就就曾经阐述过关于这个名词的内容。 虽然野外生物差不多销声匿迹，但出于人类未来考虑，生物课依然是一门必修科目。 发情期，指的的是动物发情的时期，即动物开始愿意接受交配至拒绝交配的这段时期，通常为一年中的某个时期。 在漫长的进化中，人类早已进化掉发情期，人类群体大致分为三类——不需要发情期也每时每刻都在发情的色狼淫魔；好像天生缺少欲望的性冷淡；以及二者的折中。 只有动物才有发情期，人类身上若是出现这一现象，除了极其罕见的返祖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人为！ 思及怪人怪异的身体比例无限接近于黑猩猩，也很难不让人怀疑所谓的“发情期”也是人为造成的。 “这也太可怕了……”和特卫队比起来见识得有些少的某个空姐捂着嘴一脸恐惧。 身为索尼亚洲人，虽然洲政府在她眼中并不算好，但应该也不至于在私底下搞人体实验吧。 空姐自己也在怀疑，只是仍不愿意将罪名归结于信任的政府上。 “也许是恐怖组织？科学狂人？只是政府没发现，再不济，说不定是其他政府弄出来的呢？” “难道你怀疑是平美洲政府？”另一个素有积怨的空姐反驳，她是平美洲人，一听这似是而非的话，心底那种集体荣誉感就上来了。 空姐a小心翼翼：“我也没这么说……” 空姐b翻了个白眼：“你没这么说，这趟航班往返于索尼亚洲和平美洲，既然不是索尼亚洲，那就只有平美洲，你不是在怀疑平美洲那是在怀疑哪个？！” 空姐a被斥得，面色通红，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脸上是心中所想被人拆穿的心虚。 “好了，不要说了，”任主任拧眉打断，“这事儿轮不到咱们管。” 飞机上有官方的人，哪怕是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中洲官方，那也同样隶属于联邦。 这事儿自有他们管，出了事也担不到他们头上，哪用得着她们两个小空姐咋咋唬唬地出头！ 二人闻言，皆悻悻闭上了嘴。 空气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手术刀撞击的脆响和机器滴滴的提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虎，哪怕他们并未看懂他手上的动作。 许久，老虎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术刀，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窄小的门缓缓打开。 透过透明的墙壁，可以看到手术台上，死去的怪人开肠破肚，器官整齐摆列，粘稠的鲜血顺着手术台滴下，整个场景血呼啦一片，像极了三流血腥片内的布景。 他们无需再通过实验室交流了——老虎脸上的表情堪称郑重，然而郑重中又带了丝十分违和的兴奋与狂热。 “唐队肖队，我确认了，这个家伙原先是个女性人类，被认为改造成这样，身上经历了手臂移植、断骨增高、开颅手术等至少三十次手术，”老虎解释着，“目前，她的身体正处于发情期，也就是最适合孕育子嗣的时期，这代表……” 后面的话，哪怕他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 改造人有发情期，能孕育子嗣，说明背后之人狂妄到想让这些实验产物诞下后代！ 无论是出于科研目的还是想要打造一支强大的改造人军队，这件事都太过匪夷所思，太过狂悖，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我还发现，她的大脑中被植入一张芯片，芯片的具体作用我还没解析出来，这方面并不是我所擅长的。”说到自己的缺点，老虎脸上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十分理直气壮。 听完，两位队长沉默着。 唐晓森指尖轻敲皮质座椅——这里在先前的战斗中被摧毁得七七八八，万幸没有乘客，否则还要顾及伤亡——肖路野则抱胸站在一侧，面部陷入阴影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大雄，”即野原雄一郎，隶属于一分队，是本次队伍中唯一的技术兵，“解析这张芯片需要多久？” 野原雄一郎捻起不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确定，看上去结构挺复杂的，至少需要半小时。” 这还是身上的仪器工具都带齐全了的情况下。 肖路野点头，淡淡道：“你去——空乘休息室解析，其他人……” 扫视了一圈，最后给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包括惊魂未定的空乘们。 其中，虞露白和路易斯一起陪着四个空乘前往监控室。 三号舱发生了什么，至今无人知道，任主任匆匆带人出来，只留下一部分人守在驾驶舱外，生怕有人夺取驾驶舱，到时候陷入被动之地。 人手不足，就连监控室都没能留下个人。 监控室位于第一舱中段，正好将第一舱分隔成两半，前半段为头等座，后半段为普通商务座，然而无论是头等座还是商务座，都因为价格高昂而显得十分空荡。 商务座只坐满了前三排共21人，头等座更是只有特卫队。 进入监控室，空姐熟练地在屏幕上操作着，没一会儿就调出了三号舱的监控。 红外状态下，画面十分模糊，色调晦涩的画面中，三道人影鬼鬼祟祟。 没一会儿，画面中出现了一道纤细袅娜的身影，腰肢款款地自画面之外走来。 然后就是三打一打场面，没多久空姐就被他们敲晕带走，一直出了画面之外。 来到第四舱监控，直直出了门，进入第五舱。 然而原本该是第五舱监控的位置，居然一片空白，模糊杂乱的雪花纹遍布整个屏幕，嘈杂难听的电流声刺激着人的听觉。 “怎么会？！”空姐a震惊，“之前明明还好好的！” “之前是哪个之前？”路易斯问。 “就是遇到怪人之前，我还特地检查过监控的！”空姐a是专门负责监控的技术人员，主管察觉第三舱异常时也是她陪伴在身侧。 她很确信在主管离开前第五舱的监控一切如常！ 虞露白淡声道：“他们既然敢在第五舱做窝，就代表有手段能屏蔽你们。”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这不是知道他们的老窝在第五舱，而且第五舱位处飞机最末，他们逃无可逃。 是人是鬼，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此之前，第五舱监控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路易斯询问。 第五舱乘客不少，能瞒过这么多乘客在第五舱建立根据地，监控上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没有……”空姐a拧眉思索着，结果找遍了记忆都觉得监控没有问题。 一丝一毫的异常都不存在。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少女唇角含着戏谑的笑容，“你们看到的监控到底是录制好的画面，还是真正的实时监控？” 三人闻言，皆是一震。 若真如她所说，那么事情就大了…… 不仅仅是航空公司员工的死亡，更牵扯上第五舱足足一百二十三名乘客的死亡…… 第201章 航班惊魂(五) 收到来自监控室的消息，在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沉重凝思。 他们不敢去想，不敢想第五舱一百二十三个普通人的下场。 现在已经不是三百多年前的天灾纪元，尸横遍野的时候了，虽然城市中偶有特异，但除非体型特别大或是伤亡特别广的特异，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尸体。 更别说这是整整一百二十三条人命。 谁也无法承担起这些生命的重量，谁也没法眼见这么多生命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流逝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何况第五舱乘客的下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下场。 被吓破胆的空乘们不愿承认自己面对的是职业生涯中前所未有的穷凶极恶之徒的事实，就像不承认他们就能自欺欺人下去。 有个吓得两股战战面色惨白的空少整个人缩成一个球窝在座椅角落中，嘴唇颤抖着强笑：“不、不会吧……不是说猜测吗？万一情况没糟糕到这个地步呢……” “对，路英说的有道理！”另一个空姐仿佛从他的话中汲取到了力量，连忙应和。 “可是也有可能……”有人小心翼翼地反驳。 “好了别说了！”任主管及时打断，“特卫队那边怎么说？” 路英摇头：“还没消息传过来。” 手里的对讲机十分安静，什么消息都没传过来。 他们这四人被分派到监控室，负责操控各舱之间的联通门，切断敌人前进或后退道路。 看完监控后，任主任又调出了各个舱连接处的监控，只见画面上安安静静，一切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等等！ “你们看第一舱和第二舱！”有个眼睛亮的空姐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激动而十分尖利。 众人沿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这扇联通门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关闭。 “什么时候关掉的？他们是怎么关闭的？”路易斯轻声呢喃。 “联通门除了在总控室——也就是监控室可以远程关闭外，为了预防系统故障，每扇联通门还有手动控制开关，就在门边的墙上，内外各有一个。”任主任指着屏幕上联通门边不起眼的按钮。 此时，第一舱的联通门外的按钮上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闪红光，代表有人从内部将它锁上了。” 闻言，虞露白脑中飞快地划过一丝灵感。 悄无声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建立根据地，也许不知不觉地入侵整架飞机的系统，还知道联通门的开关…… 一百二十三个人的嘴好解决，直接杀了就是；联通门隐藏开关其实也没那么隐形，至少刚刚虞露白在手环上一搜索，发现网络上不少博主介绍这个事； 只有飞机系统，不说是联邦最高级，但想破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其庞大的数据库以目前计算机水平，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这是硬件条件的限制。 然而这趟航班起飞不过六小时，对方肯定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解飞机系统。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他们在上飞机之前就已经针对这架飞机开始了破解。 那么他们怎么知道本次起飞的是这架飞机呢？要知道因为从前也有人针对航班破解了飞机系统，导致飞机上共六百三十六名乘客和三十七名空乘并机长副机长一起殒命。 在那之后，联邦出台法律，要求在飞机起飞前，航空公司不得泄露飞机信息，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再次提前破解飞机系统。 而飞机起飞不过六小时，竟然已经有人破解了飞机系统，只说明了一件事—— “你们航空公司出叛徒了。”冷着脸的少女突然下了结论。 很显然，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任主任的表情十分难看，手指机械性地揉搓着，试图借此行为缓解内心的焦虑。 “现在不是考虑叛徒的时候，”身处万米高空，就算推测出谁是叛徒又如何？“唐晓森他们那边还是没消息？” 路英依然摇头，心里甚至有些怀疑：“难不成对讲机坏了？” 虞露白扫了眼他手中的对讲机。 坏是不可能坏的，毕竟起飞前检查过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边出事了，事情严重到他们根本没空回消息。 * 事情和虞露白猜测得差不多，唐晓森他们确实遇到了十分严峻的事情。 作为队长，唐晓森的队伍几乎集齐了特卫队中最强的几个战力：张莉莉丝、罗马、肖路野。 他们四人的任务是前往第一舱，探查内部情况。 这无疑十分危险，九死一生也差不到哪儿去。 此时，一分队的副队长豆子，作为机动后勤人员，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路易斯，你们能联系到肖队他们吗？”对讲机中传来豆子紧张的声音。 “不行。”路易斯回答，“我们发了通讯，那边没回。” “看来是出事了……”豆子呢喃，“你们谁有空去一趟？” 上一句是自言自语，下一句则出现在队内频道中，通告全队。 其实也是多此一举，毕竟本次人数本就不多，分成三队已是极限，每个人各有各的任务，实在是分不出余力去支援。 “帕克拉……”豆子环视一圈看强从几人中找到稍强些的，“你和我一起去支援。” 帕克拉点头，跟在豆子身后离开了驾驶室门外。 在路过监控室时，突然走出个人，吓得他们枪都举起来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熟人。 “吓死了，突然出来做什么？”帕克拉语气熟稔地笑道。 少女表情冷淡，和帕克拉脸上洋溢的笑容一对比，就更显的为人高傲：“我和你们一起。” 豆子：…… “小鱼你别开玩笑，咱们不是去玩的。” “没开玩笑，”少女坚持道，“我和你们一起。” “前路九死一生，真打起来，光凭我们俩保护不了你。”豆子语重心长。 他们都不是战斗见长的，战力担当如今失联，豆子和帕克拉不过是矮个子里拔将军，硬着头皮不得不上。 若说其他人虽然不擅长战斗，但逃跑还是没问题的，但少女不一样。 豆子都怀疑死到临头了少女还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跑，这跟着他们不是拖累么！ 当然，豆子不可能把话说的如此直白，而是换了个说法：“小鱼啊，枪林弹雨实在是太危险了，你是咱们的后盾，现在可不是你出场的时候。” “漂亮话无需多说。”少女直截了当地拒绝，“你们不带，我自己去。” 豆子无奈，和帕克拉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带着虞露白一起离开了。 路易斯在身后高喊：“那我呢？” 对他，豆子就没这么客气了：“你个战五渣给我后边儿待着去！” 虞露白非要去当然不是犯贱。 早在监控室发现第一舱异常的时候，无形的精神力便已经向外扩散，包括驾驶室到第一舱，由此，她也看清了第一舱的内部。 此时的第一舱早已面目全非。 堆叠在角落垃圾似的尸体，死不瞑目的人们脸上停留在惊恐绝望的表情诡异而可怖。 连排整齐的座椅被拆卸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营养舱，每个营养舱中都沉睡着怪模怪样不知是人类还是特异的生物。 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有序巡逻，目光如鹰隼般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常。 再往里，被隔开了四个隔间，而其中一个隔间中，唐晓森他们正陷入昏迷，不知外事。 而虞露白非要去的理由也很简单。 在其中一个营养舱中，她感受到了精神力波动。 第202章 航班惊魂(六) 前往第一舱的路上，虞露白还在思考那个奇怪的精神力。 并不躁动，但十分跳脱，横冲直撞地，看上去像是个性活泼的家伙，同时又略微弱了些，远远没有达到上限。 精神力的上限是生来就注定的，但并非一觉醒精神力，精神海就有这么大，而是经过日积月累的训练提升，慢慢变大。 打个比方，一个人的身高上限由基因决定，但在其成长过程中，有许多因素影响着，最终能否长到身高上限，还是各种因素综合决定。 而精神力上限就可以看作身高上限，精神海最终大小就如同最后的真实身高。 第一舱的那个精神力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尚在成长中的少年，实际总量远远没有达到最高值。 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黑巢邪神」，事实证明这家伙确实是个距离成年还有一年的少年人。 不过第一舱这个给人感觉好像更小的样子…… 三人穿行在死寂的机舱中，时间已至深夜，乘客们早已进入好眠，根本不知道此刻飞机中竟然发生着牵动生命的巨大危机。 头顶上的感应灯依次亮起，直直通往第一舱，宛如催人性命的警示灯。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很大声的吞咽声，是丽泽。 作为刚入队没多久的新人，第一次出任务——好吧，才出第二次任务就遇上了如此多的磨难麻烦，经验不足下自然有些紧张恐慌。 更何况此次面对的很可能是自己的同胞。 她一直以为特卫队只需要面对特异就行了……况且出生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良好的家庭教育让她十分天真，以为世界上最大的危险就是特异。 殊不知在和平年代，最大的危险恰恰来源于人类本身。 豆子温声安慰：“别怕，再怎么着还有前辈们呢。” 真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哪儿轮得到刚入队的新人送死。 丽泽强装冷静地点头：“我会尽力控制的。” 豆子长叹一口气：“刚开始嘛，人之常情，在你这个时候，队里谁也不会表现的比你更好。” “真假？”丽泽来了兴趣，“唐队肖队他们一开始也这样？” 豆子卡了一下，最后咬牙切齿道：“那不是……这俩就不是人！” “小鱼呢？你也紧张吗？” 沉思中的虞露白敏锐捕捉到自己的名字：“我不紧张。” “啊？真的假的？”丽泽看着少女柔弱苍白的脸庞，不禁怀疑，“副队，小鱼说的是真的？” 豆子：“小鱼胆子确实大，头一次出外勤看到人体组织一点儿不带怕的！” “厉害！” 虞露白唇角不着痕迹上扬0.1厘米，脸上强撑着一副淡定的表情，如同不出世的高人，实际上心里都快美飞了。 这么一通打闹下来，三人间的气氛缓和许多，丽泽额头也不再一直流冷汗，眸光中多了分坚定。 终于，他们来到了第二舱与第一舱的联通门前。 金属质感科技感十足的银色联通门紧闭着，既防止第一舱的恐怖分子逃窜出来，同时也限制了他们的进出。 但想到这扇门是恐怖分子主动关上的，那就说明关门比开门对他们更有利。 只可惜飞机系统被入侵，第一舱所有监控被替换，他们根本无从得知第一舱的情况，也不清楚突击小队究竟遭遇了什么。 “路易斯，你那么怎么样？破解了没？”对着耳麦，豆子冷声发问。 路易斯在那头汗都出来了，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一串串代码飞速闪动，让人眼花缭乱。 专注地盯着屏幕，几乎是一行代码刚结束，下一行已经冒头。 “对面有个计算机高手，有点儿麻烦。”路易斯说。 一场无形的战斗悄无声息爆发，作为双方的后勤和先遣兵，路易斯和对面都知道，谁先被对方攻破自己的防火墙，谁就失了先机。 “需要多久？”此时的豆子一扫先前聊天时的平和亲切，显得如此冷漠平静，皱眉的模样倒有几分肖路野的影子。 “至少半小时……”路易斯有些无奈，对面的实力和他不相上下，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我已经取得了几个监控的控制权，对方暂时不知道。” 不过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无法被夺回控制权的监控，最后只有一个下场——干脆利落地毁掉。 “哪里的。” “联通门后一个，c区域一个，还有尾部一个……暂时只有这三个，你们要尽快，我这边瞒不了多久！” “行，联通门后情况如何？” “左右各二人，每人都配备了武器，在十点钟和三点钟方向，体型很大，最好一击必中。” 豆子点头，目光盯着距离之间不远的那颗按钮。 这颗小小的按钮正在黑暗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如同恶魔的瞳孔，牢牢将他们锁住。 “呼……”豆子长舒一口气，“小鱼丽泽，列队，准备潜入！” 再睁眼时，他已变了一个人，眼底深处的那些恐惧、踌躇和担忧尽数散去，留下的只有坚定、冷冽和不屈。 “我负责十点钟方向，你们俩负责三点钟，能不能做到？”豆子问，只是还没等她们回答，就自顾自说，“无论做得到做不到，都必须完成任务，听到了没有？！” 丽泽被感染得热血沸腾：“听到了！” 二人目光移向一言不发的虞露白。 少女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脚趾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在二人越发沉重且凶狠的目光中，流着冷汗比了个“ok”。 下一秒，眼前的联通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在他们面前打开。 豆子一个翻滚从门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中，虞露白和丽泽紧随其后。 三人躲在黑暗中，夜视仪中呈现出惨绿色的背景，以及背景中白惨惨一团的四个人影。 此时，四人端着枪，对着开启的联通门疯狂扫射，噼里啪啦的枪声不绝于耳。 打了一会儿，大抵的清空了弹夹，四人中明显是领头的那个对着另一人一点头，那人就小心地往联通门处走。 三人屏住了呼吸，往黑暗中缩得更近了。 “老大，没人。” 领头的光头男人脸上扯出阴鸷的笑容，眼神中凶光闪烁，声音冷飕飕的：“看来，是有小老鼠溜进来了。” 正当他对着别在胸口的对讲机报告情况的时候，低头的一瞬间，耳麦中炸开了豆子的厉喝：“就是现在！” 黑暗中一道迅猛的人影扑向光头男，肉体碰撞的闷响划破黑暗。 “fuck！”光头男被一脚铲倒，摔了个屁股朝天，尾椎一阵剧痛，气的他破口大骂。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股粘稠腥臭的液体洒落在脸上，伸出舌头不自觉舔了下，口腔里顿时传来一个令人作呕的腥味。 这是…… “乔迪，你没事吧！”光头男忍痛站起来呼唤着自己的伙伴，脚底却踩上了某种粘粘的液体，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猜到了什么，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一道雪亮的光芒划破，直直冲着眼球去。 光头男以手格挡，短短几十秒，二人已交手好几招。 即便尾椎剧痛，光头男依然和豆子打得不相上下，甚至随着时间流逝还隐隐占了上风。 豆子知道，全盛状态下，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想要赢，只能耍阴招。 他的视线不禁往下移…… 对不住了兄弟，要怪就怪你非要当恐怖分子。 恐怖分子是没有人权的！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光头男尖利到扭曲的哀嚎。 第203章 航班惊魂(七) 全场陷入寂静一分钟。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捂裆哀嚎光头男，其余二人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夹紧了双腿。 丽泽见状，和虞露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丽泽迎面冲向其中一个金棕色卷发的男人，同时，虞露白从后方的视觉盲区进攻，手里的黑色长棍顶端闪烁着蓝紫色的电光。 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内完成，等到另一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下了。 身体仍旧因为强力电流微微抽搐着，见状，趁着另一人尚未反应，丽泽果断地割开了他的喉管，鲜血瞬间如喷泉般飙射。 接下来3vs2，毫无悬念的战斗，没过多久，仅剩的一人也失去了性命。 三人气喘如牛——好吧，主要是虞露白气喘吁吁，豆子和丽泽额头微汗，体力并没有过大消耗。 看着少女疲惫病态的面庞，豆子有些担忧：“你还好吧，要休息一会儿吗？” 虞露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捂着唇咳嗽一声：“走吧。” 豆子还有些犹疑，但人家自己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强迫她休息，只能带着她们前进，同时注意着少女的情况。 三人继续向着第一舱前进。 被彻底改造过的第一舱对他们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存在，但并非代表着地图完全没有参考的意义，内部结构再怎么变化，外轮廓也无法改变，承重隔墙也无法拆除。 三人按照图纸前进，按照图纸，前面应该是餐厅，面积不大，空间却十分开阔，拱形开口十分大气，但并没有安装门，于是整个空间畅通无阻。 不出意料，拱形开口处已经装上了一扇门，若是没有看过原来的图纸，恐怕他们也不会怀疑这里原来有一个造型十分华丽的拱形开口。 寒光森森的金属大门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凛冽的气息，门边有个识别屏幕，向来需要指纹或是面部或是id卡才能打开。 豆子和丽泽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双方眼里都流露出一个意思——怎么办？ 于是又开始骚扰起忙的很不能变异出八只手的路易斯：“路易斯，你快点儿啊！” 路易斯：“知道了知道了，我在努力了！” 不是豆子偷懒，实在是在场三人没一个技术人员，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锁死了门倒还是其次，万一引起了里面人的警惕那不就违背了潜伏的初衷？ 虞露白倒是能看到里面情况，也能开门，但她为何要暴露自己的秘密来帮助他们呢？ 不知等了多久，耳麦里突然传来路易斯的大喊：“好了！” 豆子激动：“好了？啥时候开门？” “emmm……这个、那个……可能、也许还要再等一下下……” “还要再等你说什么‘好了’！”豆子崩溃。 “我是说里面的监控能看了……”路易斯弱弱地说，“需要同步到你的手环吗？” “不说啥第一舱切断了手环信号吗？” “是切断了，但是可以用军方加强信号，就是咱们耳麦的那个信号，”路易斯说，“虽然原则是不让这么干，但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说完，他还特别贱地问了句：“接入吗？” 豆子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咬牙切齿地道：“接！” 手环接入军方信号，身为普通信号的加强版，只要是信号覆盖区内，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切断——至少以蓝星目前的手段来说是如此。 随着进度条加载到100%，蓝色屏幕突然跳出来，屏幕上呈现出的正是原餐厅内的画面。 里面被改造得面目全非，钉死的座椅餐桌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安装在两侧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白色金属盒子，长条形，又高又宽，密密麻麻堆叠起来，尚未靠近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 里面不知为何无人看守，空荡荡得一只活物都没有，就好像里面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人看守，那群人也不在乎有人进到这里。 “看那里——”丽泽眼疾手快地指着屏幕上某个角落。 定睛看去，发现那里有几个被打开的金属盒子，一缕缕不甚明显的白烟从盒子中溢散。 “这一定是肖队他们开的！”丽泽有些激动。 然而因为角度问题，他们无法看到盒子内部。 巨大的恐慌包裹住豆子，结合前面种种猜测，直觉告诉他，盒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虞露白能听到他的心声，估计十分赞同。 确实如他所猜测的那样，盒子里的东西恐怕会让他们——特指丽泽——留下终生的阴影。 大概过了十分钟，路易斯回复：“解开了！我现在开门。” 话音落下，笨重而冰冷的大门便在眼前缓缓开启。 扑面而来的冷气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让门外的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眼睛扫视一圈，豆子眉头一凝，心头疑惑——这个房间的尺寸…… 豆子一马当先地往开启的盒子处走去。 越靠近，就越能闻到那股什么东西腐烂掉的气味，丽泽强忍恶臭，表情都扭曲起来：“什么东西烂掉了！” 虞露白干脆捂着鼻子，一言不发。 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不能暴露，只能紧皱着眉，希望他们快点儿结束。 走到盒子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饶是豆子走南闯北，看过无数惨绝人寰的场景，依然为眼前的一幕感到惊恐和害怕。 原来监控中看到的“白烟”是冷气，原来盒子是一个冷冻舱，原来恶臭的来源是盒子里的腐烂的尸体。 而这些尸体……是那些失去踪迹的乘客们。 看着道路两侧排列整齐，堆高几乎到天花板的冷冻舱，豆子就忍不住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虽然心里早就做好了乘客们也许无人生还的准备，然而在看到尸体被垃圾似的随意存放着，，他就禁不住喉口作呕的欲望。 再看到尸体上隐约的痕迹，更是寒毛直竖。 他们生前被人杀猪宰羊似的肆意虐杀，死后又被人看作是难以处理、叫人厌烦的垃圾，更甚至是……食物……豆子想不到，人类怎么能冷血残酷到这种地步，对待人类不像是对待自己同等的存在，而是低贱的蝼蚁、可随意宰杀的家畜。 “呕——！！！”稍慢一步的丽泽也看到了冷冻舱中的情况，经厉不够多的她顿时捂着嘴弯腰在一侧干呕着。 虞露白毫不怀疑若是在几百年前天灾纪元尚未降临，蓝星上的人类生活宁静的时候——重点是那时候的人类的食物有着各种花样，而非如今一瓶营养液——恐怕丽泽就不是在干呕了。 “他、他们是第一舱的乘客……”丽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曾经出现在空乘给出的第一舱乘客名单上，心中明了。 豆子沉重地点头：“咱们把盖子盖回去，不能让他们死后也尊严全无……” 说着，语气中忍不住带上点沉痛。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在看到此幕时，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同理心。 二人一人一头，正准备抬起盖子时，一旁保持沉默的少女突然喝止：“快躲起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就已经各找好位置藏了起来，豆子还不忘保护虞露白的命令，拽着少女藏在冷冻舱后。 虞露白很想说你不带上我，我会更安全……但敌军已抵达现场。 沉重的大门开启，缓缓露出了门后全副武装的六个人影。 第204章 航班惊魂(八) 和这六人相比，那四个看守大门的家伙就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抢了身装备的杂兵。 以豆子多年行伍的经验，一眼就看出了几人曾经受过正规训练，换而言之，除非非法武装分子有这个能力和势力大规模拐带绑架幼儿并从小让他们经受专业的军队训练，否则这六人都曾经是正规军。 虽说如今因为没有战争，军队存在的意义震慑大于实际，但并不代表选拔标准有所降低，反而因为各个种族大融合，军队选拔的标准仅次于特卫队之下。 不单单要求预备役士兵有着最优秀的体魄和天赋，还要求他们家世清白、思想正确。 三者缺一不可。 既然这六人能被选拔进入军队，就代表至少他们的思想在官方看来是合格的……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能为如此丧心病狂、漠视同胞生命的组织卖命？ 豆子不敢深思，因为他清楚，答案必然十分沉重。 这六人从头装备到脚，比起正规军也不差什么了，头上的战术头盔出自联邦第一科研院，特殊的材料导致其硬度十分可观，内部配备了自动感应视觉系统、猫儿传感器、空气净化系统等等功能，唯一的缺点就是会限制自身行动与视觉，略显笨重。 如今这种头盔已经更迭到第六代，编号x-06，现已大规模为富裕地区的军队特卫队配备上，而这六人头上戴的自然不是x-06，而是x-04. 豆子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x-06，要不然也太可怕了…… 他们身上的其他装备也都来自于联邦，想必联邦政府中出了头大老虎，竟然把应该迭代销毁的旧装备暗地里卖给恐怖组织。 不过这事儿跟他一个小副队长没关系，上面的人利益怎么分配也不会落到他头上，同样，私自贩卖军事设备的也不是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六人果然比门口守卫正规多了。 一进门，就训练有素地分散开，两两一组，背靠着背，警戒着四周。 豆子心知，他们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要想赢，还是要出其不意一击必中。 三打六……该如何操作？ 哦不——目光看向身侧神色冷淡且带潮红的少女——小鱼不算战力，守卫身上没有防护，所以电棍能起效，而这六人身上的防弹衣内胆却是绝缘材料。 于是虞露白的战斗力趋近于无，还要防备她被敌人抓走当作人质…… 他，一个管后勤的；丽泽，工程兵，同样不擅长战斗。 难不成又要往人下三路踹？ 虽然为了胜利，他不排斥非常手段，但同为男性，豆子还是忍不住为那些鸡飞蛋打的敌人默哀，转念一想，义肢也就800，安装了之后除了没有生殖功能就和自己原生的一样。 就算想要小孩，孤儿院也不少。 这么想着，豆子内心的负罪感神奇地消失不少，目光逐渐下移，死死盯着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的家伙。 炮灰一号走着走着只觉得下身一凉，条件反射地夹紧了双腿。 原本走的板正笔直，瞬间就变成了内八罗圈腿。 炮灰二号脑袋微动，应该是在队伍频道中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以人类的耳力，可以听到轻微而模糊的人声。 一号站直身子，自己也在奇怪为何突然莫名脊背发凉。 二人搜查得十分仔细，看过盒子后的缝隙，甚至还打开了盒子，确认里面没有混进去一个活人。 豆子看不见他们见到无辜者的尸体的表情，内心依然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怒火与悲哀。 哪怕叛变联邦阵营加入恐怖组织的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战友。 经历将近两百年的天灾纪元，人类传承差点断绝，人口从灾变前的80亿锐减到不足10亿，好不容易天灾结束，休养生息短短十年，新的挑战已经出现在蓝星上。 不受控、超出理解且破坏力超强的特异席卷全球，随机出现在任意地点任意时间，叫人防不胜防。 人类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为什么大家不能团结起来，偏要内斗？ 特异不是人类、天灾没有意识，于是冷酷、视人命为草芥可以理解，那么人类呢？ 究竟是为什么人类要互相针对互相残害？ 为了资源利益情感？ 不，豆子可以很坚定地说，不仅如此——还有邪教。 天灾纪元被划分为各个阶段，有暴雨季、极热干旱季、极寒暴雪季、地震季等等自然灾难，同时，还有个极其特殊的阶段——信仰季。 信仰季成因在天灾，人类的伤亡却并非由天灾直接造成。 连年天灾，人类看不到希望，于是有人借此创立教会，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神，教主自称神的化身或是代言人，声称神能救世，带人登极乐。 人心绝望，恰恰需要一个精神支柱，“神”便成了很好的借口。 一开始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层出不穷的教会越来越狂妄邪肆，甚至私下搞出了人祭这种反人类的仪式，等到官方发现的时候，早已控制不了庞大的教会。 庞然大物们无声渗透了每个基地，有些小型基地干脆沦为了教会的地盘，所有反抗者都作为祭品被献给“神”。 最后是官方出动了最后一点武装力量才消灭这些邪教，其中有些平民顽固不灵，同样死在冰冷的枪炮之下。 信仰季——夹杂在各种天灾中，长达十余年，其中因为邪教死去的人类数不胜数，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300万人。 就说现在，也有个很近的例子。 天神会，不也是邪教？ 思及此，豆子就忍不住骂一句“傻x”，日子过的好好的非要去搞乱七八糟的邪教，也不想想世界上要真有神，天灾纪元怎么不出来？特异在城市中大肆破坏的时候怎么不出来？ 再说了，邪教信仰的“神”虚无缥缈，看不见也听不着，反而拥有强大力量且真实存在的特异才更像“神”。 也不知道这六个上过部队思想政治课的家伙是怎么被恐怖组织洗脑的！ 豆子恨的牙痒痒！ 豆子：鸡飞蛋打警告！ * 一号二号检查得非常仔细，不时掀开盖子检查下里面，虽然闻不到气味，但冷冻舱里被凌虐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依然让他们感到非常恶心。 一号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群傻x疯子！天天就知道拜他们那个傻x神，要不是给的钱多，老子早给他们一人一枪！” 二号显得十分冷静甚至称得上冷酷：“现在你是傻x中的一员，在别人眼里你们没差别。” 一号：“至少老子没虐杀同胞！” 二号：“但你为虐杀同胞的组织工作，甚至就在不久前还俘虏了自己曾经的战友。” 一号无话可说，大概也是心虚，只是大声地骂：“艹！” 声音大的隔着头盔都能听到这个字正腔圆的中洲国骂。 豆子眉心隆起，表情中已然泄露出冷酷的杀意。 感情这六个背叛了曾经信仰和教导的家伙竟然还有个出自中洲的？！ 作为中洲官方一员，豆子觉得自己有必要代替这家伙曾经的思想老师好好教导一下他！ 第205章 航班惊魂(九) 虞露白蜷缩在冷冻舱与冷冻舱之间小小的缝隙里，被豆子高大的身体牢牢挡住。 因为背对着，她并不能看见豆子的表情，然而从那紧绷的背影中可以窥见青年的紧张与严阵以待。 他和丽泽两个并非战斗力见长的人即将对战六个全副武装、受过专业训练、胳膊能有丽泽大腿粗的壮汉，结局几乎是已经可以窥见的。 这可不行……少女蹙了蹙眉尖，露出苦恼的神色。 她必须要进入那个充满营养舱的空间中——这也是她一定要跟着来的目的。 二打六，常规方法肯定赢不了，那么就只能用点儿非常规的下作手段了…… 豆子死死盯着逐渐靠近的二人，耳朵中仔细分辨着细微到几近于无的脚步声，思索着破敌对策，但无论怎么想，结局都只有一个。 他该怎么办？ 突然，耳麦中传来沉闷的敲击声，长短不一，却存在着某种特殊规律。 是密语！ 流传于收容所中的特殊密码，按照轻重缓急的规律组成特定的含义，被广泛运用于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刻。 比如此时。 是谁？——脑子里冒出这个疑问，注意力分了一半在耳麦中的密语中。 最后组成了一句话：【鱼，有药，做吗？】 【鱼】？ 这串秘语虽然简洁，不过十分清晰地表达出了意思——小鱼手里有药，这种药至少可以短暂地让六人失去行动力，问他们要不要试试。 豆子思考了几秒，在耳麦中敲下：【类型。】 在他身后，少女缓缓勾唇，轻敲：【麻醉剂，沿皮肤渗入。】 豆子一听就清楚这是一种被列为违禁品的禁药，因为效力太强并且只要一接触皮肤就自动渗入人体，被无数人用来当作迷x药，罪行累累，因此在去年初在市场上正式封禁。 现在不是好奇为什么一个小姑娘手里有在市面上不流通的违禁药的时候。 她的提议，让豆子看到的胜利的曙光。 如果有了这种药，那么他们将要考虑的就不是如何打败杀死六人，而是如何破开他们体表那层该死的龟壳似的装备！ 所以该如何扒掉那层衣服？ 专业的军用作战服防水防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仅外层如此，内胆同样如此，还有温度调节功能，让穿上它的人的体感温度保持在最佳状态。 因为是军用的，所以并不在市面上流通，普通人想买也找不到渠道。 作战服是上下两件式的，上衣和裤子依靠一条特殊腰带连接，腰带的锁扣位于内侧，紧紧贴着皮肤，但一旦卸掉腰带，扒掉裤子就变成了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问题是对面一共六人，想要同时——至少是间隔在一分钟内——完成割断所有人腰带，才能确保药物接触到他们。 否则一旦给了反应时间，倒霉的就该是他们了。 虞露白察觉到了他的焦虑，然而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都提出一个绝妙的计划了，难不成如何施行还要一个战五渣来考虑？ 思考良久，耳畔捕捉到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对面二人都快走到他们脸上了，豆子才下定决心似的在耳麦上敲下一串长短不一的密码。 虞露白听到，眉梢一挑，眼底泄露出明晃晃带着看好戏意味的笑意。 目光凝视着前方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背影，虽然从之前那手撩阴腿就隐约窥见了豆子这人性格并不循规蹈矩，甚至有些阴险，但也想不到他能想到如此缺德的方法。 特卫队出外勤的队员都会分配一个小型空间器，体积不大，有个一立方左右，里面存放着一些装备，枪炮子弹之类的，还有一个工具箱，箱子里涵盖了市面上各种型号的维修工具。 还有一把小巧的锤子。 虽然体型小，但重量却不容小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仅锤头是钢制的，就连锤柄也是，而且还是伸缩锤柄，一按底部的按钮，就会瞬间弹出。 而豆子舍弃了手里杀伤力更高的武器，因为他清楚除非拿出激光枪一类的杀手锏，否则一时半会儿破不了那身龟壳似的防御。 不过这身“龟壳”也有个致命缺陷——或许也不该叫做“缺陷”……为了更加贴合人体，于是弹性十足。 某些时候，这个优点会成为毁灭使用者的致命缺陷。 他选择了手里这把多功能锤。 指尖在盒子侧面敲了几下，无须多言，身后的虞露白自有默契。 嘱咐好后，豆子便从弯弯绕绕的缝隙中慢慢爬了出去。 虞露白目送他远去，看着自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心里难得产生了丝不习惯。 她还是头一次身前没人的。 那高大的身体穿着和敌人颜色一样的黑色作战服，蛆似的在窄小的缝隙中缓慢爬行，同时还要注意二人的位置，小心地避开他们的视线。 终于，豆子爬到了二人身后。 虞露白的耳麦中传来一声短促的敲击，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站立起来，整个人瞬间暴露在二人眼中。 “在这儿！”瞬间有人大吼，枪口牢牢对住状似无害的少女。 她“看”到了其他人正掉头往这儿赶，距离并不远，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只有十五秒。 十五秒内豆子要是没解决他们，虞露白就要考虑下是否需要给他擦屁股了——冒着秘密暴露的危险，又或是等豆子和丽泽死了再解决掉他们？ 不过看唐晓森他们的下场，很大概率豆子和丽泽并不会失去性命。 少女抱胸，心里虽然在犹疑焦虑，面上却不泄露分毫，那双清泠泠的冷酷眼睛毫无情绪地落在二人身上，明明是会叫人感到温暖柔和的翠色，此刻却充满了刀锋般的冷锐。 一瞬间，二人只觉得那双碧波似的双眼中充满了非人感很重的打量与不耐，仿佛他们不是比她更强壮的存在，而是少女从少女脚面爬过的烦人蝼蚁，让他们没由来心里发慌。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个两只胳膊加起来还没他大腿粗的小姑娘…… 恐惧过后，心底涌上的是恼怒，二人怒视着被枪口对准却依然面无表情的少女，抬起脚步往她那里去，然而转念一想，万一前面有陷阱呢？ 二人手指扣上扳机，似乎只要面前稍有异动就会毫不留情地打爆少女头颅。 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大喊：“自己走过来！” 虞露白歪头，戏谑的笑，张嘴对着他们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你tm在说什么，赶紧过……”其中一个脾气爆的愤怒大吼，然而还没说完，身后一阵剧痛，下身硬生生被什么东西强势攻入，让他忍不住发出销魂的，“嗷～” 暴躁男捂着屁股摔倒在地，剧痛的屁股让他梦回曾经还在军队的日子，体质稍差的他被熊一样的队友当成xy机器…… 他这才反应过来，少女刚刚做的口型是：“小心后面。” 他的队友见状想要上前，然而视线中猛然挥来一根长杆，径直往下三路去。 虽然清楚穿着作战服应该伤不到，但这时候躲避是人类——特别是男人的本能！ 心有余悸地躲开之后，余光扫过正遭受巨大危机的队友，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跑上前，熟练地解开队友的腰带，手腕反转间，掌心出现了一个玻璃瓶，瓶子里不知是何物，透明的水液莫名让人感到不详。 下一秒，虞露白打开瓶塞，液体沿着裤缝渗入衣物，很快就濡湿了里面那层普通衣料。 暴躁男本来还想反抗，药物渗入后不过一秒，头一歪就失去了意识。 队友见状，目眦欲裂。 心里破口大骂：这是一群什么人啊！男的捅人花花，女的解腰带这么熟练还随身携带迷x药！难不成是奔着他们贞操来的吗？可他取向女啊…… 男人悲愤欲绝，身上缠绕着一股沉郁悲壮的气息：“我是不会屈服的……” 豆子飞过去把人扑倒，坐在他的腰上，锤子疯狂捅，捅捅，一边还发出鬼畜的笑声：“屈服什么屈服，我捅死你！” 虞露白解开腰带，灌入迷药。 二人配合默契，短短几秒内就完成了一切。 等其他四人闻声赶来，就看到“死”状凄惨的队友，一时悲愤不已。 第206章 航班惊魂(十) “唐晓森？唐晓森？唐队……” 耳边一直传来模糊的呼唤，唐晓森半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中映出一片黑影，黄的黑的像素色块交织在一起，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被打上马赛克。 “唐队……醒醒，唐晓森……” 呼唤声越来越大，声音越发清晰，唐晓森猛的一抽，意识彻底回笼。 肖路野低着头，一脸紧张，看到她醒了，隐晦地松了口气，口中道：“终于醒了，没事吧？” 唐晓森挣扎着坐起身，后脑的剧痛让她不自觉紧锁眉头：“我这是……” 话还没说完，昏迷前的记忆便一股脑地涌入脑海中。 他们四人潜入第一舱，本想通知在外队友，结果发现信号被切断了，然后看到冷冻舱里乘客的尸体，顿时大骇，接着顺利潜入，进入一个满是营养舱的房间，然后在里面发生激战。 他们不敌，被俘。 所以…… “这是哪儿？”唐晓森忍不住吸气，向来冷静的脸上露出了吃痛的表情，看上去竟有些脆弱。 肖路野摇头：“不清楚，咱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算是解答了为何不给她上药疗伤的原因。 唐晓森可有可无地点头，虽然后脑勺的剧痛很影响状态，但她也不是不能坚持。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他们如今的处境……视线一转，看到了不远处昏迷的队友们，一数人头，心中一松。 全都在，幸好…… 沿着唐晓森视线的方向望去，肖路野解释：“我也才刚醒。”下意识地就选择了目前利益最大的选择。 “我猜测除了伤口外，身上也许还被注射了药物。”因为他明明脑袋没有受伤，苏醒时却头痛欲裂，十分类似药物后遗症。 这也能解释为何他是第一个醒来——因为做过专门的抗药性训练。 唐晓森沉吟半刻，做下决定：“先把他们叫醒。” 没过多久，其他人就在二人的暴力唤醒中依次醒来。 张莉莉丝捂着发烫的脸颊，一脸颓废：“谁？谁抽我脸！站出来老子跟你没完！” 同样脸颊肿胀的罗马默默走开，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谁扇的，这还用问吗……男人的目光隐晦地看向两个脸上根本看不出异常的上司，不禁吐槽新人就是不会审时度势，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 张莉莉丝叫嚣了几句，可能自己也回过味来了，遂尴尬地住嘴，垂着头只拿余光悄悄瞥二人，见他们没有追究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至此，全员苏醒。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我们的处境，”肖路野说，“先搜查吧。” 他们所处的房间并不大，一眼就望得到头，面积大概也就十来平的样子，他们四个人高马大的特卫队员站在里面一下就挤满整个空间，连转身都困难。 监控、暗格、暗门、出口……一桩桩一件件，恨不能把地板都敲开看看里面有没有暗格。 结束搜索后，整个房间就像是被土匪洗劫了似的——敲开按回但边缘起翘的地板，扣得坑坑洼洼的墙面，张莉莉丝还十分没有形象地撅着屁股试图大力出奇迹硬生生拉开门。 肖路野手里捏着枚纽扣大小的监控器，轻描淡写地在指尖捏碎：“监控只找到一个，没有暗格，但是除了正门外还有一个暗门，打开方式未知。” “一群神经，”罗马忿忿吐槽，“第一舱就这么点儿大，还能房间里再搞个暗门！” 改造师如果去建筑院上班的话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哪儿还用得着辛苦给恐怖组织干活！ 视线对上张莉莉丝那双若有所思的眼睛，二人纷纷明白了彼此内心的想法，下一秒，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继续找。” 这次找的更加仔细，就连墙壁都恨不能一层层敲开。 皇天不负苦心人，罗马突然兴奋大喊：“找到了！这里是不是！” 这个已至中年、性情平和甚少有情绪波动的男人少见地流露出惊喜来，指着视线前方那个小小的凸起，满脸喜悦：“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 墙壁上一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凸起，颜色比墙壁略浅些，凸起做的十分贴合，一不小心就会把它当成墙壁的一部分，然而只有贴近了去看，才能看到凸起内部一丝幽绿光芒。 看上去既像是开关按钮，又像是监控摄像头。 肖路野凑上去，观察了几秒拿不准主意，便让位给唐晓森：“唐队你来看看，我感觉像是。” 唐晓森一看，同样束手无策，于是说：“试试看。” 肖路野、张莉莉丝守在暗门前，唐晓森、罗马站在开关前，无论哪组出事，另一组都可以第一时间支援。 幸运之神眷顾了他们，这确实是一个按钮，而且还是他们期待的暗门开关。 咔嚓——一扇暗门缓缓张开，露出了门后幽深的通道，两排壁灯在墙面上投射出晦涩的光，因为电压不足微微闪烁着。 四人对视一眼，眼神交错间皆已下定了决心。 四道身影无畏且坚定地迈入仿佛没有尽头般地甬道中，身体逐渐被晦涩的光线吞噬。 * 虞露白这边，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后——好吧，虞露白并没有——六人死猪似的昏迷在地，光头男睡的可香，呼噜声震天动地。 豆子和丽泽也不顾形象，背靠背坐在地上大喘气，鬓角被汗水濡湿，碎发一绺绺地贴在脸颊两侧，颧骨上的坨红看着就很热。 “终于……累死老子了……”向来有礼貌的豆子没忍住说了句脏话，边说还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脚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视线触及蹲在六人身边观察的少女，有气无力地道：“小鱼别管了，要相信药效。” 他还以为少女是害怕迷药失效所以随时准备补充，没想到她根本没那么伟大。 虞露白站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豆子。 就在豆子以为她要说什么坏消息的时候——毕竟表情说真的很奇怪啊！——少女缓缓开口，语气幽幽：“你对自己的同性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同理心吗……” 豆子一哽，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丽泽目光也愈发奇怪。 “这、我、我也……这……”豆子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也是为了胜利……” 虞露白感慨：“胜利虽好，但手段实在阴险。” 看这六人身上的伤口，很难说到底谁才是反派。 毕竟没有哪个正派会在战斗时捅人屁股的…… 豆子有口难言百口莫辩，他很想说用的时候大家不是都赞同，怎么结束了反而开始批斗他了呢？ 然而在少女戏谑的笑容和丽泽奇妙的目光中，豆子不甘的闭上了嘴。 欺负了一番老实人，虞露白心情舒畅，甚至有闲心散发一下自己偶尔存在的好心。 “喏，”豆子抬起头，看着递给他一支营养液的少女，冲他眨眨眼，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舒畅的样子，“喝吧。” 精疲力尽的他确实急需一支营养液补充体力。 默不吭声地接过喝下一气呵成。 算了，等下小鱼又要欺负人的时候就忍忍吧！ 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小姑娘家家的计较！ 第207章 「阿莫尼娅」(一) 离开这个满是冷冻舱的房间后，接下来的路程出乎预料得平静。 平静到让人不禁怀疑是暴风雪前的宁静、黎明到来前的黑暗，叫人心知莫名不安。 豆子他们也许没察觉到，虞露白却能感受到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她梦回d32区的时光，那些无时无刻、恨不能连上厕所都要目光所及之下的监视…… 没人注意到一直沉默着的少女脸上表情倏的阴沉——她从未提及过关于自己随时被监视的感受，但这并不代表就对此欣然接受。 不过是无能为力之下的无奈与妥协，若是找到机会，虞露白会毫不犹豫、绝不留情地给幕后黑手重重一击。 在其他人还没发觉的地方，少女已经找到了位于天花板角落那隐晦、伪装的堪称完美的摄像头，精神力沿着网线延伸，摄像头后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 蓝色妹妹头，画着夸张的眼影，涂着大红唇，唇部正中打着个唇环，衣服上尽是亮片，铆钉，翘着二郎腿，嚼着口香糖，神色玩世不恭桀骜不驯，面前一排的屏幕流光溢彩，一串串代码以人类视线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闪过。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精神力的入侵。 但很显然，她把精神力当成了黑客入侵。 “看来那边也不是没有能人嘛～”她笑嘻嘻的，神色兴奋，“好有意思，果然这次来对了！” 虚拟的防火墙无法困住到处乱窜的精神力，但她根本没有一点儿不甘和愤怒，反而愈发兴奋，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虞露白在人家档案库转了一圈——应该庆幸这群人并没有像特卫队那样搞一个完全纸质的档案库——把人家的资料弄的七七八八才欣然退出，离开前还挑衅似的在女孩儿面前晃了一圈。 对方恨恨地捶了下键盘，神色却是和行为完全相悖的癫狂与兴奋。 监控室的路易斯倒是抓住这个机会，趁着女孩儿和虞露白交锋而无暇顾及他的关头，眼疾手快夺回不少掌控权。 “诶，这又是哪里？”精神力回到本体的功夫，他们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走道，被一扇金属门挡住的去路。 耳麦里，路易斯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邀功道：“等着，我给你们共享监控。” 话音落下没多久，三人眼前就出现了一幅画面，正是门后的情况。 豆子不可置信：“没人守着？！” 不应该啊，里面一看就是禁区重地，放着这么多营养舱，不可能无人看守，除非对方有什么顾忌，不看守的利益远大于看守的…… 脑海中思绪回转，然而并不能抓到重点，于是豆子吩咐路易斯：“能开锁吗？” 不管里面有什么，前方都只有这一条路，他们必须进去看看！ “可以，”路易斯回答，“这是第一舱本来就有的门。” 言下之意是无需解锁，监控室可以直接指令开门，他们这边也可以通过门边的按钮开门。 豆子点头，无需提醒，自己就按下了门边上那颗闪烁着红光的按钮。 下一秒，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门后的场景和预料中的没有差别，一排排圆柱形的营养舱柱子似的陈列在房间中。 营养舱幽绿色的液体里，模糊的身影静静沉浮。 这些身影或完整或破碎，但出奇一致的扭曲诡异，有些大体能看出人的轮廓，细节处却非人感十足，有些就连人的轮廓都没有了，变成一团毫无意义的扭曲肉块。 “这tm……”豆子没忍住爆粗口，“就连「黑巢邪神」感染的变异体也没这么奇怪的……” 确实如此……虞露白的思绪回到d16区，那座弥漫着灰雾的城市中，邪神恐怖的虚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被邪神精神触须感染的变异体穿行在无人的街巷。 肉球似的躯体，但至少还有一张脸能看出来曾经为人的身份。 “他们哪儿来这么多特异？”丽泽轻声呢喃。 不，猜错了。 虞露白唇角含着戏谑的笑意——整个房间里，共36座营养舱，只有一座里面是特异，而其他的…… 心中的话语和现实中豆子沉重的回答陡然相合：“不，他们全都是……人类……” 或者，曾经都是人类…… “怎么会！？”丽泽连忙走到豆子身边，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营养舱中的身影。 一个无比眼熟的身影。 是怪人！ 袭击了空乘，然后被老虎解剖后确认是人类改造的存在。 假如怪人的出处是这里的话，那么是否营养舱中的其他生物都和怪人曾经拥有着一样的身份？ 丽泽不可置信地扫过营养舱中丑陋、扭曲、怪异的生物，如果他们都是人类的话…… 她浑身一颤，竟然不敢再深思下去。 豆子表情难看，但比起丽泽要好上许多，毕竟人体实验在他的从业生涯中见过不少次数，最近的就是去年的d16区。 整个地下实验室的人类实验体和特异数量是这个房间的几倍有余。 这个房间内的情况无疑再次加深了丽泽心中对幕后黑手必定是个丧心病狂的恐怖组织的猜测。 二人沉浸在震惊、愤慨之中，没注意到虞露白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们身边。 此时的虞露白无视掉一座座外形相同的营养舱，准确地找到目标，径直走过去停下。 抬头看向泡在幽绿色液体中的生物——明明对方是闭着眼的，有一瞬间，少女却觉得对方睁开了双眼，与她对上了视线。 对方生的说奇怪也不奇怪，说不奇怪却也迥异于人类。 外形基本保存了人形，看上去比其他乱七八糟的家伙更像一个人类。 然而虞露白知道，她并非人。 这是个面容尚且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尚未发育的身躯青涩稚嫩，五官生的很漂亮，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看她的上半身和普通人类没有多少差别，只有柔软微透的、触须似得头发和脸颊两侧细小密集的鳞片可以窥见一点儿非人的特征。 若要说上半身和人类类似的话，那么她的下半身则一点儿人类的样子都没有。 原本该是双腿的位置不是双腿，取而代之的是和虫类类似的足肢。 若说上半身让人联想到西方传说中的史莱姆或是海洋中头足纲生物的触须，那么她的下半身无疑和虫子联系在一起。 看上去就像是硬生生把两种毫无关联的生物特性融合到一个人身上。 “看什么呢？”豆子突然出声。 虞露白没回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营养液中的女孩儿。 豆子还以为她是在心疼惋惜，心想这姑娘倒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还挺有同情心的。 “唉，还这么小呢，人生都还没开始……”说着说着豆子忍不住咒骂起那群不干人事的恐怖组织，“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这么小的姑娘都下得了手！也不知道父母有多担心……” 虞露白看了他一眼。 豆子一哽，嘀咕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这么奇怪。” 虞露白：想看看你是不是瞎。 “唉走吧，别看了，等咱们打败大坏蛋就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豆子哄着，想要离开这里。 谁知虞露白突然说：“晚了。” “什么晚了？” 虞露白：“走不了了，怪不得……” “什么啊！”豆子抓狂，“谜语人滚出！” 然而接下来的事哪怕没有少女的回答，豆子也清楚了。 房间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浓稠的紫色雾气。 他们被笼罩在紫雾中，能见度只有眼前半米的距离。 而丽泽，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们视线当中。 “丽泽！” 第208章 「阿莫尼娅」(二) 神秘消失的丽泽、不知何时出现的紫雾……眼前种种诡异迹象似乎正和这个房间内毫无防卫的情况相互迎合。 如果没有守卫的原因是里面有着极度危险的存在，而这个存在会无差别攻击靠近的一切生物，那么就能说明为何明明安放着组织所有“科研成果”的房间里竟然无一武装。 “丽泽！丽泽！丽泽你在哪儿？能听到吗？”想通之后的豆子愈发惊慌，偏偏身边还有个不知因何突然僵滞不动的虞露白。 “小鱼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一边是神秘消失的丽泽，一边是唐队肖队都叮嘱了必须重要对待，且在对抗特异时堪称bug外挂一般存在的虞露白。 二者的重要性比对不言而喻。 眼下情况危急，第一舱没有危机重重，没有安全的地方，让他抛下虞露白去寻找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队友太过草率。 但若要他带着虞露白一起行动……偏偏无法确定前方会不会遇到危险——不，是肯定会遇到危险——似乎抛弃丽泽成为最好的选择。 但，无论是作为丽泽的副队长、本次行动的领队还是单纯作为战友，豆子都无法说服自己抛下任何一个队友——在没有亲眼见到对方尸体的情况下。 虞露白不清楚豆子的焦虑与艰难抉择。 她的意识陷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地，灵魂仿佛飘荡在太空，所见一切都是毫无目的的炫彩光辉，这个光辉交织成一条条颜色绚丽的彩带，环绕在周围。 视线凝望远方，除了无处不在的彩带，更深处是一片难以用肉眼穿透的黑暗。 精神力不知在这片虚无中飘荡了多久，可能几小时，也可能只有几秒钟……虞露白突然看到黑暗中出现一团并不刺眼的白光。 光辉柔和，体积不大，于是连忙往那处飞去。 临近了才发现——哪是光辉柔和、体积不大啊！ 越是靠近，这白光便越是是刺眼，体积也在眼前一步步放大，直到能将她整个笼罩。 这是对方的精神海？ 脑子中冒出这个猜测，精神力忍不住靠近了观察，却在下一秒，白光中心猛的爆发出一阵超强吸力，迫不及待地把虞露白吸了进去。 一秒不到的功夫，空间中又恢复了虚无，彩带漫无目的地四散开来，再看不到环绕着某个人的盛景。 若是虞露白能看到此幅画面，就能知道原来彩带不知无处不在。 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自发地从远处聚集而来。 只可惜消失的虞露白并不知道这一切。 此时，被吸入白光的虞露白正面对着人生难得一见的瑰丽场景。 她似乎到了一座游乐园…… 为什么用“似乎”呢？ 因为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人类的认知——但她也许应该似乎可能不是人类。 头顶上散发着七彩辉光的天空绚丽非常，彩带似的纯白云朵随风飘浮，还有一闪而过的星星组成银河流到远方的天际。 除去天空，地面上、半空中所有建筑的颜色都是柔和的莫兰迪色系，粉白的、超级大、不知是不是摩天轮的圆盘伫立在离地约摸800米的上空； 一艘飞机那么大的飞碟？ufo？还是别的什么，外形像一艘轮船，却没有桅杆和帆，头上顶着一片蓝紫色的幕；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不知功能的建筑堆满了视线，而在各式建筑之间，一只只奇怪瑰丽的生物或飞或走，体型或大或小，姿态悠然，相熟的还会停下头碰头，似乎在寒暄。 虞露白在里面看到了不少构造眼熟的存在，什么蝴蝶、头足纲生物、兽类特征…… 她在“游乐园”里参观起来，看什么都好奇，但也，看什么都眼熟…… 不知走了多久，依然没看到精神海的主人，眼前那些奇怪的生物也开始出现了重复。 仿佛是精神海主人只认识这些，为了构建出“人”山“人”海的景象，所以安排npc一遍遍重复出场。 建筑物倒是没重复，对方应该对这里很熟悉。 虞露白应该是真的走了很久，因为前方远远地看到了一道闸门，一侧有生物刷了什么东西进来，另一侧则是出去的。 停在闸门不远处遥遥向外望去，熟悉映入眼帘的是几乎把太阳都遮蔽掉的巨型圆盘。 通身散发着金属的冰冷质感，颜色是很低调的铁灰色，直径不明，下部中间垂下一条竖直的电梯井，密密麻麻鸽笼似的房间围绕在电梯井三面。 圆盘外，一条用途不明的金属带不停旋转，转动间隐约可见其中蓝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什么…… 莫大的疑问伴随着几乎把脑袋撕裂的疼痛一起涌上，虞露白看着远方的圆盘，情不自禁向前走去。 剧痛的脑袋让她跌跌撞撞，明明清楚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缓解疼痛，可她偏偏自虐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圆盘看。 当她即将跨过闸口时——什么东西缠上手肘，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硬生生把她从闸口拉了回来。 耳畔传来一个清脆但稚嫩的声音：“姐姐，不要再往前啦，我还没构建好～” 一缕灰紫色的头发飘入视线，甜甜的香气被清风送入鼻端。 虞露白回头，对上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猫眼，此时这双眼睛明媚弯起，如同一轮新月。 灰紫色长发的小姑娘活泼明媚，露着小虎牙，看上去可爱极了。 “姐姐，你好吖～”声音也又甜又脆，掺了蜜似的。 然而虞露白不怜香惜玉，也不尊老爱幼。 脸上尚带痛色，挑起的眉梢却已经流露出傲慢与不服输，说出口的话也并不礼貌：“八爪怪？” “八爪怪”——她给人家取的外号。 女孩儿脸颊一鼓，眼里滚着两泡泪：“什么嘛，人家不叫‘八爪怪’……” 虞露白可有可无：“哦。” 似乎并没有要问人家名字的意思。 “哼！”小姑娘矜骄道，“坏姐姐，人家叫阿莫尼娅啦！” 阿莫尼娅？ “本名？” “当然！” “这是哪？” “是家！”阿莫尼娅张开双臂，快乐地欢呼，“这是我的家！” “家在哪？叫什么？为什么会在家？”虞露白一串问题扔下来，成功让阿莫尼娅收了笑容。 她的心中被疑问塞满……因为这里实在太熟悉了，还因为…… 每个人的精神海表现并不相同，就像虞露白的精神海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魔窟」等其他精神力暴乱的特异，他们的精神海则伴随着狂风雷暴。 但一般来说，精神海的表现取决于精神力觉醒那一刹那的心中所想——大多数特异都是由“精神海”这个名词联想到海洋，所以表现在外就是海洋。 当然也有例外，眼前的阿莫尼娅就是。 凝视着女孩儿逐渐惶恐的双眼，虞露白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可怕、多么具有压迫感。 沉声问：“为什么你的精神海会是这里？” 阿莫尼娅被吓得一动不动，身体不自觉锁起来，怯生生地看着她，抽噎回答：“我、我不知道……就是家啊……” “好，那我换个问法，”少女眼底一片冰冷，“你的精神海为什么会表现为‘家’？” 远方的天空中掀起狂暴的飓风，庞大的建筑被卷上半空，天空骤然阴沉，飘浮的彩带瞬间化作乌黑锋利的利器，将飓风中的建筑绞碎。 眼前的小姑娘脸上再无一开始的明媚，稚嫩的面孔上尽是不符合年龄的阴森。 “为什么要问啊，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她咬牙切齿地说，恶狠狠的目光几乎要将虞露白撕碎。 第209章 「阿莫尼娅」(三) 关于过往的记忆，阿莫尼娅已经遗忘的差不多。 自从一片黑暗的虚无中苏醒后，她发现自己被掩埋在深深的冰川之下——没错，一开始她是在索尼亚洲最北部的冰原上，被一个外出猎人偶然发现，然后辗转索尼亚洲多地，如今踏上了开往平美洲的飞机。 当她睁开眼看到头顶的冰川时，大脑一阵剧痛，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什么东西从脑袋里飞快消失，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捕捉流失的画面，最后却只捕捉到这么一幕。 奇幻瑰丽的游乐场里，人群纷杂，她站在人群中，孤零零一人。 不远处，巨大的圆盘安静伫立，而阿莫尼娅看到它的一瞬间，居然有下跪的冲动。 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量以她为中心猛然爆发，将这个洞穴摧毁的七零八落，头顶的冰锥剑雨似的往下掉。 耳畔回响着哗啦啦咔嚓嚓的坍塌声，阿莫尼娅知道，她必须要离开这，然而剧痛的脑袋和不知缘由疲软的身躯却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要逃……必须要…… 嗫嚅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但话还没说完，意识就沉入一片黑暗中。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冰洞中了。 头顶上是惨白的天花板，她被束缚在一张金属床（实验台）上，耳边是滴滴作响的机器。 即便是过往记忆全无，阿莫尼娅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 走进来几个身穿全套白色防护服，把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家伙，领头的那人走到身边，透过那层防护镜，阿莫尼娅清楚地看到了那双苍老但并不浑浊、狂热且毫无人性的眼睛。 然后是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不知名药剂被推入体内，短暂的冰冷后是恨不得让人割肉的剧烈灼烧感；肢体在无麻醉的情况下切下，装进一旁的容器中——阿莫尼娅侧头看着那段沉浮在蓝色液体中的触须，痛到麻木后渐渐失了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 一天？两天？……数不清的日子、数不清的实验，切下的肢体快速愈合复生，于是他们愈发猖狂。 后来大抵是这群人无法从她身上研究出什么，便交易给了另一个人。 她也不记得自己被卖了多少次，只能从实验室的环境判断自己是否又换了个新的“主人”。 在那些痛苦折磨的日日夜夜里，无人听到属于阿莫尼娅的精神力嘶哑哀嚎，恨意与痛苦几乎将她的理智灼烧殆尽。 那个明媚活泼的小姑娘学会了在疼痛中用一张无辜稚嫩的笑脸换取稍微温柔一些的对待，心里却是一片不屑。 啊……像他们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因为一张肖似同胞幼崽的脸而产生微弱的怜惜吗？ * 虞露白看着面前神色癫狂的女孩儿，表情平静，似乎根本不受周遭狂暴的环境所影响。 垂着眼睛，似乎在走神。 阿莫尼娅心头火越烧越旺：“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的话语被响亮的一巴掌硬生生打断，扬起手的少女表情依旧那么平静，沉淀着翠色的双眸中深邃如湖水。 “不要发疯，”她说，“给我冷静下来。” 满腔的怒火在对方堪称冰冷的态度中神奇地浇灭，阿莫尼娅怔愣地看着她，嘴唇微张，神色震惊。 见她没再说话，虞露白放下手，问：“冷静下来了，能好好交流了？” 阿莫尼娅捂脸点头。 “好，我继续问你，”虞露白指着远方天空中的圆盘，眼底潜藏着不易察觉的希冀，“那是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阿莫尼娅：“我忘了……但是直觉告诉我很重要！” “至于从哪里知道的……”阿莫尼娅顿了顿，才继续回答，“我的记忆里有这幅画面。” “你有记忆？！”虞露白惊喜地说，难得喜形于色。 谁知女孩儿摇头，苦恼道：“我只记得这里了……” 虞露白：“……” 还以为终于碰到个漏网之鱼，没想到不是……少女有些心酸，但心中早已做好准备，倒说不上失望。 “我醒过来的时候，记忆开始流失，很努力很努力得才抓到这一幕的！” 虞露白可有可无地点头，无视女孩儿期待的神色，又问：“你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吗？” “不知道……”阿莫尼娅摇头，“我一直在精神海里。” 对此，少女早有猜测，并不觉得奇怪，把飞机上的情况给她解释了一通，才说：“现在特卫队把你当成实验产物，我建议你顺势伪造成人类，他们大概率会把你送到特殊孤儿院。” “然后我再试试能不能把你带回中洲，在外面总比在收容所自由一点儿。” “反正人家问你，你就装的无辜一点儿，说自己全都忘掉了，也千万别在特卫队面前使用精神力，外面有可以检测到精神力的机器，看见他们躲着点儿。” 阿莫尼娅受教点头，唇角不自觉又勾起了明媚灿烂的笑容，声音甜蜜：“知道啦，谢谢姐姐～” 虞露白完全不受影响，最后补充：“到外面千万别说认识我！” “嗯嗯！” 嘱咐得差不多，计算着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少女便雷厉风行地消失在精神海中。 她走后，阿莫尼娅小狗似的在空气中嗅闻着，捕捉到少女残留的精神力，唇角绽放甜滋滋的笑容，呢喃着：“呜呜，姐姐好香……” 外面，豆子都要着急疯了。 一头是失踪的丽泽，一头是不知为何陷入迷茫（物理意义）状态的虞露白，谁也叫不应！ 蔓延到整个房间里的紫色雾气愈发浓稠，触碰到物体的时候会在其上凝结出颜色不详的紫色液体，而鼻尖则越发清晰地闻到一种若有似无的香气，熏得人想打喷嚏。 与此同时，眼前的世界中出现了像素色块，起初只有一点，后来逐渐扩大，散发到整个视线中。 幸运的是 豆子一开始就发现了异常，闭上眼后又从空间器中拿出一副防护镜才睁开眼。 但是眼球的干涩却无法抑制，从中部扩散到整颗眼球——他自己看不到，虞露白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吓得一巴掌拍过去。 豆子捂着肿痛的脸颊，有些委屈：“小鱼你打我干嘛。” 看着瘦巴巴病歪歪的，力气还不小！ “离我远点！”虞露白十分不客气，“你没看自己眼睛成什么样了吗？等下，我眼睛好干……” 话音刚落，就被豆子戴上一副防护镜：“就是因为这个啊。” 少女点头，环顾四周，对目前的情况有了基本了解，又问：“丽泽还没找到？” 豆子摇头：“我没去找。” 虞露白也没假惺惺问他为什么没去找，只说：“那就现在去。” 说完，精神力蔓延开来，接触到紫雾中熟悉的精神力波动，唇角勾起笑容。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凶。 若是只看阿莫尼娅的脸，肯定无法把紫雾中暴虐疯狂的精神力和她联系上。 要不怎么说精神力是主人最忠实的反应。 “走吧，”没等豆子回答，少女就已经抬脚，语气轻飘飘得带点儿戏谑，“再不找到她，人就没得做了。” 豆子也不问她为何知道。 和小鱼相处第一个要求：少问多做！ 第210章 「阿莫尼娅」(四) 丽泽现在的处境不太妙——这是哪怕陷入昏迷也能清楚知道的事情。 是的，她昏迷了。 像是喝醉了酒似得，意识沉浮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中，四下看到的不是蓝到发黑的海水就是仿如一片虚无的天空。 只有不知从何时而来的微光折射在海面上，成为视线中唯一的光明。 海水颇为温柔地舔舐着全身，让她觉得自己就宛如回到母亲体内，浑身都被羊水包围。 这种温暖让她几欲落泪，大脑昏昏沉沉，意识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此时的她已经哪怕清楚地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劲，但所有的反抗心都似乎在海水中被消磨了，思维变得迟钝，人变得惰怠，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引诱着：“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会获得至高无上的快乐……” 仅剩的意志却如同天空中垂下的蛛丝，她抓紧这条蛛丝，因为清楚身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万丈深渊。 昏迷的丽泽看不到那些让她感到温暖的“海水”并非是“海水”，甚至不是液体，而是悄无声息笼罩弥漫的紫雾，它们也不是温柔的存在，行为与其说是“舔舐”，不如说是撕咬。 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身体就被看似柔软无形的紫雾包裹撕咬，身躯布满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 昏迷中的丽泽对此一无所觉。 * 对豆子来说，眼下的情况唯有一点儿值得庆幸——原本他还担忧紫雾的出现代表着改造人的苏醒，要知道整个房间内的改造人不在少数，若是一齐苏醒，想必带给他们的麻烦也是巨大的，更别提说不定他们都拥有怪人相等的实力。 但幸运的是，自紫雾出现差不多过了十分钟，营养舱内部依然安安静静，改造人们没有一丝苏醒的痕迹。 同时，这些紫雾除了让他感到疲惫、体力大幅度流失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副作用。 ——好吧，这也算不上好消息。 但和其他充满攻击性且各种手段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相比，紫雾居然算得上善良…… 而这，正是紫雾的特殊之处。 紫雾之中，视线被遮盖得七七八八，身前半米距离是能见度的极限，再远一些就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亦或是干脆只有浓稠到发黑的雾气。 哪怕他们戴着防护镜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们行走在高大的营养舱之间，营养舱内造型奇异的改造人如鬼影般静静沉浮，狰狞怪异的外形让人冷不丁心头狂跳。 重重营养舱宛如迷宫，营养舱之间的过道，他们绕来绕去，无头苍蝇似得漫无目的。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前方的紫雾中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黑影——也许是黑影，也可能是太过浓稠的颜色所造成的视觉差。 豆子有些怀疑，慢慢停住了脚步。 他不确定前方到底是什么。 紫雾？还是危机？ “小鱼你……”豆子想让她留下，又害怕少女孤身一人时遇到不可控的危险，态度颇为犹疑。 虞露白十分坚定：“我和你一起。” 豆子思考再三，最后还是道：“那你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头。” 少女奇异地看他一眼，那目光中仿佛在说：我什么时候不是这么做的？ 他回忆起对方的几次任务情况，发现这家伙一有危险就往人群后面藏，躲得比谁都快。 虽然贪生怕死，但是比起实力不强还没点儿自知之明、有危险非要往前冲的人来说，给他们省了大力气。 二人小心翼翼地朝黑影那儿去，紫雾弥漫的视线中，黑影越放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远远看去，黑影形状似球，靠近了才发现球体上横生出许多张牙舞爪的“触须”，豆子脑中灵光一闪，莫名回忆起了d16区那些受到「黑巢邪神」感染的变异体。 同样球形的身躯，四肢如同突兀戳出来的细棒，在肥胖庞大身体的衬托下更是火柴棍一样细瘦，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样又细又短的双腿真的能承受如此肥硕的身体吗？ 再走近，黑影的外形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黑影的那一刻，豆子脑海中关于黑影的一切联想和构造都被全然推翻。 它生的完全不像认知中的存在——当然，特异及其衍生生物也超出了人类认知——黑影是个由紫雾凝结聚集而成的球体，颜色深紫浓稠到发黑，体积并不小，至少当他看到飘浮在半空中的球时，心里产生了莫大的压迫感。 远处看到的“触须”也并非触须，而是一缕缕带状的紫雾融入紫雾球时的尾巴，半透明，一接触到紫雾球就缓缓地被吸入球中。 它看上去并非活物。 或者说，不像是有意识的生命体，至于是人造物还是某种生物的衍生物尚且有待商榷。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豆子更倾向于前者的猜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豆子失声呢喃，脚步踌躇，然后终于下定决心，“小鱼你躲好，我去看看……” 一回头，发现原本应该在身后的少女竟然失去了踪迹。 豆子心神大骇，第一时间怀疑——难不成是和丽泽一样？！ 丽泽也是这样在某一刻，悄无声息地失去踪影，他甚至没感受到有其他东西的存在，只是在呼唤的时候，才骤然发现没人回答。 “小……”一声高呼还没出口，不远处的紫雾球后传来了少女冷淡的声音：“豆子，这里。” 豆子忙跑过去，东西也来不及看，嘴里先蹦出来一串关心：“小鱼你别乱跑！下次非要乱跑叫上我成吗？心都要给你吓出来了……什么东西啊非要过来……丽泽？！” 虞露白：“这双鞋是特卫队制式的吧？” 他点头，手忙脚乱地去拔丽泽暴露在外的一只脚，嘀嘀咕咕的：“不是，丽泽都快被吃了！” 可不是快被“吃”了么……整个人都快被紫雾球后面的裂口吞进去，就剩只脚还在外面，这只脚也被吞到了脚踝处，再晚一点谁知道丽泽被球吞了？ 豆子带着虞露白也不敢贸然动手，万一激怒了紫雾的主人不是得不偿失。 奇怪的是豆子拔得十分顺利，紫雾球中也没传来拉力，非常顺畅的就把丽泽拔了出来。 所以搞这么一出是做什么……？ 豆子摔了一屁墩，一头雾水。 “紫雾到底有什么用？莫名其妙地出现，”好像除了让丽泽突然失踪、对他们的眼睛有影响之外，根本没对他们造成伤害……“好奇怪……好累，懒得想了，就这样吧……” 豆子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了倦怠感，耷拉的眉眼看上去很没精神。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十分急躁疲惫，脸上也失去了一贯的活力与精力，就像是……被吸干了。 虞露白眸光一动，没有提醒。 小朋友精神力不足，豆子丽泽被吸一点儿也不会出事，她就当没看见。 这时，豆子顾不得唤醒丽泽，把人往肩上一扛，一边还嘱咐虞露白：“小鱼跟上，咱们离开这儿再说！” 他怕丽泽再次被“吃”，还是跑远一点儿好。 虞露白抬脚跟上，神色不明。 走出去一段路，确定再也看不到紫雾中催命似的黑影了，豆子才喘着气停下，说：“这个丽泽，看上去瘦津津的，还挺重，累死我了。” 把人放下，平躺在地，他用一种堪称狂野的动作开始叫醒服务。 扯着人耳朵冲里面大喊：“丽泽！丽泽！丽——泽——快醒醒！天亮了！饭吃完了！发工资了！” 没反应。 掰着人腿使劲往胸口压：“丽泽！电视剧开播了！演唱会放票了！起来上班了！” 还是没反应。 虞露白见状眼皮一抽，看到脏东西一样移开视线。 好恶毒的诅咒…… 豆子使出最后招数：“起来打架！副队出事！唐队遇险！小张……啊不，张莉莉丝要被特异吃掉了！” 昏迷的丽泽猛的弹射坐起，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什么？！莉莉呢！” 虞露白海豹鼓掌：“好感天动地的感情。” 第211章 「阿莫尼娅」(五) 苏醒后的丽泽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对，是很不对劲！ 因为听到张莉莉丝遇险而强迫自己开机，二人之间的情谊称得上一句感天动地，然而在豆子说是开玩笑的后，整个人就像是骤然被抽干了精气神，呆愣愣地坐着，和她说话也不理。 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股颓丧和倦怠，完全没有属于特卫队员的顽强与朝气。 “我开个玩笑也不至于把人气傻了吧！”豆子不可置信地说，在一旁急的团团转，蹲下来试图引诱人和他说话，“丽泽？丽泽？真傻了？！说什么你会有反应？张莉莉丝……” 刚说完一个名字，就见丽泽的目光犹如利剑般射向他：“莉莉！” 豆子吓了一跳，忙道：“张莉莉丝没事儿，我就是提一下，你先别急。” 于是丽泽又低着头发起呆来，变回了那副犹如把自己封闭起来的状态。 豆子搓了把毛刺的脑袋，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头疼——上一次给他同样感觉的还是肖路野犯浑非要自己一个人涉险…… “天，我欠你们的吧……”豆子焦躁感慨，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已经折进去一个，现在就剩他和虞露白了。 作为战斗力来说，小鱼……不提也罢。 虞露白眨巴着眼，直觉这家伙心里没说好话，说不定还嫌弃她拖后腿。 “嗷！”豆子捂着屁股，崩溃地看着表情如常的少女，“小鱼你踢我干嘛！” 虞露白：“突然看你不爽。” 豆子抓狂，倒不是说虞露白用了多大力气，这姑娘体质体力摆在那儿，再怎么用力也很难造成实质伤害，但是踹屁股这事儿本身侮辱意义大于攻击意义，虞露白也没想着怎么着他。 豆子叹气，心里其实也习惯了少女偶发的坏脾气和小性子，闹过两句后自然地把这件事带过，转而说起别的事来：“现在这情况……咱们要不然先撤退？” 眼下丽泽情况不明，叫他生出了撤退的心思，哪怕唐晓森他们的踪迹还没寻到，可谁也不清楚拖下去还会不会遇到别的事情。 总比他们仨一起陷进去要好。 豆子表面上状似说服了自己，可心底还是十分犹豫纠结。 虞露白对此不发表意见，她的目的本就是阿莫尼娅，如今事了，就此撤退也没什么。 “那就撤退。”见他依然犹豫，少女干脆做下决定。 见状，豆子也终于下定决心：“撤退！” 如今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失了智的队友，还有紫雾中潜藏的危机，迟则生变，不能再耗下去了！ 豆子当机立断，捞起眼神呆滞的丽泽扛在肩头，头也不回地嘱咐道：“小鱼跟上。” 三人贴的很紧，生怕在越来越浓稠的紫雾中失去队友的踪迹，这会儿功夫，紫雾中的能见度下降不少，从一开始的半米到现在不过手肘长短。 眼部哪怕带着防护镜也越来越干涩，悄无声息地被紫雾渗入，而且豆子还觉得胸口沉重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呼吸间都带着股血腥气。 难不成是因为扛了个大活人太累了？ 怀疑了自己一秒钟，但想起特卫队堪称反人类的训练方式，比如负重七十公斤五十公里越野拉力，比如带着“保护物”野外生存三天两夜最后回到营地之类的…… 他可是能扛着二百斤的负重一口气爬上二十楼的猛男！ 别看豆子有个小巧的外号，但本人可和“小巧”一点儿也没关系，体重七十公斤公斤，身高1.83米，肌肉并不夸张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属于正好的薄肌身材。 和他的老搭档——时常被队伍里的姑娘调侃穿衣服“有碍观瞻”、先一步飞回中洲的铁牛比起来自然是小巧轻盈的，毕竟铁牛长得真就和外号那样…… “绝对是雾气有问题！”他才不可能扛个姑娘一会儿就累的毛细血管扩张！ 虞露白鄙视地看他一眼，不懂这人突然发什么癫。 雾气有问题不是早有共识的，突然说这个干什么……少女凝神扫了眼豆子的脸色，突然懂了，嗤笑道：“累了？” 豆子跳脚：“谁累了！我可是猛男！” 少女摇头，一脸看透的表情：“人在心虚的时候总是格外大声。” 豆子：“我不和你吵！” 说完把头一撇，做出不配合的模样。 虞露白唇角含着恶劣的笑意，比起前方状态越来越疲惫的豆子，她堪称悠闲，野炊漫步似的，还饶有兴致地观察营养舱里的实验体。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人造的怪东西比不上天然的特异！ 毕竟特异们长得不乏奇怪的，但奇怪的恰到好处，看得久了还丑萌丑萌的，就算是被人恐惧的「黑巢邪神」也十分威武。 然而营养舱内的实验体，比例怪异，长相奇丑，让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人能创造出这样的存在。 吐槽间，三人来到门边，紧闭的门扉旁，一颗按钮闪烁着红光。 “开门的话，雾气会不会散出去？”豆子突然停住了。 “你管它散不散出去，”虞露白皱眉，“散出去整个飞机的体积总比这个房间大。” 体积大了，浓度自然就下降了，不可能再像在这个小房间里一样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 再说了她都和阿莫尼娅商量好了，当她从女孩儿的精神海中出来之后，她从不曾再散发紫雾，自然就没再多出精神力影响，所以就算紫雾扩散出去了也没什么。 豆子思考一瞬，虽然还是怀疑紫雾会再产生，但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虞露白，点点头：“行，咱们走。” 按下按钮，眼前的大门缓缓打开，冷冻室冰冷明亮的光线霎时冲破了被紫雾笼罩的晦暗。 走到光下，豆子只觉得自己冰冷的躯体都在冷光之下变暖了，然而下一秒，视线倏尔触及冷冻室内的几具尸体，目光一凝，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 ”等等！不对！“豆子突然开口。 假如实验室是冷冻室通往前方的唯一通道，那么这六人是如何过来的？ 是有不受紫雾影响的手段？还是……有其他出口？ 刚刚走的匆忙，忘了检查他们的装备——放下丽泽，豆子匆忙上前，动作飞快地拔下留人身上的装备。 作战眼镜、作战服、作战靴、战术腰带…… 六人身上的装备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细致到连人家的贴身衣服都扒了。 “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一边嘀咕着，目光逐渐惊喜，转而化作凝重。 好消息：有其他出口！ 坏消息：敌人不知何时会从出口过来。 “不能再停留了，小鱼，”青年呼唤，“咱们快离开！” 虞露白抿唇，眉心轻蹙。 “来不及了。”少女看向某个方向，轻声道，“他们来了。” 死寂空气中突然响起机械开合的咔嚓声，头顶上突然裂开一条缝，然后裂缝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人宽的幽深出口。 下一秒，一道浑身漆黑的人影从头顶的出口中猛地跃下。 豆子浑身紧绷，眼睛死死盯着黑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没想到居然在头顶……怪不得……” 怪不得一开始觉得这个房间尺寸有问题，他还以为是改造过的原因…… 第212章 「阿莫尼娅」(六) 天花板的出口一连串下饺子似的得下来四人，和不远处地上躺的那六人一样，浑身装备精良，站得笔直，看上去威风凛凛，不像是花架子。 豆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觉醒了什么乌鸦脑的异能，要不怎么刚想着会不会有其他出口，下一秒就来人，速度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跑！ 对面四个装备精良，想来战斗力也不会和正规军相差到哪儿去。 而他们这边呢？ 一个残，一个废，就他自己也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打倒那六人还是耍了阴招的，他现在想起来都脸红不齿。 现在想躲都来不及，除了正面迎敌没有别的路。 问题他该怎么迎敌啊！四个人高马大的战士，耗都能把他耗死！ 空间器里倒是还有些装备，问题是攻击力不那么强的，对面也有，攻击力强一点的，他又怕破坏机舱，到时候大家就可以手拉手一起下地狱了。 这时，对面四人似乎是评估出他们根本没有威胁，其中一人端枪对准他们，黑洞洞的枪口如同一只漆黑的眼睛。 “投降不杀！”沉冷的女声带着无尽寒意，说话间手指已扣上扳机。 虞露白闻言，倒是新奇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是个女人，他们穿着一样的作战服，作战服本身是很贴身的，但是戴着身上各种装备，再贴身也看不到。 这女人又长得高，目测比豆子还要高上一些，外表看上去就和男人似的，没想到竟是个女人。 投降？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豆子双手悄悄往身后移——只要制造点动静，等他们找到掩体，就能变得不那么被动，情况会有利许多。 特卫队可没有还没战斗就投降的孬种！ 出声的女人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厉喝：“手在干什么！放前面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豆子手心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一枚管状的烟雾弹。 下一秒，烟雾弹就被扔到四人那边。 四人被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还以为豆子真有那么疯，敢在万米高空的飞机上用手榴弹，瞬间骚动起来，女人大概是领头的，只听到她大喊：“武器，各自隐蔽！” 直到烟雾弥漫，四人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气的对他们原来的位置乱扫一通，噼里啪啦的子弹射到冷冻舱中，只听到烟雾弹的嘶嘶声中又夹杂了另一种嘶嘶声——是冷冻舱内的气体泄漏了。 空气中的腐臭味越来越重，味道大的连失智状态的丽泽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哪怕戴着面罩还有臭味不断往里面飘，虞露白被熏的脸色苍白不少，整个人蔫蔫的，有气无力地催促豆子：“你能不能快点儿解决啊……” 豆子：…… 这是他想快就能快的？ 少女不知道队友心底的嘀咕，被熏的脑袋都痛了，心里思忖着要不然自己在背后用精神力给他开个挂算了，实在是被熏的受不了…… “你快点，熏的我头疼鼻子痒……” 因为鼻子痒，疑似鼻炎犯了，说话不可抑制地带上一丝鼻音，倒是软和了不少，反正奇迹般地让豆子胸中生出一股莫名的责任感。 好像自己的身躯一下子就高大起来了呢。 “你放心，我一定……”说着想起自己和对面的差距，改了口，“我尽量……” 嘴里说着自己尽量，其实压根儿没底……在他心里，已经不幻想能解决四人了，只要能带着虞露白逃出生天就够了，至于丽泽……只能委屈她。 对面也有人骂娘：“x的，真够味儿，熏死老子了！” “赶紧干完结束了，md一群狗胆包天的，三两个人就敢瞎闯咱们的地盘！” “就是，前头那四个人例子还在那儿，有敢来送死！哈哈，看老子给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这次可有两个小娘皮，长得站不错，那个黑头发的……嘿嘿……” 猥琐的笑声了代表着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豆子听到嘴都气歪了：“嚣张！实在嚣张！” 黑头发的……不就是小鱼么！意淫小鱼还敢这么大声，看来对面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对面话题越来越肮脏，领头的那个女人喝止：“行了！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想七想八！” 三人对其他女人也许没有尊敬，但对这个中途加入却升的比他们快，而且还能把他们摁在地上揍的女人是又敬又怕，闻言讪讪闭上嘴。 没多久烟雾散去，豆子也悄然爬回少女身边，对着她摇摇头。 虞露白就知道门被他们锁死了——想也能猜到，他们进来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锁死前后两扇门，然后在敌弱我强的情况下就能像猫抓老鼠似的戏弄“猎物”。 少女抿唇，心底已自己动手的准备。 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出去，触须凝成刀刃，悄无声息地抵住四人。 一个男人挠挠后脑，触手却是坚硬冰冷的头盔，喃喃道：“奇怪，怎么后脑勺这么痒？” 难不成是太久没洗头了？ 疑惑在脑袋中转了一圈，还没等他深思，就被队友的呼唤转移了注意力：“韦森你干嘛呢？快点过来了！” 韦森把问题抛到脑后，匆匆应声：“来了！” 谁也没发现无形的刀刃早已穿过头盔，无声无息地抵住他们的后脑，只消虞露白心念一动，这四人就会彻底消失在世上。 他们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赢定了，谁知道小命就在那个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少女一念之间？ 这边，豆子几乎掏空了自己的空间器，在四人前进路上设置了简易陷阱，同时拿好了武器，心中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小鱼，要是我出事了，你别管我，自己跑！跑不过就投降，不丢脸，保全自己最重要，只要活着，没什么不可能的……” 大抵是紧张，豆子叽里呱啦碎碎念个不停，惨白的唇色看上去比她身体还差的样子。 虞露白：“你不说我也会。” 论起躲险和保全自己，整个特卫队都没能和她相提并论的！ 虞露白（得意叉腰）：︿（￣︶￣）︿ 豆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腔“老父亲”的担忧硬生生哽在喉咙里，看人家没有听他说话的心思，干脆住了嘴，小心辨别着对方的脚步。 在视觉受限的情况下，只能依靠听觉分辨敌人的位置，这对五感并不出众的豆子来说显然十分困难。 万幸的是，他身边还有个五感出众，同时还有精神力作弊的虞露白。 “三点钟方向。” 随着少女报出他们的位置，豆子立马开枪朝那边射击，连续几枪之后，只听到有人痛叫一声，空气中逐渐扩散出鲜血的腥味。 这次出手，对面受伤一人，但并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而他们这边却暴露了位置，显然弊大于利。 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豆子并不着急。 眼见四人转换脚步向他们藏身处来，豆子紧盯着他们脚下。 近了，更近了……就在领头的女人即将踩上陷阱那一刻，她不知为何脚步一顿，吩咐身后的男人：“你们走前面。” 二人没怀疑，只以为她是贪生怕死要人蹚雷，心中虽然不甘，但居于人下，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行动上特别老实地走到前头，然后一无所觉地踩上来陷阱。 yes！正中红心！ 豆子心底欢呼，看着地面突然冒出几道蓝光瞬间困住二人。 蓝光所形成的网阵不大，两个大男人待在里面不得不紧贴着，生怕自己的皮肉挨着蓝光。 他们清楚，这些看似柔和无害的蓝光，实际上是一种强力激光，就连钻石都可以轻易切割开，更别说人体。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想到：完蛋了！ 第213章 「阿莫尼娅」(七) 解决了二人，不代表豆子就可以高枕无忧，还有二人亟待解决，而且对方的战斗力并不低于他，甚至比他更强。 二人之间互相配合，让豆子吃了好一番苦头，没多久身上就被鲜血洇湿，子弹射入体内，弹片在血肉中炸开，血洞中汩汩地往外淌血。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硝烟和血腥味，戴着面罩都不住地往鼻尖钻。 虞露白躲在冷冻舱后干呕，看着身旁失智的丽泽，默默往人身后藏了点。 可别让流弹伤到了她！ 豆子和对方交火激烈，武器装备不要钱似的往那边扔，同时还要注意着虞露白她们的情况，战斗间不免被对方看出端倪。 其中的男人粗声道：“老大，我过去把那两个小娘皮逮了，看他还敢不敢开枪！” 女人思考片刻，点点头，嘱咐道：“抓活的。” 男人兴奋地离开，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嘱咐放在心里。 ——很显然，她的威慑力很强。 这个男人也许曾经受过正经专业的训练、是正规军的一员、为全人类吃过苦流过汗水和鲜血，也许他曾经是个伟大而高尚的人……但现在，无疑是个败类人渣。 组织里见不到多少女人，仅有的几个不是肌肉比他还发达，就是惹不起的研究人员，算起来，上一次和女人ml还是在半年多前，这对一个血气方刚、欲望旺盛的男人来说是多么折磨。 虽然眼下的情况做不了什么——时间也压根不够——但好歹能过过手瘾，这可是其他两个队友没有的福利，他俩只能被困着干瞪眼。 哈哈，嫉妒坏了吧，队友们！ “哦～美丽的姑娘，让哥哥来好好疼爱你们吧～”男人脸上挂着荡漾的笑，自觉两个姑娘奈何不了自己，搓着双手向她们扑来。 殊不知无形的精神之刃早已戳在后脑，只消少女一个意动，他的脑袋就会像烟花似的炸开花。 虞露白冷眼看着男人扑过来，唇角挂着冷笑，心中默默等待着，只要对方一碰到他，死期就到了！ 而男人仍旧沉浸在美色之中，丝毫不知死神的镰刀早已抵住自己的脖颈。 很可惜，比起虞露白这种病弱苍白的美少女，男人显然更欣赏丽泽这种美艳女人。 “这个看上去就病歪歪的，一不小心玩死了怎么办，还是先拿这个练练手嘿嘿……” ——好的，不是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而是怕她身体不好出事。 虞露白眼睛一眯，眼底杀意一闪而逝。 在她心里，眼前这家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见自己并没有危险，少女干脆闭上眼假寐，假装自己没看到就发生在自己身旁的恶劣行为……没看到？没看到个屁！ 向来教养良好的虞露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苍白的脸蛋因为愤怒而浮现起潮红，看上去竟然健康了些，那双流淌着春日碧波般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男人。 男人嘿嘿笑：“妹妹别着急，早晚轮到你……” 说着，罪恶的手顺着小腿往上摸，甚至蠢蠢欲动地往两腿之间去，一边咸猪手一边还变态似地笑，看的人又是火大又是恶心。 “我劝你现在收手。”少女冰冷、毫无波动的声音宛如一把利剑，双眸明亮，燃烧着熊熊愤怒之火。 男人并不把虞露白的威胁放在心上，一个孱弱瘦小的少女能做什么呢？ 说实话面对这幅画面，她没有哭出来男人都觉得奇怪，不过现在把眼泪省下来，早晚有她哭的时候。 “咔嚓——” 是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冰冷的枪口抵在太阳穴，少女冷酷的声音伴随着太阳穴上微微震动一齐送入耳膜：“你怎么确定我没有武器。” 分明是个问句，却因为少女太过笃定的语气而硬生生带上了几分恶劣天真的戏谑。 男人冷汗都要流下来了……虽说戴着头盔，但是鬼知道她手里那把枪的威力能不能射穿头盔啊！再说了一枪不行还可以多射几枪！ x的，大意了！ 男人心底的后悔暂且不提，即便是拿枪抵着人家脑袋，虞露白也并未放弃对他死穴的掌控，精神之刃从始至终都没放松。 看着男人冷汗涔涔投鼠忌器的模样，少女忍不住轻笑，含笑的声音中却夹杂着无尽寒意：“现在，把你的手从她腿上拿开。” 男人心里飞快思考，看她年岁不大，应该挺心软，他稍微演演戏就可以放松警惕，到时候再…… 思及此，他的目光阴冷一瞬，很快就恢复正常，开口时已经带上哭腔：“妹妹啊，我也是无……”可奈何……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炸的他脑瓜子嗡嗡响。 在短暂的失神后，心底涌上无尽的惊骇和恐慌，巨大的嗡鸣声中，少女的声音夹杂其中几不可闻，却让他浑身一颤：“我说，把手拿开。” 这次男人可不敢阳奉阴违，连忙拿开手举在两边，声音也磕磕巴巴的：“我我我拿开了，别、别杀我……” 他不敢赌，这次是幸亏采购部买的头盔全是“正品”质量有保障，一枪下去好歹没穿，但谁能保证下一枪也不穿？再说了，就耳边的枪声，在猫耳振感器的作用下放大了几倍……他的耳朵肯定出血了，听力也受损了，现在脑袋还胀痛着…… 他怎么想的到就这样一个瘦巴巴软绵绵的少女有枪！ 有枪就算了，居然还真的敢开枪！？ 势不由人，他承认他怂了。 不怂能怎么样？送死吗！ “把身上的装备都扔了。” “死神”再次下令，男人立马照做，只是动作十分缓慢，时不时拿眼角余光悄悄观察对方动静，先是扔掉手里的枪——扔出去三米远——然后手指搭在战术腰带上。 正当他要解开时，虞露白只觉得胸骨剧痛，竟是硬生生被他撞飞出去，刚想起身，男人的枪口就对准了她的脑袋。 形势瞬间反转。 “哈哈小娘皮，刚刚开枪开的很得意了吧！”男人阴狠地笑，仗着自己手里有武器，恶声恶气地下令，“把你的枪丢掉！不对，把你的空间器丢过来！” 虞露白冷冷地看着他，姿态凌然，坐的笔直，好像她不是被人拿枪指着，而是宴会厅中万众瞩目的公主殿下。 “把你的空间器丢过来！”男人恼怒大吼，“就现在，立刻！” 谁知少女丝毫不惧，唇角勾起冰冷的笑，缓缓说：“你死定了。” “f***！”男人怒骂，眼底布满红血丝，眼神恶狠狠得，再无最初的急色，“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老子宰了你个臭娘们！”说完，就想扣下扳机。 然而下一秒，后方射来一颗子弹，沿着太阳穴碎裂的位置直直打入头盔中。 只听到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粘稠的血液瞬间喷洒满窄小的头盔。 男人僵直几秒，最后轰然倒地。 虞露白抬头看去，唐晓森从天花板探出半个身子，还维持着开枪的姿势，眼底寒意未消。 女人跳下，紧接着就是张莉莉丝等人。 四人完好无损，除了衣物凌乱脏污外，身上竟看不到明显外伤。 唐晓森遥遥看了少女一眼，确定她的状态良好后，带着队友迅速加入战斗。 在五人围攻之下，女人不敌，被打倒在地，正当豆子想要补刀时，却被唐晓森拦下。 “豆子，你去把那两人解决掉。” 豆子没有发问，走过去手起刀落，解决了困在光阵中的二人。 躺在地上的女人见状，一跃而起，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下，脱下头盔粲然一笑，头盔下，是一张布满风霜、金发碧眼的脸庞。 女人对着唐晓森敬了个礼，声音不再冷酷阴狠，重重抱了下唐晓森，说道：“好久不见了，唐！” 唐晓森同样敬礼，难得含笑：“是好久不见了，卡洛琳。” 第214章 「阿莫尼娅」(八) 虞露白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回转一圈，明白过来了。 感情这女人是卧底，怪不得刚刚要让别人先走一步，原来是察觉到了陷阱，也抱着故意消耗地方力量的心思，怪不得看上去能打三个豆子，却硬生生和他纠缠了这么久…… 发现队友们的疑惑，唐晓森没多解释，只说：“这是我服役期间的战友，来自索尼亚洲。” 卡洛琳含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在虞露白身上，笑容更加亲切：“你好啊妹妹。” “她家里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妹，”唐晓森解释，转而问卡洛琳，“杀了他们，你会不会有麻烦？” 卡洛琳摇头：“不会，到时候你们再捅我几刀，做的真一点，他们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 其实众人心中都清楚，所有人都死了，就她一个活着回去，难免遭到怀疑，更别说卡洛琳还是中途加入的，本身立场就让人不信任。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晓森问完，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能说吗？不能说就算了。” 自然是考虑到保密条例了，像这种特殊任务，基本上都是保密的，即便是同个系统，互相之间也不会互通消息。 虞露白闻言，抬头看了眼唐晓森，心中默道：唐晓森这样狡猾的家伙可不会粗心到问人家的任务内容。 能问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是故意的。 卡洛琳与她同袍多年，自然也清楚这个战友的性子，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没计较，反而挑了些能说的告知。 这是个名为「天神赞美」的组织，常年行动在索尼亚洲，表面上是个宗教组织，背地里却干着惨绝人寰的活体实验，从一开始的动物实验到现在明目张胆的人体实验。 三年前，「天神赞美」进入索尼亚洲的视线，官方一查才发现这个经常给孤儿老人捐款、收养了不少孤儿的宗教慈善组织，私底下竟然罪行累累——但无奈，没有实际证据。 他们推了个替死鬼出来，即便是双方都知道那只是个替死鬼。 为了寻找他们的犯罪证据并且揪出组织的幕后黑手，军方派卡洛琳及其他队友潜入卧底，目前只有她的职位还算高，但并未进入核心利益集团。 说是保卫队长，其实谁都清楚她不过是个打手保镖，甚至因为是中途加入，背地里还遭受了不少怀疑与攻讦。 不过卡洛琳并非一无所获。 几个月前，她得到消息，「天神赞美」与平美洲的黑市有联系，多年以来一直为他们提供各种实验体。 这次，他们也是要把这些失败的、但并未死去的实验品送往平美洲黑市。 一周后，就是平美洲黑市一年一度的庆典，庆典上不仅有来自蓝星各地的“商家”，黑市官方开会开办一场震撼人心的拍卖会。 拍卖会上有来自蓝星各地的珍稀野生生物、特异还有人造的实验体——不得不说有些富豪就是爱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财力。 “他们是疯了吗！”张莉莉丝怒吼，“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收藏的！” 蓝星现在的环境被破坏成这样，野外几乎看不到生物存在，官方温室中的生物，每一个都是专家们花费了大力气精心照顾的，他们还敢捕捉野生生物拍卖！ 还有实验体……那些实验体是他们的同胞啊！在他们身上做实验还不够，还要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被人像畜生似的送上了拍卖台。 更别说特异了，大部分特异可不好对付，即便是特卫队，想要收容一只特异也避免不了伤亡，这些来自民间的野生队伍就更加了。 用无数人的姓名铺就，只为了利益，还有人前仆后继…… 想想就让人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虞露白面色也不好看。 不过心底已经有了准备，犹记得易卜劣斯也是她从中洲的黑市中带回来的。 对黑市中发生多少骇人听闻惨绝人寰的事情，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收网？” 卡洛琳眼睫一颤，目光闪烁：“这个……秘密……” 虞露白神色不变：“我猜是庆典当天一网打尽？庆典和拍卖会是一天吗？不是的话应该是拍卖会那天动手吧。” 卡洛琳憨笑：“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完听不懂，嘘嘘～” 众人：吹口哨真的心虚得很明显了…… 卡洛琳这副模样，显然是变相承认了，唐晓森唇角一勾，对军方接下来的行动已有了猜测，也不客气说什么有困难找她的话。 毕竟收网当天肯定要通知平美洲的，到时候两大洲的部队联合任务，只要「天神赞美」和黑市背后站的不是联邦最高首脑，任务肯定十分顺利，哪里还需要她假惺惺地说帮忙。 唐晓森也没问到时候卡洛琳怎么办，想着他们已经耽搁许久，对着她一点头：“行了，时间也差不多，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卡洛琳忙叫住她：“等等！先给我来两刀在射几枪，你懂的！” 部队中有关于如何伪装伤口的课程，唐晓森是其中佼佼者——哦不，各方面她都是佼佼者，成绩断层第一的那种——伤口要看着可怕、够深，血流的够多，实际只是皮外伤。 其中这个度是很难把握的，她自己动手，不如交给个中翘楚。 唐晓森没和她废话，掏出刀往她侧腹捅了一下，又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紧接着开枪分别射在她的肩头和大腿处。 每一道伤口都十分狰狞，鲜血哗啦啦直流，看着可严重，让卡洛琳痛的脸色都扭曲起来。 卡洛琳不住地吸气，脸颊因为失血而微微苍白：“你可真狠！” 唐晓森神色不变：“不狠点难以取信。” 卡洛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嘴上也只是抱怨一句，捂着抽痛的伤口，躺在地上脑袋一歪，胡乱地一挥手：“赶紧走吧，正好我睡一觉。” 唐晓森点点头，叫了声不知何时窜到丽泽身边的张莉莉丝：“小张，带上丽泽走了。” “诶！”张莉莉丝心疼地扛起好友，一边嘀咕，“丽泽别担心，咱们回去了。” 大门缓缓闭合，一行七人彻底消失在冷冻室中，只留下卡洛琳忍耐着鼻尖熏人的臭气，额角青筋直跳：“真臭啊……” —— 七人回到第一舱时，各有各的狼狈，就连向来能在战场中保持整洁的虞露白颊边不知何时也蹭上了灰尘与血迹。 唐晓森拿手帕给她擦时，少女还十分迷茫，待看到手帕上的脏污，就十分自然地仰着脸任由她擦拭。 队伍的核心、领头人、最强战力的归来，为特卫队重新注入了活力。 就连监控室的路易斯也和打了鸡血似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一串串代码飞快闪现，然后捷报连连，至今已经控制了实验室、冷冻舱和出口。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想，完全就可以把「天神赞美」包饺子了。 没多久，肖路野宣布开会，特卫队所有成员并空乘们一起来到监控室。 本次会议只有一个重点——到底要不要深入调查。 从利益上看，他们已经掌控了第一舱出口，「天神赞美」组织人员彻底困死在第一舱中，除非他们有胆量炸开飞机，要不然一落地，等待他们的就是平美洲军队。 但是有个问题…… “路易斯，还需要多久恢复通讯？” “还要一会儿，对方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切断通讯上了……我还说怎么黑回来监控这么容易。” 通讯不恢复就意味着他们在离开飞机前无法联系地面，所以在飞机落地前，对方可能会展开反扑，殊死一搏。 从私人角度看，无论是唐晓森还是肖路野亦或是特卫队的任何一人，都看不惯「天神赞美」组织血腥残忍毫无人道的行为。 只是第一舱控制权尚未完全夺回，继续深入恐怕难以保证安危。 “怕什么，干呗！”张莉莉丝捏紧了拳头。 无论是组织本身的行为，还是如今依旧没有恢复神智的好友，张莉莉丝都恨透了「天神赞美」。 第215章 「天神赞美」 唐晓森缓缓扫视一圈，从每个战友眼中都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战斗欲和怒火。 她知道，目前最好的选择是把那些人困死在第一舱，他们以不变应万变。 这是最优解，同时也能利益最大化——明明胜利近在眼前，为什么要浪费人力物力，拿命去探索？ 然而……她看着一双双被愤怒淬亮的双眸，缓缓勾唇。 然而人类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理智，对于庞大的「天神赞美」来说，他们这十来人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于第一舱的人来说，他们无异于死神手上的镰刀、悬吊于头顶的铡刀。 有朝一日「天神赞美」被一网打尽，高层也许会根据罪名轻重分别判刑，而底下这些喽啰呢？因为受雇于人，甚至可能只会罚社区劳动。 这对无辜的受害者何其不公？ 唐晓森当然清楚依据法律，这是最大的惩罚，但是法律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公平，法规法条之上，还有权力和金钱两座大山。 联邦建立以来，最高首脑都在尽力保证“公平”，修改立法、增加法条，就为了保证大多数的公平，但其实大家都清楚，无论在哪，都存在着无视法律的事情。 唐晓森对此无能为力，也是因为见识了太多，清楚如今军队内部的腐败和放纵，她才毅然退伍，加入特卫队，从小兵做起。 退伍时，她已经是少校军衔。 24岁的少校，放眼整个联邦也没几人能做到。 家里因为退伍的事和她闹掰，威胁她退伍就要和她断绝关系，她不管不顾，收拾好行李就离了家，加入特卫队5年，唐晓森再没回过家。 当年的唐晓森选择了本心，如今的唐晓森依旧。 “路易斯，半小时后必须夺回第一舱全部控制权，豆子，收整各队员手中的装备，张莉莉丝……”唐晓森一项一项地吩咐下去，最后，凝视着所有人的眼睛问道，“有异议吗？” “没有！”所有人齐声回答，眼底全是兴奋。 “肖队呢？有没有异议？” 肖路野笑着摇头：“不，我觉得唐队安排得很好。” 此时，一只手突兀举起，虞露白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神色如常地发问：“我不去。” 人类？和她有什么关系？ 唐晓森点点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好，那你就和小张还有丽泽路易斯待在第五舱，守好咱们最后的退路。” 少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比了个“ok”。 趁他们发动总攻的功夫，她还可以美滋滋地睡一觉。 “唐队，有情况！”一直盯着监控的路易斯突然大喊，指着第一舱门口灯光闪烁的机器狗，“他们送出来只机器狗。” “机器狗？”豆子好奇地望去，只见到矮矮的机器狗背上一排灯光闪动，“等下，这光……” “摩斯密码。”肖路野拧眉，“他们在下战书。” 下战书当然是比较委婉的说法，翻译过来其实可有叫做“挑衅”。 “看来不仅我们想打，他们那边也是。”张莉莉丝冷笑，转头对唐晓森道，“唐队，我申请和你们一起去，丽泽的话可以交给小鱼。” 豆子：“你看小鱼像是会照顾人的吗？” 张莉莉丝沿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少女不知何时搬出来张行军床，床上堆叠着一看就十分柔软的被子，躺在床上已经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战斗的时候还能睡着，未免太嚣张了吧……” 罗马拍拍她的肩膀，习以为常：“习惯了就好，小鱼就是这样想干什么干什么。” 张莉莉丝：“好吧，我知道了，我会留下来照顾丽泽的。” 唐晓森：“不单单是照顾丽泽，还有保护路易斯和小鱼。” 留在第五舱的四人中，张莉莉丝作为最高战力，遇到危险了，势必要承担起其他三人安危的责任。 张莉莉丝目光坚定，笔直地敬了个礼：“是！” 吩咐完一切，唐晓森肖路野二人率领队伍，兵分两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前往第一舱。 —— 虞露白这一觉睡的很美，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监控室，周围或坐或立着许多人，有队友，也有空乘，身上如出一辙地带伤。 少女坐起身，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找到靠坐在角落假寐的唐晓森：“诶，唐晓森，怎么样，打赢了没？” 唐晓森睁开眼，布满红血丝的双目中困顿未消：“赢了。” 他们这边有伤员，但是基本全歼第一舱的犯罪人员，还留了几个活口方便后续审讯。 三四个小时的连续激战消耗了大量体力，如今的他们状态不佳，疲惫、受伤、失血等负面影响折磨着他们。 万幸的是他们胜利了，而且波及范围控制在第一舱内。 一开始双方都有意控制影响范围，毕竟特卫队在乎飞机上乘客的姓名，「天神赞美」想要飞机控制权，因此默契地没有用上杀伤力更强的武器。 但是到了后来，「天神赞美」颓势骤现，他们似乎清楚这场战斗必输，于是最后反扑，甚至想带着飞机上所有人一起死，试图炸掉尾翼，被肖路野和唐晓森及时阻止。 现在唐晓森的腿上的纱布还有血液渗出，伤口深到隐隐可以窥见白骨。 肖路野的情况同样不遑多让，右手无名指和小指被炸断，飞机上又没有手术条件和保存条件，手指接回的可能性不大，目前已经在考虑哪里的义肢更好了…… 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伤口，。一夜激战下来，状态良好的基本没有，他们身体被疲乏酸痛包裹，单坐着都能睡过去。 虞露白抬头看向机舱外，天色大亮，耀眼的日光从天际缓缓乍然扩散，把云彩都渲染成大片金红色。 云雾四散，天光乍晓。 “天亮了。” “是啊，天终于亮了，”唐晓森笑，“飞机也要落地了……” 半小时后，一架庞大流光的飞机在平美洲b5区机场降落。 机场中荷枪实弹的战士威风凛凛、防御严密，严阵以待地看着在滑行道上滑行的飞机。 流畅的机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极具力与美。 不久，飞机停下，机舱门缓缓打开。 首先出来的是一位衬衣长裤的空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整齐，然神色中略带疲惫与惊惶，看到地面上的军人，唇角勾起激动的笑容。 乘客陆续下机，看到地面黑压压的一片顿时一惊：“怎、怎么了？飞机上出什么事了？” 说着不自觉抬头看向含笑的空姐，企图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然而空姐笑容不变——乘客从那客气的笑容中读出了催促的味道，目光又触及明显已经做出攻击姿态的军人，浑身一颤，顿时不敢再好奇了。 没多久飞机上的无关人员被清除一空，地面军人带队进入飞机和特卫队汇合。 带队的是个容貌艳丽的军官，肩挂三颗明亮的星星，长发束于脑后扎成一把高马尾，长腿细腰，身姿笔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你好，我是平美洲b5区总教官阿道夫·冯·霍亨索伦，同时也是‘清扫行动’总指挥官。” 唐晓森伸手和青年交握，脸上同样带着客套却不失热切的笑容：“我是中洲d32区收容所特卫队三分队队长唐晓森，这位是一分队队长肖路野。” 一番交谈过后，青年率人把机舱中五花大绑的活口带走，临走前再次客套地表示感谢。 卡洛琳跟在队伍最末，对着她挤眉弄眼，做着嘴型：“我、走、了、下、次、见！” 送走军方，唐晓森对着身后的队友们说：“行了，咱们也出发吧。” 第216章 「食人鱼」(一) 特卫队又转了趟飞车才顺利来到d3区。 站在d3区收容所门口，唐晓森和负责人碰头。 对面是一个外表靓丽、体型娇小的女人，烫着一头栗色蛋糕卷，眼睛又大又圆，看上去就像是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说话声音也嗲嗲的，完全看不出年过30而且坐到了d3区收容所三把手的位置。 “我是格洛丽亚·希夏尔，d3区收容所总执行长第一秘书，也是本次任务的总负责人，你们可以直接和我对接，也可以找爱丽丝。” 身旁看上去比自己上司还要成熟些的爱丽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他们微微点头。 光看外表，根本发现不了爱丽丝和格洛丽亚的年纪差距在10+，而且还是后者年纪更大。 “我是中洲d32区收容所特卫队三分队队长唐晓森，这是一分队队长肖路野，很荣幸受到你们的邀请。” 双方一番商业互吹，短暂的寒暄过后，一行人抵达会议室。 会议室中，d3区特卫队已经等候在其中。 本次参会的是二分队和三分队，队长一男一女，其中男的有个平美洲重复率最高的名字——约翰，留着一头漂亮的中长发，个子很高，但是身材清瘦，脸颊略带苍白，看上去有几分女气和病弱。 d32区的全体队员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都忍不住悄悄把视线投注在一旁无聊刷手环的虞露白身上，默默感慨——太像了吧，撞人设了…… 而三分队的队长则是个短发英姿飒爽的女人，容貌冷艳，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众人又忍不住悄悄看向唐晓森。 虽然在头发长度上稍有差别，但是同样的气质、同样笔挺的身姿，遮掉脸、忽视身高体型的差距，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时，所有队员心中都没由来升起一个疑问：这d3区真的很像他们d32区平美洲分区。 众人坐定，随着灯光暗下，正前方的墙面上出现一道投影，投影中播放着一段视频。 一对小情侣相约着一起度过他们美好的假期，经过一长段无意义的收拾行李、亲热以及路上的过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郊区的偏僻公园。 公园位于整座城市的边缘，边界几乎和城市的边界相重合，站在公园里放眼远眺，可以看到城市之外一望无际的黄沙荒漠，风卷起风滚草走向镜头之外。 公园里到处都是投影出来的绿洲和自由行动的动物，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的画面，叫人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末世纪元前。 “你看，我就说绿岩公园造景做的不错吧！”男生得意洋洋地和女友炫耀。 女友一改一路上的不满，嘴角勉强勾起了喜悦的笑容，傲娇道：“也还好吧。” 二人在虚拟草坪中搭起帐篷，相拥着亲热了好一番——视频中飞快跳过到下一幕，似乎是被人剪辑过——夜色降临，漆黑的天幕中投影出闪烁的繁星，一轮圆月静静悬挂在天边。 “真美……”女人不自觉感慨着。 城市中哪儿看得到这幅美景，虚拟星空都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遮掩了色彩，就算抬头看到的也是黑漆漆的天空，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这就是星空和月亮，好美，三百多年前的人们每天都能欣赏到这么美丽的景色，真幸福啊……”男人附和道。 天灾纪元后，因为天灾大量漂浮在大气层上的粉尘遮盖住了天空，人们抬头只能看到黄色的晦暗天空，夜晚时也没有星星，月亮暗淡，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人们只能依靠投影技术，人为创造出一片天空，让仍旧处于末世当中的人类聊以慰藉。 话说回来——大概是气氛太美妙，二人说着说着又滚做一团——但这次画面没有被切走。 于是他们就知道，接下来应该是“高能预警”。 面向镜头的女人突然顿住，男友有些不满地呢喃：“发生了什么？继续啊。” 女人躲过男友亲来的嘴唇，脸上出现了惊惶的神色，指着镜头的方向：“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男人漫不经心地回头，却瞬间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几下，短暂的停滞过后，大声尖叫，“啊——这是什么东西！！！” 反而是女人冷静一些：“闭嘴！你想把ta引过来么！” 男人抖抖嗦嗦颤颤巍巍连滚带爬地跑到女友身后，毫无男子气概地把女友当成盾牌。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说到最后，声音都发起抖来。 女人被男友的行为弄的心头火起，然而危机当前，她并没有发难，而是默默忍耐，目光悄然看向镜头边缘桌子上的铁棍。 虽然只是根空心铁棍，用来当成帐篷骨架，但总比手里空空要好一些。 女人衡量着桌子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大概五米，以她的速度应该可以在30秒内到达，然后拿到铁棍……还没思考出个结果来，感觉自己身后的衣服被人骤然拉紧——回头对上男友惊恐的眼睛，不耐烦地啧了声。 在此之前，她需要解决身后这个只会添乱的孬种。 本来就是看中对方是学校橄榄球队长、校园明星，和她这种拉拉队队长正相配才交往的，没想到居然是个遇到事往女人身上躲的怂货。 被单亲母亲带大，身上拥有着和母亲一脉相承的强势的女人看不上这种怂包，决定等回去了就和他分手！ 二人和镜头之外的东西似乎都在评估彼此的实力，默契地保持警惕状态，女人更是双眼发狠地凝望着镜头之外，试图凭借气势吓跑这不知长相的东西。 她在心中默数着，一边猛踹男友小腿，提醒他放开死死揪住衣服的手。 刚刚还跑的飞快的男人此时却坚决不“退缩”，拉着她宛如拉住最后的希望。 无奈，女人只能伸手往后，因为镜头的原因，特卫队并不能看到她做了什么，只见到男人突然吃痛地尖叫了声，紧接着女人灵活一滚，三步并两步拿到铁棍。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镜头一片漆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杂音，夹杂着男人难以自抑的惊叫，几秒钟后，声音停止，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会议室中的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屏幕——进度条还剩一点儿，没被剪辑，意味着剩下的视频中存在情报…… 漫长、实际上只有几秒钟的黑暗过后，进度条来到末尾，视频中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起皱的青色皮肤、油绿的独眼、鼻孔外翻，两颗獠牙掀起上嘴唇，脸上不见一丝毛发…… 张莉莉丝吓得跳起来：“x！什么东西！” 唐晓森捕捉到关键词：“文明用语！” 张莉莉丝讪讪低头，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啊哈哈，抱歉，一时没注意……” 格洛丽亚看完中洲队员的闹剧，唇角弧度上扬0.5毫米，把视频定格在最后一幕，怪物那张丑脸上。 虞露白被丑的闭上眼，泪水顺着眼眶流下。 从此之后，“丑东西”这个名字正式被转移到视频里的东西上！ “我们的队员一个月前在一座几乎废弃的公园中发现了一台相机，现场一片狼藉，鲜血喷溅，帐篷、桌子……总之一切东西都被摧毁了，包括投影仪，在公园的角落，我们发现了两名受害者的组织。” “他们被找到时只剩下一点儿组织碎片和碎骨头，其中一根腿骨上布满了啃咬痕迹，所以我们猜测，他们大概是被吃掉了……”说到这，爱丽丝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我们恢复了录像带，里面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然后特卫队将它命名为「食人鱼」。” “几天之后，我们又在下水道中检测到了人体组织，核对失踪人员，大概确定了死者，她同样……被吃掉了。” “这一个月内，我们陆续发现不少死者，距今已知的有13人，无一例外，都被吃掉了……” “我们听说中洲d32区特卫队实力强劲而且经验丰富，因此向你们提起请求……”爱丽丝向他们鞠了一躬，诚恳道，“非常感谢你们能接受我们的邀请，希望我们能早点将「食人鱼」收容。” 在她近乎恳求的目光中，唐晓森淡淡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会努力的。” 第217章 「食人鱼」(二) 「食人鱼」的代号来源于特异本身有鳞片且浑身无毛的外形，巧妙地和鱼类蛇类重合。 在平美洲都市怪谈中，他们认为大海深处生活着一群人首鱼身的生物，当然也可能不长这样，关于人鱼的外貌存在许多猜测，也有很多人自称目击者，时间线可以拉到几百甚至上千年前。 有人觉得人鱼是上半身为人类，下半身长鱼尾的生物，他们容貌美艳，性格善良，善于歌唱，居住在海底的人鱼之国中，被人们称为“美人鱼”。 也有人猜测人鱼是一种外形丑陋怪诞，浑身无毛且长满鳞片的生物，他们同样善于歌唱，利用歌声将水手引入大海趁机吃掉——这种猜测倒是和「食人鱼」的外形有些类似。 自古以来，平美洲这片大陆上衍生出无数个人鱼有关的故事，什么人鱼公主和人类王子——其实是村长儿子——什么人鱼王子和人类姑娘……等等等等。 但这玩意儿——说的是公园吃人的“特异”，实在丑的出奇，收容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为它冠上“美人鱼”之名。 “在特异中，「食人鱼」长得也算别具一格吧？丑的出奇了。”平美洲中有个队员嫌恶地吐槽，转而问他们，“听说你们d32区收容了一只鲛人，外形特征和传说中的‘美人鱼’很像？” “不会美人鱼就是特异的一种吧？这么说来难不成特异存在的时间远比我们认知得要久远？”说着说着，这个戴着瓶底厚眼镜的青年露出了求知且兴奋的表情。 三分队队长瑞秋忍不住给了他一巴掌，摁着额头直跳的青筋：“你的思维太发散了，而且怎么可能！” “倒也不是没可能，”约翰似乎和瑞秋关系并不好，脸上挂着微妙的笑意反驳道，“从古至今多少传说神话怪谈，总不能全是人类的想象，说不定老祖宗们见到的就是特异。” “特异这种生物，强大、神秘、诡谲……不就像传说中的‘神’吗？” “闭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瑞秋恶狠狠地打断了他。 气氛重回严肃。 只是这些话难免在一些人心中留下痕迹，比如虞露白。 在校期间，她的成绩很奇怪，历史地理生物文学语言差的一塌糊涂，但数学物理化学和政治却名列前茅，说她不擅长文科，偏偏政治这门课从未下过第一。 虞露白也曾猜测过自己是不是出生在一个政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玩弄政治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因为她不曾了解过流传在蓝星上千万年的神话传说，直到如今提起来，才陡然发现原来远古的传说中存在着和特异外形相似的记载。 难不成特异真的早就在蓝星上存在了，时间远比人类所知的要久远许多？ 少女按下疑问，决定等回宿舍了再好好查查。 眼下最重要的是获取任务内容——刚刚还觉得这不过是个寻常任务，就连简介都懒得听，不过现在直觉告诉她，也许她能从这个任务中获得自己身世的线索。 而且…… “这东西不像特异，”少女似乎并不在意突然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神色冷淡，自顾自说着，“太丑了，特异没有这么丑的。” “额，妹妹，这么说未免太笃定了，”瑞秋尴尬道，“这不是特异还能是什么东西？” 少女抬头，对上她怀疑的眼神，唇角缓缓勾起奇怪的笑容，里面夹杂着微妙的恶意和戏谑，让她觉得心头一颤。 在瑞秋不自觉紧张的目光里，虞露白冷淡道：“特异衍生物。” “特异衍生物？” 瑞秋知道这种存在，有些特异比较特殊，他们会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独一领域，在领域中，他就是“神”，可以操控领域内的一切存在，无论是生物还是死物。 其中一些特异会改造那些没有离开领域内的生物，将他们异化为更接近自己的存在，比如被「黑巢邪神」寄生异化的人类； 还有一些特异会创造一些生物——其原理尚且不为人知——这些被创造出来的生物本质上依赖领域主生存，类似于领域主的分身，但同时具有自主性，甚至可以繁衍。 比如「魔窟」地下洞穴中的各种怪物。 关于后者，在瑞秋从业以来还没有亲眼见过，前者倒是有许多例子。 约翰眼波流转，那张本就美艳的脸上浮现一丝媚意，看着说完话又恢复了懒散模样的少女，声音带着钩子似地说：“你说它是特异衍生物，原因呢？光凭它丑吗？” 虞露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不然？” 约翰失笑，顿时觉得这姑娘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柔弱可欺……感觉和他是一类人呢～ “这位队员的说法未免太过武断，”对面二分队一个高壮男人开口反驳，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想要知道「食人鱼」是特异还是特异衍生物，都必须经过专业的检测。” “只是各抒己见，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吧？”路易斯脾气亦十分火爆，立马说道。 “就是，请问您家是否临海？”张莉莉丝同样表情不好，冷冷反问。 “你们！” 然而高壮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首座的格洛丽亚打断。 她见双方气氛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撸袖子开打，不紧不慢地开口缓和：“无论「食人鱼」是特异还是特异衍生物，咱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让它再也无法伤害我们的民众！” 在她之后，唐晓森也附和着：“没错，争论一件没有意义、不会影响到结果的事是做无用功。” 双方这才讪讪地住嘴，只是显然十分不甘。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虞露白，倒是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半眯不眯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就会睡死过去，眼前的争吵仿佛根本没入她的眼。 双方又交流了几句，格洛丽亚干脆地宣布会议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出门。 中洲队员和平美洲队员因为会议上的那点儿不愉快，相处间还带着些不自然，对视时附赠一个尴尬的笑容已是最大的友善。 这和爱丽丝所想象的双方队员交流愉快、彼此托付的画面截然不同。 初次挑大梁的爱丽丝有些失落，不明白都是特卫队，为何还会针锋相对？ 格洛丽亚悄然瞥了她一眼，触及女人眉间的烦闷，唇角轻巧一勾。 这个任务对爱丽丝来说是个挑战，但若是挑战胜利，未来的路会更好走。 “姑姑，你说为什么呢？”只剩下两人时，爱丽丝骤然放松下来，毫无礼仪地趴在桌上，苦恼地发问。 格洛丽亚：“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两支队伍分别是来自两个大洲的顶尖队伍，每个队员都是天之骄子，实力匹配的对象出现在面前，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接受，而是挑战。 不得已接受外援的本土特卫队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发现外援好像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似的，明明都警告过本次任务十分危险，竟然还带了几个一看就不太能打的家伙。 其中还有个病歪歪的小姑娘！ 这不是在告诉他们——他们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在对方眼里不过是顺手的事！ “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要不然想想办法？” “会的，”格洛丽亚安抚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会议室的交流，虞露白不得而知，她正跟着队伍在“土着”的带领下入住临时宿舍。 第218章 「食人鱼」(三) 平美洲富裕，d3区更是其中佼佼者，哪怕只是一栋临时宿舍，也修建的金碧辉煌，沿袭了平美洲所钟爱的风格，鎏金的墙壁上挂着幅色彩浓艳到近乎刺眼的画，画中内容是女神创世的内容。 大厅中的水晶吊灯垂下串串由水晶穿成的珠帘，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刺得人眼睛发疼。 不过现在人造水晶也很便宜……豆子脑袋里刚冒出这个想法，身前d3区的特卫队员就好像能看透内心似的，脸上挂着得意高傲的笑容说道：“这盏灯上的水晶全都是天然水晶。” 语气中的高高在上让人不适，仿佛他不是在介绍吊灯材质，而是在告诉他们：穷鬼，没见过吧？ 特卫队中大多是平民出身，中洲虽然富裕，但也不会在这些地方花费无用功，因此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如此财大气粗的表现。 除了唐晓森肖路野。 前者出生于军部世家，家中成员大多在军队任职，而唐晓森的大伯——也就是唐氏这一代的家主，更是坐到了中洲中央军委总负责人的位置，可以说在中洲内部，他已经升无可升。 后者出生于政治世家，他的祖辈、父辈乃至同辈都在政府中担任要职，只有一个叛逆的肖路野，既不参军，也不从政，反而去了偏僻落后的d32区，当个分队队长。 出生入死还没什么晋升空间——这在利益为上的肖氏是完全无法被理解的。 二人虽见过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但都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因为只是冷眼看着那名队员洋洋得意地炫耀着临时宿舍楼里的各项设备和装潢。 但虞露白可不是脾气好的家伙。 “这是最新的空气净化系统，净化效率达到了惊人的93%！可以说市面上能比它强的几乎没有！” “93%？太差了，”少女唇角含笑，“我家自用的系统净化效率都有98%。” “怎么可能！”男人震声，“你家是什么型号的！” 少女吐出一串中洲字与数字夹杂的词，脸上表情平淡，看不出得意，也没有炫耀，好似对一切都习以为常。 男人听到后，脸上顿时又红又白，因为他知道，少女口中的型号确实比宿舍楼的更先进高档……那他先前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不就和跳梁小丑似的？！ 狠狠落了面子的男人终于学会闭嘴，沉默着带领他们办理入住后，连寒暄都没有就匆匆离开了。 在他走后，张莉莉丝憋红了脸，还是没能憋住从胸腔中奔腾而出的畅快，大笑着说：“你们看他那副表情哈哈哈！” “就是就是，笑死人了，还得意呢，早看他不爽了！” “还净化效率93%～瞧不起谁啊，小鱼还是你聪明，随口一编就把人气破防了。” 虞露白：“不是编的。” 张莉莉丝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像只骤然被掐住脖子的鸡，脸上的表情呆滞又滑稽：“什么？” 虞露白：“不是编的，我家用的净化系统就是这个。” “怎么会……”女人收到巨大打击，整个人身上的色彩都仿佛变得灰暗了，“你家怎么会……我还以为咱们是贫穷快乐一家人，你怎么能背着我脱贫！” “好了好了，别闹了，”唐晓森阻止了爆哭的张莉莉丝，转移话题道，“咱们先上去休整一下，然后去看看丽泽。” 说到丽泽，张莉莉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正经：“好的，收到！” 丽泽在第一舱出事后，一直处于失魂般的状态中，但随着时间发展，到下飞机时，已经可以对外界做出一些反应。 把人送回d32区不现实，只能暂时把人送进d3区收容所的医院，万幸的是，这种失魂状态看起来可以自愈。 对此，抽离了丽泽身上阿莫尼娅精神力的虞露白默默一笑。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起的众人吃过饭后再次聚集到了会议室中，爱丽丝第一次独立主持一个会议，神色兴奋又紧张。 任务内容在昨日已说过一遍，今天主要是为了组队分工。 分工靠抽签，全凭运气。 在那之前，唐晓森一把拉住虞露白，强硬表示：“小鱼必须和我一组！” “啊这……不好吧，还是……”爱丽丝看看严肃的唐晓森，又看看满不在乎的瑞秋和约翰，咽下了即将吐出的拒绝，“行吧……” 反而是虞露白不乐意：“无视规则，那还要抽什么签。” 唐晓森：“你给我闭嘴！” 把她放谁手里，唐晓森都不放心！ 最终组队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双方队伍全被打乱，但爱丽丝心中还是有数的，每四人为一组的队伍中，至少有个强攻主c，然后辅助若干。 配队还算合理，肖路野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他运气不佳，队伍里除了他，其余人全是来自d3区的，而且还有个和他撞型的强攻主c——一个看上去和熊一样的肌肉猛男，整整比他高一个脑袋！ 体型长得再高，不能大有什么用？ 肖路野勾起兴奋的笑容，已经做好了打服熊男的准备。 唐晓森运气也没好到哪儿去。 组内除了她和虞露白外，d3区二分队队长约翰也和她们组在了一块儿，另一个队员是他的队员维森，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唐队长你好啊～”花孔雀似的约翰队长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到虞露白身上：“妹妹好啊，请多关照～” 虞露白：“少来烦我。” 上午十点，队伍正式出发。 虞露白这组被分到下城3区，也就是事发的公园所在区域，当然，除了公园外，周遭还聚集了居民区、垃圾场以及一条极有下城区特点的步行街。 而在隔壁的下城2区，也就是发现过人体组织的区域，同样危机四伏。 在特卫队眼中，「食人鱼」很有可能就在两个区域之间流窜。 和中洲的把各个区域都拥有各自名称不同，平美洲将城市内的各个区域划分为下城区、中城区以及上城区。 下城区，顾名思义就是贫民窟，这里聚集着大量外来移民，这些黑户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苟活，城区内充满黑帮、暴力、毒品以及枪支。 若非联邦坚持杀人者必受其刑，并且科技发展到可以从几百立方的污水中检测到哪怕只有一毫克的人体组织，恐怕下城区的下水道早就被尸体堆满了。 一落地，众人的眉间就自觉拧起。 脚下是乌黑粘腻的污水，街道角落散发着不知名恶臭，道路两侧是乱七八糟、杂乱无序的棚子，棚子里面黄肌瘦眼神空洞胆怯的孩子隔着篷布悄悄打量他们。 “fuck！讨厌的下城区！”维森烦躁地皱眉，一脚踢开碍事的垃圾，嘴里骂骂咧咧，“两个蠢货跑到下城区来度假，真给人找事！” “维森，闭嘴。”约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目光却让块头比他大一倍的维森悻悻闭嘴。 唐晓森：“我们从哪儿开始？先去公园？” 约翰：“不错的主意。” 于是四人脚步一转，往公园走去。 在他们身后，一个干瘦的小孩儿从棚户中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目送他们。 虞露白突然回头，捕捉到小孩儿的目光，还没等她做什么，小孩儿就像是吓坏了，嗖一下缩了回去。 少女回头，果然没多久又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她越走越慢，脚步逐渐停止，然后猛地回头—— 视线只捕捉到小孩儿急忙缩回的脑袋。 少女唇角一勾，眼底流露出一丝兴味。 “稍等，诸位。” “我好像找到线索了。” 第219章 「食人鱼」(四) 小孩名叫安娜。 听到她名字的时候，虞露白十分震惊，光看小孩剃得只剩下毛茬的脑袋，她还以为这是个小男孩儿，没想到竟是个小姑娘。 安娜胆子说大，偏偏表情怯生生的，看到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说她胆子小，这种情况下还敢和他们四个成年人谈条件。 “如果告诉你们的话，有奖金吗？”小姑娘倔强地看着他们，“公告上说提供怪物的消息有奖金。” “你个小孩儿还拿公告来压我们，”维森看得有趣，忍不住逗她，“那公告上有没有说主动提供消息才有奖金？” 安娜打开手环再看了眼公告，顿时失落的垂下了脑袋。 公告上确实说主动提供消息的市民可以得到收容所的奖励，可她是被人问才说的…… 看小孩儿身上的颜色都变灰暗了，约翰忙说：“小朋友，别担心，没事的，只要你告诉我们线索，就有奖金拿的。” “可是我……”安娜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想起一贫如洗的家里和卧病在床的奶奶，一时间踌躇了。 也许、也许这笔奖金可以让奶奶恢复健康，就算不能，也可以让她过的舒服一些…… “没关系的，你还是个小朋友，就算没有奖金，联邦也该为你发放补助金。” 约翰温柔的话语让安娜放下了心中的负罪感，咬着唇，磕磕绊绊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 下城区有个十恶不赦的黑帮，里面的成员涵盖了街头无所事事的混混、犯下重罪不易出现于人前的罪犯和一些富翁地主。 他们专做杀人越货的买卖，也有点儿类似雇佣兵团，只要给钱，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黑帮占据了下城3区的铜锣巷——铜锣巷虽然名字不出彩，但却是整个下城区、哦不，也许是整座城市人民都心知肚明的风情一条街。 里面酒馆、风俗店、赌场、地下拳场林立，容纳了城市中超过70%的污垢。 无时无刻都有罪恶在此滋生，这里是罪犯的天堂。 而黑帮的大本营正位于铜锣巷某处，具体地点不得而知。 安娜要说的事情和黑帮有关。 那是四天前的某个深夜，安娜半夜被憋醒，起来上厕所时，透过没合拢的篷布看到门外走过四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们抬着一个长条状的、同样被包裹在不知名材质袋子中的东西。 出生于下城区的安娜本不该多管闲事，但那天晚上不知为何，心底一直有个声音让她跟上去，于是她脱了鞋，小心翼翼地跟在四人身后。 因为个子小，居然一路上都没被发现。 她跟踪了三个街区，四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安娜没认出这是哪里，鼻尖嗅闻到某种发腻的香气，让人有些反胃，唯有周边的脏乱的环境让她明白，此处还属于下城区。 四人停下来，转头朝四周环视，并没发现她，然后放下抬了一路的袋子，打开了井盖。 冲着井盖里呜呜地叫了两声，紧接着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似的，飞快地解开了袋子。 晦暗灯光下，安娜看清了袋子里的东西，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袋子里竟是个人——不，应该说是具尸体！ 面色青白，身上淤青伤口数不胜数，死前应该遭受了巨大折磨。 四人忙把尸体扔进下水道，随后脚步飞快地逃离了此地。 安娜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们已经走远，也想跟着一起离开。 到这里，她还以为这不过是件下城区随处可见的黑帮杀人事件，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差点儿吓破了她的胆。 下水道井传出了鬼魅恐怖的吼叫，叫声有些黏糊，再结合刚刚扔下去的那具尸体，不免让人联想到某个恐怖的猜测。 安娜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理智叫嚣着赶紧离开，双脚却牢牢钉在地上，浑身僵直，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什么东西敲击在金属上的声音，那是下水道里的东西正在沿着井里的爬梯爬上来。 安娜蹲下身，死死捂住嘴巴，同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敢探头悄悄往那里看。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一颗绿色的头颅锃光瓦亮。 怪物一扭头，那张丑陋到超出认知且非人感很重脸庞映入眼帘，让安娜的胃部顿时翻滚起来。 她知道了，这是收容所在悬赏的怪物！公告上放出它的模拟画像的那一刻，安娜就记住了这幅极具冲击感的尊容！ 如果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把线索告诉收容所换奖金！ 可偏偏，怪物好像和黑帮扯上了关系——在混乱无序环境中长大的安娜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她已然明白了，那四人的行为就像是在……喂养。 没错，他们在喂养这只怪物…… 安娜不敢和黑帮碰上，可岌岌可危的家庭却让她十分犹豫……然而现在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也许和怪物对上了视线，整个人恨不得缩进墙里去，哪怕捂着嘴巴，也有细小轻微的呜咽泄露出来。 终于，怪物离开了，回到了下水道中。 安娜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连滚带爬地离开这里。 早春的夜风带着丝凉意，吹拂在裸露的小臂上掀起一片片小疙瘩，面部紧绷的刺痛让她终于从奔跑中停下了脚步。 安娜一抹脸，发现脸上粘腻得很，尚且湿润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随着她的回神，周遭的声音霎时涌入耳畔。 鼻尖漂浮着腻人的香气，香气中又混杂着某种臭气，隐约浮动在空气中，让人作呕。 不远处颜色暧昧的霓虹灯下，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站在花花绿绿的灯牌下，媚眼如丝地勾引着路上来往行人。 再远一些，一盏路灯下，一群人就地支了个摊子，眼睛发红地下注，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欢呼或是痛哭。 这是…… 心脏因为剧烈运动和恐惧还在扑通扑通直跳，缺氧的大脑发着麻，叫她一时做不出什么反应。 突然，身后袭来一阵巨力，差点儿把她掀飞出去，一个醉汉骂骂咧咧地：“谁啊，好狗不挡路知不知道，招惹了你大爷看老子不弄死你！” 醉汉抬头，看到安娜发白的脸蛋，眼底兴味流露，伸出一只大手就向她抓来：“哎哟，新来的小妹妹，没成年吧？多少钱一晚啊？大爷有的是钱……” 吓得安娜一把推开他，飞速逃离了这里。 风情街……这里居然是黑帮掌控的风情街…… 风情街的下水道里，竟养着收容所通缉的怪物！ “所以「食人鱼」在嗜血者（黑帮名）掌管的风情街的下水道里，黑帮还在喂养「食人鱼」？” 安娜点头。 “小朋友，你可以为你的话负责吗？”维森有些咄咄逼人。 不怪他，实在是安娜的描述中有太多问题，比如一个小孩儿哪来这么大胆子半夜跟踪黑帮成员？ 比如「食人鱼」为什么没有发现她？ 比如她为何之前瞒着线索不说，现在却告诉他们？ 众人都清楚安娜的话里有所隐瞒，但都默契地没询问，而是向她确认起线索真实性。 “我可以！”女孩儿说，“我向真主发誓，若是说了假话，就让我千刀万剐而死！” “好，你的线索我们收到了，”约翰在手环上操作一下，“奖金已经帮你申报，过一会儿你的手环上就有显示。” “感谢你的帮助，我代收容所全体成员向你表达诚挚感谢。” 说完，约翰任务大群里发了条集合令，下面一溜的“收到”。 “我们先行前往风情街，然后等支援。” 第220章 「食人鱼」(五) 白日的风情街和夜晚截然不同。 破败、荒凉、老旧的建筑，墙角处生长着无人清理的青苔，地上倒是铺了层砖，市政管网做的也不错，只是街角放置着下城区随处可见的露天垃圾桶，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道路两侧的店铺大门紧闭，墙上的招牌在白日的阳光下晦暗古旧，被风吹雨打而有些褪色的海报贴在门边，大部分是不堪入目的，少部分也写着充满暗示的话语。 四人在风情街外等待了片刻，支援的两支队伍从各自辖区内赶来。 “唐队，”豆子也是其中之一，走到唐晓森身边轻声询问，“消息可靠吗？” 唐晓森：“不确定，但是小鱼没表现。” 和虞露白搭档久了，关于她身上的异常众人心中都有所察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灵感超强，直觉准确。 少女不是多么真善美的性格，预感到队友会遇到困难时，也不会好心提醒，而是看好戏似的冷眼旁观，除非他们出事不利于她才会提醒一句。 要说队伍中唐晓森最关注谁。 毫无疑问就是虞露白，当然清楚少女的恶趣味，因此在做决定前会隐晦地观察对方的表情——没有恶劣的笑容，代表情报\/选择准确或是没有危险。 人一齐，立马就自发地聚集到各自队长身边，按照所属收容所再次组队。 在场的两位队长，唐晓森和约翰见状都没说什么。 在这种时候，把自己的队员放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谁也不安心。 或许大家对于收容特异、保护居民的心是一致的，但谁能保证危机时刻对方的队员不会被推出来挡枪？ 谁的队员谁心疼，唐晓森对身边聚集的帕克拉、罗马、豆子、野原雄一郎嘱咐了几句，余光扫到虞露白一个人站的远远的，一副不想和他们挨着的模样大喊：“小鱼，站那干嘛，过来！” 虞露白抿唇，发现d3区那个和她撞了人设但是嘴巴特别油腻的队长训完队友，蠢蠢欲动地想凑过来的时候，眉头一皱。 比起约翰，她还是选择唐晓森吧。 少女懒散地应了声：“来了。” 约翰见状，眼底暗芒一闪而过。 队员走到他身后，奇怪道：“队长看什么呢？” 约翰回神轻笑：“看一只不亲人的小鸟儿。” “什么东西……”队员嘀咕，“现在哪儿有野生小鸟啊？” 各自整合好队伍，大部队正式出发。 本次行动共12人，其中d3区和d32区各6人，无形之中被分成两队，由各自队长带队。 据小女孩所说，那个被用来投喂的井盖位于某家风俗店后巷，位置正好在路灯下，周围还有一家赌场和一家酒吧。 风情街中风俗店林立，赌场酒吧也不在少数，万幸的是小女孩儿看到了店名，倒是省去了他们搜索的步骤。 那家风俗店位于风情街南边的边缘地带，紧挨着下城2区，因此唐晓森他们并未呼唤下城2区的队员前来支援，而是告知他们后，让他们再召集人马。 双方从两头进入搜索，包抄不知在不在下水道中的「食人鱼」。 一掀开井盖，鼻尖瞬间飘浮着一股恶臭，各种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黑漆漆的井道中，一架金属爬梯位于一侧，爬梯上到处是乌黑的脏污，覆盖了金属原本的颜色，井道内壁附着着固态的污泥，伴着湿淋淋的污水，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虞露白简直想说自己不去了，然而看到周围人都已经跃跃欲试，唐晓森也绝不可能让她独自一人在外。 于是默默掏出消毒液，往自己身上喷了好多泵。 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心底到底好受了些。 天灾纪元后，天气变化无常，有时候暴雨滂沱数月不休，有时候大旱连年滴水未降。 为了应对更多变的天气，天灾纪元后修建的城市都采用下水道排水系统，而非天灾前的地下管网系统，也因此，下水道称为了城市最藏污纳垢的地方。 一下爬梯，恶臭愈发浓烈，众人十分敏锐地辨别出臭味的来源。 “是腐臭。”某个不认识的d3区队员说，“肉类腐烂了……” 结合他们来此的原因，这腐烂的肉是什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沿着臭味的方向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黑暗中躺在墙角的黑影，空气中飘来尖锐、密密麻麻的吱吱声。 “他”一动不动，安静地卧倒，姿态稍显扭曲。 众人提灯靠近，灯光直射过去，那具堪称惨烈的尸体便映入眼帘。 被啃咬大半，仅存的一半也被下水道中生存的老鼠虫子吃了大半，破破烂烂的，腐烂的鲜红后快有些发黑，挂在骨架上要落不落，白胖的蛆虫在尸体上扭动，密密麻麻。 天灵盖被整个掀开，里面的大脑被掏了个干净，唐晓森正想凑近去看，一条又粗又黑的蜈蚣突然从空荡荡的眼眶中爬出来，吓了她一跳。 检查完这具尸体，帕克拉眉心拧起：“男性，年龄在35岁到40岁之间，常年从事苦力劳动，身上有暴力痕迹，但致命伤在脖子，喉骨断裂，动脉割断。” “骨头上的咬痕和公园情侣的一致，可以判断是「食人鱼」所为。” 同时，d3区的某位队员给出了和她一样的答案。 “好！”约翰一拍掌，兴奋道，“看来安娜给的情报准确！” 无论她后面站着谁，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他们，目的又什么什么，至少线索准确，算了帮了他们大忙。 收殓了尸体后，众人继续向前。 漫长幽深的下水道仿佛看不到尽头，空气飘浮着恶臭，不远处污水奔腾向远方，黑暗中不时传来叫人胆战心惊的吱吱声和爬行声。 忽的，这爬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老鼠的叫声也越发急促，仿佛又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似的。 众人提高警惕，背对着背，灯光扫向前方，照亮了漆黑的下水道。 只见那些根本不怕人、偶尔还会从他们脚背爬过的老鼠此刻却像是遇到了天敌般，慌乱地向外逃去，远远看去，如同一张流动的灰色毯子。 老鼠的天敌是什么？ 猫咪？蛇？还是…… 想到那个可能，众人凝神屏气，手指已搭上了扳机。 突然，一个黑影从头顶跃下，惊叫从虞露白左侧传来，被扑倒的成员在「食人鱼」的体重下无法动弹，被压的脸颊涨红，呼吸不畅。 面对对准自己的枪口，「食人鱼」无所畏惧，不管不顾地向脖子咬去。 “啊——”尖叫声后，队员喉咙中涌上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含了口水在喉咙里似的，然后喷了口血，头盔里霎时溅满鲜血，他看向不远处的队友们，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救……救……” 求救还没说完，生命却已经消逝。 一照面就失去了一个队员，特卫队这边气氛沉重，d3区队员眼中含着同意与恨意，死死盯着嘴里带血的「食人鱼」。 杀了一人，「食人鱼」犹不满足，抬起头，阴恻恻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众人，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贪婪觊觎，食欲几乎溢出。 “fuck！我要杀了他！”一个强壮的男人大吼，挥舞着就要冲上去。 他和死者关系最好，二人甚至还把房子买在隔壁，每周末双方家庭都会聚餐。 约翰拦住他：“强尼，不要这样，大局为重！” 强尼鼻孔怒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眶含泪，满脸悲愤，到底被劝住了。 从始至终，对面的「食人鱼」都歪着头注视着他们，似乎在考虑从谁下手比较好。 原则上来说肯定是不远处那个瘦巴巴的雌性，但是她身上有很可怕的气息，以「食人鱼」花生仁大小的脑容量，感觉到雌性身上的气息和主人很相似，甚至比主人还强。 总之不太好惹…… 还有那个病歪歪的雄性，虽然也瘦巴巴的，但是它可没从他身上闻出生病的气息。 多半是装的！狡猾的人类！ 「食人鱼」思忖片刻，最后朝距离它最近的帕克拉扑去。 这个雌性闻起来最弱！ 第221章 「食人鱼」(六) 帕克拉身为痕检人员，武力同样不是她所擅长的。 因此在「食人鱼」扑来之时，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丑陋怪物飞快靠近。 难闻的腐臭夹杂着腥臭扑面而来，帕克拉的眼底倒映出「食人鱼」那光滑无毛却长满鳞片的丑陋脸庞，尖锐的利爪弯成钩状向她抓来。 万幸身边队友密集，见她有难，七手八脚地将她拉到一旁，险而又险地避开致命处的攻击，只有肩头被抓出五道伤痕，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血味似乎更加刺激到「食人鱼」，轻巧落地后，鼻子喘着粗气对着五米外的众人嘶吼，然后抬手一脸邪恶地看着帕克拉，同时舔舐着爪子中残留的血肉。 那眼神，仿佛是把帕克拉当成了下酒菜。 新人哪见过这画面，被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被人往后拉也没反应。 帕克拉最后的归处是虞露白身边——在唐晓森的示意下。 唐晓森不清楚「食人鱼」为何选择帕克拉作为攻击对象。 若说是就近原则，偏偏d3区的一位男队员比帕克拉距离它更近，只不过人家生的五大三粗，筋肉虬结，拳头有沙包那么大。 然而若说它欺软怕硬，放眼队伍，无论是病歪歪的约翰还是神色恹恹的虞露白看上去都比帕克拉弱多了，至少人家面色红润、脚步沉稳。 唐晓森对这原因不得而知，大胆猜测一下，也许「食人鱼」感知十分敏锐，能察觉到虞露白和约翰身上的异常？ 约翰身上有无异常尚且待定，但人家能稳稳当当地坐在d3区收容所三分队队长的位置上，想必自有过人之处。 而虞露白就更加了，虽然体弱，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堪称特异“天敌”。 除了他们俩，帕克拉确实是整支队伍当中最弱的存在。 这个猜测在心底转了一圈，因为眼下的情形不容多想，唐晓森最终把猜测甩出思绪。 唐晓森：“列阵！豆子，准备电磁锁阵！” 豆子：“是！” 这是他们的常规做法，一部分队员负责骚扰，消耗敌方力量，另一部分队员暗中布置电磁锁阵，电磁锁阵成型之时，怪物再无路可逃。 见她已经有了办法，约翰也不会唱反调，而是根据听候调遣、努力配合。 此时此刻，什么意见不合、什么一山不容二虎、什么暗中争锋都被抛在脑后，战斗的时候他们就是队友，不想着配合反而拖后腿，那不是战友，而是敌方派来的卧底！ 两支队伍暂且放下龃龉，唐晓森一马当先，约翰不甘落后，二人互相打配合，行动间竟有几分默契。 豆子则另带几人布置电磁锁阵，同时，d3区收容所队员身上带着电磁锁阵的的也一齐聚集过来，作为队伍中职位最高的豆子暂且充当指挥。 众人各自有了任务，「食人鱼」渐渐落了下风。 后背挨揍刚想回头反击，面前又不知从哪儿踢过来一脚，好不容易防住了前面，身后又遭了殃，气的「食人鱼」嗷嗷大吼，哪怕听不懂，也能感觉到骂得挺脏。 愤怒上头的「食人鱼」实力大涨，也学聪明了，干脆不防守，专注进攻。 进攻也不是无厘头地进攻，而是盯准了一个人，死抓着不放。 这次的倒霉蛋是d3区的某位队员，体态修长轻盈，披肩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容貌清秀，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感觉。 “安妮！”约翰大喊，想要提醒队员们，却发现根本来不及，那只在下水道中泛着寒光的利爪已经距离女人后心一步之遥。 正当他心中不忍时，一只手突然抓住女人手臂，猛的将她拉出攻击范围。 安妮回头，意识到自己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脸色顿时惨白。 抬头看着面前这张汗珠滚滚的脸庞，勾起感激的微笑，说道：“多谢你，罗马先生。” 罗马挠头憨笑：“我姓罗，单字一个马。” 安妮：“啊哈，抱歉……” 两人对视，都有尴尬，很快又投入到战斗中去。 在战斗开始之初，虞露白就熟练地找了个阴影处躲了起来。 虽然视线不能及，但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开来，将整个战斗场景尽收眼底，同时还向外扩展，往前走了一段路。 一具具尸体横陈在下水道两侧，偶尔有浮尸飘在水面，因为早已死去，尸体膨胀，呈现巨人观，狰狞青白要烂不烂的躯体格外恐怖。 让虞露白感到奇怪的是，下水道中的尸体多到有些异常，远不止官方统计中的13人。 扫了眼战斗中心被众人围攻的鱼怪物，心中奇怪：以对方的体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吃掉如此多的尸体，除非…… 除非「食人鱼」存在时间要比他们认知得及许多，亦或是…… 下水道里不止一只鱼怪…… 精神力继续向前，虞露白先遇到了从另一头进入的队伍——由肖路野和瑞秋带领的行动2队，同样是12人的配置。 在不确定光是否是吸引「食人鱼」要素之一的情况下，他们并未开灯，而是戴上了夜视镜，小心地前进。 也是，唐晓森的队伍就是为了引出「食人鱼」，而肖路野他们则是为了潜入，二者目标不同，行动时自然有不同选择。 少女只是在几人上空盘旋了一圈，就无聊的移开视线，随着精神触须延展的方向，穿过一条条四通八达的下水道。 再次穿过一个拦污格栅后，眼前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下水道通道，而是一个空间开阔且面积不小的地方，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污水在这间井室中暂时储存，做缓冲用，然后通过一根直径巨大的水泥管排入河道。 没错，哪怕在环境污染的今天，平美洲、不、除中洲外的其他大洲依然没有污水处理的概念，整座城市的污水直排河道，导致河水越来越黄、越来越臭。 一只鱼怪从水中一跃而起，嘴里衔着块发臭发黑的肉，哗啦啦甩甩身上的水，三两下沿着井壁爬上岸，美美地吃起肉来。 井壁上方突然跳下来另一只体型稍大的鱼怪，两只鱼怪头凑头交流了一阵，随即一起进食起来。 水中一只接一只鱼怪跃出，井壁上也跳下来一只只鱼怪，挤挤挨挨得竟把整个井室都塞满了，粗粗一数竟有上百只！ 虞露白眸光一凝，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凝重。 这可不是区区24人可以对付得了的…… 鱼怪们快乐地吃完饭，族群中体型最大的一只站了出来，嗷嗷叫了几声，看上去像是在宣布什么，紧接着其他鱼怪也嗷嗷叫着附和。 井室中回荡着鱼怪尖锐难听的嚎叫，震得虞露白脑瓜子嗡嗡响。 鱼怪老大——咱们暂且如此称呼它吧——吼完，在众怪的目送下，沿着那根通往河道的水泥管往外爬，没多久就重见天日。 它似乎并不适应过于明亮的光线，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瞳孔皱缩成蛇类似得竖瞳。 爪子在阳光下小心试探下，确定不会灼伤自己的皮肤后才小心翼翼地跃入下方的河道。 河水浑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河面上满是泡沫和垃圾，偶尔还会漂过老鼠等生物泡胀膨大的尸体。 鱼怪老大视若无睹，径直沉到水底。 一番七拐八拐后，一座冰棺突然悄然映入眼帘。 在浑浊昏暗的水底散发着莹莹辉光，宛如夜空中高悬的明月。 鱼怪老大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眼底毫不掩饰贪婪地向冰棺游去。 ——这似乎是它的目的地。 第222章 「食人鱼」(七) 虞露白紧随在鱼怪老大身后，注意力一直死死凝在冰棺上。 冰棺向外传递着某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气息，毫无波动起伏，仿佛早已死去。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就只有一个——死寂。 是的，虞露白从冰棺中感应到一股死寂的精神力，像是精神力的主人早已死去。 但她又清楚地明白，冰棺中的存在并未死去，而是心如死灰，因为不知名原因，自己不愿醒来。 ——是她的同胞。 一个不知姓名的特异。 少女的目光倏的落在游动的鱼怪身上，眼底划过一丝暗光，心中对鱼怪的产生有了猜测——最好不是她猜的那样，否则…… 虞露白神色一冷，看向鱼怪的眸子里满是寒冰。 鱼怪只觉得浑身一冷，莫名一颤，第一反应就是四处扫视，环顾一周却没发现异常，才挠挠脑袋，更加小心地向冰棺游去。 越靠近，它脸上的神色便越狂热贪婪。 终于，鱼怪停在了冰棺前，伸出一只油绿色、布满鳞片的爪子小心推开冰棺，尖利的指甲搭在冰棺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它迫不及待地伸头往冰棺内看去，垂着舌头一脸垂涎的表情，抬爪往冰棺里抓去。 眼前瞬间弥漫开一片血雾，大片浑浊脏黄的污水中飘荡开血色，丝丝缕缕地往鱼怪鼻子里钻。 它满足地深吸了口气，伸长了舌头试图将水里的血液都吞入腹中。 虞露白眸光一凝，略靠近了些，冰棺内的画面霎时间映入眼帘。 它怎么敢——！！！ 怒火瞬间浮上眼眸，少女的理智几乎要被愤怒燃烧殆尽。 再抬头，看向鱼怪的目光已如同在看死物。 冰棺里躺着一只奇幻生物——通身青色，蛇似的身躯盘旋成一团，青色的鳞片哪怕在浑水中也熠熠生辉，闪烁着漂亮耀眼的麟光。 鹿角、驼头、鱼鳞、虎掌、牛耳…… 他的身上可以看到许多生物的特征，组合在一起，奇怪却有着奇异的美感，玉似的鳞片华贵又瑰丽，浑身带着天然的贵气与威严，宛如王座上的统治者。 而如今，高高在上的王者落入凡尘，竟被只丑陋下贱的怪物伤害身躯，甚至生啖其肉。 “卑陋丑物，也敢肖想神明！” 少女眸光一寒，精神力化作无形之刃，狠狠刺向鱼怪。 鱼怪瞬间化作血雾，在水中如烟花般炸开，残肢碎肉被搅动几下后渐渐沉了底，缺了一半的脑袋，只剩一只贪婪、定格在不可置信与恐惧中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水面上，仿佛与她的精神力对上了视线。 与此同时，鱼怪所有记忆顿时涌入大脑——以虞露白如今的精神力来说，一只才诞生不过十年的丑鱼的记忆根本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在仅仅只有一秒钟，甚至都不到一秒的凝滞后，少女的目光已经恢复清明。 从鱼怪的记忆中，她知道了一切。 鱼怪本来是生活在下水道中的一条鱼，靠腐肉才苟活的种族，因为下水道中不时有人扔下难以处理的尸体和死去的老鼠等生物，鱼怪和它的种族也勉强传承了许多代。 不知是辐射还是变异，它生来就比其他同族更加聪明，也更善于思考，因此逐渐就成为了族群的首领，带着一群尚未开化的族鱼一次次从比它们更加强大的存在口里抢夺资源。 也正因如此，它时常抬头看着井盖，想象着许多事，心头浮现一个又一个疑问，被井盖遮挡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是一片漆黑？ 外界的生物是否也要像它们一样在狭小的空间厮杀争夺有限的资源？ 在井盖被打开的时间中，它贪婪地等在井盖下，注视着让它难以形容颜色的天空——在它有限的认知中，从来没有“蓝色”的概念，也不清楚刺到让眼睛不住流泪的东西叫做“光”。 渐渐的，它不再满足只能通过井盖来注视外界，它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不知名的物体发出各种新奇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生物用它听不懂的语言交流。 于是它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下水道中，然后又在捕食时及时归来。 就这样走过一条条水道，经过一个个井室，有一天，它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刺得它的眼睛止不住流泪的存在。 从排水口一跃而出落在河道中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依旧让它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天空。 它感到了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快乐，自由地在天光下的河道中游动——然后就遇见了一座静静悬浮在水中的冰棺。 起初它被冰棺中散发的强大气息震慑，并不敢靠近，然而时间久了，发现冰棺中的生物并不会出来，慢慢胆子大了，从绕着冰棺游动到趴在冰棺上方试图看清内部。 后来它感觉到了饥饿，但荒芜的河道中根本没有生物存在，就连水草都没一根。 偏偏排水口位于河道上方，它无论如何也跃不上去，只能焦急地游动。 烧心的饥饿感不住灼烧着理智，它把主意打在了冰棺上。 撞的头破血流——至少在它彻底失去意识、血流干前，冰棺竟然硬生生被它撞出一条细缝，勉强够它进入。 冰棺里是一只超出它的理解的美丽生物——在对方面前，丑鱼头一次认识到自己的丑陋，心底升出自卑的情绪。 饥饿和嫉妒驱使着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用自己食肉的利齿一点一点磨碎生物外表的鳞片，吞下了也许都没有自己眼珠子大的肉。 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腹中，胃里像是被火焰灼烧般叫它忍不住发出嘶哑的悲鸣。 它失去了意识。 但幸运的是，它并未死去，而是因此变得更强大、更聪明。 当它再次试图从排水口中回到下水道时——这一次，它成功了。 野兽的大脑学不会人类那样思考，只会因为利益变得更贪婪。 有了第一次，没多久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慢慢的，它的身上长出了四肢，拥有了和人类肖似的直立外形，身上的鳞片并未退化，而是在体表形成一层盔甲，肤色维持着自己当鱼时的油绿色，在黑暗的下水道是完美伪装。 然后它把生物的肉喂给了其他同族，小心控制着量，确保自己吃的最多，以保证自己在族群中的统治地位。 慢慢的，它把冰棺中的生物当成了自己能随意对待的“肉”。 定期来取用他的肉身，以供养全族——整个下水道的鱼怪种族就是这么来的！ 接着野心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满足，终于有一天带领族鱼狩猎了一个人类。 和冰棺中的神秘生物相比，人类不够美味，但和下水道腐烂的肉相比，人类无上美味。 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放大了它的欲望，核桃大小的脑仁忍不住冒出一个堪称离谱的野望——人类可以自由生活在天光之下，它们是不是也可以？ 以取代人类的方式。 殊不知乐极生悲泰极而否，犯下的罪孽总有一天会反噬自身。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食人鱼」族群中的最强者，统治族群多年说一不二的族长，就这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被一个少女轻描淡写地杀死。 临死前还在得意自己又能“享用”冰棺生物。 * 虞露白“走”到冰棺前，看着里面沉睡到近乎死去的生物，看到对方身上坑坑洼洼伤痕累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个耳刮子扇上去。 “废物东西！” 被条低贱的鱼给欺负成这样，真给她丢脸！ 第223章 「食人鱼」(八) 虞露白回来时，战斗已告一段落。 被打的半死的鱼怪气息微弱地趴在地面上，喷溅状的鲜血洒了一地，一只爪子一半落在下水道中，被肮脏的污水一冲刷，只剩下指缝间一丝残血。 虞露白嫌弃地站在一边，拧着眉毛问：“发现什么没有？” 唐晓森正站在一边，掏出面手帕仔细擦拭掌心，听到她的话，眼皮子都不抬，淡淡回道：“暂时没有，不过肯定有哪里不对。” 少女挑眉，唇角勾起了然的笑。 以唐晓森目前的精神力水平来看并没有达到觉醒的程度，表现在外的就是灵感稍强，感知更加敏锐，能察觉到鱼怪的异常也很正常。 都这样了，虞露白倒是不介意提示一下：“都说了不是特异。” “特异”这个词一出，唐晓森就感觉自己脑中的迷雾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拨散开，让她豁然开朗：“没错！不是特异！” 和鱼怪对战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被少女一提醒，立马便意识到真相。 思及虞露白早就说过鱼怪不是特异……它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不是特异，那是什么呢？ 特异衍生物？ 不、不，感觉还是不一样…… 有哪里不对呢？ 唐晓森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找到答案，最后只能放下心头的疑惑，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站在角落的少女，唇角一勾。 “不是特异？”约翰有些怀疑，“怎么证明？” “没有证据的论证毫无依据，只能称之为猜测。”d3区的一个队员说道。 “小鱼和唐队才不会出错！”罗马皱着眉，十分不赞同。 战斗结束，双方好像再次回到了原先争锋相对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剑拔弩张起来。 不过他们吵起来尚算克制，声音并没有放得很大，估计也是担心太大声了会吸引来其他东西——他们还不清楚下水道里生活着鱼怪的族群，足足有上百只。 光是鱼海战术都够耗死他们。 唐晓森眉心紧锁，对众人的争吵充耳不闻，约翰看了会儿戏后走过来，问她：“想到什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唐晓森：“要证明它不是特异，其实有个最简单的验证方法。” 几乎是瞬间，约翰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神色倏的变冷，声音冷硬道：“想都别想，我们赌不起。” 耗费了他们如此多精力、好不容易才活捉的怪物，万一唐晓森猜错了，杀掉它之后又随机在某处复活……后果是谁也无法承担的。 唐晓森一步步让，回头看他：“不试试怎么知道赌不起。” 从这双眼睛里，约翰看到了兴奋、疯狂和熊熊燃烧的大火，身体猛的一颤，心底涌上一个疯狂的念头——不然，如她所愿？ 这个想法一出来，立马就被他甩走，脑袋渐渐冷却，眯着眼睛盯着唐晓森良久，缓慢却坚定地拒绝：“不行，我不同意。” 作为队伍里唯二的队长，约翰具有和唐晓森同等的权利。 他的拒绝，让唐晓森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只是犹有不甘地喃喃：“它不是特异，至少我有80%的确信。” “那剩下的20%呢？”约翰说，“你能对你的队员负责吗？你能对可能造成的无辜伤亡负责吗？如果不能，那就不要发疯。” 唐晓森长叹口气，最终放弃了。 忽然，一只手在肩头一拍，力道不大——当然也可能是受限于主人本身的力量——女人回头，少女冷若冰霜又病态苍白的脸庞就映入眼帘。 “小鱼？”唐晓森转身，“有什么事吗？” 以虞露白的性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虞露白：“需要我来证明吗？” 唐晓森愣住：“什么？” 少女淡淡地看着她，从对方的双眼中，唐晓森看到了十分克制且微妙的戏谑与恶意，她猛的意识到虞露白想做什么，连忙喝止：“等下，小鱼！” 虞露白速度慢，走到一半就被她拉住手臂，回头对上一张愤怒但是担忧的脸庞，挑眉：“等什么，别人怀疑你的时候，就该打消他的怀疑。” 唐晓森：“打消也不是这个打消法！” 玩意预估错误，鱼怪是特异，被杀之后随机复活，然后好巧不巧又杀或伤了几人，到时候杀死鱼怪的虞露白绝对会承担许多谴责咒骂与痛恨。 她不能让少女落入如此境地中。 “怀疑就让他们怀疑去，”唐晓森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少女那双宛如蕴含着整个春天、荡漾着碧波般的眼眸，柔声轻哄，“时间会证明一切。” 虞露白丝毫不领情：“哇塞，你好伟大。” 死板的声音，平静的语调，简直把嘲讽感拉满了。 唐晓森额角蹦出十字，拖着少女塞到角落，恶狠狠道：“给我老实待着，别搞事！” 虞露白冷哼一声，到底没反驳。 二人争执的功夫，队员们已经把昏迷的鱼怪五花大绑，个个翘首期盼，等待两位队长的下一步计划。 同时，约翰见她们结束了，走过来和唐晓森商量：“咱们是继续探索还是先回？” 唐晓森思索片刻，问：“另一支队伍是不是还没消息？” 约翰点头：“下水道信号不好，联系不上他们。” 唐晓森：“收容所什么时候来人？” 约翰：“进来之前说是半小时内到，现在估计已经在上面等了，只是我们收不到消息。” 唐晓森点点头：“先把这只怪物送上去，研究院那边估计已经在等着了。” 无论鱼怪是特异还是其他东西，研究院一研究就清楚了，何必在此争论？ 何况肖路野他们还没有消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十多人扔在下水道不管。 “先补充一些物资，再去找另一支队伍吧。”思索片刻，唐晓森提议道。 约翰无有不可：“行。” 和等候在地面上的支援交接完毕，在对方询问他们下一步行动时，约翰如实告知，只说还有另一支队伍仍在底下，失去联系，他们要去找人。 那人略尴尬地扫了眼站在约翰身旁一言不发地女人，局促道：“哈哈，咱们城市基建确实不太好。” 唐晓森当然不会没情商地附和，哪怕她确实觉得平美洲的基建做的完全比不上中洲，面上却十分谦虚：“哪里哪里，我们中洲也有许多不足。” 几人尬聊一阵，补充好物资，把空间器塞的满满当当，在大部队的目送下重新进入下水道中。 沿着最初的方向往前走，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凶杀现场似的战斗点，一行人向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身影逐渐被浓稠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暗吞噬。 在他们走后，奔流的水道中猛地跃出一颗头颅——无毛的脑袋、油绿色丑陋的脸庞、獠牙掀起上唇，过宽的眼距，没有眼皮，取而代之的是眼上一层透明的薄膜…… 那怪物在地面和墙壁上喷溅状的鲜血轻嗅两下。 片刻后，龇着牙，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嘶吼。 无神的眼睛盯着特卫队离开的方向，丝毫不掩嗜血光芒。 不一会儿，猛然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第224章 「食人鱼」(九) 黑暗会无限缩减人类对时间的感知，明明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走了许久，一看时间竟然只过去几分钟，慢慢的，众人都有些焦躁。 而这种情况在d3区队员中尤为常见。 他们日常训练量不比d32区的队员，任务经验也及不上中洲队员——这不是在暗示他们偷懒，而是不知为何，自五年前起，中洲的特异数量出奇多起来，远超其他大洲。 科学家们用尽了手段也无法得知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只能将之归类为“巧合”。 自此之后，其他几大洲的特卫队训练逐渐懈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常有的事，甚至那些战斗在第一线的队员身上竟出现了与自己职业截然相反的大肚腩和肥肉。 反而是中洲因此兢兢业业，不仅考核难度更上一层楼，训练量更是反人类。 基本上他们一天训练下来根本没心思娱乐，洗吧洗吧倒头就睡。 因此有段时间那些有家室——特别是家里有孩子的队员经受着队友奇异佩服的目光。 d3区队员出现的状况当然不止如此，他们的体力同样跟不上d32区的队员，整齐的步伐逐渐凌乱，呼吸变得粗重。 唐晓森往后扫了一眼，敏锐地注意到这点，对身旁的约翰提醒道：“要不休息一下？” 看上去病歪歪道约翰倒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心里对自家队员的体力有数，见她主动提起，顺势同意下来：“好啊，我也到极限了。” 唐晓森眼神奇怪地盯着他，目光仿佛在控诉——汗都没流一滴还好意思说自己到极限了？ 约翰神奇地从她状似平淡的目光中读懂了意思，脸皮很厚地捂着胸口假咳两声，表演得十分敷衍：“哎呀不行了，我喘不上气了！” 唐晓森傻眼、无奈，看了眼身后臭着张脸，但脸颊上泛着病态潮红、胸腔中 传来破风箱似的声音，担忧道：“小鱼，你还好吧？” 少女神色恹恹：“你觉得呢？” 虞露白捂着胀痛的胸口，胸腔中那颗心脏自顾自跳的飞快，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的行为给主人造成多大的麻烦。 除此之外，肺部也不好受，还有咽喉、鼻腔…… 虞露白拿出药吞了颗，又喝了管营养液，休息片刻，才觉得自己身上的负面状态消散许多，此时唐晓森和约翰已经整合好各自队伍，准备出发了。 少女见状跟上，一双眼睛渐渐无神起来。 她的视线随着精神力的延展扩散到远方，整座城市的下水道系统如同3d投影般呈现在眼前。 他们的前路倒是没什么危险——假如那只带着几只同类试图在一公里外的转角处伏击他们这件事不算危险的话——和他们比起来，另一支队伍的遭遇却截然不同，堪称十万火急。 他们竟和一支外出觅食的鱼怪队伍对上了，那支鱼怪数量不多，但也有七八只，以肖路野他们队伍的战力来说，想要毫发无损地逃脱显然十分困难。 因此他们战斗得十分艰辛，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少伤口，甚至还有两名队员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他们一边要顾及昏迷的队友，一边还要应付身强力壮、肌肉发达的鱼怪，一时间心力交瘁，身上伤口不断增加。 更叫人绝望的是，他们的军备即将告罄，除了无须子弹的空气枪还能使用，其他武器不是没子弹就是没能源了。 然而空气枪伤害有限，光一枪对鱼怪来说就连擦破油皮都够呛。 正面硬刚是完全的死局……肖路野思考片刻，对着战斗中的瑞秋高声大喊：“不行，不能再打下去，咱们要快点离开！” 瑞秋也有此意，只是担忧着撤退或许有分散的风险，而分散…… 谁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分散开来无疑是自寻死路。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迟疑，肖路野高呼：“别管后面的事了，先把现在顾好吧！” 没有现在，哪来的未来？ 瑞秋思索片刻，最终同意了他的提议。 “全体都有，准备撤退，采用三号计划！” 众人闻言，忙变换阵型，且战且退，边扔出投掷型武器。 虞露白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番他们狼狈的模样，才转了个方向离开。 这次的探索，不仅将上次未曾到达的地方补齐，更让她对下水道中发生的点滴都了然于心，同时，悄然残留在各处的精神力会成为她的第二双眼睛，方便她面对各种挑战。 虞露白没去找冰棺，也没有要唤醒人家的意思。 只要她不说，没人能知道在城市之外的无人区河道中，竟有只沉睡的特异。 无人区的特异本来也不在特卫队的管辖范围内，d3区的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没事找事，但若是叫唐晓森知道就不一定了。 这家伙向来爱多管闲事。 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在排水口附近留了一丝精神力，一是威慑附近的动物，防止再出现鱼怪首领这种事，二也是在那留了双眼睛，只要有人经过，她能第一时间感知。 在下水道中逡巡一圈，倒是让她发现了不少秘密——急忙转移但仍旧残留了不少东西的神秘组织、堆积在某个角落的累累白骨，还有两个一脸紧张地说着什么的中年男人。 虞露白凑过去听了下，精神力靠近时微微掀起一阵风落在其中一人的后颈，他差点吓得跳起来，声音颤颤巍巍：“不、不会是怪物吧……我听说嗜血者好像在下水道养怪物！” 另一个也有些害怕，但强忍恐惧唾骂道：“怕、怕什么！咱们有两个人，还有武器！” 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别磨叽了，赶紧说完赶紧离开，x的，阴森森的！” 虞露白悄悄竖起耳朵，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黑市庆典，言语间还提及了劫机事件。 再结合二人方才提起嗜血者时的态度，心下顿时了然。 想必二人分属不同黑帮，但其中一人作为卧底，会定时向上报告情报，而另一人则作为接头人，负责带走情报，约定了每月12号在xx路的第x个下水道井盖下接头。 黑帮成员搞的和地下党接头似的…… 默默感慨了两句二人的信念感，见他们已经爬上井壁一侧的爬梯了，虞露白也离开了这里。 再睁眼，意识已经回归本体，少女空洞的双眸中顿时灵动不少。 此时，一公里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半。 而埋伏就在他们前方五百米处，放眼可视。 虞露白敏锐地听到空气中多出不少呼吸声，轻巧沉稳、几不可察。 扫了眼前方的唐晓森，眉梢一挑，神色戏谑。 队伍最前方，唐晓森察觉到什么，回头和约翰交换了眼神，行动间，身体已悄然紧绷。 队伍频道中，传来闷闷的敲击声，颇有规律，长短不一。 组合起来就表达了一句话——前方危险，做好战斗准备！ 黑暗中，众人手指慢慢搭上扳机，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空气逐渐变得紧张，风声鹤唳，难言的焦躁在双方之间流转。 忽然，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啸鸣，黑暗中，一道油绿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猛地扑来，利爪在黑暗中闪着寒光，让人心头一紧。 第225章 「食人鱼」(十) 埋伏的鱼怪数量不多，零散的五六只影子在第一只扑出来后，也陆续在黑暗中从四面发起了进攻。 它们身体轻盈敏捷，肌肉矫健有力，且能在黑暗中视物，比人类还需借助夜视镜才能勉强看见要好得多，因此叫人防不胜防。 空气中逐渐弥漫出浓烈的血腥味，与此同时，众人感知到黑暗深处，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动静，仿佛正有什么东西自前方开始涌动。 无论这动静是属于老鼠还是虫子，对特卫队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 黑暗中顿时炸开各种尖叫和痛呼，子弹射出时空气微微扭曲，顷刻之间就破开鱼怪极厚的防御，在它们身上撕扯出一个个血洞。 双方打得有来有往，总体还是特卫队占了下风，受伤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出现了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队员。 虽然人数武器上占优，但和鱼怪比起来，人类无论是体力还是攻击力上都无法与之相比，而且鱼怪本身就可以被称作武器。 即便在黑暗中也仍泛着寒光的利爪、 锐利到可以轻易咬开喉管的獠牙，甚至是那表面如砂纸般粗糙的皮肤也可以在墙壁上留下大片搓痕。 不过鱼怪的袭击并非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至少他们确认了鱼怪并不是特异，而是特异衍生物…… 但是现在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用，很可能他们今天一大部分人都会死在这里。 有了这个恐惧后，d3区的队员们忍不住退缩——他们当然清楚当逃兵不对，甚至也许会把他们自己送上军事法庭，但谁也不想死，谁也不想如此大公无私地为毫不相干的人死去。 在平吉索文化中，他们并不像中洲孩子那样从小接受爱联邦主义教育，也永远学不会中洲军人身上那种奉献、自我献祭的行为。 他们的文化要求他们——爱自己是爱一切的开端，只要能活下去，任何手段都能被理解。 不光是队员如此，就连身为队长的约翰也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场内捕捉到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心底没有可笑的触动，只有如何劝服她赶紧撤退的念头。 他说清楚中洲人的行为作风，在平美洲人看来，中洲人某些程度上真的和卫道士、苦行僧没什么差别，自我奉献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甚至有些愚蠢。 但约翰从不否认，蓝星想变的更好，从来离不开这些纯洁的家伙。 他在艰难地靠近女人，并且眼疾手快地为她消除了一次危机。 帮了她的忙以后，拒绝的可能性就小一点儿了吧？ 谁知女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当然清楚撤退才有活路，但是我们能往哪里跑？” 后面只有一条路，就是他们来时的路，若是撤退，那就只能回到地面上，到时候是带着这群怪物回到铜锣巷？ 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约翰喉头一哽，他很想说你管那些贫民去死？他们只是一群活着浪费资源，但丝毫不能为联邦做出一点儿贡献的家伙，被怪物吃了就吃了，只要能为他们争取一点儿撤退时间…… 然而看到女人眸中的坚定，那些难听、即便是他自己也清楚十分刻薄的话被咽回腹中。 “特卫队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在军队所不能及的地方保护民众吗？” “你还记得自己在白狮旗下的宣誓吗？” 白狮旗……特卫队的队旗…… 他曾和同期的队友们在白狮旗下宣誓——永远忠于联邦，永远忠于人类，此生必将为了全人类而战斗，为了全人类与特异对抗到底，哪怕死亡来临，也绝不停歇！ 而如今，同期的队友或转岗到后勤，或早已升官到无须奔赴前线，只有他。 约翰想说自己和同期们相比，是如此无私奉献，浑身上下都沐浴在正义的光辉下，为什么要这样诘问他呢？ 然而在看到女人眼底那团燃烧的烈焰时，却出奇沉默了。 喉咙里似有刀割，胸腔被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住，让他嗫嚅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和唐晓森相比，他是如此卑劣、贪生怕死。 白狮旗下的誓言，他从未遗忘。 唐晓森三言两语鼓舞了军心，有了约翰打头，d3区的其他人就算是再想撤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之后，近乎凝滞的战斗进程被猛地推动一个大格，众人也熟能生巧，在丰富的对抗经验中，慢慢摸索出了和鱼怪对打的方法。 鱼怪的体表防御堪称完美——覆盖全身的鳞片是最好的护甲，对其他生物而言是命门的脖子上也不例外，眼睛上那层透明薄膜同样让它们哪怕在闭眼的情况下也不会失去视力，同时还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 可谓是从脚武装到牙齿，除了依靠蛮力强硬突破体表防御外，根本无法投机取巧。 同时，鱼怪的爆发力和力量都是人类的几倍，两只利爪可以轻易将人撕成两半。 这样看来，它们似乎进化的十分完美，毫无缺陷。 ——当然不是。 随着战斗时间的拉长，众人逐渐发现了鱼怪的致命缺陷。 它们的耐力有限，甚至比不上普通成年男性。 大概是为了维持超强攻击力和防御力，导致它们体内的能量消耗远超人类，因此十分不擅长打持久战。 这点无疑是有利于人类方的。 因为他们平时不仅有针对耐力的训练，同时身上还带着营养剂。 写作“营养剂”，实则是“精力药剂”。 当第一只鱼怪倒下——它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几乎从头淋到脚似的——倒地后挣扎着抽搐两下，最后还是不甘地闭上了眼。 它是硬生生被磨死的。 它的倒下让特卫队看到胜利的曙光，漫长战斗中稍显萎靡的众人顿时心神大震，眼睛发亮地看着其余几只同样是强弩之末的鱼怪。 杀死某只生物要比活捉它简单多了，是吧？ 先前被压着打的愤怒转化为兴奋，眼前的一只只鱼怪不再是可能会使他们丢了性命的危险生物，而是军功！ 看着它们，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晋升之路、远大前程，美好未来在向他们招手！ 体型最大的那只鱼怪似乎也感知到了它们的失败，突然仰着头对着漆黑幽深的甬道发出尖利的啸鸣。 声音回荡在黑暗中，传出去很远。 众人被震得脑袋发昏，甚至有些人的耳道中淌出血来。 一直看戏的虞露白忽然站直，轻松的神色猛地一变，凝重的表情让唐晓森心头一紧。 “不好，它在呼唤其他怪物！” 唐晓森闻言，立马做出决断：“所有人，赶紧解决带残兵，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约翰来不及怀疑和询问，同样对着队员下令。 所有人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不说他们是否怀疑虞露白“猜测”的真实性，本身鱼怪突然对着黑暗大叫就很让人有危机感。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只能往最坏的结果想。 当唐晓森一刀将鱼怪领头割喉，目光触及对方眼底的怨恨与阴狠后，她就不再怀疑少女话语的真实性。 对着整装待发的队员们：“所有人，撤离！” 第226章 「食人鱼」(十一) 众人不敢往回跑，匆匆解决了剩余几只鱼怪后，确认前方800米处有一个分岔口，便向岔口跑去。 只希望援兵离他们能有一段距离，否则他们很可能会在岔口处和一群鱼怪正面撞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唐晓森心底就忍不住慌乱，没由来的不祥预感瞬间充斥思绪，心脏莫名其妙跳的飞快，让她忍不住对众人下令：“所有人加速！” 唐晓森本人速度是很快的，然而带着个拖油瓶，速度被拉到豆子身边，二人齐头并进，豆子也能趁机安慰几句。 “唐队别太担心了，往好了想，万一咱们猜错了呢？” 他清楚自己的话语没头没脑还十分愚蠢，鱼怪临死前冲着黑暗中嚎叫不是在呼叫援军，难不成临死了想高歌一曲？ 唐晓森自然没回答。 豆子也不尴尬，继续开导：“唐队，咱们一定能全须全尾平平安安地回去的！” 唐晓森淡淡扫了他一眼，只说：“别说了，保持呼吸。” 豆子挠挠头，尴尬地笑了，刚刚他的呼吸确实乱了不少。 身旁，作为拖油瓶的虞露白难得没闹幺蛾子，即便是心脏胀痛到好像要炸掉、鼻腔里全是血腥气，四肢沉重完全是被唐晓森拖着走，她也没说什么要停下来休息的话。 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这也是唐晓森能忍耐她的最重要原因。 试问一下，假如队伍中非要有个体质限制的病秧子，一个遇到危险知道躲、关键时刻不拖后腿、紧要关头也服从命令的病秧子，总比明明是个战五渣还要往前冲、总是不合时宜地尖叫痛哭的病秧子要好多了。 虞露白任性归任性，但人家除了不参与战斗，其他可没真拖过后腿。 800米的距离对大多数特卫队员来说就是两分钟的事，就算体能稍差些的也能控制在三分钟内，唐晓森即便拖着一个她，也没落入下风。 在她之后还有一小半的人姗姗来迟。 唐晓森眸光平静地扫过其中两名隶属于d32区的特卫队员。 明明是毫无波动的眼神，却让他们心虚地避开了女人的视线。 路易斯摸着自己快要消失的腹肌，挺高大的男人却笑的十分谄媚，莫名有些猥琐：“嘿嘿，唐队，看我们干啥，肚子饿了吗？” 虞露白无语地瞥他一眼。 兄弟，你忘了半小时前刚喝过营养液吗？ 帕克拉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充当安静的工具人。 这里不是训练场，唐晓森没空跟两个人计较，淡淡留下一句：“回去加练。” 路易斯想哀嚎，却在女人逐渐冰冷的目光中捂住嘴巴，只是一想到加练仍旧感到绝望。 唐晓森口中的“加练‘可不是多跑几圈操场，多带一点儿负重那么简单，训练量都是成倍往上涨的，本来训练量就是往死里练，加练之后都没人形了，不去医疗舱泡一下第二天都爬不起来！ 要知道特卫队员的体质堪称人类巅峰，而d32区队员的体质更是其中佼佼者。 这一切都有赖于高强度的训练和丰富的经验，二者缺一不可。 路易斯苦着脸，对一旁表情同样不太美妙的帕克拉撇了撇嘴。 表情还没做完，肩膀突然被人一拍，含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路易斯啊，别搞怪了，下次成绩要是还这么差，唐队还会给你加练。” “帕克拉就算了，人家今年刚进特卫队的，你说你个老人怎么也这么菜？” 路易斯尴尬回头，脸上有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哈哈，副队，我这不是技术人员……” “特异又不会因为你是技术人员就不针对你，”豆子语重心长，“长点心吧！” 被上司在新人面前训，路易斯是有点儿丢脸的，不过新人情商挺高，还蛮会看人脸色的，见他挨训，别过头，盯着地上的垃圾，好像在看什么好东西似的，一脸“我什么都没听到”。 训完路易斯，帕克拉也没逃过：“小帕啊，我知道你是新人，但是也不要怪唐队，她也是为了你们好，要知道平时多训练一点，战场上活下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一点。” 帕克拉：“我明白的副队，唐队也只是面冷心热。” 路易斯同时震惊地看着一脸无辜的帕克拉，就连豆子的表情都忍不住扭曲一瞬。 许久才尴尬道：“啊哈哈，没错没错，你们唐队就是面冷心热。” 说完，似乎无法再忍耐对眼下的场面，说着有事找唐晓森就忙不迭跑了。 在他离开后，路易斯来到帕克拉身边，维持小跑，敬佩地望着她，感慨道：“小帕啊，你是这个，我服气了，居然这么会赞美人！” 帕克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路易斯：“额……” 实话实说……更可怕了好不好！ 身后的闹剧被虞露白的精神力尽收眼底，扫了眼身旁表情平淡的女人，有些看戏似的调侃：“诶，路易斯对你意见好像很大。” 唐晓森没回话。 虞露白继续说：“不过恭喜你，出现个忠实拥趸。” 唐晓森依旧不理她。 见状，少女不耐地撇撇嘴，暗骂了句：“无聊。” 拐过岔道，又往里走了许久，检查一番，凝神听了许久，没听到其他动静，众人才气喘吁吁地坐下休息——好吧，气喘吁吁的只有虞露白。 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得不太妙，脸色比平时白了一个度不止。甚至呼吸都仿佛微弱了不少，靠坐在唐晓森临时搭起来的垫子上，双眼紧闭，眉头紧蹙，唇色白中带紫，毫无血色。 唐晓森有些担忧，站在她的不远处，余光一直紧锁在少女身上，见她吃了药，胸腔中沉重的呼吸舒缓不少，才缓缓展眉。 特效药见效很快，吞下去没多久，虞露白就感觉胀痛的心脏舒服不少，也呼吸得上来了，只是人依然没什么精神，小腿肌肉一阵阵抽痛泛酸。 在场十二个人当中，就属她状态最差，表面看着病歪歪的约翰脸不红气不喘，正蹲在某位队员身边，边看地图边和唐晓森商量下一步计划。 前方岔道不少，往前走一公里有两个，再往前一点儿又有，直到尽头还有一左一右两条岔道。 一共六条路，根据地图看，尽头的两条岔道通往中心城区，最后在市中心交汇，中间的两条岔道则通往中城区，一条去cbd商圈，一条去居民区。 离他们最近的两条则在下城区，左边那条往贫民窟走，右边那条往步行街，两条路最后交汇排出d3区。 虞露白余光一瞥，眉梢挑起。 这不是往排水口走的点？选这两条路的话不仅能抵达鱼怪老巢，也许还能找到冰棺…… 不行，不能让他们找到冰棺。 她还打算出去了联系米迦勒，让他派人把冰棺带走的。 最优解当然是他们抵达鱼怪老巢但没继续往下走…… 心中有了计较，在听到二人商量着要选哪条路时，虞露白状似无意地提醒道：“不找另一支队伍了？” 约翰：“根本没办法找，我们在墙上做记号，神会指引我们相遇的。” 虞露白：“……” 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神神叨叨的？ 不过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整座城市的下水道一望无际，数不清的岔路、看不尽的分叉，想从数万条路中找到12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冥冥之中他们或许真有缘分在。 约翰和唐晓森商定了走最近的岔路，也就是通往鱼怪老巢和排水口的那条路。 而巧合的是，在虞露白的精神力视野中，肖路野所率领的队伍同样正往这方向来。 少女啧啧称奇。 不得不感慨一句殊途同归。 第227章 「食人鱼」(十二) 下水道的地底世界是属于黑暗生物的，那些不被人类接纳的一切阴暗都在此肆意滋生。 即便是天灾纪元之后，蓝星生态岌岌可危、野外自由生长的野生动物几近于无的情况下，吃垃圾的虫子和老鼠仍旧生命力旺盛，无论生存条件再恶劣，依然顽强生存着。 人类同样不愿善待这些生物，数千年来形成的歧视没那么容易消除，草草养了几只在联邦温室中便敷衍过去，因为它们繁衍太快还要定期捕杀。 这些东西生活在下水道、生活在一切人类不愿涉足的地方，在现代化的繁华城市的阴影面肆意壮大。 和日光下的城市不同，下水道称得上是它们安居乐业的“乐园”。 这里不缺食物，两脚兽丢下来好多自己的同族，他们肉质鲜甜嫩滑，是生物们垂涎的美味，那些肉类足以支撑族群好久，只要抢占到其中一具，它们就能生下许多幼崽。 也因此，竞争十分激烈，每每会造成许多伤亡。 在地下生物心中，两脚兽不仅代表着食物，同样会带来数不尽的悲伤和哀痛。 在下水道原本的生态系统中，老鼠无疑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但这种现象在鱼怪诞生后就发生了剧烈变化。 鱼怪——好吧，也许老鼠们并不是这样称呼它们的——它们拥有着两脚兽一样的外形，直立行走、拥有四肢，面部也有虽然丑陋但粗略的五官，虽然身上覆盖着一层未进化完全的鳞片，但在老鼠虫子的智商看来，它们或许就是两脚兽的近亲。 这些鱼怪不仅拥有它们难以企及的庞大体型，体表的鳞片是绝佳的天生防御，有着可以和它们相媲美的敏捷，力量还是它们的数十倍。 自从鱼怪闪亮登场后，其他生物就再也没有吃饱过。 碍于鱼怪强大的战斗力，老鼠和虫子们趋利避害，不得不避免正面作战，只有偶尔饿的受不了了才会捕食一两只落单的鱼怪。 也许是嗜血者扔下的尸体不仅喂养了鱼怪，同时还让其他生物也吃得饱饱的，这群“小动物”显得活力十足，不时爬过脚背，抬着鼻子轻轻嗅闻，似乎在辨别眼前这只两脚兽是不是食物。 下水道并不安静，空气中回荡着轻缓的水流声，偶尔头顶上滴落水珠、虫子爬过的窸窸窣窣、水中的蛙鸣和老鼠的吱吱声，一切都显得如此具有生命力。 然而其他人却并不会因此感到放松。 老鼠能生存的环境可不代表人类也能，而且谁知道在他们受伤的时候，老鼠虫子会不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要知道这些东西可都是吃肉的。 一行人静静走在无边黑暗中，这一次，他们并未打开手电筒。 之前是为了引出鱼怪，所以行动并不隐秘克制，甚至算得上光明正大——故意打开灯光、制造动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怪物。 然而这次知道了下水道里或许生活着一个庞大的鱼怪族群，他们的任务又是找到对方老巢，因此十分隐蔽地潜行其中。 战术眼镜打开了夜视模式，视线中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晦暗诡异的灰绿色，配合眼下环境，有种三流恐怖片即视感。 一路走来没再出状况，这是个好消息。 在刚刚那轮战斗中，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再来一次真受不住了。 不知在黑暗中潜行了多久，唐晓森敏锐地察觉到水流越来越急促。 水流加快，意味着前方存在剧烈高差，坡度变化。 而随着他们继续向前，水流声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近乎奔腾。 手持地图的那位仁兄及时开口：“前面不远处有个低处井室，整座城市的下水道分支都汇集到那个井室中，井室下有条水泥管通向城外野区的河道。” 豆子发出灵魂提问：“不处理？” 在几位d32区队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有些羞愧地点头。 整座城市雨污水不分流就算了，未经处理的污水还直排河道，用屁股想也知道会造成多少污染，然而初期d3区的建设者偏偏就这么干了，后来的执政官也没一个人管。 哦不对，也不是没人管，只是刚提出来就被愤怒的民众怒骂多此一举，然后不了了之。 前方托着下巴思索的唐晓森骤然开口询问：“井室大不大？” 虞露白闻言抬头扫了她一眼，唇角悄然勾起难言的笑容。 看来这家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身边的约翰同样意识到了唐晓森询问的意义，凑过去看了眼地图，目光捕捉到某个数据，浑身一震。 被询问的“地图”十分迟钝，但被两位队长郑重的态度搞的有些心慌，小心地回答：“挺大的，面积有一百多平……” 一百多平…… 够人类的三口之家、四口之家居住，其中还包含了客厅、餐厅甚至是阳台、书房等，但这些房间对鱼怪来说完全无用。 一百多平足够它们居住，只是不知道这井室是不是鱼怪老巢。 若是的话，又有几只？ 耳边的水流奔腾不休，溅起水花，打湿了水道附近的地面，随着他们越往前走，奔流的水声逐渐发生变化。 越来越重，甚至让他们的鼓膜有了轻微胀痛。 水流声变成了瀑布声。 而在污水因为重力砸下的巨大撞击声中，带着传感器的众人都听到了细微的嚎叫。 正当他们屏住呼吸安静下来想要辨别嚎叫时，一个几乎刺透耳膜的尖叫狠厉撕开黑暗，紧接着，前方响起来排山倒海般的附和。 已经无需猜测了，前方交汇井室就是鱼怪老巢。 只是不知到底什么事引起它们的异常。 两位队长做了安静潜伏的手势，众人便弓着腰，分作两队，小心翼翼地贴墙前进，步调整齐，双方展现出强大默契，从后面看去，竟只有四行脚印。 虞露白在不知不觉中被大家默契地拉到队伍最末，然后自己自觉的找了个风水宝地蹲着。 唐晓森探出头去，小心地观察着井室中的情况。 高高的井壁上，一条条水道汇集而来，水流倾泻而下，在井壁上形成壮观的浑浊瀑布。 有些水道中，鱼怪从洞口出来，扑通一声坠入井室。 这里鱼怪数量不少，粗粗看去至少50只，有些鱼怪脑袋上还扒着幼崽，体型和人类四五岁小孩差不多。 底下井室有一百六十多平，其中一侧靠墙位置被开辟出来，围了一圈垃圾搭建的围栏，围栏里，一条条青色鱼苗在里面自由游动。 中央，一只体型最大的鱼怪凄厉嚎叫，在它的身前，一只鱼怪的尸体静静飘浮着。 尸身尚且完整，只有脑袋被炸开了花，缺了一半的大脑像是被从内部炸开，死不瞑目的眼睛浮上一层灰白眼翳。 死相恐怖，因为长相丑陋，更显狰狞。 那只鱼怪嚎叫着，像是在控诉，又好像在调动其他鱼怪的情绪。 即便是他们听不懂鱼怪的语言，也能感受到嚎叫中的哀切与恨意。 越来越多的鱼怪附和着，但同样，也有许多鱼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族长死去，死前不曾确立继承人，岂不是代表族群中鱼鱼都有上位的可能？ 而且族长不但能分到最多的食物，手里还掌控着族群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们能从普通食肉鱼变成如今下水道最强种族的秘密。 眼下族长死亡，族群中就只有族长伴侣知道这秘密。 哪怕是为了讨好族长伴侣，它们也得表现出一万分热情帮族长报仇。 第228章 「食人鱼」(十三) 鱼怪种族群情激愤，个个都装着义愤填膺的模样，然而因为这群鱼的脑袋还没有进化完全——换个说法就是脑子不太聪明——导致它们根本无法掩饰脸上的激动和觊觎。 族长伴侣比这群鱼聪明一些，但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它觉得是自己的伴侣带领族群走到如今强盛的模样，所以族鱼理所应当对伴侣心怀感恩。 如今伴侣死得不明不白，其他鱼难道不该为它复仇吗？ 下水道的生态系统中，进化后的鱼怪已处于食物链顶端，没有生物、没有任何族群能与它们抗衡，而打破食物链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今天入侵下水道的两脚兽！ 他们不仅入侵了被鱼怪视作领地的下水道，还杀死了它们的同胞。 这一切，都是前去救援的鱼怪从同胞口中听到的，同胞伤的很重，说完就失去了气息。 没多久两脚兽入侵领地、虐杀同胞的消息就传开了。 虽然不清楚两脚兽如何找到伴侣并且杀死它，但是悲伤愤怒的族长伴侣需要一个发泄口。 【杀光两脚兽！占领他们的领土！为族长报仇！】 【哦——！！！】 尖锐的嚎叫刺破鼓膜，在圆形的甬道中回荡出去很远。 黑暗中的其他生物被鱼怪们激昂的士气震慑，慌乱地流窜到角落，空气窸窸窣窣一阵后就恢复了平静，这一次，除了水声和鱼怪叫声外，其他生物的动静竟完全消失了。 就仿佛一夕之间全部死绝。 精神力高高在上注视全场的少女从这群鱼怪身上感受到了杀意与恶意，即便是不清楚这些邪恶气息的针对对象，也隐约能猜到些许。 这对特卫队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除她之外，唐晓森和约翰同样敏锐，哪怕没有外挂，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依然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就产生不祥的预感，心里直发毛。 二人隔着河道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来凝重的情绪。 唐晓森在耳麦边轻轻敲了几下；【注意隐蔽。】 空气中流转着危险的气息，风声鹤唳，分外不祥。 井室中的鱼怪结束会议，由族长伴侣领头，族群中体型大些的鱼怪组成特殊的“军队”，体型小的则带着脑袋上扒着的幼崽游到水中围起的特殊“鱼塘”，在鱼塘边竖起鱼墙。 那是鱼怪族群的育婴室——体外受精的鱼怪族群，雌性会在繁衍季到来后将卵子排入水中，和雄性精子结合，形成受精卵后就统一在育婴室中长大直至人类四五岁儿童大小。 鱼怪是个母系族群，没有家庭观念（族长是个例外，因为智商更高），族群的幼崽是每个雄性的责任。 幼崽离开育婴室后将会由族群中的任一雄性领养，而体型更大的雌性则负责狩猎和守卫。 它们没有肉｜欲，繁衍不靠ml，也没有性观念，每条鱼都是赤条条的，从外表上看，雌性除了体型更大之外，和雄性没什么差别，雌雄表现在外的性特征一致。 它们分辨雌雄只看对方产生的是精子还是卵子，又因为雌性普遍体型更大，所以在族群中占据主导地位。 同时，这群雌性更具攻击力，也更有野心、更难管教。 谁都想成为族群的统治者，个个都憋着口气想要表现自己，好在族长伴侣面前留下好印象，增加自己上位的砝码。 哪知族长伴侣才看不上这群未开化的蠢鱼，一群脑子里只有繁衍的家伙，哪里懂得它和族长之间的情谊。 而且内心深处，族长伴侣心中并非没有野望。 当它们还是下水道中最普通也最常见的不知名鱼类时，族群并不是母系社会，若非族长生来比其他鱼更聪明、能带领狩猎队获取更多食物，它也不会成为族长。 后面又有了大机遇，族长之位愈发牢固。 但族长伴侣始终记得，曾经它们还是未曾开化的鱼时，当家作主的更多是天生比雌性更加身强力壮的雄性！ 如今族长死去，族群中唯一知道族群壮大秘密的鱼不就只有它了？ 族长可以以雌性之身打破族群一直以来的实力至上规则，将族群硬生生扭转为母系社会，那么它为什么不可以以雄性之身在母系社会中登上族长之位？ 鱼怪族群中的暗流涌动人类不得而知，然而下水道中的气氛变化、风声鹤唳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那些生活在鱼怪阴影之下的生物愈发小心，原本黑暗中还存在着窸窸窣窣的动静，此刻消失无踪，所有生物都恨不能龟缩起来，小心翼翼地缩小存在感。 这其中，当然包括人类，哪怕他们并非下水道的原住民。 在井室外留下摄像头，特卫队才小心地退出那条甬道，走了四五百米拐进另一条岔道，众人才停下来修正。 井室中的所见所闻让人惊骇，特别是对于d3区的原住民来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下水道中竟然出现了如此庞大的怪物族群，而没有一个察觉。 那些定期检测下水道的工作人员怎么干活的？ 甚至约翰都怀疑他们根本没按照规范定期检测下水道！ 一群尸位素餐的囊虫！ 心底恶狠狠咒骂了番环保局，约翰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和唐晓森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是战是退？ 二人都更倾向于撤退，虽然还有另一支队伍不曾找到，但总比两支队伍都陷进去的好，总要把情报递出去。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只怕那群怪物不愿意叫他们撤退…… 二人对视一眼，眸色如出一辙的沉重。 “唐队长，约翰队长，有动静！”紧盯着监控的路易斯焦急大喊，声音中难言慌乱。 二人心中一慌，忙到他身边查看。 只见监控中鱼怪族群倾巢而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似的，齐刷刷往一个方向赶，就连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鱼怪也被一声尖啸召唤回去。 发生了什么？ 心底被越来越放大的不祥充斥，唐晓森捂着狂躁跳个不停的心脏，十分心慌。 好像，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虞露白默不作声，对一切视若无睹。 她自然清楚鱼怪往哪儿去了，也清楚它们的目的，因此更加戏谑。 精神力的视角中，成群结队的鱼怪自四面八方往某条下水道汇聚而去。 而在下水道中段，被前后夹击，无论如何都难以逃离的位置，十来道人影正浴血奋战。 领头的正是肖路野和瑞秋。 下水道中失去音讯的另一支队伍，竟就在他们两公里开外的通道中和鱼怪正面对上。 鱼怪源源不断、援军上百，特卫队在人数、单兵战力完全无法与之相比，独木难支，战斗得十分艰难。 他们要是死掉的话，仅凭现场这12人，恐怕难以在遍地都是鱼怪的下水道中活下来。 免费保镖出了事，她一个战五渣虽然有外挂，但谁不愿意省力？ 虞露白思索片刻，状似无意地提醒道：“这么激动，不是看到仇人就是食物。” 仇人？食物？ 唐晓森清楚，少女性格懒散恶劣，轻易不开口，然而每次开口都是意有所指。 忍不住跟着她的提示深思—— 对于强大的食肉生物来说，某些时候仇人和食物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 在下水道中，既是食物又是仇人的生物有很多。 巧合的是，眼下就有一种。 ——人类。 是另一支队伍！ 第229章 「食人鱼」(十四) 与其盲目在脑海中幻想出另一个强大的下水道生物，唐晓森更相信此时此刻，被鱼怪围攻的是她那失联的队友。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一抬头，对上约翰同样担忧且略显慌张的目光，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救还是不救？——摆在他们眼前的选择让二人万分纠结难熬。 “路易斯，现在信号能传到多远？” 盯着监控的路易斯抽空抬头回答：“最多三公里，但是超过2.5公里后信号就变得很差，几乎无法使用，所以最好控制在2.5公里以内。” 2.5公里…… 他们无法确定鱼怪的终点，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猜测堵上全队人吗？ “还剩下几只探测球？” “三只，”似乎是察觉到唐晓森的意思，无需再问，路易斯就自觉回答，“三公里内岔路有7七条，有一条在2.5公里以外，可以暂时排除。” 也就是说岔路数量是探测球的两倍，无论怎么选都至少有三条路情况不明。 约翰走过去，指着其中一条：“东南方这条可以去看看。” 闻言，虞露白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又带着微妙的戏谑和恶劣，神色有些讶然。 路易斯做了个标记，目光询问：还有呢？ 唐晓森走过去，思索片刻，最后指了两条路，没多久，三颗拳头大小的球状探测球咕噜咕噜沿着墙根走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条甬道。 屏幕被分割成三块，每一块都代表着一只探测球的视角。 目前所有视角都是一片黑暗，暂时不曾遇到异常。 路易斯叹气：“联邦怎么就不加强信号建设呢？要不然咱们现在也不用这么精打细算。” 唐晓森淡淡回答：“普通民众够用就行了。” 现在没有国家，蓝星成为一个整体，民众之间虽有种族之分，却再无国籍限制，跨洲旅游十分简单，也无需像几百年前那样需要护照签证。 没有国家，代表大规模战争消失在蓝星历史上，电子武器发展自然缓慢下来，而且目前人类并未在宇宙中发现生命，至少太阳系以内没有。 既无外忧，也无内患，电子信号可不就只剩下维系民众之间联系的作用了吗？ 反倒是实际杀伤力强大的激光武器等发展迅速，在和特异抗争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路易斯不甘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一年年那么多税收都用到哪儿去了。” 这话谁都没接，虽然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空气就此沉默下来，众人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转头三两成群地席地而坐。 虞露白游离在人群之外，悄然隐蔽在黑暗中，闭着眼，视线进入了精神力视角，静静关注着两公里开外那场几乎一边倒的战斗。 “唔？”路易斯突然出声，“奇怪，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了？” 不应该啊，探测球不是配备障碍物避让系统吗？ “怎么了？”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唐晓森第一时间注意到异常，三步作两步上前，低头观察。 “这个探测球突然不动了，”路易斯指着其中一个分屏说，“而且感觉好像是撞到了什么。” 约翰也凑了过来，猜测道：“难不成是到地方了？” “不对啊，才走了八百米不到，太近了吧？”他们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而且……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难不成这群怪物在黑暗里默哀？” 离谱的猜测让众人纷纷无语，满头黑线。 下一秒，镜头突然飞快的滚动起来，像是被塞入洗衣机似的，天地颠倒，视线凌乱。 路易斯想要控制停下滚动，却发现探测球只能停住几秒，没多久就被身后的力量推着往前滚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 路易斯愤怒地和屏幕后莫名的力量较了会儿劲，想逃逃不了，想停停不下，最后，恼羞成怒地按下某个按钮。 放电模式，启动！ 探测球身后的生物被电得猝不及防，哀叫一声，熟悉的叫声让众人都意识到了它的种族。 一张毛茸茸却并不显得可爱，反而尖酸狡诈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中，张开血盆大口，利齿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下一秒，镜头一黑，屏幕中骤然被闪烁的雪花纹取代。 路易斯愤怒地一拍键盘，大骂：“该死的老鼠！” 唯三的探测球就这样损坏在一只好奇的老鼠口中，彻底失去了作用。 这下好了，只剩下两个视角，但万幸的是，正确的道路就在其中。 少女垂下眼皮，睫毛在眼下打出蝶翼般的阴影，翠色的瞳仁在黑暗中显得如此冰冷无情。 唐晓森无奈，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视角中。 这两个视角一路行去十分风平浪静，沿途连只小动物都没看见。 然而唐晓森的心脏慌张得直跳，不祥的预感笼罩住她。 忽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细微的动静，十分杂乱，其中夹杂着哀嚎和呼喊，让人听不分明。 一个尖啸突然划破耳膜，吓得人精神一振，所有人立马起身，整装待发，已经做好了随时开拔的准备。 这声音，分明是鱼怪的尖叫！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前往东南方向的探测球，随着探测球的前进，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排山倒海似的涌入耳中。 “肖队，咱们要撑不住了！” 熟悉的中洲语在此刻宛如利剑般劈开了d32区队员的理智，豆子眼角发红，鼻孔怒张，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蛮牛，眼含希冀地看着唐晓森。 只要她一声令下，所有d32区队员必将随之剑指方向行动！ 唐晓森心里同样不好受。 因为她看到了。 屏幕中的怪物不是一只两只，也不是十只二十只，而是数百只，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探测球的全部视角。 而在庞大的鱼怪族群中，人类淹没其中，仅能凭借一片衣角，一条血肉模糊的腿来分辨。 探测球不远处，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只断手切口处被撕咬的七零八落，断手边，七八只鱼怪头挤着头，享受着“美味佳肴”。 空气中回荡着令人胆寒的咀嚼声，伴随着骨头被嚼碎了咯啦声，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顿时惨白。 “omg！是杰克！”一名d3区的队员指着断手食指上的戒指大喊，“这是他的婚戒，半年前和女友结婚的时候还和我们炫耀过！” 几小时前还和自己打闹过的人，几小时后却变成了死状惨烈的尸体，被一群怪物当成美食享用…… 即便是人情冷淡的平美洲居民，此刻也忍不住从心底升腾起悲哀和熊熊愤怒之火。 “他说过今年打算和妻子备孕的……” 明明有着光明璀璨的未来，偏偏死在阴暗肮脏的下水道，尸体被啃食殆尽，就连骨头都被嚼碎…… 这些话似乎唤起了d3区队员久违的战友情，有人站出来：“如果队友有难时我们选择旁观，他日我们有难，又怎能责怪其他人视若无睹？” “可是有一百多只怪物，我们这么点人怎么可能……” “无论做不做得到，至少我们问心无愧！” “对，我很早就在想，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壮烈地死去！至少我的死亡能发挥一点儿作用吧？” “没头没脑地冲进去不叫发挥作用。”少女唇角勾着冷笑，自黑暗中缓步而出，直勾勾地注视着义愤填膺的众人。 话音落下，宛如重锤击在所有人心头。 “那叫送菜。” 第230章 「食人鱼」(十五) 就算少女说话很难听，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明知敌我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只知蛮干，不做计划，显然就是找死。 可问题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慢悠悠地制定计划。 情况危急，容不得他们浪费，眼下的情况正符合了那句俗语——时间就是生命。 就连向来冷静的唐晓森都来不及思考对策，而是当机立断下了命令：“不管了，先去救援！” 路上，两位队长整合了队伍中的剩余资源，在先前的一战中，物资剩下不多，还有几个大型杀伤武器，在这种环境中根本无法使用。 一是空间狭小，恐怕会损伤自身，二来万一一不小心把下水道炸塌，地面凹陷，对d3区来说也是一笔沉重的战损费用。 一路往东南方去，走入一条岔道，耳边便清晰地听到了从前方传来的杂乱声响。 呼号、痛叫、鱼怪兴奋的嚎叫…… 被振感器无限放大，仿佛就在耳畔——实际上目的地也距离的不远了，脱下振感器，他们的耳朵已经能捕捉到细微的动静。 走在前方的唐晓森做了个手势，众人默契停下，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吩咐。 她和约翰将收上来的武器做了整合，现在统一分配给所有队员，战斗力强的作为前线战斗人员，份额多一些，战斗力稍弱的作为外围骚扰队伍亦或是后勤，分到的武器自然少些。 没人对这个分配方案有异议，接过物资后，伫立着等待两位队长的训话。 谁知他们只说了八个字：“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犹如一条绷紧的弦，只需要稍加一扯，就会从中间绷断。 气氛一触即发，所有人整装待发，早已把生死抛在脑后。 耳边是纷乱不休的战斗，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生与死、开心与悲痛同样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十分割裂，十分讽刺。 探测球静静藏在黑暗中，微弱红光闪烁，将场内的一切都捕捉在内，呈现在屏幕上。 “很明显，中间怪物数量最多，”画面中间被一片挤挤挨挨到青绿色皮肤占满，空隙中隐约露出一丝黑色，“咱们可以从外围开始，围追堵截，三人负责一只，捕捉落单的怪物。” 鱼怪族群中并非所有个体都十分强大，即便是狩猎队，超过三分之一的个体单兵战斗力和人类大差不差——请注意，这里指的是普通成年男性人类，未经受过专门训练的那种。 和训练量堪称人类极限的特卫队相比，大概是三七分。 特卫队一拳，鱼怪头七。 但是特卫队并不清楚这一点。 初步作战计划就是先苟一点，在外围捕捉落单鱼怪，三人一组对付一只，十二人的队伍分成四支，每支队伍配队大致是2战力+2后勤。 虞露白还是和唐晓森一组，同队的是d3区的一男一女两位队员，男性纤细修长，看着就不太能打，女性结实健壮，拳头沙包大。 果然，男队员作为后勤人员，而女队员则是队伍中唯二的战力。 “我是伊万卡·休金，d3区二分队队员。” “我是海因里希·冯·阿德尔海曼，也是d3区二分队队员，是个医生。” 一支队伍，两个主战力，一个奶妈，还有一个拖后腿的虞露白。 “不是，为什么非要带我？让我一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好吗？” 少女是真的不理解唐晓森为何要拖着她，明知道她四体不勤是个战五渣还非要把她往战场上带，这不是送死吗？！ “不行，这里太乱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把我往战场上带你就放心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而且你也有……”她的话语在唇边转了圈，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她和小鱼之间的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互相防备，但同时，也互相信任。 若是让唐晓森来说，有天队伍遇到了十万火急、即将覆灭的情况，唯一能挽大厦之将倾就只有虞露白，那个时候她只信她。 可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唐晓森实在不敢赌这家伙会不会趁乱使坏，或是趁机逃跑。 至今她都还在怀疑她被天神会带走是她自愿的，而其中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从女人的眼底，虞露白看到了猜疑与坚定，没忍住冷嗤：“行吧，只要你别嫌我拖后腿。” 哈，看来是怕她跑了，所以才要牢牢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住，哪怕是上战场也一样。 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袖手旁观，这一次，就算是唐晓森脖子都要被咬断了，她也绝不会出手相救！ 四人如同一滴水流入大海那样溶入战场，丝毫没有引起鱼怪们的注意。 很快，他们选中了一只对象——那是一只并不那么强壮的鱼怪，体型不笨重，却十分矫健，动作轻盈，有着鱼怪中少见的灵巧。 只是这份灵巧也只是相对于人类而言。 唐晓森和伊万卡一前一后堵住了这只鱼怪，虞露白和海因里希则从另外两个方向开始布置了陷阱。 一枚小巧的黑色圆球扔在地上，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便立马弹射出一共四排的钉子阵，宽度惊人，对跳跃仅一般的鱼怪来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做完这一切，二人悄无声息退出战场，站立在一侧静静注意着场内的情况。 很快，唐晓森和伊万卡和鱼怪缠斗起来。 一交手，二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了这只鱼怪的力量竟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不、不止是力量，耐力、防御、攻击力都和人类相差无几，灵敏度虽略胜一筹，但和特卫队员齐平。 综合来说，这家伙没他们想的那么强。 根本无需二人出手，任何一人都可以轻易打败它。 特卫队员的身体素质可不是普通人类能相比的，说的狂妄些，这样的鱼怪，唐晓森一个能打五个。 二人对视一眼，没一会儿唐晓森便慢慢退出战斗，走到虞露白身边，拧着眉观察。 只见伊万卡战斗得十分轻松，有力的拳头春雨般不停歇地落在鱼怪身上脸上，没一会儿就把它揍得鼻青脸肿。 战斗最后以伊万卡一刀插入鱼怪脖子作为终结。 被动脉血飙溅了满头满身的伊万卡脸上带笑，冷静地擦去唇边溅上的鲜血，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邪恶反派的气质。 “很弱，”伊万卡淡淡总结，“弱的有点儿超乎想象了。” 他们还以为鱼怪族群里的平均战力都有先前碰到的那几只那样强大，没想到…… “这算是个好消息吧。”海因里希浅笑着说。 “不，这不是个好消息，”唐晓森却有截然不同的想法，“外围都是弱的，那中心的呢？” 外围鱼怪实力孱弱，挤不进中心，那中心的呢？ 中心的队友们呢？他们情况如何？有几分安好？ 二人眉头紧锁，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第231章 「食人鱼」(十六) 今天对下水道的鱼怪族群来说无疑是个好日子。 压在头上的大山猝然长逝，让这些普通鱼怪有了上位可能；地面上不知为何下来许多两脚兽，丰富了它们的餐桌。 一只强壮的鱼怪好不容易挤出来，嘴里衔着一条短臂，糊了一脸的血，却莫名神采飞扬兴高采烈的。 探头四处观察，寻了个没有同族的角落，正想好好享用这餐美味，头刚低下来，余光却扫到身前出现了一双脚。 黑色作战靴，双腿修长有力。 什么东西？ 鱼怪抬头，在看到眼前一幕后，眸光骤然一亮。 口中衔着的断手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可鱼怪根本不在意了，它的眼前竟然站着一只两脚兽！ 和完整的一只两脚兽比起来，一条断手算什么？ 鱼怪只觉得自己口中流涎，心脏因为激动狂跳个不停，望向女人的眼里全是垂涎与贪婪。 好不容易抢到的断手顿时不香了。 它冲着女人呲牙，咧嘴的弧度似乎在思考怎么下嘴，犹带碎肉和血腥的獠牙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俯下身四肢伏地，很显然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突然，身后袭来一阵厉风，鱼怪立马身子一侧，却依然闪躲不及，后脑被刀锋擦过，划出一道不深但十分长的伤口。 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被后脑的剧痛刺激，鱼怪心中的恶意愈盛，愤怒回头，身后持刀的女人神色冷淡，容貌英气，浑身上下带着咄咄逼人的锐利，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手中的长刀染血，锋利的刀刃寒光凛冽，莫名让鱼心头一骇。 但是很快，鱼怪就恢复了信心——自种族诞生以来，它们就在下水道中无往不利，就连进化前觉得坚不可摧的两脚兽，如今不也在它们手中死伤惨重？ 它有什么好怕的？才两只两脚兽，在它眼中不过是能多吃几日的肉罢了。 心中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恐惧很快被自信取代，鱼怪咧着嘴，涎水啪嗒啪嗒地滴落。 持刀的唐晓森和伊万卡对视一眼，同时发起进攻——生物的本能是在遇到正面攻击时，第一反应是向后躲避而非左右闪躲。 这种本能当然可以依靠长久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改善，但对于天生地养、战斗全凭天赋的鱼怪来说自然不可能。 面对正前方伊万卡手中的突刺，鱼怪条件反射就要往后退，正巧合了身后唐晓森的意。 凛冽刀光划破黑暗，毫不留情地朝着鱼怪脖子砍去。 叮——强合金打造的长刀在触碰到鱼怪脖子的一瞬间竟发出了金石撞击之声。 火花跳的到处都是，再定睛一看，这把堪称人类冷兵器巅峰之作的刀刃竟只在对方脖子上留下浅浅划痕，丝毫没有让它受损。 唐晓森看着鱼怪被覆盖着密密麻麻青绿色鳞片的脖子，没忍住咬了咬腮帮。 看来还是攻击后脑勺更优。 心里有了决断，一击不成，鱼怪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刀已经近在眼前，刀光寒芒射入它的眼底，让它忍不住闭上双眼。 下一秒，后脑一阵剧痛，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脑勺中涌了出来。 啪嗒啪嗒—— 某种黏糊糊又沉甸甸的东西掉落下来，鱼怪的鼻尖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之外，又捕捉到了另一种带着浓郁腥臭腐臭味的气息。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鱼怪愣愣垂头，行动间仿佛又有什么东西从后脑流出，因为它的动作甩得四处都是。 地面红红白白的一片，在满地鲜红的血液中，夹杂在其中的白色格外鲜艳。 那是……它的脑子…… 意识到这一切后，剧痛后知后觉涌上，可它早已来不及自救。 高大强壮的怪物轰然倒地，尸体溅起一地飞尘。 双眼不甘地瞪大，面部表情永远定格在恐惧与怨恨中，爪子向前，伸向唐晓森的方向，似乎是在宣告，若有来生必会寻仇。 对于胆小且迷信鬼神的人来说，这一幕或许会吓得他们心神大骇。 然而无论是唐晓森还是伊万卡，二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别说杀只异族怪物，必要时刻就是杀起同胞来也毫不手软。 这次的成功极大地振奋了二人，她们相互协作，彼此信任，没多久又收割了一个鱼头。 其他小队的人见状，纷纷学习起来，知道鱼怪的弱点在后脑勺，与其费心费力砍头或是攻击目标更小的眼睛，不如直接砍后脑勺。 它们的脑壳可没有鳞片坚硬！ 落单的鱼怪被众人解决，数量飞快减少，再加上不知何时组成一队的后勤人员使用防护工具困杀的怪物，最后场上的鱼怪竟只剩下中心的十来只。 数量勉强和他们齐平。 看上去似乎有了一战之地。 众人也看清了中心的情况——一个透明圆球为战友们撑起了一片苟延残喘的空间，圆球下的众人身上血迹斑斑，躯体上到处都是孔洞和撕咬的痕迹。 更有甚者断手断脚，或是双手双脚齐断的，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哭叫哀嚎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身上血流不止，脸色苍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圆球不远处，三具尸体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架，空洞的眼眶不甘地透过密密麻麻的鱼怪望向外面，临死前的一刻还在希冀着自己能逃出包围，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殆尽。 从他们周身散落的衣服碎片和装备可以勉强辨别他们的身份。 一位来自d32区，另外二人隶属d3区。 也许他们曾经谈笑玩闹过，没想到几个小时的功夫，再见的时候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而最紧迫的是，圆球——也就是联邦新款防护罩上已经出现了裂纹，而鱼怪们还在不停地攻击圆球。 想必不需要多久，防护罩就会破裂，彻底失去作用。 到时防护罩里的队员，下场也许会和不远处的那三具骨架一样。 就在这时，防护罩中的肖路野处理好腰腹上的伤口，透过层层叠叠的鱼怪，猝不及防和怪物群外的唐晓森对上了视线。 蓦地，唇角勾起缓缓笑纹。 他们有救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几道长短不一、声调不同的沉闷敲击在耳麦中响起。 防护罩中的众人终于发现鱼怪群外的队友，一时间惊喜万分，有感性的甚至落下泪来。 肖路野眉头一动，抬手在耳边同样轻敲了几下。 ——【你们还有多少物资？】 ——【武器只剩下空气枪，防护罩只剩下这一个。】 只剩下空气枪…… 唐晓森思忖片刻，敲下：【你们吸引怪物注意。】 伴随着一个咚声落下，属于特卫队的反击拉开了序幕！ 众人看着眼前贪婪嗜血的鱼怪，眼底终于流露出压抑许久的怒火与恨意。 第232章 「食人鱼」(十七) 窄小的通道中到处是鲜血，飞溅的血液落满了墙壁和头顶，地面被一层厚重黏糊的鲜血覆盖，脚踩上去会拉出好长的丝。 地面上落满了残肢断臂，残缺的肢体丢的到处都是，有人类的，也有鱼怪的。 通道中的人类与鱼怪形成对峙局面，在唐晓森带领的小队的猎杀行动中，外围实力稍弱的鱼怪被铲除得七七八八，剩下十来只身强力壮爪牙锋利，看上去就不好惹。 数量逐渐减少时，鱼怪们就慢慢察觉到外围的不对劲，只是因为它们信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对同类并不抱多大的同情心，甚至心中还暗自窃喜竞争者又少了。 直到外围的同族被杀光，留在场内的只剩下寥寥十来只鱼怪时，它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族群中的战力大批量死亡，不仅会增加族群的生存压力，剩余战力也会变得更加繁忙。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口口声声说着要为族长报仇的伴侣。 族长伴侣敏锐地察觉到族鱼落在身上那隐含着责备和不满的视线，心头一紧，族群中少见的聪明大脑稍加转动便无师自通了倒打一耙。 “嗷嗷啊嗷哦哦哦哦！” “啊嗷啊哦哦？” “嗷哦嗷哦哦哦哦啊啊嗷啊哦啊。” 鱼怪们交头接耳了一番，最后相信了族长伴侣的说辞。 没错，都是狡猾的人类的错！都是因为他们先杀了族长，它们才会想要报仇！ 完全忘了一开始若非是族长伴侣撺掇着来报仇，它们根本想不到这件事，只想着争夺下一任族长之位。 见被鱼怪们隐隐簇拥在中心的那只三言两语便将仇恨拉到他们身上，唐晓森没忍住拧起眉头，凝重地看着那只和其他鱼怪相比体型略小，却明显是领头的怪物。 下一秒，耳麦中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测：“小一点的那只是这群怪物的实际头领，对我们的仇恨值最高，智商很高，还会用陷阱和计谋。” “我知道了。”唐晓森回答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收拾掉它。 他们中洲有句古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会合作、使用计谋的怪物总比只晓得蛮干的怪物要难解决——虽然以对方的身体素质来说，只会蛮干也很难收拾。 现在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何穿过层层叠叠的鱼怪并从中杀死它。 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千军万马取敌军主帅的脑袋。 唐晓森视线环顾一圈——防护罩中的肖路野？不行，防护罩一开里面的人就是个死。 人选似乎只剩下了她和约翰。 虽然约翰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不太能打的样子，但在方才的战斗中却没拖多少后腿，实力在队伍中至少能排到第一梯队，可见能当上队长的都不是酒囊饭袋。 很显然，约翰也想到了这一点，二人隔着人群对视，顷刻间已做好了决定。 防护罩中的肖路野和瑞秋带领着几个精神稍好的队员吸引起鱼怪们的注意，锋利的刀刃割开掌心，划出手指那么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 他们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那样，神色坚定地将掌心的鲜血抹在了防护罩上。 见血的鱼怪们顿时兴奋起来，还没核桃大小的脑袋瞬间遗忘了刚刚还在争锋相对的人类，转而被防护罩里的队员吸引了注意。 还有一遍嘎啦嘎啦嚼着人骨，一遍直勾勾盯着他们的鱼怪，就好像把他们当成了下酒菜似的。 与此同时，约翰一马当先，手持一把重剑，重重砍向最靠外一只鱼怪的脑袋。 当——那只怪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削去办个脑袋，脑仁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那只鱼怪充满恨意地回头望他，和他目光相对的一瞬，似乎是想上前攻击，然而缺失了半个脑袋的身体却无法支撑它再行动。 下一瞬，鱼怪轰然倒地，充斥着恨意的鱼眼落入污水中，逐渐被地上的灰尘蒙上一层灰白眼翳。 身边几只鱼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回头，但很快就被抛出防护罩的大腿吸引注意。 约翰看了眼大腿上熟悉的纹身，不忍地移开视线，狠狠咬着腮帮子，直到口腔里全是血腥味——那是属于d3区的一位老队员，比他要小一届，性格十分温和，有个马上要结婚的女友。 能扔出这么一条腿，至少代表了一件事：他的身体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至于是死是活…… 约翰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趁此机会，约翰再度出击，三两下又解决一只鱼怪。 “唐！” 随着约翰的话音落下，领头的鱼怪闻声回头，对上约翰宛如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双眸，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青年身后跃出，在下落时猛地踩上他的肩膀借机发力。 视线的最后，是雪亮到晃鱼眼睛的刀光，锋芒刺痛皮肤——不，是真的割伤了皮肤，它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黏滑湿润的液体从脑门上淌下。 鼻尖除了那属于人类的腥甜血气外，出现了一种叫人反胃的浓重腥臭味，像是水里死去许久的鱼，也像是角落里日久的腐臭淤泥。 滴答滴答……视线蒙上一层红色，它迟钝地眨了眨眼，感受到一股黏腻，才发现脑袋上不知何时竟流出不少血。 阴冷的风吹的脑瓜子凉飕飕的，它晃了晃脑袋，感觉好像又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掉下来，低头一看，是白花花的一团。 啊，是它的脑子啊…… 陡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它再难支撑，喉咙里发出死前最后的声音，一道凄厉的长鸣后，妄图在族群中搅风弄雨，甚至剑指地面的鱼怪族长伴侣就这样死去了。 不远处隐藏在黑暗中的虞露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收回释放的精神之刃，唇角悄然勾起如意的笑容。 鱼怪们顿时哗然，出奇愤怒。 作为族群中唯一知道变强秘密的存在，族长伴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此时竟在它们眼前被个两脚兽杀死，这叫它们如何能接受？ “嗷嗷嗷嗷嗷哦哦哦哦哦哦哦咿嗷啊啊啊！” 一双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落入鱼怪中的唐晓森，每一只都獠牙毕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这一次，哪怕防护罩中的鲜血再多也无法吸引它们的注意了。 对此，唐晓森早有预料——这也是她为何要自己来的原因。 动手的人无疑会吸引鱼怪们百分百的仇恨，与其让并不熟悉的约翰来，不如自己上。 女人翻身躲过一只鱼怪咬过来的嘴巴，却没能躲过身后挥来的利爪，肩膀瞬间被抓出三道血淋淋的伤痕，鲜血浸湿了大片布料。 约翰深知唐晓森坚持不了多久，立马大喊：“别犹豫，攻击！” 众人纷纷行动，一时间，各色武器光波落入鱼怪中，炸开一朵朵血花。 唐晓森躲在防护罩中，快速拿出伤药给自己包扎起来，全程神色不动，只有从额角忍耐的青筋才能窥见些许痛意。 肖路野隔着防护罩扫视了一眼，确认她身上没有致命伤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青年皱着眉警告。 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每次遇到危机都拿命去拼，总是冲在最前面、总是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自己…… 在肖路野看来，唐晓森有些太过轻视自己的性命了。 唐晓森回了一笑，并没有回答。 肖路野清楚，这是无声的拒绝。 再有下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唐晓森这家伙对自己的下属、队友乃至全人类都有一种堪称病态的保护欲。 可明明全人类的担子根本不该安在她一人身上。 青年长叹口气，眉眼沉沉，十分无奈。 第233章 「食人鱼」(十八) 在内外双方共同合作之下，唐晓森还是过了十多分钟才被解救，出来的时候都没个人样了，身上没一块好肉，鲜血淋漓，脏乱的发丝下掩盖着一张破碎的面孔。 一被拉出来，立马就有人带走急救，队伍里的两位医师，一个准备着药物绷带，另一个则快速检查着她的身体状况。 一边背书似的说出唐晓森身上的伤：“左肋骨断了一根，不排除刺入肺部的可能，左手小臂骨折，股动脉刺穿，立即进行压迫——！” 无需提醒，海因里希已经按压在刺穿部位，这个过程也许要持续15到20分钟，在这过程中，他无法再进行其他急救。 当然，肋骨断裂和小臂骨折这种伤口在充满细菌与灰尘、没有器械和药物的下水道肯定无法治疗，另一位医师——同样隶属于d3区的玛莲娜·怀特只能给体表伤口简单消毒包扎。 唐晓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最多的是各种撕咬痕迹，腰侧、大腿上硬生生被咬去一块肉，但撕裂伤和擦伤同样不少，最可怕的就是那道从眉尾到下巴，几乎贯穿了整张脸庞的伤口。 好端端一张冷艳逼人美人面却增添了几分凶煞。 万幸的是，如今社会医学飞速发展，面部美容医学同样发达，到时候接好断骨往医疗舱里躺个一周，身上的伤口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前提是她能活着躺进医疗舱。 “唐队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失血太多了！”海因里希手上的纱布被染得鲜红，脸颊边还溅上几粒血液，看上去有几分变态科学家的气质。 “肋骨也必须要赶紧治疗，初步断定应该是刺进肺里了。”玛莲娜同样神情凝重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焦急起来，可问题是现在不是他们想不想快一点儿解决的事，而是他们能不能快点儿解决。 虽然鱼怪头领已经死去，但也因为它的死，导致其他鱼怪纷纷陷入暴走状态。 原本还有个唐晓森供它们出气，她被救之后，这些怒火便倾泻在他们身上。 暴走状态下的鱼怪攻击力几乎是成倍增长的，速度、力量皆在原来的基础上提升了一个量级，甚至战斗中还隐隐有了几分不要命似的狠绝。 众人勉力支撑，战斗得十分困难。 见他们吸引了鱼怪的注意，防护罩中的人也撤掉防御，尚有一战之力的队员纷纷出战，稍稍减小了压力。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所有人都清楚——特别是唐晓森和约翰队伍中的队员都知道，目前甬道中的鱼怪并非族群的全部，在那个巨大的井室中，至少还有30只鱼怪没有出动。 而他们的体力总有告罄的时候，换言之就是，以鱼怪实际数量来看，耗都能给他们耗死。 而且伤员根本撑不了这么久，唐晓森的伤在所有伤员中还算不上最严重的。 明尼——就是那条断腿的主人，没错，他并没有死亡，不过距离死亡也不远了。 除了被鱼怪硬生生扯断的左腿之外，他的身体上还有许多伤口，其中最严重的是后脑勺的撞击伤，是导致他陷入昏迷的直接凶手。 虞露白也有些着急，虽说她自己离开下水道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想到之后要经历的各种审讯询问，还不如现在出点力大家一起走。 可该如何出力？ 直接使用精神力撑爆鱼怪的脑袋？ 不行不行，这样太难解释了，后续可能会引出一系列的麻烦。 她去战斗？ 拜托，一个战五渣跑去战场中心，真是老寿星上吊。 脑子脑子快点动—— 忽然，虞露白的目光扫过两位医师紧急开辟出的急救场所，视线已经离开又猛地回来，最后落在海因里希手边的一盒药上。 品硒靛泠——一种常用于外科镇痛的药物，提取于末世纪元中出现的新品种植物靛泠，是当前市面上效果最好的止痛药物，除了产量稀少价格昂贵外没有别的缺点。 她记得从前化学课上老师有说过，品硒靛泠本身没有毒也没有成瘾性，然而一旦和灰渑结合在一起就会在瞬间释放出剧毒。 而灰渑目前常用于消毒剂中，是消毒剂的主要成分。 医生携带消毒剂是正常的对吧？ 海因里希被她这么询问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懵，看着少女那张熟悉的脸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谁，抿了抿唇，眉眼间带上一丝不耐。 “虞，战斗你帮不上忙就算了，明明看到我现在这么忙，还要来打扰我，问一下不知所谓的问题？” 虞露白神色不变，却分毫未让：“你带没带消毒剂？” 海因里希很不耐烦地啧了声，扔了瓶消毒液给她。 虞露白接过来看了眼成分表，确认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顺手抄走那盒品硒靛泠走了。 离开前还扔下一句：“记得戴防毒面罩。” “什么？”海因里希还想问什么，少女早已走远，气的在原地跺脚，“什么东西，好端端的戴什么防毒面罩……” “等等……防毒……品硒靛泠……消毒液……”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顿时大骇，“x的！” “我x你个疯子！封闭空间放毒是打算把所有人一起带走么！？” “所有人注意！戴上防毒面罩！” 想来文质彬彬文雅温柔的医生露出了和气质截然不同的表情，惊慌到一向维持的很好的脸色都有些扭曲。 一旁的玛莲娜将他们的交流尽收耳中，知道情况的紧急性，忙不迭给病人和自己都戴上了防毒面罩。 砰——随着巨大的爆破声落下，一股诡异的灰紫色雾气逐渐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刺鼻的化学品味道飘散到鼻尖。 动物直觉发挥了作用，有敏锐的鱼怪察觉到雾气的不对劲想要逃离，脚刚刚踏出去，就被一股电流电的直跳，嗷的一声电晕过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鱼怪纷纷想从河道离开，然而河道两岸不知何时堵了两队人…… “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哈哈哈哈哈！” 黑暗中响起猖狂的大笑，下一秒短兵相接的铮鸣传入众人耳畔。 不愧是被联邦列为违禁品的剧毒，短短几分钟，强壮如鱼怪就陆续失去行动力，被充满怨恨和愤怒的众人枭首，逐渐失去了生息。 “全死了吗？死了就感觉装空间器里。”约翰下令道，“装好咱们赶紧离开，这里还不是全部的怪物。” 迟则生变，他们还是不要再磨蹭下去。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半小时后，弥漫在甬道中的毒气也慢慢散去，留下一地的鲜血残肢，河道中的污水都被染成血红色。 一个绿油油的光头从墙壁后探出头来，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扫视了一圈，嗷嗷哀叫起来。 连带着脑袋上的幼崽也跟着嗷嗷哭叫，死鱼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没一会儿，漆黑的甬道中，越来越多的鱼怪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嗅到里面浓郁的血气，也跟着嗷嗷哭叫，转而又变成了愤怒。 “嗷嗷哦哦啊哦哦！” 鱼怪们交头接耳一番，似乎是被眼前惨烈的画面吓到，最后恨恨地缩回黑暗中去。 它们是不敢再招惹人类了。 第234章 「食人鱼」(十九) 虞露白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手上打着点滴，身边空无一人。 从下水道回来后她就病了，烧的昏昏沉沉的，意识陷入一片虚无之中，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等她被发现的时候，人都快烧傻了，一测体温，39.8度，快40度的高温！而且足足烧了半小时！ 而且发烧这东西无法使用医疗舱医治，源于虞露白的体弱，和外伤引起的感染发烧有着根本性的差别。 在医院打了一下午的点滴，少女的体温才慢慢恢复了正常，据医生诊断，这次发烧的原因是下水道空气过敏，而且还感染了病毒， 说出诊断的时候医生都震惊了，她想不到在末世纪元后全人类体质大幅上升、父母双方也会依靠基因筛选出最优秀的胚胎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如此体弱多病的存在。 这一个人能活下去吗？ 面容严肃的医生忍不住好奇，结果少女身后那个冷着张脸的女人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内心般回答：“她有钱。” 有钱？——医生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有钱的话也不需要在意孩子健康不健康，只要其他各方面条件足够优秀，体弱多病都仿佛成了某种加分项——引起怜惜的那种。 想必眼前的少女肯定十分聪明吧？ 医生了然地点头，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少女是个历史稀烂、地理只能考个及格分的家伙。 虞露白吊了一下午的水，连报告会议都没赶上。 会议结束，特卫队组队来慰问伤员，她这个对下水道空气过敏到引起发烧的人也算在内。 病房里呼啦啦一下子挤进来许多人。 各色面孔上都带着安抚和怜惜，除去d32区队员外，d3区竟也来了人。 约翰代表d3区特卫队前来慰问，至于瑞秋……伤的太重，哪怕泡了医疗舱也还需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小鱼——我能这么称呼你吧？”青年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快。 虞露白：“我说不能你不也叫了。” 约翰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少女的嘲讽，脸上依然挂着笑眯眯的表情，分明是友善的表情，却显得十分狡猾，仿佛心怀鬼胎。 “明天下午前能出院吗？下午要开作战会议。” “我都这样了还想让我去下水道？”虞露白举起吊着水的左手。 约翰哈哈笑：“就是一起开个会，你要是不行，不去也没关系的。” 少女心想她不去怎么确定特卫队的动向，怎么保证在天神会带走冰棺之前不会被发现？ 思考片刻，她回答道：“医生说下午挂完就能出院。” “好哦，那别忘了明天下午两点去行政楼三楼会议室开会。” 虞露白点头。 约翰又顺势和她闲聊了几句，然而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明明聊天内容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小事，比如她有什么爱好，不上班的时候喜欢做什么之类的…… 看上去既像是兄长对小妹妹的关心，也像是男人想了解有好感的异性，就连不远处的豆子都在和队友交头接耳，疑心约翰这个老东西是不是看上他们特卫队的小妹妹。 但是虞露白就是感觉哪里不对，让人如鲠在喉，不耐烦应付。 这时候的约翰就显得情商很低，仿佛根本没看到少女脸上的不耐似的，喋喋不休：“小鱼你身体不好吗？是不是经常生病头疼？平时大脑负载了吧？”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虞露白却像是骤然被点了一下。 生病？头疼？为什么把“头疼”放在“生病”中，而是专门点出来？ 好，假设是她多想了，那么为何会说“生病头疼”是“大脑负载”？ 话题点到大脑，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对方是否话中有话…… 毕竟她的脑袋和普通人类有所差别，最大的不同、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精神核，也可以称之为精神海，是她储存精神力的地方，也是让她在特异中受欢迎的根本原因。 莫名的，虞露白怀疑对方也许知道这件事。 少女眯着眼，头一次将他看进眼里，发现这是个极其俊美的青年。 面部拥有白种人的最典型特征，轮廓流畅、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天蓝色双眸显得静谧又神秘，身材瘦削却不干巴，而是十分修长，从青筋毕露的手背可以看出这副看似孱弱身躯下掩藏的力量。 但虞露白在意的不是这点。 释放出的精神力得不到回应，说明这家伙和她是不同的。 那么他是从哪里得知的？ 虞露白眼皮一掀，静静地打量着他。 约翰笑容愈发热切，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笃定：“你终于正眼看我了。” “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少女挑眉，似笑非笑道。 “当然——不是！”刻意拉长了声音，仿佛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焦急。 “我对你不是很感兴趣，”虞露白说着放松了身体，“但是我相信你会做出让我感兴趣的事，对吗？” 约翰但笑不语，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别打扰小鱼休息。”豆子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笑嘻嘻道。 “哦～”约翰回头，视线越过豆子和他身后的唐晓森对上，声音慵懒轻佻，“你说的也是。” 人群再次呼啦一下全离开了。 虞露白转头看着墙角抱胸的女人，问：“你怎么还不走？” 唐晓森没回答，只说：“别和他走太近，克莱森家族不简单。” 少女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克莱森是约翰的姓氏，笑说：“不简单就不简单，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他交往，无异于与虎谋皮，”唐晓森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警告道，“如果被我发现丝毫不对，我会毫不犹豫的杀掉！” 至于杀掉的对象，就看到底是谁不对了。 这个人可以是约翰，也可以是她。 认识唐晓森这么久，虞露白自然清楚这家伙的底线，一旦触及，必有死伤。 但同理，没触及底线的时候，做什么她都不会管。 就算是唐晓森明知在无数个生死攸关之际，虞露白明明有救人于水火的能力，却选择冷眼旁观。 “小鱼，”女人直直地看着她，双眸试图像利剑一样射入她的眼底，声音又沉又冷，“完不希望有天和你走到兵戈相接的地步。” 虞露白笑：“当然不会。” 但是她们心里都清楚，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到底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唐晓森走后，虞露白半躺在病床上，抬手捂住眼睛，叫人看不清神色。 半晌，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隔天下午，虞露白准时到达会议室，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不仅是特卫队员，格洛丽亚和爱丽丝同样在场，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眼底泛青的实验员。 两点，会议室大门关闭，室内灯光同时熄灭，众人眼前的投屏上出现的画面。 其中一个实验员整理了手里的资料，大跨步走上前。 指尖一划，投屏画面便陡然一变。 投屏上，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鱼怪尸体顿时映入眼帘。 第235章 「食人鱼」(二十)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容貌清秀，鼻梁和脸颊两侧生着几颗小雀斑，褐发褐眸，眼睛柔弱而纯净。 然而下一秒，她就扶了扶眼镜，再抬头时，目光陡然一变，里面充斥着令人不适的热切与疯狂，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 “很明显，下水道的怪物不是特异衍生物，”她先是说了一句废话，“我们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追根溯源发现它其实是一种生活在下水道的鱼类，以腐肉和水中的浮游生物为食。”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鱼的图片，青绿色的鳞片不仅不会让人觉得清新，反而有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感觉，暴突的眼球上蒙着一层透明白翳。 “这种鱼身上有个特殊的鱼鳔进化出了辅助呼吸功能，可以帮助它们在缺氧环境中短暂存活，”红点来到鱼的眼部，“眼睛上的白翳其实是它们的眼皮，可以让它们哪怕在睡眠中也不会失去视觉。” “这种鱼类在下水道生态系统中算不上强大，说它们食腐，然而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抢不到食物，只能依靠浮游生物生存。” “直到有一天，族群中的第一只个体基因突变，并且这种变异是有利突变，相似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 “我们初步判定基因突变的原因是辐射。” “辐射？”老虎有些疑惑，“有什么理由吗？” 研究员并不因为他的质疑而愤怒，解释道：“追根溯源后，我们第一时间对下水道污水进行取样检测，最后在污水中检测出了超过1000种的细菌和30多种病毒，还有其他一些真菌、原生动物等。”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其中检测到了三种无法辨析的辐射。” “辐射来源、成因甚至是种类都不可考，只有其中一种我们确认属于伽马射线。” 伽马射线？ 这是一个对非专业人员来说十分陌生的词，但如果举例它的来源，想必大家都不陌生。 放射治疗，还有一种如雷贯耳，至今仍叫人万分胆寒。 ——核武器。 在比天灾纪元更为久远的历史中，蓝星曾有一段全球遍布战火的时光，有个超级大国在汪岛域投下两颗核武器，摧毁两座城市，直接或间接导致超过50万人伤亡。 后来战争结束，蓝星秩序建立，国家之间秉持着和平平等的交往守则，核武器成为了超级大国的胆量和秘密武器。 属于我知道你有，你也知道我有，因为有所顾忌，所以谁也不敢发动战争。 而如今国家制度成为历史，联邦取代国家，核武早已被束之高阁。 也许哪天外星人进攻蓝星才可能会动用。 谁也不敢把猜测往这里带，因为这个结果太可怕、太骇人，说明联邦今日的和平不过是一场幻影，随时有可能被打破。 自由平静的生活之下，竟隐藏着重重阴影，甚至连刀子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们才恍然发觉——简直比授勋时突然有人冲上台然后给了一巴掌并且大骂有黑幕还要让人难受。 “说、说不定是医院呢？放射治疗不是很正常？”有个小队员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地说。 研究员否认：“我们确认过，医院污水都经过特殊处理，确保里面的有害成分十分微量，符合联邦标准才会往外排放。” 小队员悻悻闭上嘴，垂头丧气的模样有些可怜。 “那说不定是家用的？”有个大聪明兴奋道，“反正你们平美洲不是老这样，有钱什么都做得到，钻空子走私一台伽马刀什么的不是很正常。”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了在座d3区队员的不满，就连格洛丽亚都含笑看去。 大聪明张莉莉丝缩着脑袋，讪讪闭嘴。 研究员义正严辞：“完全是无稽之谈！证据呢？渠道呢？链接又在哪里！” 众人：？？？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所有猜测都被否决，眼下似乎只剩下那一种可能。 唐晓森回头看向左侧，肖路野正巧也抬头看来。 目光交错间，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 肖路野无奈笑笑，头疼地拧了拧眉心。 看来他们是被卷入了不得的事情里了……谁知道一开始他们只是冲着钱来的？ 看d3区人的表情，应该是不会放他们离开了。 想也是，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d3区人哪会轻易放走他们？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牵扯出多少人，而其中又有多少在d3区、不，是在平美洲高层任职……而且平美洲还是个众所周知的有钱有势家族特别多的大洲。 光d3区就有好几个强大家族牢牢把控了区内的钱权，在场的家族子弟也不算少。 约翰的克莱森家是一个，格洛丽亚和爱丽丝的希夏尔加，海因里希的阿尔德海曼家等等。 果然，格洛丽亚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可一点儿没觉得抱歉：“非常抱歉，你们远道而来，没想到还碰到这种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谁也不想看到，只是如今情势不明，我们也许要封区，或许你们愿意在d3区多逗留一会儿？我们这里也有许多风景名胜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不感兴趣，洛格丽亚加大马力诱劝着：“一周之后就是我们d3区一年一度的‘新生日’，你们也可以去逛逛，当然，这段时间中，该有的，我们不会少你们。” 言下之意是这段时间他们虽然被限制行动，但可以在d3区内自由行动，而且他们不会被安排新任务，相当于带薪休假。 心里虽然不爽，但情有可原，而且对方态度真诚，d32区队员也不好计较，默认了提议。 只有虞露白。 几乎是瞬间，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一年一度的新生日……一年一度…… “听起来很有意思，”少女笑说，“‘新生日’当天你们会举办什么活动吗？有什么好玩的？” 格洛丽亚也笑：“新生日是为了庆祝天灾纪元结束，人类重建家园，选择的日期是当年d3区建立的日子，距今已经举办了三百多届。” “新生日那天d3区会举行大型庆典，到时候全城人都会来参加，每年都有许多游客赶来观光……只不过今年也许要限制入城了。” “到时候市中心那边会有花车巡游，商圈那边还专门划出了摊位，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摊贩都汇集于此，感兴趣的可以……” 虞露白渐渐走了神。 实在不是她多疑，而是巧合太多了。 一年一度、庆典、摊位、污水中超出常理的伽马射线，再加上下水道中那两个男人的聊天内容…… 不得不让人怀疑传说中的黑市庆典。 少女没忍住抬头看向唐晓森，从对方的表情可以看出，很显然，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唐晓森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出去。 她一个人怎么样也无所谓，但不能将队员牵扯进去。 唐晓森一心为人类，虽死不悔，却不会要求其他人也同她一样。 会议结束，看着一张张惊慌不定的面庞，女人舒了口气，说道：“按兵不动吧。” 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贸贸然行动，不是帮忙，而是找死。 第236章 黑市庆典(一) 虞露白趁机休了好长一个带薪假期，每天吃了睡、睡醒追剧、肚子饿了又吃，过的日夜颠倒，几天下来，感觉心跳都快了许多。 完蛋，不会要猝死了吧？ 一抬头看见窗外大亮的天光，太阳炽热地倾洒，一看时间，居然直接睡过了午饭，唐晓森连发四条叫她起来吃饭的消息，时间正好在睡醒的两分钟前。 算算也差不多该到了。 果然，下一瞬，房门被敲响，家庭管家自动播报：【尊敬的虞小姐，您的队长正在门外，请问需要邀请她进入吗？】 虞露白猛摇头：“不请自来是恶客！” 傻x人工智障居然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唐晓森。 虞露白简直不敢想外头女人的脸色，本来这人就老妈子似的管她，不出任务的时候天天操心她每天几点睡几点起，一天到晚干了什么。 前两天听说她天天窝宿舍追剧还态度非常强硬地拉她出去锻炼。 唐晓森跑步，她慢走的那种。 虞露白真是烦死她了，偏偏打不过人家，宿舍里对方的权限也比她更高，说开房门就开房门，让人防不胜防。 但幸好唐晓森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轻易不会侵犯旁人隐私，除非某人做的实在过分。 人工智障：【虞小姐，唐队长让我转告您，‘限半小时内出来，我在门外等你’。】 少女睡的头昏脑胀，心脏狂跳，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就要玩完了，心里再不耐烦，也拿滚刀肉似的唐晓森没办法。 不甘不愿地洗漱完，打开门的时候距离限时的半小时只剩下两分钟。 唐晓森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抬眼看她，眸底是不易察觉的温柔，声音却冷得很，寒冰似的听的人直打哆嗦：“没超时。” 虞露白：“所以到底叫我出来干嘛？我自己会去吃饭，没必要盯着。” 显得她和个饭也不会吃的痴呆一样。 唐晓森：“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少女有些奇怪，连忙搜索记忆，话说放了几天假来着？ 在食堂象征性地吃过饭（其实就是喝了管营养液，几秒钟搞定），y虞露白心底其实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而这个猜测在跟着唐晓森路过训练场，往收容所大门走的时候就更加确信了。 大门外，几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 肖路野、豆子……就连张莉莉丝也带着状态好了许多的丽泽站在一边。 见到她们，张莉莉丝兴奋地大挥手，柔和的清风将声音送入耳中：“唐队，小鱼，太慢了吧！庆典要开始了！” 果然，算算时间，确实已经到了新生日庆典的时候。 虞露白没忍住看向唐晓森，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询问。 明明知道有人会在庆典中搞事，还要掺和进去？ 唐晓森只是含笑摇头，安抚道：“放宽心。” 虞露白便清楚，这家伙肯定还留了其他后手，就是不清楚她的底气到底来源于哪？ 是出身的唐氏家族？还是……中洲政府？ 无论是谁，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件事有其他势力掺入，不管对方是为了分一杯羹，还是单纯的卫道者，看不得有人抵着联邦法的红线搅风弄雨，今日的庆典注定不会太平。 势力之间的博弈，真的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掺和的？怕不是当炮灰去的吧？ 若换了寻常时候，虞露白必定是拒绝的，但这次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打从飞机上听到「天神赞美」这个组织的时候，就感觉和「天神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天神会」背地里的操控者是米迦勒——一只特异。 在全是异族的蓝星，米迦勒再丧心病狂，想必也不会放任特异活体实验，可偏偏「天神赞美」就有在研究特异…… 但是它们的名字…… 一个自诩天神所统领的组织，一个则是赞美天神，让人不得不怀疑双方的关系。 而且虞露白也想去看看，黑市上到底有多少特异被捕。 她绝不会任由同族沦为人类掌心的玩物，亦或是实验台上凄惨的实验体。 哪怕被收容，也比落在私人手中好。 乘着飞行器，几人很快就到了市中心。 面积不小的市中心挤挤挨挨到处都是人，地面上五颜六色的脑袋挤的几乎没有空隙。 他们找停车位都找了半小时，好不容易从摩肩接踵的停车楼走出来，外头的场景更是让人眼前一黑。 张莉莉丝嘴唇颤抖，不可置信：“这、这么多人？” 身边一个黑发黑眼的大哥操着口平翘舌不分的中洲话回答：“嗯呢，官方猜测今日游客有上千万呢，哎呀，老妹儿，你们也中洲来玩的？” 社牛张莉莉丝像找到组织一样，热情道：“是呢，大哥你也北方那嘎达的？” 大哥狂点头：“诶，老妹儿你咋知道的？我寻思我也妹口音啊？” 张莉莉丝：“嗨，主要还是和大哥一见如故，一看就知道是老乡！”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很嗨，言语中，大哥透露出自己是中洲游客，目前正在环球旅游，正巧听说d3区的新生日庆典是蓝星上规模最大的庆典之一，立马就决定前来旅游。 张莉莉丝看上去憨兮兮和马大哈似的，嘴巴却出乎意料得严，三言两语给自己编造出在校大学生和家人、朋友一起旅游的身份，半点儿没泄露自己的真实情况。 几人同行了一段路，没多久大哥就说自己先走一步，消失在人海中。 新生日，街上行人挨肩擦背，头顶上车水马龙，私人飞行器紧贴着缓慢前进，飞车飞快沿着空轨行驶，急的都快冒出火星子。 几人夹在人群中，被裹挟着前进，人头攒动，看不清路也看不见表演，只能听到前方噼里啪啦的烟花和震耳欲聋的乐声。 “小鱼看得到吗？”张莉莉丝笑容亲近，“我可以扛你哦！” 释放精神力掌控全场的虞露白冷淡拒绝：“不需要，看不看都无所谓。” 实际上精神触须欢快地绕着花车转了一圈又一圈。 装点满鲜花的花车上，穿着蓬蓬公主裙的美丽女子笑着对街边的人群招手，她扮演的是平美洲历史上最出名的女性——索菲亚二世，曾经平美洲明明国的女皇，把疆域推到占据了平美洲将近二分之一的土地。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长串数不清的花车，每辆花车上都有自己的主题，上面或站着一个历史、传说名人，或重现了某个有名场景。 花车两侧，两个提着花篮的美丽少女不断地向人群扔出物品，是糖果、巧克力和假花一类的东西，不值钱，但是寓意好，代表着新生日的祝福，据说可以让得到祝福的人接下来幸运一整个月。 虞露白又看到那个大哥了。 他站在某位赐福少女身边，笑容谄媚地探头去看对方花篮中的物品，甚至还想伸手去拿。 周围有人暗自嘀咕着说他没素质，还有人蠢蠢欲动想把他赶出去好占据前排的位置。 虞露白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然而心底仍旧觉得哪里很奇怪。 又逗留了片刻，最后讪讪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丝精神力。 还是感觉不对！ “什么也看不到，没意思。” 耳边传来了张莉莉丝的碎碎念，同时丽泽温声劝慰道：“哎呀，有名的景点和节日都这样。” “还不如去训练场训练去，看人头真是浪费时间。” 只是现在被挤在人群中想走也走不了。 张莉莉丝闷闷不乐，快乐小狗瞬间变成了落水小狗。 忽的，前方传来一个惊呼，紧接着，人群骤然骚动，本就人挤人的广场瞬间混乱起来，不断有人后退，似乎是想离开这里，然而根本无法离开。 骚乱之中，有人慌不择路，有人被撞倒在地，想要爬起来时却被另一只脚重重踩下，也有人被挤压着无法呼吸，脸色胀的青紫，发出微弱的求救。 “救命啊，有怪物！” 第237章 黑市庆典(二) 多年以来的军旅教育，唐晓森几乎把救人刻进骨髓，面对骚乱的人群，第一反应就是上前营救。 然而在看到被人群挤的歪来歪去、好不容易才在虞露白身边围出一个空心地带的队友们，唐晓森硬生生克制住了救人的欲望。 四处环顾，视线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目之所及处是黑压压的人头，各种气味混在的鼻尖，刺鼻的香水味撩的鼻子痒痒。 向来傲人的身高此刻却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身边有许多比她更高大、更强壮的人。 以她的经验看来，广场上聚集了如此多的游客，区政府绝对已经做好了准备——至少中洲是如此，然而想到拥挤的人群中根本看不到维护秩序的警察，一时间又对d3区政府持怀疑态度。 背后被人猛地一扑，唐晓森差点被挤进身前两人的缝隙中，惹得他们抱怨连连：“小心点啊，差点踩到我！” 唐晓森道了声抱歉，回头发现原来是虞露白身后的豆子被人挤到，连带着挤到前面的虞露白，若非身前还有个唐晓森当缓冲，恐怕病弱的小鱼同学要感受一下亲吻大地了。 唐晓森立马就做了决定：“先离开！” 豆子应声，而张莉莉丝这个憨包说了大实话：“可是唐队，现在不是咱们想走就走的了的！” 又不是机场的vip通道！有些地方的vip通道都还要排队呢！ 唐晓森紧咬腮帮，额角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神色难得有些慌张。 而祸不单行，就在此时，不只是人群拥挤，把氧气都吸光了，导致虞露白脸蛋逐渐红润，呼吸不上来似的捂着胸口发出嗬嗬的喘息。 “小鱼！”唐晓森急忙转身，紧张地看着少女涨红的脸颊。 眼见周围人群越来越拥挤，队员们好不容易为少女开辟出的小天地不断压缩，唐晓森来不及思考，一把扛起少女放在肩头。 张莉莉丝等人见状，目瞪口呆：“嚯！” 周围人群有些骚乱，也有些嫉妒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虞露白，只见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涨红的脸色慢慢恢复。 屁股下的唐晓森还在紧张询问：“小鱼，没事吧？好些了没？” 虞露白深吸了口气，胸腔中滞涩堵塞的感觉终于好了许多，拍了拍她的脑袋当作回答。 女人松口气，又问：“你现在能看到远处吗？那边什么情况？” 想着自己现在还坐人肩头，虞露白难得好心，也无须特意远眺，精神力足以将骚乱中心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骚乱中心是花车队中的一辆，那辆装饰着各式红色假花的花车翻倒在地，装饰倾斜了一地，花车中心破了个大洞，繁复的雕刻七零八碎，周遭散落着半个车轮和各种碎屑。 倾倒花车的不远处，一只类人型的怪物正大口吞吃着地上的尸体，周围血呼啦的一片。 人群四处奔逃，恨不能离怪物远远的，有人摔倒后立马就会被踩在脚下，踩了无数脚后变成人们鞋底的一滩血色烂泥。 而那只怪物……身形十分高大，毛发奇长，目测至少超过了2.5米，双手比例非常不协调，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只猿猴…… 分明是飞机上遇到的怪物！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人造的…… 几乎是瞬间，虞露白就明白骚乱背后的黑手和飞机上那批人同属一个组织。 ——「天神赞美」！ 斟酌着词句，少女缓了缓气才慢悠悠回答：“有个怪物在吃人。” 张莉莉丝：“就这样？！” 虞露白垂眸看了她一眼，假意酸胀地揉了揉眼睛：“哦，怪物长得很眼熟。” “眼熟？多眼熟？小鱼你记性这么好肯定能很快想起来吧？”张莉莉丝眼睛布灵布灵地卖萌。 “呕～”少女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还没说什么，有人已经先一步猜出答案，“是在飞机上吗？” 分明是问句，偏偏用了肯定的语气，仿佛心底早已对自己的答案十分笃定。 同时开口的二人目光交汇，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的情绪。 肖路野顿时就明白过来，今天的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涉及平美洲内部，他们这群外来的特卫队员还是老老实实的好。 这时，上方的虞露白再次开口：“啊，它吃完了……但是好像没吃饱？又在攻击人了。” 无需她文字直播，几人已经从传入耳中凄厉的惨叫得到了答案。 别磨叽了！ 肖路野很想这么大喊，然而拥挤的人群让他寸步难行，平日里自傲的速度和体力在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能像是被海浪裹挟的一叶扁舟，被人群挤压着前进到不知名的地点。 “又出现了三只怪物……”少女话音刚落，几个刺破耳膜的尖叫顿时传来。 人群骚乱的更加厉害，有人慌不择路，撞倒了一位女士后根本不停，正当他的脚要踩在女士身体的那一刻，一只有力的手捏着他的手腕提到一旁。 青年声音冰冷，宛如刺骨寒冰：“恃强凌弱可不是个好习惯，而且你似乎触犯了联邦宪法。” 即便是那位女士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但谁都清楚，一旦第一脚踩上去，接下来肯定会有第二脚、第三脚、第无数脚…… 联邦宪法中，可以判处故意伤害罪。 丽泽扶起惊魂未定的女士，笑容亲切温和：“女士，您没事吧？” 女士仓皇摇头，不自觉依靠着这群拯救了她的人。 “没关系，您别担心，有我们在！”向来跳脱的张莉莉丝表现出自己亲和的一面，极强的社交手段，三言两语便安抚了女士惊慌的心情。 豆子站在不远处，手环牢牢将眼前这一幕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就连虞露白都没忍住用精神触须重重抽了下男人的后脑勺，惹得他顿时痛叫。 肖路野冷笑：“少装模作样，我压根没碰到你脑袋。” 男人冷汗直流，想逃逃不掉，想跑没处跑，又想着周围这群人看着就不简单，跟着他们好歹能活命，就算事了也许要被送去蹲班房。 坐牢也比死了强！ 他僵硬着脸，小心翼翼地跟在几人身后，不时悄悄瞅高处的虞露白，眼底流露出羡慕的神采。 真好啊，不用和人挤着…… 他们距离花车不远，但也不近，中间隔着一大片人群，而如今，这些人都成为了怪物和他们之间的缓冲带。 唐晓森紧抿着唇，神色沉重，一手束缚着少女双腿，防止她摔下，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竭力忍耐着自己想要转身的脚步。 不行，还不可以，至少要把周围的人都送到安全的地方…… 唐晓森闭起眼，似乎这样就可以无视掉不远处传来的哀嚎和尖叫。 不知不觉，周围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自发地在几人身边聚集起来，豆子、张莉莉丝和丽泽自发地疏通起人群，以便更快离开。 肖路野走到唐晓森身边，询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唐晓森：“只要能走动了……你帮我照顾好小鱼，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年打断：“咱们特卫队可没有放任队员独自冒险的传统。” “就是就是，唐队，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张莉莉丝笑容灿烂地表示。 “咱们整整齐齐的！”豆子也凑过来说。 丽泽在一旁点头，显然也是赞同的。 虞露白个煞风景的举起手来义正严辞：“我可不跟你们一块儿找死。” 张莉莉丝：“哎呀小鱼，不要这么没有同伴爱嘛～” 少女别过头不理会她。 张莉莉丝还想说些什么，甚至想拉上唐晓森一起劝，毕竟按唐晓森一贯的做法，把少女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走到哪都不忘带着，无论是开会还是上战场。 有时候张莉莉丝都忍不住怀疑她对小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本以为这次和往常一样，谁知唐晓森竟拒绝了。 “小鱼，我送你到安全地方，然后派人来接，安心等着。” 第238章 黑市庆典(三) 唐晓森有信心在枪林弹雨、特异横生中护虞露白周全，却没信心在权势倾轧、鬼魅伎俩中保她平安。 眼下平美洲形势不明，尚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和「天神赞美」有联系，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唐晓森也不想把少女拉入旋涡中。 唐氏在中洲声名煊赫，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就算放眼全球也说得上话。 她掺和进去，对方有所顾忌，也许不会拿她怎么样，但空有大笔钱财，却无权势守护的虞露白就不一样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只大肥羊，待宰的那种。 沉沉地看着少女满不在乎的表情，唐晓森强压下心底的担忧，再次劝道：“在这躲好，千万别乱跑。” “我找了人来接你，要是没找到你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虞露白本想老老实实听话的，一听她这么说，心里那丝反骨立马就冒头。 张着嘴巴刚想说什么，就被唐晓森打断：“小鱼，现在情势不明，我不确定自己护不护得住你，就算心里再不开心，也求你听我一次话。” 虞露白怔怔地盯着她，神色复杂。 这好像是唐晓森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服软，感觉怪怪的……心底沉甸甸的。 “我……”知道了…… 答应的话还没说完，巷口传来豆子的催促：“唐队，好了吗？肖队已经赶过去了。” 来不及多说，唐晓森最后冲着少女点点头，夹杂着硝烟与血腥味的风送来女人严肃的声音：“小鱼，千万千万不要乱跑！” 少女撇撇嘴，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回答：“知道了！” 几人消失在巷口，背影再寻不见，虞露白揉了揉鼻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嘟嘟囔囔着：“谁在惦记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略显轻佻，带着笑意回答：“我。” 虞露白回头，唇角不自觉的笑容已经收起，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双手环抱：“你有什么事。” “放松一点，”约翰笑说，“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少女冷笑，“总归不可能是唐晓森叫你来的。” 莫名其妙找上门，肯定是出于某种目的，虞露白干脆跳过寒暄似的“怎么来的”，直接来到答案——有什么事。 约翰失笑，承认了：“没错，唐队确实没找我。” 说了一通没说到点子上，少女有些烦躁，拧眉道：“所以到底找我什么事？” 脸上就差写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八个字了。 约翰长叹口气：“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这么招你讨厌，小鱼，你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对他的话，虞露白半个字也不信。 忽然接近、疑似知道她的秘密，态度还十分古怪，鬼知道是想骗她做什么？ 见少女脸上依然是一副防备的神色，约翰只能无奈说到：“小鱼，关于你的身份，我想你应该有许多疑问吧？” 青年笑眯眯地弯起一双眼睛，在少女越发难看的面色中一字一句说着。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虞露白定定看了他许久，心底斟酌——她有精神力作底牌，但不排除对方知道她的身份秘密并且针对精神力研究了些什么…… 此行危机四伏，约翰、不，应该是背后之人目的不明，目前看来似乎是顾忌着什么，无法直接对她下手。 然而对方口中的秘密实在叫她心间痒痒。 他们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事？ 一连串疑惑涌上心头，同时，心底还升起来隐秘的兴奋，心脏因为刺激而飞快跳动。 虞露白打量着他，似乎是要从这副温和轻佻的假面中看穿青年的内心。 然而约翰表现得滴水不漏，既不因为少女没礼貌的打量而羞恼，也不因为她的不信任而愤怒，像是一切都无法让他的心绪产生任何变化。 “你就好像个假人。”少女突然开口。 然后满意地看到对方的瞳孔有一瞬间因为惊讶而骤然缩小。 哈，猜对了！ 虞露白因为扳回一城而感到高兴，猜测一个接一个蹦出口：“所以你是什么？人类但是情绪系统被切除了？仿生人？克隆人？” 约翰的情绪变化仅出现了一瞬，时间也许都没有一秒，很快便恢复了滴水不漏的老狐狸作风，对于少女堪称无礼的询问也没表现出任何不满。 “为什么不说我是天生缺少情绪的人类？” “不一样，”少女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 虞露白曾见到过天生情绪缺失的人类，情绪缺失不代表他们没有情绪，只是比起普通人波动更微弱、更难感知，也更不会表达。 依靠后天治疗和环境影响，干预之下能影响个七七八八。 但约翰给她的感觉不同。 从始至终，在认识他的的那一刻起，虞露白就没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情绪波动，就算是被无礼对待、面对生死，既没有愤怒，也并不害怕。 即便表现得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也只会让她感觉是模仿或是表演。 而且给虞露白的感觉有些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d32区8号楼，人蛇。 不过人蛇是被切断了对外界的感知，像是从外头套了个罩子，而约翰则是被剥离了情绪，从根源上失去了情绪。 虞露白拧眉，心头沉重。 两种相同的技术，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是不是同一个势力，或者……相同阵营的势力。 看来中洲的水远比她想的更深，她的过去也远比她想的拥有更多谜团。 在从医院苏醒之前，她在哪？做了什么？ 她的过去，到底潜藏了多少秘密？ 而她的身份，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暗处监控着一举一动的眼睛又是否同属于一个阵营？ 虞露白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要透过这双古井无波般的眼眸看到他的灵魂。 斟酌着、思考着、犹豫着…… 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所以你要我付出什么？” 约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夸赞道：“明智的决定。” “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东西，只要跟我去见个人就好。” 谎话！ 没有代价的条件往往才需要付出更多，便宜货往往更昂贵。 不过眼下没有其他选择，他们的交易根本不对等！ 约翰的陆地车停在三条巷子之外——似乎是考虑到飞行器目标太明显，他选择了被市场淘汰许久的陆地车。 这种盛行于天灾纪元之前的车子只能在地面上行驶，性能完全无法和飞行器相比较。 和小巧精致的飞行器比起来，这辆陆地车就像是一台又大又笨重的铁疙瘩。 坐上车，约翰丝毫没有要掩盖路线的意思，仿佛根本不怕被她知道路线和目的地。 虞露白没说话，看似疲惫的闭眼假寐，实际上精神力早已以自己为圆心向外扩散出去。 倏的，精神力如同陷入一团鹅绒或是淤泥似的，某种柔软而无形的东西包裹过来，分明是软和的力道，却叫人再也无法行动。 果然被她猜对了—— 他们私底下有着可以隔绝精神力的手段。 少女长舒一口气，眉间不自觉蹙紧。 看来此行的危险程度还要再上一个等级…… 第239章 黑市庆典(四) 车子最后停在某条不知名的小巷，从周围的环境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是某家酒吧的后门。 周遭全是林立的酒吧，各色五花八门的招牌在夜晚会散发出霓虹般炫彩的灯光，宛如黑夜里的彩虹。 然而现在是大白天，对夜晚来说刚刚好的霓虹灯，在白日却略显浮夸，失去光彩的灯牌在日光照射下宛如蒙上一层灰尘。 两人刚在门口站定，下一秒，面前这扇普通、边缘甚至沾染着不知名脏污的大门就在眼前缓缓打开。 走进去，里面和寻常酒吧没什么差别，只是因为没有客人，显得桌椅寂寥，十分冷清。 舞池上巨大的灯球静静悬挂，可以料想当它打开时，池中会是如何一幅盛景。 穿过舞池，进入一条不长的走廊，几分钟后就到了尽头，尽头处，同样是一扇紧闭的普通大门，外表平平无奇，然而当精神力触碰到的一瞬间却仿佛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少女睫毛一颤，下垂的双眼中顿时倾泻出一缕幽暗的绿芒。 大门打开，露出了一条向下的楼梯。 楼梯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直直通入深邃的黑暗中，从上往下看去，就像是一条通往冥府的道路，让人心中发寒。 啪嗒—— 壁灯打开，楼梯中瞬间充盈了明亮的灯光，消减了许多恐怖氛围，只是楼梯依旧很长，视线所及的地方还看到了一个拐弯。 楼梯间幽冷的风息扑面而来，激得皮肤上冒出细小的疙瘩。 鼻尖弥漫着一股楼梯间特有的气味，冷中带点灰尘和霉味。 似乎是为了打消少女的疑心，约翰走下楼梯，站在几阶之下含笑仰视：“快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但是有利用，我说的对吗？”虞露白轻慢挑眉，清泠泠的目光让他裸奔似的无所遁形。 约翰：“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利用？” 虞露白冷笑，径直越过了他向下走去。 他说的对，你情我愿的事，不叫利用，就看到底谁才能获得更多利益。 楼梯很深，深的出乎预料，有一瞬间虞露白几乎都以为自己是否真的行走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中，穿过三个拐角，周遭的场景渐渐发生了变化。 明亮的灯光变成暖色的昏黄，光秃秃的墙面挂上各种人物大头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白有黑有黄，画中一些人身穿笔挺军装，简章闪闪发光，一些人身穿白大褂，笑容冰冷疯狂，还有穿西装的、穿工装的……各式各样的穿着。 一路欣赏一路前进，穿过不知道多少幅画，终于抵达了终点。 打开楼梯间大门，眼前豁然开朗，空间高大宽阔，四条鎏金的柱子宛如沉默的守卫，整个空间色调呈现阴郁但富贵的暗红和金色，厚重的灰色地毯一直铺满整个大厅。 大厅尽头，最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人物画像——那是个容貌明艳的女人，黑发黑眼，一副纯种黄种人的样貌，笑容大气，略带一丝高高在上的意味，含笑的双眼仿佛穿过时光投来亘古的一瞥。 以虞露白的视力，清楚地看到画像左下角，用花体平美洲语写着几个字。 “shen tingxing”。 “对她感兴趣？” 虞露白回头，对上约翰的笑眼，承认道：“确实奇怪为什么一个中洲——应该是中洲人吧？一个中洲人会挂在这种地方？” 约翰：“她是一位被历史遗忘的英雌，她的功绩被无能者抢占，明明是史书歌颂的伟人，在后世却几乎没有人记得她。” “中洲领导人遗忘了她的功绩，我们可不会。” “shen tingxing！伟大的女士，空间器之母，救世者，一己之力挽救了中洲数百万人姓名，极大缓解了天灾纪元初期人类粮食短缺……” “沈听星？”比起约翰蹩脚的中洲话，虞露白的发音自然更加准确，“她是科研人员？” “不不不，当然不是，”约翰摇头，“沈女士是蓝星历史上有记载中第一个天生拥有特异功能的人类，她拥有一个占地极广的农场空间，空间会自动调整天气，农场土地还可以改善种子，长出更好的植物。” “现在蓝星上大多数高产种子都是基于农场种子的升级，空间器也是在沈女士的农场空间的基础上产生的。” 说着说着，约翰冷漠的假面被打破，神色近乎癫狂地宣布：“沈女士才是人类进化的方向！她是神！只要多研究，人类迟早也会人人都掌握特异功能！” 青年热烈的目光几乎要灼烧伤少女的面皮，眼睛探照灯似的将她上下扫视。 “本来我以为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和沈女士一样的存在了……但是，但是现在您出现了！” 虞露白冷冷地打量着他，只问：“你是谁？” 在他表情变化的瞬间，少女便从青年身上嗅闻到了气息改变，从无波的古井变成了狂热得要将一切都烧干净的岩浆，狂暴程度和特异暴乱期也不差什么。 除非约翰演技已经好到可以欺骗精神力，否则除了身体里换人了之外不做他想。 “啊哈哈哈哈哈哈——” “约翰”狂笑起来，俊秀的面庞因为夸张的表情而略显狰狞：“您果然很敏锐！” 虽然嘴上说着恭敬的话，神色态度可一点儿不尊敬，甚至称得上无礼，打量她的目光宛如注视一件物品、不，应该是实验台上的实验品。 哈，走南闯北见过这么多人体实验、特异实验，还是头一次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女面色沉下去，翠色的眼底倾泻出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 “我想做什么……”他神经质地笑起来，抬头眼睛发亮地注视着她，“请您跟我来。” 当着他的面，虞露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手腕反转间，掌中就出现了一把身型流畅的木仓支，银白色的外表帅气有型。 赫然是目前蓝星同体量木仓支中伤害最高，同样也是耗能最强的木仓——激光枪！ 木仓口对准青年，少女脸上神色未变，语气也轻飘飘的：“走吧。” 生死掌控在旁人一念之间，“约翰”也并未表现出害怕——也许是因为身体不是本人的？——而是说：“别紧张，如果这样能让您放松一点的话，就算杀了这具身体也没关系。” 虞露白斜他：“少废话，带路。” 二人离开大厅，穿过一条木质走廊，赤红色的木质墙壁上，一盏盏昏黄的烛火摇曳，灯芯不时噼啪一声，悠悠清香萦绕鼻尖，让人精神不自觉放松。 当然，这点影响对虞露白来说几近于无。 地下的空间超出意料得宽阔，一路走来，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的木门，走廊长度也不短，少女估计他们至少已经走了两百米，中间还没有一个岔道拐角。 地面上的建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积，难不成地下室还建到其他酒吧的地下？ 这片区域距离市中心不算远，能在市中心建立起面积如此庞大的地下建筑，幕后之人绝对能量不凡，而且至少明面上出身克莱森家族的约翰同样为它所用…… 怪不得唐晓森忧心忡忡，不敢让她掺和到里面去。 谁想到她老老实实待着，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 第240章 黑市庆典(五) 尽头处，一扇古朴厚重的木门紧闭，让虞露白有些奇怪。 如今科技发展，木门已经不适用了，而且野外环境至今没有恢复，哪里有闲木材去打造一扇木门？会被人骂暴殄天物的吧？ 而且市面上根本没有木材流通，木门的来源已不做他想。 除了走私，没有其他可能……当然说不定这扇门的材质是某种防木的新材料呢？ 和木门古朴的外形相和，门上也并未安装复杂的电子锁，而是非常古老的机械锁。 当虞露白看见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时，眉头忍不住一挑。 好奇怪的感觉，这把钥匙在历史上足够悠久，对如今又足够新奇。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果然不出所料，门后是一间占地极广的实验室。 一排排圆柱形的营养舱通到顶，每个营养舱中都安静悬浮着一只生物，有些十分眼熟，赫然是在飞机上和目前在广场上大杀特杀的类猿人型怪物。 但更多的是长相奇特且根本没见过的其他生物。 这些东西的长相有些身上还能看出一丝人类的影子，有些就完完全全没有人型，像是根本不害怕人家评价似的，想怎么长怎么长。 五官乱飞，比例奇怪，看的人眼睛发痛，泪水直流。 就这样那个占据了约翰身体的不知名人物竟还能看恋人似的充满怜惜地看着营养舱中怪诞吊诡的生物，语气轻柔地问她：“你肯定也觉得它们很美丽，对吧？” 虞露白眉头一跳。 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以为特异长得奇奇怪怪，她就能接受这些丑东西了？ 虞露白假笑：“我审美正常。” 他也不在乎少女话里带刺，带着人穿过实验室后，打开位于墙角的一扇小门——真的就是一扇小门，高度只有五十公分，需要人跪爬着进去。 这种地方她完全不想进去，走前面怕身后人闹幺蛾子，走后面怕闻到奇奇怪怪的味道。 “没有别的出口了？” 青年的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涩阴郁，然而双眸中却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恨不能扑上来将她焚烧殆尽。 “只有这一个出口，”他笑着，“您无需担心，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伤害到您的。” 虞露白只是笑，把怀疑明明白白地摆在明面上。 相信一个占据旁人身体的疯癫科学狂人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如今嘴上说的好听，表现得万分友善，行为上却看不出一丝尊敬的样子。 信了他的鬼话，她才是真的蠢。 “约翰”无奈，举起双手以示自己的无害：“好吧好吧，我先走。” 二人俯身爬着进入窄小的甬道，这条甬道很长，而且有很多转弯，越往后越小，明显能感受到前方的人越来越吃力。 以虞露白的体型倒是还能应付，但后面若是还在持续变窄的话，恐怕连她爬行也会变得十分困难。 幸运的是，在她也即将觉得困扰之前，前方终于出现了若隐若现的亮光，微弱的一团白色逐渐在视线中亮起，随着他们的前进越变越大。 终于，他们穿过出口，进入到另一个空间。 这里看上去是一间书房，到处都是凌乱堆积的书籍，而且还不是电子书，而是纸质书籍，要知道，因为环境破坏，现有的植物全部生活在联邦建立的各个温室中，有专人伺候，日子过的比社畜都要舒坦。 联邦保护法早在一百年前就明令禁止动植物买卖，普通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没见过真正活着的动植物，更别提发行纸质书籍。 纸的原料可是木头…… 而这里，不单单是地上堆积着各种书籍，更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两侧直通到顶的实木书架，赤铁一样的颜色流转着尊贵不凡的气息。 密密麻麻的书籍看的人头晕眼花，叫虞露白一时怔住。 她不否认纸质书籍给人的感官更加震撼，但确实浪费空间浪费资源……这么多书，找个内存大点的电子书就能装下，实在不行手环也可以，哪里需要特地开辟个屋子。 “因为存放在电子产品中会担心被黑客入侵，”青年浅笑着，“还是纸质书籍更能给我安全感。”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难不成这里头有不少书不能为外人所知？ 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书，除了银秽瑟情……不对，平美洲好像并没有禁止这类文学作品的发表，只是限制了未成年不得阅读。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这里的“书”或许不该被称为“书”，而是资料。 很有可能还是联邦特秘资料，仅流传在特定阶层的秘密。 正思考着，青年爬上爬梯，在上层书架上取下一本铁灰色软皮外壳的书递给她。 封面非常简约，除了中心印着的一个大写花体的“l”外，没有其他文字花纹。 l…… 这个字母应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平美洲语中更是常见，然而虞露白就是没由来想起非常久远的记忆中，她曾经惊鸿一瞥的有关“l”出现的内容。 “l”，世界上被发现的第一只特异，编号00000，据说是个外形和人类少女无异的特异，在145年前某次极地无人洲的科考任务中被发现并挖掘。 在她被挖掘的一周之后，「斯芬克斯」现世。 让人不得不怀疑「斯芬克斯」的出现和「l」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在少女冷酷的目光中，青年丝毫不受影响，脸上挂着狂热疯癫到扭曲的笑容，语气中带着诱哄说道：“看吧，我相信您会很感兴趣的。” —— 2375年，在一次极地无人洲例行科考任务中，由中州派出的科考队入住极地无人洲科考站，和平美洲队伍交接换班。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打断了平美洲队伍离开的脚步，一行共6人被困在无人洲无法离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暴风雪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眼看食物和水越来越少，外面的补给也送不进来，科考站的12人心中焦急，特别是平美洲队员。 他们吃中洲的、用中洲的，人家手里武器资源丰富，不像他们，在这儿待了一年，子弹都不剩几颗。 真要是抱着打劫灭口的心思，不说出去后将会面临宪法审判，就是现在也打不过人家。 眼见食水越来越少，众人忍耐不住，有人提议说外出打猎。 极地无人洲也许是蓝星上唯一还生存着动物的野区，或许是这里的环境在天灾纪元前就足够恶劣，所以哪怕天灾之后气候愈发寒冷、海水受到污染，这里的生物竟还在极端环境下纷纷进化，少数生物存活下来，成为蓝星上少见的活跃之地。 在人命面前，这些居于保护名单上的生物也要退一射之地。 “你疯了？！外面可是暴风雪！”立马就有人反驳。 狂风暴雪连运输机都过不了，更别说人和车，再说了，能在极低生存的动物，能有什么善茬？ “可是不出去也是死！”提议的是个小姑娘，眉眼尚且稚嫩但十分坚毅，“是饿死还是其他死法你们自己选！反正我只知道出门还有一线生机，不出去绝对就是个死！” 她的话叫醒了许多人，但有更多人宁愿选择在温暖的室内饿死，而不是在外面被冻死或是被吃掉。 人群争吵不休，最后中洲科考队队长喝止了喧闹。 她生的并不十分美丽，但坚毅冷硬的眉眼赋予了她不一样的魅力，脸颊两侧因为多次冻伤而留下的红色疤痕宛如战士的勋章，彰显着女人的过去。 “够了！从明天开始，排班组队，轮流出去寻找食物。” 一声令下，中洲队员纷纷闭上了嘴，但平美洲有几个队员悄悄看向自家队长，希望他阻止，却发现那个老狐狸垂着眼皮，看也不看他们。 最后，他们再无奈，也只能听从命令。 第241章 一切伊始(一) 然而第二天的气候给了他们狠狠一巴掌。 早上明明到了起床的时间，外面的天色却还是阴沉昏暗的。 暴雪时的天光并没有多少明亮，但在满世界的白雪反射下，天色就宛如蒙上一层薄薄的黑纱，不仅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叫人昏昏欲睡。 然而今早一起床，再迟钝的人都发现了异常。 黑压压的天空中笼罩着大朵大朵的乌云，乌云中隐约能看到雷电闪烁，若隐若现的雷声伴随着呼啸的北风一齐送入众人的耳朵。 “极地？打雷？” 所有人心底都冒出了这个疑问，要知道极地常年被冰川笼罩，降雨雷电十分罕见，光是极地的气温条件也不适合雷电产生。 上一次出现极地雷暴还是在天灾纪元中，全球气温上升，满足了雷电产生条件，整整长达十年的极热中，冰川大量融化，极地气温骤升，伴随着极地降雨而来的就是雷暴。 可是现在不应该啊？时值寒季，没有那个条件形成雷暴。 异常的天气让付书拧起了眉，她早早起来，本打算今天自己带队深入极地寻找食物，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雷暴。 “队长，怎么办？”昨天提议外出的姑娘——虞若安同样表情凝重。 他们的食物支撑不了多久，昨日好不容易说服大多数人同意外出，没想到今天气候有异，或许无法外出，不用想都知道等会儿出去那些心存异议的家伙会怎样阴阳怪气。 “等。”付书长叹一口气，眉眼疲惫，向来坚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老态，“等雷暴结束吧。” 虞若安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地提醒：“咱们的食物最多只能支持两周。” 超过这个时间，大家都要一起饿肚子……不，不一定，还有可能…… 如今距离天灾纪元才过去10年，有些东西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在众人心中。 那些亲眼目睹的人间惨剧如同根植于人心的种子，只需要肥沃的土壤就可以飞速成长。 缺衣少食的天灾纪元，人们吃完了所有食物，包括过期食品、动物、植物甚至是蛇虫鼠蚁，到最后，一些人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发同胞身上。 先是从妻子开始，慢慢发展成父母、孩子，最后，一群同样畜生不如的家伙们抱团组队，狙击每一个路过的无辜人员。 与外界失去联系、缺少食水、成为孤岛的极地科考站将会成为滋养罪恶的最佳温床。 这一下，虞若安的心中被一股紧迫感填满，望着窗外纷飞的暴雪和天空中闪烁的粗壮闪电，眉间不自觉越拧越紧。 好在接下来几天科考站中风平浪静，只是越平静，就越让人心中不安。 虞若安暗自防备着平美洲队员，注意到其中有几人行际鬼祟，总是暗中交流，深夜无人时还尝试过破开仓库大门，未果后，又打探起他们手中资源的信息。 不知是不是她把人想的太坏，总觉得这些人心里不怀好意。 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是汹涌到足以掀起狂澜的波涛。 双方心照不宣地互相防备，科考站中气氛越发紧张。 终于，持续了将近两周的雷暴停止，纷飞的暴雪再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反对外出了。 所有人都心知在千里冰封的极地寻找食物无异于无稽之谈，但有东西在前头吊着，总能给人希望，让人不至于绝望疯癫，秩序变不会太快崩塌。 雷暴消失的第二天，付书带着虞若安以及其他几位队员外出，队伍里中洲队员和平美洲队员的人数齐平，一来能防止其中某方势力过大引起骚乱，二来也是为了告诉大家，想活下去，必须依靠自己。 一行8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雪原上奔袭许久，饿了就喝营养剂，渴了就喝雪水，也不在乎雪水酸性过高，恐怕腐蚀食道和胃部，到最后雪地摩托的油量只剩下回去的那么多，他们只能无奈返回。 然而中途新一轮的暴雪和北风却让他们失去了方向，指南针因为不知名原因失效，叫他们彻底迷失在雪原当中。 不知道走了多远，雪地摩托没油了，彻底成为累赘，万幸付书的空间器还有点儿空间，勉强塞下四台雪地摩托。 除此之外，带出来的营养剂也喝完了，最后一瓶刚进某个饿的头晕眼花的队员肚子里。 他们好像真的没活路了…… 有人看着茫茫雪原，眼睑红肿，眼睛里剧烈的异物感和疼痛让他睁不开眼，两行泪水无声滚落，看着凄惨极了。 “好饿……”不知是谁骤然痛哭出声，抽噎着很快便影响了其他人。 人群中陆续响起三三两两的抽泣，整支队伍的气氛变得沉重且绝望。 忽然，走在最后的一位队员脚下一个打滑，竟直直滚落，寒风送来凄厉的呼号，伴随着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切声音都仿佛消散了。 足足过了三秒，才有人反应过来，那是一位来自平美洲科考队的中年男人，体型瘦弱、并不高大，与摔下去的队员是要好的朋友。 “尼克！”男人哀嚎着跑上前，跪在朋友摔下去的冰洞上方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冰洞中毫无回应，只有重重回音。 付书仔细观察着这个冰洞，很深，深的看不到底，下方被一片黑暗笼罩，两侧的冰壁在微弱天光下散发着幽幽蓝光。 虞若安绕着冰洞探查了一圈，走到付书身边小声报告：“看上去是个年代很久远的冰洞，应该是前几天本来就被雷劈开了，下了一夜雪，上方并不牢固，一踩就碎。” 摔下去的队员体型并不小，身高直逼2m，浑身腱子肉，单从外表看根本不像个做研究的科考队员，而是冲锋陷阵的战士。 有这样的体重，前面还经过他们连番踩踏，最后塌陷也很正常。 况且冰洞的洞口是不规则的多边形，一看就知道不是人为切割的。 “我们要下去就尼克！”中年队员虎眸含泪，拽着付书的手不放，“付队长，拜托了！我们要下去救他，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付书和心腹虞若安还没说话，来自中洲科考队的另外两位队员先着急了。 “现在这条件，救上来也没药，何必费这功夫！” “就是就是，而且咱们到时候怎么带走？你来背着？” “难道就把尼克一个人留在下面？！”中年队员怒吼，“万一他还活着呢？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我们眼前逝去？” 另外两位同样来自平美洲的队员理论上来说天然的就和中年队员同属一个阵营，然而面对队友的倔强，他们也感到十分不满。 “乔伊，我们理解你的痛苦，但是总不能为了一个注定死去的人，赔上其他人的生命吧？” “注定死去……”乔伊哈哈大笑，神色癫狂，“谁不会死？这么说来以后你们出事了其他人也无需施救？” “这、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史蒂芬，我记得没错的话，上个月你说你的女儿生病了，还是尼克借你的钱……” “鲁吉克你去年执行任务差点被特异杀掉的时候，也是尼克拉了你一把，现在你们俩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他的生命！？” “尼克不仅仅是你们朝夕相处的队友，还是帮助过你们、甚至拯救过你们的恩人！做人不能如此忘恩负义！” 两人被说的脸红，又是尴尬又是不满，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两位中洲队员也陷入了沉默，虽然理智上他们知道下去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是他们实在无法无视一个光辉善良的灵魂就此在眼前消散。 于是他们把视线投向了付书——队伍中权力最大，也是最能做决定的人。 对此，付书只说了四个字。 “我们下去！” 第242章 一切伊始(二) 冰洞之下，和雪原俨然是两个世界。 一条绳子悬吊在冰洞一侧，尽头通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行七人艰难地沿着绳子向下，身影在高大宽阔的冰洞中显得如此渺小。 北风摇动绳子，吹的悬挂其上的人影也跟着摇晃起来，冰洞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听得还没下来的队员脸上一片惨白。 打头的是乔伊，身为尼克的好友，他迫不及待想要下去寻找朋友的踪影，早一刻，尼克生还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乔伊慢慢爬入无边黑暗中，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上方看去，冰洞深处伸手不见五指，实际却并非如此。 冰洞下的光线并不强，可以模糊地看到前方的影子，视线仿佛被蒙上一层黑纱，晦暗得很。 爬了一段路，绳子已经没了，冰洞却还没见到底。 乔伊在耳麦中报告了这一情况，没等那头付书的回答，就径自决定道：“我以前是个攀岩爱好者，身上也带了些工具，可以打冰螺丝下去。” 付书都来不及阻止：“你疯了！安全带冰爪什么都没有，光几个冰螺丝就——” 话都没说完，通讯就被单方面挂断，伴随着嘟声响起，那头彻底失去了动静。 史蒂芬胆子比较小，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发抖，颤颤巍巍说：“他疯了……乔伊疯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吧！跟着乔伊我们会死的！” 鲁吉克同样脸色惨白，但还是安慰着他：“不、不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只是这话，他自己也不清楚可信度有多少。 显然，乔伊已经因为好友的意外陷入疯魔了，他不管不顾，甚至可能会把其他人一起拖下地狱。 “付队……”两位中洲科考队队员同样期待地看着付书，眼底也流露着希望她离开的意思。 付书也有些头大，最理智的做法当然是离开，另找入口也好，回去科考站也好，都比跟着一个失去理智的家伙送死好。 然而……出来的时候8人队伍，4个来自平美洲，4个来自中洲，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2个平美洲队员，中洲队员完好无损，哪怕另外两人会解释，在其他人眼中，难免会被认为是她在排除异己。 科考站如今气氛紧张，风声鹤唳，已然是一锅沸腾的热油，只需要一滴水，都会彻底炸开四溅，伤的全部人都面目全非。 科考站经不住刺激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还是科考站的安全，付书都无法视若无睹、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离开。 女人闭上眼，陷入了情感与理智的博弈，拧紧的眉头彰显着心情凝重。 北风呼啸，卷起鹅毛大雪，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几人在冰天雪地中冻的浑身发抖脸色发青牙关打颤，可付书没开口，谁也不敢催促她离开。 不知等了多久，几人身体都快被冻僵了，面罩下鼻涕冻成两条冰棍，眉毛和眼睫染上一片霜色。 “滋滋——”队伍频道中突然传出一阵电流声，过后，乔伊疲惫的声音传来，“我已到底，暂时没遇到危险，绳子长度在冰洞高度四分之三左右，可以安全降落。” 付书：“收到，不要擅自行动，等待命令。” 已经到底的乔伊并不听话，而是反驳道：“我就在附近走走，找到尼克就停下！” “乔伊，你不要不识好人心！”鲁吉克怒吼，他早就不满乔伊的独裁，于是借机驳斥，“付队长都是为了你好，就因为你，我们所有人都要陪你冒险，能不能不要再擅作主张！” 乔伊只是冷声说：“我是在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他人都到底下了，难不成还能听上面人的命令？ “疯子！神经病！狗娘养的！”鲁吉克气的口不择言起来，一连串脏话从嘴巴里冒出来。 谁知乔伊听也不听，一下就挂断了通讯。 鲁吉克和史蒂芬都快气疯了，碍于队伍里话语权最大的付书同意，另外三个中州人木头似的不作反驳，少数服从多数，他们俩只能乖乖跟上。 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在其他人的考虑范围内。 六人沿着绳索和冰螺丝艰难降落，中途虽然偶有波折，好歹全须全尾平安无事地落地。 脚刚踩到地面，鲁吉克和史蒂芬就和发狂的狮子似的到处找人。 明亮的灯光瞬间充盈整个冰洞，他们似乎处于某个前室一样的地方，仅有的一条甬道通往不知名的深处，灯光照过去，发现甬道里面曲折弯绕，壁上倒是平整的很，不像是天然形成，反而像是人工开凿出来似的。 但是怎么可能？ 别说天灾纪元后，就是天灾前的极地无人洲气候严寒，根本不适宜人类居住，在进入科技社会前，有长达四千年的时光，这片地区完全无人造访。 否则怎么会得一个无人洲的名字？ 进入科技社会后，前往极地无人洲的多是各国的科考队，一举一动都在卫星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开凿出如此宏伟庞大的冰下洞窟。 那就只说明了一件事——冰洞诞生于人类进入科技社会之前。 也就是距今至少400年前。 所以到底是何等伟力才能创造出如此奇观？ 这就不得不让人往某个猜想上靠。 从古至今，特别是进入科技社会后为人津津乐道、各种目击事件层出不穷的一件事。 外星人。 “我们误打误撞进入外星人基地了？”鲁吉克暂时遗忘了愤怒，憨兮兮地说，“外星人会不会把我们抓起来进行人体实验啊？” 还有个更憨的。 史蒂芬：“付队，你是花花国的吧？听说天灾前你们曾经殖民月球，然后在月球背面用烟头烫外星人屁股？” 付书\/虞若安\/另外两位中洲队员：“……” 不是，这么离谱的谣言还真有人相信？！ 虞若安：“莫名其妙我们烫外星人屁股干嘛？而且月球上根本没有外星人。” “你们不是说有么！”自诩是个花花国通的史蒂芬反驳，“你们的神话里不是有什么美女奔月，月亮上还有只兔子，一个砍树的猛男……那不都是外星人？” 虞若安：“你都说是神话了！” “美女是从地球上过去的，那兔子和猛男总是外星生物了吧？”鲁吉克点头赞成，喋喋不休吵得虞若安脑门蹦出巨大的十字。 虞若安算是看明白了，这俩就是憨的，她也是傻，竟然跟两个蠢货争论神话真实性。 见她不再说话，二人挺胸，顿时得意起来，完全没看到其他人看傻子似的眼神。 忽然，黑暗中响起幽幽的抽噎，男声带着哽咽道：“你们来了……” 鲁吉克两个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灯光照过去，发现竟是先一步下来的乔伊。 在他身边，有一具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都快没个人形了，只能从衣服上辨别出身份。 是尼克…… 他们在冰洞上说的冠冕堂皇，而当真正看到队友尸体的那一刻，什么理智恐惧统统都消散了，心底只留下悲伤丧气。 “尼克……”史蒂芬抽泣大哭，嗷嗷叫着扑过去，“你死的好惨哇！” 三人抱头哭作一团，先前的龃龉好似都消散在空气中了似的。 等他们发泄完，付书才说：“收殓好尼克的尸体，我们赶紧离开这。” 三人大男人一边抽噎一边点头。 一行人收拾好后向唯一的甬道中走去，身影慢慢没入黑暗，所幸手里的手电筒给了他们极大的安慰，悄然驱散了不少恐惧。 第243章 一切伊始(三) 沿着甬道向前走了许久，众人饿的头晕眼花，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而最让人感到绝望的是，手里的手电筒闪烁两下，明暗交错一会儿后竟彻底暗下，再也没亮起来。 虞若安心里咯噔一声，立马转身怒视着其中一位中洲队员，愤怒质问：“阿土，我昨晚让你给手电筒充电的！你没充？” 阿土顿时跳脚：“我充了！但是早上起来不知道是谁给拔了！” “被拔了你怎么不说？” 阿土敛眉犹豫道：“我、我怕挨骂。” “怕挨骂你就！”虞若安深吸一口气，忍耐住心头火，平静下来对着付书道歉，“付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付书摇摇头，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看来都是天意。” 天意如此，好好充着电的手电筒被人拔了；天意如此，让他们找遍科考站只找到两只完好的手电筒，于是一只留给科考站，一只他们带走；天意如此，本以为用不上手电筒的，偏偏进了个冰窟中。 一步接一步，环环相扣，仿佛命运特地指引着他们前进似的。 黑暗中阿土撇了撇嘴，十分不满地瞪了眼虞若安。 什么人啊，不就是和付队关系亲近点，按职级他们可是同级，哪里来的脸教训他！ 手肘忽的被一拐，阿土回头看到队友略带提醒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从不知缘何而起的负面情绪中清醒过来。 他怎么……会这么想？ 没了手电筒，众人只能摸黑前行，幸运的是甬道虽然长，而且拐弯很多，但没有分岔，摸着冰壁慢慢走，也不怕人迷路或是掉队。 越走，付书心里的预感就越强烈——异常的雷暴、莫名断裂的冰层、突然出现的冰洞以及只有一条前路的甬道，好像在把他们往哪里赶似的。 前面有什么东西吗？“它”又希望他们发现什么呢？ 又走了许久，腹中的饥饿感越发强烈，胃部灼烧似的抽搐起来，所有人手脚发软，只能扶着冰壁一点点向前移动。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光亮，十分朦胧晦暗，像是被打了层马赛克，让人怀疑是否是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出现幻觉。 黑暗中，响起某个人轻声的呢喃自语：“前面……是不是有光？” 这句话似乎开启了某个开关，众人立马提起精神，有人回应，也有人抬头望去。 “好像真的有光……” “是不是要出去了！太好了！” 无论前方有什么，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深渊，对眼下来说，无疑为疲惫的精神和躯体注入了新的力量。 望梅止渴，甘之如饴。 几人加快脚步往前跑去，就连向来冷静的付书也无法忍耐心底发火热。 冲破黑暗，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非常高大宽阔的冰洞。 冰洞四壁上生长着一种蓝色的像是矿石一样的东西，这些矿石在黑暗中散发出柔和且冷淡的蓝光，充盈着整个冰洞，宛如睡前床头亮着的那盏夜灯。 但这些并不是叫他们最震惊的存在。 冰洞中间，顶上最高点处静静悬停着一架外形十分奇特的飞行器。 像颗蛋似得，外形没有一点儿棱角，浑身散发着科技感十足的金属光泽，不见一丝拼接痕迹，而且非常大，一半——好吧，也许没有一半——悬停在冰洞中，另一半竟然被冻在冰川之下，严丝合缝。 飞行器头部大约两米左右的底下正散发着悠悠的银蓝色光芒，呈圆形，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科幻电影中的时空门或是瞬移门之类的东西。 队伍中最高的史蒂芬站在飞行器下，微微踮脚正好可以触碰到飞行器的底部。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落在他身上。 一直以来表现得十分憨厚的史蒂芬此刻却聪明的很，瞬间就意识到他们的想法，连忙拒绝：“不可能！我是不会去碰这团光的！” 付书思考了一秒钟，最后想出一个好办法：“把我抱起来。” 虞若安闻言皱眉不赞同道：“付队！” 付书：“无需多说，我已做好准备。” 虞若安：“若实在需要人冒险，那就让我去，我年轻，无父无母，没有负担。” 阿土暗中翻了个白眼，心底唾弃。 显着她了，到处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 唾弃归唾弃，该表现自己的时候还是要表现的。 反正他毛遂自荐，以付书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去，毕竟付队长亲力亲为是出了名的，否则也不会在40来岁的年纪就老得像50岁。 都是累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付书在听了三人的自荐后摇头拒绝，表现出难得强势的一面。 临走前还不忘和虞若安吩咐：“一小时后我若是没回来，队伍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尽力带大家回科考站。” 虞若安声音哽咽：“是，我会尽力的。” 这话没背着人，同时也是告诉其他人，它若是死了，虞若安就会成为下一任队长。 向来尖酸刻薄、爱拈酸吃醋的阿土也在此刻放下了对虞若安的嫉妒。 老实说付队是个很好的队长，但不是一个合格的统领者，她凡事爱亲力亲为，管的太多做的太多，平时他们私底下会吐槽付队掌控欲太强，然而恰恰是这份掌控欲，让科考队的队员能静下心来安心做自己的工作，而不是被其他俗务打扰。 众人目送着付书的身影消失在蓝色光圈中，从头开始逐渐被吞噬，最后消失在冰洞中。 留下的几人心惊胆战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付书却始终没回来。 虞若安等待得心焦，但是付书离开前将队伍托付给她，她做不出扔下所有人的行为。 或许付书也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把队伍托付给她吧。 就在时间过去四十多分钟，其他人都忍不住或是催促或是提醒虞若安的时候，头顶上的光圈中猛地掉下来一个人。 史蒂芬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众人连忙围上去。 躺在地上半靠在虞若安怀中的付书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滚落到鬓角中，嘴唇不断翕张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模糊呓语。 “付队？付队？付队！” 仿佛是听到了呼唤，昏迷中的付书艰难睁开眼，在看到虞若安的一瞬眼神大骇，嘶吼道：“走——快走！！！” 众人不敢磨蹭，史蒂芬背上付书，几人匆匆顺着原路跑回了一开始的冰洞中。 在他们身后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冰冷的雾气弥漫眼前，几乎遮盖视线，头顶上陡然掉下一块巨大的寒冰，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在冰洞坍塌的巨大轰鸣声中，掩藏着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被她敏锐捕捉到。 一转头，发现冰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几道近乎贯穿整个冰洞的裂痕。 “快走！！” 在虞若安竭力嘶吼中，几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在甬道彻底坍塌之前逃了出来。 没多久，冰块滚落，将甬道堵的严严实实。 几人脱力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虞若安揉弄着刺痛胀痛的胸口，呼吸道里一阵阵血腥味涌上来，疲惫地说：“快点、离开这……” 不确定甬道的坍塌会不会影响到这个冰洞，他们还是赶紧离开为上。 手脚发软的几人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也或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竟正在饿了一天，又是紧张又是逃跑的状态下沿着绳索爬回了雪原。 冰天雪地中流浪了几天，饿了依靠雪下的杂草，渴了就喝雪水，也不管这雪干不干净，人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做什么？ 终于，暴风雪停下了，中洲和平美洲的搜救队及时赶到。 虞露白翻过一页，发现后面竟然是一片空白。 “你耍我？” “约翰”轻笑：“当然不是，只是事关重大。” 青年笑盈盈地看着他，神态有些轻佻。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能在一个地方找到答案。” “——蓝星联邦总部。” 第244章 一切伊始(四) 蓝星联邦总部，位于中洲至索尼亚洲之间海域的一座小岛上，四面分别被中洲、平美洲、索尼亚洲以及多拿拉姆洲包围。 岛屿全面积总共24.67万平方公里，由一座主岛和两座前哨岛以及若干小岛组成。 群岛如同星星簇拥拱卫着月亮，将主岛环绕，主岛上建筑群林立，除了面积最大的联邦总部政府大楼外，还有工作人员的居住区域，里面不仅有各式商场大楼，甚至还大手笔地建了一座占地将近3亩的温室植物园。 而群岛上也各自分散着一些资历不够入住主岛的工作人员和一些武装力量。 两座前哨岛一座离主岛稍近，另一座则远些。 近的那座呈带状，宛如一条丝带守卫住主岛，上面驻扎着军队武装力量，兵力有一个师，一万多人装备精良，全都配备了最新武器装备，最高指挥官常年驻守岛上。 另一座前哨岛面积小些，从地图上看也就米粒大小，因此只驻扎了一个哨兵连，负责警戒，是联邦总部的第一条防线。 而另一面……那曾经是「迷雾」的安眠之地，在半年前不知因何，「迷雾」突然上岸，中洲特卫队队员前往收容时，竟出乎预料地根本没有反抗，目前正被收容于中洲d20收容所。 重点不是这个——联邦总部上守卫森严，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光是主岛护卫力量就达到了三百人，还要加上前哨岛上驻扎的一个师，他们赶到主岛也就几分钟的事。 普通人想上联邦总部只有一个机会——每年六月十二日，联邦总部将会面对全世界发放一百个人的参观名额。 名额的发放完全随机，每个人都可以在手环主页参与抽奖，一旦抽中，无论你在哪里，是平美洲贫民窟还是极地无人洲，联邦总部报销全部费用，包括来回路费、食水住宿等。 问题现在才三月初，距离开放参观日还有三个多月。 要放在平时，虞露白不是等不了，但偏偏现在身世之谜解了一半，勾的人挠心挠肺日夜难寐，就像是吊在前头的胡萝卜，而她则是被胡萝卜勾引的驴、呸！她才不是驴。 而且……少女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这副身躯中的不知名灵魂占据了约翰的身体，那张作为约翰时脸上犹如戴着一副面具、常年用轻佻假笑掩饰自己内心冷淡，此时此刻，却变得十分浮夸狂热，脸上表情做的太大，让那张俊美的脸庞都扭曲起来。 果然啊，相由心生。 她可不认为对方告诉她这个秘密就是为了用另一半吊着她。 想来他以及他背后的组织已经监视她许久，想必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 拿另一半秘密吊着她，更甚者借此威胁她为他们所用，不仅不会如他们所料，反而还会遭受反噬。 毕竟虞露白可不是乖乖听话、乐意受人威胁的家伙。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皇帝，否则怎么就这么唯我独尊呢？ 就连唐晓森偶尔都会吐槽她公主病，一开始还会劝她收收脾气，后来习惯了，反而还会主动伺候她。 所以这家伙或早或晚，一定会把另一半秘密告诉她，甚至可能现在就做好了送她上联邦总部的机会，至于他们背后所图……她也没安好心，互相利用罢了，端看谁更心狠了。 很显然，她猜的没错。 “约翰”怀抱目的而来，就是为了将她引入计划，现在对方已经明确表现出继续的态度，怎么也不可能拿乔，她又不是好性儿的人。 “约翰”唇角笑容加深，然而就在下一秒，眼睛一闭，整个人顿时往后倒去。 万幸的是后面是沙发，里面填充满柔软的人工绒，砸下去的时候沙发凹陷，柔软回弹，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不是痛觉，而是让人昏昏欲睡的舒适。 旋转楼梯上，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从书架后走出来，戴着单边眼镜，笑容狡猾，面容莫名奸邪，看着就不是好人。 他高高在上，上下扫视了一圈虞露白，神色中出现一丝满意，那冰冷、无机质、打量货物商品一样的目光让人浑身不适。 少女拧眉，冷冷地直视他，声音宛若淬冰：“我劝你还是下来。” 老人噗嗤笑出了声，咏叹调似的语气感慨道：“不愧是特异女王，真是唯我独尊。” “特异女王？” 老人却没再说什么，而是悠然自若地走下楼梯。 当他站在虞露白面前时，她才看清老人没戴眼镜的那只眼睛竟是只赤红色的机械眼——并非市面上常见的装饰作用大于实际功能的义眼，而是一只摄像头似的机械眼。 赤红色之下还有深邃近黑的暗红色幽光，偶尔可见眼底电流闪烁，眼球表面还流窜过一串串代码或是别的什么文字。 不仅如此，他的两条腿和一只手臂都是由机械组成，在灯光下寒光凛冽，十分危险。 怪不得看他下楼的时候没有一丝老人的蹒跚老迈，反而灵活得很，原来是从构造上就改变了自己。 不过由此，虞露白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老人及其背后组织的强大。 联邦宪法中明确表示公民义体化不能超过全身的28%——这个数字当然是科学家经过严密测算得出的结论，是人类身体所能承受义体化的极限。 宪法之所以如此规定，从两方面考虑。 一是人体健康，人们进行义肢手术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的是身体残缺为了美观，但也有猎奇亦或是单纯好奇的，甚至后两者还占大多数。 总有人想要通过改造妄想化身机械战士，就连各洲政府私底下也有所研究。 二则是为了人伦，这就不得不牵扯到一个哲学问题。 什么是人？ 拥有人的躯体构造？拥有人的思维认知？还是以上二者皆有才算是人？ 那些义体化程度过高的家伙，到底还算不算人？ 有人赞同，也有人否认，这场针对义体化的讨论逐渐蔓延全世界，掀起了一阵狂潮，最终后者获胜，他们的胜利果实被写入宪法，世代流传。 立宪之后，原先已经手术过的公民被摘除义肢，想要手术的人叫停手术，没人想要挑战宪法，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老老实实的。 眼前这个老头，明面上义体化都绝对超过28%了，更别提肉眼不可见的地方也许还有。 光明正大挑战宪法的威严，要么是胆子很大，要么是根本没把宪法放在眼里。 能量大到可以无视宪法，背后之人绝对不简单。 “很显然，您也猜到了？”老人笑容亲切，宛如邻家每天晒太阳串门子的老大爷，但是配上那张刻薄奸猾的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前往联邦总部的一切，只要您想，随时都可以动身。” 虞露白挑眉：“现在也行？” “当然，”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傲慢，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现在也可以。” “车子停在正门，接您的人已经到了。” “看来你们很迫不及待。”少女说，动作反而悠闲地坐下，“看来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坑你们一把。” “这是当然，想要利用您，我们自然应当付出点儿什么。” 哇，看来他们真的很财大气粗。 “难不成我想要的你们都有？” “您不妨说说看。” 他的表情谦恭，眼底的傲慢却毫不掩饰，虚伪的表情让虞露白有些作呕。 “飞船，”少女思考片刻后回复道，“我要无人洲那艘飞船。” 第245章 一切伊始(五) 虞露白注意到老人那只义眼深处突然有一抹红光闪过，他的表情有几秒钟的空白，随后恢复成面具似的虚伪笑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听什么。 少女的目光慢悠悠扫视过对方全身，在耳朵上重点停留。 没有饰品，耳道里没塞东西，耳朵也是真的…… 那他在听什么？——或者，他在听谁说话？怎么听的？ 无声无形的交流有些肖似精神力，偏偏她根本没感受到精神力……那么应该是一种和精神力相似的方式，精神力直接作用于大脑，过程并不是在耳边说话，而是如同一种认知、一种意识这类玄而又玄的方式灌入脑海。 所有有时候被人用精神力联系是真的很难受，虞露白不爱人家这样和她交流，但她自己喜欢这样和别人交流。 人类应该还没进化出精神力，至少眼前这个看起来年岁到头的老头没有。 所以到底是哪种方法？ 精神力、大脑…… 答案呼之欲出之时，沙发上昏迷的约翰忽然苏醒，捂着头发出尖锐的痛叫，把她的思绪骤然撞的七零八落。 “唔……”约翰捂着胀痛的额头坐起来，大脑深处熟悉的痛感让他知道自己又一次遭遇了什么，有些不愉地抱怨着，“博纳叔叔，都说了别随便进我脑子。” 面对约翰，博纳显得十分傲慢，不搭理他就算了，甚至都没往他那儿送去个眼风，活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约翰也习惯了他的态度，径自揉弄额头，询问：“你们俩谈好了没？” 博纳看向虞露白，等待少女的回答。 人都到这了，照理说早点去晚点去没什么差别，但是虞露白心中依然有所顾虑。 双方的情报实在太不对等了。 他们对她的了如指掌，而她对他们的了解几乎为零，而且对方说不定好掌握了克制精神力的方法，——至少他们可以隔绝精神力，酒吧外的那层无形防护罩就是证据。 虽说空间器里有「雨夜屠夫」和他的好基友不言，但是两人如何面对千军万马——不，或许敌人是人类的话还好一点儿，就怕他们到时候派出源源不断的机械战士。 他们引以为傲的精神力成为无用之物。 凭借肉体凡身，他们又如何能与冷冰冰的机械为敌？又不是「暴雪女神」「吸血藤女巫」这种自带个人技的特异，也不是「黑巢邪神」这类体型庞大的存在。 她要好好合计合计，联系一下其他“人”，给自己找几个外援。 记忆固然重要，但若是代价是自由甚至生命，未免有些不值。 博纳看出了少女平静外表下的犹豫，也不催促，反而体贴地表示：“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想回收容所我们可以安排人把你送回去，不想回去，这里也有住宿的地方。” 考虑到唐晓森对她那堪称疯魔的保护欲，虞露白最后选择留在这里，她害怕自己回了收容所就再也摆不脱唐晓森。 “我留在这。” 至于他们如何解释她的消失，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博纳点点头，在桌上某处轻轻一按，看似实木的桌面竟顷刻间变成一张屏幕，他在上面点了几下，没多久，就进来一个小姑娘，个头不高，身形瘦弱，看上去像是个未成年女孩儿。 重点是，那张脸似曾相识。 ——是安娜。 那个在风情街向特卫队提供了线索，说自己目击黑帮暗中饲养下水道鱼怪的女孩儿。 那时她还是标准的贫民窟女孩，瘦弱、黝黑、头发枯黄，穿着不合身的破烂短袖，鞋子磨破露出了大脚趾，而如今，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穿着气质已经大变样了。 褴褛衣衫变成了整洁合身的侍者服，裤管塞进靴子里显得双腿修长笔直，萎缩胆怯的表情变成了干练职业，尚且稚嫩的脸颊上只能看到一片冷漠。 安妮是他们的人，那么特卫队就是他们有意引进下水道的，目的是什么？ 虞露白直觉这个组织针对的是她——明知下水道鱼怪出没，偏偏还要选择下水道接头，地点偏偏还是铜锣巷，时间正好是特卫队手安娜指引之后。 以上每个“巧合”背后也许都有合理的缘由，但过多巧合一环接一环，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有人在背后设计好的。 更甚至再阴谋论一点，特卫队前往平美洲是否也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以克莱森在d3区的地位乃至全平美洲的地位看来，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很高。 周围风起云涌、阴谋迭起，他们都想把她引上自己想要她走的道路上，而虞露白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从棋子成为执棋手。 这么想着，她对着手环中的某个联系人发送了一条消息，告知自己目前的处境后就删除了一切聊天记录，哪怕她清楚，周围未必没有人在监控着她的网络。 做完这一切，少女闲来无事随意翻动着聊天页面。 地下室的信号有些差，上方的圆圈转动了许久才弹出来页面——下一秒，虞露白顿时瞪大了双眼，动作有些急切地点开有新消息的聊天框。 聊天框里的内容让她一时怔愣，震惊得脸上的表情都变成空白。 聊天框最上方的署名处，一个句号明晃晃地挂着。 她记得自己刚从医院醒来那会儿，脑袋空空，失去了过往记忆，那时候曾查看过通讯录，一眼就看得到头的通讯录里就有一个网名【。】的家伙。 虞露白当时还发消息问对方是谁，结果没有得到回复。 她也不是没有试图查找对方的地址，但是找来的黑客却告知对方网络防护等级很高，她无法攻破，于是此事暂告一段落。 她还想着无论对方怀抱哪种目的，只要想找她，必定会主动联系，走到面前来。 没成想一语成谶，【。】真的主动发消息了。 空荡荡的聊天框里，除去最上方的【你是谁？】消息外，只剩下一条最新纪录。 【。：我在联邦总部等你。】 哈，这个【。】要是跟博纳他们不是一伙她，她直播吃……算了…… 此时此刻，被人玩弄于掌心之中、被人推着一步步前进、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着的愤怒涌上心头，但是虞露白清楚，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忍耐下即将喷涌而出的咒骂，少女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才回复：【你到底是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 哈，这不是废话？！ 没有交谈下去的欲望，少女关闭通讯界面，再次打开刚刚发过消息的账号，疯狂催促对方抓紧过来，连刷三条后，心情舒畅许多，快乐地躺下睡觉了。 一觉睡醒，手环里再次收到新消息。 是唐晓森的。 果然，她就说这家伙对她的保护欲有点儿太过了。 【唐晓森：小鱼，你现在还好吗？】 【虞露白：好得很，准备出发。】 两人聊了一会儿，不知道唐晓森是对她不设防还是故意的，少女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解决掉广场的怪物后，几人没找到她，顿时心焦，正准备多喊几个人的时候，唐晓森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中洲收容所总部。 对方说有个临时任务需要派遣她前去，目前已经接上人准备出发了。 虞露白一听就心里有数，对博纳及其背后组织有了更精确的认知。 在平美洲算得上只手遮天就算了，没想到中洲都有他们的人。 这组织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广？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是唐晓森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因为她不是不谨慎的人，也没对她不设防到这地步。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故意的。 故意透露，然后想从她这里判断一些真实情况。 也许心里还想着交换情报？ 虞露白能是这么老实的人吗？当然不是！ 非但一丝消息都没透露，反而反手开了免打扰退出聊天框。 拜拜嘞您嘞～ 三天后，是虞露白选定的出发的日期。 这一次，博纳、约翰都没去，车上是两个眼生的彪形大汉，坐在飞行器上脑袋都快顶到车顶，把前排塞的严严实实，极具压迫感。 当着他们的面，少女掏出空气枪打开保险栓拿在手中。 还抬头很虚伪地询问：“不介意吧？” 两个大汉机器人似的谁也没理会她，径自打开后排车门，示意上车。 车子一路平静，驶出d3区半小时左右，抵达d3区和d4区之间的荒野，视线中，前方远远出现一只庞大的黑影。 飞行器谨慎地缓慢停下，向前滑行一段距离后，黑影的真实容貌映入眼帘。 那竟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特异！ 第246章 联邦总部(一) 视线中若有若无的虚影，周遭萦绕着一层飘渺雾气，庞大的身影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仰天长啸，仿佛就是为了等待他们到来。 两个大汉应该不知道虞露白的特殊之处，否则现在他们不该拿出武器戒备，并且做好的呼叫救援的准备，而是把她推出去面对庞大的不知名生物。 不远处的庞大生物身体呈现细长的流线型，浑身呈现耀眼夺目的金色，背部张开巨大的双翼，翅膀同样呈现金色，然而花纹绚丽，一左一右分别又着内圈为黑，外圈为红的斑点，远远看去，宛如一对睁开的眼睛。 长而有力的吻部张开仰天长啸，可以看到口腔内密密麻麻的三排利齿，甚至还能看到喉咙里叫人胆寒的红色星芒。 足够强壮、足够庞大，完美满足了她的需求。 而且足够熟悉——这里的熟悉并非指他们曾有过交际。 而是虞露白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单方面的那种—— 【特异档案】 编号： 代号:「熔岩翼蛇」 介绍：现收容于吉拉洲c17区收容所，直立长度为123.36米，浑身金色，背部双翼鳞片呈现眼睛形状外红内黑的花纹，生活于火山熔岩中，体表鳞片极耐高温，防御强大。性情温和，智能极高，攻击欲望不高，纯肉食动物。 战力等级：ss 危险等级：a- ——这份曾经在档案库中匆匆扫过的特意档案，在此刻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中。 「熔岩翼蛇」，曾经吉拉洲的收容特异……而「天神会」曾经几乎统治了吉拉洲，范围横跨东西，超过三分之二的吉拉洲民众都成为了天神的忠实信徒。 想必就是在那时，米迦勒借机集合了这些特异。 虞露白为米迦勒的的办事效率感到满意，无形的精神力扩散出去，丝丝缕缕缠绕到这条翼蛇身上。 精神海中传来对方低沉平和的声音，明明听起来年纪并不大，语气却显得非常成熟，莫名让她有种自己正被长辈包容着的错觉。 【小姑娘，你好啊。】 【米迦勒希望吾来协助保护你，接下来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怎么称呼？】 【吾名萨菲斯，你可以称呼吾“叔叔”。】 【知道了萨菲斯，】少女无视了对方略显期待的目光，【你就跟在飞行器后面吧，吃得消长途飞行吗？】 萨菲斯沉思片刻，回答道：【吾一般会在领地内短距离飞行和滑翔。】 也就是说并没有尝试过长期飞行？ 米迦勒不至于如此不靠谱，在这方面虞露白还是非常信任他的。 【吾的翅膀无法像鸟儿一样翱翔，不知距离有多远？】 虞露白计算了下距离，报出一个数字，没想到萨菲斯在沉吟片刻后居然说自己可以。 这就让她有些好奇了：【你的领地有多大？】 萨菲斯声音中带着思念，一下子就把她的思绪带入了久远的曾经。 【吾已经不记得，只是依稀觉得自己可以进行星际旅行。】 哇哦，星际旅行！ 少女瞪大了双眼，那岂不是说明这家伙的领地至少是两颗星球？飞行距离都以光年计算？！ 这还叫不能长途飞行？ 一时间，虞露白都不知道这家伙是在凡尔赛还是心里真这么想，不过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与此同时，大汉之一——巧克力色皮肤的青年收到了来自上级的消息。 虽然无法理解上级命令的意思……什么叫询问任务对象特异是否与她相关？ 谁知当他礼貌性地问完，这个外表病弱纤细的少女竟承认了！ 她承认了！ 不仅是巧克力大汉受到惊吓，另一个肤色奶白的大汉同样惊骇。 不是，现在人已经进化到可以操控特异了？还是科技已经发展到可以控制特异？ 二人怀着满肚子疑问，战战兢兢、身体紧绷，控制不住地把注意力放在飞行器后上空的特异上，哪怕凭借人类的视力根本无法观测到万米高空之上的飞行物。 上帝啊，他们的任务对象到底什么身份？ 二人隐晦地目光交错，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犹疑与骇然。 这艘飞行器大概是经过特殊改造，他们在离开平美洲前，在沿海边境城市的d02区补充过一次能量，此后直到抵达联邦总部都没再离开过飞行器。 对此，虞露白只表示：48小时的硬座已经助力她练成一副铁腚！ 视线中远远出现雄伟的群岛，主岛占地极广，如同海面上的明珠，金属屋顶在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其余从岛星子般散落四周，前哨威严，林立炮台极具压迫感。 经过前后两座前哨岛检查后，这辆在非公共参观时间进入联邦总部的飞行器竟万分顺利地驶入中心地带。 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主岛的宏伟，扑面而来的紧张氛围让巧克力大汉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身穿白大褂、正装的工作人员或是制服抱木仓巡逻警卫皆神色肃穆、行走带风，无形之中增添了不少严肃气息。 飞行器驶入停车楼，一下车，两个工作人员并一个目不斜视的警卫就围绕过来。 两个大汉熟练的掏兜，衣服口袋、夹层甚至是头发里面，然后是纽扣、戒指以及身上任何金属物品，最后是空间器。 工作人员铁面无私收缴了不合规物品后，两个大汉就神色如常地离开停车楼，看方向，应该是去居住区的。 面对虞露白，这两人就显得谄媚许多，没有搜身，没有检查空间器，径直放她离开了。 全程，后面的警卫瞎子似得，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 虞露白紧紧盯着两人的表情，本想从中判断出他们是否见过她，然而这二人已经是老油条了，别的不说，脸上不动声色，一点儿异常都没表现出来。 少女挫败地瞪了他们一眼。 “虞小姐需要休息吗？我们已为您准备好房间……” 话还没说完就被虞露白打断了：“不需要，谁想见我？现在就带我去。” 即便48小时的长途旅程下来，她的身体已十分疲惫，但答案就在眼前，实在难以克制自己内心汹涌的期待与兴奋。 对方也不劝她，而是对着同事说道：“休斯，你先顶一会儿，我带着虞小姐去见萨伏伊先生。” 他带着虞露白离开停车楼，在一众荷枪实弹的警卫犀利的目光中穿过大楼之间的小道，来到行政大楼群西南角的某座四层小楼中。 小楼的外观很朴素，砖红色的外形在一众光华闪耀、刺得人眼都要瞎了的建筑中十分不起眼，但是小楼侧面又明晃晃挂着个【2】的牌子。 说明这栋小楼是联邦总部仅次于1号楼的行政中心。 而萨伏伊……这个姓氏在吉拉洲乃至平美洲都十分少见，前身是统治过吉拉洲将近二分之一土地的西西国王室之姓，建立了统治时间长达400年的萨伏伊王朝。 在现代文明年代，萨伏依家族还是赫赫有名的迪兰妲科技公司的股东之一。 这家成立于天灾纪元之前的科技公司，在那个年代就是当之无愧的巨头，天灾纪元中凭借着强大的财力和号召力，迅速建立起第一个非官方组织的基地，被联邦收编后得到了政策扶持，顺利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有个说法是：迪兰妲公司实际科技水平至少领先联邦50年。 当然，迪兰妲公司不是重点，重点是萨伏依。 即便直至如今，萨伏伊家族在吉拉-索尼亚-平美洲组成的三洲政治集团中依然是个庞然大物。 和萨伏伊比起来，克莱森（约翰姓氏）就是个小卡拉米。 若要说这一代萨伏伊家族中最出名，同样也是最具权柄的存在，只有一人。 基尔基瓦斯·德·萨伏伊，现任联邦副首脑，三年前上任，目前是他连任的第三届，号称铁腕的实权人物，在联邦总部能量不输首脑的存在，是蓝星当之无愧的顶尖人物。 如果是他的话，操控联邦政府、驱使克莱森家族为他所用、知道联邦隐秘……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家世、地位、权力尽在掌握，到底还有什么是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 虞露白想起特异的奇异之处，无论是叫人眼花缭乱、状似“特异功能”的精神力，还强大的肉体，甚至是…… 想到最后那个可能，少女忍不住浑身一颤，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寒意。 第247章 联邦总部(二) 萨伏依的办公室位于最顶层，占据了一整层将近600平的面积，光是他的个人办公室就超过了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其他区域则是助理办公室、茶水间、休息室和会客室等。 电梯上行，大抵是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又或是威胁劝诱，工作人员打开了话匣子，言辞之间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叫波维·德·萨伏依，是副首脑表的不能再表的亲戚，论辈分要喊基尔基瓦斯一声叔叔。 然而他长了张黄种人的面孔，白中带黄的皮肤，小而紧凑的五官，吊梢眼看上去自带奸猾之感，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正面人物。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疑问，波维解释道自己的母亲出身于中洲某个岛国，在天灾纪元时逃难到平美洲，为了保证血统纯正，母亲家族的男子从不与白种人通婚。 虞露白有些奇怪，因为了望历史，时光长河中从不缺乏这种家族。 为了保证血统纯正，所以家族中男女互相通婚，甚至是父女母子姐弟兄妹…… 而波维母亲的母国更是其中重灾区，她们的皇室历史看的人生理不适，也许也是因为这个传统，天灾纪元前该国的最后一位国王是个智商不高的唐氏儿。 即便是皇室中还有其他嫡亲公主，他们也宁愿把公主送去联姻以巩固唐氏儿的统治。 丝毫没有政治头脑、不，甚至智商都比不上普通人的唐氏儿国王登上王位后一通操作，成功把国家整到破产边缘。 以后人的目光看，就算没有天灾，这个国家也岌岌可危，说不定天灾纪元还救了他们，至少在后世留下个好一些的名声。 所以对波维口中的为了保证血统纯正，虞露白是一点儿不信的。 她觉得是为了迎合白男的喜好——“黄热病”在西方文化中经久不衰。 听起来好像是个好词，代表了他们对黄皮肤女性的赞美？ 不，其实这是一种歧视，甚至是十分狎昵、不尊重的说法，女权运动盛行的时代，一度被唾弃厌恶。 波维母亲的家族恐怕就是为了生下更符合“黄热病”审美的女儿，才代代不与白人女性通婚的吧？ 波维没注意到少女隐晦的打量，还在那滔滔不绝，从自己的经历说到萨伏依家族的强大，还状似无意地劝告了句：“萨伏依家族向来有仇必报，只要是仇人，虽远必诛！” 虞露白从不吃威胁：“‘虽远必诛’？原话出自花花国吧？” 少女似笑非笑的目光让波维面上一阵幻痛，仿佛被火灼烧了似的脸皮腾的烧热起来。 当然，他并非是觉得羞愧，而是长久以来母亲给他灌输的对于花花国的仇恨以及父亲高高在上的贵族做派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一个血统高贵的白人贵族，此刻却被眼中的玩物嘲讽指责。 他垂着头，目光阴狠地瞪了眼少女，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客套近乎谄媚的笑容：“是这样没错，我对花花国文化非常感兴趣，平时对花花国历史了解得比较多。” 等她利用价值被榨干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这个来自古花花国周边的国家向来如此，你强时恨不能把脊椎都砍断跪在地上摇尾乞怜，而当它比你强时，就会毫不犹豫地展露出豺狼手段，贪婪、小气、记仇，看似谦卑实则自大。 只有对他们的美美爸爸才会老老实实，毕竟美美爸爸可是赏过他们好东西的。 虞露白不了解他们的种族特性，却可以察觉到人类身上的气场变化。 波维头顶颜色越来越浓稠、扩散得越来越大的黑雾就说明了一切。 这家伙对她不怀好意。 少女当然看不上这个只会无能狂怒小人，也有足够的自信自己不会被这么个小人算计。 再不济主岛上空的萨菲斯也不是摆设。 进入四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大宏伟的大厅，前方，脸上含笑的前台按下桌上的按钮，没多久，开门出来个容貌清俊、西装革履的青年，金发梳成大背头，发顶光滑得让人疑心苍蝇站上去都能劈叉。 “是虞小姐对吗？首脑先生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虞露白挑眉，心里对基尔基瓦斯的评价再多一条——迫迫不及待想上位成为联邦名正言顺的最高话事人。 看来是个被权欲之心熏透了的政治生物……哦，也不一定，历史上也不缺乏蠢货当权。 波维没跟着她一起进去，虞露白对他也没有依赖之心，大大方方地跟着青年穿过助理办公区进入了基尔基瓦斯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办公区域，后面则是休息区，开辟出了一间套房，包括卧室阳台和酒柜。 他们到的时候基尔基瓦斯并没有在办公桌前，助理见怪不怪，态度很自然地为她泡了杯咖啡。 虽然这杯咖啡闻起来十分香醇，和外面卖的咖啡一点儿也不一样，但在这香醇中夹杂着一丝微苦的气味，让少女敬而远之。 助理体贴地为她端来一盘方糖和一杯牛奶，全程唇角的笑容弧度都没多少变化。 虞露白扫了眼，依然不动如山。 原本就苦的东西不会因为加了几块糖就变得不苦，充其量只是味觉中感受到的甜味压过了苦味，并不代表没吃苦……好吧，说了一大堆，其实她不喝的缘由就是因为自己吃不了一点儿苦。 基尔基瓦斯过了很久才出来，虞露白耐心都快告罄了，全亏他有个好助理，十分钟进来一次询问她的需求，把关心体贴做到明面上。 基尔基瓦斯是个中老年男性，头发已经变成了铂金一样浅淡的颜色，眼尾有着不甚明显的皱纹，笑起来时很亲和，宛如邻家总给糖吃的叔叔。 这个叔叔可能是单纯想对她好，也可能是有所图谋。 很显然，基尔基瓦斯是后者，因为他的脸上有着竭力掩饰但仍旧从目光中泄漏出来的野心和妄想，而他头顶上的气……大部分是灰白相间的，中心一点泛着浓稠的黑，而且隐约可见一丝猩红。 手狠心黑，而且见过不少血。 “虞小姐，鄙人基尔基瓦斯·德·萨伏依，此番请您来是有合作想与您谈。” 他说话有种拿腔拿调的奇怪，虚伪的很，眯起的双眼中一瞬间倾斜出叫人心惊的觊觎。 虞露白抬手阻止了他，视线在他身后的助理身上转了一圈，光明正大地挑拨道：“这么重大的事，当着别人的面说好吗？” 基尔基瓦斯滴水不漏：“卢卡斯跟随我多年，忠诚自不必怀疑。” 虞露白：“可是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基尔基瓦斯：“既如此，卢卡斯，你先出去吧，别让其他人打扰。” 卢卡斯不愧是副首脑身边的首席助理，哪怕受到如此堪称鄙夷的对待，脸上依然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 门被合上，此时，整个办公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基尔基瓦斯：“虞小姐，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少女一抬下巴，姿态傲慢地示意他继续。 基尔基瓦斯依旧用包容且待价而沽的目光注视着她，莫名的，虞露白觉得他像是在模仿什么人。 “在谈合作之前，为了表示诚意，我有一些情报要与您分享。” 男人眯起眼，初次表露出了野心勃勃的冰冷目光。 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邻家叔叔，也不是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而是联邦副首脑，真正的实权人物。 铁血手腕，搅风弄雨。 “想来您对这些消息会非常感兴趣——” 第248章 往事续(一) 基尔基瓦斯所谓的情报就是那份资料的后半部分。 付书等四人被搜救队救回，经过短暂休养后，身体恢复，搜救队例行询问了番他们这几日的经历，没想到他们竟然遭遇了如此离奇的经历。 也想不到极地无人洲的冰川下竟隐藏着一座庞大的飞行器。 一天后，联邦总部派来的特遣员来到了这里。 简易搭建起的审讯室中，几人被分开询问，其中掌握最多秘密的自然是进入过飞行器内部的付书。 负责审讯她的是特遣队的队长，姓氏萨伏依——那时基尔基瓦斯某位嫡亲长辈，当时还很年轻，充满了好奇心，同时身上也带有属于萨伏依的进取与野心。 年轻的萨伏依从小生长在一个集政治与财富于一身的家庭，拥有十足的政治敏锐性。 他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或许会成为他更进一步的阶梯，被家族排挤而派遣到无人洲的愤懑消减许多。 于是更加仔细地询问付书细节，让她重复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撒谎后，才无法抑制地牵起唇角，眼底倾泻出毫不掩饰的野心与兴奋。 除此之外，付书还提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条件。 她要与联邦第一生物实验室通话。 萨伏依立马就意识到了这其中还有些事，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女人并没有告诉他。 看着付书坚定的眉眼，萨伏依终究按捺下了想要武力胁迫的意思。 想要在未来上限更高，就要在这之前爱惜羽毛，要么后台庞大到足以掩盖过去……很显然，把他当成儿子假想敌的现任萨伏依家主并不是他的后台。 通话辗转了好几线，联邦第一生物实验室才接通了付书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付书曾经的大学同学，目前已经成为实验室副所长的辛生。 辛生接到电话时还有些奇怪，她和付书并不熟，两人在大学期间最靠近的时候就是擦肩而过互相微笑，毕业多年，一个加入联邦第一生物实验室，另一个则留在中洲，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突然给她来电。 然而下一秒，付书的话就让她差点惊掉下巴：“我要上交生物。” 生物？无人洲的生物虽然罕见，但是联邦第一生物实验室并不是没有，为什么…… 站在付书身边的萨伏依脑袋转动很快，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明白了付书口中所谓的生物，也许就是从未知飞行器中带出来的。 但是空间器不能装入活着的生命体吧？难不成她们中洲私底下已经研究到这地步了？ “无人洲生物？”辛生奇怪地重复了一句，立马拧着眉拒绝，“谢谢你的捐赠，但是我们实验室并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付书打断了：“先别急着拒绝，你自己过来看看吧。” “记住，事关重大，别带太多人过来。” 说完，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伴随着话筒中嘟声响起，辛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手中的话筒。 奇奇怪怪的，搞这么神秘，以前付书就是这种性格吗？ 一抬头对上收发室里面容严肃的小战士，辛生突然想起一种可能。 会不会因为有通讯兵在监听通话，所以她才不在电话里说清楚？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付书说的那件事隐秘到把知情人员范围缩到越小越好。 辛生浑身一颤，大冬天的背后直冒白毛汗。 付书不会想着要坑她吧？她俩之前在学校也没仇啊…… 怀着这样的疑惑，辛生独自登上了开往极地无人洲的飞机。 刚从机场降落，就有一辆车迫不及待地接走了她，开车的是个年轻姑娘，面容英气，眉眼间蕴藏着坚韧，宛如风沙中顽强的小白杨，看着就讨人喜欢。 就是话不多，虽然有问必答，但她不挑起话题的时候，对方也绝不多嘴一句。 车子在经过一系列检查后驶入实验室——没错，极地无人洲也是有实验室的，即便很多时候她们采集到野生生物后都会送往联邦各大实验室中，当年的大领导依然一视同仁在无人洲建立起一座几乎没有机会使用的实验室。 看着实验室外荷枪实弹的警卫，见惯了生活中无处不在警卫的辛生也难得有些紧张。 跟在女人身后，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的一亩三分地，生怕自己一抬头就被认定为窃取机密，到时候脑瓜开花，大好生命白白浪费。 二人经过好几轮搜身，才真正进入实验室内部。 实验室并不像辛生想象中那样破旧，相反，虽然实验仪器略显陈旧，却保养得十分完好，金属外壳闪闪发亮，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她们停在一扇门前，带领她的女人刷了id卡后又经过了两道生物所——虹膜和指纹。 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声音，一股刺人骨髓的凉气扑面而来。 她们换上实验服，全身消毒完，才能真正进入实验室。 她们实验室的安保也不过如此了……看着门边的电子锁，簇新的模样很明显是最近才更换的，这是她的心底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让整个极地无人洲都如临大敌？ 实验台前，一道修长身影正提笔记录着什么。 女人走上前，俯身在对方耳边轻声呼唤了句：“付队，我们回来了。” 付书目光扫过女人，温和地点头：“小虞？辛苦你了，路上没出问题吧？” 虞若安摇头，自然的站在付书身后。 付书看到辛生，脸上笑容顿时客套了许多，寒暄道：“辛副所长？毕业多年，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 辛生：“挺好挺好，你这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我过来一趟……” 剩下的话湮灭在接下来看到的一幕中——随着付书的让开，也让辛生看清楚了实验台上的“生物”。 辛生心头一骇，脸上掩不住震惊：“老同学啊，咱们可不干人体实验这丧尽天良的事……” 虽然第一生物实验室确实存在这种现象，但在辛生的统管范围内绝不允许人体实验出现，至于为何不阻止其他人……她这不还没当上正所长呢！ “她是我从未知飞行器里带出来的。” “未知飞行器？什么未知飞行器？” 这消息刚通报上去，第一生物实验室尚未收到消息，辛生一头雾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巴想问，又害怕是什么机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在付书的示意下，虞若安三言两语解释了冰洞及那架大半被冻在冰川下的飞行器。 “嘶……这世界变异了？好不容易天灾刚结束，难不成下一次就是外星人入侵？！” 吐槽完，辛生骇然看向实验台面容清冷病气的少女，目光中已无一开始的怜惜。 “所以她不是人类，是外星人？” 谁知付书摇头：“我们还不确定，ct扫描后发现她的身体构造和我们一样，血检还没出结果，我们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人类，还是其他未知物种。” 都在未知飞行器上了，除了外星人还能是啥？远古时代诺亚方舟的幸存者？ 话到嘴边，辛生有悻悻咽下，原因无他，付书在学校时就是这样一副固执到近乎死板的性格，觉得任何结论都要有证据作为支撑，否则只能作为猜想。 她是个纯粹的科学家，而辛生则不同，比起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她更喜欢和各种人打交道。 此时公用通讯器上进来一条消息，来自血检办公室，提示血检结果已出。 付书连忙打开，一目十行，越看，眉心拧得越紧。 许久，她才抬起头来，眸光发亮：“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第249章 往事续(二) 根据检测，飞行器所在的冰川形成于至少200年前，具体年份不可考，然而这个粗略的数字竟阴差阳错地和另一个数字相和。 几人惊恐对视间，纷纷想到了这个巧合—— 公元2503年，被人们视为天灾纪元的开端，史称「天灾元年」，这一年，蓝星各地天灾频发，中洲的暴雨洪涝、平美洲的地震火山爆发、吉拉州和索尼亚洲的蝗灾大旱、多拿拉姆洲交替出现的极寒极热等…… 而这年恰好距今232年前。 付书与辛生相视骇然，一时怔住。 如果真如她们所猜测的那样……不、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还是先不要妄下定论。 二人默契按捺下心底浮现的叫人惊骇的猜测，决定在有实际证据证明天灾起源和未知飞行器有实质关系前，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若安，我希望实验室里发生的事，在经过我的允许前，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虞若安分得清是非轻重，沉默点头。 三人却不知道，在虞若安发梢间，一颗小小的黑色圆点倏的闪动两下。 在少女的血检报告中，不仅显示她的血液中仍然拥有活性，而且血液中含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无法被识别的成分，同时细胞虽然还在分裂，却受到精密调控，端粒根本没有缩短。 这也就意味着——她是不老不死的。 人类之所以会衰老就是因为细胞每一次分裂，端粒都会缩短，最终触发衰败或死亡。 可是她的端粒竟然没有一点变化！ 而且在血液从体内抽取出来放在载玻片上时，这滴血液竟还在蠕动着想要逃离，看方向，似乎是想回到本体去。 当然这不是血检室的工作人员检查出来的，而是付书二人拿到监控后明白的。 长生不老——这无论是对哪个地区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自古以来关于长生层出不穷的传说轶事足以证明了人类对它的追求。 寿命只有百年的蝼蚁也妄想与神明同寿，就如同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即便如此，人类对于“延寿”的研究从未停止，而且越是手掌权势地位财富的人越是热衷。 迪兰妲公司为何能在天灾前后都屹立不倒？ 因为它所成立的生物部在天灾前就号称研究出了可以延寿10年的药剂，最近还有消息说他们已经把药剂性能提高到了20年。 迪兰妲身后站着的可是联邦无数高层大佬，各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许多小麻烦根本到不了迪兰妲面前，被人家随手就解决了。 而如今，世界上竟出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长生生物。 若是她的存在被外界知道，付书不敢想象到底会引起怎样的冲动。 好不容易从天灾纪元中逐渐走出和平下来的联邦经受不住再次混乱。 必须要瞒住其他人！ 但是付书深知光凭自己——辛生立场不明，她根本不敢完全信任——无法隐瞒这个惊天秘密，同时，也为了拉辛生进入自己的阵营，付书做下了一个决定。 “辛副所长，你能联系到的级别最高、最可靠、最能信任的人是谁？” 辛生明白，这是老同学的警告，也是她的示好…… 对她这种追名逐利的家伙来说，三个“最”中只需要考虑第一个就行了，然而触及付书赤忱明亮的眸光，顿时有了种被灼伤的错觉，就像是生活在地底的肮脏生物骤然触碰到阳光那样，脸皮腾得烧热起来，好似自己所有肮脏心思都无所遁形。 她知道在校时老师和同学对付书的评价——书呆、固执、死板……但最终都要加上一句：是个好人，是个能让人放心交往信任的家伙。 她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前途去辜负一份赤诚之心吗？ 辛生不是个好人，但她也不是坏人。 思索片刻，咬了咬牙，俯身在付书耳边吐出一个名字，随后再问了句：“你觉得如何？” 付书听过那人的姓名，外界对她好评居多，辛生也说了可以信任…… 她清楚这不亚于一场豪赌，但是别无选择。 “你通知她吧……”犹豫了一瞬，付书询问道，“辛生，你不会欺骗我的，对吧？” 辛生重重点头，忙跑出去联系人了。 等她回来后，三人一起在实验室待了会儿，试图对沉睡少女进行研究。 直到深夜，付书才在虞若安的劝说下回房休息，辛生早就熬不住走了，此时估计已经进入黑甜梦乡之中。 第二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室外纷飞大雪暂停，天空中挂着橙红的太阳，阳光落在身上，如同给人做了一场温柔的spa。 三人结伴来到会客室，静静等待客人来访。 位于极地无人洲实验室的会客室装修得非常简单——写作“简单”，读作“寒酸”，毕竟平时无人洲也没什么客人光临，会客室节省下来那些钱全用来换器材了。 三人没等多久，一群人就强势地占领了无人洲实验室，下一秒，会客室大门打开，首先进门的是一个西装革履、一头金发的俊美青年。 青年身后，一个身材略有发福，头发呈现棕褐色的中年男人进来，向她们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眼，却让她们脑门瞬间浮上冷汗。 付书怒视着辛生，神色中有着竭力忍耐的愤怒。 辛生连忙摆手：“不是我！” 一个眼熟的青年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笑容亲切对着三人点头，然后径自走到虞若安身边，从她的发间捻起一颗小小的黑色圆球。 虞若安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萨伏依，你竟敢！” 卑鄙行为暴露在大众目光之下，萨伏依却根本没有接受审判时的羞愧，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对待您，只是您们三位行为实在可疑，我也是为了联邦和全人类的安全考虑。” 这下谁还不清楚中年男人的到来，竟是她们被外人算计了！ “说的再冠冕堂皇，就能掩盖你在我身上放窃听器和你自己的私心了？萨伏依先生，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为联邦考虑，还是为了你的前程？！” 眼见二人的争端越来越严重，中年男人示意助手打断。 英俊青年脸上套着机器人似的公式化笑容：“虞小姐和萨伏依先生，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 “萨伏依先生您对一位女士做出这样的行为确实算不上光明磊落。” “而虞小姐……您的愤怒在下更是无法理解——位于联邦领土上的一切都是联邦财产，你们在无人洲有重大发现，不仅不想着上报，反而隐瞒，实在让人怀疑您们的目的。” “这件事二位都有错，既如此，就此揭过如何？” 好啊，各打一板是吧？ 年轻气盛的虞若安根本听不得助理这看似公平实则偏颇的拉架，这话的意思不是她们有错在先，萨伏依情有可原？！ 她还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辛生却突然挡在她面前，视线越过萨伏依和助手，直接落在中年男人身上。 “约克议员，我们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在不确定彼此立场的情况下，小心谨慎一些罢了。” “况且我们已经通知了虞议员，算算时间，或许她已经在实验室门口了。” 这只是一句威胁的话，谁知现实就是如此巧合。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威严女声：“没错！” 个头不低，一头利落短发，穿着俭朴的女人从门外进来，唇角微勾，神色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刺人得很。 “约克议员，带这么多人围住实验室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第250章 往事续(三) 短发女人一进来，就带来了满满的压迫感，特别她身后跟随的熟悉面容，让约克顿时涨红了脸，肥腻的双颊上油水似的汗珠骤然沁出。 约克：“你、你竟然把事情告诉了首脑！” 约克向来知道，作为联邦建立发起人的花花国在联邦中势力庞大，而且全蓝星花花国保存的有生力量也最强大，其他七个国家联合起来才勉强能与之较量。 而这些万国联盟中最强大的自然是曾经的世界霸主、名声在外的美美国，理所应当成为了万国联盟中的领头人，占据联盟中多数资源，成为联邦制唯一能与花花国抗衡的组织。 美美国的总统自然而然成为联邦副首脑，位居来自花花国的首脑之下。 当然，大家都应该清楚美美国原本的政治制度，所谓总统，也不过是各大世家豪门推举出来的傀儡，代表的实际上是几大家族的意志。 美美国向来自恃世界第一，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让他们根本无法接受居于人下，所以派系中的每个人都咬着牙想要让自己的派系成为联邦实际话事人。 然而事实上，美美国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却不是无私奉献、众志成城，天灾纪元中他们同类相残的例子不要太多，就算是天灾之前，美美国也偶尔报道过黑帮凌虐同胞、变态lt食\/人、政客知法犯法的新闻。 大家嘴上虽然说着要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抗花花国派系，实则各有各的小心思。 收到萨伏依的消息时，约克就试探过对方的目的，确认他不是萨伏依家族派来试探他的钩子之后，悄无声息瞒下消息，带着自己的私兵以最快的速度飞往无人洲。 自私的人看谁都自私，约克怎么也想不到，在长生诱惑前，居然有人能克制住自己的私欲，把消息通知到比自己更高一层的存在手中。 难道不该私吞吗？ 约克面色惨白地看着短发女人身后同样精明干练的青年——他生了张十分平凡的脸，西装革履，却有种特殊的淳朴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属于花花国的。 此时，青年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射向约克，让他脑门直冒冷汗。 然而哪怕到了这时候，约克也没有悔改的心思，只是后悔自己动作怎么不再快一点，若是在虞鸿俪之前就把人带走，只要咬死了没有，难不成他们还能搜查一个议员的家？ “你不用管我为什么告诉首脑，”虞鸿俪冷笑，“难不成以为谁都像你们似的？” 和这些人同事以来，虞鸿俪便对所谓的万国联盟成员没一点儿好感。 都联合组成一个联邦了，还光明正大搞出个万国联盟，这不是搞分裂？ 也不知道首脑怎么忍的了这群跳梁小丑的！ 约克被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梗着脖子威胁：“虞鸿俪文告诉你，我们同为议员，说话给我客气一点！” “而且你难道就不怕我把消息告诉副首脑么！” 虞鸿俪冷笑：“难道你以为他还不知道？” “从你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更何况我也来了同一个地点。” “或许，你可以看看你的手机。” 女人带笑的脸庞宛如死神的镰刀，当她话音落下，镰刀也随之落下，约克拿出手机，清晰地看到漆黑屏幕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空洞无助的神色。 下一秒，催命符似的铃声响起，手机震动起来，在目光触及屏幕上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约克忍不住绝望地跌倒在地，颤抖着手想去按接通键，手滑了好几次才接通。 手机那头，男人苍老威严的声音让他如坠冰窟：“约克·华森特，我警告过你的，别再自作主张。”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东西给我滚回来！” 约克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一片，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而场上没有人会怜惜这个带着私兵包围实验室的家伙，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 男人颓丧地低下头，恐惧到牙关咯哒咯哒直哆嗦，声音里掩不住得颤抖：“很、很抱歉罗德里格先生……现在首脑的助理也在这里，我恐怕……” 剩下的话语被手机那头男人的怒喝打断：“f**k！废物！你这个废物！趁早下台吧，只会拖后腿的猪！”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把东西给我带回来，否则——” 约克顿时想起了住在政府分配住房中的妻女，身上都被冷汗浸湿了，哭求着对方：“不，求求你了罗德里格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一定……” 可是约克清楚，这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托词，虞鸿俪不算什么，但是她身后的青年却已经明晃晃地代表了立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东西从首脑手里抢走。 f*！罗德里格这只肥猪，自己不敢硬刚首脑，就会冲他发脾气！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妻女都在罗德里格眼皮子底下，他这里稍有异动，明天就能收到妻女意外身亡的消息。 约克虽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但是对妻女却是真心疼爱，就算在天灾还未结束，自己被世家子弟欺负侮辱时也要换食物给妻女。 不，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万国联盟里沆瀣一气，谁也不会为了小小一个约克去和罗德里格做对，想要保全自己和妻女，只有一个去处了…… 约克抬头直视着虞鸿俪身后从头一语未发的青年，激动地说：“盛助理！我有一个大秘密要上报！” “万国联盟要在一周后发动政变！” 在生死攸关之际，约克毫不犹豫地就抛弃了自己的立场。 “只要能让我和我妻子女儿活下去，我就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你们！” 青年抬起手按了一下，下一秒，手机中响起女人苍老却沉稳的声音：“约克·华森特议员，你能对你的一言一行负责吗？” 约克这才知道原来从青年进入会议室后就一直开着通话，对象自然就是联邦目前的最高长官、首脑常幸。 “常、常首脑？！” —— 除了在场人之外，没人清楚约克到底和常幸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一周之后，罗德里格自信满满联合其他国家派系发动的那场政变在两小时后就结束了，参与人员全部被捕，等待他们的将是终身监禁，乃至死刑。 由此，联邦中妄图大搞分裂、争权夺利的家伙们被一网打尽，留下的人即便有异心，在看到罗德里格家的惨状后也不敢再动歪心思。 他们这才知道，对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常幸并不是不清楚，不过是看在一起建立联邦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谁若是认为她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罗德里格就是最好的例子。 经此一役，常幸威严大增，花花国派系的势力也顺势在联邦中稳稳占据第一。 而转头捅了罗德里格一刀的约克带着妻女就此消失在大众视线中，从此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至于被他们争夺的少女…… 第251章 往事续(四) 关于沉睡了至少百年却依然保持年轻活力的秘密，谁也不想放弃，在这点上，美美国、不，万国联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 想着先前已经把他们派系打掉一半，剩下那些人就算有小心思，行为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怎么也要给个面子，而且大家现在还组织了一个联邦…… 最后几方协商，大家各退一步，那位从未知飞行器中带出来的沉睡少女被运往联邦总部的第一生物实验室中，实验人员来自各方推荐。 实验开启的一周之后，世界突发巨变。 庞大的「斯芬克斯」携带人类无法抗衡的伟力骤然出现在城市中，简单的行走就摧毁了人们花费大量人力物力重建的城市。 万幸的是，「斯芬克斯」的攻击欲望并不高，对人类也没有恶意，在一番交流后收容入人类为其建造的收容所中。 人们本以为「斯芬克斯」的出现是个例，没想到在这之后，蓝星各地频繁地出现特异袭击城市的报告…… 天灾纪元结束的第十年，本以为从此就能安居乐业的人类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实验组中有人认为特异的出现和少女有关，却没有实际证据。 此后许多年，实验组的总负责人——当年发现少女的付书教授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之下日渐苍老、力不从心，直到有天倒在实验台前，常幸也退休入住干休所。 她的学生虞若安顺理成章成为实验的下一任总负责人。 虞若安一生未婚未育，大半的人生都在和少女打交道。 某天，再次抽取少女一管血液后的女人看在手中晃荡的猩红血液，突然开口：“我想给她取个名字，跟我姓，叫‘虞露白’如何？” ——「露白」源自于少女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上面的刻字形似花花国文字中的“露白”。 助理震惊地看着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刚想劝说就被她打断了：“无需多言，我心里有数。” 助理心里暗自叫苦，看表现您这心里可不像有数的样子…… 但是拿着工资在虞若安手底下打工，助理是不敢反驳的，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这之后，虞若安抽空回了趟家，顺便去干休所见了一个人。 整洁宽阔的房间里装修冷硬，一切都如房间的主人那样。 皮肤沟壑纵横面容苍白的女性依然留着标志性的短发，目光不见浑浊仍旧凌厉，看到她后也没个笑模样，只冷冷地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虞若安神态自若地坐下，淡淡叫了声：“妈。” 虞鸿俪闻言骤然冷笑，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没错，少有人知这两个风格截然不同女人竟是母女关系，只是母女之间向来不睦，当母亲的性格强势，在外头当家作主惯了，回了家也习惯性地掌控一切。 从前有虞若安的父亲从中调和，母女之间还不曾如此剑拔弩张，父亲去世后，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已经变化到见面也装作不相识的地步。 这是虞若安今年第二次来探望她，虞鸿俪心有怨气情有可原。 “妈，我来找你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无视母亲的冷脸，虞若安平静地陈述道，“我给「l」取了个名字，叫虞露白，希望您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怒喝打断：“虞若安你是不是疯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还记不记得自己加入研究组时的宣誓！” “我记得，可是我忍不住，”虞若安闭上眼，唇瓣颤抖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你知道吗？她长得和人类一样，就连身体构造都一样。” “有人怀疑她是特异，可是明明二者血液成分并不相同，她没有特异那样的攻击性！” “你知道我每次剖开一个人类少女身体时的崩溃吗？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我总是安慰自己，她不是人类，她活了很久……可是她的一切都和人类一样啊！” “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血液，我是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是毫不人道的人体实验主导者！” “我要疯了……”神色痛苦地说完，虞若安把脸埋入掌心崩溃痛哭，“妈妈，我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虞鸿俪眼睫一颤，看着哭的和孩子似的女儿，愤怒的喝骂止于唇边，唇瓣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 “你……”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说道，“孩子，如果太累的话，就辞职吧。” 这是从前的虞鸿俪怎么也说不出来的话，她向来希望自己的女儿变得更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在一个男性当权的时代获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 即便孩子不愿和她一样从政，成为科研人员，做到顶尖、无人替代，一样可以获得权力，还比她在议会中刀光剑影强得多。 爱之深，责之切。 也许就是如此，女儿成年后，她们之间的隔阂才越来越深。 只是比起女儿登上高位获得自由，也许被她刻意忽视的快乐同样重要。 这份工作让她如此痛苦，那就抛下一切，放空大脑，做个脑袋空空的富贵闲人也没问题，因为身为母亲的她已经为她的女儿积累了自由的资本。 谁知虞若安抬起头来，脸上被泪水濡湿得通红，面上残留着痛苦与无助，目光之中却满是坚定：“不，妈妈，我不会离开实验组的。” 虞鸿俪看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和她血脉相承的女儿——她身上继承了一半来自于自己的血液，拥有着同样在绝境中也绝不放弃逃避的精神。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血脉的继承者，是她一半灵魂的承载者。 让她怎么忍心拒绝唯一女儿的心愿？ 虞若安离开干休所后，一封信件隐秘地寄往此届虞家家主手中。 夕阳下，老人看着西沉的落日，天边染上大片赤红云霞，红彤彤的映照在脸上，照得老人眸中水色闪动，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次，也不知是福是祸…… 虞若安回到实验组，依然做着同样的实验，抽血、切下小皮肤组织、拔掉一根头发，偶尔剖开少女的腹部或是脑袋，一切看似都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然而有种变化却悄无声息地在实验组之中蔓延。 大家下刀越来越犹豫，抽血时脸上带着连她们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怜惜与不舍…… 但是没人发现这一点，或许大家都发现了，却默契地闭口不言。 针对沉睡少女的实验做了许久，就到虞若安生命走到尽头，一代代实验员进组，却谁也没获得丁点结果。 有人提取了少女的基因，试图克隆出一样的生命体，然而每个克隆人都拥有严重的基因缺陷，细胞分裂过快导致寿命很短，而且还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防备心。 在他们尝试把克隆体放入社会中，研究她的社会行为时，对方却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一个男孩儿，至此，实验组意识到克隆体不可控。 于是最后克隆体被全部收回销毁。 克隆体事件后没多久，少女的心电图突然大幅度波动起来。 经过一番检测后，实验组得出一个结论——她要醒了！ 这个消息被层层上报，最后送到这任首脑手中。 想起家中存留的那份先祖密信，又有其他势力虎视眈眈，提出一个可笑的建议——放少女回归社会，研究她的社会行为，是否可以对判定对方种族更有益？ 在询问了实验组后，首脑决定将少女放入人类社会，暗中派人监视，一旦对方做出危险行为，立马阻止，期间可以动用武力，只需要保证她的性命即可，其余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管。 就这样，少女脑袋一片空白地苏醒，拥有完整的社会身份，还继承了来自已故“父母”的巨额财产。 殊不知所谓的“父母”不过是一百多年前一个早已死去的实验组组长。 第252章 联邦总部(三) 看完手中的资料，饶是虞露白对自己的来历有所猜测，依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觉得特异就是神话传说中的神明，而您……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您和特异同属一族，但是一切都太过巧合……” 基尔基瓦斯神色略带癫狂，语气之中也夹杂着兴奋、狂热以及微妙的嫉妒。 “特异不老不死，你们是完美的永生种族，你看，人类寿命被延长到200年就是因为从特异们的血液中提取出了一种特殊成分。” “虽然科研人员并未从您的血液还是其他地方提取出什么成分，但是直觉告诉我，永生的秘密就藏在您身上！” 少女神色冷淡地睨他，高高在上且带着竭力压抑的愤怒。 “所以，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基尔基瓦斯并未发现少女的情绪，或许也是发现了但不在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礼貌地打量扫视，有如实质般从发顶到脚底，如同要把她衣服都扒光那样赤裸裸。 在他无情的视线中，虞露白仿佛不是人类、也不是他口口声声尊重的「神明」，而是可以利用、窃取、使用的器具。 他的行为，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尊重可言。 “我希望——”基尔基瓦斯拉长了声音，努力克制着喉咙里的颤抖，“我希望您能配合我的实验小组，请相信我，我们一起必定会带领人类走上新的高峰。” “到时候全人类都会记得我们，史书上将写满我们的功绩！” 虞露白忍不住哈哈大笑：“真可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类来损伤躯体？” “说得再好听，也是活体实验。” 人类啊，在闲来无事的时候高高在上得连小猫小狗都会怜惜，然而一旦掌握了权力后，又立马就会被污染成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对于她的拒绝，基尔基瓦斯似乎早有预料：“您配合我们自然最好，若是不配合……” 他阴森地笑起来，头一次向虞露白展露了属于冷血政客的无情和铁血手段。 “您就算不配合也无所谓，都到了我的大本营，您认为我还会让您离开吗？” 首脑那个老女人盯她盯得太紧，让基尔基瓦斯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中洲又是那个老女人盯地盘，他根本插不进去手。 好不容易把人骗到平美洲，又暗地里挑起反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嗜血者，终于等到她彻底进入自己眼皮子底下，基尔基瓦斯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难不成您是觉得天空中那条龙能救的了您？”在少女难看的脸色中，基尔基瓦斯十分恶劣地反问，“您知道这座岛上布置了多少武装吗？” “那条可爱的小龙在高空之中也就罢了，一旦他踏及主岛的土地，等待他的将是收容！” “哦不，听说第一实验室不久前向联邦申请实验体被驳回了，想必他们会很高兴看到您的朋友。” 基尔基瓦斯欣赏着少女愤怒的表情，变态地笑起来，诱劝道：“如果想让您的朋友平安无事，我劝您接受我们的合作。” 虞露白冷笑，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说：“我考虑考虑，现在累了，带我去休息。” 基尔基瓦斯自认少女已在他的掌心无法逃脱，信心满满，唤了人进来带她去里间的房间休息。 在她离开后，西装革履的助理走了进来。 “首脑，她恐怕不是真心要与我们合作，”杜威·沙迪克拧眉劝告道，“以这位一贯以来的性格看来，她不像是会接受威胁的性子。” “此番竟一言不发就离开了，恐怕内有图谋，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上。” 基尔基瓦斯倒是十分自信：“哼，都已经到跟前了，料想她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基尔基瓦斯一边想要利用特异，一边又看不起他们，蓝星终究是属于人类的蓝星，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东西，哪怕是神，也得给他老老实实缩着！ 再厉害，难不成还扛得过蓝星亿众生灵奋力合击？ 难不成扛得过长木仓炮弹？ 针头都戳得进去的皮肤，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子弹？ 基尔基瓦斯自觉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虞露白，得意得很，感觉长生好像在向他招手了。 不不，再梦一个，也许不止长生，是永生也说不定呢？ 寂静的办公室中，忽然响起老人嘶哑癫狂的大笑。 他只顾着沉浸在美梦即将成真的幻想中，根本没注意到身旁助理的担忧凝重的神色。 杜威·沙迪克很早就跟随着基尔基瓦斯，这么些年下来，二人之间利益联结实在太深，现在想跑也根本不可能，基尔基瓦斯也不会让他安全离开。 没办法了，只能一条道走到底。 青年离开了办公室，脸上依然忧心忡忡，即是在担忧过于自负的基尔基瓦斯连累自己，也是害怕自己深陷其中恐怕反噬自身。 虞露白一觉睡醒，身体的疲惫消减不少，胸腔中因为被人威胁而产生的怒火也退散去了。 不能生气，不能发火，现在还不是和他们闹掰的时候。 这时她才有兴趣思考那份资料——她不认为基尔基瓦斯给她的资料是假的。 因为没必要。 但她相信基尔基瓦斯就是利用了虞露白对自己过去的追求才能使用那份资料把她“勾引”过来，目的达成了，对方也没必要用假信息多生事端。 那份信息中有几个重要情报——极地无人洲冰川下的飞行器、她离开飞行器后十年特异出世、她在实验室中进行了长达175年的活体实验…… 但这之中有一点同样值得注意：实验不久后，实验组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们不仅是在无意识之中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同类，怜惜她、爱怜她，甚至实验组的领头人虞若安到后期还为她硬生生造出来一条相对自由之路。 如果不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封信，如果她苏醒的年代，联邦当家作主的领头人不姓虞，想必即便是苏醒了，她依然会作为实验体生活在实验室，结局就和曾经见到过的那些特异一样。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至于为什么虞若安后期会做出如此堪称圣母的决定？ 虞露白猜测，也许是她的身体在一次次实验中濒临崩溃，开启了自我保护，精神力无意识溢散出去，影响了旁人，实验组作为平日里几乎朝夕相处的存在，所受影响自然最深。 怎么说呢……多行不义必自毙，时也，命也。 对这些人，虞露白既不会感激，也不会感动，顶多看在当年的事情上不去报复他们的家人。 毕竟怜惜她并非这些人所愿，而是在精神力影响之下做出的违心行为。 在这些人眼中，虞露白是实验体。 在虞露白眼中，他们顶多是有点讨人厌但不想搭理的陌生人。 从衣领上解下空间器——她可不信对方没发现这东西，不过是一切到目前为止都太过顺利，激发野心的同时也放大了自信心。 不过，自信过头可就成了自负。 难不成他们以为她就什么准备也没做？ 从空间器中拿出一堆小小的机械，三两下组合拼装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一根食指长、没超过手腕粗细，头顶上还带根天线的黑色方块。 方块上方不断有绿光闪烁，频率很高，晃得人眼疼。 第253章 联邦总部(四) 人都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照理来说基尔基瓦斯的心情应该是稳操胜券的笃定，但很神奇，越是靠近自己的“理想”，他的反而如万蚁噬心般心焦起来。 等待长生这件事——无论是他还是组织中的其他人都等待得够久了。 整整145年，家族繁盛的甚至都已经传承了五代以上。 计划最初，是人类还没有将平均寿命延长到200年的年代，最开始的参与者迟迟等不到结果，又不甘心如此死去，于是吩咐后代将他们的躯体冷冻，等待未来发明长生药物后再次唤醒。 年少的基尔基瓦斯被选定为家族继承人后，这个掩盖了一百多年的秘密终于徐徐在眼前展开，他也终于明白了每年家族中这么多不知去处的资金消耗到哪里去。 他拥有一个合格家族继承者的所有特质——自私、贪婪、野心勃勃。 和其他计划参与者都不同，基尔基瓦斯并不想要简单的长生，而是「永生」。 他坚信，人类永生的秘密就潜藏在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少女体内。 无法被解析复制的基因、沉睡至少200年依然活着的躯体，甚至还有身上不知名的奇怪能力——哦，现在已经证明了这种能力同样可以被人类拥有。 ——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 一位往前看三百年难得一见、往后看三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与之比肩的旷世奇才，在某夜突发奇想，通过模仿特异特殊的精神波动，创造出一种可以将人脑的潜能提升至少50%。 一部分实验体在注射药物后当场死亡，一部分在头疼了3小时到3天不等的时间后死去，只有一人熬过了3天的剧烈疼痛，昏迷4天后终于醒来。 苏醒后，实验员在他身上发现了和特异如出一辙的能量波动。 然而遗憾的是，似乎是因为短时间内对大脑开发过快，导致实验体变得痴傻，能量波动也根本无法和特异相比。 即便是拥有了能量波动也不会使用，相当于废掉了。 当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的研究肯定要把一切价值都榨干。 痴傻且无法使用能力的实验体最后只剩下一个结局——活体解剖。 剖开脑子后发现他的大脑体积是人类平均值的1.45倍，而且非常活跃，神经元数量也是人类均值的数倍之多。 那怪异畸形的大脑被实验员珍惜捧起，如同捧着心爱的珍宝，至今存放在联邦第一生物实验室的深处，安保程度不输银行金库。 胜利近在眼前，基尔基瓦斯非常有闲心，不知是为了向她证明情报的真实性还是威胁震慑，又或者二者皆有，基尔基瓦斯亲自带着她进入了第一生物实验室。 联邦第一生物实验室汇聚了来自全蓝星最聪明、最优秀的生物人才，里面教授遍地走，博士多如狗，硕士根本见不着，就连普通的家政机器人都装载了全球最先进的生物科研成果。 一路走进去，要么是低着头一脸严肃、行色匆匆的白大褂，要么是神色癫狂、目光赤裸地打量着他们的科研狂人。 “是新来的实验体吗？”秃顶老头盯着虞露白天乐舔唇，有些不满，“看着病怏怏的，不耐用啊，副首脑能不能多送几个壮一点的？” 基尔基瓦斯唇角含笑，也不解释，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少女身上，想看她是如何应对的。 如何应对？ 动不了基尔基瓦斯还能动不了身体都要僵化的死老头？ 虞露白冷笑着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一脚踹在老头的小腿上。 咔嚓一声，老头骨质疏松的小腿骨被踹出声脆响，嘴巴大张，可以看到喉咙口的扁桃体伴随着尖叫声飞快震动。 “嗷——” 完全没有欺负老人的负罪感的虞露白无视基尔基瓦斯的震惊和学生不忿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警告着被学生搀扶的老头，警告：“以后说话做事小心点，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脾气。” 不是，都把人腿骨踹断了还是脾气好？！ 那脾气坏该是什么样子？ 嚎叫痛呼的老头被七手八脚地带下去治疗，罪魁祸首虞露白一脸淡定，脸上完全没有心虚愧疚，在察觉到基尔基瓦斯的视线后，冷淡地回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好吧好吧，”基尔基瓦斯失笑，“但我希望虞小姐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虞露白：“你还管不着我。” 基尔基瓦斯脾气不算好，又大权在握高高在上久了，就算是有求于虞露白，但三番两次被忤逆，表情也冷了下来。 “希望虞小姐等下也能像现在一样嘴硬！” 虞露白对基尔基瓦斯要带她去的地方有所猜测，要么是血腥残忍的特异实验室，要么是以人类为主体和实验体的人类实验室。 ——不过碍于对方肯定知道她已经见识过不少特异活体实验，从未表现出恐惧，对方更有可能带她去的是人类实验室。 哈，不会是以为她在人类社会待久了就会把自己当成人吧？ 多么愚蠢，多么天真的想法。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基尔基瓦斯思考问题比她所想的要全面许多。 经过一面面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实验室内部的场景，实验台上躺着的不但有血淋淋的人体、被剖开的特异，还有怪诞吊诡的奇怪生物，既不是人，也不是特异。 其中有几只模样十分熟悉，是机舱上大开杀戒的怪物，奇怪的四肢比例实在太过显眼。 虞露白有些不解，人类经过亿万年的进化终于把自己从满身是毛、形似猿猴的外形变成如今的模样，而现在的人类却在研究怎样把人类变成猿猴似的怪物。 路过一间间实验室，基尔基瓦斯带着少女停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在经过一道道解锁程序后，二人终于进入了这个房间。 一进去，发现房间里的空间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宽阔，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方布满整整三面墙的营养舱，每个营养舱中都漂浮着一只生物。 而在一众外形奇怪的生物中，正对面墙上正中的营养舱中的生物分外显眼。 不光是因为对方长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更因为……“她”长了张和虞露白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她，不，那是她的克隆体…… 不是说因为她的基因不可复制，所以克隆体已经统一销毁了吗？ 基尔基瓦斯得意的声音在少女耳边徐徐响起：“在得到要销毁克隆体消息的一瞬间，几大家族、几位军政高层就一起行动起来，瞒天过海，终于保存下来一只。” “她和你一模一样，说起来你们还颇有渊源……她曾用你的名字和身份入学书文女校，只可惜后来因为杀人被监视组判定危险性过高强制召回了。” “她也在进入死亡倒计时了，细胞分裂过快，研究员说她最多只有三天生命了。” “本来还在担忧她死去后那些实验该怎么办，没想到就是这么巧，你正好出现了……” 接下来的话，基尔基瓦斯并未说完，但是虞露白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 实验体即将死亡，实验即将被迫中断，而她恰巧在此时出现，正好替代实验体继续实验。 哈，睡着的时候研究她就算了，现在活蹦乱跳的还想对她进行活体实验？ 未免太过自大！ 少女捂着因为愤怒而飞快跳动的心脏，眸底染上一丝猩红。 但她必须忍耐。 被全面封锁的极地无人洲必须依靠基尔基瓦斯的势力才能进入。 而飞行器就被冰封在无人洲的冰川下…… “想要我配合你们当然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哦？是什么？”基尔基瓦斯颇有兴致地询问。 “我要去极地无人洲——以最快的速度！”